《黄昏分界》 第1章 古怪的婆婆 第1章 古怪的婆婆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身体沉重的好像与灵魂完全无法掌控。 仅仅是睁开眼睛这个动作,胡麻便用了好长一段时间,伴随着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如今他正半倚在了一个类似于厅堂的房间里,屋正中摆放了一张蒙满了灰垢的八仙桌子,几张低矮的方凳,靠墙的地方有被烧黑的石头垒起来的锅灶。 几个纸扎的小人靠在墙边,脸上被油彩抹出了诡异的笑。黄黄红红的符纸,上面画着一条条扭曲的符文,贴了满屋。 “哗啦” 下意识想动弹一下,双肩却既沉重又疼痛。 一条铁链子从屋梁延伸了下来,末尾分成两端,各连接了一条铁钩子。 而如今,两个铁钩子分别刺穿了胡麻的琵琶骨,血淋淋的尖刺,在胸前露了出来。 他被锁在这里已经六七天了。 但直到如今,他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锁在这里。 他本来刚刚大学毕业,在当时号称世界前沿的先进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份很有前途的保安工作,然后一场爆炸突如其来,就飘了起来。 浑浑噩噩,飘飘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某个怪异的声音吸引,循声而至时,便忽然有了一种飞快下坠的感觉。 再睁开眼,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被人锁着。 而在这六七天的时间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老婆婆,坐在了自己面前,默默的诵经,念咒,挥舞着一些奇怪的符纸,有时候还对自己施以酷刑,油锅剥皮般的痛苦,完了又喂自己一些奇怪的肉和药汤。 但不论自己问她什么,做什么,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反正自己此时被这两只铁钩子钩着,时不时晕眩昏迷,她做什么自己都反抗不了。 “她为什么要锁住我?” “她每天是在对着我念诵什么怪东西?” “……” 这些胡麻都没有答案。 他这段时间里,总是时不时的晕眩,感觉自己仿佛在飘来飘去,各种折磨之下,更是虚弱疲惫。 偶尔醒过来,也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像是被完全掏空。 水缸就在三米开外,靠近了土墙的位置。 屋顶上的铁链,是套在了房梁上,可以滑动,所以胡麻理论上,能够在屋子里走动。 但这走动无疑是需要付出极大的痛苦代价的。 他用了足足几十秒的时间,才强忍着两侧肩胛传来的痛楚,慢慢让自己站起了身。 然后,颤巍巍的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向着水缸的方向移动。 肩膀处的骨头与铁钩子磨擦,原来也会产生一种怪异生冷的声音的。 有些许鲜血,也随着他的走动,慢慢渗了出来。 但是不多,或许已经流光了。 终于到了水缸位置,看到了里面清澈的清水,上面漂着半个葫芦。 胡麻舀了小半瓢水,不然手臂撑不住,凑到了嘴边,就咕咚咚的喝了下去。 身体里的燥热与头痛,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但按下葫芦起了瓢,解决了口渴问题,肚子却又饿了起来。 胡麻下意识的,看向了八仙桌上扣着的粗瓷碗。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硬挨了过去。 揭开了上面的碗,就看到下面的碟子里,扣着一块四四方方,颜色泛红的水煮肉。 对于饥饿的他而言,这代表着极为强烈的诱惑,但他还是抗拒着。 那个诡异的老婆婆,每天除了对着他诵经念咒之外,便时不时喂他一些古怪的东西,有草药,有烧出来的符水,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种不知名的肉类。 不论胡麻有没有胃口,都要强给自己塞进来,强迫他咀嚼,吞咽,每一次吃下去,都是一种极为痛苦的体验。 这就导致,哪怕此时肚子再饥饿,他也不想碰这块肉。 “趁她不在,逃走,一定要逃走……” 胡麻暗暗的告诫着自己,意识到了最要紧的问题。 确定左右无人,他忍着隐隐的钝痛,抬起右手,攥住穿过自己左肩的铁钩。 一点一点的使劲,试图将这个铁钩子,从自己的肉里推出去。 剧烈的疼痛冲击着大脑,就连脑仁也一跳一跳的疼,这钩子已经和皮肉生长在了一起。 但胡麻咬着牙,一点一点尝试着。 …… “吱呀……” 也就在这疼痛一次次加剧时,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屋门,屋里光线稍暗了几分。 “那个怪婆婆回来了?” 胡麻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来的是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      背后照进来的阳光,使他的脸一片模糊。 “有外人?” 胡麻见着来人,心里顿时一喜。 他这么几天,只在这个屋里见过那个诡异的婆婆,还有一个扎着红头绳的红衣小丫头。 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人之外的人,心里的求救之意立刻升了起来。 但不及开口,却又忽然绷住: 这人若是那个婆婆的同伙,自己此时求救,岂不有可能换来更大的折磨? 况且,就算自己不开口求救,这人也该看到了自己双肩上的铁钩。 若他是外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 而在胡麻盯着这个人,想从他的反应上来看是不是值得自己求救时,却见这个人对自己的模样,根本视而不见,只是动作僵硬的转身,仿佛向周围张望了一下,仍有些木然的问: “婆婆呢?” “……” “糟糕,看这样子是那个婆婆的熟人……” 胡麻心里想着,求救的希望不大了,但或许,可以试着从他嘴里问些信息? “婆婆出门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道:“你找婆婆有什么事情?” 这个人声音木木的:“我找婆婆算账的。” “算账?” 胡麻心里又忽地生出了希望:“这人是那个诡异婆婆的仇家?” “她出门了,平时白天她经常出门,算算时间,大概也就快回来了。” 他压着激动,缓缓说道:“你……” “婆婆快回来了,那我就得抓紧了。” 这个木然的人忽然转头看向了胡麻。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背对着门外的阳光,但那张脸却依然看不清楚。 只听到他的声音尖细而断续,仿佛气力不足似的,道:“我本来在林子里好好的,但婆婆却忽然找人过来砍了我,还把我四分五裂,给人做成了棺材,你说……” “……这仇大不大?” “……” “?” 胡麻本该什么都顺着他说,但忽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太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我本来再长一两年就能成道行了。” 那人继续说着,声音里仿佛带了种尖细的哭腔:“但婆婆却非要把我前程断了。我在土里裹着那崔家太爷的死尸,闻着他一点一点腐烂发臭。感觉到蛆虫在他身体里爬,感觉到他身上的烂水流到我身上,渗透进我的身体里。伱说,我跟婆婆算不算得上是血海深仇?” 胡麻听着,忽然头皮一阵发麻,踉跄退了几步。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这个人走路姿势非常奇怪。 膝盖竟似不打弯,移动也是直挺挺的,仿佛木板在地上滑。 而随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一点点的靠近了自己,胡麻也骤然眼前一花,终于看清楚了他黑袍黑帽下面,那张刚刚总是无法看清楚的脸……那帽子下面的,根本就不是脸。 而是一块板子,脏兮兮,黑色的板子。 自己甚至都在这时,开始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棺材板。 可这块棺材板,如今却在向自己尖细而激动的咒骂着:“我来找她算账。” “她毁了我道行,我就带走她的孙子……” “……” 胡麻下意识的想逃,但身体终究虚弱,双腿发软。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睁睁看着这块棺材板,要贴到自己的脸上来。 腐臭的气息与那尖利的声音,从耳朵与鼻孔里灌入自己的脑袋,让他几乎晕死过去。 “咳1 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了一声轻咳,旋即便是苍老的声音: “有了点道行便在林子里迷路害人,怀了孕的妇女都不放过,本来看你修行不易,想着让你替崔家老太爷守尸二十年就放你一条生路,你不仅不领情,还要跑来害我孙子……” “那这次,干脆拿去烧了吧1 “……” 紧接着,他只听到一阵惊惧的尖叫,屋子里阴风大作,能感到狂风划过自己面门。 待到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时,就见地上躺了一块光溜溜的棺材板子。 一个扎了两只羊角小辫的女孩,正以某种兽类的姿势,蹲在了板子上,向着自己笑。 而那位阴厉的婆婆,则佝偻着身子,沉默的站在门边。 (本章完) 第2章 诡异小鬼 第2章 诡异小鬼 棺材板子也会成了精,找人复仇? 以及,它为什么说自己是这个古怪婆婆的孙子,又为什么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把自己锁起来? 眼前出现的一幕幕诡异现象,以及内心里涌动着的强烈不安,使得胡麻刚刚恢复的脑袋,再一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惊恐、疑惑、不解种种情绪,也使得他再一次眼冒金星,晕眩的感觉铺天盖地。 但这次,他强忍住了没有晕倒,努力睁眼看向那个婆婆。 而那个站在了门边的婆婆,也一直阴瘆瘆的盯着胡麻,脏乱头发下,眼珠似乎不会转动。 她看到了胡麻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摔倒晕过去的样子,目光有些复杂。 良久,缓缓垂下了眼睑,淡淡道: “醒的时间比我想的早,精神头也比我想的旺,看样子你快好了。” “……” “这次她终于愿意交谈了?” 胡麻强撑着精神,意识到了这次与之前的不同。 他曾无数次的向这个婆婆大叫,时而晕过去,时而痛苦的醒来,有时候在她靠近时,也想要挣扎,反抗,但这个婆婆却一直都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甚至一度怀疑她不会讲话。 胡麻立刻盯住了她,颤声道:“你……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锁着我?” “……” “伱病了。” 那个诡异的婆婆慢慢走了进来,在小凳子上坐下,低声道:“我在替你治玻” “治病?” 胡麻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治病需要这样?” 你把我穿了琵琶骨锁在房梁上,每天每夜的念经烧符热油泼身,抽皮挖筋的折磨我,却说是在给我治病? 这明明就是在施刑吧? 或者说,更像是在我身上施展什么邪门的手段? 婆婆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阴沉沉的道:“你病的很重。” “?” 再病也没把人吊起来治的吧? 胡麻一时觉得自己脑袋都乱了,直接豁了出去,大声道:“别装神弄鬼,你……你先放我下来……” “……” 那个婆婆听着他的大喊大叫,只是沉着张脸,慢慢搁下了背回来的包袱。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对胡麻的话不闻不问的状态。 但那个扎了两根小羊角辫的女孩,却忽然脆生生的道:“胡麻哥哥不记得婆婆了。” “孟家人派了一只鬼过来害死了胡麻哥哥,婆婆本事大,又把胡麻哥哥的魂叫回来了。” “但胡麻哥哥老是想跑,婆婆就把胡麻哥哥的魂跟身体定住了。” “婆婆每天帮胡麻哥哥念定神咒,给胡麻哥哥喂汤药,还给胡麻哥哥割了太岁老爷的肉来吃,现在胡麻哥哥终于不再到处乱跑啦,可胡麻哥哥却不认得婆婆了,也不认得小红棠了。” “……” 她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小嘴都撅了起来。 但她说的话,却让胡麻忽地感觉一阵迷茫。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脑海里不由想起了这段时间里,那嗡嗡嗡嗡一直响着的诵咒声,想着喝的那些古怪符水、汤剂,扭曲的意象还有那一次次的酷刑折磨,便对这噩梦一般的处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才刚刚定了魂,不记事是正常的。” 在那小丫头的讲述中,婆婆阴着一张脸,正慢慢把包袱里的东西往外拿。 只见是些香烛、纸钱什么的,还有一大块红纸包着的,四四方方的肉,油腻浸透了红纸。 声音慢慢的,良久才道:“会好起来的。” “胡家这最后一根独苗,不会被他们孟家这么害死了的……” “……”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胡麻已是心乱如麻,想起了此前那绫乱记忆里她阴瘆瘆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模样,根本难以自持,几想大声喝斥,但却话到嘴边,忽地反应了过来。 微微抿了一下嘴角,他忽然抬头看着婆婆,试探着道:“那……” “那我现在好了,你是不是……” “……能放我下来?” “……” 其他都是次要的,她们既非要这么说,那先让她们帮自己解开这两只钩子,才是重点。 果然,在他担忧的注视里,那个婆婆似乎表情都阴沉了一些,缓缓摇头: “虽然好了,但再固定几天比较好……” “……”      正当胡麻心情微沉之际,却又见她说到一半,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看了胡麻一眼。 这目光太过锋利,胡麻忙避开。 能感觉到她看遍了自己,或许,也看到了自己刚刚试着逃脱这钩子时,肩膀渗出的血迹。 然后,竟意外的听到她口吻软和了下来: “不过吊着确实难受,你要想解开,那就解开好了。” “……” 胡麻一时有些意外:“那……” “我来1 正当他想问究竟怎么解时,却忽然听到地上那个红衣服的小丫头,兴奋的叫了一声。 她身量极矮,不到一米,细胳膊细腿,但动作居然出其的灵敏。 在地上一弹,便已经跳到了胡麻的后背上。 穿着绣花鞋的两只脚蹬住胡麻肩膀,白嫩嫩的小手则抓住了铁钩子,身形绷紧,发力。 “噗……” 一股剧痛传来,胡麻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铁钩子已经拔了出来。 她飞快撇开,又是在胡麻后背上一滚,抓住了另外一根铁钩子,依法施为。 双肩处顿时血流如注,胡麻只觉身上一阵轻快。 但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痛袭脑,眼冒金星,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 可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嘻嘻笑声,眼神闪过了混乱的红影。 双肩火辣辣疼痛的地方,先后传来了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睁开眼睛,发现竟是那个红衣小丫头,伸出了舌头舔着自己伤口。 细长的舌头舔过了伤口,血流如注的窟窿居然立刻止了血,就连剧烈的疼痛也随之大减。 “这小丫头……又是什么东西?” 胡麻意识到了问题,但混乱之中不及细想,小丫头已翻过了他的身体,舔他背后的两个血窟窿,胡麻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起码也一百多斤,可她两只纤细胳膊,居然随意推转。 这极短时间内的变化,使得胡麻思维大乱,呼呼喘着粗气。 整个过程中,那个婆婆却只是坐在了板凳上,慢慢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着。 眼神微微收敛,似乎想着什么。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胡麻粗重的粗气声,茁壮有力。 她似乎有种微微松快些的感觉,良久,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向小丫头道: “小红棠照顾着你哥哥点,我得去崔家坟里看看。” “崔家太爷当时死的有问题,我让那块槐木板子看他二十年,但兴许是前几天夜里打雷下雨,把坟头子冲了,棺材板都跑了回来找我讨债,那崔家太爷的尸体估计也不会老实……” “……” 她走到了门边,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叮嘱胡麻道: “你毕竟才好,身子骨虚的厉害,容易招惹邪祟,不要出去乱跑。” “等婆婆回来,会治好你的……” “……” “不跑?” 胡麻迷迷糊糊听到了她的嘱咐,心里只是想着:“不跑我是个傻子1 闭着眼睛,仿佛也能看到婆婆那锋利阴冷的眼神。 早先几天的折磨与煎熬感还在,自己恍恍惚惚醒过来的那几次,下油锅与剥皮般的痛苦也异常的清晰。 好像每天都要经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他还记得这个婆婆在自己恍惚状态下时阴森看着自己的眼神,还记得那古怪的肉类被强行喂下之后,脑袋痛苦的晕眩,以及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怪物在茁壮成长的感觉。 早已达到了极限,他根本无法确定,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献祭?移魂?养小鬼? 她口中的这个“治好”,是什么治好? 还有很多疑问冲击着自己的大脑,但胡麻清楚,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再被吊起来,那一切都完了。 兀自恐慌的大脑使得他咬紧了牙关,默默积攒着身体里仅存的力气,强行保持清醒。 估摸那个婆婆已经走远了,胡麻才忽然之间,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小丫头,正蹲在不远处瞅着自己。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 胡麻心底微微一沉,强迫着自己,没有冲出屋子去。 婆婆虽然走了,但她还留下了这么个小怪物盯着自己,真想走,先要解决这只小怪物才行。 (本章完) 第3章 直立山羊 第3章 直立山羊 内心里有着明确的计划,但胡麻却需要思索一下怎么做。 眼前这个红衣服的小女孩,看起来感觉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或许更校 扎着羊角小辫,细胳膊细腿,粉雕玉琢一般。 看起来一拳下去,就能哭很久…… 但胡麻很确定,这一拳下去,哭的有可能是自己。 刚刚她那诡异的速度,还有惊人的力气,舔伤口止血,都说明了她绝不是普通人。 开玩笑,跟在这么个阴森婆婆身边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所以,怎么解决她才是关键。 房间里极安静。 眼瞅着屋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胡麻是大气也不敢出,但似乎也没有听到她在喘气。 于是,脑海里一边想着,他一边试探着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跟婆婆什么关系?” “……” “我叫小红棠呀,婆婆在外面捡回来的。” 小丫头是蹲在了地上的,她身量太小,蹲着的样子有点古怪,像个蚂蚱。 说话的时候倒也奶声奶气,天真烂漫,但有种五六岁的小孩绝做不到的清晰感。 胡麻想着主意,继续道:“你多大了?” “我……” 这问题似乎问倒了小红棠,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我跟了婆婆七八年啦……” “但我不知道自己多大。” “……” “七八年?” 胡麻立刻确定了,这绝不是个正常的小丫头。 她长的都没有超过七八岁大小,再加上婆婆捡到她七八年,还有没捡到时候呢? 说不定,她也跟刚刚那个棺材板一样,是个婆婆口中的“邪祟”? 这婆婆让她照顾自己,说白了可能就是监视自己。 而眼下见她一直这么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模样,胡麻心思便也活跃了起来。 仔细观察,发现她除了盯着自己,也总是忍不住看向八仙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顺着一瞧,就发现那是刚刚婆婆带回来的肉,用红纸包着放在桌子上。 过去七天,她似乎一直在喂自己这种古里古怪的肉块,胡麻还记得那种腥腻恶心的感觉。 小丫头似乎很馋这个东西? “你是不是很想吃?” 他暗暗琢磨,慢慢的向小丫头问道。 “不想……” 小丫头闻言,摇了摇头,然后口水忍不住要流下来的样子。 “很好吃的。” 胡麻确信了这小丫头虽然确实不是普通小孩,但也并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便小心引诱: “伱可以尝尝,可香了。” “……” 小丫头明显更心动了,但脑袋却摇的像波浪鼓:“不行的。” “肉是婆婆特意从太岁老爷身上割了下来的,专门给胡麻哥哥吃的。” “……” “太岁老爷又是什么鬼?” 胡麻耐着性子,继续诱导:“没关系呀……” “给了我,就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吃,婆婆不会知道的。” “……” 小丫头明显意动了,小小的脖子不停吞咽着口水,有些犹豫的道: “你不告诉婆婆?” “……” 胡麻保证:“婆婆如果问起来,我就说我全吃了。” “咕咚……” 小丫头这次咽口水的声音,连胡麻都清楚的听到了。 她犹犹豫豫,看了一眼胡麻一脸坦诚的表情,又看了看八仙桌子上那块肉。 忽然之间,像是下定了决心,“嗖”的一声窜了上去。 小小的身体,轻而易举的跳到了桌子上,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捧起了那块肉。 “啊呜……” 她张大嘴巴,嘴角居然咧到了耳根处。 原本整齐细腻的两排牙齿,居然也在这时变成了尖锐锋利,狠狠咬了下去。 “什么鬼东西?” 胡麻都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攒起来的劲儿都差点散掉。 但这块肉对她的吸引力,竟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还好,跳上了桌子的她,居然如饿死鬼投胎一般,仿佛完全顾不上别的,他也反应了过来,一点一点,试探着向门口位置挨着。 到了门口,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在吃着,背对了自己,撅着小屁股,如同一只饿急了的小兽。 别说逃走,天塌下来都没那块肉香…… 胡麻深呼了口气,悄声打开了虚掩的门板,向外一张,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 “唰1 如今应该正是下午时候,但这一推门出来,胡麻还是觉得光线有些刺眼。 他伸手遮住阳光,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眼睛的余光一直在飞快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入眼的却只是一排排破烂低矮的木屋瓦房,他看到了凹凸不平的土路,看到了被圈在木栏子里的牛羊牲畜,看到了石磨与水井。 但他居然看不到任何记忆里熟悉的事物,没有汽车,没有电灯,甚至没个电线杆子。 周围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不时跃入自己的眼帘。 这些人都穿着灰暗的粗布衣裤,扛了农具,踢着双草鞋,有种荒僻而古老的气质。 “哎呀……” 有人看到了胡麻,竟表现的比此时的胡麻还要害怕,惊恐慌乱的逃到了一边。 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钻进了胡麻耳朵:“那不是婆婆家的小孙子?” “他怎么还活着呢?” “……” 内心里的惊慌与不安,急剧加升。 他也害怕那个诡异的小丫头会追上来,更害怕那个阴森的婆婆会忽然出现。 尤其是见那些惊恐的人群里,似乎有人调头跑去,仿佛找谁报信的样子,他也只能跌跌撞撞,使尽了浑身力气。 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跑出了多远,只觉心脏都要跳出了腔子。 自己现在在哪? 他看着周围已经稀疏的草垢与谷田,看到了前面高耸的木栅栏,与幽邃的深山老林。 似乎自己已经跑到了寨子边缘?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一片空寂,因为这一阵慌忙的逃窜,他的身体已经虚弱的厉害,脑袋一个劲的晕眩。 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自己居然有种支使不动身体的感觉。 而在忍不住要停下来,扶住双膝大口喘气的时候,耳边却又忽然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 某种模糊不定,意义难明的呓语,随着风飘进了耳朵里。 这呓语听不懂内容,却莫名的让胡麻心里发毛,猛得转头,警惕的四望。 周围是大片的草垛,还有几株苍劲虬结,远比自己前世记忆中更为高大坚实的老树。 顺着呓语的方向,胡麻目光晃动,终于缓缓聚焦。 他看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在一个草垛边,正站着一只黑山羊。 它黄褐色的横瞳,幽幽的盯着自己。 胡麻也盯着它,在想刚刚这种发毛的感觉与诡异的呓语,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就忽然看到,这只黑山羊,居然慢慢人立了起来。 它如同一个人一般,张开了前腿,只靠后腿站立,仍是定定看着胡麻。 嘴角居然一点点咧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这一刻,胡麻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踉跄着退了几步。 “嘎嘎……” 还不等他搞明白,旁边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怪笑。 他唰的一声转过了头,就见不远处的老枝上,正蹲着一个猴子状的生物。 不对,不是猴子,那是一个人。 只是光着身子,通体上下一片诡异的惨白,同时又瘦得不像话,四肢都明显要比普通人更长,他像只猴子一样蹲在树干上,眼睛是诡异的血红,看着自己,正兴奋的嘎嘎怪笑。 “小哥哥……” 不等胡麻泛起这无尽的恐慌感,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甜腻腻的叫声。 胡麻转头,就看到了叫着自己的是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大半身子都躲在了草垛子里,只露了一张娇艳迷人的脸,红唇微绽,不时发出了那一声声诱人的轻声呼唤。 这声音竟似有着某种魔力,让人下意识便顺着她的呼唤,一步步靠近…… 可胡麻只靠近了一步,便停住了。 他看到那颗娇艳迷人的脑袋,正一点点伸出了草垢。 脑袋后面的,竟赫然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暗红色蛇躯,鳞片磨擦稻草,沙沙作响。 “这都是什么?” 胡麻终于惊醒了过来,无形的恐慌攫住全身,如触电一般。 细细密密的诡异感笼罩了自己的全身,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发黑,身体垂垂欲倒。 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笑嘻嘻的声音: “胡麻哥哥……” “别贪玩了,婆婆喊你回家吃饭啦1 “……” 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诡异全消,胡麻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新书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4章 荒凉的庙宇 第4章 荒凉的庙宇 强烈的扭曲冲击之下,胡麻还是乖乖跟着这个红衣裳的小丫头回家吃饭了。 木然的大脑在强烈的冲击下,倒是完全清醒了过来,所见的一切,将他所有的理智彻底摧毁,却又无力质疑…… 天色已经暗了,小屋里点了一盏油灯,婆婆正在八仙桌旁等着他。 这简陋小屋里的一餐饭食,居然很丰盛。 胡麻刚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被那些鬼东西一吓,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只是看到,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一碟咸菜,两碗粥,一盘割得四四方方的肉。 于是胡麻乖乖坐在了八仙桌的左首,婆婆坐在了上首。 小红棠如今正在房梁上蹲着,伸着脑袋往下瞅。 灯火晃动,人影绰绰,屋子外面的阴影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窥进来。 婆婆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吃着饭,她只动碟子里的咸菜。 房梁上的小红棠也不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此时坐在了八仙桌旁边的胡麻。 气氛诡异压抑,胡麻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的打破了沉默: “那……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 婆婆与房梁上玩耍的小红棠,都转头看向了他,这屋内的气氛,仿佛更压抑了。 “邪祟。” 沉默中,婆婆慢慢的开了口:“天一擦黑,那些东西就都出来了。” “你伤的太重,都忘了夜里不能出门的规矩。” “……” “我……” 不听这回答还好,心里竟是更为发毛,胡麻小声的说了一个字,又不知该问什么。 “也不用这么害怕。” 婆婆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的道:“你才刚刚好,身体虚弱,遇着邪祟很正常。” “只要你好好听婆婆的话,多吃肉,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 “吃肉?” 胡麻只好又看向盘子里那块切得四四方方的肉。 原来那块被小红棠吃光了,现在这块,看起来应该是新煮出来的。 但哪怕是刚煮的,也带着股子阴冷气质,油腻已然凝固,油灯下泛着诡异的白,孤冷冷的放在盘子里。 此前他已经被强行喂了好多次了,却仍然尝不出来这是什么肉。 可以确定,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当然也不是人肉,不是自己吃过的任何一种。 另外,这肉的形状,总让他联想起前世用来祭奠死人的供肉。 心里的抵触,让他很难拿起那双筷子,但那个婆婆却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幽幽的看着他: “伱不信婆婆?” 胡麻迎着她的眼睛,心里微微一惊。 “信1 他深呼了口气,直接伸手把那个盘子拉到了自己面前,低下头就去啃。 按照之前的经验,被塞了肉之后,便是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酷刑折磨,逃是逃不掉的,那便起码让自己肚子里有食,可以扛着。 滑腻腻的肉被自己嚼碎,硬吞进了肚子里,已经非常饥饿的身体里,渐渐有了些填充感。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块肉进了肚子,立刻就开始了消化似的。 好像,这些肉在进了自己肚子之后,就活了过来。 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着,渗进了自己的脏腑,血液,修补着自己的身体。 奇异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双肩的伤口都似乎轻快了些。 婆婆看着他将那块肉吃的干干净净,脸色似乎略略和缓了些,慢慢道:“好孩子,吃了饭,就早点回屋里歇着。” “起夜就尿墙根,千万别出门,也别往外面看,那些东西,都还在呢1 “明天婆婆带你去老火塘子,拜过了祖宗,就好了。” “……” “东西?” 胡麻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此前隐约记得,每天晚上都有极为痛苦的酷刑等着,简直如下了地狱般的场景,但今天晚上,真就这么让自己睡了? 他也有心问个清楚,但迎着了婆婆那张隐在油灯阴影里的脸,便下意识心里瑟缩。 只是偷偷的向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外面黑洞洞的,连一点月光都没有,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连带着,仿佛屋里的油灯灯光都被挤压的微弱了,黏稠的夜色里,仿佛藏了无数怪异的东西,瞪着一双双诡谲阴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不觉间,后背已湿了层汗。 他立刻乖乖的将自己碗筷收拾好,钻进了旁边的侧屋。 屋子狭窄,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床应该是刚套出来的棉被,厚实而冷硬。 他并不敢睡,躲在了漆黑狭窄的小侧屋里,竖起了耳朵,心神都在堂屋的那边。      屋外,响起了婆婆呢喃的念经声,若隐若现,神秘晦涩。 “咯吱咯吱……” 经声外,还有种奇怪的声音混了进来,伸头在门缝里瞧了瞧,是小红棠在抱了根不知什么的骨头在磨牙。 胡麻心里的不安感,升到了极致,他抱着被子,无声的敲着自己脑袋。 经了这么一吓,自己的脑袋倒明显比以往更清醒,那种晕眩的感觉,似乎渐渐消失了。 但心里在惊悚之外,却又被无尽的疑问与猜疑填满。 “所以,我是重生在了这个名字也叫胡麻的少年身上?” “那个阴森婆婆的孙子,被仇人害了,她想把他的魂招回来,结果却无意之中招回了我?” “那之前的折磨酷刑折磨……真是治病?” “可关键是……她还当我只是刚刚醒来,不记事,却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子碍…” “……” 实在太过荒唐诡异,难以一时尽信,但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竟又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似乎都很合理了。 他有着强烈的搞明白这些事情的想法,但如今却连抬头向窗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仿佛被夜色囚禁在了这小小的木板床上。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胡麻本来是不敢睡的,但也不知道是今天拖着虚弱的身体跑了那么久,神思倦怠,还是外间里婆婆的诵经声与小红棠的磨牙声,有着效果奇异的催眠作用。 他警醒了没多久,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似乎来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地方,周围弥漫着暗红色的雾气。 他身体悄然挤开了迷雾,向前走去,忽地脚步微顿。 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破旧的台子,上面一个破烂的香炉,背后则是大片的黑暗。 隐约可以看到,那片黑暗里,似乎有着某个神像的虚影,但看不真切。 胡麻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空洞洞的听不见自己脚步。 接近了前面的台子后,他发现这像是一个庙里的香案,甚至这整个空间,都像是一座荒废的庙宇模样,只是破败不堪,不知多少年没有了香火,香案上几个摆放贡品的盘子,都空空荡荡的。 而那一只香炉里面,也只有半炉子沉灰,阴冷寂寂,不知多久没见香火。 可怪异的是,在香炉旁边,倒放了半截尾指长短的红色线香。 看起来崭新如初,还有种让他熟悉的气息。 胡麻定定的在这香炉面前,站了不知多久,内心里竟是微微一动,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理,他下意识的,拿起了这半截红色线香,轻轻的,放进了香炉之中,然后慢慢收回了手。 “嗤……” 在线香放进了香炉之中后,竟莫名的燃了起来。 那一点暗红的明光,仿佛让整个荒废破败的空间,都多了几分生气。 袅袅烟缕,丝丝飘散,如一条细长虚幻的小蛇,轻飘飘的钻进了周围空荡荡的空间里。 胡麻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静静的看着这缕烟气飘散,似乎感觉会发生什么。 可事实却是,线香一直安静的燃烧,燃烧的速度似乎比平常的香更快一些。 他直到这半枝香都快要烧尽,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就在他心里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此时的紧张,似乎毫无理由时,却冷不丁的,忽然看到,那散乱飘荡的线香,忽然如实物一般绷得笔直,延伸向了暗红色的雾气深处。 这分明不合理的现象,使得胡麻在这一刻,呼吸声都消失了。 下一刻,忽地有声音响起:“代号二锅头在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 “这……”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使得胡麻脑中一震,踉跄后退,身体颤栗。 他惊疑的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时忘了回答。 也就在这时,忽然脚踝一阵冰凉。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遍全身,胡麻顿时醒了过来,就看到自己正睡在了狭窄的木板床上,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正用她冰冷的小手抓着自己脚踝,眼睛明亮的不正常,死死盯着自己。 触电一样,他反应了过来,猛得收回了脚踝: “你做什么?” “……” “胆子真校” 小红棠看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胡麻哥哥起来了,婆婆带我们去老火塘子呢1 “老火塘子?” 胡麻有些迷茫的一转头,发现头顶小窗透进了天光。 天已经亮了。 新书发布,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5章 老火塘子 第5章 老火塘子 “那梦里的声音是真实的?还是我太渴望之前的世界,才做了这么个怪梦?” 胡麻默默想着梦里那个怪异的庙宇,以及临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心里有种压抑的感觉。 他默默掀开被子,下了床。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他衣服鞋子都不敢脱,起床倒方便。 只不过…… ……昨天晚上自己似乎一直没有躺下,那后来这被子是谁给自己盖上的? 屋外,老婆婆果然已经拄着拐杖,背了一个袋子等着。 见到胡麻出来,便冷淡的道:“走吧1 胡麻既怕她,又下意识的想要讨好她,上前了两步,道:“袋子我背着吧?” 婆婆似乎有些意外,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大约是昨天晚上睡的并不好,胡麻黑眼圈极重,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婆婆表情似乎有些沉重,摇头道:“你肩膀上有伤,提不得重物。” “咱们先去老火塘子,拜了老祖宗们再说。” “……” 胡麻也不知道,这老火塘子跟祖宗们有什么关系,但神思倦怠,却都懒得问了。 路面是石子路,一些地方还有不久前下雨留的积水,泥泞而潮湿。 晨雾弥漫在寨子上空,将远近的一切,都蒙上了神秘气息。 确实与胡麻记忆中的世界完全不同,古老而偏僻,还有着种莫名的疏离破败感。 胡麻也不知怎地,面对这个世界,居然隐隐有些发怵。 也就在这时,忽然左手冰凉,低头看去,却是那个叫红棠的小丫头靠近了自己身边,牵住了自己的手。 “走呀胡麻哥哥……” 她仰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一片烂漫。 看起来,真像一个出门时害怕,便总习惯牵着大人手一起走的小女娃。 “可她是只小怪物碍…” 他内心里是拒绝牵着这个小丫头的,但又不敢甩开,只能强自忍着。 牵了她,跟着前面婆婆佝偻的背影,向前走去。 …… 这是胡麻第二次出门,与昨天的慌乱晕眩不同,这一次,他倒清晰的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似乎是在一片群山之中,他看向各个方向,都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与苍翠幽深的树林。 周围是连片的木楼,层层叠叠,碎石小径将其不规则割裂,勾勒成了寨子模样。 这一次,他看的更仔细,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自己熟悉的现代化事物。 无论是寨子里人的衣着,还是农具,笨拙的石磨与湿漉漉的水井,都透着股子古老气息。 “哗啦……” 走动中,前方有户人家,推开了自家房门。 但一抬头看到了胡麻他们一行三人,又急忙退了回去,悄悄掩上了门。 寨子里起的早,路上已是时不时便遇着三五行人,但见到了婆婆过来,都悄悄的躲开。 实在退不开的,也只是尴尬的杵在那里,向婆婆陪着笑脸。 隐约间,胡麻还听到旁边有哪个屋子里,悄声说着:“胡婆婆本事还是大呀……” “这胡家小子鬼上身那么厉害,居然也能救回来……” “……” “哎呀,看胡婆婆这方向,是往老火塘子那里去的?” “祖宗们能认小胡麻么?” “嘘……” “……” “红棠不喜欢乡亲们……” 默默走动中,小丫头忽然抬头看着胡麻,道:“婆婆一直帮他们看病,家里穷的都不收钱,还送草药,但他们现在却都躲着婆婆,害怕婆婆把他们的命借过来给胡麻哥哥……” “借命?” 胡麻看着小丫头的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 村民们都怕婆婆,自己也怕碍… 不过,这个婆婆的身份,属于这个寨子里郎中,或是神婆一类的角色? 在自己前世,一些偏僻古老的村落里,治病跟驱邪的责任,也往往都是由一个人兼任的。 敬惧眼神里,一老一小一少年,穿过寨子,来到了北边的一处山坡。 早在坡下,居然已经等着几个人了。 为首的一个,穿着羊皮袄,腰间别了一根长长的生铁烟杆,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 “胡家婆婆……” 见到胡麻与婆婆等人过来,他便急忙迎了上来,先看了胡麻一眼,便转过了眼睛,犹犹豫豫的向婆婆道:“瞧着胡麻小侄子身体倒大好了,但你……真要带小侄子进老火塘子?” 婆婆缓缓的抬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几个畏畏缩缩的中年人。 “不可以吗?” “……” “不是,不是……” 老头子忙摇着头,低声道:“小胡麻不是才刚刚好?你要不,再让他养养?” “就是因为才好,所以才要进老火塘子。” 婆婆态度看起来很坚定:“祖宗们不保佑他,谁保佑他?” 那位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为难。 但婆婆却不多说,已经率先向前走去了,小红棠也拉着胡麻的手,很兴奋跟在后面。      那位老人到了这会,便不好再劝了,身后那几个人也都陪着笑脸向婆婆点头。 但等婆婆过去了,却又凑到了羊皮袄老人的身前,有些为难的道: “族长,婆婆这样做,伱看……” “没法子1 老族长道:“这寨子里,谁好意思拦着婆婆?” “要良心不要了?” “还是看老祖宗们什么意思吧……” “……” 上了坡之后,胡麻便看到,这一片平地上,有着一个二十平大小的坑。 周围用土砖垒着,呈长条形,坑里满满都是填的灰。 隐约还能看见,暗红的碳火隐在表层灰下,烟气袅袅,仿佛这里面的火一直没有熄似的。 最关键是,在那塘子里,胡麻居然看到了一块未烧完的头颅骨。 只剩半个,躺在灰上,空洞洞的眼睛,直瞅着他。 “这老火塘子,是个烧死人的?” 胡麻心里一惊:“婆婆想着带自己过来,不会要把自己填进去吧?” “跪下。” 但也就在这时,婆婆已经走到了火塘子前,解下了背上的包袱,低声向胡麻说着。 胡麻很听话的就跪下了。 旁边的小红棠倒是不跪,笑嘻嘻的蹲在一边,小手托了下巴看着他。 “跪前面点,让祖宗们好好看看你。” 婆婆一见胡麻跪到了七八米外,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上前。 胡麻无奈,只得跪到了前面来,距离老火塘子已只有不足一米,身体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个老火塘子里面,散发出来的烘人热气,黏稠压抑,让他满身是汗,似乎呼吸都有些艰难。 婆婆从包袱里,拿出了香、碗、肉、符。 一点一点,烧香,供肉,烧符,恭恭敬敬的做了一遍,然后低了头祈祷着: “胡家进寨二十年,帮邻护寨勤耕田。” “如今胡家遭了难,仇家逼迫小鬼缠。” “今求祖宗护我孙,回头多还香火钱……” “……” 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些话。 胡麻第一遍没听清,后面倒慢慢听清了,见她神色凝重的虔诚模样,心里微微感动。 这婆婆对她的孙子,倒真是很在意的碍… 可惜…… 但这一个想法不等闪过,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了老火塘子上空。 胡麻眼前一花,忽然觉得,那老火塘子里面,烘着人的热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这冷仿佛可以直接逼进骨头缝里,把自己全身都冰住了。 他耳边在这一刻,也堆满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呓语。 仿佛一百个人在窃窃私语,只是这声音都密密麻麻堆挤到了一起,灌进了他的耳朵。 不仅如此,他眼睛也疼的厉害,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便忽地怔祝 老火塘子里,那半个没烧干净的骷髅头,居然生出了一只眼睛,冷漠阴森的瞧着自己。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只手,从灰烬里伸了出来。 再紧跟着,是第二只手,然后是一张人脸,第二张人脸,第三张人脸。 一只一只虚幻的手臂,一个一个冷漠森然,半透明的面孔,纷纷从灰里钻了出来。 那是数十人,还是数百人,又或是上千人? 他们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如同生长了百千条手臂的蜈蚣,又被重新拼接。 无数的人影,却挤在了这不足二十平的火塘子里面。 身体交织重叠,如揉碎的人群。 无数脸挤着挤,无数只眼睛上上下下,齐唰唰的盯着胡麻,密密麻麻的一眨一眨。 有的阴森冷漠,有的迷茫痴愚,有的好奇又带了恐惧。 “嗡1 胡麻被这一幕冲击了大脑,惊恐从胸膛里泛了出来,几乎要停止心跳。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老火塘子里钻出来的无尽人影。 周围阴风呼呼的围着火塘子转圈,婆婆念诵的声音越来越着急,小红棠躲到了远处。 仿佛诡异的人体树,不停有更多的虚幻人影从火塘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就在咫尺距离,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胡麻。 没有一个伸出手来的。 …… …… 婆婆一直低着头,嘴里念诵着,一直念,仿佛气都不换似的。 但她越念越急,直到身前点的三柱香,以一种异于寻常的速度烧到了底,才忽然停下。 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表情,只听到了她那一声失望的低叹。 新书求票求收藏啦!! (本章完) 第6章 祖宗有灵 第6章 祖宗有灵 “消失了?” 在香烧完,婆婆祈祷的声音也忽地停下时,胡麻也猛得眼前一花。 周围那阴冷刺骨的寒风,竟在这一刻忽地消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毫无征兆。 而胡麻也再度感受到了老火塘子里面传来的烘热感,身上的汗等不及似的再次涌了出来。 再去看时,那老火塘子里一条条诡异的人影,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婆婆就在火塘子旁边,默默的坐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收拾起了东西。 小红棠也悄摸靠近了过来,她撅着嘴,似乎有点不高兴。 “现在这属于什么状况?” 胡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默默的打量着,悄悄把跪姿,换成了坐姿。 他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也不敢胡乱插嘴。 “胡家婆婆……” 这时,刚刚一直在坡下面看着的老族长等几个人,见到了这番场景,皆壮着胆子迎了过来,看着低了头收拾东西的婆婆,他们的表情似乎也很为难:“毕竟老胡山兄弟当年没有埋进老火塘子里,祖宗们不认识小胡麻啊,您看,要不,咱想想别的办法,给小胡麻……” “会认的。” 婆婆忽然冷着脸开口:“就算现在祖宗们不认他,等我进了火塘子,也会认的。” “你别想其他的主意,这是我胡家最后的一个种。” “我不会让他出事,也不会让他一辈子躲在寨子里,连个门都出不成1 “……” “婆婆您误会了,谁都不想小胡麻出事。” 老族长等人急忙解释着,一边扶了婆婆起来,到旁边说话:“这些年胡山兄弟,还有婆婆您帮寨子里做的事,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了,但老祖宗们毕竟不是活人,分不清这个碍…” “您先来这边,我们也有些话跟您商量。” “或许,想让老祖宗们认下小胡麻,还有个别的法子……” “……” “……” 眼看着婆婆被他们扶到了一边,似乎在紧张的说着什么。 胡麻也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帮着婆婆拎起了收拾好的包袱,站到了一边。 离那诡异的老火塘子远了些,才向小红棠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祖宗们不认我,是什么意思?” “……” “胡麻哥你真的完全不记事啦? 小红棠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胡麻,又让他心里一阵发虚。 好歹小红棠也没有多问,清脆的道:“老火塘子,就是烧先人的地方啊1 “寨子里走了的老人,都要填进老火塘子里烧掉的。” “祖祖辈辈都是这个样子,除了活着时不争气的,就像崔家太爷,他活着时偷过人,还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崔家人嫌弃他,不让进老火塘子,要在寨子外面找地方埋了。” “就这,婆婆还怕他出事,找个棺材板子看着他呢。” “……” “寨子里居然有这样的习俗?” 胡麻想到了刚刚在老火塘子里看到的密密麻麻的人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心里一阵不寒而栗,但同时又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将这么多先人烧在一处,老火塘子又有什么用?” “保护儿孙呀……” 小红棠笑嘻嘻的道:“老火塘子里面,先人有灵呢,能辟邪,袪鬼,给儿孙积福。” “烧的先人越多,便越灵验。” “平时他们就保护着寨子,让外面那些邪祟不太敢进来。” “如果寨子里有人被邪祟冲撞了,或是缠住了,过来老火塘子拜拜就好啦,就算是晚上,如果赶上了有事要出寨子,过来抓一把灰,放进荷包里,那比什么护身符都好用呢……” “……” “还能这样?” 胡麻细细一想,竟愈觉得合理。 一开始他听见老火塘子里烧了这么多人,再想到了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心里只觉有些惊悚,这明明是一个到处邪门,充满了邪祟的地方,却把这么多人烧在一处,如何能安心? 但现在倒是明白了,这寨子能生存下来,还是有自己的朴素道理的。 既然世界上多了这么多邪祟,那自然就有对付邪祟的方法。 而不管他是满天神佛,还是其他什么,都再也没有比请自家先人保佑更靠谱的了吧? 只是,如果抓一把香灰放在身上,就可以辟邪,自己又为什么这么麻烦? …… “胡麻哥哥跟别人不一样,老火塘子里面,没有胡家的人呀……” 小红棠一句话,便解开了胡麻的疑惑,也让他明白了如今自己的尴尬处境。 “胡家是外来的,没有先人埋在老火塘子里。” “婆婆本来想跟祖宗们谈谈,请他们帮捧一把,先保佑胡麻哥哥,但祖宗们都不同意呀1      “所以胡麻哥哥碰到了邪祟没人管,拿了骨灰出寨子也不灵验。” “但等婆婆死了,埋进老火塘子之后,祖宗们就会认胡麻哥哥,也就有人保佑你了……” “……” “原来是这样……” 小红棠天真烂漫,稚声稚气,不像成年人那般有条理,但胡麻也听明白了。 自己原身有个尴尬的地方便在于,没有先人埋在了这火塘子里。按理说,胡家来到了寨子二十多年,为这个寨子出力不少。 甚至原身的父亲,也是为了这个寨子而死的。 但偏偏,原身的父亲是死在了寨子外面的,尸体也没有找回来,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烧在这里面。 婆婆本是想跟他们说说情,可惜人家不理会这个。 刚刚那老族长,兴许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个,怕婆婆伤了心,才这么紧张。 …… …… 抬眼看向了这个灰朴朴的世界,再想到了那天遇到的邪祟,甚至是,刚刚那从老火塘子里钻出来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因为搞清了状况而心安,心里反而是一阵颤栗。 到得如今,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已经无法再那么坚定。 可在这个充满了不安的世界里,他还是完全找不到半点可以让自己安心的感觉。 或许只能依靠这位婆婆? 起码看她刚才虔诚祈祷的样子,似乎对自己是真的关心…… ……不对,人家是关心她的孙子,自己却是个假货。 这话胡麻不敢说,早先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现在却已经清醒了过来,虽然并不确定眼下是什么状况,但自己活了过来,却是真实发生了的。 他脑海深处,隐约还残留着当初自己没醒来前,那种空空荡荡,无所依凭的感觉。 那是一种巨大的恐慌与不确定,一种完全无法支配命运的茫然与无力感。 与如今自己这种“活着”的踏实感相比,那是最可怕的恐惧。 所以,他不能说。 生命就是这样,活着才是人最大的本能。 自己既然活了过来,就绝不想死。 …… …… 也就在胡麻想着时,婆婆在远处与老族长等人说完了一些什么,便慢慢的走了回来,内心里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认识的胡麻,便急忙拎着包袱,迎了上去,主动搀住了她。 “婆婆,咱们回去?” “……” “回去。” 婆婆并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在胡麻的搀扶下,她慢慢下了山坡。 冷不丁的,她忽然转头:“伱刚刚看到老祖宗们了?” 胡麻有些惊讶,抬头看向了婆婆的眼睛,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怪异的影子。 难道自己不该看见? “你果然看到了……” 婆婆看着他惊疑的表情,眼神似乎更疲惫了些,低低道:“你已经定魂了,不该看见老祖宗们的,甚至小红棠也不应该看见。” “我这……” 胡麻低头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小丫头,心间一阵悚然:“这果然是个鬼碍…” 别人都看不见她? 这一路走来,别人眼里,自己岂不是牵着一团空气? “婆婆,寨子里都说,快死的人才能看见老火塘子里的先人们,可胡麻哥哥也看到了,我不想让胡麻哥哥看到我的时候,他也能看到我。” 听见提到了自己,旁边跟着的小红棠,忽然道:“那胡麻哥哥是不是快死啦?” “不……” 婆婆慢慢摇着头,低声道:“不仅快死的人能看见,刚活过来的人也能看见。” “嗯?” 胡麻心里猛然打了一个突,眼神闪过一抹惊疑,又忙低下头。 “能治好的……” 婆婆没有转头看向他,只是慢慢,仿佛自言自语般的道:“毕竟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身体太弱,也是正常的,阴魂返生,见着阳气便如进油锅,神魂于肉身滋生便如扒皮抽筋。” “这一关关的,你都过来了,剩下的不算什么,好好养养,多吃肉,肯定能好起来的……” 胡麻冷汗都浸湿了后背,只能有些僵硬的扶着她,小心的往回走。 新书求票求收藏啦! (本章完) 第7章 真欺负人 第7章 真欺负人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老火塘子回来之后,胡麻一点逃跑的念头也没有了。 现在,非但不能想着逃走,反而每天都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婆婆身边。 婆婆无意中的话,倒仿佛隐隐解开了他的疑惑,所以,那些酷刑般的记忆,只是重返阳世的副作用,婆婆真的一直在救自己? 看起来,她真的对自己很好,每天看着自己,就算每天白天外出说是去割太岁,不能让自己跟着时,也会让那个红衣裳的小丫头,守自己。 如今的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但他确定了这个世界有着太多诡异而恐怖的东西,别说到了晚上,哪怕是大白天,他也时常有种心里毛毛燥燥的感觉。 他呆在这婆婆身边,或是那间阴森屋子里的时候还好。 一旦出了屋门,或是离得婆婆远了些,又或者是小红棠又贪玩跑远了时,便开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阴森森的看着自己。 豁然回头,又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平时偶尔出神,也会忽地听见背后响起一阵笑声,或是卷过一阵奇怪的风儿。 令人毛骨悚然,魂不守舍。 这种情况下,别说逃走了,就算想找人打听一点情况,都做不到,那些寨子里人见了自己,似乎比自己见了邪祟还害怕。 而白天总是疑神疑鬼也就罢了,晚上则更难挨。 拜老火塘子失败,似乎也让婆婆压力有点大,不仅每天都给他割了那种奇怪的肉来吃,还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烧符,床头上香,到了晚上,又呢呢喃喃在外屋诵经,终夜不停。 胡麻都觉得自己清醒了,但又恍惚了,时常分不清真假与虚幻。 现在自己好没好,他说不准。 但他倒是确定了一点:自己神经衰弱了。 日复一日,压力倍增,胡麻头疼不已,有次也忍不住在被吵醒之后,悄悄的摸出了门。 先给婆婆倒了杯水,然后小心的问:“婆婆,您不需要休息的吗?” 婆婆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看到,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她还是接过了水,默默的喝了一口,低声道:“你好好睡你的觉就是,那些邪祟,越到了晚上,越厉害,我需要帮你诵经,他们才不敢过来,否则伱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啊?” 胡麻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心里倒一时起了些愧意:“可这样,您不用休息的吗?” 婆婆忽然抬头看向了他,眼神显得极为幽寒。 胡麻心里微微一惊,自己说错话了? 可是她白天有弄不完的草药,扎纸人,雕骨符,还要每天出一趟寨子,不知去哪里帮自己割太岁肉,到了晚上又要念一晚上的经,自己说句担心她的话不是应该的? 正自惴惴,婆婆眼神慢慢收了回去,淡淡道:“婆婆没事,想到办法就好了,我已经有主意了。” 胡麻赶紧点着头,回了侧屋。 “小红棠,婆婆说想到了主意,究竟是什么?” 毕竟心里有鬼,胡麻也怕说多了露馅,很多事情不敢问这个婆婆。 绷不住时,便逮住了小红棠悄声问着。 在这个世界,别人都不太敢跟自己说话,就这个理论上应该挺吓人的小丫头,倒憨憨的,反而好问出些话来。 “成亲呀……” 小红棠笑嘻嘻的从房梁上伸出了小脑袋,晃着两只羊角小辫,道:“你跟四姓的人结了婚,就是四姓家的人里,四姓的老祖宗当然会保佑你。” “啊?” 胡麻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主意。 自己前世都没来得及结婚,跑到这里来倒是一步到位了? 他顿时有些紧张:“跟谁结?” 小红棠撅起了小嘴,道:“挑了赵家的一个人。” “赵家……” 胡麻也不知道赵家是什么人,倒是隐约听婆婆和小红棠说起过,大羊寨子里面,胡家是外来户,小姓,但另外还有几个大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 这样的大姓,埋进了老火塘子里的先人多,所以也最受老火塘子保佑,他们几个大姓家的孩子,便不易受邪祟侵害。 但他受到的冲击实在有点大,下意识问了句:“好看吗?” “……” 小红棠闻言,顿时兴奋了些:“很漂亮呢,出了名的好看,是寨子里的一枝花。” “寨花级别……” 胡麻认真想了想,自己出门少,在这个寨子里见过的人里,大多数都是黑糊糊的,木讷迟钝,偶有几个婆娘,也矮小黝黑,穿着肥肥的棉袄裤子,实在没什么模样可言。 但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出挑的,能够被称为寨子里一枝花的女子,想来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心里倒略略活泛了一些,没来由多了点期待。      又忍不住道:“多大了?你知道吗?” “年龄不大的。” 红棠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死的时候才十七。” “?” 胡麻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死的?” “对碍…” 小红棠开心的道:“要是活的,人家嫁到你胡家门里,老火塘子里还是没有胡家的人呀,但要是你倒插门进去的话,你能得到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保佑了,可你们胡家就没人了呀,所以婆婆在帮你找阴亲呢,结了阴亲,你媳妇在下面就能保护你了,你还能给她烧纸。” “这事,还是前不久,族长他们帮着想的主意,婆婆考虑了几天才答应了。” “就是赵家有点贪心,找婆婆要了好多彩礼……” “……” “这他娘的什么鬼道理?” 胡麻几乎一下子就炸起了毛。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当初那个老族长,在拜完老火塘子后跟婆婆说了啥。 可自己两辈子没结婚,一结婚就要结个阴亲? 哪怕是在上一世,这种冥婚也会让人内心里发毛啊,更何况这个世界鬼玩意儿这么多? 若真结了,那不得缠自己一辈子? 别的事自己迷迷糊糊也就过去了,这事可多少得先跟婆婆聊一下,争取争取,于是心里便急忙忙的,搬个小板凳坐在了门边等婆婆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婆婆才回来了。 她拄着拐杖,手里拎着一大块肉,用麻绳系着,一荡一荡。 胡麻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太岁老爷的肉,而且比自己平时吃的还要大块些。 彩礼都准备好了? “那个……” 胡麻起了身,刚想说话,便看到了婆婆那张疲惫的脸。 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忙搀着婆婆,顺手接过了她手里拎着的肉:“你先坐下歇会。” 一边把肉放进缸里,一边又给婆婆倒了碗水,送到了她面前。 婆婆看了胡麻一眼,慢慢接过了碗,一点一点的喝了,表情似乎也有些复杂。 “你不要长时间坐在外面,虽然身子大好了,但也要避风。” 婆婆喝完了水,把碗递给了胡麻,胡麻想要再去给她倒一点,她却缓慢的摆了摆手,道:“之前带你去老火塘子,但祖宗们不认你,也怪不得他们,死人就是死人,只认亲不认理的。” “什么时候我死了,你把我背进了老火塘子,咱们胡家,才算是真在这里站住脚了。” 胡麻忙道:“婆婆别这么说,您健健康康的,比那什么保不保佑的好。” 婆婆听着这话,又沉默了些许,眼睛似乎颤了一下。 “是碍…” 她叹了口气,才道:“老婆子我现在还不能躺火塘子里去,但你得有人护着碍…” “族长怕我寒了心,那天给我出了个主意,想给你结门亲……” “……” 胡麻一听,心都抽了一下,终于说到正事了,正迟疑着怎么劝她拒绝。 便听见婆婆叹了一声,道:“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啊?”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忙抬头看了婆婆一眼。 “你身子骨弱,结了阴亲,怕是受不了那鬼女人的折腾。” 婆婆慢慢道:“况且你是咱胡家最后一个,将来要指望你开枝散叶,生儿子生女的,而结了这门亲,要么你这辈子守着个鬼媳妇,要么事后得休了她另娶,都是不靠谱的事。” “原来是这个原因?” 胡麻心里顿时松快,一边给婆婆捶着肩,一边道:“都听婆婆的。” 这一晚,他睡着了之后,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穿着花红衣服的年轻姑娘,来到了他的床前,哭哭啼啼的,抹着泪花,道:“俺家人之前问俺,俺本来是不想嫁的,但你家婆婆给的彩礼多,俺就答应了,可是俺都准备好爬你炕头了,你家婆婆却又退了亲……” “你家欺负人哩,让下面人怎么看俺……” 新书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8章 老阴山呼叫 第8章 老阴山呼叫 胡麻已经麻了。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人钻进梦里骂渣男。 更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守着一个阴森诡异的婆婆与非人的小丫头住在一个屋檐下。 甚至,还是自愿的…… 刚刚醒过来时,他还想着要逃走,要搞明白这个世界,而现在,直接躺平了。 婆婆说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做个乖孙子…… 婆婆让自己吃肉,自己就大口的吃。 小红棠在旁边馋的口水都流成小溪了,他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婆婆不让自己晚上出门,自己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窝在了这小屋子里,撒尿都溜墙跟。 大号,忍着。 没办法,外面的世界好危险碍… 当然,自己的脾气也是有的,有些事婆婆不让做,自己还是做了。 比如家务活。 虽然那太岁肉搞不明白什么,但胡麻倒也渐渐感觉到了它的神异。 自己两个肩膀上的伤口,可是非常严重的洞穿伤,当初小红棠用舌头舔过了自己的伤口,自己便止了血,并且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但那并不是治好了伤,倒更像是给自己打了麻药,双臂仍然无力,时不时传来钝痛。 但是在寨子里几天太岁肉吃下来,伤口恢复竟快的离谱。 那种太岁肉吃进了肚子里,很快就能感觉到热烘烘,从小腹里传遍全身。 伤口也仿佛在这种热气烘托下,一点一点的加愈合。 平时安静躺着的时候,胡麻甚至可以感觉到,伤口处肉芽正在缓缓的生长,勾连到一起。 只用了六七天不到,伤口就已经结了痂,里面也似乎被新生的血肉填满。 而随着他的体力渐渐恢复,便也殷勤的表现了起来,抢着扫地、劈柴、擦桌子,甚至挑水,只盼着给婆婆留个好印象。 婆婆偶尔打个盹后,看到了胡麻勤快干活的背影,目光也似有些复杂。 她劝胡麻多休息,别累着自己,但胡麻却只是答应着,这可是自己现在唯一有主动权的东西,能听她的? 将来的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能瞒多久也不清楚,何去何从更是满心迷茫,也许现在好好表现,等自己身份被拆穿了,起码不会被打个魂飞魄散呢? 生活倒在这暗流涌动下呈现出了些许诡异的平静。 一老一少一小鬼,倒在这逼仄的屋里,像个一家人一样生活了起来。 直到,他再次被那浓重的暗红色雾气惊醒过来。 “我又来到了那个怪异的梦里?” “……” 胡麻缓步向前走去,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破败的香案,以及陷在阴影里的神像。 稍稍观察,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个梦里的场景,与上次一模一样,而且上一次被自己插进了香炉里面的红色线香,如今也正好端端插在了香炉里,烟气袅袅,缓缓飘散。 若真是梦,怎么这么真实,而且场景还是连起来的? 这梦是真的,那么,当时梦里,自己听到的呼叫,也是真的? “咦?” 而想着这个问题时,胡麻也忽然留意到了香炉里面,还是有一点变化的,上次明明记得线香快烧完了,而这一次,居然又长了一些,差不多有两指了。 “怎么烧了这么几天,倒更长了?” 这隐隐的发现,让他心里微微的惊喜。 他不明白原理是什么,却知道,自己点起了这根线香,或许仍然可以听到上次那种呼叫。 诚然,这似乎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似乎应该无论遇着什么,都要小心一些。 但是,现在自己过的这种压抑而阴森的生活,早就已经快要把自己憋疯了好么? 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会放过。 他静下心思,耐心等着,看那线香插在了炉子里,袅袅烟气,飘飘荡荡的融入了红雾里面,但却并不消散,而是慢慢的旋转着,如一条细小的蛇,游荡在了暗红色的雾气里。 隐隐约约,胡麻竟觉得,这香上烧出来的烟气,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为自己寻找着什么似的。 周围明明没有风,烟气却仿佛被风吹着,自左而右,不时变化着飘散的形状。 直到,约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胡麻忽然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声音。 那线香烧出来的烟气,微微颤抖,逐渐稳定,变成了一线,连接向了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也再度清晰了起来: “代号二锅头,在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重复,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 胡麻心神一阵颤栗。 如果上一次只是忽然听到,便即清醒了过来,那么这次,则异常清晰。      清晰且真实。 这仍是上次那个声音,只是听起来,似乎比上次多了几分疲惫感。 他急迫的呼叫着,似乎有些绝望了。 “……妈的,都死绝了吗?一个听到的都没有?” “信香快烧没了,最后一次呼叫……” “……” 听到对方“最后一次呼叫”几个字,胡麻心里微动,试探的开口: “我收到了,你是……” “……” 说完了这几个字,他便摒住了呼吸,不确定对方能否听到自己。 可紧接着,那个声音便跟着响起,充满了惊喜,就连笔直一缕的烟气,都颤了一下: “果然有人,我就知道这片鬼山里,并不只有我一个转生者……” “兄弟,救命碍…” “……” “?” 胡麻万没想到对方的回应如此接地气,犹豫了一下,道:“先说你是哪位啊?” “能联系上的还能有谁?”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跌进了这个诡异世界的倒楣鬼呗?” “兄弟,我在老阴山狐棺村,你离我远不远?或者,如果有使鬼,给我送点救命的东西啊,符、太岁,老物件都可以……” “……” “倒楣鬼?” 不等他说完,胡麻便有些惊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了不得的信息: “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人?” “……” 他下意识问出的问题,却使得对方忽然沉寂了一下,良久,才语调奇怪的道: “伱是第一次连接?” “……” 胡麻有些不确定,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呼……” 对方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失落:“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本以为能找到个人帮忙,没想到是个小白,看样子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怪我够贪心,想着自己独吞这好处……”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听着对方沮丧的自言自语,胡麻却有些着急了起来:“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 “兄弟,我们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这是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叹道:“我不晓得你,但我联系到的几个,大家都是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见鬼的世界。”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太岁出世,邪祟遍地,百鬼过境,精怪成群,这里根本就是他妈的地狱,地狱也没有这样的地方恐怖,也没这么多诡异的东西1 胡麻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白脸男,直立羊,美人蛇,心里大为理解。 他急切的问出了一个问题:“那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活着呗……” 对方的声音里有些丧气,道:“见神拜神,见鬼躲鬼,有本事学本事碍…” “当然,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你真实的身份,否则,下场会比撞鬼还惨碍…” “……” “真正的身份?” 胡麻直感觉脑子里仿佛有团乱麻,只能机械似的问着:“发现了又会怎样?” “你是纯小白啊,兄弟……” 对方听着胡麻的话,似乎有些荒唐,苦笑了两声,道:“这个世界,很可怕,对么?” 这问题还用说?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就没有安生睡过觉,甚至没出过寨子。 “这世界到处邪门,尽是些可怕的东西,有诡异的肉山,也有惑人的邪祟,还有攫取所有人灵魂的黑风灾,传说中的黄泉路……” 不等胡麻回答,对方便无奈的说了下去:“可你能想到,这个世界的人,最害怕的却是我们啊1 “我们?” 胡麻一时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怕我们?” “他们认为我们是阴鬼1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带了些无奈,也有些愤恨的阴森:“从地狱里爬出来,夺舍活人,并藏在人间的恶鬼。” “他们把我们视作最恐怖的邪祟1 “一旦发现了我们真实的身份,就会把我们抽魂剥骨,炼的渣都不剩……” (本章完) 第9章 血太岁 第9章 血太岁 爬出地狱的恶鬼,藏匿人间…… 胡麻一时被对方这怪异的话语给惊到了,自他醒了过来开始,便一直守着这么个阴森的婆婆,只想着怎么躲过那些时刻盯着自己的邪祟,对其他的事物一无所知。 却冷不丁,竟因着这梦里的一位不知名老兄,得知了如今自己居然是恶鬼,居然,同样也是一种邪祟? 自己怎么会是邪祟? 自己明明还只是一个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大学生,最多只算个穿越…… ……可想到了这里,他却忽然怔祝 是的,在上一世,他明确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爆炸之中,甚至还隐约记得,自己似乎飘飘荡荡了很多年,直到听见了那古怪的咒语声,才被吸引,落到了这具身体上。 婆婆本是想要招回她小孙子的灵魂,却无意中招来了自己。 那么,在婆婆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一个可怕的事实,渐渐呈现在了自己眼前:“所以……” “我是邪祟?” “……” “……” “我的信香要烧完了,那个玩意儿也快要找到我了……” 而就在这时,线香另一端“连接”着的人,声音也已经显得有些着急了起来:“兄弟,老人是有责任给新人讲一下生存法则的,但我现在实在顾不上你了。”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我们的处境,极度糟糕,无论是邪祟,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我们。” “记住,身份最重要,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们有过一位同伴,在这个世界才只有五岁,便因为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被她在这个世界的亲生父亲,生生用石磨碾成了渣子,碾的神魂俱灭。” “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因为亲情什么的便不忍心向伱下手啊,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夺舍了他们孩子的恶鬼,反而更加的痛恨你的……” “……” “你……” 胡麻心里还有着无数的问题想问,但也发现了线香似乎在变淡,变得凌乱。 “我来不及与你多说,只能告诉你……” 对方也着急的说着:“太岁,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但一定要想方设法,抢到太岁肉,这是最好的东西,能救我,也能帮你,青太岁最好,实在不行白太岁也可以,当然,如果你能找到血太岁的话……” “……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些转生到了世家里面的。” “总之,不顾一切手段,也要抢到这些东西。” “……” 听着他惶急的模样,胡麻都已经不敢再打断他,只是努力分辨着他已经显得有些不够清楚的声音,死死的记住:“坏了,那东西进来了……” “我要用封命法将自己封起来,兄弟,我最多只能撑两个月,如果你有机会遇着其他人,告诉他们到狐棺村……东桥底……” “这里有……百尸冢……” “……” “我记住了……” 听着那声音已经微弱到快要听不清,胡麻也急忙大声说了一句。 他希望自己这句回答,可以让对方多点信心。 不知为什么,和这个素未谋面,只交谈了几句的人,心里竟生出了强烈的担忧。 周围寂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胡麻看到,自己的插进了香炉里的线香,或者说,是信香,此时已经不是笔直的一缕,重新变得散乱,便如连接之前一样,仿佛被无形的风吹着,四下里歪歪斜斜,似乎在搜索。 “所以,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苦苦挣扎着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 他下意识的深呼了几口气。 并且,努力搜集着刚刚这个人留给自己的信息。 细想着,心里竟逐渐惊悚。 保密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会落得比死还惨的下抄… 那么,那个婆婆? 心里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眼前时不时闪过那个婆婆偶尔看向自己的阴森目光。 “不慌,起码婆婆现在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不然以她的本事,何必留着我?现在她只是认为自己刚刚被救回来,忘记了很多事情1 心里有些紧张,便又只好安慰着自己:“另外,既然这个世界上有着同样命运的不只我一个,那么,是不是我也有可能再找到其他的人,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帮助?” 他低头看了一眼炉子里的信香,还剩了一指半那么长。 但信香烧出来的烟气,却一点也不稳定,只是恍恍惚惚,四下里飘散着。 胡麻恍然:“那个老兄,之前似乎连续呼叫了很长时间,却只得到了我一个人的呼应。” “这说明,周围真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 想明白了这点,他倒是不再等,而是将炉子里的信香,拔了出来,放在一边。 虽然只有这么一番急促的交谈,他也意识到,这是一种珍贵的资源。 “老阴山?狐棺村?” 心里重复了一下那位老兄刚刚提到的地名。 听起来,他应该处于很危险的境地,但是他好像有什么方法,可以自保,能坚持两个月左右,但是他的信香已经烧完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办法向其他人求救了。 那或许有机会救他的,只有自己? 胡麻一时也有些意动,但旋即便苦恼的摇了摇头。 自己现在能救谁? 现在连寨子都出不了,甚至都不敢离开婆婆和小红棠的身边。 就连那位二锅头老兄,说的都只是让自己如果有机会遇到了其他同伴,再带人过去救他,既然他呼叫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自己这么点子功夫,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内心便似蒙上了一层阴影,胡麻悄然醒了过来,只觉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头顶上的小窗里,透进来些许微光。 天还没有亮,但胡麻已经从偏房那扇简陋的木门里,看到外面涌进来些许光亮。 婆婆似乎已经起来了,正收拾着什么东西。 小红棠咯吱咯吱啃着什么的样子,忽然高喊了一句:“胡麻哥哥醒啦……” 然后继续咯吱咯吱的啃。 “……” 胡麻本来想再装睡,平复一下心情的,闻言却只能慢慢摸索着爬了起来。 他努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将自己在婆婆面前的表现当成了头顶第一要紧的事情。 慢慢的下床,走到了门边,推开门时,堂屋八仙桌上的油灯轻轻晃了一下,正坐在小板凳上收拾东西的婆婆,也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胡麻刚堆起笑脸,婆婆忽然道:“你昨天睡的不踏实?” “夜里婆婆给你盖被子,看到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还说了些听不懂的胡话。” “啊?” 胡麻听得头发微微发麻,心脏都要跳出腔子来。 还没问些什么,婆婆却已经收回了目光,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太岁肉吃多了是这样的,虽然能治病,但也会有些影响,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不会吃的,疯了的都有呢……” “但只有这种肉才能治好你。” “……” “嗯,我明白的。” 胡麻冷汗涔涔,只好含混的答应了一声,微一犹豫,壮着胆子蹲了过去,帮着她一起收拾。 意识到了太岁肉与信香之间的关系,倒不怎么抵触了。 恰恰相反的,刚刚他也整理了一下思绪,心里倒略略的好奇了一些。 一边装着若无其事,把婆婆放在了旁边的腊肉,红糖,旱烟,棉被什么的,都装进了包袱里,一边小心斟酌着问道:“婆婆,你一直让我吃肉,说可以镇邪祟,但这种肉,究竟是什么呀?” 一听他的话,婆婆目光便幽幽看了过来。 墙角里啃鸡爪子啃的咯吱作响的小红棠,也忽然转身看向了胡麻。 胡麻心底大为紧张,却暗自劝着自己。 如今的自己刚刚死而复生,不记事,问出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合理的不是么? 天天吃这古怪的肉,反而一句不问,才是怪事。 仿佛等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他听到婆婆轻轻吁了口气,道:“太岁老爷,是镇一切邪祟的。” “你之前被人害的太狠,所以我只能每天去求太岁老爷,割一点肉过来给你补身子,倒不是只有你吃,咱们寨子里,族长和宿老们,也有吃太岁肉延寿的。” “不过,他们吃的都是白太岁,并且不太敢多吃。” “比白太岁好些的,叫青太岁,但这种,都被城里的人给收走了。” “……” 胡麻听着,心里微微一动:“那我?” 婆婆慢慢的起身,道:“你病的重,普通的不太行,吃的是婆婆专门为你求来的。” “叫血太岁1 (本章完) 第10章 拜个师傅 第10章 拜个师傅 血太岁…… 自己吃了这么久的,居然就是那位老兄说到的血太岁? 这玩意儿不该是非常珍稀,普通人根本想都不用想的东西么?自己居然一直当饭吃? 是这寨子太富有了,还是说,自家这位婆婆,其实是个隐形老富婆? 心里也一时对这极为珍贵的血太岁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吃了它有什么用? 自己怎么也没有感觉身体有多少变化? ……倒是伤势,好的比平时快些。 不过,虽然心里震憾,但胡麻脸上却也只能强忍着这惊愕的表情,现在的自己,理论上还处于不记事的状态,所以也应该不知道血太岁的珍贵。 便只是低着头,努力控制着隐约有点发颤的手,帮着婆婆把包袱包了起来,连同身边的两只公鸡,都有麻绳绑上了腿提着。 偌无其事的“哦”了一声,便忿开话题,道:“婆婆,收拾这些东西,咱是去哪?” “带你出去拜个师傅,学点子本事。” 婆婆也不看胡麻,慢吞吞的道:“寨子里的祖宗不认你,咱就想个别的法子让你避邪祟。” “学本事?”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婆婆准备这些东西,是拜师礼。 他也忙趁着这个机会,转移了自己注意力。 血太岁的事情不能多想,怕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被婆婆看到。 之前从老火塘子失败而归,又拒绝了那门阴婚,婆婆一直很担忧自己的状况,除了每天用那种太岁肉……还是最好的血太岁……帮自己稳着状态,她似乎一直也在想其他的法子。 那么,现在她要带自己去拜的师傅,想必就是她想的第三种方法了。 但她要带自己拜的,又是个什么师傅? 要说本事,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她自己似乎就很有本事埃 难道这里还有比她更厉害的? 可心里虽然疑虑重重,他却也一句不问。 他早给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在这个世界,在婆婆身边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少问,少打听,有事了多看,多琢磨,毕竟如今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又还有什么选择呢? 只能表现的乖乖的,换好了衣裳,扶着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来。 瞧这方向,竟不是进寨子,而是一步步往寨子外面走去。 “不是寨子里的人?” 来到了寨子边上时,胡麻心里也已微微惊讶。 她真要带自己出寨子? 醒来这么久,胡麻也已经了解到,寨子外面的邪祟,可比寨子里面多的多。 如今,也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寨子。 远远瞅着那些参天的巨木,幽邃的光景,心里倒一时微颤。 也不知道有多少类似于直立羊,白面猴子一样的邪祟,就藏在这片深林子里碍… 但转念一想,跟在婆婆身边,还有小红棠,应该没事吧? 出了寨子,能够看到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往了杂草通生,高大森然的林子之中。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鸟叫声也听不见。 林子太深,太密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现在的深山,居然有种让人窒息般的茂盛。 明明正是大晌午,但林子里却阴暗而压抑。 脚下是浓密的荒草,将一条被无数人走过的小路淹没的几乎看不见。 两侧细密蜿蜒的枝丫,交织横错,在经过时,它们就仿佛有生命一般,总是悄无声息的伸展了过来,悄悄的攀到自己肩上,缠到自己的腿上。 但转头看去,又见两侧的东西,都并无异状。 他只能压下了心底隐隐的不安,紧紧的跟上了婆婆,一点一点深入了林中。 愈发深入林中,周围树木仿佛也越来越密集。 一条条的枝丫,藤蔓,交缠在了身前,使得他们如同走进了荆棘丛中。 密密麻麻的林子深处,总仿佛有什么目光窥视着自己。 “先停下。” 也就在这时,走在了前面的婆婆,忽然站住了脚跟,默默的说了一声。 胡麻立刻就站着不动,呼吸都摒祝 两侧里的余光一扫,心间忽觉骇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已经堆满了散乱的枝丫,密密麻麻,几乎将自己和前面的婆婆身体都给缠上了。 但是向前看,或是向后看,又发现那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一如既往的清晰,并没有这么密的树枝。 “这些树枝是活的?” 胡麻一时心底发寒,它们将自己和婆婆都缠住了,不知不觉中愈缠愈紧,是想做什么? “这是我的小孙子,大家认认,将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正想着时,婆婆忽然冷声开了口,然后手里拄着的拐杖,重重的向地上一顿。 “哗啦”一声,忽地有一阵阴风卷过。 缠在了胡麻跟婆婆身边的细密枝丫,仿佛被无形的镰刀切割,唰啦啦的掉落了一地。 隐约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吃痛的声音响起,带着种凄惨呻吟。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一阵风后,周围的枝丫摇摇摆摆,竟似害怕了,纷纷退让到一边。 胡麻与婆婆前方,道路明显的宽敞了很多。 “好厉害……” 胡麻一时头皮发麻。 也不知是惊叹于婆婆这冷不丁一柱拐杖的威风,还是惊惧于这林子竟像是真有生命。 之前听说过寨子外面危险,却也不知道这危险竟是如此之多。 幸亏当初自己没有真的逃出寨子,也幸亏这一次,是跟着婆婆出来的埃 在这样一个世界,胡麻前世的理智与不信鬼神的世界观,都已经荡然无存,他不敢大声说话,只能默默的跟在婆婆身边,一路往幽深的山林里走去,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任何东西。 这个世界让他敬畏,尤其是,就连婆婆似乎也很小心。 除了这透着一股子邪性的枝丫树木,林子里充斥着各种怪异的事物。 有一片表面看起来什么怪异都没有的小水洼,当它出现在了小路前面时,婆婆便皱了皱眉头,领着胡麻绕路前行,结果没走多远,居然又看到了这片小水洼,与之前一模一样。 再次绕路,这小水洼居然异常固执,再一次的出现了。 婆婆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让胡麻把他背着的那只活鸡递了过来。 指甲在鸡脖子上一划,割开了喉管。 扑腾着丢进了水洼里面,就让胡麻转过了身,不要看这水洼里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身后便响起了怪异的咀嚼声。 数分钟后,婆婆道:“转过身来吧1 胡麻转身看去,就见那滩小水洼已经不见了,他们这才继续在平整的路面上前行。 又如经过一株仿佛被雷劈过的残木桩子时,婆婆也停了下来。 她让胡麻向着木桩子作揖行礼,然后走出十五步,在前面等着她。 她自己则留了下来,嘀嘀咕咕,仿佛与木桩子交流着什么。 “邪门的东西这么多么?” 胡麻难以理解这一个个诡异的现象,隐约有些惊悚,却又带了点些许的新鲜感。 他也不由得问旁边的小红棠:“咱寨子里的人,平时怎么敢出来的?” 小红棠进了这片林子,似乎也很小心,话不多。 听见胡麻问了,她才从旁边的树后伸出了小脑袋,道:“别人出来遇不见这么多的,他们身上阳气重,还带着塘子里的灰。” “胡麻哥哥比较香,跟别人不一样。” “……” “?” 胡麻心里不由得一颤,又忍不住道:“婆婆本事这么大,就不能撵走它们?” “婆婆是走鬼人。” 小红棠道:“走鬼人一般不撵邪祟,只会引邪祟。” “走鬼?” 胡麻默默的想着:“这是种身份,还是某种本事的名字?” 见不远处,婆婆还在跟那截被雷劈过的树桩子聊天,他便也趁机问着: “那婆婆要带我去拜哪位师傅,伱知道吗?” “……” “出了林子往南走……” 小红棠想着,道:“那婆婆一定是带胡麻哥去找二爷啦1 胡麻心里微动,那位“二爷”如果是生活在寨子外面的,本事应该不小埃 好奇的道:“那这个二爷,和婆婆哪个本事大?” “不知道。” 小红棠实诚的道:“小红棠跟婆婆亲,但是怕二爷。” “小红棠帮婆婆给二爷送过东西,但小红棠不敢进屋,扔门口就跑啦。” “……” 胡麻默默的想:“让小红棠这么害怕,看样子是有些本事的碍…” ……心里忽地一惊,婆婆没有看出来自己的问题,那换个更厉害的,是不是就看出来了? “走吧1 这时婆婆终于走了回来,看着前面道:“遇着熟人了,叙叙旧,我们快点赶路吧1 “再有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本章完) 第11章 二爷撞鬼 第11章 二爷撞鬼 胡麻在这阴晦的林子里,都快要失去了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 他也不知道在这片林子里一共走了多久,但终于在走到了全身都冒汗的时候,出了这片林子,抬头看去,前面是一个低矮的山包,山包的那一端,便是另外一片更大的林子。 极目远眺,仿佛可以看到那片林子的深处,有着某种暗红色的,臃肿蠕动的巨大肉块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 但收回了目光,看向那片山包,就发现那里有着几个低矮的石头屋子,隐约的似乎还可以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他立刻向婆婆看了一眼,确定了那里就是婆婆要带自己去的地方。 忙打起了精神,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了近处,倒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小小的农庄似的,周围种了几畦菜地,里面有好大一块夯实了土壤的平地,中间还有个磨盘。 而在周围的墙壁上,倒稀稀拉拉,摆放了两排武器架子,可以在上面看到大刀、长枪、莲花钩、索子镖等事物,还有几个沉重的石墩子。 而在此时,前面屋前,正有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坐在了板凳上。 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壶,一盘子旱烟。 他的面前,则是两排十几个少年,正赤了上身,穿着黑裤子,一板一眼的打着拳。 “这是个练拳的地方?” 胡麻有些惊讶于此时的所见,心里暗想着。 更为让他惊奇的是,他已经见识到了这寨子外面层出不穷的危险,倘若是那位老人,身怀绝技,能够自己住在这寨子外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有这么一帮子少年跟他一起? 寨子里的少年,不是等闲不让靠近寨子边缘的? 还是说,那位老人,有着什么厉害的本事,带了这群少年住在外面也没事? “打打杀杀的东西,对咱们没什么用,也对付不了孟家。” 婆婆似乎也看出了胡麻的想法,转身叮嘱道:“让你过来,是跟着老二学习他的另外一个本事,如果你能学得会,那没有老火塘子护着,那些邪祟也不敢随便近你的身。” “况且,伱跟在老二身边,也比跟在婆婆身边安全。” “我过几天,要腾出手去处理点事情,也担心一时疏忽,照顾不好你。” “……” “啊?” 胡麻心间电转:这是要让我留在这里? 早先,他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要逃出那间屋,逃离这个阴森婆婆的身边。 但结果不需多说,反而被吓的只有留在她身边才稍觉得安全,但如今这才过去了多久,就当自己刚刚才要适应了与她相处的模式时,倒意外的得到了一个可以离开她的机会? 另外,看婆婆的意思,倒不像是带自己过来让人看看的意思,只是为了找人照顾着自己。 “老姐姐,你真的把孩子带过来啦?” 也就在这时,听得一个洪亮的笑声响起,却是那个高大老人走了过来。 边笑着,边走到了跟前,瞪了一眼胡麻:“小子,怎么不叫人?” “叫二爷。” 婆婆向胡麻说了声,又转头道:“他之前伤的很重,虽然救回来了,但不太记事了。” “唉,那家人下手真狠。” 二爷闻言,也微微皱了下眉头,远远向周围苍莽的林子里看了一眼。 压低声音道:“那行子还在这里呢?” “孟家人做事向来是这样,不得手是不肯罢休的。” 婆婆摇了摇头,接过胡麻背上的包袱,让胡麻走远一点等着,这才转身将包袱递给了二爷,道:“前段时间我把那行子打伤了,但没收了它。” “想想这段时间里,它也快恢复过来了,不除掉它,我这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 二爷单手托起了包袱,微微一掂,皱眉道: “老姐姐,你当年救过我的命,不拿这些东西来,我也会照顾小胡麻……” “……” “一码归一码。” 婆婆道:“我带小孙子过来,是拜师傅的,不是讨人情的。” “我带他去过老火塘子,但祖宗们不认他,现在他只能学你的本事了。” “……” “可是我……” 二爷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道:“老姐姐,我教小胡麻,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我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会的呀……” “……” “他一定学得会。” 婆婆说到了这个问题,却似严厉了很多,低声道:“他也必须学会你的本事。” “我们胡家……” 她说到这里,竟也有些消沉,叹了一声,道:“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见状二爷倒不好说了,忙道:“老姐姐放心,这是自家子侄,我一定会用心的教他。” “只是,那孟家派过来的邪门行子,你看……” “……” 他跃跃欲试,似乎有些自告奋勇的意思。      “那是我们胡家的恩怨。” 但婆婆却打断了二爷,道:“外人插手进来,不成个规矩。” “那好吧1 二爷也不多说,将包袱夹在了胳膊下面,道:“我也不跟老姐姐客气。” “孩子放我这你放心,该忙就去忙你的,但凡用得着我,便让小红棠过来说一声就行。” “……” 婆婆也没有多在这里寒暄,只是又交待了胡麻一些事,无非就是多吃肉,跟着二爷多学本事,要听话,不要下山之类的。 然后就让胡麻在这泥地上,向二爷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时,婆婆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将那几个小银饼子从怀里摸索了出来,放进他的手里,转身就走了。 胡麻握着这几个还带了她体温的银饼,怔怔目送她佝偻的背影缓缓下山。 也不知似的,竟忽然有些触动了情绪。 想到了自己隐瞒的真相,倒生出了些于心不忍的感觉。 …… “哎哟,你小子怎么跟娘们似的,这一离开婆婆,还哭了?” 二爷看出了胡麻的伤感,却有些误会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学成了本事就回去,哭啥?” “……” 说着,便将胡麻带到了屋前。 刚刚那群练拳的少年,这时也都停了下来,一个瞪了溜圆的眼睛看着胡麻。 有人目光扫过了胡麻麻杆也似的胳膊,撇撇嘴道:“这新来的?也忒不壮实了。” “身上没有二两肉,如果遇到了邪祟,还不得一阵阴风就卷跑啦?” 也有人哼哼了两声,道:“那可是走鬼婆婆的孙子,平时可宝贝着呢……” “念书嫌头疼,练把式嫌累,下个地还嫌日头晒。” “有时候婆婆出去给人治病中午回不来,还得拜托隔壁大娘给他做好了饭送过去呢,他还挑肥捡瘦……” “……” “……” “这群少年,也是寨子里的?” 胡麻听着,倒不会将这些小孩子的轻视与调侃放在心上。 反而心里微微一动,似乎这些少年们,也比较了解自己原身发生的事情。 他因为对婆婆的忌惮,一直不敢直接问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前又是怎样,现在倒是想着,回头可以试着从这些人嘴里掏出点信息来,东拼西凑,总可以将之前的事情搞清楚。 “好了,都给我站好。” 二爷听着皱了眉头,一声大喝,少年们顿时规规矩矩站好了。 “你也过去。” 二爷在胡麻屁股上轻踢了一脚,让他也去站在了那群少年旁边,才大声道: “什么邪祟不邪祟的?” “那就是一股子阴风,婆婆说让你过来跟着我晒晒日头,壮壮火气,要说我,你就来对了,早就该来。” “我从来不在意那些什么邪祟不邪祟的,要我说,那些玩意儿都是欺软怕弱的东西,你能碰见就是因为身子骨太弱了,要练成了一身本事,一口气就吹散了那些东西。” “……” “二爷……” 人群里,那个微胖的少年笑嘻嘻道:“胡麻遇着的是可厉害的玩意儿。” “老火塘子里面,祖宗们都不敢保佑他呢1 “……” “那就多练。”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练好了就不需要祖宗保佑着了。” “活人怎么可以指着死人活着?” “……” 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摄了搓烟丝,往烟锅子里塞着,一边道: “二爷我年轻的时候,也被这玩意儿缠着过,那时我二十啷当岁,心大,外出走商的时候忘了带着祖宗的骨灰,结果夜里找间空屋睡觉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个吊死的寡妇给缠上了,眼瞅着她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脸煞白煞白的,爬到我的炕上,就扯我腰带干那事……” “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 众少年顿时都好奇了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下文。 “呵……” 二爷托着烟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傲然说道:“一晚上二十回1 “日散掉了1 (本章完) 第12章 太岁老爷 第12章 太岁老爷 二爷这本事硬碍… 不仅将这一帮子稚嫩少年听的满眼崇拜,就连胡麻都惊着了。 他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其不扬的二爷,是不是年轻时真有过这么强悍的经历与表现,但却也从这位二爷以及众少年的态度上,看出了这个世界的人对鬼神邪祟的另外一种态度。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之前以为的一样害怕到胆颤心惊啊,居然有这种非常轻蔑的态度……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在吹牛批! 但还别说,冷不丁一听,自己也觉得那邪祟不怎么可怕了啊! 若真能学成了跟二爷一样的本事,那再遇到了什么直立羊,美人蛇…… ……那自己铁定也是不如这位二爷猛的。 不过,难道婆婆现在送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学二爷的这种本事? …… …… “废话不多说,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先在周围跑个二十里再说。” 也在此时,二爷借着胡麻的事,教训了一通少年们,便不废话,直接下了令: “半个时辰回不来,就给我再举五十个石墩子。” “……” “山路?二十里?” 胡麻听了这个强度,心里着实被吓了一跳。 还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但没想到,这群少年,居然真的都一个个的挽起了裤腿,甚至有的连草鞋也踢到了一边,就这么赤着脚,嘿呦嘿呦的就跑出了这个平整的院子。 一路沿着周围高低起伏,被人踩得坚实的山路,绕着庄子跑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这一类的事情早做熟了似的。 他们居然真的在跑,而且边跑边有人嘻笑打闹,你追我赶,非常轻松的样子。 而胡麻,在跟了几里地之后,便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体力?” “……” 这群同龄的少年,从一开始跑,便几乎是带了一种冲刺般的态度。 整个过程中,速度便一直没有降下来过,甚至几次提速。 自己虽然这段时间养的不错,一开始也能跟得上,但绕了庄子一圈之后,便开始大口的喘气,汗流浃背,腿也开始酸软,可他们却毫无感觉的样子,甚至有人边跑边嗷嗷的叫。 没几分钟,胡麻前面就没有人影了。 再过五六分钟,胡麻就听到一阵嘻笑打闹声,从自己的身后传了过来,快速逼近。 还有人转头向自己唏律律伸着舌头扮鬼脸…… “这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1 胡麻心里都渐渐的因为这份差距而生出了些绝望来了…… 自己这具身体,本来就非常的虚弱,前不久还被铁钩子吊着,不知流了多少血。 后来虽然靠着吃肉,休养,快速的恢复了,但也瘦的要迎风倒似的。 与这群精力充沛的少年相比,自己总还算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号,如何能跟得上他们?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天过来,婆婆还叮嘱了自己要跟二爷学本事。 现在说不定是二爷的测试,便咬牙撑祝 毕竟,在这样一个诡异的世界,练好身体,也是有用的吧? 好歹遇到了邪门东西时,能跑的比别人快点。 …… 如此想着,他便不管这群把自己套了一圈又一圈的少年,只是咬了牙撑着。 也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本来想都不敢想的二十里山路,自己居然真的撑了下来。 在身体已经被逼到了极点,下一刻就要晕厥的时候,身体里面,倒似有一股子热烘烘的气,慢慢顶了上来,居然硬是撑住了他这马上到极限的身体,使得他保持了现在的速度。 只是头顶上热气腾腾,汗水浸湿了衣服一层又一层。 待到山上二爷喊了一嗓子“够数了,回来”时,胡麻才跑回了庄子里面。 他扶着木篱笆,大口喘着气。 一时心里竟有些惊疑:“我居然能跑下二十里山路?” “还不错,居然只被套了三圈。” 那群少年们,这时都早就已经回到了庄子里,身上的汗都消下去了。 他们看着胡麻,表情也有些惊讶。 很明显,对这群精力充沛的少年来说,本来是有些瞧不上胡麻这麻杆一样的身板的。 而胡麻前身的娇生惯养,也让这群少年对他印象一般。 借着跑山的机会,其实就是想好好的溜他一阵,羞一羞他。 可结果就是,他们跑的确实比胡麻快,也确实套了他的圈,还套了不少。 但胡麻居然出人意外的撑了下来,表现倒是比他们刚上山时强了。 这个表现,倒也让他们对胡麻的小觑减了不少。 “看不出来,你底子倒是不错呀……” 二爷也明显有些诧异,叫胡麻到他跟前,在胡麻肩上,腿上,捏了捏。 恰好捏到了胡麻肩膀的伤口,他下意识一躲。 二爷这才发现胡麻双肩上,还有两个结了痂的,鸡蛋大小的血窟窿,表情就更惊讶了。 这么严重的伤口,明显之前受过很重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微一琢磨,他低声问道:“你平时吃的都是山肉?” “山肉?” 胡麻有些不解,解释道:“婆婆每天都给我吃肉,但好像是什么太岁老爷的肉。” “那就是了。” 二爷深深的感慨了一声,道:“婆婆对伱是真的好埃” “满打满算,这十里八村的寨子里,也没有哪个,是能天天把太岁当饭吃的啊1 “……” “不仅仅是把太岁当饭吃啊,还是血太岁……”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但也壮起了胆子,试探着向眼前这位老人道:“二爷……” “你们说的太岁,或山肉什么的,究竟是啥?” “……” “诶?” 二爷都怔了一下,眼神古怪的看着胡麻: “婆婆刚说你不大记事了,但你不记事挺严重的啊,山肉都忘了?” “……” “我……” 胡麻在婆婆身边,很多话都不敢问,仿佛一问出来,便露了馅似的。 如今这个二爷虽然是刚刚才见着,倒比相处了十来天的婆婆更放松,至于原因…… ……老色批总给人安全感? 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我醒了之后,脑袋空空的,以前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 “一直听你们说山肉,太岁老爷,那究竟是啥?” “……” “二爷我教了一辈子的拳,但还是头一回要教人这个碍…” 这个话题居然使得二爷都仿佛被问倒了,旁边的少年们听见了,也都一脸的面面相觑。 倒是二爷琢磨了一下之后,哑然失笑,索性把最后一点烟卷往旁边一丢,直接站了起身,笑道:“那也罢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坐着,二爷我带着小胡麻,去看看太岁老爷去……” “现在?” 胡麻见二爷转身要朝外走去,心里已是不由打了个突。 这时天色已晚,暮气沉沉,周围深山老林,都已有夜色弥漫起来。 想想白天时,婆婆带自己穿过林子,都要小心提防,生怕被什么东西冲撞。 如今可是晚上,邪祟更为活跃,他却要带自己出去? 但二爷却根本不解释什么,也没给胡麻胡思乱想的时间,只是大步的出了门,然后就伸手把胡麻提了起来,看起来不费一点力气,直接往自己肩膀上一丢,便迈开大步,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虽是走着,倒如飞奔,便这么大踏步的冲进了林子之中。 呼喇喇…… 林子之间,不知有多少阴阴祟祟的东西,像受惊鸟雀,四下里激飞。 胡麻挂在了二爷脖子上,竟觉得他体温微微升高,周围阴森森的气息,一触即散。 来时自己遇到了不少邪祟,但此时跟着他,竟是一点也没遇着。 直到穿过了这丛林子,眼前视野豁地开朗时,骤然停了下来,气不喘,面不红。 声音低沉而有力,缓声说道:“看到了没有?” “那就是肉山,也就是寨子里的人所说的太岁老爷了……” “……” 胡麻抬头,便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夕阳将尽的晦暗光线下,他看到前面的平地上,有着如同大地伤口一样的痕迹。 那仿佛是剖开了世界的裂痕,就那么突兀的横亘在大地上。 而在这裂痕里面,却赫然有血肉模糊,臃肿而肥大的物质,从裂痕里挤了出来。 隐隐约约,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它的呼吸。 …… …… “咱们寨子里,叫太岁,城里的人,则称为血食。” 在这震憾的巨物面前,二爷的声音,听起来都似乎变得有些遥远,沉沉叹着: “听老人讲,几百年前开始,太岁老爷就一直长在这了。” “割了生,生了再割……” “你吃的山肉,就是婆婆顶着这些邪祟侵扰,一块块给你割下来的啊1 以为发过定时了,才发现没有 (本章完) 第13章 血食帮 第13章 血食帮 “太岁……” 胡麻心里喃喃想着:“原来这就是婆婆口中提到的太岁老爷……”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庞大而臃肿的肉块,就这么从大地之下生长了出来? 这种明显不合理,甚至让人惊悚的东西,她们怎么就敢吃? 不对,就喂给我吃? 一时间这强烈的冲击感,使得足足过了十数息功夫才缓过神来的他,脑子里一下子涌现了无数的想法,他甚至感觉胸膛里面,一阵阵抽搐,几乎要将之前吃下去的太岁肉完全呕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你小子好命呢?” 此时的二爷,也察觉了胡麻一脸苍白的模样,倒是信了,这小子果然不记事了。 轻叹着拍了拍胡麻的肩膀,道:“你可不知道婆婆为了你割这种太岁有多难,别看现在伱看见的是那么大一座肉山,但是这太岁老爷啊,不是每一部位都可以吃的。” “绝大部分的,都肉质发黑,名字叫作黑太岁,当然也可以割下来吃,但人吃了,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胡麻恍然惊醒,忙道:“什么?” “有人吃了,会变成邪祟。也有人吃了,分不清世界的真假……” 二爷道:“当然大部分都是吃了之后,就得病死了,或是出了其他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指向了那巨大的肉山,某一截仿佛出现了一个大坑状的,表面还有些类似于层层叠叠切口处的位置,道:“朝阳的那一面,颜色泛白,才是可以割下来吃的。” “这种叫白太岁,吃了不会有事,反而会让人身体强壮,比吃五谷还要养身子呢。” “而比白太岁好的,叫青太岁,那种的吃了,甚至能治病,延年益寿呢1 “当然,这些也不是随割随有的,每割完一次,便要等太岁老爷慢慢的恢复,重新再长回来。” “府里的血食帮,每年都会下来一次,招募咱们这边寨子里的人为他们割肉,咱们也就一年一次,跟着赚工钱,也留一点自己寨子里用来吃。” “你二爷我就是干了一辈子的割肉工,那些小子们也是跟我学这手割太岁的本事的。” “当然,说是割太岁,但那太不敬,所以咱都称作,拜太岁……” “……” “割肉?这还要学?” 胡麻只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离奇,下意识询问着。 “看我这脑子。” 二爷拍了一下额头,向胡麻道:“不过你这忘事忘的也挺严重的呀?” 说着带了点警示意味的道:“小胡麻,你可千万记着,二爷我带你过来看,可以,但你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靠近太岁老爷。” “太岁老爷的肉,能辟邪,治病,延年益寿,但也容易招邪祟,咱们这林子寨子周围,为什么邪祟多?就是因为这里有太岁老爷存在呀……” “二爷我的本事,远不如你婆婆,她是正经走鬼人,二爷我就是个矿工而已。” “那些小孩子跟着二爷我学本事,也就是为了等血食帮的人下来了,给人家做工,赚几个钱,当然,他们这活也就干那么三四年,不像二爷我,是干这行干了一辈子的。” “……” “所以……” 这么听着,胡麻倒也渐渐回过味来了:“二爷你的本领,就是辟邪?” “对喽……” 二爷笑着摸了摸胡麻的脑袋瓜,道:“二爷我的本事,学了就是不那么容易招邪祟,才能干上这份活的,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寨子里穷啊,一年到头能打几捧粮食?” “就靠了这一年一度的拜太岁,才能赚点子身家出来呢,那些小子们,也是图了这点工钱才来跟我学呢。” 胡麻缓缓点着头,忽然想到:“既然太岁这么值钱,为什么不自己割了去卖?” “太岁确实值钱。” 二爷缓缓点了点头,道:“但没血食帮看着,那也不是谁都敢去割的呀……” “赚不着钱,嘿嘿,惹祸倒差不多……” “而在血食帮还没下来的时候,能自己个去割太岁的,我认识的也就你家婆婆一个了,当然,这事你也别往外讲。” “……” 听着二爷的话,胡麻隐隐明白了什么。 前世这种事见得多了,生产血钻的非州,并没有因为血钻而赚到多少钱。 石油丰富的国家,也不见得个个富到流油。 尤其是那生产某某玩意儿的某三角,当地人可也穷的够呛的…… ……自己,倒是隐约发现了两个世界的相同之处。 但是,婆婆有本事自己一个人去割太岁,自己是知道的,但二爷似乎误会了,婆婆割的,可不仅仅只是白太岁而已碍… 心里默默想着,他又试探着道:“那比青太岁好的呢?” 二爷呵呵笑了一声,道:“那当然是有了,太岁老爷可不只在咱这老阴山里有,别处的大山里,有的甚至是在城市里,也是一座座的肉山都起来了呢。” “肉山越大,越便越容易出现一些稀有的部分,白太岁只是和青太岁一样,比较常见,可以定点来割而已,但其他的可就稀罕了。”      “便如比青太岁还稀少的血太岁,割一次三年都长不回来。” “但效用和价值又比青太岁高了不知多少了,一两黄金一两都买不来……” “……” “这么贵?” 早就知道了血太岁珍贵的胡麻,闻言还是心里微微一惊,并深深好奇: “那吃了有什么用?” “……” “不知道。” 二爷道:“二爷我这辈子就挖着过一小块血太岁,跟三个矿工打破了头,才终于抢到了,但这宝贝东西,别说吃了,咱闻也舍不得闻一下啊,我立刻交给工头了,换了个小金饼子。” “嘿,你可不知这小金饼子有多值钱。” 他说着,眉飞色舞:“就在咱这寨子里,我想娶谁家婆娘,就娶谁家婆娘。” “我还能买上好几年吃的粮食,盖一栋小吊楼呢……” “……” “那……” 胡麻听着,倒忍不住想,二爷平时住在寨子外,环境也一般,你的小吊楼呢?婆娘呢? 二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似乎是意识到了胡麻现在不记事。 叹道:“他大爹的赵老九就是跟我推牌九,把我那小金饼子给赢去了,你没见寨子里那最好看的小吊楼就是他家的,也是靠了我这小金饼,才把周家那最漂亮的女子给娶了的……” “要不然我咋知道小金饼子这么好使?” “……” 胡麻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戳着了二爷的伤心事碍… 但也是因为听了这些,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从醒来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自己一直在吃血太岁。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每天都在吃太岁,而且不低于一斤。 撑都快撑死了。 是在婆婆的眼神威胁下,才勉强吞进了肚子里去的…… 如果说这血太岁,是贵比金价,那岂不是自己每天都吃了一斤以上的金子? ……但婆婆哪里来的本事,居然可以把这玩意儿给自己当饭吃? 当然,那婆婆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血太岁,否则何必在这寨子里窝着? 大概也正是这样,才把自己送到了二爷这里。 只有自己得到了老祖宗们的庇佑,或是学到了二爷辟邪的本领,自己才能真正的,不靠太岁肉活着? “二爷……” 他心里想着,努力让自己更像是不记事的懵懂样子:“那怎样才能学你的本事啊?” “学我的本事,可不容易噢1 二爷是个洒脱的人,一转头就忘了自己那个金饼的事,把胡麻提起来,往自己背上一扔,转头向林子里走去,笑道:“二爷我这本事,一是要身子壮,先天足,二是要能吃苦,会忍耐。” “这割肉矿的钱谁不想赚?但为什么跟了二爷我学本事的就这么几个?因为学不会。” “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按理说得让你养好了身子,再好好瞧瞧你的底子。” “只不过婆婆说了比较要紧,再加上,婆婆为了给你治病,喂了你那么多太岁肉……应该是青太岁吧?不然你底子不可能这么好……所以,你身子骨应该没有问题,就不麻烦了。” “今天晚上,二爷就先帮你把炉子点了1 “……” “点炉子,这又是什么?” 胡麻心里想着时,却已没有功夫问清楚,二爷带着他大步走进了林子里。 这回他没有跑起来,身体也没有变得滚烫,这片深沉的林子,便显得幽邃深沉了许多,胡麻甚至不知的听到周围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瞧时,却只是有些树枝悄悄缩了回去。 “而想点炉子,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给你认个干亲。” 二爷背着胡麻,在林子里寻寻觅觅,却在一株溪边的大柳下停了下来。 这柳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干及合抱,柳枝垂落,黑洞洞里,如千丝万缕的头发。 “小胡麻,跪下磕个头,虔诚点。” 二爷放下了胡麻,道:“二爷我给做见证,从今个开始,这就是你干娘了。” (本章完) 第14章 鬼画符 第14章 鬼画符 “柳树?认干娘?” 胡麻脑子里都被二爷这奇怪的言语给惊住了。 但如今是在林子里,他只觉周围一切都有种毛毛燥燥的感觉,而且来到了这个世界时间虽然不久,却已经跟着婆婆见识了太多诡异神秘的现象,与之相比,二爷这倒显得小儿科了,因此也不多话,只拿出了在婆婆身边练出来的本事,不问不打听,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恭恭敬敬跪下,向这株大柳树磕了个三个头。 二爷道:“多磕一个,神三鬼四,你磕三个虽然是好事,但你干娘怕是承受不起。” 胡麻只好又补了一个,隐约觉得这柳树似乎微微颤抖的样子。 “好了。” 二爷叫住胡麻,让他暂时不要起身,蹲在了柳树旁边,手掌抚摸着树身,嘀嘀咕咕的道:“胡白氏之孙大羊寨民胡麻有难,今日来认干娘求得庇佑,不贪金,不贪银,只求借干娘三寸柳枝生炉点火,愿干娘顾念情份,他日小胡麻身康体健,再来好好孝敬你这个干娘呀……” 夜色里,胡麻偷眼瞧着。 二爷这一番话说完,静候了数息,似有阴风吹来,柳枝缓缓甩动了几下。 隐约有种不太情愿的感觉。 但二爷却笑着抬起头来,捏住了其中一根被风吹动,打到了胡麻脑袋上的柳枝儿,往上比了小半扎,轻轻一掐,便将这柳枝折了下来,笑嘻嘻的跟胡麻道:“谢谢伱干娘,走了。” 胡麻直觉这行为古怪里透着些神秘。 走远了,才小声向二爷道:“认这干娘,就是为了借这柳枝儿?” “当然了。” 二爷道:“不然你可是走鬼婆婆的孙子,哪需要叫它这么个小柳儿怪当干娘?” “叫它声干娘,就是为了它开开心心的答应,把这柳枝借给咱。” “……” 胡麻点着头,又小声道:“但如果它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得给它铰下来。” 二爷瞪了眼,道:“头都磕了,这点子东西都不给,那不是不给咱二爷这个见证人面子?” “但你好像让我磕头前,也没问人家答不答应……” 胡麻心里默默吐着槽,当然似乎答应了是好事,这话当然也说不出口。 貌似这事也只有二爷能干,换了婆婆许是干不出来。 二爷带着胡麻回到了山包上的房子里,这次走的比较慢,胡麻倒也确实意识到了二爷和婆婆的不同。 跟婆婆在一起时,周围总觉得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好几种怪诞的玩意儿,似乎连婆婆也只能跟它们好好交谈,甚至送点礼,但跟着二爷,却没有这种现象出现。 偶尔树后有些窥伺的目光,也离得极远,仿佛害怕什么似的。 跟着二爷,居然比跟着婆婆要安全很多? 但二爷却承认自己本事不如婆婆,这里面区别又在哪? 回到了院子里,东西两侧卧房内,便有一颗颗脑袋挤了出来看着。 二爷吼着他们:“都好好睡觉,别瞎瞧1 “二爷,胡家少爷头一天就要点炉子啦?” 少年们明显怕二爷,但也不是怕的那么彻底,被他骂着,还是有人大胆问着:“他不用学把式的吗?” “不服气啊?” 二爷训着:“回寨子找你爹要青太岁去1 喝退了那些好奇的少年们,才带着胡麻,钻进了堂屋,只见这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两张扶手都被磨的圆润透亮的太师椅,其中一个还瘸了个条腿。 左手边是张土坑,墙边有着一个石头砌的火堆,此时是灭的,上面胡乱扔着一个铁锅,似乎还没洗。 二爷让胡麻在旁边等着,自己取了火镰,把屋里的油灯和火堆点着了。 上面坐一个漆黑的铁壶,往里面打了水,扔进去了一些核桃红枣之类的。 这才转过了身,拿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翻到一页,似乎认真确定了一下什么。 然后蹲在火堆前,向胡麻道:“婆婆说你不太记事,二爷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忘了多少,但前段时间,你被个鬼东西给盯上了,可害的不轻,现在也经常碰见邪祟玩意儿,对不?” 胡麻连忙点头:“对,时不时就感觉什么东西看着似的,浑身不得劲。” “但跟在二爷你身边,就不会。” “……” “那是因为二爷我的炉子还旺,可二爷不能一直守着你,婆婆也不能。” 二爷道:“所以,我打算给你也点个炉子,这样哪怕没人护着,你也不怕那些玩意儿了。” 他边说,边把烟锅子里的烟丝,抽的滋滋响,红光时不时映亮了他的脸。 夜色已经降临,冷风吹来,使他的话里,多了几分神秘与肃穆。 “点炉子?” “对。” 二爷低声道:“咱们这世道不太平,什么邪门玩意儿,都在大山里钻了出来,害人不偿命,咱们大羊寨子是靠了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活下来的,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祖宗们啊?” “所以啊,咱们也一直琢磨着,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咱们自己在这片老林子里讨生活。”      “方法还真是有。” “那些邪门玩意儿,其实都只是一股子阴气。” “我们怕这些阴气,但其实它们也怕我们身上的人气,人气越壮,它们就越害怕。” “所以,这些小子们跟在二爷我这里,吃肉,跑山,练把式,晒日头,都是为了让他们的身子骨更壮,越壮越不容易被那些邪祟盯上。” “但是,只是锻炼,还是不够的。” “要真学到能对付那些玩意儿的本事,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自己的身体里点炉子,把你的阳气锁篆…” “愈酿愈烈,就像是一个大火炉子一样……” “到了这火候,你想想,还有什么邪祟敢招惹你?” “……” “这个,真是……太不科学了。” 胡麻听着,心里竟是隐约有些激动。 不怕不科学,毕竟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就很不科学了,能学到本事,谁还在乎这个? “那,需要怎么做?” “呵呵,先不急,你看那边……” 面对着胡麻掩饰不住的激动,二爷嘿嘿笑了一声,指了指前面,倚着墙的一截木桩。 木桩呈暗色,合抱粗细,一米半长短,竖着立在了地上。 二爷道:“你把这柱子搬过来。” “好。”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跑到那柱子旁边,伸出了双手去搬。 这木桩子木质紧实,应该份量不轻,但胡麻现在伤势好了,而且体力充沛,感觉便是一二百斤,也不在话下,但如今双手一摸,却只觉这桩子冰冰蚀骨,用力一抬,文丝不动。 “这是焊在地上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却见下面连缝隙都未填满。 这种怪物,让他感觉不对,便向二爷看了过去。 “嘿嘿,看出来了吧?” 二爷见着胡麻好奇的样子,道:“那是鬼木桩子,落地生根。” “鬼木?” 胡麻心里倒是微微一惊。 这几日里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多,但也从小红棠嘴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比如这林子里的凶险,有一些年岁长了的树木,树皮上会生长出人的脸。 这样的老树只要出现了一棵,周围整片林子,都会变得非常危险,活人进去了,往往就辨不清方向,活活困死在了里面。 对这些事物,胡麻也曾好奇过,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时候亲眼看到。 “没错,前两天刚伐的,树皮剥掉了,不然你能看到人脸。” 二爷笑着道:“但虽然被伐了下来,也剥掉了人脸,可邪门东西就是邪门东西,这木桩子只要沾了地,就立马生了根,别说是你,便是寨子里的大人,凭纯力气也搬不动它呢1 “想要让它挪窝,就两个方法,一种是用火烤,另外一种,就是看咱们自己的本事了……” 他说着,磕了磕烟袋,胸膛缓缓鼓起。 “呼1 他忽地一口气喷了出去,居然如同一道利箭。 胡麻只感觉一道劲风从斜侧方冲击,旋即耳边听得一声脆响。 就见那自己使出浑身劲扳不动的鬼木桩子,居然被二爷一口气吹得跌飞了出去。 “这……” 胡麻又惊又喜,被二爷这一手惊到了。 “跑了。” 而二爷则是得意的背起双手,站了起来,到门口看了一眼,回身向胡麻笑道:“这就是点了火炉子的好处,二爷我一口气喷出去,寻常邪祟不死也伤。” “这有个名堂,叫作真阳箭,如果我是咬破了舌尖,连血一块喷了出去,就更厉害了,那名字,就叫作血阳箭。” “二爷我啊,一辈子没碰过真女人,六十年的童子身,才有了这功力。” “……” 胡麻看着二爷高大的身板,满眼钦佩之色,钦佩二爷的本事。 就是,你骄傲什么啊? 现在新书期间,大家喜欢的给点票,好重要的,哭 (本章完) 第15章 炼火炉 第15章 炼火炉 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事物,又见识到了二爷惊人的本事,胡麻如今也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忙不迭的就想求着二爷赶紧教自己,却在这样的话说出口之前,忽地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强忍着心里激动,神色凝重的向二爷问道: “你说的这个童子身,需要一直保持吗?” “……” 这能力确实不错,但如果是的话,怎么感觉还不如娶了那个鬼媳妇? “当然不是了。” 二爷倒是被胡麻说的一怔,摇头道:“你们一个个都保持童子身,寨子里的娃娃谁生?” “再说了,婆婆就你这一个孙子,我不让伱娶老婆,她能饶了我?” “……” 说着解释:“这只是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把身体里的火力给封住,积攒起来,一点一点,好好的攒,攒的越厚越好,越厚,你的力气就会越大,人也会更精神,当然了……” 他顿了顿:“……对女人也更馋。” “总而言之,你火候到了,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你看外面那些小子们,也是趁了这两年割肉山,赚工钱,赚够了就要娶媳妇生娃。” “当然,娶了之后,他们就没法再跟着割肉山了,因为阳气泄了,炉子也就破了,所以这割肉山其实也是个年轻饭,只能赚几年。” “连割了六十年的,整个寨子也只有你二爷我碍…” “……” “怎么二爷你说的越骄傲,我越有点同情你呢……” 胡麻心里又忍不住暗想着,然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火候?” 二爷深深看了他一眼:“当你看到猪屁股都眼馋的时候,就到了。” “咝……” 胡麻想象着那个场景,也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毕竟不需要一直保持童子身,便打起精神,道:“那么,该咋弄?” “很简单,我帮你在身上画道符就行。” 二爷道:“提前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自己留个神,做好准备,一旦这道符画上,你要多吃肉,增涨体力,还要多锻炼,多晒日头,让自己的火气越旺越好。” “按理说呢,你前不久才被鬼给冲了身子,不该这么着急的,强行开了炉子,反而有可能会虚不受补……” “但婆婆说的有道理,再加上你吃了这么多的太岁肉,问题不大的。” “当然……” 说着严肃了起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一旦锁了,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破身。” “之前听说你在寨子爱偷看寡妇洗澡……这事也不能干了。” “……” “怎么可能呢?” 胡麻都被他说的一脸尴尬。 话说前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好像在寨子里不是很受待见的样子? 不过见二爷说的这么严肃,胡麻倒也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只是不破身吗?” “那个,自己呢?” “……” 一边说着,他一边右手拇指食指圈在一起,上下动了一下。 二爷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刻严肃摇头:“绝对不可以,忍住1 “会泄火1 “……” “好吧……” 胡麻只能答应,但又想起了一件事:“梦里呢?万一做梦忍不篆…” 他可是有前世经验的,知道底子这么壮的年龄,谁还没半夜起来洗过内裤啊! “梦里?” 二爷听了,冷笑一声,道:“那是邪气入梦,勾你泄火的,等我这道符给你画上了,你应该不会做这种梦了……当然,也有万一,但如果真的做了,如果你还有意识,就忍住,如果实在没有意识了,漏一点点也没什么……不然二爷我这六十年的童子身,怎么保持的?” 胡麻顿时想起了这位二爷年轻时的壮举,用力点了下头:“明白了。” 所有的事都已经交待明白,二爷便也拿过了一个草筐,让胡麻坐到了自己对面。 胡麻面对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免有些激动,努力调整着呼吸。 二爷则是做的熟了,不慌不忙。 但说到底,也只是学本事的第一环,算不得什么大事,两人都还算很冷静。 倒是在距离这栋石头屋子不远处,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本该已经回了寨子的婆婆,却仍然站在这里,她看到了二爷带着胡麻夜里出门,去看太岁老爷,又认了个干娘,期间几次皱起了眉头。 早就觉得这老二鲁莽憨粗,不太靠谱,但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可是她只是远远的看着,终究什么也没说。 “婆婆瞧不上二爷的本事,不想让胡麻哥哥跟着二爷学本事。” 旁边的小红棠忽然道:“小红棠也不想让胡麻哥哥跟二爷学,小红棠不敢靠近二爷,但跟在胡麻哥哥身边很舒服,可胡麻哥哥学了二爷的本事,小红棠就不敢靠近他了……”      婆婆缓缓垂下了目光,良久,才低声道:“婆婆不是嫌弃二爷的本事。” “只是二爷的本事,本是好的,但他没学全。” “丫头也不用担心不敢靠近你胡麻哥哥,他无论怎么学,都不会吓着你的……” “……” 小红棠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理解。 …… …… “别人点炉子,用的是老火塘的先人骨灰。” 石头屋子里,二爷也已经让胡麻解开了身上穿着的粗布小马褂,露出了白晳瘦削,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但老祖宗不认你,所以二爷我才需要带你去认个干娘,再借来这根柳枝。”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截柳枝拿了出来,放进了火堆里面烧着。 嘴里呜呜哝哝的念着,似乎是些求老祖宗保佑之类的话。 胡麻估摸着自己本来就没有用老火塘子里的骨灰,二爷现在念的跟自己关系不大。 大概是给其他人点炉子时,二爷都需要这么念,所以现在也念了下来。 等了一会,那柳枝被烤干,一截烧起了火。 二爷才忽然抬头,捡起了柳枝,就这么带着火焰,飞快在胡麻的胸膛之上画着。 胡麻下意识的瑟缩,却发现这带着火星子的柳枝居然不烫,反而冰冷刺骨。 比刚才触摸鬼木桩子的时候,都要寒冷。 这股子冷意,竟仿佛可以直接穿透皮肤,烙印到自己的灵魂上面。 而随着这些草灰在自己胸口划出一条条怪异的符文形状,他也只觉一条冰冷的线飞快的游走在自己的胸膛,隐约间耳朵里听到了无数意味不名的怪笑与讥嘲,眼前也一阵阵模糊。 冷不丁一低头,竟恍惚看到了一只只苍白的手掌,正从夜色里伸了出来,按在了自己胸膛上,胡乱摩挲。 “啊?” 胡麻猛得一个激灵,忽地挺直了胸膛,二爷正自画着符文的最后一笔,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 胡麻定睛看去,才发现胸膛没有什么苍白的手掌,只是幻觉。 二爷用柳枝在自己胸膛上画出的那一条浅浅的灰痕,却给了自己一种异常清晰的冰冷的感觉。 而这灰痕形成的符文,也让自己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滋味。 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无形之中,罩上了一件棉袄,隔绝了体内热量的散溢。 完全与外界隔绝。 身体里的热量,才刚刚要通过皮肤散发出来,便又被挡回了身体之中,循环往复。 “记住我划这道符的痕迹。” 二爷奇怪的看了胡麻一眼,但见符文已经画成,便也低声的快速交待: “从这时候开始,你身体里的火劲,便会源源不断,被挡回去,而你就顺着这道符的痕迹,把这些火劲积累起来,一点一点,引到你的小腹,久而久之,这里会积攒出庞大的炉火。” “这就是你的火炉,火炉会越烧越旺,你也就越来越强壮,直到你开始学习新的法门……” “有了这火炉,以后你也就不用再担心撞着那些鬼东西了。” “他们远远的见着你,就自己退避三舍了。” “……” “这……” 胡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心问道:“那如果,是邪祟进入了我的身体里呢?” “呵呵……” 二爷冷笑了起来,道:“就算真有不开眼的,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也会像是钻进了火炉子里一样灼热难耐,忙不迭的跑了,若是跑不掉的,怕是要直接被这炉子火烧散了呢……” “啊?” 听着二爷这严肃的话,胡麻都急忙感受了一下,然后稍稍放心: “没事碍…” “自己完全没有要被烧散的感觉,反而感觉身体里暖烘烘的,很舒服……” “这说明我其实不是邪祟?” “……” “……” 同一时间,婆婆远远眺着那石头屋子里的灯光,良久,才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走吧1 “……” 佝偻的身子,带着夜色里的一点红色小丫头,缓缓进入了深林之中。 (本章完) 第16章 炉火辟邪祟 第16章 炉火辟邪祟 在体内点一个大火炉,辟邪袪病,对抗诡异? 胡麻惊叹于这个世界神奇的同时,内心里倒也获得了极大的安慰: 一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总算有了点自保的法子。 再就是,既然按照二爷的说法,火炉子一烧起来,邪祟近了自己的身都会烤炙难耐。 那岂不是说明,自己虽然不是一个原装的,但也并不像普通意义上的邪祟一样,会被这具身体灼伤? 这是因为自己“转生者”的身份,还是因为,有些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或许,这些问题,就需要自己与其他转生者聊过之后才能知道了。 二爷检查了一遍,确定已经给胡麻点好了炉子,这才带他去侧屋休息。 好家伙,一个大通铺,满是半大小伙子。 刚醒来时,胡麻一直睡在家里的侧屋,外间只有一个终夜念经的婆婆,和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红棠. 自己躲在了侧屋里,也孤伶伶的,担惊受怕,如今倒好,一下子塞给了他十几个同龄人。 一个个的精力旺盛,白天跑山练拳,卫生方面也明显不怎么讲究。 他这一进屋,差点给熏了个跟头。 嗯,满满都是童男的骚臭味…… “到了二爷这,你肯定就没有在寨子里过的舒服了。” 二爷看出了胡麻一进屋,就立刻皱了皱眉头,显得非常不适应,便叹着:“之前婆婆把你宠的没边,但你来了这里学本事,就凑合点吧,总不能把伱带我那个屋里睡去吧?” “……” 胡麻心想:刚刚才从你屋里出来,那味道比这里也差不多…… 面上却是点点头,只是询问二爷自己睡哪。 二爷也是瞅了一眼,便指着灶边一个小子,让他挪到外面去,给胡麻腾地方。 这一个大通铺,左角里有个与炕头砌到了一起的火灶,这个季节,灶里当然没烧柴,但烟筒还连在了灶上。 也正因为这个火灶,将大通铺分成了两半,一半睡的人多,七八个挤在一起。 灶的另外一边,靠墙位置,却只留了窄窄的半米左右空间,最多也只能睡一个人。 与这屋子里的条件相比,这可就算是单人铺位了。 看样子二爷说着不给胡麻特殊待遇,但这特殊待遇,还是给了的。 胡麻答应下来,就铺上了自己的被褥。 看看其他人,那被子有的破破烂烂,棉花都漏在外面,有的单薄的就像是一团烂布。 可婆婆给胡麻带来的,却是一床厚实宽大的黑布棉被,一半铺下,一半盖上正好,其他人也没啥正经枕头,一双布鞋往脑袋下面一垫就能睡,但婆婆却给胡麻带了一个麦糠枕头,睡着踏实又舒服。 “都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练把式,晚上也不要闹,好生行功,别胡思乱想1 二爷见胡麻老实睡下,不吵不闹不抱怨,倒有些意外。 讪讪的走了总觉得缺点啥,便板起脸来把这群少年训了一顿,这才背着手,慢悠悠的回自己的堂屋去了。 “哎哎,馋煞个人哩,刚来了就生炉子,这待遇真好呀……” “嘻嘻,跑山都跟不上趟,还生炉子哩……” “……” 二爷刚走,侧屋里寂静了片刻,少年们挤眉弄眼,便渐渐有了声响。 按二爷的说法,这里的少年们都是跟自己一样点了炉子的,而且火候都比自己深,当然也就比自己火气更旺,精力充沛到用不完,本就是没事也要生出事来的年龄,再加上自己的待遇确实比别人都好些,没招惹这些倒怪了。 胡麻心里明白,便也只闷着声,不理会其他人,默默躺平睡着。 “喂,胡麻,都说你家顿顿吃肉哩,真的假的?” “婆婆会养小鬼,是不是真的?” “……” 阵阵窃窃私语声响起,有的小声试探,有的低低的嘻笑。 但胡麻只作听不见,一声也不吭。 总得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来放松,如今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呵呵,到底是婆婆家的少爷,这架子大的哦,不理我们……” 见胡麻一直不说话,小伙伴们也没了兴致,过了一会,才有人小声算起了回寨子里的日子,能吃啥东西,也有人算计起了明年开春拜太岁时,自己能跟着赚多少钱,干几年就能说媳妇了,间或着一些“你喜欢董家姐姐”、“你又硬了”的嘻闹,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胡麻一直装睡,其实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努力加深对寨子的了解。      直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才默默梳理了一番,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胸口画的这张符身上。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有了这道符之后,身体里面的热气,便不再散发出体外,而是缓缓积存了下来。 渐渐堆积,身体便有种胀胀的感觉。 而胡麻则努力稳定了心神,按照二爷教的,舌抵上颚,半睡未醒,着意引导着那股子热气,顺着胸膛用柳枝儿画的符,一点一点的往小腹里面引去,存入自己的“火炉”中。 一试之下,胡麻竟是微微惊疑。 按照二爷的说法,这第一步,叫作行功,是需要慢慢适应的水磨功夫。 盖因人体阳气,散乱微弱,需要一丝一缕的引导,初时不习惯,很难抓住那微妙的感觉。 但胡麻这一尝试,竟觉得体内火力滚滚,极为旺盛。 几乎不废什么力气,便飞快顺着那道阴冷的符印,一股股的引入了火炉之中。 过程极为舒服,他不一会,便觉得小腹位置滚烫,中气十足。 中气既满,胆气也壮。 胡麻连自从转生以来,那时时刻刻的毛毛燥燥、畏手畏脚的感觉都没有了。 想到了外面那黑不隆冬的夜,他甚至敢晚上一个人出去撒尿了…… ……还是算了。 但这发现,却也真个让他惊喜不已。 “这才是真正有用的法门吧?婆婆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过来?” 他惊喜的感受着,想起了之前自己遇着邪祟,甚至是在老火塘子,都是先感觉身体一凉,诡异幻觉随之而来。 某种本能的意识,便让他想到,似乎自己身体里如今生起的火意,与那种阴凉是截然不同的。 身体热了自然不畏冷,炉火旺了,又哪有邪祟敢缠着自己? 这种法子,似乎比老火塘子还好啊! 假求外物,本来就不如自己的底子壮了更好不是? 婆婆若是早让自己来学这法门,恐怕自己早就不怕那些邪祟了,难道…… ……婆婆真就只是担心自己学了这法门,短时间内找不了媳妇? 这些问题暂时想不到答案,但胡麻却也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了底气。 初次行功,便有这等效果,那等自己炉火旺了,哪里去不得? 心里,竟是由来的生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安定与狂喜,乐此不疲的“行功”。 将自己小腹里这团火,越烧越旺。 然后…… ……“呼”地一声急促喘息,胡麻猛得惊醒了过来。 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窗外还黑洞洞的,也不知是几更天。 周围同龄少年们睡的安稳,有的在磨牙,有的懒洋洋说着梦话,还有的翻了个身,双腿夹紧了裤子,不停磨擦。 如今已是秋尽冬初的时节,光着条大腿和半个身子,少年们火力壮,也不嫌冷。 可胡麻却是被冷醒的。 他睡相很好,这厚厚的被子仍然裹在了身上。 但身体却冷的像一块冰,幽幽寨气升腾了起来,自四肢百骸,缓缓向自己的身体浸入。 只有到了小腹位置时,这寒气才被稍稍驱散,仿佛冷寂的火炉之中,那仅剩的几块火碳,散发出幽幽火光。 “不对碍…” 胡麻愈是感觉自己这时的状态,愈是心里不安。 二爷不是说了,给自己点了炉子之后,身体时时散发的热气,都会被封住么? 引导这些热气汇于小腹,便是一团火。 这火该是不停壮大的,日积月累,但为什么,自己这团火竟似在隐隐缩小? 为什么,自己身体散发的不是热气,而是凉气? 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使得胡麻不敢睡着,他半欠了身子,呆呆看着窗外。 只见那暗紫色的夜空,不知何时,已悄然挂上了一抹鱼肚白,远处,有不知哪里养的公鸡,忽地高叫。 “小子们,起来跑山啦……” 外面,堂屋附近,忽然响起了二爷响亮的叫声。 (本章完) 第17章 死人身子 第17章 死人身子 迷迷糊糊的少年们从梦中惊醒,便慌慌张张的穿着衣服,跑了出来。 脸也不洗,牙也不刷,有的连裤子都没穿,一个跟头滚下床,踢拉上了鞋子,就颠颠的跑了出去。 胡麻第一天来到这里,整个人都是懵的,但也只好迷迷糊糊的跟着。 二爷站在了院子当间,手里握着铜烟杆,见谁动作慢了上来就是一脚,全踢出了院子外面去。 胡麻也跟着爬了起来,走出偏屋,他心思迟虑,动作缓慢,二爷差点也一脚踢了过来。 见是胡麻,才收了回去,只哼哼一声:“快去,跟上。” 胡麻感受着自己冰冷的四肢,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跟着跑出了院子。 在山上跑了小半晌,众少年们才活泛了起来,渐渐的有说笑声响起。 有的鞋都还没踢上,却也跑得飞快,直到绕过了半个山坡,便看到岩下一汪清泉汩汩冒了出来,在坡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众少年们跑到了这里,便都蹲了下来,胡乱的捧起了泉水往脸上泼洒。 不仅洗脸漱口,甚至还有人来疯的,直接裤子一脱跳了进去。 但扑腾扑腾,还没洗个几回,便已经有人嘻嘻哈哈的往回跑,同时嘴里大叫着: “谁跑的慢谁舔寡妇腚……” “……” 一群人顿时闹了起来,忙不迭的从潭子边爬了上来,胡麻才跟了上来。 他只觉四肢乏力,冰冷沉重,心里疑虑渐重。 按理说自己运动了这么长时间,身体便是冷些,也该活泛了起来。 但偏偏越跑越是寒冷,脸色苍白,一粒汗也没出。 看着前面活蹦乱跳,仿佛有着使不完精力的少年们,他也不想舔寡妇腚,但偏偏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沉。 但若自己真想跟上,倒似乎是能做到的。 他身体冰冷,便衬得一个地方格外滚烫,那是自己的小腹,炉火位置。 昨天夜里,行功过后,这里便滚烫充盈,如今也是。 自己一想加点速度,便隐约感觉,这炉火也从小腹位置,向全身蔓延似的。 正是这股子炉火,才让自己虽然感觉冰冷虚弱,却也不至于真的晕倒,甚至还能远远的跟着众少年。 可这样一来,炉火也分明在减弱。 二爷不是说,只要不破身,炉火是会持续增涨的么? 细细想着,胡麻已是愈发吃惊。 等他勉强跟着跑回了院子时,其他人早已经在排队了。 这时就见院子里,已经摆了一口大锅,一个筐,一个簸箕,旁边一堆粗瓷大碗。 跑山回来的少年们,便都拿了碗,排着队过去盛饭,馋涎欲滴的样子。 出人意料的,居然有肉。 胡麻也是捧了碗过去盛粥的时候,才发现米粥里面,有着一截一截拇指粗细的咸肉段,与粥一起煮了,盛粥的时候便一人碗里放了一条。 少年们明显最关心的,便也是这截肉段,盛粥的时候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与掌勺嚷嚷着: “那块那块,给我……你奶奶个腿1 “……” “狗东西,没吃过肉似的……” 排在胡麻前面的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伸长了脑袋,骂骂咧咧的转过身来:“他们都给抢光了。” 胡麻正自满腹心事,下意识道:“那是什么?” “山肉碍…” 少年道:“白太岁,一天就这么点,全靠了这点子东西,一天才撑下来呢……” “白太岁怎么是黑的?” 胡麻迷迷糊糊的,然后才反应了过来,是了,腌出来的,自然就是黑的了…… 这群少年都是半大小伙子,长身体的时候,运动量又这么大,全靠了这种白太岁腌出来的肉干才能撑这一整天。 也难怪一到饭点,都这么急惶惶的。 但听二爷讲,平时寨子里的大人,连这种白太岁也是吃不上的,所以,这算是学艺少年们的特殊待遇? 自己四肢冰冷,仿佛脑子也转得慢了。 他倒不馋这点太岁肉,只是也急着多吃点热乎的东西,暖过身体子来。 好容易到了他,学着其他人一样端起了碗。 但那个掌勺的瘦高个少年,却是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胡家少爷还跟我们抢肉吃?” 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出来,快倒进碗里时,却又一抖。 恰好那块肉又掉了回去。 胡麻抬头看去,就见对方笑嘻嘻的,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样子。 这人仿佛对自己有些敌意碍… 但胡麻心事重重,也懒得理会,只是端了粥,拿上俩窝头,走到了一边,慢慢的吃着。      他们这里连张长桌都没有,吃饭就是你蹲这边,我蹲那边,唏哩呼噜。 有的还边吃边闹,抢碗里那块肉干。 可胡麻吃着,却感觉极怪。 粥还是热的,旁边不少少年,都捧了碗,溜着边喝,生怕烫着。 但胡麻就这么一点一点喝了下去,竟感觉身体仍是一片冰冷,这粥的热度,他可以感觉到,也仍然会觉得烫嘴。 可偏偏喝进了肚子里,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热,便消失不见。 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自己就连之前在寨子里呆着时,也没这种感觉碍… 他隐隐有些害怕这种冰冷的感觉。 “小胡麻,进来1 也就在这时,二爷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向着胡麻招了招手,喊他进屋。 “伱刚点了炉子,把这碗肉吃了。” “……” “嗯?” 胡麻诧异的一瞧,就见屋里的四方桌上,放了一个碗,里面是炖出来的油光滑亮的大肉块。 再一转头,就见二爷昨天挂到了房梁上的那块肉,已经被割下来了一块。 “这不是婆婆给二爷的拜师礼么?” 胡麻定了定神,认出了是自己昨天带过来的肉,块头不小,但与自己平时吃的血太岁还是不一样,颜色微暗。 便向二爷道:“那是孝敬二爷的,我跟着其他人吃就好了。” “让你吃你就吃。”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婆婆送了这么大块青太岁给我,那是你们胡家重规矩。” “但二爷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补这作甚?” “你吃了就是,早点把这本事学成了,自己去赚来孝敬我。” “……” 胡麻有些感动,但见二爷不是客套,便也坐了下来慢慢的吃着,心里想着如何开口。 但还不及问,随着这碗里的几块肉下肚,冷不丁的,胡麻忽然感觉胸膛之内,隐隐有滚滚暖流生了起来。 自己四肢百骸的冰冷这热气缓缓驱逐,再次感受到了热烘烘的感觉。 就连胸口处的那个冰冷符文,也再次感觉到了,且察觉它在将自己体内的热气挡回。 而顺着符文痕迹,缓缓归于小腹,那团炉火,也隐隐旺了起来。 这种犹如冰封的身体渐渐复苏的感觉,使得胡麻都一时停下了筷子。 “二爷……”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稳,低声道:“这些肉吃了,感觉身体里的炉子旺了……” “多新鲜……” 二爷听着胡麻的话,不由哑然失笑,道:“这山肉,说太岁也行,可是最大补的东西。” “你吃了,火气便足,又被柳儿娘的阴气把你的这火气给引进了肚子里,那炉子可不是得越来越旺?” “这就跟灶堂里添了好柴,越烧越旺一个道理,不然你以为那群小子们怎么这么馋那点肉干?” “那……” 胡麻隐隐明白了,心里却更没底:“如果,不吃太岁肉呢?” “不吃的话,只要禁了杂念,不破身,炉子也是会越烧越旺的,人就是火底子嘛。” 二爷道:“你们这代人命好,早些年我们可没白太岁吃,全靠自己扛,但炉子一样点得起来。” “嗡……” 二爷絮絮叨叨的话,却让胡麻一阵头皮发麻,小心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不吃太岁肉的情况下,身体没一点热气,甚至点起来的炉子也越来越弱呢?” “……” “傻小子说什么疯话呢?” 二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人的身体一点热气没有,那不成了死人了?” “1 胡麻听着这话,心里悚然一惊,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问题。 “我点了炉子,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所以我不是邪祟。” “我甚至也确实可以借这炉火,抵御邪祟近身,可真正的问题一直都不是这个……” “真正的问题是,我是个死人!?” (本章完) 第18章 送饭的小红棠 第18章 送饭的小红棠 是啊! 人只要活着,身体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热气的,或者说阳气。 所以,二爷的法门很简单,就是要将这种阳气积累下来,引到自己的“炉子”里。 这炉子烧的越旺,人就越壮实,阳气越足,也就越不怕邪祟。甚至连太岁肉这等东西,也只是非常滋补,可以让身体产生更多的阳气,也就可以将自己的炉子,烧得通红火旺。 可一个人,若是在不吃太岁肉的情况下,一点阳气也没有,那是怎么回事? 死人! 只有死人,才会冰冷刺骨,一点热气也没有。 别说用自己平时的热气,去行功,烧旺那个炉子,已经烧起来的炉火,都有可能熄了。 …… 胡麻想明白了这一切,心里已是忍不住的惊骇。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昨天晚上,自己烧的炉火旺盛,其实只是一场幻觉。 自己昨天晚上,可以顺利点起火炉子,是因为自己之前吃的太岁肉,还是血太岁,这种诡异的滋补之物,使得自己可以顺利的点起炉子,甚至身体如常人般温暖。 但是,当这些热气归入了炉灶,而自己吃过的太岁肉又已消化干净时,便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这具身体,是一丝火力也不会产生的。 按二爷的话说,这是一具死人的身体。 这具身体一直冰凉,非但不会在平时产生新的火力,甚至还会消耗炉子里的“炉火”,直到自己在二爷这里,重新吃了肉,还是价值不菲的青太岁,这具身体才变暖了起来。 自己也才可以继续,引导这火力,进入自己的炉中。 “所以,凌晨时分我为什么会忽然冻醒?”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因为昨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吃婆婆给的肉。” 一旦自己停了那种肉,身体就会变得冰凉。 非但无法填充炉子里的火,甚至会一点点消耗掉那炉子里的火。 一旦炉火烧尽,那会是什么下场? 胡麻甚至都不敢想象。 …… …… “好了,你要学的东西多的很呢,一点点来。” 二爷不知道胡麻在想什么,催促着他快点吃完了碗里那几块肉,出了堂屋。 这一碗青太岁下了肚,胡麻倒觉得自己一切正常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此时和前世活着时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精力充沛,一样的身体暖烘烘的。 而且昨天晚上二爷教给自己的“行功”法门,自己也可以轻松的运转,将引时身体里源源不断滋生的热气,都引流到了小腹炉中。 他感觉自己跟周围的少年,没有任何不同。 或者说,自己的状态应该比他们好的多才对吧,他们一天只有这么点子白太岁吃。 自己吃的,可是青太岁,一大碗。 可是…… ……唉! 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种状态的出现的原因。 究竟是因为自己原身的某些问题,还是自己“转生者”的身份? …… …… “你们跟着二爷,都是为了学拜太岁的本事,赚钱成家。” 这时的二爷,已经将众少年召集到了一起,大声的训着:“而二爷没啥可教你们的,一就是点炉子,不点这炉子就别想进割肉队,但是点了炉子,也只是个开始。” “伱们要跑山,要晒日头,要练把式,身子越壮,阳气越足,胆气愈烈,你们这炉火,便也会烧的越旺……” “当然,最好的还是吃太岁,但你二爷我都吃不起,你们就别想了。” “……” 二爷毫不掩饰对寨子里这群少年的鄙夷,但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在二爷这里学本事,窍门就一个,要吃苦,要耐得住性子,最关键是不能想娘们。” “吃得了苦头,身体才会壮,阳气就旺盛,有胆气,有狠劲,性子烈了,屠夫一样能克邪祟。” “在二爷我这里,不怕你们皮,也不怕你们打架,黑油膏咱多的是,惟一怕的就是你们把不住性子,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咱们庄子落在寨子外面,就是怕你们见了女人动心思。” “唉,为了你们这群小崽子,二爷我是连羊都不敢养碍…” “得了得了,今天还是打把式,完了跟二爷我去林子里面巡逻去0 “……” 众少年听着,一阵欢呼,这个年龄,精力充沛的模样让胡麻羡慕。 但心神恍惚的他,哪里有心思掺与到这份热闹之中? “小胡麻,你过来……” 偏偏二爷却不知道胡麻此时的心思,见他魂不守舍的站在一边,以为他是跟不上进度,融不进来,便笑着向他招手:“别害怕,咱这把式简单,多斗上几场,你也就会了……” “这……” 胡麻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也只能上前,正想着怎么说,耳边忽地响起了一声虚幻的呼唤:      “胡麻哥哥,我来给你送饭啦……” “……” “小红棠?” 胡麻听出了这个声音,下意识转头,就见小红棠躲在门外,只伸出了一颗小脑袋。 他下意识的转身,便向庄子外面走。 二爷诧异:“哪去?” 胡麻忙指向了门口,道:“有人找我呢,许是婆婆来了。” “婆婆来了?” 二爷也吃了一惊,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少年们,也是忽地声音低了下来,脸色错愕,交头结耳: “你看见人了?” “没有啊,都说胡家人会走鬼,他这是……” “不能是怕挨揍,装呢吧?” “……” “胡麻哥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哇……” 外面,小红棠的叫声更急了,胡麻诧异了一下,便往外走,二爷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到了门边一看,就看到了地上放着一个跟小红棠差不多大的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小红棠倒是不见踪影,二爷倒是看了篮子,便松了口气,道气:“真是那丫头,去吧1 说着,自己背了手,回了庄子。 胡麻站在了庄子院门口,等二爷回了庄子,小红棠才顺着街跟,溜溜哒哒走了过来。 胡麻忙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婆婆呢?” 心里正有问题想要问婆婆,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非常严重,却又隐约觉得,这问题不能直接去问二爷。 还是问婆婆比较好。 “婆婆进山里找人啦。” 小红棠蹲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篮子,道:“让小红棠来给你送饭。” “送饭?” 胡麻打开了篮子上面的红布,就看到了里面的一大碗四四方方的肉。 血太岁。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盘子,放了两只白面大馒头。 “婆婆什么时候会过来?” 胡麻深深看了那碗肉一眼,已经深切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 “婆婆没说。” 小红棠却只是蹲在篮子对面,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向胡麻道:“但是婆婆让我给你带话啦。” “她说让胡麻哥哥你乖乖留在二爷这里学本事就好,如果晚上觉得冷,也别害怕,反正吃肉就好啦,太岁肉能治病,咱就多吃,吃多了,炉子比别人还要旺呢……” “不过,你才刚刚好,力气得省着使,可别累着……” “……” “这……” 小红棠学着婆婆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但胡麻却是顾不上了,这番以婆婆口吻说出来的话,忽地让他心里微沉。 婆婆,难道已经提前猜到自己点了炉子之后会遇到的问题了? 她特意将这番话传了出来,必定不是无的放矢,倒更像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的。 自己这炉子里没有柴,烧不起来。 所以她安慰自己,或是给自己保证,让自己每天都能吃上血太岁? 又或者说,她的意思其实是,虽然现在自己的身体无法自动烧这炉子,但只要自己一直保持吃血太岁,炉子越烧越旺,那么,自己身体的这个状态,也是可以慢慢的改变的? 甚至比别人更好? 心里一时无法确定,但看着小红棠娇憨傻傻的样子,却是知道问不出来了。 她只是跑个腿送东西,递个话而已。 沉默了良久,胡麻将碗端了起来,向小红棠道:“你跟婆婆说,我记下了。” “那吃吧1 小红棠笑着眯起了眼睛:“你吃完了,小红棠还要拿篮子回去给婆婆检查呢……” “小红棠很听话的,一点也没偷吃,虽然……” “……很想吃。” “……” 看着小红棠可怜巴巴的眼神,胡麻点了点头,道:“嗯,我看出来了1 说着,自己继续吃。 (本章完) 第19章 族长孙子 第19章 族长孙子 曾经让自己一度反感的血太岁,原来不是太岁,而是自己的命啊! 胡麻边吃着小红棠送过来的这碗肉,边渐渐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难怪二爷的本事,看起来明明比老火塘子还要适合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婆婆却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才不得不送自己过来。 因为二爷的本事,要么不学,一学,反而曝露了自己身上一个更为本质的问题…… 自己的原身已经死了。 自己是被婆婆招魂过来,强行钉在这身体里的。 早先在寨子里,自己就一直是在靠血太岁吊着命,如今的自己,其实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之前自己感觉不到,如今点了炉子,却一目了然。 点炉子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是使得这个问题在自己面前变得明了了。 又或者说,点炉子可以解决自己总是撞邪祟的问题,但却将另外一个问题曝露了出来。 太岁,只有多吃太岁,才能让自己火炉子旺起来。 所以他一口不剩的吃完了婆婆送来的太岁,都不好意思看小红棠幽怨的眼神。 明白了问题,心里倒是坦然了。 他这一大碗血太岁吃了下去,两个馒头实在顶不住了,若有所思的,拿着两个馒头走了回来。 无意中,倒没注意到周围少年们的目光,都随着自己进门被吸引了过来,瞅着他手里的两个大白面馒头,一个个的眼神有点发直,不争气的,喉咙滚动,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胡麻也是怔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白面馒头,在这个世界可是好东西。 哪怕是这种微微发黄,又冷又硬的馒头,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上。 平时跟着二爷,都是地瓜加窝头粟米粥果腹的,婆婆特意让小红棠给自己带了血太岁过来,是为了治玻 但送血太岁外,还放俩大白馒头进来,可就是担心胡麻在这吃的不好了。 二爷摇了摇头,本以为婆婆派了小红棠过来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真的只是来送饭。 感慨了一声,向胡麻道:“过来吧,继续学把式。” “这群小子们都练了两年多了,你想跟上他们的趟,还得下下功夫才行。” “……” “二爷……” 胡麻下意识便想答应,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场里的少年们。 刚刚自己出去跟小红棠见面,他们也没嫌着,就见中间的三四个少年,这时都打的满身皆是泥,汗流浃背,呼呼喘着粗气,有的还鼻青脸肿。 看样子这就是二爷教这些少年们练拳脚打把式的方法了,朴素而直接。 既然想学打架,那就干脆多打几架,打的多了,也就明白了。 但他心里,却想起了婆婆的话,暗暗叹了一声,向二爷道:“我就先不学了吧?” “嗯?” 二爷顿时瞪起了眼:“别人都学,为什么你不学?” 因为别人精力旺盛,火气太足,所以反而需要这种发泄,而我全靠了太岁续命,消耗一点就是一点啊,这种练习,只会让我好不容易靠太岁补充过来的炉火,无谓的消耗掉…… 当初刚送自己过来时,婆婆便说自己没有必要学习拳脚,只点炉子就行,他还不太在意。 直到这次她又让小红棠捎话,让自己力气省着使,才总算明白,婆婆这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提醒着自己呢…… 胡麻默默的想着,这些问题,还是不告诉二爷的好。 从之前二爷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对他而言,自己现在的状态在他的理解之外。 于是便只是道:“刚小红棠带话,婆婆说我伤刚好,不能累着。” “你这……” 一听是婆婆说的,二爷也哑口无言了,只好道:“那就算了,找个人教教伱把式就行。” 说着扫向了众少年,众少年明显都不太感兴趣。 刚才二爷说的练把式,是捉对儿厮打,就算被打的鼻青脸肿,那也有意思,正好发泄自己这无处安放的精力。 但是教把式的话,那就是单对单的指点姿势,枯燥乏味,最是无聊,再加上胡麻这娇滴滴的样子,也让这些少年们不太喜欢,都不愿出来做他的这个把式师傅。 倒有个胖胖的举手:“我来,我去教1 “行吧1 二爷看了那家伙一眼,无奈的摆摆手:“周大同过去教,好好教,学不好你俩一块罚1 “嘿嘿……” 那胖胖的,名叫周大同的小子兴奋的凑到了胡麻面前,一脸庆幸的看着其他人厮斗。 胡麻心里懒懒的,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学?” “那哪叫学?” 周大同嗤之以鼻:“那是挨揍呢1      “好歹我也是族长的孙子啊,天天被他们这么揍,以后怎么继承这个寨子?” “……” “族长的孙子?” 胡麻倒是肃然起敬,又觉得有点诧异:“你是族长的孙子,他们还敢下狠手揍你?” “就因为我爷爷是族长才挨揍碍…” 周大同苦着脸道:“人家都是过来跟二爷学拜太岁的本事的,我可不是。” “我是因为爷爷嫌我不听话,送二爷这里来学规矩的……” “……” “……” “下手狠点,再重点……你往裆里踹啊,没瞧见那俩大铃裆?” 旁边的二爷,此时正大声提醒着那些捉对厮打的少年们,道:“不用怕打伤了人,咱们寨子里其他的东西少,黑油膏可遍地就是。” “就你们这点子力气,只要不动刀子,什么伤都治得好。” “所以下手越重越好,这时候下手越重,越狠,真到了事上你们才能打得过别人1 “……” 一转头,看向了胡麻与周大同两个呆呆的坐在一边聊天,既没扭成一团,也没个准备练把式的样子。 心里无奈叹惜:亏自己还以为这小子转性了呢,现在看,还是太过娇惯了。 …… …… 倒是从这一天开始,胡麻就在二爷这里住了下来。 这群学本事的少年们,在二爷这里,每天要学要做的事情,都非常多。 早上起来便是跑山,跑山回来吃饭,吃完了饭还要举石墩子,练把式,或跟二爷进林子巡逻,消除一些寨子周围滋生的诡异邪祟,又或是贴上红纸,警示寨子里的其他人。 待到日头偏西,那就是吃第二顿饭,吃食与上午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了粥里的那块白太岁腌出来的咸肉。 到了傍晚,倒往往不练拳了。 趁着日头没落,跟着二爷识几个字,间或听他讲些江湖规矩、风俗禁忌等等。 来的时间不长,但胡麻倒也看了出来。 这位二爷是年轻时曾经走南闯北的人,又识字,懂算术,这些同龄少年们就是从寨子送了过来学割矿本事的,当然,二爷教给他们的,似乎也比做个矿工,多了那么一点点。 他们割矿的钱,最多赚个三四年,但其他的本事,倒可以受用一生。 只不过,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本来也打算表现的懂事一些,勤快一些的胡麻,却逐渐成为了众同龄少年里面的反面教材。 别人每天跑山,他得睡到自然醒,别人都举石墩子,磨炼体魄,他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别人争抢着厮斗争王争霸,他甘心的做着一条咸鱼。 突出一个不卷。 有时候就连二爷都看不下去了,说他两句,也被一句话就说的没劲了。 婆婆不让碍… 倒是在教人识字算术的时候,胡麻表现的比其他同龄少年聪明多了,识字识得快,算术算的又准又快,就连二爷都惊着了,连呼可惜,这么个聪明脑袋,要是再肯吃点苦,就好了。 不过胡麻也是无语,自己在这一块,想不突出都难碍… 这个世界的文化道理,竟与自己前世有着颇多相似之处,便有一些不同,也只是辞义略有差距,好歹前世也是一个不挂科的大学生。 在他眼里,二爷这点子文化道理,怕撑死也就是前世的小学生水平,因此他几乎不用学,只是需要适应一下就是了。 当然了,他平时也得收着,不然就让二爷坐下面,自己来给他们讲了。 而与其他方面的懒散懈怠不同,在生火炉这一块,胡麻这段时间的进境却是快的吓人。 小红棠时不时的,就过来给胡麻送肉吃,都是品质最好的血太岁。 而二爷也是个讲究人,虽然觉得胡麻练功不勤快,但当初婆婆给他送来的那么一大块青太岁,还是都一点点给胡麻做了出来补身体。 这就使得,胡麻每天身体滚荡,丝丝热力,都引进了火炉之中。 若说别人烧的都是秸杆苞米叶子,那他现在这个炉子里,每天都烧最上等的碳。 若说别人行功懒懒散散,只等于捂住了火慢慢烘烤,那每天勤快行功的他,则像是用了鼓风机在用力的吹。 这就导致,他体内炉火,愈来愈旺,进境快得吓人。 (本章完) 第20章 山神娶亲 第20章 山神娶亲 婆婆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方法。 有了充足的血食供应,胡麻不仅没有再出现那种四肢冰冷的感觉,反而火候渐厚。 他也渐渐发现了自身状态与太岁之间的关系。 吃了太岁肉之后,哪怕只是白太岁,身体便有股子热意烘烘出现。 当然较为微弱,尤其是只吃那么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而吃了青太岁,身体产生的热意,可以持续发散一两天时间。 当然,是在不行功的情况下,若是行功,便半天时间,就已消耗干净。 而吃了血太岁,则更有不同,胡麻足可以一两天时间,身体滚荡,精力充沛无比。 行起功来,更是事半功倍。 这段时间,他便感觉腹内炉火,几乎一天一个样,从一开始的微妙火苗,竟是不几天,就成了一个火盆,又撑了几日,他甚至感觉自己小腹之中,仿佛真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了。 身体都是暖洋洋的,也同样精力充沛,身体里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每天早上起来,那根旗都是绷直的竖着。 当然,二爷这里没有养猪,自己也没回寨子,所以不知道看到猪屁股会不会眼馋…… 不过在小腹内有了这旺盛炉火的情况下,此前那种时不时感觉到的渗骨凉意,确实减弱了不少,总是时不时看到的诡异影子也仿佛消失不见。 平时的自己,不必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看着了,甚至可以偶尔出了庄子转一转样。 当然,黄昏之后,他仍是不敢出门寸步。 而且,那阴森恐怖的林子,更是无论白天黑夜,都不敢接近半步。 好消息是,二爷的方法好用,自己确实一定程度上躲避了邪祟的侵扰,甚至火候凶猛。 坏消息,离了太岁就不行,火候无法提升,反而会缓缓削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太岁。 或者说,婆婆。 只是胡麻也想不明白,这血太岁如此金贵,婆婆究竟从哪里割来了这么多? 她,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 胡麻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做到的,也只是一丝一缕,都不去浪费。 …… 寂静的偏屋里,胡麻正盘坐在了铺上,慢慢的行功,将火气纳入炉中。 胡麻练把式不勤快,行功却是最勤快。 有了机会便要行功,将这些热力引入到炉中存起来,只有这样,万一有朝一日自己断了血食供应,那炉内积攒的炉火,也能让自己多撑一段时候。 毕竟,若不行功,纵是生气被柳儿符封住,不至散溢,但也会在平时的行动坐卧或剧烈活动之中,一点点损耗掉了的。 只有引进了炉中积攒起来,才是有效利用。 当然他这行径,落在别人眼里,也不免有人说是装模作样,毕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让他们练打式打架,一个个热情满满,让他们静下心来行功,却是有些有违天性了。 胡麻则不理,只是每日估算着留下最起码的热力撑着,其余皆引入火炉。 但这日行功间,却是冷不丁听到了一个不满的声音:“你们两个,去把缸里的水挑满。”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年冷眼瞅着自己,颐指气使模样。 “啊?” 不远处铺盖堆里的周大同也猛得惊醒,吸了口口水。 “我说让你们两个去把水挑过来。” 身材瘦高的少年看见他们两个便来气,冷着脸道:“别人都在练把式,学药理,还要跟着二爷去巡林子,就你们两个懒货,只知道躲在房间里偷懒,不下功夫学本事,那也罢了。” “支使伱们做点事总可以吧?” “伙房里没水了,你们两个去泉水那边挑几担水过来,挑满为止。” “……” 泉水离这庄子起码三四里地,两只桶盛满了水也得五六十斤,胡麻顿时皱了下眉头。 但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周大同便叫起了苦:“我跟二爷说了,我夜里被人抢被子,着凉了,拉肚子……” “拉肚子,你拉肠子也得去1 瘦高个少年冷声道:“学本事就是要下功夫,凭你们你们就这么懒?” “要不去,你们试试看1 “……” 说着,便一摔门框,瞪了胡麻和周大同一起,转身离开。 少年名叫崔蝎儿,是大羊寨子里崔家的小孩,也是这群跟了二爷学本事的少年里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去年就已经跟着二爷拜过一次太岁了,因为本事学的地道,所以平时也不用跟着少年们跑山练把式,而是烧锅做饭,替二爷打打下手之类,算是这些少年的大师兄级人物。 该学的本事他早已学到,留在这里其实就是给二爷打杂,处理些大事小情。 胡麻来的时间短,交的朋友少,更小心的不与人结怨。      但仿佛是天生看不惯的样子,这人对胡麻似乎有些意见。 早上盛粥,胡麻的肉干总是比别人小一点,有时候直接没有,早先来的那几天,总是带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也是他。 可因着胡麻行事低调,也不主动与外人交流,早上少块腌肉也没声张,他倒一开始无从下手,但竟是不死心,慢慢的,行事愈发过火,已经理直气壮的指使胡麻干活了。 “那,走吧?” 周大同眨着眼,有点不确定的看向了胡麻。 他对这个崔蝎儿是真害怕,因为练把式的时候,对方可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 他可没胡麻这待遇,摆明了不学把式,更免了挨揍。 “那行吧1 胡麻吁了口气,现如今,大体力的劳动对自己状态不利,但这种常人的强度还勉强能接受。 况且也想借机找周大同问些事情。 算起来,这个寨子里老族长的孙子,也是自己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按二爷的话说就是,你俩可不得交朋友么? 胡麻以前是娇惯了一身毛病,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不争气。 而周大同纯是坏,整天上窜下跳在寨子里惹事生非,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捣蛋鬼。 简单来说,这俩就是大羊寨子里的卧龙凤雏。 不过之前在寨子里,胡麻的前身倒没有跟周大同成为朋友,俩人甚至互相看不惯。 但如今来到了二爷这里,倒又不一样,周大同因为被二爷特别照顾了,再加上他在这群少年里面年龄较小,也就老实了不少。 胡麻又则是因为内里换了个人,脾气不再那么刁钻,又为了学把式凑成了一对,倒是渐渐的熟悉了起来。 当然,胡麻交他这个朋友,也是觉得这家伙憨憨的,偏生小道消息多,容易从他嘴里套话。 两人拎了扁担,钩了两只水桶,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那家伙怎么回事,好像对我有意见?” 见身边没人了,胡麻才低声向周大同问道。 他二世为人,本就低调,再加上身体不好,更是不会凭白跟人起争执,浪费精力。 就算自己平时不跟着跑山,练把式,那也是自己的事情,又不是占了别人什么便宜,但这个叫崔蝎儿的家伙,从自己刚过来,就对自己有意见,如今,更是直接欺负到自己脸上了。 周大同有些诧异的看了胡麻一眼,道:“崔家姐姐的事你都忘啦?” “崔家姐姐又是什么事?” 胡麻心里深深的无奈。 这些人都知道自己不太记事,但都以为自己只忘了很少一部分。 实际上自己全忘了好不啦? 可平时又不太表现出来,经常装得似懂非懂的样子。 “就早几年碍…” 周大同道:“崔家姐姐,就是崔蝎儿的姐姐崔蛾,出寨子打稻谷,回去之后就病了。” “汤水不进,拜了老火塘子也没用,崔家就找到了你婆婆,婆婆看了之后,说这是山神老爷下聘了,让崔家把最近捡的东西都扔了,把崔家姐姐关屋子里,门窗都用红线缠上,不管晚上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开门,她去找山神老爷说说,看能不能把这事说开了。” “结果,就在当天晚上,崔家姐姐哭闹了半宿,第二天就发现上吊了。” “……” “啊?” 胡麻微微诧异,下意识道:“就算没救下人来,那也不能怪婆婆吧?” “反正崔家人对这事挺不满意的,事后不还找到你家堵着门口骂,还是我爷爷把他们拉回去的呢,我当时听崔家人抱怨来着,说根本没什么山神老爷,寨子周围厉害的邪祟都听说过,再不济火塘子里面的祖宗们也托梦告诉了,就这个山神老爷,除了婆婆,没人提过。” 周大同絮絮解释着:“具体咋样咱也不知道,你婆婆后来也没再找崔家提这件事。” “你都不知道,我更一脸懵了……” 胡麻心里叹着,不过也总算搞明白了这崔蝎儿针对自己的原因。 “不过……” 他看向了旁边的周大同:“他对我不满意就罢了,怎么对你也这么不客气?” 好歹眼前这小胖子也是族长的孙子。 这地方的人,对村二代都这么不尊重的嘛? 不提还好,周大同委屈的让人心疼:“我也不知道为啥,好像揍了我就特别的有面子?” “……” 这村二代混的也太惨了吧…… 胡麻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几番衡量之下,心里倒渐渐有了想法。 (本章完) 第21章 打架带小鬼 第21章 打架带小鬼 到了山坡下,有泉水从石缝里汩汩流了出来,插上一端削尖的竹筒,便能将水接进桶里。 别人挑水,都是一个扁担,两只桶,灌满了走的飞快。 胡麻与周大同这对卧龙凤雏,却只是接满了两只桶,然后扁担穿了过来抬着。 晃晃悠悠到了庄子里,那崔蝎儿正指使着几个轮值的干杂活,过来一看,他们两人打来的水倒进去,还不到一缸水的三分之一,便冷起了面孔,喝令他们再过去打几桶过来。 什么时候这缸水满了,什么时候休息。 等这两人怏怏离了庄子,便又叫过了旁边的少年:“庄前的菜地也该浇水了。” “把这些水打了,去浇一浇菜。” “……” 被叫过来的几个少年,都面面相觑,平时浇冬萝卜,那是所有人一起干的活呀。 看出了崔蝎儿是有意整那两个,便讪讪的道:“蝎儿哥,你干嘛跟他们两个过不去呀。” “一个是族长家的,一个是婆婆家的……” “……” “呵……” 崔蝎儿冷笑:“那又怎么样?在二爷这里,靠的是本事。”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两个的懒散样子,吃的好,用的好,偏又不下功夫,既然这样,那血食还不如省下来给我们。” 几个少年见状,便都不说话了。 而当胡麻与周大同两个,抬了第二趟水上来,一看水缸居然空了,便明白了什么。 周大同在庄子里不敢说话,出来了才道:“太欺负人了1 “不行往桶里撒泡尿,让他使劲喝1 “……” 胡麻倒是唬了一跳,忙道:“平时你吃水不是从这缸里舀的?别跟自己过不去啊1 “那咋办?” 周大同窝火着,道:“捶不过他碍…” “人家是硬底子功夫,上次我抄了家伙,还是被他揍的跪下叫蝎儿哥……” “……” “我肯定不会……” 胡麻看着呆头呆脑的周大同,心里想着,但一番思索,心里竟也没有什么把握。 自己拳脚基本上没练过,火炉子进境倒不慢,但那是辟邪驱鬼的,打人专业不对口。 正琢磨着,不远处红影一闪,胡麻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竖着扁担站下,向周大同道:“你先去把水接满了,我有点事。” 周大同点点头,拎着两个大桶去接水了。 胡麻则转过身来,向旁边的荒草丛里说道:“出来吧,小红棠。” 一阵阴风拂过,分开了荒草,就见坡上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后面,小红棠拎着蒙了红布的篮子伸出了脑袋。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负责给胡麻送饭,胡麻怕引起别人的关注,也都习惯了在庄子外面吃,便往山坡上一坐,打开了篮子,吃着里面的肉。 “婆婆在忙什么?” 他边吃边有些好奇的道:“最近一直没见她过来。” “找人呢……” 小红棠抱着石碑在那里玩耍,道:“已经找到了,又跑了,婆婆便又去找了。” “这么大把年纪,又要帮着我割太岁,又要做着这些事……” 胡麻心底,有些复杂滋味。 低呼了口气,才又道:“崔家姑娘有个叫崔蛾的,伱知道不?” “小红棠知道,被山神老爷娶走啦1 “……” 胡麻心里微动,追问道:“真是山神老爷娶走的?我怎么听说崔家人不是很满意?” “那不能怪婆婆1 小红棠闻言气鼓鼓的,骑在了石碑上道:“崔家进林子里砍树,捡了一块金稞子,那是山神老爷下的聘礼,谁家捡了,谁家就要嫁女儿,婆婆跟崔家说了,近期捡了什么东西都要还回去,但崔家却偷藏起来一小块没还,所以崔家的蛾姐姐半夜里就被山神给带走啦。” “但婆婆说崔家有捡的东西没还,崔家不认,还骂婆婆胡说。” “……” “是这样?” 胡麻听着,微微皱眉,道:“那山神老爷呢?” “被婆婆驱走了。” 小红棠道:“那是外来的邪祟,婆婆见它害了命,就不让它呆在这里,后来婆婆还念叨了好几次,她应该一开始就下死手的,不然崔蛾姐姐也不至于被那个行子给害死了……” “难怪寨子里的人没听过……” 胡麻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时替婆婆有些不值。 再想到那崔蝎儿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心里就更来气了。 咱婆婆本来就受着你的委屈,你还要一直挤兑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向小红棠道:“小红棠,你怕二爷?” 小红棠呆了呆,用力点头:“嗯1      胡麻想了想,又道:“那你怕其他人不?比如庄子里的那些人?” “不怕。” 小红棠似乎是认真想了想,道:“他们身上热烘烘的,小红棠不喜欢靠近他们。” “但小红棠不怕。” “二爷不能碰,碰了烫手,他们……他们不烫手。” “……” “那我就明白了……” 胡麻默默的想着,将一块肉挟了起来,忽然道:“要是这样,那你呆会帮我个忙?” 小红棠呆呆的抬头,不知他想做什么。 胡麻晃了晃筷子里挟的肉,道:“办好了,这块肉给你吃1 小红棠眼睛顿时亮了,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 …… “三担六桶水挑完了,可以歇着了吧?” 回到了庄子,胡麻与周大同将水倒进了缸里,浅浅的不到半缸。 正常来说,这大桶接了六桶,倒进去一缸水就有了,可如今水都被舀了出来去浇萝卜,看着自然可怜,连晌午头做饭都不够。 崔蝎儿见胡麻搁回了扁担就要回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得一摔手里的柴刀,怒视着胡麻道:“我刚刚说了让你们把水挑满,你没听见?” “平时早该满了。” 胡麻道:“今天倒了六桶都没满,也不知是不是缸漏了,翻过来瞧瞧?” 周围小伙伴们都悄悄抬起了头,翻过来瞧瞧这像话? 崔蝎儿也给气笑了,拧着手腕上前,道:“之前你说你身上有伤,一直没练,现在水都能挑了,伤也好了吧?趁着今天二爷不在,我正好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胡麻吁了口气,道:“那你来吧1 “真要动手了?” 周围少年们一脸兴奋,纷纷围了上来,倒是周大同见状,忙悄悄的缩到了一边。 崔蝎儿见胡麻并不退缩,也有些意外,旋即心里一狠:“这可是你自找的,吃了亏别找二爷哭去……” “去”字尾音还没落下,便忽地欺身冲来。 如兔起鹘落,竟是一下子就窜出了三四米,拳势沉重。 周围少年们都不由吃了一惊:“胡麻要糟,蝎儿哥这是要下重手哩……” “先打服了族长家的,又捶了婆婆家的,这可就厉害了……” “……” “扑通1 但也就在周围一群人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时,院子里却悄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崔蝎儿眼见得一拳打到胡麻脸上,却忽地双腿一绊,竟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只有胡麻能看见,是小红棠忽地出现,抱住了崔蝎儿的双腿。 “干的好1 他心里称赞了小红棠一声,跟着冲了上去,眼神示意小红棠双腿给他掰开,露出了裆里那俩铃铛,抬脚就踹。 ……反正二爷说了,有黑油膏在,不管啥伤都治得好是吧? ……咱平时不练把式,但二爷教的招都用心记着呢! 而且既然动了手,也没什么重不重的,你不就因为我是走鬼婆婆的孙子看我不顺眼? 你不也总说什么我们胡家养小鬼? 告诉你,说对了! 二世为人的他可是明白,人不能主动惹麻烦,该躲还是要躲,可一旦确认躲不过去了,倒不如主动一点解决。 越主动,越容易想到法子。 就当是为了早上粥里的那条腌肉,或是……婆婆受的气? “我打死你……” 崔蝎儿一跤跌倒,摔的头昏脑胀,紧接着档里一疼,虽然有点舒服,但也是又气又急,竟是一声闷吼,硬生生的站了起来,高高的挥起了自己的拳头。 胡麻急忙后退了几步,却不见崔蝎儿拳头落下。 心里微疑,便看到,小红棠居然骑到了崔蝎儿的脖子上,两只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周围的少年们可没人能看见小红棠,一时只觉这小院里阴气森森,汗毛莫名的竖了起来,只觉满心诧异,崔蝎儿绊了一跤不说,怎么又跟鬼迷了一样,只在原地没头苍蝇似的转着圈? “还能这样?”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小红棠比想的还中用! 忙趁了崔蝎儿原地转圈,几步飞奔了过去,一拳捣在了他肚子上。 这崔蝎儿火候可真是不弱,裆里挨一脚居然没事似的,这一拳可不敢留情,用了全力,但却没成想,这一拳捣出,小腹内炉火竟是忽地被引动。 虽然是无意之举,却也拳劲猛涨。 竟是“嘭”的一声,直将崔蝎儿打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破布麻袋一般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的跌在了院墙之上,又把墙头都砸出了个豁口,直直的跌飞出了墙外去。 “噢……” 周围同龄少年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子里凉气几乎要被吸空。 小红棠也跟着飞出了几米,一见惹了祸,慌忙溜下地,捡起了篮子就跑没影了。 “咝……” 胡麻也有点意外,愣了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慌忙向着墙外跑去:“怎么这么不经打?” “你可千万别死啊蝎儿哥……” (本章完) 第22章 炉火纯青 第22章 炉火纯青 要揍崔蝎儿一顿是真的,这会子心慌也是真的。 胡麻可不想惹事,只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性,这个崔蝎儿天天这么阴阳怪气的针对,不回应一下指不定惹出大事。 再加上,这家伙的针对,可不只是嘴上,早上分白太岁,每次都克扣自己的,虽然与现在自己每天的伙食相比,这一点白太岁无足轻重,但这玩意儿可是自己的命,一个铜板那也是钱碍… 与其磨磨蹭蹭,不如一劳永逸。 但就算这,胡麻也是先说服了小红棠,让她暗地里帮着自己下手,想着给这家伙揍一个鼻青脸肿,长点教训。 可是,这家伙不是庄子里除二爷外最厉害的么? 怎么这么这么脆? 周围小伙伴还慌着神时,胡麻就已经急急冲出了庄子外,把摔进了酸枣丛里昏迷不醒的崔蝎儿拖了回来。 看着他那张苍白的面孔,一边大叫着让别人去林子里喊二爷回来,一边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他做心肺复苏,急出一身冷汗,就差给他跪下了。 “怎么着了?” 庄子外面,很快就响起了二爷的惊叫,他本就是巡完了林子回来,正赶上了报信的。 一看这庄子里的场景,见鬼般看了胡麻一眼,慌忙喊着:“快拿黑油膏来。” 肉山并不是所有的肉都可以用来吃,比如黑太岁,吃了会生病,甚至中毒。 但是黑太岁也不是没用,割下来,加入各种山里采的草药,可以炼成一种油膏,名字就叫黑油膏,用来治外伤再好不过。 二爷这里别的东西都缺,惟独这黑油膏备了很多,就是用来让这些小子们大胆的厮斗练把式的。 黑糊糊类似猪油一样的油膏,二爷抓了一把,撕开崔蝎儿的上衣,在胸膛上揉搓着。 他这手法倒比胡麻那好使,不一会,崔蝎儿喉咙里呻吟了一声,慢慢醒转了过来,但一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胡麻,顿时脸色惊惶,大声的叫了起来:“有鬼,有鬼。” “别他娘的丢人现眼了,扶床上歇着去。” 二爷愤愤的朝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差点又把人给抽回去。 有没有鬼不重要,但跟着二爷学本事的,居然怕鬼怕成这样,才是胡闹。 “你跟我过来1 二爷让人将崔蝎儿扶回了房间,才起身瞪了一眼胡麻,转身向堂屋里走了过去。 胡麻也是心下惴惴不安:“这是要挨训了?” 却不料进了屋里,二爷转身就把门一关,猛然转身看向了胡麻,一脸惊奇: “你是怎么把他打晕的?” “……” “我……” 胡麻有些反应不及,小心道:“用了一点小小的策略……” “不是说这个。” 二爷紧张的道:“我是说,这小蝎儿跟了我快三年了,血食矿都下过一回了,炉火极旺,人也听话,家里给他说了媳妇,他连女人的手都不敢牵,你怎么就能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甚至炉火都差点散了1 “……” “就这么打的碍…” 胡麻也有些说不清楚,比比划划的,形容了一番。 二爷脸色沉了下来,微一沉吟,忙叫了胡麻过来,伸手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行功1 “……” 胡麻不知所以,也不敢怠慢,只能按着平时的行功方法,运行起了身体里的火气。 这一下子,小腹位置的火炉,如果只是一堆通红的碳,那么他现在这一行功,便像是一下子给这炉子里灌起了风,那碳顿时齐齐大亮,转而又窜出了熊熊的火苗。 他只觉身体瞬间变得滚烫,尤其是二爷的手抵着的位置,更是散发出了一股子火气,将二爷手掌都弹开了。 “我的娘嘞……” 二爷后退了几步,声音都像是有些呻吟:“伱这炉子怎么烧的这么旺?” “这……” 胡麻哪能回答得了这些,疑惑道:“这就很旺了?” “烫手了都,还不旺?” 二爷人都有些风中狂乱了,才忽然反应了过来,看着胡麻:“平时,婆婆除了让小红棠给你带馒头,带好吃的,还带了别的?” 胡麻知道二爷已经想到了,纠结了一下,迎着这双大眼睛,小心点了点头。 二爷声音微微发颤:“不是每次都带了青太岁吧?” 胡麻刚想点头,便从二爷的表情咂摸出了什么。 如今的二爷,虽然是在向自己确认,但看他的表情便可以知道,从这火候深浅估摸,他其实已经猜到小红棠每天给自己带了什么了。 想到了二爷与婆婆的关系,此时再明显的撒谎,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只是沉默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的天碍…” 二爷缓缓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声音都变调了:“婆婆这是把太岁老爷请家里来了吗?” …… …… “二爷这是emo了?” 看着二爷那萎了的样子,胡麻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 此时的二爷眼神明显有点不太对。      就跟彩礼三后面五个零的人一下子在洗浴中心三后面两个零遇着了一样的状态。 他瞅着胡麻,几次想说话,却又闭了嘴。 自己那么大一块青太岁啊,却直接当肉一块块的做给了胡麻吃。 本来就以为自己这行为,已经算是惊人的浪费了。 要不是因为感念婆婆当初的救命之恩,又知道胡家如今遇到的事太大,他才舍不得呢,可是,这一大块青太岁,都快给胡麻吃完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忍痛割的爱,只算零食。 不是,怎么可能有人把那金贵玩意儿当饭吃啊? 换成小金饼子去娶媳妇买楼不更好? 咱二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啊,年轻时去城里厮混过的。 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也不这么吃的,有点子都是用来给老太爷吊命的,不说那些富商贵人,就算是红灯会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吃不起这样的血食碍… ……不是,你都天天吃那个了,还惦记我这块青太岁? “其实也不是天天吃……” 胡麻都有点担心了,小声回答:“偶尔一两天……” “偶尔一两天吃也不像话碍…” 二爷感慨着:“那东西就不是用来给人吃的,是用来换钱的呀……” “我想说偶尔有一两天,也是没吃的。” 胡麻心里暗想着:“再说了,这玩意儿咱们拿去换了钱,不也是被别人吃了?” 当然这就不说了,怕再刺激到了二爷。 好在二爷六十年的童子功非同小可,过了盏茶功夫,抽了两袋烟,还是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叹了一声,向胡麻道:“罢了,毕竟也是件好事。” “不过你小子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好及时的帮你换符碍…” “……” 一大一小两个大眼瞪小眼。 胡麻琢磨着:“你之前根本没跟我说过什么要换符的事吧,只说盯着猪屁股就知道自己火候了……” “谁能想你进境这么快?” 二爷同样也琢磨着,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馋女子不?” “?” 胡麻都冷不丁被这个问题问懵了:“那还有不馋的?” 不过,大概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事,分散了注意力,倒也没有很迫不及待的样子。 “注点意哈,别人都是循序渐进,你这一下子就这么猛了,更容易坏事。” 二爷严肃叮嘱着:“寨子里嫁了人的不能碰,寡妇也不能碰,就连那羊圈,你也少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碍…” 胡麻都无语了:“我馋归馋,没那么馋……” 二爷也确实看他不像那几个不争气的,便重新点起了火炕,把之前与胡麻一起从林子里带回来的柳枝拿了出来,让胡麻脱去了外套坐在火堆旁边等着。 自己嘀嘀咕咕念了一阵子,然后将柳枝的一端烧着了,重新在胡麻的胸膛上描划着,也仍是和上次一样,触感冰冷,阴气蚀骨。 但不同的是,胡麻如今火力旺盛,这阴气及体,被火气一冲,便消散了。 “咦?” 二爷皱了皱眉头,一遍遍的描,但胡麻身体里的火力太旺,居然描不上。 仿佛缺了墨水的毛笔也似,描了几遍,才勉强描上。 等这符文勉强起了作用,二爷也看着手里干枯萎缩的柳枝,直接扔进了火里,叹道: “咱们得再去你干娘那里铰一根了。” “……” 胡麻好奇的问道:“这还要经常换?” “当然。” 二爷解释道:“点炉子,便是要借阴气封住你体内的阳气,这样才能越烧越旺。” “但随着你炉火烧了起来,早先的阴气便渐渐被冲淡了,到了这时候,便要用更多的阴气重新把封阳符给你补上。” “对咱来说,这就叫换符。” “正常来说,换过一次符,就可以直接下矿井了。” “但你这……” 话都有点说不下来了,整根柳枝都描不成一次符,他这火候得怎么算? 师傅没教过碍… 胡麻想起了婆婆每天给自己送来的血太岁,倒是低叹了一声,道:“我这能算什么,全都是因为婆婆对我好罢了。” “咦?” 二爷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倒还有点子数1 “既然知道婆婆不容易,那就别偷懒。” 说着站起了身,道:“现在啊,现在你火候到了,二爷我也该教你点真本事了。” (本章完) 第23章 真把式 第23章 真把式 “教我一点真本事?”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但立刻微直起了腰。 如今,在这庞大的不安与对命运的未知中,再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他的了。 “咱们寨子里这些少年啊,跟着二爷我,就是过来学拜太岁的……说白了就是割肉。” 二爷叹了一声,慢悠悠道:“但其实吧,二爷这本事,也是有讲究有师承的,不仅能教人点起火炉子,避免邪祟冲身,也有祛邪克敌的法门。” “而这把式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教你怎么把身体里的火给引出来……” “……之前我让周大同教你的把式,你现在都学的怎么样了?” “……” “把式?” 胡麻认真想了一下,道:“我学的很认真,每个动作都记住了。” “伱学的认不认真,我还能不知道?” 二爷想起了平时胡麻的懒散奸猾,皱了皱眉头,道:“你打一遍我看看。” “好。” 胡麻立刻起身,在二爷面前,将那套把式打了一遍。 动作浑圆规整,趟步有力,一招一式,确实都练的板板正正。 “咦?” 二爷都吃惊了:“你小子还真没偷懒?” 他哪里知道,胡麻只是为了不浪费炉火,才逃避了类似跑山,厮斗,举石墩子这等磨砺体魄、同时也是为了发泄过多精力的行为。 但他也知道保命的重要性,所以对于行功、老把式等,学的时候认认真真,平时很注意看别人怎么练的,也在自己脑海里过了无数遍,没事了也自己慢慢的趟着步子。 别人瞧着,这慢吞吞的,像是在偷懒,但是放慢了下来,倒是更容易掌控这把式的细节。 毕竟自己上辈子好歹也做过广场舞领舞,这点子运动天赋还是有的。 “这聪明孩子跟笨孩子比,就是不一样碍…” 二爷都有些无奈的摇了下头,可惜的道:“要是能再勤快一点就好了。” “你说的那是周大同,我可不一样……” 胡麻默默想着,但也没有打断二爷,只是听他继续讲。 “你有没有觉得,这把式很奇怪,拳脚不像拳脚,刀法不像刀法?” 二爷清了清嗓子,认真向胡麻道:“其实,这把式,就是行功的另外一种法门。” “你平时行功,引火气入炉,那是行内功。” “而这老把式,其实是为了行外功,就是把你炉子里的火气引出来,击邪破祟。” “当然了,二爷我只是会什么就教你们什么。” “其实咱们寨子里这些年轻人,一辈子也用不上行外门,就连他们的火候,也等着一娶媳妇生娃,就废掉了,所以我就让他们练着玩,也不用教真的。” “……” 难怪……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二爷这里,教把式,却不教怎么用把式对敌。 他平时教人打架,都只是让人厮斗,打的多了,就会了。 “点炉子前期,只求着炉火越旺越好,那是万万不敢向外引的……” 这时二爷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二爷这把式,往往都是到了火候才会教人,可是普通的年轻人吧,天份不高,血食不足的,练个三五年,也到不了火候。” “一练人就废了,就算你们这代人,伙食好,每天都能吃上太岁肉,没个一两年,也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火候的。” “至于你……” “……” 二爷忽然又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一开始就是有打算要教胡麻这真把式的,毕竟他天天吃青太岁,谁家有这条件? 所以他预计着,一个月左右的功夫,就要试试胡麻,火候到了,就教他。 可谁能想到,这才十来天,人家不仅火候到了,而且…… ……二爷又有点emo了。 “总而言之吧,你现在的火候,那也算是到了。” 勉强挽了点尊,二爷打起了精神,道:“所以,现在就是教你这真把式的时候……” 他说着,直接起了身,趟步拉拳,演示道: “你瞧咱这把式的第一式,双手虚握,趟步行拳,其实是在模拟双手握刀,当然,你攥紧了当拳头用也可以,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姿势。” “你这一拳这样往前走,吐气开声,炉升火旺,同时逆行符功,便可以将一股子火气从炉子里引出来,随这一拳打出去。” “你不行这个功,这一拳就只是野力气。” “行了这一功,不仅力气会变大,还引动了咱的炉火。” “甭管那是邪祟,还是背鬼人,中了这一下,那都是不死也得伤……”      “你能一拳把崔蝎儿打的背过气去,便是因为无意中引动了炉火,当然,正常人这一拳想引动炉火,那得是苦练的,而你……唉,炉火太旺,冷不丁的,就随着拳头给打出来了。” “……” “原来是这样?” 胡麻瞧着,已经有些兴奋。 是啊,这世界满是邪祟,那人自然也不能只是靠点起炉子,被动防御。 主动出击的手段,也是要有的。 见到胡麻眼睛亮晶晶的,满脸的惊喜,二爷也顿时有些飘飘然。 合着这小子也不是一点不肯用功碍… 他识文学字的时候,脑瓜子就聪明,学到了这真把式,那一脸期待也明显不是假的。 那么,这小子只是不愿出傻力气? 可基础功夫也是很重要的啊,炉子就是要越出力气才越旺的…… ……不对! 这个想法二爷才刚刚生起来,就想到了胡麻这一炉旺火,整个人又萎了。 “刚给你说的这一拳,就叫开山。” 他压下了心底的杂念,继续带了点祟敬的神色讲着,便如当年教自己那位老师傅: “你用拳,这就叫开山拳,你用刀,这就叫开山刀。” “而第二招,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行功法门不同,自左而右,这叫搬拦捶。” “第三招,则是转身后挑,自下而上,这叫……猴子硬摘桃1 “……” 胡麻正一脸认真的听着,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摘桃就罢了,还硬摘? 二爷脸色微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名字就是这样的,我遇着的老师傅也这么教我的,你别瞧咱们这名字可能不咋样,但却都是实打实的硬本事。” “就这么开山、搬拦,再硬摘个桃三下子,加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真阳箭,那可都是二爷我安身立命的本钱碍…” “嗯嗯1 胡麻调整了状态,继续一脸崇拜的看着二爷:“还有呢?” “没了。” 二爷缓缓收了势,背着双手,道:“当年老师傅就教了我这些。” 胡麻诧异:“这套把式的练法来看,后面还有不少啊?” “有吗?” 二爷脸颊微红,幸好屋里灯暗,脸皮又黑,看不出来,嘴硬道:“反正我就学了这些。” 当初师傅嫌自己笨,只教了这三招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这就够了。” 胡麻也立刻改了口风,道:“一招鲜吃遍天,咱这都三招了,还不够?” 说着站起了身,兴奋道:“教我吧1 “居然还是个急性子……” 二爷被胡麻那句一招鲜吃遍天,哄的非常舒服,笑呵呵的踢开了小板凳,道: “来1 “……” 本来二爷只是想告诉胡麻火候到了,准备要教,但也不必这么大晚上的教,可如今,一老一少,兴致都到了,那就真个在这油灯之下,认真学了起来。 二爷不厌其烦,一点一点告诉胡麻要怎么出拳,怎么行功,若使拳,这一势怎样才能打出气魄,若使刀,又该注意什么。 这么一个讲,一个学,竟是不知不觉,到了鱼肚白时。 胡麻已经将二爷讲的关窍,都记在了心里,剩下的只是自己揣摩与练习。 而二爷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见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让胡麻回去。 “虽然身体是凉的,但血太岁吃的太多,我火候倒比别人深了。” 躺回床上,胡麻还在默默的想着:“等我把二爷教的把式也学好了,岂不是能帮到婆婆了?” 虽然心里清楚,婆婆只是为了救她的孙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别说太岁了,没准会对自己不利。 但一想到这么个年迈老人,却还这片老阴山里,每天辛苦的为自己采着太岁,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的感觉,自己顶着她孙子的身份,享受这好处,也做不到那么的心安理得。 况且,帮婆婆,本来就等于是帮自己不是么? 而在此时的老阴山里,一株大树下,小红棠瑟瑟发抖的说了惹祸的事情。 婆婆坐在了篝火前,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了胡麻因为崔家小子对自己不尊重,于是出手打伤了他的事情,良久,良久,她竟是一声轻叹,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轻声叹道: “他之前一直挺小心的,现在却做了这么莽撞的事,可见是懂得心疼婆婆了……” (本章完) 第24章 一柱半香 第24章 一柱半香 这荒野寨子里的少年,都讲究一个野蛮生长。 胡麻与崔蝎儿打架这件事,打出了胡麻的霸道,少年里冷言冷语的少了,敬畏多了。 身为婆婆的孙子,他在二爷这里地位超然,本来身上就有几分神秘色彩,再加上与庄子里本事最大的崔蝎儿一番较量,那离奇诡异之处,下手凶残狠辣,使得每个人都怵头。 “传说婆婆会养鬼,难道他身边也有鬼跟着?” “……” 想到了这些传言,他们看胡麻的眼神,也都有些敬畏了。 第二天一早盛粥的时候,掌勺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上来就给了胡麻最大的一块。 至于周大同,则更是对胡麻钦佩万分了。 他是跟二爷学本事的人里,倒数第二懒的家伙,胡麻倒数第一。 就连胡麻的把式,也是他教的,深深知道胡麻现在练到了什么水准。 可那又怎样? 人家会邪法啊! 他们本事低,看不出事情的关键,只觉得崔蝎儿一靠近胡麻就绊倒的事吓人。 连带着与胡麻关系近的他,都被少年们敬畏起来,挨揍也少了。 至于胡麻,心里却也不敢放松,他深深的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知道趁着现在血食充足,快速的,尽可能的在自己的炉子里攒起旺盛的火来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身体状态,他不能像别的少年一样每天挥汗如雨,可是二爷教的那套把式,还是认真的去揣摩。 小红棠继续给自己送着饭,充足的血食之下,他的炉火也愈发的旺盛。 二爷带着他,又去了一次树林里,拜访他的干娘。 上了三枝香,用了俩馒头当供品,然后从“干娘”那里铰回来了四五根柳枝儿。 而因着他炉火太旺,几乎两三天,就要换一次符。 而且,每次换符,消耗的阴气,都要比之前更多,第一次给胡麻换符,只是烧了小半截柳枝,就画上了,第二次,便用了整整一根,第三次,却是几根合在一起,才能画上了。 二爷都时常啧啧有声,但也不敢怠慢。 反正柳枝儿没了,就带着胡麻去他干娘那里铰去。 如此去了几回,有一回到了地方,忽然发现溪边找不着干娘了。 二爷带着胡麻一阵寻摸,终于在几十米外一株大树后面,找到了胡麻瑟瑟发抖的干娘。 “你乱跑什么?” 二爷很不高兴:“我带着你干儿子过来串门,都找不着你家了。” 说着又上去铰了一捆,完了怕这干娘再跑,还用根红绳拴上了。 如是几回,连胡麻都有些心软了,小心道:“二爷,干娘再铰,就秃了……” 二爷道:“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改个称呼,叫干爹也行……” 阴风瑟瑟,不剩了几根枝叶的老柳树瑟瑟发抖,簌簌有声,听起来像是在骂街。 但虽然委屈了干娘,胡麻的火候倒是愈发的旺盛,渐渐的炉火滚滚,精力充沛,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新。 现在的他,别说出庄子了,自己进林子都敢。 而二爷教他的本事,也是用心揣摩着,一点不敢怠慢。 到了如今,唯一有点碍眼的,倒还是那个崔蝎儿。 他挨揍的第二天,在床上躺了半日,看起来很重,但第三天便又生龙活虎了,倒让人感慨那黑油膏的神奇。 可是他伤虽然养好了,却明显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 别的少年还都以为,他第一次跟胡麻打架,是因为中了邪,肯定会向胡麻再打一场,但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老实了过来。 二爷看得清楚事情关键,他自己明显也看得清楚,不敢真个找胡麻麻烦。 只是时不时在胡麻身后阴森森的瞧着他。 但胡麻也不在意,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被窥视的还少么? 他这点子压力,不算什么。 一心行功烧炉子的他,在堪堪到了二爷这里的一个月上,吃完了小红棠送来的一碗血食之后,忽然心有所感,觉得自己小腹内的炉火,猛得旺盛到了一个程度,如破茧成蝶。 若要仔细形容,便像是这炉火太旺,隐隐烧熔了什么也似。 此时的胡麻本是躺在了铺上,默默的行功引导身体里的火气,而在出现了这种感觉的同时,便只觉昏昏沉沉,周围泛起了暗红色的雾气。 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再次来到了那个幽隐阴暗的庙里,身体荡开雾气,便看到了眼前的香炉之上,一枝信香立于炉中。 上一次退出这个梦境时,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信香拔了下来。 但如今看去,却见炉中,仍立了一枝香在,约三尺余长,上有丝丝金纹。 一点火光,时隐时暗,周围的暗红色雾气,都似浓郁了不少。 “咦?不对1      胡麻正觉奇怪,往旁边一瞧,却又心里微讶,只见香炉旁边,还有一香,约二三指长,暗红纤细,正是自己上次拔下来的。 “我是一枝香,变成了两枝?” 他隐约感觉,这香的变化,大概与自己刚才的感觉有关。 似乎是自己的火候到了一定程度,进入了另外一个层面,这庙里的香,便也有一根到了极限,竟又生出了另外一枝来。 难道说这香,便与我平日里吃的太岁有关? 他压下心里激动,靠近了香炉,细细的打量着。 仿佛这香上明火,也能照亮一些周围似的,他看到了这香案后面,一大片深沉的阴影里面,也微微显露出了案后隐约的神像轮廓,只是仍然看不仔细。 想要从香案旁边绕过去看清楚,又发现随着自己走动,雾气跟随流淌,空间变幻,似乎自己永远也走不到神像的前面。 胡麻只能慢慢站下了脚步,只是心里的疑惑,却不免更多: “一柱香变了一柱半,我若继续保持这进境,是不是会变成两柱香,甚至更多?” “这庙又究竟是什么?” “上次连接的那位转生者,说过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也是像我一样,被人误招来的?” “……” 这些问题,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心头,只可惜,现在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转生者,都有和自己一样的庙。 “这信香变得如此粗长,那与其他人沟通的能力,是不是也变强了?” 他微微一动,观察着那枝信香。 立在香炉中的这一枝,足有拳头大小,半米长短,与自己一开始见到的纤细模样,可谓天差地远。 那香上散发出来的烟气,也浓郁了许多,幽幽荡荡,伴随着红雾,不知飘向了何处。 虽然知道这样似乎会燃烧这枝信香,但胡麻却没有拔下来的想法。 按理说,老阴山那位转生者,如今应该已经陷入到了沉睡,自己不太可能再找到其他人,但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些想法,便如哪怕明知自己没有人联系,手机也要保持开机一样。 或许,会有人找到自己呢? 况且,这三次进入梦境中的经历,也让胡麻隐隐发现,这信香在自己处于这个庙里时,便会不停的燃烧,仿佛在寻找着同类,以求连接。 但自己在醒了过来时,信香便主动停止燃烧了。 那么,自己如今将这枝信香插在了香炉里,是否就等于同,开了手机,等人联系? 在这个陌生又格格不入的世界,竟如此的渴盼着再次听到同类人的声音…… …… …… “沙沙……” 同样也在胡麻沉浸在那个奇异的庙里,思索着这一切的联系时,他所住的偏房,房门悄然被打开,一个人影悄然摸进了房来,竟是睡在另一侧偏房里的崔蝎儿。 他瘦高个的个子,居然落地无声,身形呆板木讷,一点一点,仿佛木偶一般移动着身体,悄悄来到了胡麻床头。 看着沉睡的胡麻,他脸色愈发的惨白,眼睛里似乎满溢了怨毒与凶狠之色。 两只手慢慢的抬起,居然握着一柄锈刀。 刀尖对准了胡麻沉睡中的脸庞,高举过顶,脸上骤然过了一抹诡异的凶残。 …… …… “那位被困在了狐棺村的老兄,说自己能撑一个月,现在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胡麻还在梦里,默默想着:“我如今虽然学到了一点本事,但自保尚且不够,救人就更难了,若是能够‘连接’上第三位转生者,倒可以替那个老兄找找帮手,可这没动静啊1 “难不成就先把这位老兄忘了,等有机会出了这片大山,再找其他的转生者了解情况?” “……” 他通过上次简短的交谈,就知道那位转生者,了解很多情况。 自己若能再度与他通话一次,如今心里的很多疑问,都有可能得到解答。 可他遇到了麻烦,自己麻烦也不小,又怎么帮得了他? “咝……” 但也就在胡麻思索着这一切时,身边暗红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忽然悄悄的流动了起来,而这流动的速度,竟是越来越快。 待到他有所察觉,便惊讶的发现,这些雾气居然像是狂风暴雨下的潮水,滚滚荡荡,弥弥漫漫,内中隐约可见一柄尖刀,忽地刺向了自己的面门。 他猛得惊醒,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却又顿时吓了一跳,正正的看到了眼前崔蝎儿那张惨白的脸。 以及,他双手握住,对准了自己面门的尖刀。 (本章完) 第25章 真阳箭 第25章 真阳箭 睁眼见刀,这还不算,更诡异的是,胡麻此时刚刚醒来,眼中似乎还弥漫着那个古怪的梦里带出来的暗红色雾气。 因此他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崔蝎儿如今的样子,只见他一脸的惊恐与痛苦,而在他的脑袋旁边,还有着一颗惨白的脑袋,他的四肢,也被另外一个惨白细长的身体束缚缠绕着。 居然有另外一个人,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四肢缠着他的四肢,脑袋紧贴在他的耳边,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贪婪凶残的兴奋盯着自己。 是那只白脸怪人? 看到了此时崔蝎儿的模样,胡麻脑海里,便突地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自己刚刚苏醒在这个世界里时,想要逃出寨子,却在寨子边缘遇到的三只邪祟。 如今缠在了崔蝎儿身上的这一只,正是那只当时蹲在了树上的白面鬼,他怎么忽然与崔蝎儿的身体缠绕在了一起? 不及细想,崔蝎眼中凶光大盛,猛然挥刀,向着自己脸上刺落下来。 这一刻,胡麻浑身僵硬冰冷,身体仿佛不听使唤。 可眼见着那刀尖已经扎向了自己面门,他内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竟是福至心灵。 “噗1 堪堪一刻,胡麻身体里的火炉子,似乎骤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火气急涌。 而他则猛然咬破了自己舌尖,鲜血伴随着这股子火气,直直的扎向了崔蝎儿的面门。 “碍…” 胡麻明显的看到,这一股子血气,喷中了崔蝎儿的面门。 他似乎也被喷的神色一乱,后退了一步,而那缠在了他身上的白面怪物,更是仿佛被火灼烧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尖厉可怖的惨叫。 细长柔软的四肢,猛得从崔蝎儿身上松驰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一脑袋撞到了窗户之上,伴随着一股子阴风,呼喇喇的不知道逃向了什么地方。 借这时机,胡麻猛得坐了起来,飞快靠向了墙角。 “怎么了怎么了?” 同睡在侧屋里的少年们,也纷纷被那一声惨叫惊醒,迷迷糊糊的大叫。 有人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到了手持利刃,站在胡麻床头前的崔蝎儿,顿时吓的高声大叫。 “二爷,二爷……” “……” 叫不几声时,房门已经被踹开,身材高大的二爷进了屋子。 “快点灯1 “……” 不用他提醒,周大同已经在惊醒的时候,便慌不迭的摸起了火镰,点亮了墙上的油灯。 昏黄灯光之下,崔蝎儿呆呆看着手里的利刃,又抬头迎向了二爷的眼神。 忽地刀子掉落在地,他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 二爷在这时候,居然表现出的出奇沉稳,先上前试了试崔蝎儿的鼻息,才向胡麻喝问。 “白脸妖怪1 胡麻现在炉火旺,胆气也大,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冷静道:“我看到他身上刚缠着一只白脸妖怪。” “拿刀进来,想要……杀我。” “……” “都把灯点起来1 二爷无暇细问,只是一听,脸上便已一片严肃:“所有灯都点上。” “带了祖灰的,把祖灰都给我1 “……” 他高声叫着,喝命所有的少年们都忙起来,清点人数,而他自己则是冲出了偏屋。 去靠墙的兵器架子旁边,抄起了一柄大刀,拿着少年们给了自己的祖灰,循着庄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将这祖灰,围着庄子,撒成了一个圈,这才火气腾腾的回来,面门烧的通红。 “二……二爷,这是咋了?” 少年们早就起来了,凑在了一块,有人手里还拿了家伙什,惊惧的问着。 四下里一片漆黑,黑暗仿佛在挤压他们身边的微弱灯光,让人心里升腾着一股子寒气。 “没事,你们睡觉吧1 二爷沉声道:“别分两个屋,挤到一个屋里睡……” “……那啥,把崔蝎儿搬到我屋里来,小胡麻,你也跟着我过来。” “……” 少年们忐忑惊疑的眼神里,胡麻跟着二爷进了他的堂屋。 崔蝎儿兀自未醒,二爷试了试他的鼻息,才放心下来,也没有急着把他叫醒。 “白脸妖怪?” 二爷把堂屋里的油灯也点燃了,脸上的表情同样惊疑。 “对,样子很奇怪……” 胡麻把自己刚刚醒来时看到的场景告诉了二爷,但没有说自己是在梦里得到了警示,只说忽然醒了过来,就看到了崔蝎儿站在自己床头,隐隐约约,看到了那白脸妖怪在他身上。 “是白脸山魁……” 二爷听了,神色已控制不住的沉了下来,似乎也在后怕: “这邪祟是怎么敢跑进我这庄子里来的?他又怎么缠到了崔蝎儿身上的?” “……” 胡麻想起了一事,低声道:“别的我不清楚,但那件事后,他经常盯着我。” “看起来很不满意,仿佛想再找我打一架。”      “……” “盯着你?” 二爷仿佛明白了过来,有些烦燥的看向了崔蝎儿,低声骂道:“我早先就跟这小子说,不能这么凡事计较,心放宽点,他就是不肯听,改不了他们崔家那小心眼的毛箔…” “这是一直记恨着伱,日思夜想,倒把那只白脸山魁招到了身上,差点酿成大祸了……” “还能这样?” 也是到了这时,胡麻才明白了过来。 平时他在这个庄子里,也是非常安全的,二爷在的时候,连小红棠都不敢进来。 如今却是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等于这庄子里点了多少火炉子。 可是那邪祟却缠上了崔蝎儿,还要借着他的手伤害自己,本身就是不太合理的。 但被人记恨也会引发这种事?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果然还是有些浅保 “不过……” 二爷也是恨恨的骂了几声,才又有些古怪的看向了胡麻:“你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我到的时候,那行子似乎已经跑了?” “……” “我……” 胡麻有些尴尬,指着崔蝎儿的脸,道:“我太害怕了,身体也动不了。” “就想起了你之前说的方法,咬破了舌头尖……” “……” “血阳箭?” 二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胡麻,仔细一瞅,也确实看到了崔蝎儿脸上的血点子。 一下子眼睛都瞪圆了,颤声道:“你使出了血阳箭?” “你碍…” 胡麻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小心道:“你当时不是给我讲过吗?” 除了你,还有前世的电影小说,当然这个不能讲。 “我当时主要是跟你说了一下老把式吧,血阳箭这是压箱底的厉害法门碍…” 二爷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这才小半个月,你就会使了?” 油灯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胡麻想了一下,忽地慢慢吸气,猛得一道气箭吐了出去。 这次没咬舌尖,疼! 但这一道气箭,竟也是气直劲猛,直将二爷那破旧的窗棱,打掉了一块木屑。 “我的娘哎……” 二爷惊的差点跳了起来,见鬼一样的看着胡麻:“这哪是刚练了一个月的样子?” “你这根本就是炉火太盛,主动寻出路,帮你走外功了碍…” “……” 胡麻都有点心虚了:“这不正常?” “二爷我练了六十年,都没到这一步,你说正不正常?” 二爷哀声叹着:“你这瞧着炉火都比二爷我都旺了,也不对,不是比二爷旺……” “不对,就是比二爷旺了。” “只是二爷六十年童子功,比你纯些罢了。” “……” 胡麻见着二爷这紧张的样子,心想这也合理吧? 毕竟干娘都秃了。 但听了二爷一解释,倒也明白了过来,与开山、搬拦、硬摘桃相比,这真阳箭是最简单,又是最难的一招。 简单便是几乎不用学,火候到了自然就可以使出来,便是升级版的血阳箭,也只是多了一个咬破舌尖的动作而已,而难,则在于对火候要求实在太高。 二爷都是攒了十几年纯阳炉火之后,才学了这一招,而且一天之内,最多用三次。 胡麻无师自通,用了一次之后仍是精神充沛,在二爷看来,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邪门现象了。 “不管咋地都学会了……” 见着这二爷这模样,他也只能小心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老师傅当年也没教我碍…” 二爷叹着,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小,但毕竟之前已经被胡麻的炉火进境垫过一次底了,倒也慢慢的缓过了劲来,叹道: “二爷我自己练了六十年,又教了这么多寨子里的娃娃,但有一说一,你这样的我是真没见过……这应该是好事吧,但也有个问题,要提醒你了。”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警惕道:“什么?” “出事了……” 二爷看着胡麻,低声道:“那白面山魁敢跑这里来找你麻烦,问题可不小啊1 (本章完) 第26章 孟家妖鬼 第26章 孟家妖鬼 胡麻见二爷说的凝重,立刻打起了精神听着。 二爷低声道:“二爷我这破庄子,人眼里没什么,邪祟眼里可也不是谁都敢进的,平时小红棠过来给你送饭,都不敢进庄子,是为什么?” “这里火气太旺了,邪祟别说进来,靠近了都烘的慌。” “我偏偏挑了外面的庄子住着,在这里教徒弟,其实也是因为,咱们这些人火气太旺,怕冲撞了老祖宗们……” “……” 胡麻微惊:“这说明来的邪祟很厉害?” 小红棠平时确实不太敢进庄子,趁二爷不在的时候才会溜进来。 但她只是不太敢,硬着头皮也是能进来的。 想来那白面山魁也是这样? “不是这么简单的。” 二爷摆了摆手,道:“说是邪祟,其实就是个统称,那些邪门玩意儿,有游秽,邪祟,恶物,凶煞等等好几类呢……” “咱们寨子里平时冲撞了寨民的,其实就是游秽,那些冤死不散的小鬼,也是这种,它们就凭着个本能行事,远远瞧见咱们这庄子,就吓的跑远了。” “而那白面山魁,才真称得上是邪祟,还是个厉害的。” “但就算这玩意儿,按你现在这炉子的火候而论,它应该也是怕你的,起码也是大家谁也不想招惹谁。” “可问题就出在这,这等行子,已经开了灵智了,知道趋吉避凶,他知道伱炉子火旺,也知道二爷我就在庄子里,为什么还专门迷了个人过来害你?” “……” 胡麻隐隐想到了什么,心底微惊:“二爷你的意思是……” “不错。” 二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有违它的本性,我怀疑是有什么在驱使着它。” “明儿个,你得把这事跟婆婆说一声,我担心跟害你那家人有关。” “……” “害我的那家人?” 胡麻心底微微惊悚,想到了前身的惨状。 守着这么大本事的一个婆婆,都被人害的魂飞魄散,给了自己转生过来的机会。 他猛得抬起了头,低声道:“二爷,你知不知道,那家人是谁?” “当初,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 二爷摇了摇头,额头的皱纹深深陷入了进去,低声道:“我问过婆婆,但她一直不肯告诉我碍…” “我只知道,这应该是你胡家当年在外面结的仇,算起你们胡家来大羊寨子的时间,这怎么也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那家人下手忒绝,你胡家就剩了个老幼,都还不放过。” “这是定要让你们胡家绝种碍…” “……” 二爷说着,声音里都带了点怒意。 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才又道:“至于你的事,那得是一个半月前了,就记得那天刮了一夜的怪风,然后就听说你走丢了。” “婆婆当时外出给村寨的人走鬼,不在寨子里,而寨子里的人,晚上又不敢出门,等婆婆第二天回来,才一并忙忙的去找,二爷我也是第二天听着信回去的,一并找着。” “但在林子里找了两天,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急着去拜祖宗,发现当时祖宗们都没回应,倒像失灵了一样。” “后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婆婆似乎用了什么法门,才带着几个人找到了你,然后第三天头上,亲自把你给背了回来……” “……” 说到这里,二爷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些诡异。 胡麻小心道:“怎么了?” 二爷晃了一下头,道:“没什么。” 他隐约想起了当初满寨子的人,都以为胡麻没救了,而且有刚刚找到了胡麻的人,私下里信誓旦旦的说,当时胡麻人都死透了,模样骇人,婆婆硬是说他没死,救回了寨子。 事后谁能想到呢,胡麻居然真的活了回来,只能说婆婆本事大吧。 二爷想起这事,都有些怵头,不过这事太过惊悚,倒也没必要告诉如今的胡麻了。 他继续道:“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被林子里的邪祟给迷了,婆婆也没跟别人说什么,只是私底下告我,寻常邪祟没那本事进寨子掳人,还让老火塘子没反应,是有胡家的仇人找过来了。” “她先是把你带回了寨子,后来又出了寨子一趟,那天晚上,全寨子的人都睡不安稳,就听见林子那边,总是有什么鬼哭狼嚎的声音,狂风刮着林子,一夜没停。” “那晚上,寨子里的鸡啊猪啊狗啊的,居然没有一个敢哼声的。” “整个寨子没人敢点灯,因为灯点起来居然是绿色的,阴瘆瘆的瞧着吓人。” “但总算,婆婆回来了,只是瞧着很累,在床上躺了一天。” 二爷说到这里,磕了磕烟袋锅子,顿了一下,才慢慢的道:“再后来,婆婆用了几天功夫,真个把你救了回来,其他人都以为没事了呢。”      “只有前不久,婆婆私底下来了我这里一回,告诉我,那个害了你的东西,只是被她打伤了,还在外面转悠,她好容易救了你回来,那东西一旦察觉,便一定会再次过来害了你的……” “说白了,婆婆送你来我这里,除了让你学我这本事,还是想让我护着你,只有我护着你了,她才有功夫去林子里,把那个家伙给收拾了。” “我现在担心就是这个原因,这白面山魁是冲着你来的,没准跟它有关。” “……” 胡麻听着二爷的话,久久无言。 冷不丁转头,向窗外看去,就只看到一弯月牙,正缓缓隐入乌云背后。 四下里黑沉沉的,给人带来了庞大的压迫感。 在这片庞大到仿佛没有边际的林子里,正有一只鬼,随时盯着,想要自己的命…… 小红棠说,婆婆正在林子里找什么东西,就是找它? 但按理说,婆婆应该是占了上风的,可若真是如此,对方还能腾出手来,派白面山魁过来害自己? 难不成…… 胡麻心底悚然一惊:婆婆其实没有占上风? 这个念头一起,他竟愈发觉得有些惊悚,甚至都不太敢往下想了。 婆婆本事大是真的,他深有体会,但毕竟婆婆年龄不小了啊,她看起来已经是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连腰都已经直不起来了。 而这个老人,刚刚才费了那么大劲,把自己“救活”。 为了帮自己避邪祟,整日不睡的念经,还给自己找来了那么多的,珍贵异常的血太岁,帮自己续着命…… 不知怎地,胡麻想着,心里竟一时有些酸楚了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一位老婆婆,做到这么多的事? 这样的状态下,她本事再大,又还能撑多久? 胡麻的表情内敛,但一些细节却也被二爷捕捉到了,耿直汉子,反而能感受到胡麻的心理变化,尤其是那一刻清晰的情绪波动,心里倒也稍稍安慰: “以前在寨子里,都说这小胡麻是个白眼狼,长这么大,天天靠婆婆伺候着,还不领情,真是让人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但人,总会长大的碍…” “长辈不怕孩子不懂事,总是在盼着孩子懂事这一天,等到了,也就安心了。” “……” “……” “二爷,我想进林子帮婆婆。” 沉思良久,胡麻才抬起头来,认真的向二爷说道。 “能说这话,就算婆婆没白疼你一常” 二爷也认真道:“你现在这火候,也确实不浅,但不要急着做决定。” “婆婆本事比咱们大,你先问问婆婆的意见再说。” “……” 胡麻答应了下来,这才回了侧房收拾,只是心里有事,这一晚始终睡不着。 而刚经了白面山魁的事,众小伙伴们也瑟瑟发抖,悄然无声。 第二天起来,二爷并没有再让小伙伴们出去跑山,仿佛怕他们出去了会撞着什么,只是在庄子里面打把式,练功。 而胡麻同样也是心事重重,一直等着小红棠过来,孰不料,这次一直等过了晌午,小红棠一直没来,他有些耐不住性子,到了庄子外面一看,才忽见红影一闪。 “胡麻哥哥,你怎么才出来?” 不远处,小红棠拎着篮子,撅着嘴:“我都喊你半天啦……” “诶?” 胡麻有些意外,心想怎么自己没听见? 转头一看,在庄子周围看到了一圈淡淡的灰烬,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昨天闹了山魁,二爷怕出事,便将祖灰在庄子外面撒了一圈。 没想到,不但挡了其他邪祟,便连小红棠也挡住了。 他忙走了过去,接过了篮子,道:“今天你早点回去,替我跟婆婆说件事……” 本想着快些吃完了好让小红棠赶紧回去,却冷不防,这一揭开,竟见篮子里是空的。 “没饭……” 小红棠呆头呆脑的道:“篮子里的饭,被你昨天吃光啦1 胡麻有些诧异:“那今天的呢?” “今天的我不知道……” 小红棠可怜巴巴的道:“我找不着婆婆啦……” (本章完) 第27章 城里来的贵人 第27章 城里来的贵人 “找不到婆婆了?什么意思?” 小红棠的话让胡麻心里忽地打了个突,快速的放下了手里的篮子。 “我闻不到婆婆点的香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红棠委委曲曲的道:“我在林子里找婆婆,但找不着,还被人欺负,只好又回来,可是二爷已经在庄子外撒了灰,小红棠就没有办法进庄子找胡麻哥哥了,只能等着。” “你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夜了?”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不由心下担忧:“婆婆没有点香,又是什么意思?” 从昨天晚上的白面山魁,再想找不到家的小红棠,心间愈发有些沉重,忙让小红棠在庄子外面等着,快步回到了庄子里面。 二爷正仔细的询问着已经醒了过来的崔蝎儿训着一些话,那崔蝎儿脸色惨白,一见着胡麻,便立刻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却见胡麻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看着二爷。 二爷见着胡麻脸色沉重,便明白了过来,一起来到门外,低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红棠说她找不到家了……” 胡麻快速的将小红棠的情况跟二爷说了一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情况不太对。” 二爷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小红棠是婆婆养的使鬼,有香烧着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只有婆婆给她点起了那柱香,她才能找着婆婆,走鬼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点这柱香的。” “那婆婆……” 胡麻心里顿时微颤,抬头看向了二爷。 “遇着事了不要慌。” 二爷察觉了胡麻的担忧,沉声说了一句,但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担心。 正想着时,却见庄子外面的山坡上,有几个打着绑腿、穿着蓑衣的采药人走了上来,远远的瞧见了二爷,便道:“二爷,今天早上出来,族长让我们顺道过来给你捎个信。” “寨子里有点事,让你把庄子里安顿好,赶晌午头过去一趟呢。” “事情很重要,伱可别耽误了功夫。” “……” “难道是出事了?” 二爷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忙上前问:“是不是跟婆婆有关的?” “不知道啊1 采药人怔了一下,道:“我们早上出门,族长在寨子门口拦下我们,给你捎信的。” “没说什么,只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 一听这话,胡麻心里也一下子有些不安定了。 二爷则是微微定神,向胡麻道:“走,你跟我一起回寨子里一趟。” 他回了庄子里面安顿,胡麻则心神不宁的在旁边等着,小红棠悄悄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胡麻哥哥,婆婆是不是不要小红棠了?” “……” “不会不会……”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明知道她只是外表孩童,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 但胡麻心里却也不由得一软,只是把她当成了害怕的小孩,低声安慰:“怎么会呢,咱们一起回寨子里去找婆婆。” “你就一直跟着我,别再跑丢了。” “……” 小红棠乖巧的答应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胡麻,生恐再丢一个的样子。 二爷回庄子安顿好了其他人,走了出来。 他心里着急,走出了没几步,便将胡麻背到了背上,迈起了大长腿,快步赶向了寨子,小红棠在旁边树丛里跟着窜了一阵,有点跟不上,便也跳到了胡麻的背上。 便这么二爷背了胡麻,胡麻背了小红棠,两人一鬼快速的穿过了深林,速度倒比普通人赶路快得多。 胡麻可以明显察觉,小红棠靠近了二爷,便哆哆嗦嗦,似乎十分难以忍受。 但她将小脸埋进了自己的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却好了很多。 “二爷是点炉人,小红棠怕他是应该的。” “但我现在也是点炉人,炉火几乎不比二爷的差,她怎么倒一点也不怕我?” “……” 这些奇怪的事倒一时顾不上,只是忧心忡忡的跟着二爷飞奔。 不知道二爷是不是学过特殊的赶路法门,上一次胡麻跟婆婆穿林子,用了两个多小时,但二爷手长脚长,迈开大步,虽然没有奔跑,但这速度,却是比普通人跑起来还快了。 约半个小时左右,便已经跟了二爷,赶到了大羊寨子的村口。 远远的,就瞅见族长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人,正焦急的在不远处等着。 “婆婆出了什么事?” 二爷大步靠近,远远的便向族长问道。 “婆婆?” 族长也迎了上来,刚想开口,却听见了二爷的话,表情有些奇怪:“婆婆怎么了?”      二爷也怔了一下:“不是婆婆的事?” “婆婆这段时间一直没在寨子里呀……” 老族长也看到了后面的胡麻,点了点头,道:“从把小胡麻送到了你那庄子里,就很少在寨子里看见婆婆了,最近这几天更是好像一直没回寨子。” “不过婆婆平时在外面行医走鬼,也时常一天两天的不回来,小胡麻也是知道的……” “……唔,这次好几天没见人,倒是少见。” “……” “那……” 胡麻见不是婆婆的事情,微松了口气,但见婆婆又好久没见人了,却也放不下心。 忙道:“那婆婆都去哪里了?” “好像是往西边林子里去了吧?” 老族长也有些尴尬,道:“这段时间她一直往那边去,但去做什么不知道,婆婆的事,咱们一般都不问的。” 这也确实符合婆婆的习惯,胡麻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小红棠也一脸懵懂,看向西边的林子。 她若是离得近了,也能感应到婆婆,前几日也是一直跟着婆婆在那边的林子里,但如今,却是明显有些茫然,不知所以。 二爷吁了口气,道:“那你急急火火喊我回来,又是什么事?” 老族长一听,神色谨慎了几分,靠近了二爷,压低声音道:“有件大事呢,今天城里来了几位贵人,想进林子里找一件东西,要在咱们寨子里找个向导,我寻思这事只能喊你回来埃” “那可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老二你可千万给人伺候好了,怕不是能赚个小饼饼哩……” “做向导?” 二爷深感意外,向寨子里面伸头看了一眼:“就他们?” 胡麻也跟着看了一眼,表情却是忽地怔祝 正焦急中,刚刚并没有注意,如今这一眼看去,才发现寨子里多了一些人。 都是些身材精壮,穿着黑色裤褂,腰间扎着红绸腰带的壮汉,有的腰间还佩了刀,看起来似是护卫。 他们足有十七八人,簇拥着两顶黑色的轿子,一辆大车,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寨子里面。 周围的寨民小孩,都又敬又畏的他们看着。 在一顶轿子外面,还站了一个穿了灰色长衫,掌柜气质的老头子。 他正背了双手,打量着寨子里的风光。 另外一顶轿子,则是黑色绸帘垂落下来,将轿子里面的人挡的死死的,看不见容貌。 这就是城里来的贵人? 胡麻心里的好奇倒隐隐生了起来,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可是,我现在正有事碍…” 二爷明白了老族长喊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表情顿时有些为难。 “哎呀,婆婆那么大本事,能出什么事?” 老族长见状,却一下子担忧起来,抓住了二爷的胳膊,低声道:“这事你可不能推辞啊,你知道这些城里来的贵人身份有多吓人吗?” “草心堂的老掌柜陪着来的,咱们大羊寨子可得罪不起。” “万一事情做的好,明年开春的黑油膏和草药,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呢……” “……” “这赶得不是时候1 二爷看了胡麻一眼,道:“现在婆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1 “婆婆能出什么事?” 老族长怔了一下,看向了胡麻:“婆婆怎么了?” “不知道。” 胡麻缓缓吁了口气,道:“之前婆婆一直让人往庄子里给我送饭的,但今天没有送过去,之前帮着送饭的人也说,忽然找不到婆婆了,我担心婆婆出了事,这才跟二爷回来了。” “嗨,婆婆一天不给送饭,还能饿着你?” 老族长闻言顿时有些埋怨,道:“而且这不才一天?” “不行让你二爷先去忙着,我在寨子里找找人,帮你在周围寻摸寻摸?” “……” 都不等胡麻回答,便看向了二爷,严肃道:“但城里贵人的事你可不能耽误了啊1 “老二,你是有见识的,光看这车,就知道这些贵人的身份1 “人家已经在这里等了个把时辰了,咱不能再拖1 “……” 二爷的表情顿时为难无比,胡麻也低低的呼了口气,明白过来了,转头看了一眼那苍茫无边的林子。 忽然道:“没事,二爷,我跟你进林子吧1 (本章完) 第28章 白葡萄酒呼叫 第28章 白葡萄酒呼叫 “你跟着去?” 一听胡麻这话,无论是族长,还是二爷,都明显吃了一惊。 之前胡麻的情况寨子里的人都有所耳闻,本来上一次就是在林子里出的事,后来婆婆又巴巴的过来,想请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认下胡麻,可终究没有认下,也得不到先人们的庇佑。 说是去二爷那里学本事,但这才一共去了几天。 现在进林子,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你可别跟着啊,小心耽误了你二爷的事1 老族长一反应过来,立刻就严肃叮嘱胡麻:“找婆婆的事,寨子里想办法。” “耽误不了的,而且这群城里人要去的地方,跟婆婆失踪前去的也是同一个方向不是么?” 胡麻已经想明白了,坚持着开口。 婆婆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然不可能连给小红棠的香都忘了烧。 婆婆遇到的麻烦,要么便是不用寨子里帮忙便能解决的,要么,也只有二爷能搭把手,所以自己一定要跟二爷一起。 至于进林子里的危险…… 胡麻早想明白了,自己现在行功有了一定火候,寻常游秽是近不了自己身的。 而敢近自己身的,即便是留在寨子里,也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与其留在寨子里,没有二爷护着,提心吊胆等候那未知的命运,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起进林子,既能得到二爷的保护,还能试着找找婆婆。 即便真的是虚惊一场,等婆婆回到了寨子,一招回小红棠,两边便也放心了。 “碍…对,那就叫小胡麻跟着。” 二爷本来也是想劝胡麻留下,但话到嘴边时,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胡麻现在跟着他出去才是最好的。 他也想明白了这一茬,只是反应慢了一点。 “我说,伱们这么大的寨子,找个引路的,都这么困难呢?” 这时,不远处那个背了两只手看风景的长衫老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咱们着急进山,你们大羊寨子若是没个熟悉这片老林子的,我们去别的寨子找,也还来得及。” “有,有。” 族长闻言,忙陪着笑道:“这不叫来了么?我跟他说说规矩,别冲撞了贵人。” “我带你们进山,这大羊寨子周围八百里老阴山,我都熟。” 二爷也转向了那位长衫老头,道:“不过我得带着这小子,跟我去打打下手。” “领个路还要打下手?” 那长衫老头笑着瞥了胡麻一眼,道:“去便去吧,但是,可不算他的工钱。” “本来就不算工钱的……” 二爷闷声说了句,向寨子里走:“我去准备点干粮。” “不用了,咱这里都有,吃吃喝喝的缺不了你们这一口,别耽误功夫,早点进山吧1 那位长衫老头,抬手阻止,向后面人摆摆手:“东西卸下来1 似乎那些轿夫与护卫模样的人,十分干练,闻言立刻打开了那辆宽大马车,里面却装的满满当当,都是些箱子行李。 他们大包小包的全都搬了下来,挑出了几个必用的,用粗绳捆起来,一一背在了各人的背上。 其中最大的一个,却毫不犹豫丢给了二爷。 就连胡麻,对方也没客气,一个包袄扔了过来:“野小子,你也干点活。” 胡麻默默接了过来,并不抗拒。 现在的自己,短发粗布褂,脚上套着布鞋,倒确实像野小子。 除了找到婆婆,这些人也引起了他的好奇,或许可以通过这些人,了解到这世界的相貌。 “快晌午了。” 长衫老头接过了旁边人送过来的草绳,将自己前摆后摆都扎在了腰上。穿了绸布裤子的两条腿,也细细的打了绑腿,这才恭敬的向那个垂着黑帘的轿子道:“咱这就出发了?” “可以。” 轿子里面,有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两个身材精壮的壮汉,则已一前一后,来到了轿子前,将绳索套到了肩上。 “他们居然要抬着轿子进山?” 胡麻在一边瞧着,心里也有些惊奇。 林子里面道路难行,马车根本进不去,所以马车上的行李都卸了下来,靠人背着。 但这顶轿子里的人,却需要轿夫抬着进林子? 当然,人家怎么做,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没人有异议,见准备妥当,便已出发。 胡麻收回目光,默默跟在了二爷身边。      一行人出了寨子,便径直往西走,那正是这片老阴山里,林子最浓最密,也最荒凉的方向。 如今胡麻来到了这个世界时间不短,也已经渐渐了解到了这里的基础情况。 知道这片山林交映的神秘地域,乃是八百里老阴山,林深山险,最危险的,但同样的,也是太岁生长,拥有无尽宝藏的。 虽然平时跑山的时候总是偷懒,但如今的胡麻炉火旺盛,体力惊人,扛了这么个包袄走在林子里,倒问题不大。 只是这林子里压抑寂静,却也难免让人感觉到了丝丝的荒凉。 没走几步,身边红影一闪,小红棠过来牵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心的跟着自己。 胡麻留意了一下,这行人都没有察觉到小红棠存在的痕迹,便也默不作声,带了她默默赶路。 不知是有二爷跟着,还是上一次出寨子是因为婆婆走鬼的身份,才引来了诸多邪祟,这一次的行程,居然走的异常顺畅。 除了偶有一些难行的道路,需要镰刀劈开,或是遇着些蛇虫,其他时间,只是安稳沉闷,渐渐深入了林中。 “前方起雾了,不能走。” 二爷给这群城里人当向导,话便不像在庄子里时那么多。 他只是默默的背着大包囊向前走着,一路无话,却在走到一个快被野草埋的看不见的分岔小路时,停了下来。 向那个穿着长衫的老头道:“咱们得从河边绕过去,会远一些。” “起雾了,又会怎样?” 长衫老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沉沉夜雾,缓缓流淌。 “那雾不太正常,想是河里的老蛤蟆上岸了。” 二爷道:“要是误闯了进去,没来由起了冲突,我们就算能对付得了,也耽误功夫。” 这老掌柜模样的人闻言,倒是挑了挑眉毛,笑吟吟道:“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现在瞧光景,离天黑还早呢……” “不一样的。” 二爷老老实实的道:“老阴山林子里与别个地不同,阴气重,无论白天黑夜,都算黄昏。” “生人进了林子,就算越了界。” “……” 老掌柜听着,似乎很感兴趣,脸上并无惧色,但他还是看向了身后的那顶轿子。 轿子里面,半晌才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向导的。” 一行人便不再多言,只是跟着二爷绕路,二爷见状也松了口气,悄悄的跟胡麻说着。 给这些城里来的人带路,最怕那种自恃本事大,见识多,不听劝的。 这林子常年不见天日,距离太岁老爷又近,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妖异邪祟,精怪游神,本事再大,也得对这林子心怀敬畏才保得了平安。 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麻把二爷的话记了下来,并留心着二爷的一举一动。 如今自己炉火正旺,又有二爷这样经验丰富的带着,便是深入了林间,也能将危险控制在一个程度。 只是,这苍苍老林,幽邃深沉,全无半点人迹。 直这么撞,真能找到婆婆? “或许只能靠小红棠了,她是婆婆的小使鬼,离婆婆近了,便能感知到。” 心里想着,转头看了小红棠一眼,却见她也是没精打彩,只是牵了自己的衣襟跟着。 仿佛是不见了婆婆,更害怕自己也丢了她一样。 如此深入了林间,眼瞅着天色快要暗了下来时,二爷便当即叫停,找了个近溪边的空旷地方歇息。 他带了胡麻,捡了一些树枝过来,并不只是为了烧火,还一根根的插在周围,当作院墙,还捡了根粗枝,横在留出来的门的位置,说这叫门槛。 活人在林子里过夜,等于闯进了邪祟地界。 但插了院墙,立了门槛,便是给自己建了个阳宅。 人居阳宅,非请莫入,若有邪祟闯了进来,便是直接打杀,那也不会犯了这深山老林的众怒。 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觉得有些新鲜,便也从善如流,在“院墙”里面停了轿,清掉杂草,生起火堆烤干粮吃。 他们倒大方,也分给了胡麻和二爷一份干粮咸肉,不过胡麻尝了尝,确实只是咸肉,不是太岁。 胡麻注意到,那轿子里的人,居然到了这时,仍然没有下轿。 即便是吃食,也没有人给她,也不知是不是轿子里有吃的,还是她根本已经不食人间烟火。 但如今他也满腹担忧,倒是管不上别人,吃了那些人递过来的干粮,便抱了小红棠,在二爷身边和衣睡了。 不几时,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迷蒙之间,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白葡萄酒在老阴山呼叫,有没有转生者可以听到?” (本章完) 第29章 第二位转生者 第29章 第二位转生者 “嗯?” 在听到了这个声音的一霎,胡麻一个激棱,顿时醒了过来。 说醒不准确,他还在睡着,只是忽然脱离了那个迷迷糊糊的状态,进入到了那个有着某个奇怪小庙的梦里。 抬头看去,便见眼前的香炉里,自己的信香袅袅燃烧。 远处暗红色的雾气里,竟有微不可察的一缕,轻飘飘的穿过了雾气,在自己身边轻盈的旋转着。 “白葡萄酒在老阴山呼叫……” 这时对方已经呼叫起了第二遍,听着是个嘶哑的声音,带了点磁性。 “又找到人了?” 胡麻定了定神,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兴奋。 早先一直没找到有人,如今却冷不丁的碰到了在这世界见到的第二个转生者? “你……” 他立刻张口,却一时忍住,心思电转,试探着道:“老白干收到呼叫,请问你是……” 在胡麻回应的一刻,那一缕从血雾外钻了进来的烟缕,便仿佛找到了目标,忽地缠绕到了自己的信香上。 而那刚刚呼叫的声音也微微沉默,旋即再次响了起来,有些诧异: “你是那个寨子里出来的小孩?” “……” “?” 胡麻忽地吃了一惊,失声道:“伱怎么知道?” “声音。” 那个嘶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你平时与人连接的时候,都不换一下声音的?” 这话倒把胡麻说的懵了一下:“声音怎么换?” 对方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方法太多了,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 “不过,你连换一下声音都不知道,这说明你之前与其他转生者连接的次数,也没有那么多?” “这……” 对方脑子太快,竟只从这一问一答里,便猜出了这么多信息,甚至叫破了自己身份,胡麻也隐隐有些心惊。 但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二位转生者,胡麻心情还是有些激动,也不知已经积攒了多少问题想要询问这些同类,如今只是堆在了喉间,索性一并问了。 他略一停顿,才忙开了口:“你……你上辈子是什么身份?” “……” 那个嘶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叹道:“你这个开场白有些特殊。” “都已经跌入了这个世界,关心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无论上辈子是什么身份,这辈子我们都只是在这个诡异世界艰难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 “你很可怜吗?” 胡麻道:“我觉得你条件很好啊,进林子都有轿子专门抬着。” 对方忽然收了声,再响起时,颇有些惊疑:“你也猜到了我是谁?” “不难猜碍…” 胡麻也低低叹了一声,道:“这老阴山里转生者很少,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说不得,肯定是外人。” “今天这寨子里才刚来了一批外人,而且能见到的,都是男的。” “你的声音虽然努力改得很嘶哑难听,但一听就是女人,我还能猜不到你究竟是哪个?” “……” “我这声音可以听出是女人?” 对方倒是怔了一下,忽然变得清柔悦耳,却是改了回去,低声道: “看样子我功力还是不到家,按理说是听不出来的。” “……” “这……” 胡麻听了她的话,倒也是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刚刚的声音确实是嘶哑粗浑,难辩真假,若仔细分辨起来,倒更像是个老头子说话。 但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觉得是个女人。 不像是分辨出来的,倒像是直觉。 难道…… 他忽地想到,自己火炉子烧的极旺,愈旺便愈是馋女人。 不会是这种特性给自己带来的本能吧? 嘶…… 怎么有点…… “罢了。” 那女人虽然被胡麻发现了身份,微有吃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发现了身份也没什么。” “你知道我是我,我也知道你是你,这样交换起信息了倒更放心一些。” “你看样子是在这老阴山里土生土长起来的,想必对这里比较了解,可否听过‘百尸冢’的传说?” “百尸冢?” 胡麻听了,先是微怔,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然后才心里豁地一亮。 此前自己交谈的第一位转生者,不就提到过‘百尸冢’么? 在遇到了这第二位转生者的时候,他本就记着当时那位老兄的托付。 便是她不问,也要告诉她这件事,求她去救那个人。 没想到,如今她想找的东西,居然就是那位老兄找到了的? 正回忆间,对方的声音接着说了下去:      “作为报酬,你也可以问我一个同等价值的情报,或是,价值低些的三个信息来交换。” “……” “交换?” 胡麻一时没有作声,只是心思电转。 他这只是第二次与转生者交谈,且第一位转生者处境危急,没来得及多说。 因此他不仅对这个世界陌生迷茫,对这个转生者的圈子,同样不熟悉。 倒从这个女人的话里隐隐感觉到,似乎转生者之间,也不是遇着危急拔刀相助,就连信息,都是要交换的? “你在思索,说明你确实有这一块的情报?” 但也就在他沉默之中,那个女人的声音淡淡道:“这倒省了我很大的功夫。” “你有什么问题或是要求,可以先由你来提问,毕竟论起这个世界的身份,我比你多了些优势。” “若是想要其他的报酬,也可以说,只是给你的方式需要商量一下。” “……” “……好1 胡麻没想到,自己的沉默都能被对方解答出这么多信息。 但无论如何,对方既然愿意交换,便是好事。 他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便不知积攒了多少问题,早就打好了腹稿,只想着遇到了其他的转生者时问个清楚。 立刻道:“第一个问题,这是个什么世界?” “凶世,妖世,乱世。” 对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轻声道:“具体发生过什么,这个世界自己的人也不知晓,更不用说我们。” “只知这里本处于某个叫夷朝的时代,但却不知几何时,忽有太岁降世,从此天下大乱,诡异频出,妖魔纷现,以黄昏为界,与活人平分天下。” “现如今,正是战火肆虐,龙蛇并起之时,你身在这老阴山里,虽荒僻贫脊,却还勉强落个安稳。” “老阴山外,早已是兵荒马乱,怪力乱神,安稳求活,都成了奢望了。” “……” 胡麻听着,竟是难以想象这老阴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沉默半晌,消化着,又慢慢道:“第二个问题,我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呵呵……” 万没想到,对方听了这个问题,竟是淡淡笑了一声。 “你果然还是在这么没用的问题上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过,这也是公认最容易浪费价值的问题了。”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是三岁那年忽然解了胎中之迷,想起了前世之事,遇到过几个转生者,他们也与我一样。” “我们皆是莫名其妙转生而来,彼此讨论之下,也只发现,我们的共同点便是皆转生了与前世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八字,且都有着可以通过本命灵庙来互相寻找连接的能力。” “但为何而来,将来又会怎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不过只是守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生存,遇到了转生者,也就交换一下情报,让自己活的好些罢了。” “……” “三岁觉醒?” 胡麻细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忽地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听她的意思,她们都是生下来便在这个世界,从小长大? 但我与她们不同啊,我是前身已死,被婆婆招错了魂才来到了这个世界的……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忽地醒悟:“听着怎么像是……” “……别人只是转世投胎,而我却像是恶鬼夺舍?” “……” 这一下子心里颇为惊疑,但却忍住了,没有将这个问题说出来。 只是与这女人交流片刻,他便隐约察觉,转生者之间,也都有着各自秘密的。 而且自己醒来开始,便已经将保守自己的秘密当成了最重要的事,如今多少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该问第三个问题了。” 那女人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不过我提醒你一下,前两个问题,你都是在浪费机会。” “我无意占你便宜,第三个问题,可以好好想一下。” “……” “是……” 胡麻心里也已明白,自己问的前两个问题,对于刚刚醒来没多久的自己,非常重要,但对这些已经在这个世界生存了很久的转生者来说,确实像是浪费机会。 他深深呼了口气,慢慢的开了口:“第三个问题,我想换成一个要求,可不可以?” 对方沉默,然后道:“讲。”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胡麻立刻道:“她对我很重要,现在只知道也在这片林子里,只是生死不知。” “我需要尽快找到她……” “……” 说完之后,摒住了呼吸,等着对方回答。 那个女人,明显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要找的,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胡麻想了一下,道:“算是吧,她对我很好1 “也算难得。” 对方回答的很慢,仿佛在感慨什么,然后道:“这忙对于我来说不难,可以帮你。” (本章完) 第30章 英雄“救”美 第30章 英雄“救”美 “难得?” 胡麻感觉她的反应,好像有点怪怪的,但见她答应,心里还是一阵惊喜,却也顾不上这些细节了。 这个女人的派头,身份,都无一不预示着她势力不凡,再加上她本就是老牌转生者,身上的本事少不了,既然她答应了帮自己找婆婆,那这颗心多少可以先放下了。 正想着时,却又听见她道:“不过,我无法直接帮你,我们需要制造一点机会。” 胡麻微怔:“嗯?” 对方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人教过你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掩饰自己的秘密吗?” “莫名其妙的亲近与交情,都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没道理忽然与你这样一个寨子里长大的穷小子熟悉起来的,所以,我们需要给自己制造一点机缘。” “明天中午,我会遇到一点危险,到时候,伱过来救我吧,这样,我们再帮你便不奇怪了1 “……” “还能这样?”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你关心的那个消息……” “……” 他张口便要说出,便又微微犹豫,这个女人的气质,似乎与自己遇到的第一位转生者不太一样,对方既然分的这么清,那胡麻便也担心着是否说出了之后,对方也会食言…… “先帮你找到人了再说吧1 对方仿佛察觉了胡麻的心思,淡淡笑了一声,道:“我还有时间。” “只是记得,回头告诉我答案,也只在梦里,以这连接的方式,现实之中,千万莫说什么引人怀疑的言语。” 随着她的声音消散,一缕烟气,也悄然退回了暗红色雾气之后,胡麻看到了自己香案前的信香,已经恢复了淡淡烧着的散乱状态,兀自觉得有些离奇。 他将这个女人告诉自己的信息与自己与她不一样的处境,都默默的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叹了口气,沉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醒来时,兀自有种不真实感。 “小胡麻,快些起来,擦把脸,今天要快些赶路。” 二爷已经从溪边洗了脸回来,递给了胡麻一块浸湿的粗布,低声道:“昨天绕路,没能赶到贵人们要去的地方,今天咱们可得抓些紧,忙完了他们的事情,好去寻找婆婆……” “……小红棠今天也没收着信?” “……” 胡麻转头看了一眼,小红棠正缩在自己睡觉的枯木旁边,小小的一团,摇了摇头。 婆婆的情况,怕是并不乐观。 而他吃了烤软了的干粮之后,亦是身子发沉。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血太岁,四肢已经开始发冷,小腹之间,倒是一团滚烫,源源不断的将热量传递给四周,但他明白,这其实就是已经开始在消耗自己的炉火了。 炉火仍在一日,自己仍是可以与常人无异,但等到炉火也消耗干净了,他不敢想自己会遇到什么情况。 或许只有找到婆婆,才能完全搞明白。 不过,擦脸空隙,偷眼看了看那顶黑色的轿子,心里倒略略好奇。 昨夜那场交谈,该当不是假的,她为何还不出来? 一行人收拾妥当,继续赶路,那位代号白葡萄酒的转生者,还是坐在了轿子里,其余人则是随行在侧。 抬轿之人,约每个时辰轮换一次,倒不是这些轿夫体力差,实在是林子之中崎岖难行,甚至因为抬了这轿子的缘故,一些矮矮身便能钻过去的地方,也要绕路。 如此一来,当然便又无形之中,拉远了道路,也拖慢了速度。 但二爷是惯做了向导的,自然不会嫌弃贵人的事多,反正只是老老实实的带着路。 自日出行至中午,一行人已有些困倦,他们也已渐渐行入了林中人迹罕至的所在,胡麻一直留心着,却没有发现什么机会。 直到无意间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藤蔓缠绕的一株老木之上,生出了块块黑色斑纹,尤其是在离地两三米位置的地方,那斑纹竟隐约如人脸。 “鬼木?” 胡麻心间微动,认了出来。 林子里老树年岁久了,树身上便容易长出人脸,一旦人脸出现,这老树便有了灵性,周围整片林子,都变得邪性起来,容易让人迷路,甚至莫名的失踪于其间。 若是在寨子周围见了这等鬼木,二爷一定会将其伐掉,但在这深林之中,却无人理会,往往有些非但生出了人脸,且有了道行的。 按理说如今正是白天,这株老树,应该不会作怪。 但二爷早先说了,林间阴气重,这些精怪,往往不等黄昏便出来了。 当然,二爷阳气重,按理说邪祟不会靠近,但这老阴山里,谁知道有多少厉害的? 胡麻顿时留起了心,自己都注意到了这株老树,为何走在前面的二爷,以及那两个抬了轿子的轿夫,却只是闷着头赶路,丝毫没有留意到这就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诡异老树? 正寻思间,那老树旁边,一株斜生的枝丫,悄无声息,向着轿子里面探去。 胡麻微惊,知道时机到了,立刻低叫一声:“小心。” 说着,一个趟步,快速上前,右手捏拳,重重向前挥出。 这正是二爷教的把式里面,为首的第一步开山拳。      胡麻出手之际,便已引动了炉里的火意,直将这一拳掼得势大力沉,握紧的双拳,横过了三四米的距离,瞬间便打在了这枝斜生的树枝之上。 拳风猛烈,甚至将那捶落的轿帘,都掀开了些许。 胡麻余光瞥见,轿子里面,似乎有某个翠绿的耳环与白嫩的侧脸,还有某个毛绒绒的事物,一闪而过。 “啪1 那悄然伸进了轿子之中,拳头粗细的树枝,竟是直接被胡麻一拳砸成了两段。 一截掉在了地上,扭曲了两下,就此不动。 另外一端,却忽地收缩,倒如一条灰色的巨蟒,瞬息之间缩进了林子之中,不见了。 “保护小姐1 这一动静,也让周围人尽皆大惊。 老掌柜更是差点掉了魂,大声叫着,前摆一掀,便瞬间跃到了轿子旁边。 甚至连胡麻,都被他挡在了轿子外侧。 一群伙计,也纷纷警醒,唰的拔出了刀子,严阵以待。 “没事。” 轿子之中,安安静静,过了一会,才响起了淡淡的女声:“一株成了气候的老树罢了。” “是,是……” 老掌柜冷汗涔涔,连声说是。 只是心里暗自责怪,难道是自己赶路赶的乏了,竟疏忽了这林中风险? 虽然轿子里的人按理说不会被伤,但这疏忽,对于自己,却是了不得的过失呀…… 边想着,忽地回身,一根黑色钉子,钉进了旁边的老树之上。 老树顿时一阵颤抖,叶子簌簌落下。 但掌柜却并不回头再看一眼,倒是眼神怪异的看向了胡麻。 自己没留心到,那位老向导也没留心到,周围这些忠心梗梗的护卫没留心到,没成想,倒是这小子留心到了。 不过也险得狠,这小子虽是好心,但他毛毛燥燥,万一掀开了轿帘,冲撞了轿中人,可麻烦了。 “这小孩子,倒是好心。” 正思虑间,那轿子里的人淡淡道:“掌柜,给他五两银子吧1 “是,是。” 掌柜连声答应,又看向了胡麻,脸上的审视之色,早已隐去,笑道: “傻小子,你好运气,还不谢小姐的赏?” “……” 说着要伸手掏银子,却不想此时的胡麻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忙摆手道:“我不要银子。” “诶?” 不远处的二爷闻言都懵了:“为什么不要?” 自己过来带个路,一走好几天,得到的赏银都不见得有几两…… “嗯?” 那位掌柜也好奇的看了胡麻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五两瞧不上?” 演戏嘛,还能不会? 胡麻忙表现的懵懵登登的,小声道:“我不要银子,我想请小姐……姐帮我一个忙。” 知道这小姐骨子里是自己老乡,叫她小姐有点别扭。 叫个小姐姐倒是问题不大。 可一听他的话,旁边的老掌柜却是顿时拉下了脸,就连二爷也心里咯噔一声:这小胡麻太胡闹了。 人家给你赏银,你接着就是,却不要银子,要请人帮忙,这城里来的贵人哪有这么好说话的,一言不合触怒了人家,挨个白眼不说,脾气不好的过来抽几个嘴巴子也是有的。 “你……” 那掌柜脸色一变,果是要骂人,却不想,轿子里面的声音却淡淡响了起来: “我有事在身,没法多帮你。” “不过,既然说了要赏你,总不能不算话,你说说吧1 “……” 周围老掌柜等人听着,便都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纷纷跟着点头。 而旁边的二爷已是听得呆了:“这小胡麻傻人有傻福,居然就这么得了贵人的关照?” (本章完) 第31章 五鬼术与圆光术 第31章 五鬼术与圆光术 “傻小子运气真好……” 见着那位明珠也似的小姐,答应了胡麻,那位老掌柜,也呵呵的笑了一声,向着胡麻打量了一眼,道:“但咱家小姐心善,既然答应了你,便是你的运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瞧见这场影,旁边的轿夫等人,也面面相觑,觉得奇怪。 旁边二爷见了,心里倒忍不住一阵担忧:“这位轿子里的贵人,虽然抹不过脸,答应了小胡麻,但掌柜心里却是不大痛愉快的,回头草心堂到寨子里来收草药,不知道会不会给咱穿小鞋。”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换了寨子里的其他孩子,就不会这么不知高低。” “小胡麻啊,就是被婆婆惯坏了,倒觉得别人都该帮他似的。” “……” “我……” 胡麻知道这种“傻小子的运气”一定会发生,只想着怎么说合适。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凶险诡谲,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一切和盘托出,便只是看向了那顶轿子,道:“我婆婆是走鬼人,这林子里出现了一只厉害的邪祟,便进林子里面来解决它。” “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婆婆的消息断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我想知道婆婆在哪里。” “……” “走鬼人?” 老掌柜闻言,皱了皱眉头,道:“那你有没有伱家婆婆用过的东西?或平时随身带的。” 胡麻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婆婆用的东西,都在寨子里啊,也没来得及回去拿。 自己身上的,虽然也都是婆婆给的,但是自己也跟婆婆快半个月没见了。 “呵呵,没有?” 老掌柜见了,已经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却忽听得那个轿子里面的女子道:“那小使鬼手里的篮子,不行吗?” “……” “使鬼?” 老掌柜闻言,忽地一惊,猛得转头,狠瞪了二爷与胡麻一眼:“你们身边带着鬼?” 二爷心间一阵紧张:“小红棠一直跟着呢?怎么被人看到啦1 跟这群城里来的贵人打交道,忌诲可多得很,咱出来给人带路,结果身边却带了只邪祟,没准人家就以为咱们是包藏祸心,想要找机会害人的。 赏钱拿不到,被人给剁了都有可能。 “别这么紧张。” 那轿子里的人淡淡开了口:“就是只驭服了的小鬼,还挺乖巧,无防的。” 这种事本就是可大可小,见轿中人都这么说了,老掌柜便也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怒意: “也罢,篮子就篮子吧,近期用过的就行,拿来。” “……” 胡麻忙点了点头,转身,从有些害怕的小红棠手里,接过了那个蒙着红布的篮子。 在别人眼里,他就只是一转身,手里便忽然多了一个篮子。 看起来,场面颇有些惊悚,跟变戏法一样。 旁边的老掌柜看着这一幕,倒是面色如常,但那些轿夫,却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都说八百里老阴山,里面一株草都透着邪门,这话果然不假。” “这随便从寨子里带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也有这么鬼里鬼气的手段。” “……” 却不知,胡麻这手段看起来古怪,却连二爷也不会。 这属于婆婆这种走鬼人的本事,胡麻也只是借了小红棠的光,随手接个篮子而已。 这种行为在能看见小红棠或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眼里,简单寻常。 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却有几分邪乎了。 便如跟自己打架的那个崔蝎儿,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平地摔了一跤? “算你小子运气,不然爷们咱懒得理你这事。” 老掌柜接过了胡麻手里的篮子,掀开红布瞧了瞧,见空空的,便又随盖上。 然后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一丛荒草前,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并指在胸前,眼睛闭上,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语速极快,每个音节又极轻,估计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这念的什么。 但随着他咒语念诵,周围居然真有了些变化,仿佛不知哪里来的阴风,悄悄拂过。 周围的荒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簌簌摇晃,时而欲往东倒,时而欲往西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着,又仿佛看不见的东西,在商量着什么。 半晌之后,干脆的一阵摇晃,然后阴风消失,荒草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胡麻觉得甚是惊奇,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看了二爷一眼,却见二爷也心生敬畏,瞪眼瞄着,低声向胡麻道:“这位掌柜也是有本事的,他这是御鬼术,问路搬财,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诶?” 可在他们说着时,那老掌柜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看向了那顶轿子:“我这五鬼法,好像不起作用。” “老阴山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你的五鬼道行不够,使不得手段。” 轿子里的人淡淡开口:“取笔来,让我试试1 老掌柜忙答应着,命旁边一个背着小包袱的护卫过来,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笔匣,并一方砚台,一个瓷瓶。 就在轿子外面,将瓷瓶里的液体倒进了砚台之中,细细研磨,半晌之后,方打开笔匣,用里面的毛笔细细的蘸了,然后双手捧着,低头送进了轿中。 胡麻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是嗅到了那小瓷瓶里的气味有些古怪,转头看向了二爷。 “应该是太岁老爷的血……” 二爷也仔细瞧着,低声向胡麻解释道:“用秘法炼制过的。” “我见过走鬼人和教中人用这种施法,他们用的东西,大都与太岁老爷有关。” “……” 肉用来吃,或是治病,血又用来施法施咒……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这个世界的诡异现象,似乎都源自于太岁老爷? “行了,看你心诚不诚吧1 半晌之后,轿中伸出了一只晶莹皓腕手指纤柔的手掌,递出了一面精巧的小镜子。 “看着镜子,心里想着你家婆婆,只要够心诚,你就可以看到她的。” “……” 胡麻点头,想上去接,老掌柜却是主动接了过来,然后递给了胡麻。 胡麻点头表示记下,走到了一面,看向了镜面。 镜面上,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看起来有些潦草,也不知是何意,而本可以将人脸照出来的镜面,也因为这符文的存在,只显得得支离破碎,别说看见婆婆,哪怕自己的脸都照不完整。 但胡麻已经看出了这位轿中人有着不俗的手段,便只缓缓呼吸,脑海里认真想着婆婆。 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进林找婆婆,为了只有她会给自己那种太岁肉? 似乎也不仅是这样,她是真心疼惜他的孙子,为了让她孙子活过来,终夜不眠的诵经,去老火塘子向祖宗们求情,不惜犯险,也要孤身一人进入林中,跟那孟家派来的鬼恶斗…… 自己不是她的孙子,但这好处都是自己得了的。 自己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位老婆婆全身心的牺牲与奉献,也确实生出了感激…… 当这种想法出现时,胡麻眼前忽地一花。 仿佛只是因为自己看向镜面太久,眼睛模糊了。 但在这模糊出现的时候,那镜子里折射出来的光,以及上面画得歪七扭八的符文,居然都跳跃了起来,颜色与线条重新组合,竟在自己的视野里,形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 甚至自己的耳边,也仿佛听到了模糊的声响。 他看到,一株巨大的古树,枝条上系着铃铛,仿佛千万条蛇一般在空中摆动。 婆婆佝偻着身子,正站在了老树的跟前,大声念着咒。 那树上的枝条,每一根都像是一只蟒蛇,在周围挥舞穿插着,枝条上面,一团一团的黑影随着枝条的摇摆,张开了血盆大口咬向了婆婆,与婆婆正自斗得难解难分,昏天暗地。 忽然,其中一个枝条,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向着胡麻钻了过来。 胡麻本是借了这神秘的镜子,窥向那个场景,但那怪异的枝条,居然要将胡麻拉进战常 “啪1 也就在那枝条仿佛快要接触到胡麻时,婆婆伸手抓住了枝条上的铃铛。 她也转身,目光穿过镜面,看向了胡麻,哑声道:“不要看,也不要过来找我……” “……” 但在婆婆的告诫里,胡麻却又看到,那满树的枝条,都簌簌颤着,仿佛有怪异的声音喊: “来吧,快来呀,你婆婆要死啦……” “……” “啪1 那种种声音如乱流,同时涌进了胡麻的脑海,正自交织不休,镜面忽地破碎。 胡麻踉跄退了两步,下意识的看向了那顶轿子。 轿子里静谧无声,良久,才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你欠我一块镜子。” (本章完) 第32章 诱惑蛇声(加一更求票求大佬们支持) 第32章 诱惑蛇声(加一更求票求大佬们支持) “隔着小姐的符咒,也能发现有人窥视,甚至还反噬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位老掌柜,更是惊讶的直起了身来,看着胡麻身边迸碎的碎片,感慨道:“这老阴山里,古怪的门道,确实多的很呐……” 轿中人也低叹了一声:“莫小看了这老阴山1 “八百里老阴山,又有太岁年年生长,滋生邪祟,数百年下来,什么东西没有?” “……” “……” 而在他们略有些感慨,仿佛在重新审视这片林子的时候,二爷却明显更为紧张,他一个踏步过来,检查了一下胡麻的手掌,着急道:“小胡麻,你刚刚看到婆婆了?她在哪里?” “她在……她在……” 胡麻也努力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她在一株大树旁边……” “那棵树很大,差不多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树上……树枝上好像挂了很多铃铛。” “旁边,是了,旁边还有供品1 “……” “三四人合抱的大树,树枝上挂着铃铛……” 二爷皱紧了眉头,仿佛也在苦苦思索,忽地眼神微变:“我知道婆婆在哪里了。” “婆婆在跟那株大树拼命。” 胡麻急急的道,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说不让我过去?” “啊?” 二爷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咱们去不去?” 胡麻心思电转,斩钉截铁道:“去。” 若在平时,他也需要犹豫,知道自己现在这身体的状态,也知道自己的本事,面对这庞大而诡异的世界,实在算不得什么。 婆婆既然告诫自己不让去,便说明那里一定很危险。 但如今自己有二爷在身边啊,更何况,除了二爷,还有那位转生者呢! 老乡见老乡,不坑一把怎么说得过去? 婆婆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若就这么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怎么活下去? 二爷倒是心思简单,一听胡麻说了要去,立刻拔腿就走。 连这群城里来的贵人都顾不上了,毕竟之前只是担心婆婆,现在却是知道了婆婆有麻烦。 胡麻也快步的跟上,倒是那位老掌柜,顿时脸色不满。 但还不等他开口,轿子里的人却淡淡道:“跟上。” “诶?” 老掌柜怔了一下,转头看了轿子一眼,才忽地明白了过来: 小姐要找的东西,本就是这林子里最邪性的,不管是五鬼法,还是圆光术,都找不到一点线索,非要自己进林子里来找才行,但既然是那么邪性的东西,周围发生的事情便也不会普通。 这寨子里的小子,他婆婆撞上的想是个大事,说不定,便也会有小姐那事物的线索。 心里明白了过来,便向轿夫们摆摆手:“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二爷大踏步的走出了七八丈,才忽地反应了过来,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还在等着自己带路,如今自己忽然撇下了他们,说不得要得罪了这些人,却没想到一回头,他们居然跟着过来了。 心下不由大喜:“好人有好报啊,城里的贵人都这么愿意帮忙……” 他带着路,穿行在了林子里面,七拐八扭,因着急赶路,身上都冒出了腾腾的热气来,胡麻跟在二爷身边,只见林子深处,阴阴窣窣,有些东西躲了起来,想是受到二爷压制。 平时在庄子周围,二爷名气大,邪祟都躲着。 如今到了深山里,那些行子不认识二爷,偷偷过来瞧,却也被这火气吓到了。 按理说自己火候也不差,但相对而言却更内敛,没这声势。 当然这也是二人本质上的差距。 若是二爷用真阳箭,短时间内只能用三回,但胡麻却可以无限的用。 可二爷用的再多,调息一番,便缓过劲来了。 胡麻用了,却是直接消耗,非要吃血太岁,才能补得回来。 眼见得不知在林子里赶了多久,周围已是渐渐幽暗,某种不详的气息让人心底生寒,也不知是否接近了婆婆所在,胡麻明显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红棠,似乎也有些焦燥不安了起来。 他心下也着急,加快了速度,却冷不丁的,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嘻嘻的笑声: “胡麻小相公,来看看奴家呀……” “……” 这声音娇媚婉转,清晰至极的传进了胡麻耳中,便仿佛凑在他颊旁嗤笑一般。 胡麻心底忽然打了个突,心底有种回复这叫唤的冲动,却又忍祝      “二爷……” 他只是抬头叫住了二爷,低声道:“有人叫我……” “啥?” 二爷也忙忙的回头,但迷茫的四下里瞅了一眼,道:“我怎么没听见?” 这就不正常了。 如今胡麻听得清晰无比,那声音娇媚婉转,清清楚楚的响在自己耳边,撩人心弦。 仿佛让人有种不得不答应,不得不跟着走的魅力似的。 “咹?” 在胡麻心生不妙时,却听见身后,也忽地响起了几声散乱的答应。 他忙回头,就见是那群抬了轿子的轿夫,刚刚自己与二爷赶路的速度可不慢,但他们居然也跟了上来,而且一个个的额头不见汗。 不过在这时,他们脚步也放缓了下来,呆呆的看向了林子里面,有的看向了左边,有的看向了右边,各自转头的方向不同,但表情却都一样痴痴怔怔。 “留点心1 但也就在这时,旁边赶路的老掌柜,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沉。 他忽地一步跨上,到了最前面一个,表情明显更痴迷,张大了嘴巴,仿佛要答应什么似的轿夫身边,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不仅把这人抽的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是一惊。 然后他才冷眼扫了一圈周围的苍苍林子,低声道:“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答应。” “从这一刻起,便是听见了我叫你们的声音,也先抬头看一眼我,确定是我了再答应。” “……” 嘱咐过后,才冷声道:“那是美人祟,惯会勾人,躲在暗处叫人姓名。” “你若是答应了,便看见了她,她会迷了伱,勾着你靠近。” “若你控制不住,走到了她身边,再回头看时,便会发现自己身子还在原地,而若是不回头,那就真个迷迷糊糊跟着她一路走了。” “进黄泉下地府,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 轿夫们听着这话,慌慌的点头,咬紧了牙关低头赶路。 就连胡麻也得了提醒,隐约想起了自己最初逃出寨子时,看到的那三只邪祟里面的美人蛇,忙忙的谨守心神,继续跟着二爷赶路。 可是他不答应,那叫人的声音却更清楚了,无论他们走出了多远,这声音始终就响起在耳边,仿佛那美人就躲在身边,躲在旁边那棵树的后面。 而这叫人的声音,也更呻吟婉转,痴情缠绵,销魂噬骨。 不知道的还以为旁边就有人打野战。 胡麻知道这是邪祟在惑人心神,只是勉力的忍着,不为所动,那位掌柜,同样只是皱眉。 但也就在这声音愈来愈响,周围的树木荒径,都变得诡异扭曲了起来时。 忽然之间,那顶轿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不满的声音:“深山老林,卖什么骚情?” 随着这一声轻叱,轿帘微动,忽地一条灰影窜了出来。 只觉如巴哥狗子大小,速度极快,看不清模样,“嗖”的一声便窜到了树后,紧接着,便忽然响起了阵阵嘶咬惨叫之声,一片树木,都跟着簌簌发抖,阴风阵阵,落叶纷纷。 不多时,那灰影窜了回来,隐约溅下了一串血迹,似乎嘴里还叼着什么。 而那惑人心神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唉……” 二爷与胡麻都有些意外,感激的向那轿子看了一眼。 而那位老掌柜,则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瞧着,不发一语,也没有出手帮忙。 他们外人进了林子,面对这些邪祟,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但轿子里的人怎么做,他可管不着。 也算那行子倒楣,人家大家闺秀,听不得你这娇声浪语,羞人的动静。 虽然略作耽搁,但没了那些诡异的蛊惑,赶路倒更快了,终于渐渐靠近了一块树木稀疏的地方。 再往前走,才发现,之所以这里树木稀疏,乃是因为这里居然生长了一株远比周围树木更粗,更大,枝繁如盖的大槐树,旁边摆放着许多供品,枝条上挂着一颗颗铃铛。 二爷到了这里,便急急的停了步,紧张的看向了胡麻:“是这里吧?” 胡麻点了点头,确定这就是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地方,只是左右看去,不见婆婆踪影。 (本章完) 第33章 老羊磕头 第33章 老羊磕头 “是这里吗?” 胡麻站在原地,警惕而担忧的四下里望着,看向了那株大槐树,只见上面半边树体都变得焦黑,地上散乱的落着大量的铃铛,枝叶蔫蔫的垂落了下来。 “刚才,婆婆便是与它斗法?” “……” “这是老阴山里有名的槐婆婆。” 二爷在靠近这老槐树时,便也轻轻放慢了脚步,低声向胡麻道:“十里八寨,凡是家里夭折的婴儿,搁以前,就是往猪圈里一扔,捣碎了烘在一块,回头扔地里施肥。” “但自从槐婆婆显灵,便也都开始送到了她这里来埋上,而有人家要不上孩子,过来拜拜,便也怀上了。” “……” “什么鬼玩意儿?” 胡麻想到了镜子里的婆婆与这老槐树斗法时,那枝条上一个个黑球,仿佛正是婴儿般的模样,心里只觉怪异惊悚,颤颤的抬头:“它为什么要跟婆婆斗法?” “奇怪也在这里碍…” 二爷的声音里,更是透着股子离奇:“槐婆婆是咱们这十里八寨有名的善神,专送夭折的孩子重新投胎的。” “咱们寨子里之前有人家要不上孩子,婆婆都劝他们来槐婆婆这里拜呢,只要心够诚,奉上供品后,磕三个头,铃铛响了,那就是有孩子愿意跟着小两口了……” “铃铛响的越多,便有越多愿跟着的。” “她们都是好心肠的,又怎么可能会斗起来的?” “……” “送婴儿转世的?” 胡麻听着,心里忽然想到了有点怪怪的事情,但焦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 “呵呵,不是她们在斗。” 也就在这时,听得一声笑,转头看去,却见是那老掌柜与轿夫等人,也都赶到了,远远的驻足。 老掌柜背着双手,在这狼藉之处,左右撒摸了一眼,便冷笑着道:“这老槐灵性溃散,邪气四溢,应该是有某种厉害的玩意儿上了它的身,把它变成了傀儡,才跟你那婆婆斗在了一起。” “然后呢?” 胡麻一听他的话,便想到了当初那只被驱使着进庄子找自己的白脸山魁。 似乎孟家派来的那只东西,非常擅长这种本领。 他顿时有些担心婆婆的状态,而在他焦急的眼神里,便见那位老掌柜,左边看看,右边摸摸,倒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轻轻的叹了一声,道: “你家那位婆婆,心肠还是不错的,她知道这老槐树其实是无辜的,这些在树上寄身的小人儿,也都是无辜的。” “所以她招来了阴雷,却也只劈了这老槐树的一半,给它留了一条命。” “……” 胡麻与旁边的二爷听着,都是心里微颤,隐约明白,这确实是婆婆的行事风格。 “但是……” 却还不等他们放心,便又听老掌柜道:“呵呵,走鬼人斗法,最忌心软。” “她留了这老槐一命,那她自己,必然吃了大亏。” “……” “啊?” 胡麻这一惊非小,立刻道:“那……婆婆现在在哪里?” 老掌柜皱了皱眉头,目光四下里逡巡,似乎是在心里快速的推敲。 却也就在这时,跟着胡麻过来的小红棠,忽地抬起头来。 鼻子掀了掀了,立刻惊喜的叫了一声:“婆婆”。 声音未落,已是红影一闪,飞快的向着旁边林子里的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其他人不知所以,胡麻却是一眼瞥见,立刻快步跟上了小红棠,二爷也紧张的把背后背着的开山刀都拿在了手里,快步的跟上。 旁边的老掌柜一眼瞥见,便知道他们从使鬼处得了消息,自己倒是不忙着推敲了,有好事的轿夫,也想赶紧跟着过去瞧瞧,也被他拦了下来: “别凑这热闹了,里面还有点东西没解决掉呢1 “……” “……” 胡麻快步的跟在了小红棠身后,穿过了一条荒草淹没的小径,隐约看见了前方是片山崖,稀疏树丛之后,隐约可以看到,崖下似乎有个洞穴,穴间,有隐隐的烟气,从洞内飘了出来。 “婆婆就在那里?” 他心里微喜,加快了脚步,却冷不丁,忽然看到,前面的小红棠,一下子被某个黑糊糊的事物给扑倒,红色的影子与黑色的影子扭作了一团,发出了如兽类般撕扯啃噬的声音。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与小红棠差不多大的小人,浑身漆身,散发着阴冷扭曲的气息。 胡麻心里一惊,忙着要上前帮忙,却忽地听到了一声诡异的笑声。      他忙站住脚步,转头看去,顿时身体微微发麻。 只见得左边树上,地下,蹲着四五个这样的怪物,微微歪了脑袋,瞪着惨白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发出了笑声的,却不是它们,而是一只从树后转了出来的山羊,它一双横瞳,让人看着便不自觉的害怕,刚刚自己听到的笑声,其实是它的叫声,只是如冷笑一般渗人。 直立羊! 这是自己之前见过的怪物之一,明明最是正常,但偏偏最让人心里发毛。 “它在控制槐树上的灵。” 正心里微惊,二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些娃娃本不是邪祟,却被人变成了邪祟。” “已经没有再投胎的希望了……” “……” 二爷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走到了胡麻身边,将手里的开山刀塞给了他,低声道:“这个行子,小胡麻你是对付不了的,让伱二爷我来,你快去看看婆婆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了二爷的声音,胡麻心里安全感大增。 隐约觉得二爷肯定能克制这鬼山羊似的,便点点头,接过了开山刀,忽地冲向前方。 那些凶残扭曲的婴灵,一见胡麻动了,便猛得从地上窜起,扑向了他。 胡麻只觉耳间一阵婴儿啼哭之声,竟觉得莫名烦躁,头晕欲吐。 但他这一动,腹内炉火便烧了起来,动作却是麻利,只顾着向前冲来,身后的二爷,则是一步抢上,一声低吼,震退了这些婴灵。 他六十年童子功,连这吼声里,都仿佛带了些阳刚破邪之气。 只不过,也只是震退婴灵,它们小小身躯,居然凶残可怖,再度冲了上来。 二爷知道这些本来被槐婆婆收养,想再给它们一次投胎机会的婴灵,如今断了退路,又被邪气浸染,便已经六亲不认,凶厉可怖,也不敢大意,一式搬拦捶用了出来,横在身前。 那些婴灵收势不及,锋利尖牙咬在了二爷的胳膊上,如一串老鼠。 二爷的胳膊被咬出了鲜血,岩雕般的面孔,也闪过了一抹疼痛之色,但相比起来,那些婴灵竟是更加的痛苦。 它们不会松口,但是沾了二爷的鲜血之后,却是身上忽然冒起了腾腾白烟,仿佛被浇了硫酸一般痛苦不已,随后二爷手臂一挥,连着鲜血,将它们甩飞了出去。 还在空中,便已是消散了几个。 可同样也在这时,一阵鬼气气的笑声响起,那只山羊,冷眼瞧着,忽地前膝微弯。 它竟是低下了头,趋了身子,仿佛要磕头。 “老羊磕头……” 二爷也没将这些婴灵放在心上,全副注意力都盯着这只羊。 一见它作势磕头,已是心里大惊。 寨子里养羊养猪养牲畜,寨子里的牲畜,往往不会养的太久,便已宰了,但总也有些特殊的,或食了什么,或只是因为活的年岁太久了,就会变得有些邪性。 便如这有了气候的老山羊,年岁久了,便会学着像人一样站起,还会磕头。 但这磕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头磕下来,能把人的魂磕掉。 大羊寨子相邻的一个村子里,便曾经有羊倌外出放羊,被老山羊一个头磕掉了魂,迷迷糊糊走下悬崖摔死的事情。 面对着这邪门行子,二爷可不敢大意,见对方已经一个头磕了下来,二爷也猛得一步踏上,同样也是双膝跪地,向着它一个头磕了下去。 两个脑袋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 撞了这一下,两个脑袋都有点晕沉沉的,那羊瞅着二爷的眼神都变了。 二爷跪的太快,便从羊磕头,成了对顶。 你可以让它变成羊肉锅,可以让它乖乖躺那挤羊奶,甚至晚上睡觉都可以抱着暖被窝,但是绝对不能用撞脑袋来侮辱它。 在羊的世界里,这是最大的挑衅,没有之一。 于是这羊也一下子激发了凶气,两只羊蹄高高的一跳,又是一脑袋撞了过来。 二爷也硬起头皮,接着与它对撞。 嘭嘭嘭嘭…… 两人斗得你来我往,恰是旗鼓相当。 而趁着这功夫,胡麻已经窜向前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小红棠。 伸手一甩,便将那只与她缠斗在了一起的婴灵甩开,对方尚在空中,他便张口喝叱。 “噗1 炉内烈火上涌,一道阳气箭喷出,竟是直接将那婴灵穿透,消散于无形。 而胡麻则是一手拎着小红棠,一手提了开山刀,大步冲向洞口。 (本章完) 第34章 你究竟是谁? 第34章 你究竟是谁? “婆婆……” 在冲进了洞口的瞬间,胡麻便听到小红棠焦急的叫了起来。 他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便立刻看到,这并不算是个洞,只是浅浅的一丈有余。 婆婆如今,正躺在洞里,半边身子是血,精神萎靡不振。 而在她身前,则是烧起了两根蜡烛,一枝香,还摆了一些破碎的骨符与瓶灌,那蜡烛已经快燃烧干净,但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有无形力量。 烛光范围之外,三五只婴灵,正拼命向里面嘶咬,却不得近前。 想是婆婆受了伤,被迫躲进了这洞里,急切间只能摆下这简易法门,抵御婴灵? 胡麻无暇多想,单手持刀,快步冲向了洞中。 此时,烛光之后,婆婆已经虚弱无比,她吃力的抬头,就看到了胡麻一脸凶厉,持刀向洞内冲了进来,心里顿时一惊,但却已经无力再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胡麻快速靠近。 “嗤……” 他忽然用力挥刀,刀风刮得蜡烛火烛摇晃欲熄。 婆婆在这恍惚之际,竟也有了几分闭目待死的心情,但却没想到,胡麻挥刀劈斩,刀势居然孔武有力,充满了阳刚之气。 那几只拼命想要靠近自己的婴灵,察觉厉害,纷纷回头扑向了他,却在他开山刀大开大合的挥舞之下,轻轻松松的斩杀,一只只消散于无形之中。 然后胡麻两步踏上,到了婆婆面前,开山刀往地上一插,伸手扶住了婆婆。 “婆婆,你没事吧?” “……” 婆婆仿佛有些浑浊的眼睛,呆呆看着胡麻,眼底竟似有种翻天覆地、海啸汹涌的变化。 胡麻看着婆婆这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样子,心里没来由一颤。 从自己醒了过来开始,婆婆便显得阴森可怖,后来又似乎无所不能。 帮自己念经驱邪,只为让自己睡一个好觉。 帮自己从深山里割来贵比黄金的血太岁,为自己续命。 最后,甚至还孤身一人进林子去找那只孟家派过来的鬼,要替自己解决后患,明明已年迈,却似坚强的不知疲倦。 但现在的她,却如此的虚弱。 这个受了重伤,又疲倦至今的老人,如风中残烛,竟让自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婆婆,没事了。” 他下意识的安慰着:“我跟二爷过来找你了,我还找了……城里来的贵人,一起帮忙。” 婆婆只是怔怔的看着胡麻,眼底涌动着无尽的情绪。 她忽然之间翻手,枯瘦如柴的手掌抓住了胡麻的手腕,异常的用力。 压低了声音,艰难而吃力的问着:“你……伱到底是什么?” “唰1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胡麻心里猛然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婆婆。 此时的婆婆非常虚弱,也不会再像初见时那样,给自己无尽的压迫与阴森之感。 但是,这一次自己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那双黯淡而深陷的眼睛,一片清明,仿佛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 心脏扑通,扑通,缓慢的跳动,却十分响亮。 胡麻慢慢的道:“我是胡麻啊,婆婆……” “你是胡麻,你是胡麻……” 婆婆呢喃的说着,握着胡麻手臂的手,却更加的用力,低低的说着:“可我孙儿我了解。” “他……哪有这么懂事?” “……” “嗡……” 这一瞬间,胡麻脑海里都仿佛产生了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颤栗。 原来婆婆早已明白了。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遇到的第一位转生者跟自己说的禁忌,也不由得想起了,就连那位城里来的贵人,这么高的身份与势力,甚至都不敢露出半点惹人怀疑的嫌疑。 哪怕是在她的下面人面前,想要帮自己一个忙,都需要先安排一场戏来给别人看。 而这所有,都是因为…… ……秘密! 转生者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秘密,一旦曝露,无论什么身份,什么道行,都会死的很惨。 自己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已经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可婆婆,还是看穿了。 二爷就在洞外,他随时有可能解决了外面的东西进来。 小红棠就在身边,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那些城里来的贵人,万一起了兴致,也跟着过来瞅瞅,岂不是也立刻听到了这件事? 他掌心微微发烫,隐约心里生出了几分暴戾。 似乎,想要伸手,将自己插在了旁边的开山刀提起来…… 但也就在这种想法生起来的时候,胡麻再次注意到了婆婆的眼神,看见了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浓的化不开的担忧与希翼。 他在前世时,也是见过这种眼神的。 这一世,自己是个转生者,自己与婆婆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假的,但这种眼神,他却无法理解成为是假的…… 于是,他眼神慢慢恢复了平静,伸手按在了婆婆握着自己的手掌上。      摩索着那如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掌,他看着婆婆的眼睛,缓缓的道:“我是胡麻啊,婆婆。” “我只是,记起了一些投胎之前的事,又忘了一些这辈子的事。” “但我记得,你是我的婆婆呀……” “……” 婆婆瞪着胡麻,瞳孔似乎微微撑开,良久,胡麻忽然看到那双眼睛里,灌入无尽喜色。 她缓缓坐了起来,黯淡的眼睛里,焕发出了异样的神彩。 与刚刚那个苍老垂迈的老人竟是完全不同,她依旧是那么的强大,神秘,莫测高深,只是,眼底却涌现出了怜爱的的光芒。 “是啊,我的小孙子……” 婆婆用力拉着他的手掌,仿佛怕他跑了一样,声音都已经颤了:“你就是我的小孙子,我的小孙子懂事了……” “老天爷有眼,我们胡家遭灾遭难,但我们胡家,终是没有绝种碍…” “……” “……” “我……” 胡麻被婆婆拉着手,心底忽地一惊,竟隐约出了一身冷汗。 婆婆她…… 他说不仔细那种感觉,但分明意识到,刚刚自己眼中的婆婆,似乎只剩了一口气,如风中残烛,所以于心不忍,说了句自己也不太信的话去安慰。 但直到如今,他才意识到,婆婆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她或许疲倦,但一点也没有变得虚弱。 所以,刚刚那其实是…… ……试探?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真在那一会动了杀心,面临的将是什么结果。 “别害怕,我的孙儿……” 见着胡麻这样子,婆婆脸上,反而露出了些许安慰的笑容,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声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你跟之前不一样,在你刚被招回来,神智还不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了……” 胡麻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神里已不可避免的,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可这时婆婆看向了他的眼神,却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怜爱,握着他的手掌,声音低低的道:“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是我的孙儿,因为是我亲手把你招回来的,我知道自己没有招错了人。” 这个回答,让胡麻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婆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更不忍,轻轻叹了一声,道:“魂是对的,八字是对的,连命数也是对的,你不是我的孙儿,又还谁是?” “只是,你毕竟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儿,再强行叫你回来,总是会有些问题的。” “可这问题不能怪你碍…” “……” 她慢慢的说着,眼底竟似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之意:“这要怪婆婆,是婆婆没有护好你,是婆婆找到你的时候,太晚了碍…” “就像……” 她目光缓缓的看向了洞外,微微停顿,良久,才低声道:“就像那槐树上的娃娃。” “它们还未知事,便经历了轮回之苦,又怨得谁呢? “……” 胡麻听她说着,竟忽而一时头皮发麻。 早先自己跟她说的话,确有安慰这位老人的心思,不忍心操劳过度的她,再承受这般打击。 可这一刻,他才忽地发现,好像看不明白这些事情的,是自己。 婆婆早就从其他的层面,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而已。 那么,自己究竟是谁? “婆婆,你怎么样?” 也在这时,洞外,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二爷呼呼喘着粗气,冲进了洞来。 他额头上碰得满脸是血,还有一个大包,看着有点滑稽。 “啊? 乍一抬头,就看到了胡麻握着婆婆的手掌,而婆婆则是半倚在了洞壁上的模样,倒忍不住一声惊呼,慌忙抢出了两步,高举着双手,却哪里都不敢碰,颤声道: “你,没……没事吧?” “……” “老二,你这大噪门,吵的我头痛……” 婆婆的心情似乎很好,看着二爷,还有点调侃的意思:“孟家派过来的那行子,虽然厉害,但我收拾它还是没问题的,你怎么这么冒失,非要带了他,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找我?” “这……” 二爷听着,都怔了,讪讪道:“这不能怪我啊,是他一定要来。” “一听你出了事,瞧他急的那个样……” “……” “是呀……” 婆婆听着二爷夸奖,眼睛都高兴的眯了起来:“我家孙儿之前就是年龄小,没长大。” 她缓缓叹了口气,身子倚在了石壁上,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胡麻,竟似有着万般的欢喜,轻声道:“老二,你这大老爷们,在我面前哭,不像个样子。” “你先在外面等会,我还有点话,要交待给我小孙子。” (本章完) 第35章 三柱性命 第35章 三柱性命 二爷强忍着悲痛,先出洞去了。 他只当这是婆婆要交待遗言,自己不方便在这里听着。 而小红棠,也乖乖的去了洞口,在那里守着,她一开始也是很担心的,但是在看到了婆婆之后,就放心了,只是她不懂其他的东西,也不觉得这时候婆婆状态有什么不对。 或许在她的感知之中,这时候的婆婆,反而更亲近了。 而胡麻,则是握着婆婆已经有些没有力气的手掌,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他能够感觉到这位老人对自己的亲近,心里也庆幸着,自己刚刚没有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只是感受着婆婆的虚弱,心里也涌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孩子,婆婆要走了。” 婆婆温柔的看着胡麻,却一开口,便让胡麻心里微颤,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来。 “你不必担心。” 婆婆注意到了胡麻脸上闪过的担忧,看出了那是真的,心情便更宽慰,低声笑道:“我不是真的要舍下你不管,只是必须要回祖祠一趟,提前去铺铺路了。” “孟家这次失了手,没能让咱这一枝断子绝孙,但他们做的太过,也连累了很多人,我再不回去一趟,怕他们更过分的事都做出来了。” “但这话你不必跟外人讲,连伱二爷也别讲,他们都不懂得……” “……” 看着婆婆温和的眼神,胡麻才稍稍放心,隐约感觉婆婆说的话,似乎牵扯到了一些厉害的东西。 只是以自己现在的认知,还不明白这些。 “只可惜碍…” 婆婆倒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一回去,可就苦了你了。” “我的孙儿,你身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婆婆便要留你在这老阴山里独自熬命了。” “……” 听得出她话里的为难与不舍,以及,那强烈的自责。 胡麻听着,也是心里微动,这次过来找婆婆,他本来就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 难不成,自己真要一直这么吃血太岁吊命? “你啊,当初被孟家伤的太重了……” 婆婆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叹道:“或者说,真的,已经死……了。” 说到“死”这个字,她明显有些抵触,似乎直到现在,都还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是,咱们胡家,连着你爹,连着你娘,咱们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人害得断子绝孙?” “所以婆婆我是不信的,不管怎样,婆婆都一定要把你救回来才行……” “……” 胡麻只是默默的听着,此时,并不敢胡乱插口。 “但是,说到底还是怪婆婆,道行不够,有些勉强了碍…” 婆婆一双满是愧疚的眼睛看着胡麻,慢慢的道:“我只能把你带了回来,但是,这门死而复生的法,却只完成了一半。” “照理,婆婆应该留下来,继续治好了你才行。” “但孟家逼得太紧,我也只有先回祖祠去处理那边的事情,这剩下的一半,却需要你自己完成了……” 其实听到这里,胡麻心里,已是有些糊涂。 但婆婆之前的辛苦,他都看在了眼里,如今见着她如此愧疚,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忙低声说着:“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婆婆。” “唉……” 婆婆只是抚摸着胡麻的手掌,适才胡麻引动炉火,斩了婴灵,如今炉火死自未熄。 这手掌的温热,仿佛让婆婆也觉得踏实,温暖。 她缓缓叹了一声,道:“不够啊,你爹没了,我只想把你养大,却都没做到……” “若是以前的你,我是断断放不下心回祖祠去的,但现在……” “……” 她说着,又有些不忍,停顿了一下,才道:“懂事了也不好,懂事的孩子,总是多吃苦。” “不吃苦,婆婆。” 胡麻听着,心里也是微颤,不说其他,仅仅是出于对这样一位废尽了心血的老人的同情,他也下意识的说了出来:“你帮我驱邪祟,为我找来这么多血太岁,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才到了二爷这里一个月,但我的火候比所有人都强呢,二爷的本事,也都教给我了……” “二爷很惊讶呢,他说我点了炉子一个月,却比他六十年的童子功还厉害呢1 “……” “那可不是?” 婆婆也跟着笑,眉宇间满是骄傲:“你毕竟是咱胡家的儿孙呢1 “老二,就是个割肉工匠呀……” “……” 一起背后说人坏话,最是愉快,洞府里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一些。 婆婆脸上带着笑容,但看着胡麻的样子,却也渐渐的,仍是有些心软,轻声道:      “好孩子,婆婆也信你可以。” “但婆婆跟你说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得埃” “……” 胡麻忙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 婆婆沉声道:“首先一个,你要把婆婆带回老火塘子,无论谁问起,都只说婆婆去了,以后也莫要跟人提起婆婆,更莫提胡家,直到我亲自过来叫你回去那一天。” “进老火塘子,那岂不是要……” 胡麻闻言,心里却又忍不住微颤,担忧之意顿起。 “婆婆跟你不一样。” 婆婆却是笑了笑,道:“不过是遗蜕,已不中用了,弃了更轻便。” 胡麻还无法理解这些,但她看着婆婆澄澈的眼睛,确定不是在哄自己,也只能认真的点头答应。 “等婆婆进了老火塘子,我的孙儿,你就该快些治好自己了。” 婆婆叹惜着,看向了胡麻,轻声道:“现在,你已经有了几柱道行了?” “几柱?” 听着她的话,胡麻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柱香。 原本,自己只有不到二指的一截,但后面,随着多吃血太岁,又勤快行功,竟有了突破。 如今,已有了一柱半的香。 于是,他试探着,轻声回答:“就在前天晚上,我行功时好像有了些变化……” 未说梦里的变化,只描述了当时那“烧熔了什么”的感觉。 “是了。” 婆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道:“那你已经有了一柱半的道行了。” “这说明咱的法子是对的。” 婆婆轻声叹着:“这法的后一半,婆婆无法替你,但只要你有了三柱道行,就可以解决你这半阴身的问题了。” “三柱?”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等有了三柱香的时候,我就可以解决身子的阴冷了?” “一身性命为一柱,你有了旁人三身性命,再回不来这口气,那就是老天爷不讲道理了……” 婆婆低低的叹着:“让你跟着你二爷学本事,也是想着这一天,其实他学的本事是个正路子,只是人家舍不得教他。” “但你,是要学下去的。” “……” 她说着,有些吃力的转身,似要取过旁边的包袱。 胡麻忙帮她拿了过来,递给她,她却又推进了胡麻的怀里,只是打开了包袱,道:“这些东西,你都收着,但要小心,别让别人看了去,那件红色的……” 她指着里面的一个类似符箓一样的纸条,道:“这是小红棠的八字贴,以后你收着,小红棠就会一直跟着你了。” “唉,她也是个可怜孩子,以后你别刻薄着她。” “……” “当然不会……” 胡麻连连摇着头,看向了洞口,正托着小脸发呆的小红棠:“我可喜欢小红棠了。” “你以前可是喜欢欺负小红棠,还哄她偷东西的……” 婆婆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这话胡麻却有些接不了了,而婆婆笑了两声,则又指向了包袱里面的一个罐罐,低声道:“你现在这身子,离不了太岁。” “婆婆把这老阴山里的血太岁都割光了,但也不知能不能够你撑到三柱道行,可也暂时没什么法子了……” 除了连连摇头,让婆婆放心,胡麻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婆婆似乎也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了,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从包袱的最下面,掏出了一本古老的册子,胡麻看到,上面似乎有着“清远胡氏”,以及“镇岁”之类的字样。 “这是,咱们胡家的镇岁书……” 婆婆郑重的,将这个册子,塞进了胡麻的手掌里面。 说起这话,就连她的表情也似变得有些威严:“咱们清远胡家就只剩了咱们娘俩了,婆婆我要回去阻止孟家那些玩意儿,本事有限,也不知能挡得孟家几时,就只盼着孙儿你了。” “早晚有一天,我孙儿会学成了一身的本事,咱们一起好好找孟家人算账……” “……” 看着婆婆严肃的表情,胡麻心里,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一种微妙的情绪,使得他竟不敢接这本册子。 隐隐感觉,仿佛接过了这个册子,便也同样接过了某种庞大的恩怨似的。 可迎着婆婆那隐含期待的脸,他终究,还是只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双手将这个册子接了过来。 “我会的。” 他认真的向婆婆保证:“一定会的。” (本章完) 第36章 转生者诅咒 第36章 转生者诅咒 “怎么这么久?” 此时的洞穴之外,老槐树旁边,城里来的草心堂掌柜,正背了两只手,慢慢的踱步。 见到胡麻跟二爷去了这么会子还不回来,他也隐约猜到了什么,顾念人之常情,他也不至于现在就过去催促,但心里的不满总还是有的,抬头看看天,叹着:“天又快黑了呀……” “无论是收敛骨骸,还是交待遗言,总要时间的不是?” 倒是旁边那顶轿子里面,仿佛极具耐心,等候良久,才只淡淡说了一句。 “是是,小姐心善,不然他怕是连长辈尸骸都找不到。” 老掌柜急忙在一边陪着笑脸。 他心急本就是担心误了轿中人的大事,如今人家不着急,那傻子才急呢…… “许掌柜……” 倒也在这时,那位轿子里的人,忽然道:“你瞧这斗法的两个人,是什么道行?” “嗯?” 老掌柜怔了一下,再次看了一遍刚才已经观察过的痕迹,皱了皱眉,笑道:“无非就是驱祟招鬼,走鬼人的那老一套。” “这位婆婆能够引下阴雷来,可见是开了府门的,但这么一株老槐便被逼得走头无路,可见道行是有的,但也就那么着,小姐怎么能放在眼里呢?” “是啊,也就是那一套……” 轿子里的人沉默了片,内中仿佛有目光,隔了轿帘,望向了这一片苍莽深山。 远处,似乎有一团阴云沉沉荡荡,雾气蒙蒙,低垂天际,缓缓滚来。 内中迷迷蒙蒙,似乎有彩衣人吹吹打打,蹦蹦跳跳,举幡抬撵,执杖驱魂,如真似幻。 即便是她,也不由得心里微惊,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而旁边的老管家等人,甚至都完全没有察觉。 “……” “……” “二爷……” 站在了洞穴外面,等的满心焦急的二爷,良久,才忽然听到了胡麻的叫声。 他急忙转过了身,看着神色失落的胡麻,欲言又止。 胡麻也只是默默的站着,好一会,才道:“婆婆说……让我带她回老火塘子。” “啊?” 二爷闻言大惊,三两步冲进了洞穴之中,就看到了婆婆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嘴角含笑,一脸欣慰,似乎十分安详。 “苦了一辈子的老姐姐碍…” 洞穴里,响起了二爷颤抖而悲痛的声音,胡麻默默站了半晌,心里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婆婆将东西给了自己之后,又不厌其烦,叮嘱了自己很多,似乎她仍不放心,有着很多的话要给自己说,但是,在她身前,点的那几枝蜡烛燃烧怠尽之后,她终于还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依依不舍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缓缓坐直了身体,目视前方,忽地沉声骂道: “催什么催,我老婆子自己不知道时辰么?” “……” 胡麻心里微沉,顿时担忧的看向了婆婆,却见她也是缓缓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低声向胡麻道:“那边已经烧起香来了,我再不过去,也惹人怀疑。” “只是我这一去,孙儿,可苦了你啦……” “……” 胡麻到了这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婆婆却仿佛是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着: “没问题的,我家孙儿已经长大了,胡家这一枝,还有人……” “……” 这声音渐渐的低了,胡麻也一时有些忍不住,心脏都紧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听得一声叹惜,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某个身影,缓缓的起身,在自己身边,看了半晌,又走到了洞口小红棠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时,洞口外面,仿佛天地变色,刮起了黑风,隐约可见,一台轿撵,比那城里贵人坐的还好,停在了洞口。 婆婆上了轿子,便依稀一阵悠长的吆喝,伴着阵阵敲锣打鼓,缓缓的远去了。 而直到这时,胡麻抬起头来,才看到婆婆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身点着的两枝蜡烛,恰逢最后一点化成了烛泪,一点火苗,缓缓淹没在了其中。 “婆婆去了祖祠,这祖祠,又是哪里?” 胡麻看着熄灭的蜡烛,默默的想着:“她说会叫我回去,又是什么时候?” 最后的交谈,虽然历经凶险,却也终于让他最后放了心。 “婆婆是认可了我的,不会有危险。” “只是,该我自己做的事情,婆婆却也无法再替我做了……” “……” 如此想了半晌,他才调整了情绪,带着一脸悲伤,过来请了二爷进来。      只有洞口边的小红棠,兀自怔怔,有些委曲:“婆婆真的不要我了,都不带着我坐轿子。” “小孩……” 正想着时,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却是那位掌柜慢慢走了过来。 他看着胡麻,似是看出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道:“你家大人,找着了吧?” “嗯。” 胡麻默默点了点头,道:“婆婆已经去了。” “可怜的孩子。” 那位老掌柜闻言,也轻轻叹了一声,道:“咱虽然跟伱家婆婆不认识,但能进林子除邪祟,而且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给那行善的老槐树留一线生机,想必也是个可敬的。” “咱家小姐说了,这等人物,让人好生敬佩,这一匹布,你拿了去,为你家婆婆收敛尸体吧……” 说着,身后的护卫里,已经有人抱着一匹黑布,走了上来。 胡麻谢过了对方,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那顶轿子。 如今自己这边的事情已了,按照约定,也该将百尸冢的事情告诉她了。 只是,她在梦里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在现实之中提起,看样子也只有等夜里了。 当天,因着天时已晚,众人便在左近,安顿下来,那些城里来的人,送了胡麻一些火烛纸钱,为婆婆守了一夜,直到入夜时分,胡麻迷迷糊糊睡去,才与那位转生者连接了起来。 “多谢你了。” 他情绪有些提不起来,只是向对方道:“我婆婆找到了,也该将情报给你。” “你要找的地方,名叫百尸冢,对么?” “我确实知道这个地方,它就在老阴山的狐棺材,东桥底,另外我需要告诉你的是,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有一位代号二锅头的转生者找过去了。” “只是你也需要小心,那里似乎有什么危险,在我与他连接上时,他已是强弩之末,用了某种法门封起自己,还能再撑一个月。” “你现在过去,倒是正好解救他,至于东西怎么分,你们两个人看着办吧1 “……” “哦?” 那位代号白葡萄酒的转生者声音似乎有些诧异,轻声道:“你不去么?” “按咱们转生者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你真的去了,哪怕你道行差些,也要分你一份。” “……” “转生者还有这种规矩?” 胡麻倒是微觉诡异,但想了一下,却还是苦笑着拒绝:“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你们都这么感兴趣,大概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 “可惜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亮之后,我就要启程,送婆婆回寨子里去了。” “……” 也并不是不心动,更不是不对这些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亲近,更容易信任,只是,人家苦苦得来的东西,真就会心甘情愿的分自己一份? 胡麻心底倒不太认同这些,另外就是,婆婆已经嘱咐了自己,这一转过头,便将她的话放在一边,也太不像话。 香线的那一端,久久的沉默,似乎是胡麻的话,触动了她。 “你是个聪明的家伙……” 过了良久,她才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忽然变得嘶哑,笑道:“兴许可以活的很久。” “我现在相信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了……” “……” “嗯?” 胡麻见她忽然换回了那嘶哑的声音,也微觉诧异,此前他已经听这个女人说过,她是为了更小心一些,才故意将声音改成了这么种嘶哑的样子。 如今,这声音突变,倒给了自己另外一种感觉,仿佛这个人的声音,本来就是如此嘶哑怪异,只是改成了那清丽动听一般。 “咱们转生者天生守着自己的秘密,对身边人总是信不太过。” 她声音仍然嘶哑着,犹如不是人的嗓音,倒像其他的东西,在强行模仿着人说话: “再加上一睁开眼到了个陌生的世界,面对着陌生的,甚至年龄可能还没自己大的男女舔着脸叫爹娘求亲近的人也没那么多,所以总是孤僻的,倒更愿意在彼此同类之间找寻些温暖……” “但同类之间毫无约束,该怎么信,又信几分,那又是自己判断了……” “你对这世界的人都如此之好,以后在我这里,算是可信之人,有机会能再合作。” “……” 胡麻听她说着,倒心里微动:“那你呢?与这世界的亲人关系不好?” “好?” 那声音低沉嘶哑,不似人声,阴瘆瘆道:“已经快杀光了……” “咱们转生者,大半是孤儿出身,便开始不是,后来也是了,你猜是为什么?” (本章完) 第37章 崔家奶奶 第37章 崔家奶奶 “快杀光了?” “转生者大都是孤儿出身?” 胡麻被这转生者最后留下的几句话,莫名的惊祝 再想问时,她却已经退出了连接。 但这也引发了他的很多猜想:此前第一个转生者,告诫了自己守住自己秘密的重要性。 而如今遇到的第二位转生者,也向自己透露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转生者之间,彼此信任的问题,以及与这个世界“亲人”之间的问题。 听她们的话,总是有意无意之间,便表露出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甚至是残忍。 如今,在更广阔的世界上,他们已经成了什么样子的关系? 尤其他想到了这个女人说的一些世界,还有那位代号二锅头的第一位转生者跟自己说的话,其他人似乎大都是直接转世投胎到了这个世界的,算起来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就算这种情况,居然也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毫不留情的用石碾子给活活的碾死? 这个世界甚至可以接受槐婆婆帮那些夭折的小孩重新投胎做人,却接受不了这些苏醒了前世记忆的转生者? 反倒是自己,相比起来更像是夺舍,但婆婆,似乎接受了自己…… 看样子,转生者的问题,远比自己想的复杂埃 只可惜,这位神秘的转生者,似乎触动了情绪,并不愿意跟自己多聊。 “先回去吧1 第二天一早,心情沉重的二爷,似声向胡麻说着。 他也与那位老掌柜交涉了一下,倒意外的发现,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虽然架子大,但居然挺好说话的。 自己身为向导,并没有带着人家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活其实算是没有干完,甚至半途而废,耽误人家的事情了,但那位老掌柜却也把三两银子的赏钱给了自己。 这样,倒可以提前结束这趟行程,帮着胡麻把婆婆送回大羊寨子了。 “落叶归根是大事,婆婆这样的好人,生前帮了这么多人,死后总要埋进老火塘子里面才是……” 帮着胡麻为婆婆收敛了遗体,用黑布一层层包裹了起来,二爷脸色非常沉重。 胡麻心里知道婆婆的去向,但二爷却不知道,他明显是真的伤心。 而婆婆的吩咐本就如此,胡麻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只是心里在默默的想着。 这个世界的人很看重落叶归根,二爷都觉得,让婆婆进了老火塘子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但听婆婆的意思,胡家本就是从外面来的,还提到了什么“祖祠”,难道,胡家在外面,其实还有类似“老火塘子”的存在? 这个身份的背景,远比自己想的复杂埃 不过,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考虑这些没什么用,还是先治好了自己才行。 当下,胡麻与二爷收敛好了婆婆,谢过了那群城里来的人,便一起踏上了归途。 原本,胡麻打算亲自背着婆婆,但二爷却担心他吃不消,自己削藤为绳,将婆婆背在了背上,并向胡麻叹惜着:“你家婆婆就想你能养好身子骨,成家立业,你可得听他的话碍…” “现在伱家仇人派来的邪祟,被婆婆解决了,你也不用封着炉子了……” “要么,回去之后,跟我下趟血食矿,赚点银子,我看看谁家闺女不错,说给你当媳妇?” “……” 胡麻听着都有点无奈了。 二爷别看是个六十年的童子身,对这些事居然还挺热衷的…… 来时人多,这林子便似乎显得正常些。 去时只有二人一尸一鬼,林子便幽深诡异,胡麻虽在心情沉重之中,但也时不时感觉这林子里窸窸窣窣,总有些毛毛燥燥。 林子深处,似乎有很多东西,在偷偷窥视着自己,偶尔转过头去,竟还看到了一截有些熟悉的树桩,安安静静的落在一丛树后,仿佛有宽袍大袖的人影在上面坐着,安静的注视着自己。 他心里本就不痛快,却也被这鬼祟惹怒,生着气把背在背上的开山刀拿了出来。 若平时就罢了,他害怕这深山里的神秘事物。 但如今若有东西敢来招惹自己,那就引出炉子火气,跟它们斗上一常 “别慌……” 倒是二爷见了,伸手按住了胡麻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家婆婆是走鬼人呀。” “走鬼人不光帮人,也帮这林子里的精怪。” “那些东西不是过来害你的,它们是赶过来,送你家婆婆一程的。” “……” 胡麻闻言,才讪讪收起了开山刀,向前行了几步之后,反应了过来。 转过身,向着那截已渐隐没的树桩子,缓缓的作了一揖。      周围树木荒草忽地簌簌作声,隐约可见依稀影子,隐约不定,躬身拱手,仿佛在感慨的向着自己还礼。 …… 这一趟回程,胡麻应该见到,或者说,感应到了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多的邪祟阴诡,但这一路却又是异常的顺利。 他与二爷,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回了大羊寨子。 寨子里的人尚不知情,老族长牵着一头毛驴,刚刚才挖了两大筐土蛋从田里赶回了寨子之中。 远远一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顿时吃了一惊,牵着毛驴快走了几步: “你们怎么回来啦?” “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好好伺候城里来的贵人吗?这是得罪了人,被撵回来了?” “……” “贵人没有不满意,工钱也结给我了。” 二爷看向了老族长,声音一开口,便已哽咽了:“大哥,我也寻见婆婆了。” “她,已经没了。” “……” “啊?” 老族长刚还带着不满,闻言却已是大惊,呆呆看向了二爷身后黑布裹着的人形。 良久之后,竟是双腿发软,颤声向前:“苦命的婆婆哟……” 一声悲痛呼喊,立时传遍了整个寨子,近处的人,纷纷赶了过来,一听婆婆已经去世,纷纷哀伤落泪,帮衬着将婆婆送回了胡麻家中的堂屋,扯来了白布麻绳,给胡麻披在了身上。 二爷嘱咐了胡麻在堂屋给婆婆守灵,又让老族长在这里支营着,自己带了镰刀绳子出门。 他要出去给婆婆砍伐烧尸的阴木。 寨子里的风俗,死人并不入棺,除非是出了一些特殊的问题。 普通人家,都是要准备特定的烧尸木,由冤亲血债,亲自背了进入老火塘子,所以烧尸木最重要的东西。 越好的人家,用的烧尸木越好,越多,这丧事,便也办得越加的体面。 胡麻也没想到,二爷出发了不久,听闻了噩耗的左邻右舍,也都赶了过来。 他们平时都害怕自己家,不光不敢跟自己说话,连见了婆婆都躲,但如今,却是纷纷赶了过来。 能搭手搭手,该哭丧哭丧,还有人抱了一根一根的干木柴过来,却是跟二爷出去要砍伐的道理一样,大羊寨子里,最体面的丧事,便是烧尸木不需自家准备,而是左邻右舍一人一根凑出来。 这代表着受人尊重。 “婆婆哎,之前小辈不懂事,我老婆子过来给您陪罪喽……” 没想到,不仅左邻右舍的都过来了,就连崔家老奶奶,也带着家人过来了。 胡麻本不认得崔家人,是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人群后的崔蝎儿,才明白了过来,只见那崔家老奶奶一进了堂屋,便哭的泣不成声,当着众人的面,训斥着自家当初不懂事的儿孙。 老族长过来劝了劝,这崔家奶奶就一下子收了声,跟着坐到了外面的棚子下面,与人喝着茶。 崔家老大,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沧桑汉子,也带了兄弟们在婆婆堂前磕着头: “当年咱家不懂事,婆婆您老别见怪,今天送您一程来了。” “……” 哭过之后,才起来,与周围乡亲说着话,抬眼看到灵前,已堆了一堆硬柴,崔老大身边一个四十许的汉子便皱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该给婆婆准备最好的棺木才是正经啊1 忽地,整个灵堂,变得安安静静,众人惊疑抬头,看向了崔家老二。 “崔老二,你说什么呢?” 外间的老族长也听见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一步闯进堂来,喝斥道: “婆婆为咱大羊寨子忙活了一辈子,难道不该进老火塘子?” “……” 崔家老二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而崔家老大忙拉住了老族长,笑道:“伯叔您先别气。” “走,咱们出去说。” “……” 老族长皱着眉头,被崔家兄弟,簇拥着出了灵堂,几位屋里的长辈见状,也跟了出去。 胡麻并未吱声,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心里怒火升腾。 向上面房梁上的小红棠看了一眼,示意她跟着出去听一听,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38章 胡家小子长大了 第38章 胡家小子长大了 “老族叔,婆婆不能埋进老火塘子里碍…” 崔家四兄弟,将老族长劝到了外面,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几位寨子里辈份高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老族长,崔家老大皱了眉头开口:“胡家本来就不是咱们寨子里的人,来了二十年,也没与咱寨子里结亲,老胡山当年都是娶了外面的媳妇,后来还跑了。” “咱知道婆婆人是好的,但是你们觉得,送她进老火塘子合适?” “这百十年来,咱老火塘子里埋的,哪个不是沾亲带故,左右都结过了亲的?” “……” 这一番话,说的族长也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怒火更盛,道:“胡家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但你们怎好说这种混账话?这二十年来,婆婆对咱们寨子里的帮衬,难道还少了?” “你家奶奶中了风,不是人婆婆帮着调理的?” 说着还瞪向了其他几个围过来的:“伱家小孙子遇着夜啼郎,不是婆婆看好的?” “还有你家,当初饥慌,没管住嘴吃了黑太岁,那全家人的命谁救的?” “是人婆婆帮你家驱了邪,又是胡山兄弟当年出了寨子,从城里运回来的粮食啊1 “……” 一群人都被老族长这话说的有些脸红,都低下了头来。 但崔家老大,却压低了声音,拉扯了一下老族长的衣袖,道:“老族叔,你别大声。” “你说的事情咱都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婆婆就是活着时本事太大了,万一她入了老火塘子,咱们家的先人可不得受她的欺负?” “早先先人们就不认那个小胡麻,婆婆心里指定不满意着呢,再加上她这一身本事,万一进了老火塘子,跟咱们几家的先人合不拢,可咋办?” “……” 这样的话,玄之又玄,老族长居然意外的有些犹豫。 类似的道理,倒没从别人那里听过,可隐隐想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张了张口,想骂人的话,却意外的问了句:“那咋办?” “咱们不能不记得婆婆恩情。” 旁边一人道:“所以,给她老人家准备副好棺木就是,埋到寨子外面,大不了以后咱们逢年过节的,记得去给她老人家烧点纸上柱香就是了。” “进老火塘子,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 “这些年葬在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老族长一听便是满脸忧色,连连摇头:“不妥不妥,人婆婆的孙子也不可能答应。” 最精悍的崔家老三闻言便冷笑:“那小胡麻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以前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家都看婆婆的面不跟他计较罢了,现在婆婆可已经没了。” “不听话,给他撵出寨子去1 “……” “……” 屋里,守着婆婆的胡麻,听了小红棠爬来爬去的转叙,已经怒从心头起。 二世为人,又怎么会听不懂弦外之音? 那群人,尤其是崔家,哪是考虑什么其他,这是担心婆婆进了老火塘子,会影响了老火塘子对他们的庇佑? 来到这里时间已经不短,他也明白了一些这世界的常识,虽只是一个寨子里的人,先人们也葬在了一处,但是寨子里这四姓诸人,暗地里较劲争执,可也不少呢! 不少人都相信,老火塘子是有灵的。 不光是帮后人辟邪袪病,还保佑自家安稳,多子多福,哪一姓在老火塘子里埋的先人更多,老火塘子的赐福便更向着哪家的后人更多一点。 便如崔家五个兄弟,再加上偌干崔姓旁族,可算是寨子里的一个大户。 但老族长所在的周家,却是在寨子里生活时间更久,葬的先人多,所以族长是周家出来的。 按理说胡家只一个婆婆,葬进去无关紧要,无非是胡麻受些庇佑。 但崔家人却担心,婆婆本事大,一个顶十个百个,生怕她帮胡麻抢去了寨子里的福份。 自己无意于这些,也知道婆婆根本不在这里,只是照她吩咐行事。 可饶是如此,听得了这些人如此算计,心里的火,也有些腾腾的按捺不住了。 “撵出寨子去?” 正当胡麻心里暗想着对策,却忽听得外面一个响亮的怒喝:“我看谁敢?”      灵堂内外,众人齐齐看去,就见是二爷。 他刚打了一捆烧尸木,背着回来了,年龄已是不小,却耳聪目明,再加上崔家老三刚刚嗓门不小,二爷远远听见,便已经怒不可遏。 柴都不卸,便大声吼着道:“你们崔家如今霸道的狠,来来来,让我瞧瞧你们崔家兄弟的本事。” “啊?” 一见二爷来了,一群人顿时犯了难。 尤其是崔家兄弟,平时仗着族人兄弟多,做事也颇蛮横,不仅他们家在寨子里凡事拔尖,就连崔蝎儿在小孩子群里,那也是一呼百应的,换了其他人,早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但偏偏见着了二爷,心里发虚,这位老人不仅辈份高,而且一身的武艺,那也是十里八寨最有名声的。 崔家五个兄弟,加起来,都没把握够二爷打。 况且二爷割了一辈子太岁,与血食帮的管事人也都认识,最是寨子里招惹不起的类型。 崔家人一时噤声,不敢接话,而二爷则已大步走到了跟前,向老族长喝道: “哥,你也老糊涂了,由着他们说这些浑帐话1 “咱们大羊寨子,能在老阴山里活命,只是靠了祖宗们的庇佑?” “那活人就光供着祖宗们就行,不用自己积阴德了?” “……” 边说,边扫向了其他人,他眼神明亮,如火炉熊熊燃烧:“咱们大羊寨子里,多少人家受了婆婆的恩惠,外面十里八寨,受她老人家恩惠的可也不少。” “你们真办了这么缺德的事,让别的寨子怎么看我们?” “以后咱们大羊寨子,还有脸在这老阴山里立足?还有脸出寨子?” “……” 这一番话说的刚刚还颇活跃,心思也有些动摇的老族长,皆是心头一震。 老族长也扫了崔家几兄弟一眼,摇了摇头,叹道:“这话说的在理,无论怎样,婆婆都是要请进咱们老火塘子里面的,这跟结没结亲没关系,胡家,就是咱们大羊寨子里的人呀1 其他几位辈份高的老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崔家几兄弟明显是不太服气的,但见二爷真动了怒,却也不敢再多说话。 悄悄过去跟崔家太奶奶说了些话,这太奶奶也阴着脸被扶回去了。 丧事继续举办,仿佛这悄声的议论没有发生,到了晚上,二爷并寨子里的一众小年轻,都陪着胡麻为婆婆守了灵。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时,寨子外面,便有人忙忙的赶了过来说着:“蟒村,狸子寨,还有八里铺子的老刘家,听说了大羊寨子婆婆没了,都赶来吊唁了……” 老族长惊的忙穿衣过来迎,想起了昨天二爷的话,倒是冷汗涔涔。 亏得昨个没听崔家的,否则今天大羊寨子可不好收场! …… …… 而这整个过程中,胡麻都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轮到他说些话,或是做些什么。 只是经了这件事,也算了解了这寨子里的人情冷暖。 婆婆在那些人眼里,可是真的已经没了。 而面对这么个帮扶过寨子里这么多人的老人,才刚刚去世,便有人对她不尊重,甚至还想着欺负她留下的小孙子? 真是朴素实在的可爱碍… 倒也因着以崔家为代表的那些人表现出来的态度,想到了婆婆之前对自己的好,这心里的悲痛,却是渐渐变成了真的了。 而在整个丧礼期间,因着寨子里人都觉得胡麻大病初愈,也不怎么认人,对于寨子外来的人,都不熟悉。 再加上他年龄小,也不懂这些规矩,于是喝斥了崔家人后,便以二爷和老族长为主,一帮左邻右舍帮衬着,守灵,治饭,布置灵堂,熙熙攘攘一整天。 到了晚上,胡麻亲自背了婆婆,送进了老火塘子。 烧尸木点上,火光四起,烟尘烈烈。 胡麻跪在了老火塘子前,他如今炉火旺盛,已经不那么容易见鬼了。 但恍惚之间抬头,也隐约看到了那片黑烟里,婆婆身影依稀出现,向着自己温和微笑。 背后一群虚幻的大羊寨子先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明明知道婆婆只是暂时离开办点事,又牵扯到了遗蜕等事,但看着她的尸身被焚烧,心里却也莫名的割痛,一时烟气熏了眼,眼眶微微发红。 旁边的人见了,都暗暗的点头,感慨着:“这胡家小子,还是长大了呀。” “知道心疼婆婆了,也算婆婆没白疼他……” 新书如此脆弱,看官老爷们呵护一下,给点票票支持一下啊 (本章完) 第39章 镇岁书 第39章 镇岁书 抓一把粗砺阴冷的塘灰,放进了粗布荷包里,扎口系紧,随身携带,胡麻便有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护身符。 而有了这护身符,他也就有了安眠一整晚的资格…… 而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婆婆去世了,有人在家里住着比较好,表示这个家里还有人,所以二爷也没急着叫胡麻回庄子里,而是留下来住了几天。 而胡麻也并不着急,他同样需要时间与空间,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解一些事情。 前往庄子里见二爷之前,胡麻在寨子里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里甚至要靠了婆婆的念咒声,才可以不受邪祟侵扰。 但这一次回来,身体里点了炉子,又有了护身符,倒解决了这个时时被邪祟侵扰的问题。 他独自一人住在了婆婆留下的草屋里睡了一夜,无事发生。 只不过,没人帮着做早饭了。 但早先抢着干活,好好表现的胡麻,倒也不是那种娇贵性子。 哪里打水,哪里磨面,屋里哪个罐罐是粗盐,哪个罐罐是酱菜,还是知道的。 喂饱自己没问题。 在送走了婆婆的初几天,寨子里的人对一下子孤单了下来的胡麻,也颇多照顾,给几张饼,挑两担水。 当然不是看胡麻的面子,都是记了婆婆的恩情,或是觉得胡麻十五六岁年纪便只剩了孤伶伶一个可怜他罢了。 可过了几天,大家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仿佛无事发生过。 而胡麻安稳住在了婆婆留下的小屋里,也默默的把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清点了一下。 不知道婆婆是不是早就做好了与孟家那只鬼同归于尽的准备,她仿佛提前就安顿好了胡麻的一切,小红棠,她托付给了胡麻,八字贴留在胡麻身边,小红棠便跟定了胡麻。 这小丫头平时贪玩,也经常跑的没影了,但胡麻只要烧上一枝香,她就知道回家来了。 按婆婆的说法,小红棠这样就变成了自己的小使鬼? 不知道使鬼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小丫头,能做的事情应该很多? 起码去崔家偷块腊肉,应该没人发现吧? 婆婆留下来的第二件东西,便是那一个黑瓷罐子了。 胡麻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婆婆应该也清楚,所以才给自己留了这一罐子。 里面,居然是一颗一颗的药丸,塞得满满。 药丸鲜红,捏在手里,会有血丝渗出来,一颗有龙眼大校 “这都是血太岁?” 胡麻嗅了一下,便觉得气味熟悉,应该差不离。 自从外出去找婆婆,足有三四天没吃过任何一点太岁的他,在为婆婆办完了丧事之后,便吃了一颗,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热烘烘了起来。 此前消耗了不少的炉火,也随着这一颗血药丸的吞下,渐渐得到了补充。 他暗自叹着:这都是婆婆给自己特意留下来的,救小命的东西啊! 只不过,这一颗,并不足以让自己像之前大口吃肉一样,获得那么大的进益。 但是每两天吃一颗,却也足够支撑着自己身体不出问题,而且这一身炉火,保持一种正向的增涨了。 早先看过,自己的道行,已经有了一柱半香,也不知这罐子里的血食丸,全部吃完之后,能不能达到三柱香的程度。 当然,胡麻心里也不由得想着:“婆婆临走之前,倒没跟自己说,这血太岁哪里来的,只说这老阴山里的血太岁,快被她割光了……” “万一这一罐子血太岁吃完,自己火候仍然不到,又该怎么办?” 可惜,这些问题胡麻却是没法子问了。 而事后找小红棠问,她出只是咬着手指说:“婆婆就是能找到。” “别人都说没有的地方,婆婆也能找到。” “……” “这就是婆婆的特殊本领了吧?” 胡麻也总不能指望婆婆托梦来告诉自己,只能抱着希望,打开了婆婆留下的册子。 “《清远胡氏镇岁书》,听起来,算是家传的?” 早已猜到,婆婆,或者说自己这原身的来历,应该不凡。 从自家仇人就能看出来自家的逼格,好歹也是可以跟槐阴孟家结仇的层次,况且婆婆把那金子一般珍贵的血太岁,每天的割了过来给自己当猪肉吃,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胡麻深知这秘术里面,应该有不少好东西,但是打开之后,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又惊又喜又无奈。 惊喜的是,这里面记载的应该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满满一册,眼花缭乱。 什么袪病,什么找草,什么烧骨,什么问鬼,什么勘脉…… 但无奈的却是,这册子上面每一个字自己都认识,却看不懂。      若要仔细点形容,这倒跟一个六年级小孩拿了本核弹制造工艺一样。 识字归识字,看懂归看懂。 上面的颇为术语,生僻词义,咒谣,自己全然看的云里雾里。 “看样子,我还是得先从加减乘除,二元方程学起碍…” 胡麻望洋兴叹,看着这满纸自己认识它,它却不认识自己的文字,发挥着想象能力。 “这里面倒有些内容,仿佛与太岁有关似的……” “莫不是里面便记载了勘探肉山血食,寻找珍异太岁的门道?” “婆婆不会就是靠了这上面记载的本事,才把整个老阴山里的血食,都给我割来的吧? “……” 心里倒是忍不住一阵震憾,隐约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怕是门了不起的学问。 当然了,这所有的一切,也只能是猜测与设想。 想真正参透这些,还是得先把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知识学好了,再来学这秘术才行。 但找谁学呢? 二爷么? 二爷已经很不耐烦了:“明州府里半掩门的规矩行情我倒是懂,你要学不?” 这话说的胡麻一阵脸红,还有点尴尬,自己也不过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请教了一下二爷那几手真本事,以及他年轻时候,在外面闯荡的阅历见闻之类的。 初时二爷还兴冲冲的跟胡麻讲着,但渐渐的,肚子里开始没货,胡麻又总是问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一被胡麻问住,就急眼,甩出了自己的绝活。 这倒让胡麻有些好奇:“二爷你六十年的童子身,了解这块的行情有什么用?” 二爷脸上更挂不住了:“我过过干瘾不行?” “行行行……” 察觉到了二爷心里不爽利,胡麻忙陪着笑脸:“我就是想问问,你教我们的这些本事,是不是到底了,后面的咋学?” “到顶了,反正我会的这几手子到顶了。” 二爷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回答胡麻:“再后面的,我是真不懂碍…” “伱说你婆婆本事那么大,活着的时候你不学,临了非要到我们这行当里来碰鼻子,何苦呢?” “……” 听明白了二爷的话,胡麻倒也有了数。 二爷是真的不会了。 二爷甚至也不太理解自己为啥要再学下去,毕竟就自己现在学到的本事,已经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割肉工了…… 但胡麻心里却是明白,自己是一定要学这方面的本事的。 婆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继续学二爷这行当里面,更厉害的本事。 只不过,胡麻也是事后想着,既然婆婆确定了这行当能救自己的命,又知道二爷也不会更高一层的法门,为什么却不告诉自己呢? 是她自己其实也不会,还是为了考验自己? “咱这点炉子的本事,再往上走,那就得去找那些血食帮的供奉先生了,人家确实有绝活,二爷我也知道,咱这本事属于人家那一脉,但那安身立命的本领,哪有这么容易教人的?” 二爷向胡麻解释着:“你呀,收了这份心吧,跟我下两次矿,娶房媳妇最要紧……” “……” “我也觉得娶房媳妇过个安稳小日子不错,但不学不行碍…” 胡麻需要学了那些本事救命,但这话却无法直接跟二爷讲,也只能自己心里琢磨着。 天气渐渐的冷了,到了寨子里最清闲的时候,但寨子里却谁也不敢放松,预备着耕地,播种,多给牲口喂几把料,准备着忙活下一年开春时的收成。 那些跟了二爷学本事的少年们,也都加了把子劲,有的家里人还一狠心,多买了几块白太岁肉给他们补补。 这是生恐他们炉火不够旺,血食帮的人看不上。 一旦看不上,那就又要再等一年,这可就浪费了一年的粮食。 这天夜里,他借着油灯,照例的看了会书。 虽然这胡家镇岁书上面的东西他看不懂,却也尽可能的记下,一字字的记在脑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用。 睡下之后,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老白干兄弟,可能听到?” (本章完) 第40章 本命灵庙 第40章 本命灵庙 微微一个激灵,胡麻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那个红雾弥漫的破庙之中,身前香案上,那香炉里命香已经点燃,其中一缕烟气,从雾气外面延伸了出来,笔直的系在了香尖上。 “咦?” 胡麻有些惊讶,这一次,自己并没有主动点起命香,也没有回应呼叫,怎么连接的? 并且,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心间微讶:“二锅头兄弟?” “哈哈,是我。” 那声音笑了起来:“我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你这次怎么……” “唔,忘了你是个小白,连结过一次的人,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便可以直接通话。” 那二锅头似乎察觉到了胡麻的诧异,笑着解释:“当然,伱若不喜欢打扰,也可以解除。” 这些方法胡麻一窍不通,但听到了这位老兄的声音,却也有些高兴: “你出来了?” “……” “是。” 转生者二锅头的声音笑了起来,道:“那小妞有些傲娇,说话冷冰冰的,但做事还可以。” “她到狐棺村,找到了我说的百尸冢,但居然不急着取宝,先把我救了,然后我们两人联手,解决了那只尸狐,破了百尸冢,也拿到了里面的那件东西,二一添作五分了。” “她初时不说,我还当是自己运气好,赶上了这么个憋宝人。” “没想到,直到我们已经要分开,她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说是你帮我转告了这个消息,这才免了我这一劫。” “当时你若跟她一起去了,那东西少不得我们三家分。” “但你没去,我也不能凭白欠你这么大个人情啊,这不才刚刚养了几天,便急着上来,感谢你救命之恩了。” “……” “太好了。” 胡麻早先与他交流过后,便一直记在心里,只是自己初来,也没学到什么本事,帮不了他。 后来事情怎么样,那位草心堂的大小姐也没说。 就连她们寄存在大羊寨子里的马车,都是轿夫过来取走的,问什么都不说。 如今见他转危为安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笑道:“倒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你觉得举手之劳,对我可不是。” 二锅头笑道:“若你不是这么个仗义的性子,包藏祸心,那直接隐藏了我的信息,也不告诉旁人,等上几个月,我撑不住死了,你也做好了准备,自己过来取这宝贝岂不是好?” “诶?还有这种方法?” 胡麻倒是听得心里一怔:“大意了……” “我听那位白葡萄酒小姐说了。” 正在胡麻自我检讨时,二锅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笑道:“你似乎是转生到了一个寨子里,而且最近也不太顺?” “兄弟,大恩不言谢,你帮我渡了一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就是,我转生到这见鬼的世界三十多年了,经的险,历的事,好歹也比你多了些。” “……” “帮忙?” 胡麻听着他爽朗的声音,倒是心里微微一动。 先是听这人说,他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倒比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年龄还要大。 那大家都确实是一个时代过来的? 心里想着,忙问了一下,这二锅头顿时笑着回答:“你确实是个小白,这些本就是常识的,我也正好在这些事上教教你。” “我与其他转生者,都已经讨论过多次了,大家确实都是一个世界,一个时代的人,甚至,就连我们的生日,也差不多都集中在相近的一二十年。” “可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转生到了这个世界,却是有先有后。” “我认识的最年长的转生者,在这个世界已经有八十多岁,但在我们原来的世界,这么说吧,真要是碰了面,他还得叫我一声哥呢……” “……” 胡麻细细听着,心里倒愈发的惊奇。 遇着了这位老兄,倒是很方便问一些自己之前不太了解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里,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转生方式,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但这个问题,却不合适如此和盘托出。 他心里默默思索着,便只是道:“我在老阴山寨子里长大,连这寨门也没出过几步,与你连接之前,还一度以为只有我自己穿越到了这个见鬼的世界,实在是什么都不太懂碍…” “咱们这连接的能力,每个转生者都有?” “……” “对。” 二锅头老兄笑道:“咱们香炉里烧的那枝香,其实是我们的自身命气幻化。” “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性命,男女那个性,不是姓氏的姓。” “这性命便是生气,生气愈厚,道行愈高,生气烧没了,咱们也就成了死人了。” “平时我们只要在本命灵庙点了命香,便可以通过这消耗命气的方式,寻找其他转生者,用来交换信息,互相帮扶。”      “……” 胡麻细细的听着,这些本就是他早就想搞明白的,只是上次那个白葡萄不太好沟通,没法问这么细致。 此时捕捉到了要点,忙道:“你说的本命灵庙是指……” “你现在也该是在梦里,没有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像极了一座庙么?” 二锅头笑了起来:“咱们就习惯把这叫作本命灵庙。” “每一个转生者,皆有一庙,咱也不知道这属于精神空间,还是梦境啥的,庙里有那个古怪的香炉,烧起命香,便可以在一定区域内搜寻其他的转生者。” “正常情况下约摸可以覆盖一城,城内若有其他转生者,也同时烧着命香,并愿意回答,两个人便可以实现连接。” 相比起那位白葡萄酒小姐,这位二锅头老兄,可是知无不答了。 甚至隐约还有点话唠。 他分明只当胡麻是转生到了偏僻山野,又一直没吃上太岁,所以这么久了才有了连接的能力,极为生疏,便耐心解释着:“而香案之后,便是我们的本命石像了。” “我听一位前辈说过,这是咱们的精神映照,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学的本事,修的道行,都反映在石像上。” “甚至某些修行与自身的问题,也会在这个石像上出现相应的映照,倒可以让我们更直观的发现自己的问题……” “……这也是咱们转生者,往往修行天赋都不差的原因。” “……” “啊?” 胡麻心里,骤然打了个突。 也亏得之前在婆婆面前努力磨练演技,这会才没漏了馅。 自己跟其他转生者,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们庙里,香案之后,都可以看到石像?那石像,都是他们的模样? 但他豁地抬头,看向了自己这香案之后。 香案破败不堪,周围涌动着不详的红色雾气,而在香案之后,只有一片黑暗。 隐约间,也依稀可以看见有个神像的轮廓,但被沉沉的暗红色雾气包裹,完全无法像他一样看得清楚。 他注视着那神像,仿佛感觉到那神像也在看着自己。 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过了良久,才缓声试探:“所以,你也是三岁之后,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不都是这样?” 二锅头见胡麻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笑道:“大都是三岁,当然,也有些天赋异禀的,或早些,或晚些。” “大抵都是浑浑噩噩之间,3至10岁,忽然被某个声音唤醒,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后来年岁渐涨,性命旺盛之后,也就发现了自己的本命灵庙,找到了其他转生者。” “……” “声音……” 胡麻仔细的听着,微微迟疑,小心的问道:“你们听到的声音,也是那种……” “对,很奇怪的一个声音。”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不知道是谁,也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但依稀只是让我们小心自己的处境,不要曝露身份之类。” “我们也与其他人讨论过,却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称之为‘唤醒者’。” “……” “确定了……” 胡麻心里微颤,确定了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别的转生者都像是转生者,惟独自己,却像是个半路出家的。 别人都有本命灵庙,可以照见自身道行,但自己这本命灵庙,看起来却像是破破烂烂,荒废已久。 别人都是被某个声音唤醒的,可自己,却是被婆婆唤醒的…… 他确定了自己与其他转生者的不同,内心里一些迟疑的问题,倒是更不敢直接问出来了。 倒是二锅头见他沉吟,知道他作为新人,需要消化的有很多,笑道:“咱们的经历很离奇,但也没法子,只能认了命就是,兄弟你慢慢消化,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我倒急着还你这大人情。” “……” 胡麻听出了他并非只是客套或是敷衍,心里也渐渐反应了过来,不管自己有多少跟别人不一样的,事情都已经变成了这样,事后可以慢慢的想。 但如今,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困扰着自己。 于是,他微微沉吟,打好了腹稿,慢慢的道:“要说起来,我还确实有个问题,想找你请教一下……” “你可曾听过点炉子的人?” “……” “点炉子?” 那二锅头兄弟,果然见多识广,闻言便笑道:“那是守岁人的本事吧?” (本章完) 第41章 守岁人 第41章 守岁人 胡麻微怔:“守岁人?” “对,不是压岁钱那个守岁,是指一个门道里的人。” 二锅头兄弟笑道:“守岁走鬼,养命通阴……这世间邪门玩意儿多,与这邪门玩意儿打交道的也多,因着法门与习俗不同,便也分了诸多门道。” “这守岁人,便是其中之一。” “……” 胡麻心间豁亮,难怪二爷的本事,与婆婆有着这么大的不同。 两人本就属于不同的门道。 于是,略一心动,忙道:“那么,怎生才能进入这门道?” “这话题便复杂了些。” 二锅头笑着道:“兄弟,你现在有了几柱道行?” “……” “几柱?” 胡麻微一迟疑,想起了婆婆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忙道:“这是指我们的命香,还是这个世界论及道行的说法?” “都有。” 而在胡麻担忧之中,那位二锅头老兄闻言,却是笑了起来,耐心的向他解释道:“这世界按照不同人的命性,皆以柱论个人道行。” “一人若无病无灾,活至二十岁,便是命性最旺之时,这等火候已达极致,可驱邪避鬼,孽祟难近。” “在内行人眼里,这道行便可称一柱。” “三柱,便是甲子道行。” “但我们转生者看起来更方便些,本命灵庙本就照见一切,直观命香,有得一柱香,便是有了一柱道行。” “若不到一柱,那便只能叫火候,不叫道行。” “你若想进守岁人这门道,起码也得有一柱道行才行。” “……” 原来是这样,胡麻心里明白了过来。 自己如今通过每日的吃血太岁,早有了一柱半以上,接近两柱的道行。 算起来,这其实并不合理,太快了。 再加上,二锅头说一柱道行便可入守岁人门道,但婆婆却让自己三柱道行之后再入。 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体的特殊。 心里明白,自己太多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总得有个说辞,便也故意叹着道:“半柱都不到啊1 “我好像与你们不太一样,想起前世之事,倒是时间不晚,但是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险些救不回来。” “守着位走鬼婆婆,却也因为体弱学不了她的本事,最后跟一位老矿工点了炉子,但因为先天不足,火候也一直不旺。” “直到小半年之前,无意中吃了太岁,才开了灵庙,伱便是我寻见的第一位转生者了……” “……” “真是个实在兄弟啊,下次不要跟别人说这么多自己的底。” 二锅头笑着叮嘱了一句,倒不疑有他。 想来胡麻这种被人招唤来到当世的情况,即便是在说出来属于炸裂的转生者群体里面,也是相当炸裂的。 “嗯?” 胡麻顺着他的叮嘱,道:“为什么?” “小心为上嘛1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我与那位白葡萄酒小姐的习惯不一样,她是小心到了极致,与转生者完全不照面,之前虽得她救了性命,但我硬是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我不一样,小心归小心,但也不必如此疑神疑鬼,平时多注点意就是……” “……当然,这不是让你学我。” 他说着,话锋一转,倒是认真了些,叮嘱道:“这个世界的人对我们敌意很大,而且他们也不乏神通广大的,一心找我们出来,被他们发现了可不妙。” “所以,转生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也要尽可能遵守转生者互不相见的原则,便有什么需要现实里面传递的,让使鬼送来便是了。”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遇着你,便该告诉你的,只是我当时太着急了。” “……” “转生者互不相见?” 胡麻听着他的话,倒是心里微微一动。 隐隐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这世上,有很多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相似的人群。 但大家知道彼此存在,可以交流,却又互不相见…… “是。” 二锅头道:“当然只是原则,到了危急救命时,却也顾不上了。” “我所知道的转生者里,便有不少见过面的,就连我,也见过几个……” “……我只是把这原则告诉你而已。”      “……” “若是如此,那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胡麻心里默默的记了下来,才听见这二锅头老兄,继续说了下去:“论起你说的情况,全也并非罕见,转生者来自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但到了这世界,却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 “有人生来锦衣玉食,血太岁都可以当成饭来吃,还有大本事的人帮着保驾护航……” 胡麻听着,觉得这描述有些熟悉。 二锅头也叹着,话锋一转,道:“但也不乏你这样的,先天不足,又没得滋补,还生在了偏僻又邪性的老阴山里,光是搞明白自身处境便极艰难了,更何谈别的?” “倒也难怪,你最早接触的,是守岁人的法门了。” “不过啊,我想那些割肉工,纯靠了封自己一身阳气,来硬抗邪祟,土里刨几个零钱花花,虽是正路子,却也走成了歪路子。” “与其说是守岁人,倒不如说是人烛更合适一些……” “……” 胡麻知道他说的事情很重要,一一记下,此时微微一怔:“人烛?” “不错。” 二锅头道:“以一身阳气对抗邪祟,对抗一次,阳气便削弱一分,若学了些阴法,那更是等于用自身性命养那些邪祟。” “便如蜡烛烧将起来,烧得一时,自身性命便减一分,所以称为‘人烛’1 “这类人并不罕见,也都是些可怜人儿……” “……” 胡麻细细听着,忙道:“这是你说的歪路子,那正路子又是什么?” “进一步修行,成为真正的守岁人。” 二锅头道:“城里那些血食帮,甭管是什么红灯会,还是青衣帮,又或是筐儿门,凡是靠了割太岁维生的,都供奉了一些守岁人。” “这些人,常年与太岁为伴,却身轻体健,多福多寿,便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一些特殊的养命法门。” “当然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是听说,有些厉害的守岁人,仗着一身道行,便是死了的人,都可以救得回来呢……” “……” 胡麻听着,已是莫名心动。 这便是婆婆一定要继续学这法门的原因了吧? 他心里微微一动,放低了声音道:“这倒确实是我想学的,只是这门路……” 二锅头道:“你若真想学,那首先便是要进血食帮里混上一混,才有机会了。” 胡麻忙道:“怎么才能进?” 他倒听说过血食帮的存在,但寨子里的人对他们又敬又畏,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没听说过有谁家孩子能进得这血食帮里。 二锅头微一沉吟,道“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 “……” “我救过你命,你还犹豫?” 胡麻心里微生不满,却声音如常,笑着道:“只是怎么样?” 二锅头叹道:“只是这点子事太简单,却还不足以让我报答你这救命之恩碍…” 这位老兄真是个厚道人啊,能帮我就很好了,还考虑这人情的大小? “可不要小看了‘人情’二字。” 胡麻心里当真是觉得有些惊讶,倒是这位二锅头老兄笑着解释:“咱们转生者之间,最珍贵的货币,便是人情1 “你需要明白,我们转生者之间,并无制约,也不敢有现实里的交情,便是互相帮忙照应,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抱团取暖罢了。” “但是,谁都在辛苦求生,却也无法将精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但又永远保不齐,会有需要其他人救命的时候,所以,我们这许多年来,发现自己最值得珍惜的,便是人情二字。” “于我来说,你救了我的性命,那是天大的人情。” “我无论是安排你进红灯会,还是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都连举手之劳也算不上,要说起来,我能还你这人情的方法,怎么也该直接将这法门给了你才是……” “……还得再搭上两斤血太岁1 “……” 这话胡麻听着,倒忽而有些惊奇了。 一时觉得这以人情当货币,有些异想天开,又一时觉得,本该如此才是。 而这,也确实解释了,当初那白葡萄酒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还自己三个信息才行。 她也是怕无意之中,欠了自己的人情? “于你来说,只是顺口递个消息,救了我性命,但于我来说,这便是天大的人情。” 二锅头说到了这里,也正色了起来,向胡麻道:“我若在你这里搪塞过去,怕是将来到了别的转生者那里,我的人情也不值钱了。” “所以,兄弟,你也不必跟我客气,既然你想学到守岁人那些门道,我便帮你寻个机会……” “除了这些,若还有别的问题,也只管逢零之日,来问我便是了。” “……” 胡麻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忙向他道谢。 进行连接,烧的便是命香,二人便也没有用来闲聊,一番交谈之后,便已各自退出。 (本章完) 第42章 红灯娘娘会 第42章 红灯娘娘会 与这位二锅头老兄一番交流,胡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倒也略深了些,心里默默想着这些问题,不过,不管其他怎样,倒是成为真正的守岁人比较重要。 得到了这位二锅头老兄的承诺,他便也耐心的等着。 但寨子里,却是渐渐忙了起来,无他,府里血食帮红灯会的管事,到了下寨子的时候了。 拜太岁,说白了就是割肉,是寨子里的大事,也是血食帮的大事。 每年开春前,他们就要提前派管事下来,勘探肉山,估算份量,再定好从哪里招多少工,在哪里扎营,又确定回运路线,该修路修路,该补桥的提前补好了桥。 一来二去,每一环都与周围寨子息息相关,毕竟,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割肉,但帮着运东西,粜粮,采山草,也都是赚钱的门路。 所以每年,血食帮的管事下来,周围寨子都是争着抢着招待。 而近几年在大羊寨子周围采割肉山的,都是一个叫红灯娘娘会的血食帮,寨子里的人叫惯了口,都习惯称其为娘娘会。 那管事下来,都是有日子的,族长早先几天,便忙着催人收拾好空屋,搭起了篷子,羊也多吃几把草。 到得了那管事下寨子的一日,满寨子里有头脸辈份的人都早早的盼着了。 到了摸黑时分,寨子里就点起火把,等那位管事带了两个随从,到了寨子之中,老族长便慌忙的带了族里头面人物上前迎着。 到了篷子下面,早就已经宰好了羊,备好了寨子里轻易不开封的坛子酒。 “管事老爷只管吃好,喝好。” 老族长笑的脸上皱纹倒跟橘子一样,殷勤相陪,还吩咐着:“让孙寡妇来。” “晚上烧好烫烫的汤水,伺候管事老人洗脚。” “……” “别介……” 那管事老爷却是客气的笑着:“我一直不爱这个调调,这次下寨子的差事给了我,那也是会里信咱,我只求着把这差事办好了,能回去好好的交了差,可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那是。” 老族长笑道:“这十里八乡,没有咱不熟的,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说着,见酒至三巡,便也试探着问:“这次,咱打算招多少人?” 其他只是末节,等拜了太岁,寨子里有多少少年能被选上去割肉,才是大头。 而大羊寨子里,跟了二爷学这身本事的,足有十几二十个,但这些人,最终几个能下矿,可是这管事老爷说了算。 当然了,这管事人倒也不敢乱说,招了底子差的人进去,耽误收成事小,一旦被邪祟侵了,回头作起邪来,影响了其他正干活的人,却也会是个大麻烦。 “唉,今年是小年。” 那管事的叹道:“估摸着也就招个百十来人,这太岁就拜下来了。” 老族长一听,顿时垮了脸:“啊?” 割太岁有小年,大年,概因白太岁、青太岁、血太岁,生长恢复的周期不同,若赶上白、青、血、黑四种太岁都是生长旺盛的时候,那需要割的便多,招募的割肉工自然也多。 若赶上小年,规模小,自然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 这管事也苦笑道:“这也没法子,青太岁去年刚割过一茬,今年不多,最可气的是血太岁,我转了几天,竟是一点也没见着。” “估摸着,也就只有白太岁还在,但也不需那么仔细了。” “……” 老族长听着,心里有些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 一共百十个人的话,这十里八寨的分一分,大概落到每个寨子上的名额,怕不只只有十个八个,大羊寨子可二十多人等着,岂不有一半落空? 老族长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呆会再杀只羊,晚上给管事老爷洗澡的换成李家婆娘。 这名额回头能不能多几个? 正琢磨着,却忽听这管事压低了声音,笑道:“老哥也先别忙着想招,今年招的矿工少了,但却有别的事。” “今年呐,咱红灯会,准备开坛了。” “……” “碍…” 老族长一听,初时竟难以相信,旋及惊喜过望,端酒的手都颤抖起来。 而周围的其他相陪之人,更是纷纷惊喜,眼睛大亮。 “宰羊,宰羊,把那老山羊宰了,十年的老羊宝,给管事老爷端上来……” “拿酒,拿酒,把留着给大同办喜酒的那坛子也拿出来……” “……” “……” 寨子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但胡麻却已躺在了床上,默默的行功,准备睡了。 这寨子里的热闹,多是与胡家无关。 婆婆已经去世,对这寨子里的人来说,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与这寨子不沾亲不带故的独苗苗,算是边缘人里的边缘,又或者说…… ……便是婆婆活着时,胡家在这寨子里,其实也是边缘? 他本就有意离开,便也一直没刻意与寨子里的人结交,只做自己的事罢了。      “咚!咚!咚1 却冷不防将睡未睡间,小木门被人砸得震天响。 胡麻只好起床,披了衣服,将自己床头的油烟挑亮了些,来到了堂屋里开门。 这一打开,就看到了周大同一脸焦急兴奋的站在门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呢?” 胡麻诧异的让开身子,让他进屋:“怎么了?” 周大同兴冲冲的便要进屋子里,却临迈步又停下了,小心道:“你家养的小鬼不在吧?” 胡麻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惺忪揉着眼睛的小红棠,道:“不在。” “还好,还好,进去说。” 周大同急忙进了屋,转身把门关上,旋即兴奋的向胡麻道:“好事咧……” “胡麻哥,血食帮的管事下来了,说今年要在咱们寨子里招伙计1 “……” 这话倒是说的胡麻微微一怔:“不是每年都招吗?” “不一样的。” 周大同激动的搓手跺脚,道:“往年只是招人拜太岁,三两个月的短工,今年可是要招伙计,正式入会呢……” “咱们撞大运了,有机会进城了1 “二爷专门让我跑过来告诉你一声呢,明天伱可千万早点去庄子里等着。” “错过了这一茬,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了1 “……” “嗯?” 胡麻听得微微一怔,隐隐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二锅头老兄跟我说的机会?” 好嘛…… 因为转生者都比较小心,现实里的接触也怕惹人起疑,所以他不敢就这么凭白无故的过来帮自己的忙,那干脆就直接制造这么一个机会,从寨子里直接招一大批同龄人上去? 怎么说呢…… ……好办法,而且还带着股子任性的劲! 再三跟周大同保证了不会迟到,让他告诉二爷放心,周大同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在怀里的一碗羊蹄子留给了胡麻,自己又兴冲冲的跑回去跟着蹭吃蹭喝了。 胡麻看着那碗肉,倒是哭笑不得,这小胖子倒是义气,他是族长的孙子,能借着招待管事的机会蹭肉吃。 完了居然还能想着自己。 他倒不嘴馋,羊蹄子给了小红棠磨牙,自己便又闭门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穿上了粗布褂,草鞋,挽了头发,便步行出了寨子。 却不料,这一出了寨子,却发现寨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来了,三三两两往二爷那庄子处赶去,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拎着板凳,瞧着倒是跟逛庙会似的热闹。 “胡麻哥,在这里,快来1 胡麻刚出了寨子,就见周大同正站在了不远处的林子边向自己招手。 胡麻走了过去,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 “看热闹的呗……” 周大同道:“红灯会开坛,那可是大事。” “咱们寨子里,跟着血食帮拜太岁,那一年才能赚几个钱?但这次,一旦被管事挑上,进了娘娘会里做伙计,那可是每个月都能拿钱呢,况且还能学本事,还有血食供养着。” “这攒几年,在城里弄个宅子,娶个婆娘,可不就出人头地了?” “……” “这红灯会……” 胡麻微觉诧异:“官府是认的?” 他自己是早定了要进,但寨子里的人如此兴奋,倒有些诧异。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前世记忆影响,总觉得这血食帮,红灯会什么的,更像是一个非法组织,虽然这寨子里穷些,但是有了送自家儿郎进黑社会的机会,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子吧? “什么官府认不认的?” 周大同愣头愣脑的,把昨天夜里听来的话夸赞了起来:“人家是正经谋食的。” “这城里大大小小血食帮的伙计,哪个回寨子不风风光光的呢?” “……” 如此一说,胡麻倒是渐渐明白了这些血食帮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不再多言了。 原来是进城打工,不是混黑社会碍… 他深呼了口气,与周大同一起,向了自己这守岁人的希望走去。 (本章完) 第43章 出人头地 第43章 出人头地 前世胡麻也听说过排帮、漕帮、盐帮之类的名号,若以前世记忆里的眼光去看,多是与黑,或是灰沾边,但实际上,却是一些谋生的苦命人抱团取暖,艰难谋生而已。 这个世界与前世多有不同,但这些以“拜太岁”为核心业务的血食帮,倒与他们多少有些异曲异曲同工。 不能将其简单归类,只能说在这个世界,这些血食帮便是衣食父母,全靠了他们每年下来拜太岁,才给寨子里带来了些额外收入,而寨子里的人入了血食帮做伙计,也真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毕竟入了血食帮,与短期的割肉工,便是正式员工和临时工的区别。 对寨子里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好出身。 毕竟历朝历代,土里刨食的人都是最苦的,没有之一。 想着言多必失,胡麻便也不多问,与周大同搭了伴,快步赶来了庄子,远远的就瞧见,路上热闹,庄子里头更是热闹,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挤进这个平时无人问津的庄子。 二爷则正站在了庄子口,把那一个个要往庄子里钻的人往外踹: “赖子头,别挤了,这次红灯会开坛肯定没你的事。” “你以前确实跟着二爷我点过炉子,但你现在婆娘都娶了,还过来干什么?” “……” 人群里大帮人不甘心,也有人喊着:“二爷,我没娶……” “我这两年割肉赚的工钱全赌输啦,没娶上媳妇,伱让我进了红灯会,过年买猪头孝敬你1 “……” 二爷气的瞪了他一眼:“没娶上媳妇,那你这火是怎么泄掉的?” 一听这话,那个喊着要进来的也丧了,欲哭无泪:“都怪赖子他媳妇碍…” 好家伙,这下更热闹了,有打架的,扔鞋的,摸人媳妇的,或是找机会抽空子往里面钻的。 如今红灯会要开坛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按理说,红灯会要挑人,必是先从如今正跟着二爷学本事的人里面挑,所以早先几年跟着二爷学的也想挤进来。 万一就被人家管事看上了呢? 二爷却知道管事老爷没这么容易糊弄,一个个的拿脚踹了出去。 胡麻与周大同两个正经跟着学的,倒是差点挤不进去,好在他们身量较小,借着赖子和二狗打在了一起,忙进了庄子,一不小心碰见了一个帮着二爷维持秩序的,向胡麻冷笑: “你才跟二爷学了不到一个月,过来干什么?” “……” 胡麻抬头看看,却是崔家老三,他对这个寨子里姓崔的全无好感,冷笑声,也不搭理。 “呵,外来的倒狂起来了,连声叔也不叫……” 崔家老三心里不满意,但周围太过混乱,却也不及多跟胡麻说些什么。 闹哄哄到了日上三竿,人群一阵涌动,却是那位管事老爷在族长并寨子里一群长辈们的陪同下过来了。 寨子里的人不怕二爷,却是怕极了这位城里来的管事老爷,忙纷纷的让开在了一边,讪讪的目送这位管事一路走进了庄子里面去。 “好热闹碍…” 胡麻远远打量着,只见这位管事约四十余岁,身材发福,身上穿着锦衣,骑了口青驴,带了俩随从,倒是有些气派。 他进了庄子,才在随从的搀扶下下了驴,笑道:“但是咱红灯会,怕是养不了这么多人。” 老族长平时在胡麻眼中,也是很有一寨之主的谱的。 如今却是陪着笑脸,仿佛还有几分谄媚,笑道:“您挑好的,带过去栽培栽培。” “那是的。” 管事笑道:“咱明州府里,靠血食维生的帮派,没个一百,也有三十,但咱红灯会向来是出了名的本事大,待人好。” “进了咱会里,那就是自家儿郎,管你吃住,还发工钱,最主要的是,还教你本事咧,但能不能进得来,却还是得看你们平时打熬力气,下没下功夫喽。” 一句话说的众少年皆心里惴惴。 早先他们跟了二爷,只是为了混个矿工,赚几个工钱,所以炉火需要点起来,但也无需太旺,换一次符的便差不多。 可如今往红灯会里挑,那可就是得炉火越旺越有机会了。 不少平时偷懒,或总是忍不住奖励自己一冲的,这会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行了,瞧着精气神倒是不错。” 那位管事老爷笑着来到了一众少年们身前,道:“把手伸出来。” 少年们面面相觑,二爷则是一脚把最前面一个踢了个趔趄,道:“还不伸出来?” 众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伸出了手。 手上脏的,还赶紧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这才讪讪伸了出来。 “就从你开始吧1 管事走到了最左首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身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小心捏住了他的手掌。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这个被他捏住了手掌的少年,却忽地一个冷战。 竟是站立不稳,一跤坐倒了。      管事老爷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不太行。” 二爷忙把人扶了起来,看看并无大碍,才陪笑道:“他才学了一年,底子不厚。” “那就等明年再说吧1 管事老爷走向了第二个,这少年人倒懵懵懂懂,真就以为明年还有机会。 但他家大人却是痛心疾首,知道所谓明年,不过是托词,红灯娘娘会近几年人强马壮,哪里需要跑到大羊寨子这等地方来找伙计,错过了今年,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到了第二个人身前,这管事老爷照例仍是两指一搭,这少年却是一个哆嗦。 似乎也有些身子发软,但仍是站住了。 “不错。” 管事老爷称赞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只见他到了每个少年面前,都只是两指轻轻一捏,但这些少年,却有的浑身颤栗,一跤跌倒。 有的脸色发青,但仍是撑住了。 很快试过了十几个人,倒有七八个人还能站得住,余下人也不由得愈发紧张,惟恐管事老爷前面就挑够了足数的人,轮到这里时就没有机会了。 “咳,站好些1 胡麻与周大同来的晚,本就排在了后半端,耳听得一声轻咳,旋即有人站在了自己前面。 抬头一看,竟是身材瘦高的崔蝎儿。 这货本来是帮着二爷维持秩序,所以顺势站在了尾端,这会居然跑周大同前面去了。 胡麻心下晒笑,但也并未多言。 很快就到了崔蝎儿面前,他脸色郑重的伸出了手,便仿佛交出了自己命运。 但那位管事老爷双指一捏,他也猛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响,可他居然仍是站直了不动,身体都没有摇晃,管事老爷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便过来了。 轮到了周大同,他兴冲冲的,先叫了一声:“钱爷爷。” 昨天他跟着老族长,早就拜见过这位管事老爷了。 “胖小子,你不错。” 管事老爷一见是他,便笑道:“昨天就试过你了,今天不用试,等着吧1 周大同顿时一脸喜色,站在了一边。 人群里老族长明显松了口气,捋着短须,心怀畅快的模样。 “到你了。” 那位管事老爷笑着看向了末端的胡麻,笑着点了点头,食、拇二指,捏在了胡麻掌沿。 胡麻刚才只看到了小伙伴们的反应,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被他捏着了掌沿,还来不及做些什么特殊的准备,却忽觉得一阵阴冷气息,骤然透掌而入。 这感觉倒如撞了邪祟一般,耳边一阵阴冷祟语涌现,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扯入另外一个世界。 但旋即,炉火自旺。 随着这股子阴冷气息侵入,腹内炉火自然而然被激发,向外一弹。 倒与这股子阴气斗了个勉勉强强,一路直推,将这股子阴气给撞出了自己的手掌。 而实际上,这股子弹出的火力,只是胡麻第二枝香上的。 第一枝香也有感应,但胡麻意识到,凭第二枝香便问题不大,因此把持住了,未曾引动,换句话说,他等于只动用了半柱香的道行。 “咦?” 这位管事的两根手指被弹开,眼底也似乎有些惊讶,渐渐含笑。 周围旁人不知如何,只是看到,这位管事老爷,对其他人时,还模样认真,但对胡麻,却只是二指微触,都没看清碰没碰着,便已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这个最终结果怎么样。 可毕竟所有的少年都已经看完,便也一个个的伸长了脑袋,等着瞧这结果。 “这几年光景好碍…” 那位管事老爷直起了身子,接过了旁边随从递过来的布巾擦着手,向人群笑道:“寨子里的少年底子也一个比一个厚实,若是我能做得了主,恨不得都带回去。” “但没奈何,我也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就只能挑几个相对不错的了。” “那就这样吧,小子,你,你,还有你……” 他一连指了几个,说到“还有你”时,手指跳过了崔蝎儿,指到了胡麻的脸上。 笑道:“就你们,过几天,进城烧香吧1 (本章完) 第44章 寨里规矩 第44章 寨里规矩 出人意料的结果,使得周围忽然安静,一众乡亲,竟是都有些反应不及。 倒是胡麻身边的崔蝎儿,他呆滞良久,忽地失态,高声叫喊了起来:“不对,你这不对。” “你不公平,不公平1 “……” 仿佛是这一嗓子,惊醒了众人,纷纷投来了目光,极为关切。 而这位胖胖的管事老爷,却只是笑眯眯的,向崔蝎儿道:“孩子,哪里不公平了呀?” 崔蝎儿也是喊过了那一句,才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但事已至此,便也只能硬着头发喊道:“我才是炉火最旺的,我……我练的比他们都好,不应该他们都选上了,独我没有……” 就连旁边的二爷,听着也欲言又止。 老实说,崔蝎儿确实是这群少年里跟他时间最久的,火候也是最旺的。 至于胡麻…… ……那没法比,连二爷自己都没法跟他比。 但还不等二爷也帮着劝说些什么,那位管事老爷却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看起来极为和善,说话不紧不慢,但自然有番气度,笑道:“是挺好。” “我也看得出来,你应是这帮子少年里,点炉子点的最久,下功夫也蛮深的,但是,老爷我没看错的话,伱不久前被邪祟冲过身子吧?” “炉火已经不纯啦,还是回去调理调理,等明年再说吧1 “……” “我……” 本来无论说什么,崔蝎儿都满腔不服,但提到了这件事,他却忽地脸色苍白。 嘴唇颤着,眼底竟满是恶毒,狠狠看向了胡麻。 而胡麻则是听得明白了,却对他视而不见,转过了头去与周大同说话。 “哎呀……” 这么一缓,崔家人也反应了过来,忙簇拥着挤了上来,崔家老三刚才在人群里,并没有听仔细管事老爷的话,如今还不服气的叫喊着:“再怎么着,咱家蝎儿也比胡家小子强吧?” “他才跟了二爷不到一个月碍…” “……” 崔家老大瞪了老三一眼,又见周围人多,便陪着笑脸挤到管事老爷身边,压低声音道: “管事老爷,您看,咱借一步说话?” “……” 那管事老爷面色和善,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动步子。 人家傲慢的狠:咱可是红灯会下来的管事老爷,凭什么借这一步给你? 只是昂头看天,向着挤在庄子里的大羊寨子乡亲们道:“我来到咱大羊寨子看看孩子们,也只是顺道,还要去太岁老爷那里烧柱香,把咱红灯会的灯笼挂起来。” “眼下倒也没空跟咱们寨子里的乡亲多亲近亲近啦,你们有事就跟族长老大人讲吧1 “我只消在本月二十八号之前,见着咱寨子送过去的五个孩子就好了。” “……” 说着,撩起衣衫前摆,便出了庄子,也不应族长留的午饭,径直骑了驴去了。 管事老爷要走,崔家人不敢拦,忙围到了族长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 而另外几个地方,除了胡麻与周大同,其他三个被选上的小孩,兀自懵懵的,但他们家里的大人却是喜气洋溢,兴高采烈,过来抱了孩子左右的看,怎么看怎么欢喜。 有的立刻拉起了孩子的手,要去老火塘子拜谢祖宗荫庇呢,还有招呼着左右邻居,晚上请饭请酒的。 瞧这架势,倒是如前世村里孩子考上了大学一样喜庆。 “你小子真是好命碍…” 二爷也走了过来,摸了摸胡麻的脑袋,感慨着:“知道你心高,不肯靠了拜太岁过活,一心要学本事,谁成想,真就有机会进血食帮了?” 他知道胡麻的火候,所以对于他被选上,那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感慨胡麻命好,早先这小子便一直跟自己问这问那,看得出来他想学本事,但自己教不了他了,而且那娘娘会,本来也不是说进就进的,可这偏巧机会就来了。 胡麻笑道:“都是二爷你教的好。” 二爷听得满面笑容,都不知道该怎么夸胡麻,忽然转身踢了周大同一脚: “你更好命,碰着个好爷爷。” “……” “你夸他就夸他,踢我干嘛……” 周大同揉着屁股,心想庄子里懒的又不只我一个…… “族长,这不对碍…” 同样也在这时,崔家人已经把族长拉到了墙边,又急又气,七嘴八舌的说着。 “我们家蝎儿跟了二爷快三年了,火候绝对是最好的。” “对呀,其他人都能选上,咋就俺家的不行?” “……” 族长被围着,也说的头晕脑胀,道:“究竟是啥事你们还不知道?” “前段时间二爷不是说过了,你们家蝎儿确实被邪祟冲过,那又能有什么法子?” “……”      之前崔蝎儿撞了白面山魁,二爷特地把他送回寨子里休养了几天,崔家人自然明白,但如今却满不甘心,急惶惶的道:“被冲过了,那咱去找婆婆……” 忽地想到婆婆已经死了,顿了一下,才又道:“咱去找蟒村的老羊皮大爷给他调理调理就是了,但这事不能错过呀。” “娘娘会多少年没开坛了,你忍心看你这外甥孙子就这么错过了?” “……” 族长也听着一阵头大,道:“那有什么办法,管事老爷都选好了,咱哪敢插嘴?” “万一得罪了管事老爷,寨子里的孩子他一个都不要了,怎么算?” “……” 崔家人闻言更慌了,崔家老大让兄弟们稳住,道:“听话听音,管事老爷不是说了听您的吗?咱往红灯会送,就要送最好的,把我们家蝎儿塞进去,火候差的拿个下来不就是了?” 族长闻言,顿时拉下了脸:“我家大同可不是最差的。” 崔家人顿时一脸尴尬,忙道:“没说大同,大同这孩子……多勤快,当然是好的。” 好歹是族长,这样的机会,他塞自家孙子进去,哪怕崔家也不敢有意见。 只是一寻摸那几家选上的,也都是不怎么好招惹的。 便压低了声音道:“那胡家小子,才上山不到一个月吧?” “他怎么能选得上呢,我看,是不是二爷偷偷在管事面前帮他说话了?” “……” 族长听着,也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也觉得,可能是二爷偷偷跟管事老爷打招呼了。 一是胡麻上山确实晚,且这孩子之前也是淘的厉害,可不像个有出息的模样。 再加上当时管事老爷试他的火候时,也是一触即放,明显有些敷衍。 见族长没急着吭声,崔家老大急忙道:“我看,还是让俺家蝎儿上,他年龄大,也懂事,到了娘娘会,还能照顾着大同和寨子里的几个小的。” “不然,过去五个,都是不懂事的,不定惹个什么祸,还会被人给撵了回来咧……” 一听这话,老族长更犹豫了。 要说惹祸,这寨子里头一个是自家孙子,再一个就是那胡家小子了吧? 而崔家老二看出了老族长犹豫,也忙附耳向老族长悄悄的说了几句,里面隐隐有什么“半缸太岁”、“金稞子”等词,直听得老族长眼神都有些惊讶,似乎明显的有些动心了…… 然后在崔家人热烈的眼神里,他意外道:“你们家还藏了这好东西呢?” 崔家老二笑而不语,殷勤道:“您看怎么样?” “很好很好……” 老族长笑着,忽然道:“这么多好东西,还进城做什么工呐,留给崔娃子娶媳妇不就得了?” “这进娘娘会的事啊,还是留给人家小胡麻吧……” “……” 崔家人一时懵在了当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 胡麻也远远的瞧见了崔家人围着族长絮絮叨叨,好奇的问了一声。 二爷冷哼了一声,道:“准没什么好事,我向来不太喜欢他们崔家这霸道样子。” “但也没办法,咱寨子里向来这样,谁家儿子多,谁家就横,崔家老奶奶厉害啊,生了五个儿子,虽然小时候死了一个,但现在人家也是寨子里的大家呢。” “你可也得记着婆婆的话,去了红灯会,尽快学好了本事,娶媳妇生娃,生的越多越好,婆婆可是在塘子里盼着呢1 “……”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才十六岁,也被催婚了。 胡麻只能笑着,又捕捉到了点关键,道:“学会了娘娘会的本事,就不用保持不破身了?” “那当然了。”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娘娘会的管事,掌柜们,哪个没有好几个婆娘?” “人家的本事可厉害着呢1 “他们来寨子里,挑你们这些童子身入门,是因为你们白纸一张,底子也好,更好教你们本事,却没有不能破身的规矩。” “等你进了娘娘会,好好表现着,混成了个管事,或是更出息些,混成了掌柜,那都是有专门的血食供着你的,血食充足了,学啥本事学不好?” “哪怕就只是做上几年伙计,将来回了寨子,就连族长也得高看你一眼呢……” “……” 这么听着,胡麻倒也有些心动了起来,微一停顿,道:“那守岁人的本事呢?” “诶?” 二爷听见他说出了这三个字,心里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这应该是婆婆跟他提过的。 叹着摆了摆手,道:“你小子就是心气高啊,这门道娘娘会里面确实是有的,学会了就不用封炉了,但哪有这么容易,你二爷我都等了一辈子碍…” 胡麻隐隐感觉,二爷怎么好像一听到这门道,便不大痛快似的? (本章完) 第45章 魇镇之法 第45章 魇镇之法 当天胡麻留在了庄子里,跟着二爷吃了饭,赶在黄昏降临之前回了寨子。 点起油灯看了会书,便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了。 如今在那位二锅头老兄的帮助下,守岁人门道有了门路,剩下的,便也只是步步为营,一点点谋划了。 但睡的踏实安稳,一夜无梦的胡麻,却也不知道,如今寨子里,崔家老大的宅子里,崔家几个兄弟并崔蝎儿的娘和妯娌,都已经聚在了八仙桌旁。 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照得人脸明暗不定,崔蝎儿被撵到了外面,崔家老大却是冷着一张脸,用力的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族长把自己孙子送进去了,这会子倒要装好人。” “把那胡家小子拿下来,让咱们蝎儿顶上,顺手的事,他居然硬是不肯松口。” “……” 其他人闻言,也是愤愤不平。 崔家这次已经答应了出血本,但那老糊涂族长居然最后也没答应。 “呵呵,他们周家,也怕咱们呢……” 这时,坐在了旁边床上,头发花白凌乱的崔家奶奶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咱们家蝎儿是个懂事孩子,要是进了红灯会,表现肯定比他孙子强,将来起码也能混个管事,甚至混个掌柜。” “他们周家无非就是仗着老二本事大,族人多,才当了这个族长,咱们崔家也不差。” “他是担心,回头咱们崔家压了他周家一头呢1 崔家几兄弟,一开始只是不解,老族长明明心动,为何最后还是拒绝。 如今听了崔家奶奶的话,才忽地明白了过来:“老东西居然还打着这么个算盘,真不要脸……” 骂过之后,却面面相觑,倒都觉得这事难成了,迟疑道:“那该怎么办呀?” “一帮子没用的东西,还是要靠我这老婆子出马。” 崔家奶奶见他们这么大人,居然浑没个主意,也生了气,一捶床板,道:“老大,别傻愣着,你过来,帮我把床底下那个黑色裹着的箱子搬出来。” “啊?” 崔家老大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隐隐有些激动。 他年龄大,记得最清楚,自家老娘也是懂些东西的,年轻时也曾经有几分风光,只是后来,胡家人来了寨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把东西收起来不用了。 早前崔蛾出事当时,也是老奶奶发话,才把那小金稞子留下来的,她说不妨事,留着给蝎儿将来娶媳妇用。 只可惜,后来胡家坏事,竟把女子给害死了。 箱子拉了出来,崔家奶奶从床头底下摸出钥匙,打开了。 便见里面都是些红纸白符,还有些古怪的物件,有的像骨头,有的像头发。 崔家老奶奶看见了这些东西,眼神便有些深沉,她缓缓扫过了箱子里的物件,神态倒有了几分威仪。 沉吟良久,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黑糊糊仿佛肉干似的东西,向崔蝎儿的娘说道:“老二家的,你不是又怀上了?明天去老火塘子那里烧纸,谢谢祖宗……把这玩意儿,也一起烧了。” 老二媳妇不知所以,颤颤的接了下来,连声答应。 “老大老三……” 崔家奶奶又从里面拿了纸人,并头发,道:“你们两个,去把这东西埋到胡家屋后面的那棵歪脖子树下面去,记得在老二媳妇烧了纸之后再去,也别让寨子里的人瞧见了……” 老大老三也忙答应了。 崔家奶奶又看向了旁边的崔家老四:“伱也别愣着,不是喜欢喝酒打牌?去打你的去,打急了闹一通都好。” 崔家老四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兴奋的点头。 一应交待完了,全家人却也心里微微紧张:“这样做了,咱们蝎儿就能去了?” 崔家奶奶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有法子,还用得着我老婆子?” 屋子里顿时没人敢说话了。 …… …… 胡麻收拾了屋子,也打点了自家东西,做好了去城里的准备,其他倒都还好,那个装了老火塘子灰的荷包,却要一直贴身带着。 简简单单,收拾妥当,随时就准备出发了,却冷不丁,这一天早上起来,竟是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 嗓子里如同吞了颗火碳,干涩疼痛,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吓人。 “我这是发烧了?” 他微觉诧异,甚至觉得有些无语。 好嘛,自己太岁肉吃的不够时,身体本就是冷冰冰的一块,想要点热气都不能有。 如今许是血食充足,倒还烧起来了…… 昏昏沉沉,努力的爬了起来,想舀一瓢水润润嗓子,竟觉得身子发沉,路都走不稳。 看样子自己这身体,不仅是病了,且病的还挺厉害。 而喝过了水,本想熬些粥吃,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便躺在了床上休息。 到了中午,周大同过来了,一推门就到:“胡麻哥,爷爷说让咱晚上都去我家吃饭。” “他要跟我们讲讲去了府里之后的规矩呢……” “……咦,你咋这个点了还不起来?” “……” 胡麻有气无力,摆了摆手,道:“我好像病了。”      “真会挑时候,过几天就要去府里了呢。” 周大同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也觉得有些烫,便忙忙的出了门,不一会,族长过来瞧了瞧,二爷也过来了,颇有些担心的样子,但看过了胡麻之后,没发现什么邪气,倒都觉得只是风寒。 想来婆婆已经入了老火塘子,这寨子里大概也没什么邪祟敢招惹胡麻,便只是叹惜着安慰了他一番。 “你家婆婆没了,你这一个半大小子,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 “找人给你抓点草药,热热的喝下去了就好了。” “……” 于是周大同跑着腿,给胡麻抓了草药,还从自家里给胡麻拿了俩馒头。 胡麻喝了草药之后,倒觉得轻快了些,想着要去族长家里学规矩,傍晚时便起来了。 但才刚要出门,却又忽地一阵头晕眼花。 也不知怎地,居然感觉嗓子里冒出来的气,都是灼热滚烫的,眼前一阵阵金星,他勉强撑着,没走几步,却是忽然差点摔倒。 抬眼看去,夜色已经降临,周围寨子里的树木参差,阵阵天旋地转,便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耳边响起了声声诡异笑声,阵阵阴寒刺骨。 恍惚间,他忽然看到了小红棠跳到自己面前,向着周围沉沉夜色呲牙。 胡麻心底,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忙向小红棠道:“你在向谁?那边……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 听她一问,小红棠却又有些迷糊了,摇着小脑袋瓜:“但小红棠觉得……” “……有东西。” “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 “有东西?” 胡麻心间微凛:“我这真是病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竭力的想站起来,但身体乏力,竟是一下子摔倒,昏死了过去。 小红棠紧张了起来,拖着胡麻进屋,寨子里安安静静,四下里的夜色深沉蠕动,也不知有什么藏于其间。 寨子里的人都早早闭门休息,无人知晓,老火塘子旁边,白天来给祖宗们烧过纸的崔家老二媳妇回去之后,始终有黑色的烟雾飘着,荡来荡去,仿佛遮掩着什么。 老族人在婆婆去了之后,安排了壮劳力,没事巡巡寨子,但今天却又分散了精力,听说后面有人家赌钱,赌急了打起来了。 整个寨子,没有人发现,这小小屋子里,昏死过去的胡麻。 “快去,到族长家里学学规矩。” 此时的崔家,老奶奶正训着崔蝎儿:“不学好了规矩,哪知道进城了谁好惹谁不好惹?” 崔蝎儿生着闷气,道:“都没选上我,我过去听什么?” “那也要听。” 崔家奶奶冷笑着:“万一提前选上的人去不了,可不得你跟着补上?” “听奶奶的,去1 “……” 见奶奶生了气,又被大爷踢了一脚,崔蝎儿只好闷闷的去了,如今的族长家,二爷正跟周大同以及其他几个小孩子讲着,忽见崔蝎儿过来了,表情倒是一怔。 带了崔蝎儿过来的崔家老二忙陪着笑道:“知道是来学规矩,便让蝎儿也听听,万一他也有机会进城里去呢?” 二爷见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隐约生出了一股子不安来。 如今的崔家,崔家老大也忧心忡忡,见左右无人,小心问着: “娘,不会有事吧?别被二爷看出来了……” “……” “老鼠屎都比你胆子大。” 崔家奶奶气的骂,冷哼一声:“就你们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治成什么事?” “你且放一百个心,你娘下了重手,他们看出来时,且晚了呢……” “……” “……” 同样也在胡麻陷入了昏死之中时,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只觉身体如一团火碳,仿佛自己炉子都破了,里面的火跟着烧了起来,将自己烧的迷迷糊糊。 但却也就在这时,他只觉胸口微微发出了一阵清凉。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婆婆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疼惜的看着他,道:“孙儿,好孙儿,别睡了。” “你起来,去屋后找到那棵歪脖子的梧桐,砍它三刀。” “起来吧1 “砍它三刀,你就好了。” (本章完) 第46章 刀砍歪脖树 第46章 刀砍歪脖树 “呼……” 梦见了婆婆时,胸膛忽然一阵清凉,胡麻蓦地醒了过来。 他只见自己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堂里,没有点灯,周围一片黑暗,想是小红棠把自己拖进了堂屋里来的。 不由得伸手摸向了胸口处,便感觉到,那股子凉意,正是放了塘灰的那个荷包传来的,这种清凉,与邪祟不同,竟是将自己昏沉燥热的脑袋,激起了几分清醒。 “是婆婆入梦来救我了?” 他想到了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努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点起油灯,他借着微弱灯火,找到了墙边,用来劈柴的那把柴刀,然后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柴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小红棠好奇的跟在了他身后,道:“胡麻哥哥,去干什么?” “去治玻” 胡麻咬紧了牙跟,拖着自己身体走着。 如今的他,仍是很虚弱,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晃上一晃,脑子都要被晃散了。 身体非常的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着,四下里的黑影里,也不知藏了什么东西,仿佛时不时会过来扯着自己的胳膊,腿。 可是他咬紧了牙关,体内炉子里的火意都逼了出来,硬是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子趟了过去。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身形歪斜,光剩了枝了。 而在他靠近时,那株树竟似活了过来,枝丫摇晃,发出了诡异而恐怖的笑声。 胡麻身体更沉了,仿佛要被周围沉重的黑暗给压倒。 但是同一时间,胡麻体内的火炉子,也烧了起来,这火炉子无法驱散他被那无形力量压制的感觉,却可以让他在这株扭曲的怪树前,保持着不被压倒,一步一步,来到了树前。 依稀可以看到,树边仿佛有烧过纸的痕迹,一处土壤新鲜,似乎埋了什么。 但此时头脑昏沉的胡麻,顾不上考虑这些。 只是记着婆婆的话,握紧了手里的柴刀,用力举起,狠狠砍在了树身上。 “嗤1 一大块树皮掀开,黑洞洞的,竟仿佛有鲜血淌了出来。 同一时间,胡麻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尖厉凄惨的叫喊,昏沉的脑袋,竟也为之一清。 思维直到此时,才开始飞速运转,胡麻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有人在害我?” “他们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我不知不觉间,便已中招,差点死了。” “难道,就是想让我死了,抢我进红灯会的名额?” “……”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崔蝎儿的模样,一时之间,阴冷怒火,直冲颅顶。 朝着那棵流血的歪脖子老树,又是狠狠举起了柴刀。 “咦呀……” 如今的崔家,立了大功的崔家奶奶,已经让儿媳妇给自己炖了下蛋的老母鸡,拿着小酒盅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孝敬。 嘴里冷哼着:“儿孙还是没用,就会跟人打架,这世上可有得是让人不敢惹咱的法子,也不想想,那胡家来寨子前,满寨子有几个敢跟咱崔家横鼻子瞪眼的?” “呵,那胡家老太太,当时找着了我,说什么我学艺不精,太过阴损,做多了事,必遭反噬,我斗不过她,只能收手。” “但现在怎么瞧着,遭了反噬,断子绝孙的反而是她胡家?” “……” 昏暗的油灯下,崔家奶奶白发凌乱,神色得意。 “知道了娘……” 崔家老二媳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呢……” “啊呀……” 但正双手捧了刚烫热的酒壶,要给崔家奶奶满上,却是冷不丁,忽见崔家奶奶脸色大变,头发都一下子披散了下来,手里捏着的鸡骨头都扔到了一边,捂着喉咙,身体剧烈抽搐。 “哎呀不好了,娘吃鸡骨头被卡着啦……” 崔家老二媳妇大吃一惊,忙不迭的高声叫喊了起来。 外间的崔家老大、老三,也听见了,慌忙的跑了进来,手足无措。 “不……不……” 崔家奶奶捂着脖子,眼睛鼓出了老大,充满了血丝,艰难叫着:“不是骨……” 她仿佛急着想说什么,让老二老三,赶紧去阻止,可这话不等她说出来,此时的歪脖子老树前,胡麻眼神阴冷,满怀愤怒,已经狠狠的举起了柴刀,又一刀重重砍在了歪脖子树上。 老树颤抖,枝丫纷纷颤栗。 崔家奶奶猛得吸了一口冷气,高声叫道:“俺的娘来……” 这一块叫了出来,她也扑地从床上跌了下来,连小桌子并那一大碗老母鸡肉,都给撞翻了,汤水洒了一地。      于此同时,胡麻已经狠狠砍下了第三刀。 崔家奶奶身体猛得绷直,翻过了身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表情惊骇,已没气了。 “这是怎么的?” 崔家人也没见过这种事情,已经吓的魂不守舍,不知所已。 可如今的胡麻,已经越想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着这三刀砍下,老树颤颤,鲜血流淌,而他竟也隐隐从这流淌的鲜血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他嗅着歪脖子树上淌出来的血腥味,眼前竟似闪过了崔家老奶奶在出那个主意时,阴鸷扭曲的脸,也看到了崔家几个人,商量着要怎么害自己,好让崔蝎儿上位的面画。 这使得他三刀已过,却怒意不减,反而起了杀心。 咬紧牙关,又是一刀剁下。 “哎呀……” 此时的崔家,崔家老大正察觉了不对,要急着去拿包了塘灰的荷包。 却是忽地身体一挺,直愣愣的摔了下去,崔家人忙将他翻了过来,却发现他两只眼睛居然一个看上面,一个看下去,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嘴角扭到了一边,只是流着口水。 崔家老三吓的魂不守舍,大叫着:“快去找族长……” 可也在这时,胡麻冷着脸,已经狠狠的砍下了第五刀。 刚要跨过门槛的崔家老三,忽地一跤绊倒,脑袋撞到了石阶上,鲜血汩汩流出。 歪脖树边,第六刀已经砍下。 寨子后面,正吃了酒与人斗牌,借机闹事,撒泼打浑的崔家老四猛得身体一抽,推搡间镰刀割进了自己脖子。 再一刀落,崔家老二媳妇,忽地浑身颤抖,披头散发的跑出了家,嘶声大喊着: “别找俺呀,别找俺,是俺婆婆的主意,不是俺害人呀……” “……” “笃笃笃……” 歪脖树前,胡麻一刀接着一刀。 崔家人也已经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如今的老族长家,崔家老二正与族长的儿子,周大同的父亲说着闲话,远远瞧着自己儿子认真听着的模样,心里甚是宽慰。 却是冷不丁,忽然听到了远处夜色里,有女人的尖厉哭声,隐约仿佛是自家婆娘的声音,忙忙的站了起来。 但刚一站起,竟是眼前发黑,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 支棱着两只枯瘦的手向自己抓来,大哭道:“都是你们崔家害人,把我也连累了……” 崔家老二刚想说什么,便已是头晕眼花,跌倒在地,身体缩成了一团。 堂屋里,崔蝎儿正硬着头皮听二爷讲规矩,但二爷看了几眼崔蝎儿,也有些心神不宁,讲不下去了,忽然道:“我总有点不放心,得去胡麻那瞧瞧,看他这身子现在好了没……” 崔蝎儿一时有些尴尬,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间扑通一声。 忙跑了出去一看,竟是自家父亲已经缩成了一团,眼瞅着就没气了。 他大惊失色,忙要上前去扶,二爷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死死盯了几眼缩在地上的崔家老二,周围滚滚阴风袭卷。 二爷也仿佛想到了什么类似的画面,忽地声音都变了调,猛得抓住了崔蝎儿,用力晃着:“你老实跟我交待……别哭,你说实话,伱们崔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崔家的,快走,快走。” 但还不等崔蝎儿说出什么来,门外忽地冲进来一帮子人,满脸惧色: “你娘疯了,在外面扒了衣服哭呢……” “你家……” “你家里也出事了……” “……” 二爷并族长一行人,皆面面相觑,忽地拔腿就跑,冲出了院子。 咚!咚!咚! 诡异的砍树声逐渐清晰,带着种催命的阴冷气息,某种诡异的力量,涌动在这夜色笼罩下的大羊寨子里,每一刀落下,便有一个崔家人莫名的倒下,如同无形的恶鬼悄然抓住了他们的灵魂。 而那大羊寨子赖以生存的老火塘子,兀自在袅袅黑烟遮蔽之下,没能生出反应。 “哗啦……” 那株歪脖子老树,终于支撑不住,缓缓从中间裂开,倒了下去。 这一夜,胡麻连砍十三刀,砍断了歪脖子老树。 崔家连死五人,疯了三个。 从此,寨子里周崔赵李四姓大户,姓崔的低眉讨小心,再没了此前的威风。 (本章完) 第47章 巫咒害人 第47章 巫咒害人 “快快,在那,看看有没有事……” 当寨子里的青壮们点起火把,找到了胡麻时,他正坐在砍倒的歪脖子树边休息。 浑身上下,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来,幽寒刺骨。 但也因着这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身体里那种燥热沉重倒是完全消失,只觉通体轻爽。 刚刚他发起了这个狠,倒不全是气的,更有大半是吓的,这个世界很邪门,有邪祟,有肉山,有走鬼人,但胡麻却意识到,居然还有比这些东西更吓人的。 哪怕是邪祟来害人,自己也能看见,感受到,它想害自己,还有个过程,有个允许自己稍稍进行一下反抗的能力。 可是,现在自己遇到的是什么? 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可以凭空就让自己得了重病,一身炉火都压制不住,小红棠都看不见敌人在哪? 这种摸不着逻辑的事情,最为吓人,也让本身就惜命的他,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怒火与杀心。 “小胡麻,你没事吧?” 而二爷早先就已心急不宁,带着人找到了胡麻,便看到了这歪脖子树,浑身都是不自在的感觉。 他并不擅长走鬼,但是这六十年的童子身非同小可,觉得不自在了,便知道周围肯定有邪术的残留,再加上果然在这里看到了胡麻,心里紧张的都颤了起来。 “这老树害人。” 胡麻喘了口气,指着歪脖子树道:“要不是婆婆提醒,我就被它害死了。” “老树?” 二爷急急上前,拿着火把照了照,看到了树边的浮土,两脚给踢开了,坑里顿时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袱。 他用脚踢开,却见里面居然是红纸剪的娃娃,上面有胡麻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只破破烂烂,不知放了多久的布鞋,在场人却是不识,但也隐约猜到了这鞋子是谁的。 “不是我,不是我呀……” 见着这包袱,被人簇拥着带了过来的崔家二媳妇,顿时扯着头发大喊了起来: “是老大老三埋的,不是我,千万别来找我呀……” “……” 她人已经吓疯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更诚实,寨里人听了,已是纷纷脸色骤变。 “那婆子……” 二爷气的脸都歪了:“消停了这么多年,竟还没忘了她那邪术1 寨子里上了点年岁的,一听二爷的话,再看到这东西,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年轻人只记得胡家的走鬼婆婆,但胡家来寨子之前,大羊寨子里也是有懂魇法的弟子的,那就是崔家奶奶,尤其是看到了她在这树下埋的东西,再想到了崔家的事,更没不明白的。 “这……这崔家想害人,遭了报应?” “呸,活该,这样的害人精,怎么敢留在咱们寨子里?” “……” 一时间,寨子里的人也都人人色变,不顾崔家刚遭了大难,便咒骂起来。 乡里乡亲的,害人最难提防。 胡麻出生的时候,这崔家奶奶就在寨子里,还帮着烧热水送红鸡蛋,八字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而这只脏鞋,想也不知道是胡麻什么时候穿过的,竟被她偷偷藏了起来,留着害人,这种事情,对同一个寨子的人来说当真是防不胜防,当然也就是寨子里的人最为痛恨的。 她能害了胡麻,那寨子里哪个人害不了? 一行人骂着,将胡麻扶进了屋子里,有人去给他盛了半瓢水喂着喝。 “找到了……” 正乱作一团间,却也有人快步的从老火塘子方向赶了回来,手里举着一包被烧了一半,兀自冒着青烟的东西,给老族长并二爷看: “崔家媳妇过去烧的,有人看见了,只是不知是什么,找了两圈才找到。” 却是老族长一见寨子里出了这么大事,便感觉不妙。 有老火塘子里的先人看着,不该这样,于是赶紧派了人去老火塘子那里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二爷接过了这些东西,只看了一眼,便厌恶的丢到了门外,道:“是婆娘的骑马布包了狗血浸泡过的黑太岁,烂木头,还有粪……这是最污秽的东西。” “她拿到老火塘子那里去烧,先人们都看不见这寨子里的情况了,有了邪祟在这里作乱,当然也就没法子庇佑了……” 周围人听见,更是满心愤怒。 那塘子里埋的可都是自家先人,谁能办出这种对先人不敬的事来? “呵,也是崔家遭了报应。” 老族长平时是个和事佬,这会子也怒了,微一琢磨便明白了里面的关窍,愤愤冷笑:“这崔家害人,怕先人们出手阻扰,就先烧这秽物,遮了祖宗们的眼。” “却没想到,自己害人的邪法被破了,结果反噬过来的时候,同样也因着先人们看不见,才害死了自己全家的人……” “让她全家死了,倒便宜了她。” “不然这种人,怎么也得逐出寨子去的,谁敢留她?”      “……” “什么?全死了?” 刚刚才缓过神来的胡麻,也忽地心里一惊。 刚刚杀心骤起,他只顾着砍倒歪脖子老树,隐约也感到了可能会反噬害人的一方。 但却没想到,这反噬竟是如此厉害。 自己只是发泄般的多砍了几刀而已,崔家就死了这么多的人? 只是这么想着时,也忽然留意到,寨子里的人正在气头上,纷纷骂着,却也有人忍不住看向了一处,正是那个已经疯疯颠颠,衣裳都撕烂了,只哭喊着不关自己事的崔家老二媳妇。 而在她身边,则有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抱着她低声啜泣,似乎已经六神无主,全顾不上周围人说什么了。 崔蝎儿…… 胡麻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就刚刚自己砍歪脖子树这举动,便杀了他全家? “那这……” 他想着,忽然心里一个激灵:“……那这个也不能留啊1 砍树之前,不知道会让崔家灭门,但既然已经灭门了,再留这一个,岂不是后患? 就在胡麻心里想着时,崔蝎儿也正抱着自己的亲娘,只想让她安静下来,周围寨子里人的咒骂,他都已经听在了心里,只觉激愤惶恐。 如今崔家忽逢大变,他其实也吓坏了,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着满满的怨愤升了起来,狠狠的向着屋里的胡麻看了过来。 孰不料,这眼神接触,竟是心里一震。 胡麻如今也正看向了他,那眼里的杀意,比他还要浓烈了数倍。 “娘哎,咱先回家,咱先回家……” 他只能用力拖起了他那披头散发的娘亲,一点点挤出人群。 寨子里的人如今对他们崔家可谓是一点好感与怜悯也没有,但是见他一个半大小伙子,一个疯了的婆子,家里又遭了大难,却也做不到难为他,还是慢慢的,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而老族长,便是满心忿怒,这时候也只能道:“先找棺材把人收起来吧1 “总不能就那么晾着?” “……” 村里人都明白,用棺材盛,便代表着族长的态度了。 只不过,如今人家刚死了人,等最初的火气过去,便也不说什么了,也有些热心的乡亲出来帮忙,与其他崔家的族人,忙忙的找木头,收敛了崔家那几口子人,又把几个疯了的拉回了崔家。 后半夜里,崔家已是点起了满满的白灯笼,隐约的哭声从楼里传了出来。 “走吧,小胡麻,你先跟我回庄子。” 二爷帮着忙活了一夜,先是看寨子里有没有其他问题,又安排了人在老火塘子旁边守着,生怕再有人能干出崔家这种冒犯先人的事情来,等到了鱼肚白出,他才回到了胡麻这里。 “这寨子,你是暂时住不得了……” 趁了没人,二爷才向胡麻低声嘱咐着:“崔家虽然是害人在先,但这一下子也忒惨了些,他们崔家可是寨子里的大姓,堂叔伯们多着呢。” “我看这段时间,伱不能继续留在寨子里了,他们崔家虽然不占理,但谁知道会不会过来做些子什么?” “就跟我回庄子里住着去吧1 “好……” 胡麻答应着,又忍不住道:“崔蝎儿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二爷沉沉叹了口气,还以为是胡麻关心这个一起学把事的同龄人,道:“也是个半大孩子,直接吓着了,不过有寨子里的人帮衬着,丧事还是办得下来的,至于以后的事情……” “……再说吧1 “……” “这几日,他应该离不了寨子。” 胡麻心里默默记下了,收拾了东西跟二爷过去。 临行前,按了按自己胸口包了塘灰的荷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温热。 这一次,自己全靠了婆婆的庇佑,才活了下来碍… 他也终于明白,常人是死了,才要进老火塘子,而婆婆只不过是要去祖祠一趟,却坚持要将自己的遗蜕烧进老火塘子里。 她,是为了让自己的一丝灵性留在老火塘子里,好继续护着自己? (本章完) 第48章 人情世故 第48章 人情世故 在二爷那里呆了几天,胡麻也陆续听说了崔家的事情。 这一次崔家奶奶的事情,犯了大忌诲,族长这样的老好人,都罕见的发了大火,坚决不肯同意崔家死的人进老火塘子。 一是嫌他们邪术害人,不能不严惩,二是他们本就是被邪术反噬致死,这属于死的不干净的一类,送他们进了老火塘子,也怕影响了祖宗。 而崔家的叔伯兄弟虽然多,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敢跟寨子里的人硬顶,最后只是把崔家奶奶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拿薄皮棺材盛了,找几个人抬着,埋到了林子里面了事。 而崔姓人家人数不少,对此却也说不得什么了,甚至心里更为责怪这一家子。 至于胡麻,对这些事情却并不怎么关心,只想着崔蝎儿的事。 只是二爷惟恐寨子里的崔姓人家对自己不利,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了,倒让自己没了对崔蝎儿下手的机会。 而若是自己不出手,让小红棠去的话,一来如今寨子里先人们都看着,小红棠是在寨子里混熟了的,各处玩耍,没关系,可若是起了害人的歹念,没准就惊动了先人。 另一点就是,小红棠虽是邪祟,本性却是纯净的。 胡麻试探着问过她,有没有害过人,小红棠也非常诚实的承认了。 “有过,就是跟你打架那次1 “……” 这就让胡麻有些绷不住了,再是邪祟,也是个小娃娃模样,不忍心让她手上沾血。 可这样一来,那怎生才好做得了这件事? 找二锅头? 胡麻自忖着,若是自己向二锅头兄弟开了口,他多半会同意。 但是,杀人是大事。 纵是二锅头兄弟在这个世界当真位高权重,自己开口求人家帮着杀个人,也是很唐突的。 再说了,杀了崔蝎儿,他欠自己的人情也就真个抹平了,没准还会倒欠人家的人情,在如今守岁人的法门还没有稳妥到手,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的时候,这无疑是极不划算的。 这样一来,能做的,也就只有先让小红棠盯着崔蝎儿的动向了。 倒是因着这崔家的一件事,寨子里也无形之中紧张了很多,尤其是那些家里的孩子已经被选上了进红灯会的。 一想到居然都有人为了抢这么个名额去害人了,便更加的宝贝自家孩子,一天三遍的催着老族长,恨不得提前大半个月,就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娘娘会那里。 老族长也是烦不胜烦,找到二爷商量一番,定了提前出发的日子。 “好歹是要离家,回来不定什么时候,该跟熟人亲戚打个打招的还要打个招呼……” 二爷定了日子之后,便又向胡麻说着:“你家婆婆没了,但你胡家根可在这,人情世故,伱可得学着呢1 “熟人亲戚?” 胡麻听着都有些愣神:“我们胡家在寨子里还有这个?” “你干娘碍…” 二爷道:“你干娘为了你都快秃了,你小子用不着人家了,就不理了?” “?” 胡麻豁地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门子亲戚,顿时连连称是。 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二爷,准备了几柱香,几样供品,进林子找到了干娘,在他有了一柱道行之后,便不需要阴气封炉了,所以给干娘保留了几根。 来到溪边时,干娘正舒舒服服的舒展了枝条,汲取着这林子里的灵性,冷不丁看到胡麻跟二爷过来,吓的一阵哆嗦。 “柳儿娘,我带你干儿子过来拜你了。” 二爷带着胡麻在柳树下面烧了香:“你家干儿有出息,这要去拜红灯娘娘了。” “等他学成了本事回来,更好的供品给你呢……” “……” 好像不是过来铰柳条的?但干娘也是如临大敌,不敢大意。 二爷让胡麻给他干娘磕了头,烧了香,献上了果子供肉,想了想,又让他向着林子方向,也同样拜上一拜,道:“毕竟你家婆婆跟这林子里交情深,也都是你长辈,礼数不能少了。” 胡麻觉得有道理,二爷便将干娘身前刚摆上的供品,都端了回来,又摆向了林子方向。 “还能这样操作?” 胡麻都有点心疼干娘,想来二爷土生土长,对这林子里的规矩,是懂的。 但是他平常撞不见邪祟,心性又粗,细节处却是顾不上了。 但胡麻朝了林子,三柱香,四个头磕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静谧空灵的林子里,竟也真的隐约活泛了起来。 光照不足的林间,阴影稀碎,仿佛有不少东西晃动着,看着有礼貌的胡麻,非常欣慰。 尤其是,胡麻也不知是否眼花,磕完四个头起身时,竟看到几排树木之后,依稀可见一截断掉的木桩。 这林子若说有旁的事物,都只是在自己磕头时站在侧边,看着自己微笑。      但那木桩,以及那若隐若现,仿佛坐在了树桩上的人影,却是正坐在了自己磕头的前方,安然受了自己的礼,眼神似乎也似乎有些欣慰。 “那是婆婆的那位熟人?” 胡麻脑海里闪过了婆婆第一次带自己出寨子时,就遇到了他,还曾经停了下来,与他叙了会旧,同样记得自己带婆婆回寨子时,他也过来送行来着。 如今,自己要离开寨子学本事,他居然也真如长辈一般,过来看看自己了。 礼数齐备,胡麻才跟了二爷回来。 寨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牛车,上面备好了干粮,铺盖,还有老族长鬼鬼祟祟塞给了二爷的不知什么东西,与胡麻一起,周大同、李娃、赵梁、周柱几个少年,都已盘着腿等在了牛车上。 胡麻将自己的铺盖卷放到了牛车上之后,老族长便拉了他,到一边叮嘱着: “婆婆没了,你家没有人给你打点行李,我让大同他娘多缝了个褂子,纳了双布鞋,干粮也是备齐了的。” “你好好收着,到了城里,你们兄弟几个,可要彼此好好照应着……” “……” 胡麻连砍十三刀,灭了崔家一门。 这事虽然是被动的,而且胡麻算是受害者,但也在寨子里引发了不少惊动,老族长看着糊涂,心里却明白的很,知道这群少年到了城里,少不得便要靠胡麻给他们照应了。 早先已经在家里嘱咐过周大同,如今便是又亲自来嘱托胡麻: “记着啊,咱大寨子是吃血食饭的,你们进了娘娘会,那也是学本事为主。” “见人多带三分笑,不怕欺负,安安稳稳的就好。” “发了工钱好好攒着,吃点喝点没啥,那胡同子可千万不能乱钻,小小年纪的别这么馋,等你们干两年回了寨子,咱十里八村多得是婆娘给你们找呢,你可千万管着他们点碍…” “……” 絮絮叨叨说了无数,胡麻其实早就从二爷那里听得多了。 便只笑着:“族长爷爷尽管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族长还真是很难放心。 谁能想到呢,这头一年还是寨子里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小子,如今便要一起外出谋食了。 尤其是,早先自己还不想让自家孙子跟婆婆家的那个混账子一起玩,怕跟着他学坏了,如今自己居然要舍着老脸,亲自跟人家这个娇惯孙子说好听的,生怕他不帮自家的孙子了…… 这人啊,果然还是毛病跟本事一起长才行。 不像自家孙子,光知道坏,却又不怎么长心眼,真让人头疼。 “走了……” 眼见得老族长说个不停,二爷也烦了,叫着胡麻上了牛车,然后挥起了鞭子。 族长并寨子里一行人都站在寨子门口送着,有人喜气洋洋,也有人舍不得孩子哭了的。 “娘,我送您回蛇村姥姥家住着。” 只是无人关注,在这帮小孩子跟了二爷前往城里时,寨子的另外一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崔蝎儿,也带着他那个已经疯了的娘,牵了他们崔家被抢完了家产之后,他用命保护下来的最后一匹大青骡,只收拾了很少一部分行李,悄悄的出了寨子,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知道寨子那头的热闹,却忍住了不回头去看。 “娘,这寨子不容咱了,咱也不在这受人白眼,等到了姥姥家,我就把这骡子给了舅舅,请他照顾着您。” 他牵了骡子,一步步走着,他娘亲已经听不懂话了,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后我就要走了。” “我也要去学本事,学好了,为大伯、三叔,四叔,为俺爹俺奶奶报仇。” “寨子里人不仗义,一点旧情也不念,拿了奶奶去喂野狗,咱崔家叔伯也不仗义,亲戚里道的,遇着事没个出来说话的,只惦记咱家的骡马。” “至于胡家,胡麻……等我学成了本事,我要让他家灭门绝种……” 他絮絮叨叨说着,不停的给自己打着气,怨恨太重,怪遍了所有人,甚至都忘了这是在林子里。 也没注意到,周围的老树枝丫,都不知何时,活了过来…… 老阴山里,自绝于寨子,是很难活命的。 …… …… 不久之后,牛车上坐着,正渐渐远离大羊寨子的胡麻,听到了小红棠捎给自己的话,心里倒是微微一惊。 没想到,有些事,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这老阴山里的人情世故,是门很深的学问碍… (本章完) 第49章 江湖经验 第49章 江湖经验 “启程了,得走好几天呢,你们几个娃子,耐着性子吧1 胡麻几名少年,跟着二爷上了路,倒也渐渐的见着了几分寨子里看不见的风光。 拉车的是头壮实的黄牛,梳的毛光水滑,拉着这木轮子的大车,在这崎岖山路上晃晃悠悠,走的并不快,若要论起来,怕是这车上几个少年下了车,跑的都要比这牛车快。 但毕竟他们提前了几天出发,倒也不着急,因此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路听着二爷吹着牛。 一两天后,他们便已渐渐离了老阴山地界,进了官道,道路平整了些,却也好不哪去,依旧凹凸不平,崎岖颠簸。 一路上,胡麻倒跟着长了不少见闻,在这个世界,远行赶路,那是大事。 头一件最怕的,便是撞见邪祟。 不过他们这车上,都是点了炉子的半大小伙子,再加上还有二爷这个六十年功力的老炉子在,却是一路畅行,没遇着什么。 当然,他们也是小心,每每天擦黑前,就已经找到了地方歇脚,还将寨子里带出来的塘灰塞在了胸前,寻常邪祟,倒也是很难近他们身的…… 但邪祟没遇着,剪径的倒遇上一波。 也没有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口号,只是一堆乱石,再加上横倒的枯树拦住了去路,一帮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走了出来。 有人手里拿着粪叉,有人扛着镐头,甚至还有提溜了一根棍子的,手里拿着石头的,远远的就向着牛车上面的人作揖:“过路的乡亲,求您行行好吧……” “咱家寨子遭了灾,撑不到开春了,您行行好,给点粮食养活孩子。” “明年秋收之后有了粮,你还到这儿等着,咱们加了倍的把粮食还给您呀……” “……” 牛车上的少年们都不知所已,二爷却是大手一挥,跳下了牛车。 然后一开口就带了哭腔:“乡亲哎,咱寨子也穷啊,你看这都准备着去城里卖孩子了。” “不过车上带的干粮倒还有点,您不嫌弃就拿上。” “年头不好,咱老阴山里乡里乡亲的,全靠了彼此帮衬着才能活命呀……” “……” 一口袋糙米,给对方倒了三大碗,对方明明看车上还有半袋子,居然也不多要了。 还热心肠的上来搬开了石头枯木,并指点:“过了这岔道往前走二十里,是个乱葬岗子,有刨坟吃人的野狗,还有死后不宁的阴鬼,伱们可小心点着,千万别在夜里往那边闯碍…” “谢了谢了,咱后会有期。” 二爷抱着拳与对方道别,远远的看他们又将石头给摆上了。 胡麻仔细瞅着二爷的一言一行,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些江湖阅历,用处倒不比自己学的把式更少。 倒是牛车上的少年们,等走的远了,便有跃跃欲试的,说刚才该动个手的,虽然咱一共六个人,但不见得治不过他们,被二爷往脑袋上抽了一巴掌:“以后就别说这个话。” “走江湖若靠了打打杀杀,你啥时候杀得完?” “……” 一路增长阅历见闻,第四天头上,已经到了明州府城前。 胡麻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见平地上骤起了一座大城,远远看着,倒有几分气派,到了跟前,却见这城头是不小,但也土里土气,墙上修修补补,还有些斧凿火燎的痕迹。 如今离着太阳落山,还有一指,城里大门便已关了,只剩了左右小门开着。 二爷提前跳下了车,牵着牛到了城门前,那衣着破烂,无精打彩的守城官,见是一个老头再加几个毛孩子,便也有些不耐烦,摆着手道:“今天晚了,进不得城,在外头等着吧1 二爷忙陪了笑脸上,拿出了当初那管事留的号牌,道:“官爷您瞧,咱是去红灯会里拜娘娘的。” “这车上几个孩子,都是红灯会要的伙计。” “……” “娘娘会的?” 那守城官倒是改了下神色,打量了一下胡麻等人,侧过身来,还指明了去处:“贴着路边走,看好牛别拉了粪,去西城掉竿儿胡同,就能找见红灯会的灯笼了。” “……” 二爷殷勤答应着,赶着牛车入了城。 正是夜幕将临时分,在大羊寨子,乡亲早就已经归了家,没准晚饭都吃过,躺床上进行那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 但这城里气象确实不同,两侧雕楼点起了华盏,人声鼎沸,过往客商身穿锦袍,或坐轿子,或骑了高头大马,巡视山神般在街道中间缓缓行过,货郎摊贩,高声叫卖,招徕顾客。 一群大羊寨子里来的少年们眼睛都看得直了,包括了胡麻在内。 那些少年们是没见过,胡麻却是在影视剧里见过不少,但又觉得有很多地方不一样,更多了几分淳朴真实感。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了一个健壮的男人,背着一个神色慵懒的小脚妇人,匆匆在车前跑过时,少年们更是一下子眼睛都直了,胡麻也跟着看了过去。 二爷一眼瞥见了他们模样,冷笑着,虚挥了一下鞭子,道:“瞧个啥?那是龟公,背着窑姐儿服侍酒楼里的大老爷们的。”      “你们可千万记得,学到真本事前,谁也不许玩这调调……” “……” “这玩意儿居然也有外卖?” 胡麻都觉得涨了见识,少年们更是一个个兴奋起来:“二爷,这调调怎么玩?” 二爷来了精神,给他们一顿夸耀,什么听曲,什么喂酒,什么双陆,什么一个月不洗的小脚,说的很是细致入微。 但说到关键处,嘎然而止,有个没听过瘾的,顺口来了一句:“然后呢?钻了被窝之后……” 二爷表情一下子有些尴尬,回头就抽了他一巴掌,骂着:“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学好。” “……” “……” 他们在城里走的缓慢,倒大半个时辰才赶到了西城的掉竿儿胡同,见着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行人往来,多穿黑色衣裳,系了宽大腰带。 街头巷尾,居然都点了红色灯笼,但又与办喜事的不同,带了些阴森氛围,二爷到了胡同口,停了牛车左右张望,不多时便有两个穿了黑衣的汉子,过来询问是干什么的。 二爷忙老实说了,这两个汉子脸色渐缓,指了前面一处宅子:“过去吧。” 赶了牛车过去,二爷让少年们也都下了牛车,还让他们提了提腰带,擦掉了脸上的灰,这才陪上笑脸,小心的往院子里一瞅。 便见四方院里,有个穿了短衫,留了两撇小胡子的老头,正在石榴树下坐着抽旱烟,瞥见了二爷,正待要问,二爷便忙迎了上去,说了来历,奉上了管事给的号牌。 “这离开坛拜娘娘还有几天呢,怎么这么早就送来了呀?” 那留了两撇小胡子的老头接过号牌扫了一眼,神态只显得懒洋洋的。 “山路不好走,怕耽误功夫不是?” 二爷陪笑回答着,又拿出了牛车上放的粗布袋,打开口子,送了过去。 见那布袋脏兮兮的,这老头本有些嫌弃,但是眼神一扫,却见里面是三条干巴巴的腌肉,心下觉得奇怪,由着二爷递到了跟前,伸手捏了捏,放进了嘴巴里面。 上下嘴唇一吧嗒,眼睛便忽地亮了。 忙忙的接过了布袋,人也站了起来,笑着作揖道:“老兄太客气啦1 “都是自家子弟,你弄这些子做什么?” “这青……这几条子腌肉,我也吃不完,就暂且收着,回头帮着你们各人那里送送……” “……” “可是,可是。” 二爷并没有露出怀疑什么的小家子气,连声答应着:“寨子里穷苦,也没啥好东西。” “就点子腌肉,您别嫌弃就行。” “……” 对方接下了腌肉,便从屋里叫出青褂的小童来,拿进了里屋缸里面收着。 自己则扯上了衣襟,拿了钥匙,边带路,边笑着道:“地方早给你们空出来啦,先带你们过去住着。” “咱们是二十九号跟了香主开坛,拜红灯娘娘,那是咱娘娘的寿辰。” “拜完了娘娘,才给你们这些小娃子安排各自去处呢,但你们别担心,到时候我肯定帮你们挑个好去处,找个好掌柜,能落着工钱,还能学着本事……” “……” 一行人连声答应着,这人便亲自拿了钥匙,将胡麻等人领到了一条街外的某个宅子。 看着破旧,似是荒废已久,但有着一间体面堂屋,东西两厢,还有门房与马厩,显然也是娘娘会置办的产业。 管事没带他们进堂屋,而是开了西厢的门,只见有副简单的桌椅,半面靠墙垒就的砖炕。 “得,到了这里,还是要睡大通铺碍…” 胡麻心里暗想着,不过打量了一眼,也算满意:“起码比之前二爷那里,睡的宽敞了。” 转头看着二爷正把那位管事送出院外,自己也想着:“来到这城里,是为了烧香,完了还不知要被发送到哪里做工,那位二锅头老兄,能量如此之大,想必也是娘娘会里的实权人物。” “过来这几天,也不知是否见得着他……” (本章完) 第50章 学艺艰难 第50章 学艺艰难 从牛车上卸下了各自的铺盖卷,四个大小伙子,便兴冲冲的进了东屋里铺上,这靠墙的火炕足有丈余长,睡他们五个是绰绰有余了。 看看这糊了白纸的窗户,瞧瞧那结实的桌椅与宽敞的空间,一个个的喜不自胜,颇有种到了新地方的新鲜感。 但很快,便也不知该做什么了。 这时节不用烧炕,管事也没吩咐别的,这城里确实热闹,但也不敢跑出去玩。 难不成现在就直接睡下? 二爷也是向外瞅了瞅,道:“今天晚上该是没人送饭了,你们且等等我。” 从牛车上取了条搭链背着,出了宅子,倒没多久,便捧了两荷叶包的羊肉包子回来,还顺手打了二两烧酒,就在这空荡荡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前坐了。 四五个少年忙忙的凑了过来,抓起油糊糊的羊肉包子就啃,一个个吃的眼睛贼亮,若不是因为烫,恨不能一口两个。 二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一时兴起,道:“来,都跟二爷我喝一盅。” 周大同眼睛都亮了几分,但还有些警惕:“二爷你不是哄我们的?早前我在家里偷喝了口,我爷爷扫把都抽断了。” “那是以前。” 二爷笑道:“现如今到了城里,你们也都算是大人了,可以拿拿味。” “以后可记得,要替咱寨子争气。” “……” 少年们便纷纷兴奋的抢酒壶,这一口下去,直辣的舌头伸的跟吊死鬼似的。 胡麻也照例了一口,只觉热辣呛人,口感还有些浑。 论起口感,这酒可真不如前世那些精心勾兑的绵甜醇厚,但是自己又能怎么着呢? 只是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这里没有工业酒精,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粮食酒呢…… 吃了包子,又喝了酒,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赶路,没好好休息,四个少年很快便倦了,一个个睡眼惺忪躺到了炕上睡的香甜,二爷直到这时,才从怀里摸出了一把花生来。 叹惜着道:“我想着,明后天的就回了。” 胡麻微微一怔:“这么着急?” “我看伱们安顿下了,也就好了,一直守着也不是回事。” 二爷道:“毕竟该帮衬该打点的,也都做了,寨子里也在等开春了下矿,忙着呢。” 胡麻想想也是,双手捧起酒壶递给二爷,道:“辛苦二爷了。” “咱爷们还用说这客气话?倒显得远了。” 二爷喝了口,又起身到了牛车上,从一包药材下面,又翻出了一个布包,回来递给胡麻。 打开一看,便见是一条烟熏火燎的咸肉,约有个二三斤。 二爷道:“临行了,族长托付给了我这四条太岁,那三条就不自己留着了,那管事自己收了也好,分润给其他管事也罢,咱们可是说不得别的。” “毕竟不能刚过来,就到处找人送礼呀?没得赚人厌烦,反而没人帮着咱咧。” “这剩下的一条,是怕你们几个在这里吃不饱,亏了身子,悄悄留下来的,你把它收好了,回头看谁进境不好,给他补补。” “这么多年就出来你们五个,落下了哪个都不好。” “……” “这可是寨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就这么托付给了我?” 胡麻看着这块咸肉似的东西,可明白其贵重。 别看二爷一来,就送出去了三条,又拿出了这条给自己,但这可算是寨子里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大羊寨子虽然靠了太岁老爷吃饭,每年也能赚些太岁自己拿回来,想着换钱或是补身子,但那大都是白太岁,或是些边角料。 这等成条的青太岁,都不知是寨子几年的存货,平时可有谁敢碰呢? “也就给你靠谱些。” 二爷看着他道:“一是你吃惯了……那东西,也看不上这点。” “二是你经了那档子事之后,倒是比其他人更稳重些,办事也让人放心。” “况且……” 二爷压低了声音:“别人不晓得,我可晓得你现在的火候,这些孩子都要指着你呢。” “这一说倒让我压力大了……” 胡麻苦笑着,剥了一个花生捻掉了红皮填嘴里,倒是香脆。 二爷看着胡麻吃花生捻皮的自然动作,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婆婆惯出来的啊,吃个花生都不吃皮的……” 摇摇头,拿起酒壶灌了一小口,道:“早先在寨子里,就看出了你心性高,想学一身本事,如今你如了愿,进了血食帮,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来了,但二爷有事要叮嘱你。” 胡麻闻言,便认真的听着。 二爷道:“这人呐,金银财宝,都是外物,啥最重要?一身本事最重要。” “说起那本事来,谁不想学?” “但这不是你想学就有人教的啊,二爷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老师傅看我三十年了还是个童子身,说让我跟着他学本事。”      “我也高兴啊,跟着老师傅走南闯北了好几年,也借这纯阳童子身,帮他清理了不少邪祟妖鬼,本以为我这么勤勤恳恳的,能学到一些更厉害的本事……” “……” 胡麻听着,已不由得微怔:“他不肯教?” “教了碍…” 二爷苦笑了一声,道:“就是你都已经学走的那些。” “也许是咱笨,教了别的也学不会。” “……” 胡麻听出了二爷话里的失落,心情不由得一沉,明白了二爷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 说什么自己笨,不过是自嘲。 若真只是因为二爷笨,那别的法门教不教且不说,这套把式总可以教全了吧? 毕竟这只是行外功的法门而已,不需要多聪明,只下苦功夫也能磨透了。 可事实上,二爷连这套把式都没学全。 “唉,总之你留心着,兴许这红灯娘娘会里,跟二爷我当年拜的野路子师傅不一样……” 二爷沉沉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寨子里的娃娃呀,能进红灯娘娘会做个伙计,就算出息了,但你不一样,你心气高,肯定是想往上爬一爬的。” “二爷我没本事,教不了你,但也想着你好。” “我给你留的那块青太岁,尾巴尖上有拇指大的一块,用黑灰糊住了,你回头悄悄的把切割下来收好。” “那可是值钱玩意儿,必要的时候送出去,省得人家嫌你心不诚不教你。” “……” 胡麻微微心惊,才明白,二爷终是把最好东西给了自己。 一时心间涌出了感激,但到了嘴边,却只是说:“二爷,等我学到了本事,一定报答你。” “……给你娶个黄花大闺女,盖一栋大庭院1 “……” 二爷听着,都尴尬了,红着张老脸道:“说什么胡话呢,二爷我年纪都这么大了……” “……不用黄花大闺女的1 “……” 当天夜里,胡麻与二爷交谈了一番,便也一起了进屋去睡了。 第二天起来,二爷就收拾了牛车上的一些草药,并几罐子寨子里自己调制的黑油膏,去外面生药铺子里卖了,换回了几块碎银子并盐酱之外,还给胡麻留了一罐子。 并叮嘱着,咱寨子里自己调制的黑油膏,最是上品,铺子里收了,都要掺入不知啥玩意儿活稀了卖呢! 而一应交待做完,不等到太阳落山,他便赶着牛车出了门。 娃娃交给了红灯娘娘会,便是人家的人了。 寨子里的少年,也没想到二爷走的这么干脆,倒是有些怔怔的,颇为不安。 平时再闹腾,也是半大小子,身边没了大人,难免发怵。 倒是胡麻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只是耐心的等着。 他们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住了两三日,便渐渐的又有几拔少年被送了过来,却又与大羊寨子不同,有的穿了锦衣,气派光鲜,有的身材魁梧,底子扎实。 寨子里的少年见了他们,便没什么底气,平时也不敢太闹腾了。 可没想到,又过了没几日,竟又是连着几批少年送了过来,看起来竟是衣着褴褛,赤鞋光膀,面黄肌瘦,倒比大羊寨子里还穷。 人一多,便热闹了起来。 众少年们抢住处的,打饭食的,溜出去买糖食泥人儿看把戏的,不一而足。 只有寨子里来的少年与那群褴褛少年最为老实,无论派饭,还是其他事情,都不敢跟那群锦衣少年争抢。 “这红灯会开坛收伙计,身份倒是很杂碍…” 胡麻默默观察着这些事情,并不敢因为转生者的身份,对这个世界的人或事物产生小觑之心,只是猜测着他们各自背后的身份。 “老白干兄弟,可是已经到了?” 如此过了几天,倒是在四五天后,晚间刚刚入梦,便回到了那暗雾弥漫的庙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到了。”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胡麻听到了二锅头老兄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放松,故意笑着回答:“你在哪里?要不要见一面?” “既到了这里,不出三天,你定能见着我的。” 那二锅头笑着道:“不过转生者见与不见,并不重要,倒是有些重要的事,我得先给你交待清楚,省得你踩了这红灯娘娘会的坑。” (本章完) 第51章 红灯坛下三柱香 第51章 红灯坛下三柱香 “你说1 胡麻一听他说,便也认真了起来。 他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城里,便与这位代号二锅头的转生者的近了,若想相见,倒是好安排,但也隐隐猜到,这些转生者,似乎对于现实中相见颇为谨慎,所以并未抱太大希望。 如今听见了他要嘱咐自己一些事,便不敢怠慢,迷茫之际,最是知道这些信息的重要性。 “你们到了,便也该发现了红灯会开坛,收的伙计也可谓五花八门。” 二锅头笑道:“严格来说,红灯会各行当伙计不少,但却少有从寨子里找的。” 胡麻也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这几日默默观察,倒发现这次来的伙计里面,大体分了几类,其一便是那些身材魁梧壮实的,他们好像本就是红灯会帮众之后,长在城里,也都是从小调教,底子甚为扎实。 毕竟红灯会在明州府经营几十年,势力雄厚,不少伙计成家取妻,早诞生了帮二代出来了。 另外一些,还有些商贾平民子嗣,穿着锦衣,热热闹闹的最贪玩的就是他们了,大呼小叫事事拔尖,最为惹眼。 他们入会,想是要寻着些庇佑,或是学些本事。 倒是那些衣着褴褛的,不知来自哪里。 “先是你入了会,可别真把这当成了什么刀头舔血的帮会……” 二锅头笑着道:“人家血食帮就是靠了血食矿谋生活的,骨子就是做的生意,伱进了血食帮,人家也不会白养着,总得是先想着怎么能使唤你们,然后才斟酌着教你们本事呢。” 胡麻轻吁了口气,笑道:“这我省得。” “那便好,咱们这些转生者里,二次为人,却也有些拎不清的。” 二锅头认可的叹了一声,道:“再就是些不得不在意的事了,入了红灯会,头一件便是开坛烧香,烧哪柱香,便走哪条门路。” “这你可得把握谨慎,红灯坛下三柱香,白香青香和红香。” “红香自是最好,学本事快,吃食也好,白香最安稳,可我要叮嘱你的是……” “……”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烧青香?” 二锅头笑了起来,道:“对,惟有青香,才是正路子。” “你惟有烧了青香,才有机会接触到你想学的东西,当然了,青香,也是相对而言较为安全的。” “……” “记下了……” 胡麻长长的吁了口气,道:“老兄多教教我?” 二锅头笑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早日学点本事在身上,咱才好合作些其他的事情呢……” …… …… 当夜,与二锅头聊过之后,胡麻心里便略有了数。 他耐心留在这里,安静等待,只是每三日吃一颗血食丸,并缓缓行功,壮实底子。 渐渐的过去了几日,周围几个宅子都已住满,热热闹闹,整日聒噪。 眼瞅着时间近了二月二十八,这天夜里,才忽然有几个壮实的伙计,簇拥着一位管事来到了院子里。 正是那位留了小胡子的老头,他笑道:“明日便是开坛之期,许是你们都等的不耐烦了。” “今夜里便早点歇着,明天把干净衣裳都换上,咱香主要摆席面请你们哩……” “……” 少年们听得有席面吃,顿时喜不自胜,搔耳难耐。 到到了第二日,少年们早早聚了起来,也有不少紧着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来换上的,或是互相剃头,好显得精神些的。 结果等了大半天,直到了傍晚,那位管事才又过来,笑眯眯带了少年们出门,穿过了三五条待,便见到前面一大块空地,周围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 灯笼中间,则是十几张桌子,有的蒙了红布,有的蒙了青布,有的蒙了灰布…… ……大概是这世道,白布难得的缘故。 …… 堪堪人已到齐,那位留了小胡子的管事,从上首一个左右点了大红灯笼的台子旁边,转了过来。 向众少年道:“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自有各人命,你们能进咱红灯会,便都是好命的,今天咱家香主,亲自过来带你们开坛,并给你们摆下了席面……” “但咱这席面,也各有不同。” “瞧着眼前这些桌子,想吃酒肉的,便往前面红布桌子旁边坐,想吃馒头的,便坐那青布桌子便是了,想吃黑面窝头的,那些铺了白布的桌子尽管坐下就行,规矩就是这么简单。”      “一柱香后开席,你们,就显显自己本事吧?” “……” 众少年听得这话,皆是不由怔了一怔。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那些穿了黑袍子的敦实少年们,便忽地一言不发,向前冲去。 他们本就是帮会中人,想是家里大人早就教过,有了准备,而不仅是他们,那些锦袍的少年,也有的立刻盯住了前面的红布桌子,拔腿就冲,想是也提前就通过某些渠道,得了消息。 反应最慢的是那群褴褛少年,但他们明白过来时,眼睛便红了。 发一声喊,齐齐的冲向了红布桌子。 “娘嘞,在这里吃饭,还要抢?” 胡麻身边,周大同一听都懵了:“怎么比咱大羊寨子还惨?” 其他几个少年,同样也是一阵紧张,眼见其他人都已冲了上去,不由得内心惶急。 “跟我走,谁也别跑乱了。” 胡麻心里早有准备,低声吩咐,当即一步冲出,其他少年们正自惶急,忙忙跟上。 却见胡麻竟是一点也没有往红布桌子冲的意思,而是走过了几步之后,便占下了边角的一桌青布桌子,指示众人团团围住,不可乱跑。 如今红布桌子那里,正打成了一片,人头晃动,嘶声震天,青布桌子旁倒肃净。 他们轻意就占了下来,剩下只是守住,然后冷眼看着其他人争抢。 那红桌子旁边,竟是越打越凶,不时有人飞跌了出来。 那群敦实少年,出手沉重,锦衣少年,性子跳脱,但很聪明,但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那些褴褛少年。 他们平时老实巴交,住是住的最差的马房,派饭时也都等到大羊寨子里的少年都拿完了,才一哄而上,抢那些汤汤水水。 可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却一下子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来,一个个下手狠辣,咬死不放,他们人数本也最多,足有几十人,全都为了那几张红布桌子打的不可开交。 胡麻冷眼瞧着,竟是愈发的心惊。 这群褴褛少年,论底子其实是远不如其他人的,甚至怀疑他们吃没吃过血食。 但自然而然,便有一股子狠劲,如疯似鬼之下,倒几张桌子大都是他们占了上风,将其他人打退了回来。 但同一时间,胡麻也察觉,那些争抢红布桌子的人,也不是都那么上心,有的人略抢了一下,便退回来了,更有人一开始就坐在了青布桌子,甚至白布桌子旁边,冷眼瞧着这一幕。 而眼见得一柱香快要烧尽,红桌子边人数已定,从红布桌子旁边败下阵来的人也急了起来。 青布桌子立刻成了吃香的,从前面败尽回来的,便又围了青布桌子厮打。 但胡麻等人反应快,早早占住了青布桌子,如今五个人围在桌边,共进共退,又是在别人打过一场之后,以逸待劳,倒艰难的守住了。 其他人见这张桌子难抢,便也下意识退去了旁边的桌子。 不久之后,一柱香时间到,倒还有不少乱哄哄的没坐下,心不甘,情不愿,怒视着众人。 “好了,好了……” 前面那位管事笑着,拍着手:“杂面窝头,也能填饱肚子,今天不用抢了。” 直到这时,才有伙计送上了凳子,人人屁股下有了垫头。 搭眼一扫,只见前面红布桌子旁边,多是褴褛少年,人人脸上带伤,却各有几分狠劲,青布桌子旁边,同样也是身上灰扑扑的,各种被人踹的脚印,或是撕破了的衣衫。 白布桌子旁边,倒多半是锦衣少年,少半是褴褛少年,褴褛少年多是受伤最重,但脸上不甘之色也最强烈的。 胡麻一行五人,都坐在了青布桌子边,身上倒还齐整。 “好了,上菜吧1 那位留了小胡子的管事,见闹哄哄的少年们都坐了下来,便笑眯眯的拍了拍手。 周围,开始一个一个的箩筐端了上来。 出人意料,这筐里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一柱柱的香。 红布桌端过去的,皆是血香,内中掺了朱砂,殷红如血,青布桌则是青香,颜色发青,而白布桌端上来的香,却也不知掺了什么,半黄不白。 少年们一个个神色怔怔,人手拿了一枝香过来,前面的台子旁边,早搬上了一个大缸,里面满满都是香灰符屑。 “迎香主……” 同样也是在这大缸摆出来后,两排提了红灯笼的白衣女孩儿,引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登上了那铺着红布的台子,坐在了两盏灯红如血的灯笼中间,缓缓的向众人点了点头。 于是,小胡子一声高亢微尖的声音,响遍了全场:“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自有各人命1 “上香……” (本章完) 第52章 红香人烛 第52章 红香人烛 “红灯一照,邪祟不扰,疾病全消。红灯一照,人强马壮,招财进宝……” “入了咱红灯会,甭管你是伙计还是掌柜,那都是红灯娘娘的座下弟子啦,磕头拜红灯,心里念着咱红灯娘娘,割血食不招邪祟,走夜路不怕撞鬼,喝大酒也不怕头疼啦……” “……” 众少年轮流上香,记了各自牌号,然后那位香主,便是一番训话,只是说的半文不白,简单易懂。 胡麻仔细听着,倒觉得这拜了红灯娘娘,倒跟老火塘子有些相似。 不过更具体些的却也不懂,周围少年更是听的迷迷糊糊,直等到这一番话训完,开始上菜,才兴奋了起来。 出人意料,并不真的是只有前面的有酒肉,中间的是馒头,最后是窝头。 这些东西确实有,比如只有前面红布桌子上,才每桌放了一瓶酒,就是二爷之前打过来喝的那种,青布桌上,也确实放了一筐白面馒头,白布桌上,也确实只放了一碗有杂面的窝头。 但除了这些,居然每桌都有肉菜,一只肥鸡打底,还有一碗太岁肉,几碟菜蔬。 少年们看着都瞪起了眼,眼不得眼珠子掉进碗里。 一阵你争我抢,吃的好不热闹。 “命运就此分开了碍…” 胡麻则是混迹于人群之中,默默的想着。 他早先得了二锅头老兄的提醒,知道进了红灯会,烧什么香很重要。 红灯娘娘会家大业大,虽然刚入了会的,都是伙计,但各自之间,分工却也不同。 其中,烧青香的,便是最为普通的伙计,看矿护院,运车值守,属于字面意义上的,红会灯娘娘会的底层人员。 而烧白香的,命运更混乱,聪明的去学算盘生意,管账制药,笨的洒扫跑腿,补缺抽空,有的赶上忙时,还得跟着下矿抢收,不过,大多数都属于后者。 至于红香,人数最少,也最神秘。 他们的待遇,无疑是最好的,非但席面吃最好的,吃完了席面,同样与别人不同。 早先进了这宅子,多是锦衣少年和那些敦实强壮的少年,抢占了条件最好的堂屋,大羊寨子一开始就住了东厢,褴褛少年,却直接给安排在了马厩。 但如今烧完了香,那群褴褛少年,直接便抢了堂屋,将其他人东西扔了出来。 一早一晚,过来派饭的帮众推了小车来,那群烧了红香的褴褛少年,也是直接过去吃第一碗,甚至还有人毫不客气的从里面挑肉吃。 而其他人只能看着,他们不吃完,谁也不敢动,否则便要遭到了管事与其他帮众的喝斥。 “唉,他们不仅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听说平时还有血食供养着呢……” 众少年见了没有不羡慕的,寨子来的李娃子,也羡慕的道:“早知道咱们也抢,凭咱们的本事,不一定抢不过呢1 胡麻听见了,只是冷笑一声:“你现在去也不晚。” “找管事说说,会让伱进去的1 “……” 李娃子只当惹怒了胡麻,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了。 胡麻并不解释什么,只是冷眼瞧着,这群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意的褴褛少年,享受着他们的特殊待遇。 直到三天之后的夜里,忽然听到了一阵隐约的嘻笑,诡异阴森。 胡麻从梦中惊醒,看到院里亮起一抹红光,便欠起了身子看向外面,就见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盏殷红如血的灯笼。 两位管事提了灯笼,等在院中,那群烧了红香,又占了堂屋住着的褴褛少年,则迷迷糊糊,赤脚光膀,一个一个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跟在两位管事身后,痴痴怔怔,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从其他宅子里出来的红香弟子,也都已经跟了出来。 他们追着眼前管事们提的红灯,迷迷糊糊,如行尸走肉,悄悄的穿街过巷而去。 画面无声,却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森。 胡麻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声,也不由想起了二锅头老兄之前嘱咐自己说的话。 “按理说咱们都是二世为人,不至于这么上头,可我也要提醒一句。” 当时他说到这一点时,声音里也透着股子神秘:“红灯会自然以红香为贵,便是烧三柱香的掌柜,见了烧红香的弟子,那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拿架。” “不仅是因为他们为帮里拼命,而是因为他们都很快就会学成一身邪术,驱邪役鬼,手段难防,但是兄弟……” “……这不是正路子。” “这些人,烧上红香的那一刻起,这条命,便已九成九不是自己的了。” “红灯会每年都从牙行与乞儿帮那里买来无父无母,走头无路的孩子,许他们丰衣足食,宽炕厚被,为的就是让他们烧红香,拜娘娘,红灯会的七成生意,都靠了他们打下来呢……” “……” “……” “果然是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各有不同命碍…”      因着胡麻心里早就有了谱。 这些烧红香的人,身份特殊,其实他们才算得上是红灯娘娘会真正的弟子。 其他人,真只是伙计。 但是,这些人成了弟子,也就成了真正的“人烛”! 燃烧性命,驱神养鬼,不定什么时候,便落得个油尽灯枯,曝尸荒野的下场了。 从抢红香的时候就看得出来,那些锦衣少年与身份不凡的帮二代,并非人人都抢,便是想抢的,也没有真个拼了命,否则这些褴褛少年,不一定是对手。 这本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但是连二爷都没有嘱咐自己,可见二爷也是不知道的,而少年心性,拜了红灯娘娘,谁不想拔个尖,却不知道,拼了命的抢,抢的只是个死路。 第二天起来,见烧红香的弟子不见了,众少年们也奇怪,也有想抢回堂屋居住的,但胡麻却知道这没有意义,只等着属于自己这些人的安排。 他们这些人,只是进城,到香主这里来拜娘娘,或许,也有从他们之中挑选出红香弟子的目的。 但绝大部分人,却还是要离开的。 红灯会可不需要养着这么多人在城里,如今,烧红香的弟子安顿好了,那么,他们这些烧青香的伙计,也就到了奔向自己身家前途的时候了。 “这几日呆的可好?” 在这宅子里,安静等了两天,却是那位当初收了二爷三条青太岁的小胡子管事来了。 胡麻忙恭恭敬敬的回着他。 这小胡子管事,却也和颜悦色的,问了胡麻几句,烧了什么香,以及跟他来的几个,都是什么情况。 得知他们全都是烧了青香,才笑着道:“你们倒是好命,若是你们烧得了红香,那我就不多嘴了,若是烧了白香,帮也帮不上,全看你们造化,但既是都烧了青香,我便该问问了。” “你们入了咱红灯会,是打算赚些银钱,回寨子娶亲,还是想学些本事?” “……” 胡麻忙道:“娶亲是大事,但来前家里大人也嘱咐了,能多学些本事,还是学些本事。” “果然是拎得清的小子,难怪你们家大人舍得送我这好东西。” 小胡子管事笑道:“东西咱也不白收,既然你们想学本事,我便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青岩庄子那里,前年里新设了一柜,正缺伙计使用呢,你们想往上爬爬,学点本事,便去那里合适。” “当然,我也只是打发你们过去,能不能成,可得看那老掌柜的1 “……” 胡麻忙答应着:“有劳,有劳。” 此后等了没两天,这位管事,却是换了一身青袍,来到了胡麻他们的门前: “到时候了,铺盖卷好,晌午吃了饭,咱就出发了。” “啊?” 大羊寨子里来的一众小伙伴及其他被点名的,皆有些傻眼。 烧了香之后,他们在这里住了几日,每天有人送饭,倒是过得清闲,甚至还有人以为是进城享福的,如今忽地要走? 心里闷闷的,但被点了名的七八个伙计,还是赶紧收拾了铺盖,好生的等着。 到了晌午这一顿,吃的却是不错,难得有了白面馒头,菜里也见了几大块肥肉,众少年吃饱喝足,便跟着管事人走了出来。 这领事人骑了头大青骡子,但胡麻和大羊寨子里的几位小伙伴,以及另外四五个,不知哪里来的青香伙计们,可没这待遇,都背了铺盖卷腿着。 自西门出了城,却是一路转向了南去,一路上穿村过寨,走了几个时辰。 终于在夜幕将临之前,来到了一个镇上,远远看去,也有百十户人家,几间逼仄门脸,外接着荒凉山道,直延伸向了那夜幕之下,如匍匐怪兽一般的老阴山里面去。 而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目了然,正是建在了镇子边上的一处大宅子,白墙青瓦,门口挂了一个极为醒目的红色大灯笼。 出人意料的是,这门前竟还有些烧香上供的痕迹。 谁家会在宅子门前烧香? 这不是把宅子里面的人当成了死人来拜了? 而这跟来的伙计们,刚见识过了城市的热闹,却又被发配到了这荒凉偏僻的镇子上来,心里多少都有些落差。 “这位管事,收了好处,是真给办事碍…” 胡麻心里,却默默的想着,这位小胡子管事竟不是忽悠人的。 二锅头老兄已经跟自己讲过红灯娘娘会里的道道,愈是这等荒僻的,邪门道道越少碍… 当然,对自己来说,还是学着守岁人的本事最重要。 这却是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本章完) 第53章 邪祟冲人 第53章 邪祟冲人 “这就是咱们红灯娘娘会设在此地的柜台了。” 那位管事人叩响了宅门,笑着向胡麻等人介绍道:“别看地方小,却是个重要所在,每年开春,多少东西从这里走呢?” 周围少年们都懵懂的点着头,也不知懂了没有。 但胡麻却已经对这一应分置,搞得明白,血食帮,生计便在血食上,不论是下矿收割,还是骡马运送,歇脚运送,每一环节,都是极重要的。 这里,便许是拜太岁时运送血食的仓库,或说驿站? 不多时,宅子的门被打开,出来的却是个锦衣少年,笑道:“师傅已经等你们半天了,还担心你们天黑前赶不到,快进来吧,师傅已经备好了酒菜啦……” 众少年听得,顿时一阵心急,走了这大半天,早已是腹内空空了。 进入了宅子,果然见到堂屋里已经摆上了一桌酒菜,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师傅,远远的迎了出来,向着带了他们过来的管事老爷拱着手。 少年们正急着要入座,却忽听那开门的锦衣少年喝叱道:“没规矩!谁让你们往里面闯的?伱们的饭在厨房,自己过去吃1 众少年这才明白,合着那酒菜是招待管事,跟自己没关系。 一个个默默的来到了厨房,就见筐里摆着黑糊糊的窝头,旁边连根咸菜都没有,好家伙,连大羊寨子都不如呢。 而在外面堂屋,那锦衣少年已经陪着领自己这些人来的管事老爷,以及那位身材微胖的老师傅入了坐,大家杯盏往来,谈笑风声,气氛很好。 胡麻和一应小伙伴,便或坐或蹲,在院子里一人吃了两个黑糊糊的窝头。 这窝头又粗又硬,一口下去,满嘴是渣,实在难以下咽。 吃了窝头,又在那口水井旁边打了桶凉水,分着喝了,少年们便在这院子里苦等,那堂屋里,老师傅和锦衣少年,管事老爷正交谈甚欢,这些初至乍来的少年们也不敢打扰。 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那堂屋里的锦衣少年带着笑走了出来。 但到了众少年们的身前,脸上的笑便已经消失了,板着张脸,道:“跟我进来吧1 “在掌柜面前,可得懂些规矩。” “……” 少年们这才期期艾艾,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来到了堂屋门前。 看着那不说富丽堂皇,但也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心生畏惧,进门槛前,都先蹭了蹭鞋底上的泥,才小心迈了进来。 “小子们,可瞪大眼睛,认准了。” 带了胡麻他们过来的管事,这会已是吃酒吃的满面红光,笑着道:“这位便是咱们红灯娘娘会的老掌柜,吴宏吴师傅,他替咱们红灯会守着这处庄子,本事可大的狠咧。” “你们以后就归他差谴,可得表现的勤快些,他高兴了,教你们两手本事,那就够你们吃一辈子了。” 说罢了,又转头看向了那位吴掌柜,笑道:“人我就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着调教。” “好说。” 这位吴掌柜笑眯眯的,神色很是和蔼,目光扫过了胡麻一行人,又落到了在他旁边圆凳上坐着的锦衣少年,道:“你们,还有许积,并着他的几个同乡,便是这次红灯会调过来的人了。” “许积来的比你们早了三天,我已经教了他很多规矩,你们便跟他学学。” “我好清静,没别的事,别来打扰我,但只要你们勤快做事,该教你们的我也会教。” “但若是懒惰滋事,我可就要撵你们回去了。” “……” 听着掌柜提到了自己,那位锦衣少年便也忙站了起来。 众少年这才知道,原来这锦衣少年也跟自己是一样的人,只是过来的早些。 管事也在一边听着,插嘴道:“还撵回去做甚?” “若不听话,不懂规矩,便是直接打杀了,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 “呵呵,老夫毕竟只是个掌柜,他们的小命哪由得我做主?” 这位老掌柜笑着回答,然后便摆了摆手,准备让锦衣少年带了胡麻他们下去,却没想,还没出门,便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拍门声,有人哭喊着:“红灯娘娘救命,大老爷救命……” “有人被邪祟冲了身子啦……” “……” “嗯?” 众人皆不明就里,转头看向了堂屋。 那位已经把杯子举了起来的老掌柜,也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起身道: “领进来吧1 “……” 锦衣少年去打开了院门门拴,就见火把闪动,一行人涌了进来。 却是一群穿着篷头垢面的百姓,他们惊慌失措,哭哭啼啼,中间是两人抬着的一块硬门板,上面抬着一个人,一并送到了堂屋前。 凑过了火把一照,就见门板上躺着的人约三四十岁,用草绳捆在了门板上,身体缩成了一团,还不停发寒战般的抖着。 可怖的是他右手食指,正塞进了嘴巴里,门牙外露,不停在磕动着,已啃的只剩了骨头了。 那位老掌柜离了席,来到了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      “咱也不知道呀……” 旁边的乡亲乱糟糟的,有胆子壮的人回道:“这刘大腚家的,下午还去了趟田里,傍黑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说话,谁碰就咬谁,咱们把他捆了起来,他就啃自己的手指头,本来想给他拉回来,倒是被他咬了两口,只好捆起来,让大老爷给看看。” 老掌柜围着门板踱了两步,似乎已经心里有数,道:“放下,绳子解开吧1 众乡亲瑟瑟的,谁也不敢上手去解。 倒是那锦衣少年,忽地抽出了腰刀,在草绳上一挑,直接给挑断了。 “呼1 而这刘大腚家的,草绳一松,便忽地坐了起来,直吓的旁边乡亲邻居呼地散开了。 但那男人坐了起来,却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专心啃着自己的手指。 或者说,不是啃,而是磕。 磕的啧啧有声,有滋有味,倒跟耗子磕苞米棒子似的。 那位吴掌柜抬抬袖子,让乡亲们让到一边,自己则围着这男人看了一圈,眼见得这人松了绑,啃起手指头来更快了,这会已经换了一根。 他也不着急,笑眯眯的道:“先别吃了,咱俩拉拉。” “你是谁家的,住哪里呀?” “……” 那男人磕着手指,却是谁也不理,闻言都不抬个头。 “真不懂事碍…” 这老掌柜见他不理,便慢慢在他身前蹲下了身子,周围有人忍不住便想出言提醒。 冷不防,这认真啃着手指头的男人,在老掌柜蹲了下来,距离他极近的时候,忽地抬头,眼中阴戾之色闪过,猛得伸手便向老掌柜肩膀上扒了过来,张嘴就咬人。 可老掌柜不慌不忙,忽地伸手,手里竟拿着一双筷子,抬手就挟到了他手指头上。 刚才老掌柜着吃饭,就出来了,却是谁也没留意到,他手里还拿着筷子。 最关键是,他跟挟萝卜似的挟住了这个男人的手指头,看着也不像是多使劲,但那都快要咬到他身上的男人,身体却一下子僵了,被点了穴似的,身体歪歪着,动弹不得,连声哭叫了起来: “大老爷饶命,俺是镇子西头大石头底下庄子里的……” “……” 老掌柜似笑非笑,只是挟着他,道:“刚搬来的?你为啥要害人?” “不是俺要害他……” 这男人的声调听起来古怪尖锐,带着种阴气森森的味儿:“是他先往俺家宅子里灌水,还放火,往里头捂烟。” “俺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那以后这十里八乡的,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到俺头上来撒野啦?” “……” 也不知为什么,听着这刘大腚家的捏着嗓子说话,周围乡亲们都有些不寒而栗。 老掌柜却是脸上的笑容不改,笑眯眯的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但你家啥时候搬来的?拜过我们红灯娘娘没有?” “俺家刚搬来……” 刘大腚家的歪着脑袋,骨珠子骨碌碌的转:“俺家只拜老奶奶,不拜什么红灯娘娘。” 老掌柜笑容不减,道:“那这就是你家不懂规矩了碍…” 说着时,却忽地脸一沉,道:“东墙角1 与此同时,他另外一只捶了下来的手,也猛得抬了起来,向着这男人额头上便是一拍。 “嗤1 他这一拍,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胡麻如今已经有了快两柱道行,对阳气感觉灵敏,却是分明注意到,他这动作,倒与二爷教的老把式里面的起手式“开山”有点像,都是手起炉火生。 只不过,他动作太熟练,也更显从容,所以几乎看不出老把式存在的痕迹。 而这一拍之后,那精瘦男人的身体里,便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拍了出来,一股子阴风卷向了别处。 这精瘦男人被挟着手指,绷紧的身子,也一下子松垮。 可还没结束。 胡麻分明感到,这男人身体里的邪气被逼出来之后,骤然吹向了一个地方。 瞧着方向,正是老掌柜说的“东墙角”! 那里黄影一闪,却是有个什么事物,忽地吃惊,从沟里跳了起来,便要翻墙而去。 他无暇思索,“唰”地一步从周大同身边跨过,顺手抽出了他系在腰间的刀,连鞘砸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凄厉,有什么飞快翻过墙头,不见影子了。 (本章完) 第54章 黄仙搬家 第54章 黄仙搬家 “哎呀,那是啥……” 乡亲们本是注意力都在这精瘦男人身上,却冷不丁被墙角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纷纷后退,不知所以。 胡麻则快步向前,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腰刀,便见上面沾了一点血迹,还有着几根黄色的绒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 “想什么呢?” 老掌柜站起了身来,看了许积儿一眼,似乎面色颇为不快。 他那一声“东墙角”,本就是跟这许积儿说的,要他配合自己,除了这邪祟。 殊不料,许积竟没反应过来,倒是胡麻伸手抛出了刀。 这许积自知刚刚表现不好,心里又羞又愧,颇有一些下不来台的感觉。 “大师傅1 胡麻走了过来,将刀上的血迹绒毛给老掌柜看。 老掌柜拈了几根上面的毛,在眼前一搓,淡淡道:“果是来了一窝仙家。” “你表现不错。” “……” 胡麻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夸自己。 “行了,这人就好了。” 老掌柜转向了还兀自怔怔的乡亲们,道:“只是被仙家冲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抬他回去,该瞧病瞧病,该治伤治伤。” “不过这两三日里不要下地,天气好时抬到院子里多晒晒日头……给咱红灯娘娘的奉金,也不必给我,一并找你们的里长算清楚了,就可以了。” 乡亲们这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闹烘烘的抬了人回去。 “这红灯会的分舵,倒还管着这些?” 胡麻在旁边瞅着,倒也觉得稀奇,但一念未落,便见老掌柜又转向了他们,道:“伱们来的倒也巧,都把铺盖放下吧1 “点一盏灯笼,去镇子西边那块大石头底子,瞧瞧有什么东西,让它们赶紧走了。” “……” “啊?” 众人这才明白,事还没完。 可一看外面这黑不隆冬的夜色,便顿时心里发怵。 如今可是晚上啊,白天见了这些邪祟,都会害怕,如今晚上,谁敢招惹他们? 但胡麻却反应了过来,猜摸着这应该是场考验。 他头一个将铺盖卷放到了墙角,周大同他们见胡麻这么做了,便也跟着过来放下。 那些与他们一路过来的少年们也忙有样学样。 不过放下了,却也不知该怎么走,倒是刚刚反应不佳的锦衣少年,这会忙于表现,忙进了侧屋,不一会,便带了两人,提着一盏红灯笼走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1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位锦衣少年,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刚过来的,但人家来的毕竟早了几天,似乎也比自己这些人更懂规矩,不敢不听。 一个个的凑在了一起,撞着胆子,跟着那盏红的妖异的灯笼,深一步浅一步的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这镇子不大,他们住的又本就在镇子边缘,没几步,便已到了野外。 远远的,月色幽暗,只能借了红灯笼的妖异红光,隐约的分辨出道路与田野。 行了约一柱香功夫,才隐约借着红光,看到了前面野地里的一块大石头,却是立在了山脚下面,也不知早先是碑或什么,只能看到下面已经掏空,荆棘里有个黑糊糊的洞穴。 锦衣少年抬了抬手,只知闷声跟着的少年忙停下了。 “左右散开,把这石头围了。” 伙计们冷不丁听他吩咐一声,都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但跟了这锦衣少年,似乎与他关系极为亲近的两个人,便不耐烦的推推攘攘,还捶了某个反应慢的伙计一下,让他站到一边。 众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围了大石头站开,约两大步一个,为了围得紧实,甚至有两三个人,需要站到了荆棘丛里面,但也没人敢有意见。 见人都已经站好,那个锦衣少年,才提着红灯笼站在大石头前面,示意身边的人。 那两个人晓事,便在石头前烧上了三柱香,稀依还有几件供品。 做完了这些,那锦衣少年才清了清嗓子,高提了红灯笼,向着石下高声喊道: “人有村寨,鬼有分界。” “几位大仙想是不太懂咱这里的规矩,红灯已经点上,你们还是闯了进来。” “今天小子跟大仙说说清楚,你们若只是路过此间,咱供上香火,客客气气送你们走,大家相安无事。” “但您若是想就在咱这里扎了根,那就请看仔细了,咱提着这盏灯,可是红灯娘娘的,红灯一点,方圆十里,便都是红灯娘娘的香火地,冤家们要进来,是会结仇的。” “……” 说罢了,便将红灯高举过顶,眼睛只是盯着桥下。 众少年都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周围荒草簌簌,两侧里的田野黑沉沉的,谁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玩意儿。      胡麻盯着那红灯笼,竟觉得那红光愈发的妖艳,仿佛就连这夜色,也被染红了似的。 不知何时,周围的温度,似乎越来越凉。 阴冷的风绕了他们旋转,仿佛无形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挲。 “嘻嘻……” 他们正自心里发毛,却忽地听到一个极其怪异的声音响起,与此前在庄子听到的那个中了邪祟的刘大腚家一个模样,但这声音,竟不是来自他们全神关注大青石头下面,而是身后。 心里都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是自家伙计里的一个。 他扭捏起了身子,手掌按在嘴边,仿佛是在捂着嘴笑,眼睛贼溜溜的扫过了众人,道:“红灯娘娘,咱不认识呀。” “俺一大家子,辛辛苦苦搬到了这里,饱饭都没吃一顿,便要撵人走……” “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些呀……” “……” 周围伙计已经吓的大气也不敢说,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那尖利怪异的声音荡在耳边。 听得人心胸沉闷,头晕作呕。 “红灯娘娘的灯挂在这里,便是道理。” 那锦衣少年听着,也是眉头一皱,提高了嗓门:“现在我好言劝你,你倒不听?莫不是非要动手较量较量?” 他这话里带了怒气,周围先是一片安静,然后忽地响起了各种尖细古怪的笑声。 “你这娃子狂妄的很,俺家不招事不惹事,你倒上来就要撵人。” “若真是好吃好喝献上供品,咱还可以说说,就点了这么几柱子香,蛮横霸道的让人搬家,还说自己这是好话哩……” “……” 随着那尖厉声音响起,围了这大石头一圈的伙计里,竟有两三个摇摇晃晃,也不知声音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只觉这荒野之中阴风阵阵,所有人都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呵呵,耍手段不是?” 这锦衣少年被激怒,忽地一步踏上,抬手向刚刚那个说话的少年额头拍去。 但冷不防,他这一动,石头底下竟悄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可谁也没想到,这锦衣少年,反应竟是极快,又或者说,他本就是有意引那东西出来,才刚只踏出了一步,便忽地从腰间拔出了一件红澄澄的事物。 胡麻离他不远,定睛看去,竟仿佛是一柄木剑。 那锦衣少年,手持木剑,转身就拍,只听“嗤”的一声,阴风顿消,似乎有东西砸向了远方。 众少年都吓得一激灵,旋及听得周围一阵吱哇乱响。 石头旁边的荒草晃动不已,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飞快的跑动,眨眼间便不见了。 他们都站着不敢动,直等到周围一切骚乱消失,变得安静了下来。 “算你们跑得快。” 锦衣少年这会,也才消了警惕心,得意的将木剑收了起来,向身边的人呶了呶嘴: “带上1 “……” 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忙忙的跑去了那有东西跌落的地方,不一会,提起了一只黄鼠狼来。 仔细看看,身体软塌塌的,已是不活了。 只是看着让人心惊,这黄鼠狼嘴巴上的胡须,都已变成了白色,也不知活了多久。 “太厉害了……” 周围一众伙计看着,已经是满眼的崇拜。 胡麻在一边瞧着,却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他平时见多了婆婆和二爷的行事,多少受到影响,再见这锦衣少年如此蛮横,心里倒有些诧异。 红灯娘娘,可比老火塘子霸道多了碍… 再者,这窝子黄仙,虽然邪异,但似乎也不是没得聊,可他说着就杀了? 另外,这锦衣少年的本事,也让他一阵心惊,这人在庄子里时,颐指气使,但在他看来还好,感觉他的炉火并甚旺,当然比崔蝎儿强些,但也有限,应该没到一柱道行。 可谁能想到,这一出手,那威力居然强大到了可怕? 一剑就斩了那皮子,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他火候应该不如我,难道,就是他手里那木剑厉害?” 心里默默想着,便跟了周围的少年,提了那黄鼠狼的尸体,跟着往庄子里走去。 那锦衣少年,甚为得意,走在了最前头,也不多解释。 倒是周大同耐不住性子,忍不住道:“这位大哥,咱刚刚是弄了啥?” “弄了啥?” 那锦衣少年傲气的很,也没个好气,道:“这就是咱进了红灯会之后,主要干的事。” “今天撞见的,只是一窝路过的,以后,更厉害的还有呢1 “到了咱这柜上,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在,你们只管好好学着,别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便要抢风头1 (本章完) 第55章 老物件 第55章 老物件 “事情办妥了?” 回到了庄子里时,吴掌柜与小胡子孙管事的酒还没喝完,倒是这不大一会功夫,俩人身边居然还多了两个涂脂抹粉的帮着倒酒。 这些被挑进了红灯会里面的伙计,都是底子旺的,一看之下,不由得口干舌燥,忙忙的低下了头去,只用眼角的余光,馋兮兮的盯着瞧。 锦衣少年便上前,也只站在了门槛外,大声道:“解决了。” 那位吴掌柜笑了笑,推开了身边女子送到嘴边的酒盅,摆出了威仪之色,道:“怎么解决的?” 锦衣少年大声回答道:“我提了灯笼去,先让伙计们散开,围了那窝子,然后上了香,好生跟它们讲道理,它们倒不听劝,还想作祟,被我杀了一只,然后就全都跑了,想是不敢再回来。” 吴掌柜闻言,微一皱眉:“杀了?” “是1 锦衣少年忙将身后小伙计提着的皮子尸体拿了过来,双手放在了门槛前,道:“就是这只。” “气候不浅哩,胡子都白了。” “……” 他本意是想表功,但那位吴掌柜瞧了,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同桌上的小胡子管事,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笑而不语。 吴掌柜皱了皱眉头,才淡淡道:“早先它惑了人,送到了咱们这里,还要作怪,所以我要给它们一家子个下马威,那时候让你们杀,杀了便是杀了。” “可后来让你们提了灯笼过去,是为了送客,该好生谈谈才是,你再出手杀了,那岂不是给咱红灯娘娘故意结仇哩?” “我……” 锦衣少年听着,大出意料,竟不知说什么好。 吴掌柜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又道:“当然,咱红灯娘娘不会将这几只行子看在眼里。” “但咱们替红灯娘娘守着香火地,日积月累,总是结仇,却也不好。” “……” 锦衣少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伱也算辛苦一场,回去吧1 吴掌柜也懒得搭理,又拿起了筷子,道:“把这皮子,好生去那桥边埋了,告诉周围的百姓,夜里不要靠近。” “如果听到有哭声,那是人家在祭拜哩,也不要害怕。” “过上三天,你再把咱的红灯点上一只,挂在桥头,过上几天,就安宁了。” “……” 锦衣少年,忙答应了,带了黄皮子回来。 而这吴掌柜,则又对胡麻等等在了这尝屋前的伙计们讲了一些规矩,摆手让他们回去休息。 听完了这些,胡麻倒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怪道这红灯会的分柜,都有要请有本事的老掌柜帮着坐镇。 也难怪周围的乡亲见有人撞了邪祟,会拉过来请红灯会的老师傅给看着。 他们留在这里,并不仅仅只是看守打扫这庄子,更不只是学本事,还有清理周围邪祟的责任。 红灯点了起来,方圆十里,便都是红灯娘娘的地盘,不仅人要守红灯会的规矩,便是邪祟也要守着,不然他们就要出手,把这些邪祟给清理了去。 说白了,这还是庄子的作用决定的。 红灯会最重要的活计,便是拜太岁,运送血食,而这个世界的人,有本事的不少,五鬼搬运,偷梁换柱,神乎其神。 但这些手段,偏偏用在了太岁血食的身上时,往往都不灵光。 所以,为了方便运送,红灯会便在周围安置了这一个个的分柜,既算一个人员落脚的据点,又算一个临时仓库,忙时甚至还需要被派出去护送,担起了押运的责任。 而闲时,便要清理周围的邪祟,以免忙时出了乱子。 便如这窝子黄仙,若不是那刘大腚家的先招惹上,他们便也不知道。 一来二去,等它们气候大了,偏又赶在了明年开春血食进庄子的时候作祟,那麻烦可就大了。 血食最引邪祟,一旦这庄子里进了血食,那对周围的邪祟来说,可是致命的诱惑,平时再与人为善的,也保不齐要闹事。 这就是血食帮平时要把周围邪祟清理掉的原因。 当然,这清理,倒也多是以驱逐为主,真若是大开杀戒,红灯娘娘怕也担不祝 而红灯娘娘会做的每一步,都有缘由,但落在周围百姓的眼里,倒觉得这是大老爷行善心,反而把他们这些庄子,当成了老火塘子祭拜。 早先看到的那些烧纸上贡的痕迹,便是这么来的。 百姓们祭拜红灯娘娘,这是好事,是红灯娘娘的香火,他们这些伙计,当然也就不能阻拦。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胡麻也暗暗的想着,这镇子及周围的村落,离明州府较近,多了行贾商铺,生活没大羊寨子那般贫苦,却也没了大羊寨子拜祖宗的习俗,倒是拜起了红灯娘娘。 “只不过,这红灯娘娘本身就是邪祟吧?” 他还记得与二锅头交谈,说起了那些侍奉红灯娘娘的人烛时,心里闪过的古怪想法。      而当时二锅头的回答,简直理所当然:“就是邪祟啊,还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邪祟呢……” “要不怎敢称娘娘?” “……” “活人拜鬼,邪祟纷争……” “说什么黄昏为界,阴阳二分,我瞧这分界,早已混乱了。” 默默想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胡麻也只能无奈的叹叹,不理这些,只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需要的守岁人法门上。 起码通过这一件事,他确定了那位老掌柜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其法门亦是二爷那一路。 只不过,也确实比二爷高明了不少。 自己要学的救命法门,想必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你们睡那边,床铺自己分,茅房在里面,夜里可别掉进去。” “里面是掌柜的内宅,以后没事别闯进去。” 锦衣少年,似乎是急着表现,结果吃了瘪,心情很是不好,冷着脸回房了,他的两个跟班带了胡麻等一行新来的伙计来到歇息的偏房。 但那锦衣少年傲气,他的两个跟班同样脾气不小,只是懒洋洋的指了一指,便让胡麻他们各自去安置了,自己则进了旁边的一个齐整干净些的青瓦房里继续睡觉。 “看样子,在这个世界,想睡单间,是个很奢侈的事……” 胡麻心里暗想着,与周大同等人,摸着了油灯点上,然后各自分派铺位。 屋里有两排炕,周大同立刻就带着人占了较为宽敞的西炕,他知道胡麻爱清静,便主动将靠墙的留给了他。 另外几个跟来的伙计,看出了胡麻他们人多,且团结,便也不争,默默睡了那张破旧些的炕。 “我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要招惹这些邪祟啊?” 躺下之后,一众新来的伙计们,才有人小声的谈论了起来。 “那许家少爷,下手太狠了。” “在俺们那,这些仙家都要好好的供奉着嘞,但是他居然直接下手给……” “……” 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大抵也差不多。 以前都是躲着邪祟,敬着精怪,没人会凭白逞能去招惹那些东西,因此心里都有些不安。 但胡麻却想着,有一点他们猜的倒是不错,以后怕是要常打交道了。 “听说人家烧红香的才好哩,留在了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学厉害本事……” 一群人辗转反侧间,忽然同寨子里来的李娃儿小声嘀咕道:“烧白香的其实也不错。” “好多烧白香的,都留在了城里呢……” “……” 这声音不大,胡麻却听见了,笑道:“那么,以后你所有的决定都自己做,好不好?” 李娃儿默默的不说话,装作已经睡了。 “真你娘的事多……” 周大同却是激灵翻个身,一脚踹在了李娃儿屁股上,骂道:“不是胡麻哥,你连青香都烧不上,还想着留在城里吃香喝辣呢,你留在城里,连个倒夜壶的活计都轮不上你……” 说着又一个滚翻过身来,面对着胡麻,殷勤笑道:“胡麻哥,我就服你。” 胡麻笑道:“为啥?” “不为啥,就觉得跟着你不会吃亏。” 周大同道:“别看那个使木剑的狂,我可觉得你比他厉害呢……” “我确实比他厉害……” 胡麻心里想着,不过对方手里那木剑,倒是不明究里,看着很不好招惹。 眼见得其他人都已睡下,有些睡眠质量好的这会已经进入梦乡了,他才托词入厕,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外墙头上,看到了骑着墙发呆看星星的小红棠,笑道:“你怎么不进去?” 小红棠用力的摇着小脑袋:“不去,里面的房梁不能睡,小红棠熏的慌。” 胡麻听着,倒是哑然失笑。 自从婆婆坐了轿子离开之后,小红棠就一直跟着他。 平时小红棠喜欢睡在房梁上,无论是跟着自己在寨子里时,还是去了城里那几天,都是如此。 但跟着自己在寨子里的时候,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城里的时候,也只有周大同那么几个,如今,这火底子少年,却是多了一倍。 看她撅着小嘴,很苦恼的样子,胡麻也心疼,抱了下来,道:“那怎样才能睡得好?” 小红棠眼睛亮了一下,道:“那人手里的老物件就可以,小红棠喜欢老物件。” “老物件……木剑?” (本章完) 第56章 二柱半道行 第56章 二柱半道行 对于怎么能让小红棠住的舒服一些,婆婆还真没教过。 早先,小红棠就是一直喜欢睡在房梁上,或是跟着婆婆外出,但后来婆婆坐了轿子走了,许是那边催的太急,也只是将小红棠的八字贴给了胡麻,没教别的。 有了这八字贴,胡麻可以一直带着小红棠,也能看见她,如果小红棠太贪玩,跑远了,那么他烧一柱香,小红棠也就会回来了。 但其他的,怎么供养小红棠,又怎么让她过的舒服,胡麻也不知道。 倒是问过小红棠,小红棠也只是想起了什么,哈喇子流了一地,说:“小红棠爱吃肉。” “可不是爱吃肉么……” 胡麻很无奈:“我也爱吃啊1 要说肉,现在自己还有婆婆留下来的这一罐子血食,但那是为了治病,却是舍不得给小红棠吃。 而且他也记得,以前跟着婆婆时,婆婆也没有给小红棠吃过这些。 “等我治好了病,所有的太岁肉,都给你吃。” 看着小红棠馋兮兮的眼神,胡麻也只能这么承诺着,小孩子嘛,回头就忘,先哄着。 问题从小的地方开始解决,先问起了小红棠“老物件”的事情:“老物件是什么?你为什么喜欢老物件?” “老物件就是老物件,老物件住的很舒服,睡一会就饱了。” 小红棠给出来的答案很简单,也很主观,胡麻没太听懂,倒是确定了她喜欢这个。 “好,找机会哥哥借过来给你玩。” 他应下了小红棠,又问她一些其他的问题,得到了确定的回答才作罢。 关于小红棠不想睡在房梁上的问题,其实不大,小红棠贪玩,也不是每天都跟着胡麻,经常出去玩一两天。 玩够了,或是胡麻点了香叫她,她才会回来。 而早先胡麻最为担心的,却是她跟着自己来到这个红灯院子里,会不会受到影响之类的,毕竟那位吴师傅看着本领不小,万一他发现了,对小红棠不利,可怎么办? 毕竟这等大人物,驱邪辟鬼的本事,想必不会少。 “小红棠不害怕的……” 而小红棠的回答,倒又让胡麻意外:“二爷跟长胡子老爷不一样,二爷不能靠近,靠近了就烤的慌,不能摸,一摸就烫手。” “长胡子老爷靠近了不烤得慌,他也看不见小红棠。” “但是小红棠也不能离他太近,离他太近了害怕,摸了二爷会烫手,摸了他,感觉会被他抓走……” “……” “原来还有这分别?” 胡麻倒是渐渐明白了里面的差别。 二爷虽然学的法门简单,但六十年大火炉,却是不简单的。 论起来,那位吴掌柜,应该比二爷的法门高深,可是他明显是早就破了身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身边的粉头陪酒的时候表现的那么熟稔,所以,他法门虽深,但威慑力却不如二爷了。 又或许,这也跟小红棠的特殊性有关? 胡麻如今其实不太理解小红棠的本事大不大,或是作为邪祟,处于什么层次。 论起打架,她在自己进林子里找婆婆的时候,也曾经跟一个最低等的游秽婴灵打的有来有回,吱哇乱叫,鼻青脸肿。 但在平时吧,就看她这么贪玩,这里转转,那里逛逛,除了二爷,也没见她真的怕过谁。 “不管怎样,以后见了老掌柜躲着点,也不要往内宅里面去。” 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叮嘱了一通小红棠,虽然她说了老掌柜看不见她,但保险起见,还是尽量躲着点的好。 嘱咐完了,这才回去了继续睡觉,心里更坚定了要早日搏得个单间的想法。 怎么也得跟小红棠混个单床单梁的待遇才行呐…… …… …… 夜里沉沉睡去,许是这一段时间,连续服用婆婆留给自己的血食丸,道行又有了长进。 他再次来到了那个庙里,看到自己香炉上面的香,第二枝也已即将圆满,自己没白白的苦熬着,马上就要拥有两柱以上的道行了。 他心底颇为宽慰,但看着香炉里飘出来的丝缕烟气,倒也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来到了一个新地方,是不是也有可能会遇着一个新的转生者? “或许,我自己也可以试着呼叫一下?” 心里生出了这个想法,却又很快打消了,当务至急,还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他时候,都只是浪费命香而已。 第二日,少年们醒来,便一起到前院向掌柜的问好,听吩咐。 如今,昨天送他们过来的管事,已经回去了,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他们的小天地。      “表现不错,没一个赖床的,开始学着干活吧1 老掌柜满意的向众人点了点头,便只是扯了一把躺椅,沏了壶茶,在旁边等着。 昨天晚上去埋了黄皮子的锦衣少年许积儿,这会又已早早的过来了,不用等吴掌柜的吩咐,便指挥着一众伙计们干活。 这大宅子,分内外两院,里院里有吴掌柜和他的小厮儿住着,还有香堂,以及几个上了铜锁的房子,外院里则是有马厩,仓房,还有他们睡觉的偏房。 锦衣少爷许积儿,仿佛已经很熟了,指挥着胡麻等八个新来的伙计,或是去清理马棚,或是去洒扫庭院,或是去挑水摘菜,完了还要统一起来,每天黄昏之后,在周围巡夜,唱灯。 这巡夜,则是他们的责任,震慑周围邪祟,给红灯娘娘长脸。 “成了咱红灯会的伙计,每个月都有半斤血食份额供养着伱们呢……” 他严肃的向众伙计训着话:“但这血食可不是白拿的,不勤快着做事,便扣掉1 伙计们听了,皆是唯唯诺诺,哪敢有什么意见。 就连胡麻,也深知这里与在二爷处不同,老老实实跟着干活。 如此呆了几天,倒渐渐熟悉了下来,心也定了,那位吴掌柜,除了第一天还搬了把太师椅在外面看着,后面几天连面也不露。 到了第四天头上,才又出了内院,向众伙计道:“你们也该都知道,进了咱红灯会,都是要学本事的,毕竟回头押送血食,还用得着你们。” “我懒得理这麻烦事,但该教你们的本事,也不会藏着掖着,落你们抱怨。” “今天,就试试吧,我瞧瞧你们火候。” “……” 众伙计们等了三四天,终于盼着这一天了,顿时兴奋不已。 一个个将自己学过的把式,惊人的体力,以及封了的炉火,一一展示了出来。 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发现,众少年来的地方各不相同,学的东西也是不同的,相同的地方,便在于都点了炉子,但不同的地方,却是在把式。 他们大羊寨子,把式都是学全了的,而且打的很纯熟,但其他几个地方来的少年,却只是点了炉子,问起把式,竟半点不会。 而与他们各不相同的,尤其那锦衣少爷,跟他的两个跟班。 他们打的把式不同,但明显比二爷教的那三扳斧花样更多,沉重狠辣,甚是威风。 “底子倒是都不错。” 吴掌柜一一看过了,笑道:“你们入红灯会前,也没个稳定的血食补着,能练成这样就不错了。” “但是,以前大概也没人跟你们说过吧,仅是生了炉火,是没用的,只能防着邪祟,可做不了别的,以后你们可不只单防着邪祟就够了,拳脚武艺,都得跟着才行,我就先教你们用法。” 说着,便亲自出手,打了一趟把式,然后一一的拆讲给伙计们听。 这些伙计,包括了周大同等人,都是从来没学过这打法的,闻言自是兴奋不已。 胡麻也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因此只是默默跟着学。 倒是发现了这里面的区别,点炉子是一样的,但各人学的把式,却都不同,不过,把式不同,但道理相通,无非都是为了引出炉火,由把式牵引,行内外功一类的法门而已。 只是…… 如此渐渐的学了半个月左右,胡麻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 这吴师傅,教起他们把式来,很是尽心,与当初二爷教自己也不遑多让。 可关键是,这人只教把式! 无论是行拳走劲,还是抠眼踢裆,要说用处是有,但都与二爷教自己的那些把式本质相同。 而点炉子的上层法门,那是绝口不提。 要说起来,这也合理,可如今自己随着定期服食婆婆留下来的血食丸,自身道行已经有了两柱半,而当初婆婆嘱咐自己,到了三柱道行,就需要修行这下一步的法门。 按照吴掌柜他现在教东西的速度,自己怕是血食丸吃完了,也还在学着把式。 花钱如流水啊,婆婆留给自己的血食丸不少,但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总要快点想个办法才是…… 他心里盼着,却也并不着急去做些什么,便是对那锦衣少爷许积,也是客客气气,听任安排。 只耐心的等到了这个月的三十号,逢零之日,终于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老白干兄弟,想我了没?” “……” 胡麻听见了这个声音,心里顿时一阵轻快,笑着回答:“想了。” (本章完) 第57章 一语定命 第57章 一语定命 还真想了。 胡麻等的就是这一日,早先他在寨子里,想做掉崔蝎儿,却不向二锅头开口,也是为了留着这人情,用到关键时候。 如今听见了他的声音,便感觉轻松了许多。 二锅头听了,心里颇为畅快,笑道:“看样子求法之路,并不那么顺利?” “算起来已经很顺利了……” 胡麻笑道:“我确实烧了青香,也如愿来到了一位身怀绝活的老掌柜身边做事,如今,他甚至已经开始教我们的本事了,只是,我也难免有些疑问,红灯娘娘会教人本事,都是这样的么?” 说着,便将自己学把式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是必然的碍…” 二锅头闻言笑了起来:“不仅是红灯会,其他的血食帮,前期也只教这些虚把式,不然你们跑了怎么办?” 胡麻听着,倒微微一怔:“虚把式?” “不错。” 二锅头笑着向胡麻解释:“凡是与守岁人法门无关的,都是虚把式。” “你们这守岁人的路子啊,离不了血食,只靠自己这一身火力,怎么可能让炉子旺了起来?” “除非你这辈子也别破身了,那非但火力足,还破百毒呢,但是,这代价可有点高啊,其他人怎么着?” “那就离不开血食了,有了血食供养,伱这炉子就旺,那些把式,便可以打出伤邪祟,破妖法的惊人威力来1 “但这前提就是你得呆在红灯娘娘会,有血食供养着你。” “若是一旦自己跑了,没了血食,你学的这些把式,便用不得,一用,便消耗了你的生气,一次两次还罢,用得多了,便如烧干了蜡烛,身子里没了东西,可不比死还惨?” “……” “这种存活多年的帮派里,果然门道极多。” 胡麻都叹着:“若缺了血食,这把式练得多了,恐怕也跟那些红香伙计一个样了。” 但有一说一,倒不是红灯会特意挖坑,只是借了这个特点罢了。 二爷教自己的把式,本质上也是如此。 想清楚了这一截,胡麻便道:“那若是这样,我怎生才能学到守岁人那真正的法门?” “那并不容易的。” 二锅头老兄叹了一声,道:“要会卖脸,会伺候人,甚至,还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这些老掌柜,人人手里都有绝活,但也绝对不会轻易传授给别人,毕竟,这是他们的饭碗,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有了这手绝活,所有的血食帮都得供养着他们,凭白无故的,他们怎么舍得把这手本事传了出去?” “万一将来你翻了脸,回过头来跟他们抢饭吃怎么办?” “……” “这……” 这一点,胡麻早先也有预料,如今也不由得轻叹。 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便是前世,他也听过传说,到城里跟着学厨的乡下小子,得给大厨洗着脚,打着杂,什么活都要抢着干,入了大厨的法眼,但对方要教他,还得立三个规矩。 一是工钱上交,二是厨头想骂娘就骂娘,人家说一声我入你娘,自己还得回应着,你赶紧入去吧,等着哩。 最要命是第三条,每天晚上给人弄后面。 毕竟都是能够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学起便是如此艰难。 而这还只是学厨,如今自己要学的却是守岁人的本事,可不得更加艰难? 胡麻认真的想着,也对自己现在所谋之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当然,你找了个好地方,也是个好时候。” 二锅头老兄,却又在这时候道:“送你过去的那位管事,倒是个实诚人,这位吴掌柜,如今处境也很是尴尬。” “他本是调教了几个弟子在身边帮着,还很得重用,派去了那里守着一地的血食仓柜,结果,便在去年,血食入库之时,遭了邪祟觊觎,一个不小心,出了大乱子。” “不仅他身边的弟子死的死,疯的疯,这位老掌柜的家人,也跟着遭了秧,最关键的是红灯会的那一批血食被抢,损失不校” “上面的香主其实对他这过失很不满意,亏得他各处打点,又有相熟的拼尽全力帮他说好话,才有了这待罪立功的机会,如今他就是要把这庄子重新经营起来,弥补去年的过失呢1 “所以,他是必然要重新调教几个帮手的,不然恐怕是独木难支1 “照理说,他这情况,从会里其他地方,挑几个做熟了的老人过去,由他调教着最好,但别人送来的人,他还不愿教呢,只从新人里挑。” “……” “还有这一茬?” 胡麻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庄子里,除了那老掌柜的家人,竟是一个老伙计也没有。 心里倒也感慨,当初二爷那份大礼,当真没有白送呀,小胡子管事人不错,他先问了自己想不想学本事,才送了自己过来。 就是因为,这里学到本事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了,他究竟挑了谁去教,便也两说。”      二锅头讲完了,又笑着道:“你们这一行人里,他不可能全都教,你怎么也得好好表现,与人多亲近,从一众人里被人瞧见,才有可能赚着这机会。” “倒是确定了一个事……” 胡麻默默想着,庄子里那个锦衣少爷,不就是这么干的? 他无疑也知道二锅头分享给自己的消息,所以也是奔着那法门来的。 他指使众伙计,处处拔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 他针对自己,便是因为,自己曾经无意间落了他的风头,担心自己回头入了老掌柜的法眼,所以连个表现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也真是小心,自己刚来时抢了他的风头,他这半个多月了,都还警惕着。 回得慢了一点,二锅头便有了察觉,笑道:“有难题了?” “出头怕是不太容易。” 胡麻轻吁了口气,便将这锦衣少爷的事讲了一遍。 “那确实。” 二锅头闻言,便立刻笑了起来,道:“兄弟,这人是否使得是一柄红色木剑?” 胡麻微怔,道:“确实。” “那你必然争不过他。” 二锅头笑道:“那是许家供奉的孩子,他老爹是红灯会里调理血食丸的老供奉,可是攒了不少家私,与各掌柜也认识。” “如今花了重金,为他打小调理身子,又购置了这种老物件,打点好了,嘱咐好了,送去了庄子里,为的就是让他从老掌柜那里学点本事呢。” “说不定,人家过去之前,家里人便都已经说好了。” “你自寨子里上来,怎么跟人家比?” “……” “这……” 胡麻倒是心里微沉,实话当真伤人心,他一听都觉得有些渺茫了起来。 二锅头笑道:“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 胡麻忙道:“什么?” 二锅头老兄淡淡笑了笑,道:“既然他家里很有背景,那我把他老爹办了,不就是了?” “嗯……” 胡麻顺口应承着,忽地一惊:“啥玩意儿?” “办了他老爹碍…” 二锅头笑道:“有背景的不怕,让他没背景就完了。” “我瞧他那个老爹,这几年贪墨了不少,也想拿他开开刀,不行就办了他。” “他爹一倒,其他人跟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还敢照拂他?” “……” “卧槽?” 胡麻听着,都懵住了,三观都有点炸裂:“还能这样?” “于我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二锅头听出了胡麻的惊讶,声音便显得很得意,道:“兄弟,你还是与转生者打交道少了,这种,反正是最容易帮的人情,我只需要递句话儿就行。” “比这困难的,反而是我直接提拔你,甚至直接帮你找法门一类。” “……” 胡麻认真的听着,将这位老兄传授的经验一一记下。 心里却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二锅头老兄,在红灯会里究竟是什么职务? 只可惜,虽然好奇,却也没有主动询问。 早先二锅头说了自己在城里那几天,会见到他了,但看来看去,每个都不像。 是那香主?某个管事? 还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位帮众? 要说起来,自己真想找他,是能找出来的,只需要打听一下,三四个月前,谁曾经进过老阴山,或消失了一两个月,便八九不离十了。 但胡麻并不真的打算这么做,转生者对自己的身份诲莫如深,能不暴露,便不暴露,就如白葡萄酒一样。 二锅头虽是个粗犷性子,若自己问,他可能也会说,但自己却要懂事。 不仅是他,自己是因为和白葡萄酒的关系,再加上如今取法要紧,所以身份等于未曾隐藏,但如今这边的事情了了,自己也要想办法把身份隐藏起来的。 不过…… 只是这般暗地里商量了几句,便将一个不可一世的跋扈少爷靠山直接扳倒了? 对方大概想破脑袋也不知这飞来横祸怎么一回事吧? 胡麻心下也不由感叹了起来:倒是隐隐明白,为什么转生者被视为最厉害的邪祟了…… (本章完) 第58章 针锋相对 第58章 针锋相对 这个世道,求生艰难碍… 胡麻这一天起来,倒是默默的想着,想要学个本事,也牵扯到了这许多有的没的。 自己还亏了有婆婆的血食丸养着身子,还有转生者彼此照顾,若是没有,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兴许,二爷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事情,只知道尽快学到法门,才能救了自己。 心里默默计较了一番,想通了各种事情,便拿出了二爷给自己的那块肉,拿过了旁边铺上周大同扔在铺盖卷里面的腰刀,将那条肉干最尾巴尖的一块给割了下来。 却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团,取了块干净的布包着,塞进了自己怀里,收起肉条,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这一块肉,他也不知是什么,只看得出来,不是血太岁。 毕竟如今的自己,也算是个血太岁的行家了。 大概就连二爷这样的老矿工,见过的血太岁,都不如自己吃过的多。 但二爷既然特意叮嘱了自己,便必然不是寻常事物,肉山臃肿庞大,本就不只黑、白、青、血四类,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不易寻到,但也往往都是老师傅们眼里难求的好东西。 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找到了正铡草喂马的周大同,便向他耳语了一番。 周大同闻言,唬了一跳,旋即面露喜色:“胡麻哥,你这就准备朝他们下手了?” 胡麻示意他噤声,笑道:“你想到了我会动手?” “想不到啊,但被欺负的受不了了。” 周大同道:“那群浑账行子,跟了那家许家少爷,仗势欺人,到了现在,都不让咱们大羊寨子里来的人帮红灯娘娘巡夜,只是喂马劈柴,给掌柜烧洗脚水,把咱们当下人使唤哩。” “我是治不过他,能忍着就忍了。” “但我知道胡麻哥你这性子,能忍这么久,肯定要治大事1 “……” “胡说什么?” 胡麻都被他说的不舒服了:“咱又不是什么坏人……” 可周大同明显不理会他这茬,兴冲冲的去了。 到了晚间,眼见得黄昏将至,夕阳西下,先前定了巡夜的伙计们已经点了灯笼,在院子里面等着,锦衣少爷许积还没出来,他的两个跟班,却是得意洋洋的坐在了水井旁边。 舒展了腿,懒洋洋的指着李娃子并几个意图混进他们里面,跟着出去巡夜的伙计,笑着说道: “伱们想跟着一起出去巡夜,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你回来的时候,知道吧?” “镇子街口第三家,那个黑漆门脸的小瓦房,外面挑了酒幡子,过去敲开门,打一斤酒,再让老板给咱包上点猪头肉。” “咱们哥几个晚上一起喝点,正好教教你规矩,你瞧咋样?” “……” 几个殷勤的伙计,都连连点着头,不敢说不行。 这时周大同却背了手,晃悠悠的过来了,看向了他们身边的李娃子,道: “李娃兄弟,你爹给了你几个钱?这样给人买肉吃?” “……” 这李娃子本是大羊寨子里来的,只是攀上了锦衣少爷许积的跟班,闻言便羞胀了脸,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同哥你别这样说,这几天虎子哥他们,真的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那两个人见周大同这么问,也顿时变了眉眼,乜斜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 周大同忙陪了笑脸,道:“我是想问问,我也能跟着去不?” 这两人一听,倒是脸色和缓,笑吟吟看着周大同:“怎么着,你也想给爷们买酒?” “买1 周大同大咧咧伸手入怀,道:“你们瞧瞧这是啥?” 天已傍黑,再加上他神神秘秘,得意洋洋,这俩还以为他拿出了什么好东西,伸手头来瞧,却不料周大同的手掌忽然摊开,里面空空如也,然后顺手就是一巴掌抽到了他们的脸上。 “我买……” 周大同一巴掌得手,立刻转身就跑:“我给你们买个巴掌吃1 “王八犊子……” 这两个伙计是跟了锦衣少爷过来的,这许积到了庄子里,那便地位超然,颐指气使,他们两个便更狂妄。 这些新来的伙计,不说巴巴的上来孝敬,敢跟他们顶嘴的都没有几个,更不用说忽然挨了一巴掌了,顿时大怒,从磨盘上往下一跳,便拎着拳头,向周大同追来。 周大同则是快步往庄子外面跑,等跑出了庄子,才叫喊起来:“打人啦……” “要人命咧……” “……” 这两个跟班顿时更怒,他们确实想打人,但还没打着呢。 可想想逮着这混帐必定一顿胖揍,倒也没啥不对。 可赶了没几步,墙后面忽然转出了一个人来,挡在了周大同面前,正是胡麻。      他伸手拦住,怪道:“怎么了,便要打人?” 周大同立刻道:“他们让我晚上给他们买肉吃,不然就揍我。” 那柱子和梁子,见周大同这么说,便也又羞又怒,叫道:“你给我们让开。” “这行子先动的手,旁人都瞧见了。” “……” 早先他们也料到,胡麻应该是大羊寨子里出来的这群伙计的头,再加上胡麻平时沉默寡言,便也不太敢欺负他,可是如今吃了周大同的亏,那心里怎么忍得下,喊着让胡麻让开,便要动手。 “他怎么敢跟你们动手?” 胡麻却不让开,笑着道:“是不是误会了?” “我脸上这么大个巴掌印,你说误会?” 那柱子着恼了,忽然回身扯了一把跟在他们后面的李娃子,道:“你说是不是?” 李娃子也满脸尴尬,万万没想到会闹了这一出。 见这两人的目光,以及胡麻的眼神,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一时紧张不已。 慢慢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小声道:“确实是大同哥先动的手。” 此言一出,这两人便又要向前挤,胡麻脸也沉了下来。 周大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胡麻身后跳着,向李娃儿叫道:“你把那个哥字去掉,以后叫我周大同,我没你这兄弟,咱大羊寨子里面,以后也没你这号人了……” “好家伙,还敢使狂?” 而这话,却更是激怒了那虎子和大龙两个伙计。 他们对胡麻便是忌惮些,也没有特别厉害,如今自觉占了理,哪还客气? 一个上来就推胡麻,另一个直接挥拳就打。 胡麻不知他们出身如何,但跟着许积过来,想也是他那一党,平时大家一起练把式,也早就暗中观察过,知道这两个的底子不浅。 周大同是听了自己的来找事,自然不能让他吃了亏。 于是前一步,使了二爷教的搬拦锤,在身前一横,便拦下了这两人。 只觉得两人拳势沉重,一股子气力逼将过来,他便趟着步子,微微一收,然后就忽地向外震了回去。 二爷教的把式,不如这位吴掌柜教的那么花哨,但却非常有用。 这一势搬拦锤使出来,挡邪祟,也能接拳脚,对方的力道若是强于自己,便可以向后卸劲,三分劲防对方七分劲,对方的力道若是弱于自己,那就是连消带打,给他震回去。 那叫虎子的跟班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胡麻弹飞了出去,顺势砸到了另一人身上。 两人摔成了滚地葫芦,又被胡麻气力一震,都头晕脑胀,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伙计,都一时吓的愣住了。 一是没想到胡麻气力这么猛,一下子震翻了这两个伙计。 二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两个跟班不算什么,但他们可是与锦衣少爷许积是一伙的。 这整个庄子里新来的,谁不怕许积,胡麻这是要跟人撕破脸? “哗啦啦……” 一片混乱里,便又响起了许多跑动声,却是其他的伙计见状,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胡麻,大同,要打架了?” 零零碎碎响起了几声喊,却是大羊寨子里的周梁、赵柱等人,听见动静,见是胡麻与周大同被人围在了中间,立刻察觉不妙,周梁抄起了棍棒,赵柱拎起了粪叉,大步赶了过来助阵。 不过来了,却见胡麻与周大同好好的,另外两人却摔在了地上,还没爬起来,倒又愣了一下。 “不守规矩,聚众厮斗,你们这是都想被撵出去了?” 正哄乱间,便忽听得一个声音如牙缝里逼出来的,许积冷着面孔,赶了过来。 一见是他,众少年都吃了一惊,纷纷低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就连周梁,赵柱两个,也下意识将棍棒粪叉藏在了身后。 这许积少爷过来不久,但却已经是这庄子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说起来他身份与其他人一样,但却没有人敢正眼看他。 “那敲诈勒索酒肉不成,还要打人……” 但也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胡麻分开众人,慢慢走上前来,针锋相对,道:“就是守规矩了?” 许积见是胡麻,也不由微微一怔。 旋即面色阴沉,一双三白眼,定定的看着胡麻,周围的气温都仿佛有点低。 胡麻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退让。 身后不远处,小红棠悄悄在墙后伸出了扎着两只小辫的脑袋,瞪圆了眼睛,只是盯着他腰间那柄木剑。 唏溜…… (本章完) 第59章 夺权约斗 第59章 夺权约斗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压抑,周围小伙伴们都有点害怕,担忧的看着他们。 锦衣少爷许积,如今还不是管事,但在伙计们眼里,他与管事也相差不大,平时掌柜不爱出面,这整个庄子里大事小事,哪个不是他一口说了算呢? 怎么会有人敢得罪他,就不怕被撵回去? 不管他们是镇子里来的,还是寨子里来的,能进红灯会谋食学本事,可都是家里下了大功夫的。 这万一被撵了回去,怕是活都别活了。 再者,这许积少爷本身的本事,也大的很,平时掌柜教的把式,他无一不懂,远超了其他伙计一大截,这真动手也吃苦头碍… “大大,要打起来了……” 同样也在院子外面剑拔弩张之时,老掌柜所在的内院,堂屋里八仙桌上点着油灯,泡了草药的大缸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坐在里面,只露出了一颗脑袋在外面,焦急的说着。 “嗯,打吧1 老掌柜拿着一团奇怪的肉块,一点一点,往里面挤着血水,脸色冷着: “早晚都会打,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打一架,我还当这次招的伙计没血性哩1 “好好打,把本事亮出来,才知道谁才是靠得住的1 “……” “……” 胡麻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眼睛也有意无意,扫过了对方腰间。 他知道这个许积,最厉害便是他手里那把老物件。 这段时间,他也打听清楚了,老物件,可是他们这些常年与邪祟打交道之人的宝贝。 守岁人,或是走鬼人,或是其他身怀绝活的老师傅们,对付邪祟、妖物,除了靠自己一身道行去硬冲之外,还经常使一些工具,或是武器,而被他们用过的工具,便是老物件。 因为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因为比较克制邪祟,才被他们选上,再加上他们用了这么多年,浸润了他们的气息,物件便更有灵性。 简单说起来,被人用的越久,越强大的法师用过的物件,便越厉害。 当然,老物件厉害,是针对邪祟而言,对上了人,却效果有限,这也是自己敢跟许积斗一斗的原因。 论起道行,自己比许积高得多,力道浑厚,二爷教的把式也练的纯熟,哪怕需要压着一些道行来与他斗,也不见得吃亏。 孰不料,也就在他做好了准备,甚至开始暗中行功之时,却见那许积儿,只是死死的盯着他,良久,见胡麻没有退缩的打算,却忽地一声冷笑:“破寨子里出来的,倒挺狂妄。” “你要讨打,我成全你。” “但可别惊动了咱老掌柜,也别耽误了给红灯娘娘巡夜。” “……” 他说着,长袍下摆一撩,转身要走,却又回头向胡麻道:“你若真够胆,明天下午,咱们一起出了镇子,到那边水沟子旁的杨树下面好好较量一下,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便是。” 众伙计闻言,皆面面相觑,这就不打了? “这货色厉内荏,比想的还不中用。” 胡麻心里想着,见他要走,便也直接开口:“我无意与伱争执,但咱们都是各个地方好不容易进了红灯娘娘会,都是为了长些见识,学点本事,再不济也赚几个银钱。” “你仗着比我们早来几天,安排值守操练,咱没意见,但你好歹也得公平些,才好让大家伙觉得服气。” “都是一样的伙计,凭什么得给你们买了酒肉,才能轮上一回巡夜?” “……” 众伙计听了,皆有些惊讶,怔怔的不作声。 初时听胡麻这句,还以为他是怂了,再听下去,便忽然觉得这话说进了自己心里。 不仅是大羊寨子来的,便是其他地方来的,也没少受他们盘剥。 纵是嘴上不敢说,心里又哪会服气? “哼1 许积听着这话,则是忽地神色大炽,死死的盯了胡麻一眼:“到了明日,别怕了就成。” 说罢,忽然转身向别人喝道:“愣着做甚?” “该谁巡夜,还不快去?” “……” 众伙计都吓了一跳,忙忙的提上灯笼,快步的出发了。 …… 胡麻便也收了架子,回了庄子,按照原来的安排,晚上本该他来喂马,但他径直回了房,全然不理。 这一应启衅挑战,都是想好了的,二锅头那边已经决定了要动手,自己固然可以等这许积少爷没了后台,再做这事,但到了那时候,怕是这个效果,便差得远了。 非得是趁着对方如日中天时站出来,再说些漂亮话,才能达到目的。 “胡麻哥,你有把握捶得赢他?” 周大同也跟着一溜烟跑了回来,一脸关切的问道。 胡麻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捶不捶得赢呢,就敢过去挑事了?” “那有啥怕的?” 周大同道:“我来前爷爷跟我说了,说我虽然也会作,但我是瞎ji巴捣乱,没脑子,你就不一样了,你又奸又懒又馋,性子又邪,绝不肯吃亏。” “虽然看起来一样的坏,但你是有脑子的坏。” “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出来之后就听你的话,有什么事儿哥俩一块上……” “……”      “怎么有点听不懂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胡麻晃了晃脑袋,看向了另外两个,却是周梁与赵柱。 这俩从大羊寨子里出来的伙计,却是都老实,平时不说什么,但刚刚也上了。 俩人见眼神看了过来,便道:“俺们不管别的,都是一个寨子里的。” 寨子里的朴素少年碍… 胡麻心里也不由得叹着,向那两人笑道:“是,有事咱们一起扛,有福一起享。” “胡麻哥,你……你打不过他的呀……”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却是李娃子靠在了门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周大同一看到他,顿时大怒,喝道:“滚出去,你不是与他们相熟?” “抱了你的铺盖卷,去他们那屋里睡好了1 “……” 李娃子顿时眼泪汪汪,说不出来话。 但看着他这样,别说周大同,便是周梁与赵柱也不搭理。 寨子里出身的少年心思朴素,直来直去。 一晚上过去,伙计们起来之后,照例按了许积的安排,忙着各自的事,但心思却都放在了胡麻与锦衣少年这场赌斗上,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倒都觉得胡麻定然会输,差距太大了。 这大羊寨子里出身的几个少年,委实穷苦,几个人才凑出来一把刀。 而人家许积少爷,不仅自己身穿锦衣,带了老物件,便是两个跟班,都阔绰的很。 但又觉得,胡麻敢挑战,便有底气,况且,他是帮着大家说话呢。 这般暗流涌动声,许积对众伙计反而更严苛,大声喝斥着他们,这里不干净了,那里做的不行之类。 但胡麻例外,他整天没有露面,只在吃完了午饭之后,径直起身,找周大同借了刀,挟在臂下,也不与人招呼,径直出了庄子。 “他真敢去?” 伙计们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神交换,都是有些惊讶。 而许积瞧着胡麻的背影,则只是冷笑,故意慢慢悠悠吃完了饭,与两个跟班说说笑笑,还进内院跟老掌柜说了会子话,似乎很不在意,这份气度,倒更让人隐隐为胡麻担起了起来。 心中惦记着事,伙计们也都无心思干活。 纷纷快速的把手上的活计料理干净,生怕得不着机会,便偷偷的溜出了庄子。 到了镇子头上,远远的就看到胡麻怀里抱着刀,站在杨树下。 这份镇定从容,却也让人隐约佩服了起来,莫名的对胡麻多了几分信心。 渐渐的,日头偏西,伙计们倒有大半都赶了过来,满心焦急,等着这场约定好的较量。 却不料,等了半个时辰,许积没有出现。 等了一个时辰,庄子方向,仍是不见一个人影过来。 等得日头将落,众伙计都已经不耐烦了,才见庄子方向,有个偷偷跑了回去看怎么回事的伙计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惊讶:“许……许积少爷来不了啦……” 众伙计都呆了一下,远处杨树下的胡麻也看了过来。 那伙计焦急的说着:“说是什么有急事,直接找管事告假,回城去了……” “啊?” 所有人都懵了:“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都约好了……” “没说啊,就很紧张,然后就跑了……” “……” 这一下子,周围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伙计们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既然不来,那就算了。” 而胡麻,也是直到此时,才提了刀走了回来,向呆在一边的伙计们道:“庄子里还有那么多的活等着,就别在这里愣着了。” “大同,赵柱,周梁,还有你,你,加上你,你们几个,晚上跟我巡夜。” “你你你,晚上铡草喂马,院子打扫干净。” “你们几个,管着灶下的活,老掌柜要的汤水要及时烧好,别凉了,也别烫了。” “……” 忽见他安排起了活计,周围的伙计们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晌,周大同先大叫着答应了下来,其他伙计也忽地明白了什么,连连的点着头,对胡麻的安排全无意见。 胡麻率先向着庄子里走去,心里默默想着:“这灯笼提起来,便离守岁人更近了一步了。” (本章完) 第60章 红灯照夜 第60章 红灯照夜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黑洞洞的乡野里,一盏红灯,晃晃悠悠,远远的过来。 伙计们带了些许兴奋,更带了些许颤抖的叫声,打破了这浓到化不开的寂静。 也不知有多少窸窻窣窣的事物,远远的见着红灯,便悄然后退,躲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孤清清坟头上飘荡的鬼火,也随着红灯靠近,悄然消失。 胡麻提了红色的灯笼,左边跟着一脸兴奋,时不时便拉长了嗓子喊一声的周大同,右边跟了周梁,再后面则是三五个一起跟着出来巡夜的伙计。 他们皆是又新鲜又兴奋,脚步踩在土路上沙沙作响,远远的经过了那些坟头时,也并未躲避,而是直接从旁边走了过去。 瞧那模样,倒仿佛有些故意显摆的架势。 “呜呜呜……” 在他们走过了坟头之后,隐约就听着,坟头那边刮过来的风里,似乎掺杂了些幽咽哭声。 转头看去,依稀可以看到有几个身影,坐了坟头边上,瞪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胡麻站定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又忽地走了回去。 随着红色灯笼靠近,坟头边上,便忽地刮起了一阵绕着坟圈打旋儿的阴风,到了跟前再看,却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咱是红灯娘娘派了过来巡夜的,没打算扰了左邻右舍的清静。” 胡麻提了灯笼,冷声说着:“但诸位也认认,省得将来闹的不好,大家都不好收常” 几个荒凉的坟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也表示没有任何异议。 胡麻这才转过了身,继续提了红色灯笼,向着前方走了过去,众伙计都摒住了声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便是红灯娘娘会的巡夜。 手提红灯,待到夜幕降临,便行走于村野,驱散误入的邪祟。 这是红灯会的规矩,红灯一亮,方圆十里,便不许有其他的邪祟驻足,停留,便是埋进了荒坟里的孤魂野鬼,不强制你搬家,但你也在坟头里老老实实呆着。 当然,以胡麻他们现在的本事,当然还没有这么大的威风,这威风,本就是来自于手里的红灯。 等闲邪祟,一见了红灯,便逃开了。 但若有像之前的黄仙那一大家子,不懂规矩的,那便要较量一番。 先讲规矩,再讲道理,讲不过了就动手。 打不过,回去叫掌柜。 而这,便是他们这些伙计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 “红灯娘娘会,不仅在城里有地盘,有香堂,各个地方,都有类似的庄子。” 而胡麻,在提了灯笼,走过了这一大圈时,心里也不由得想着:“这红灯娘娘,是真的本领就这么大,不管在哪里,挂起了红灯笼,便能让其他的邪祟主动退出十里?” “还是说,她的厉害之处,在于这些伙计们帮着她巡夜,一旦真遇到了麻烦,就可以降临到红灯笼里?” 他可是记得,在驱赶那群黄皮子时,红灯笼里隐约出现过笑声。 可如今,自己将这灯笼提在了手里,也只觉得这就是一盏普通灯笼,并没什么神力。 不过,也不想这么多,照着做就是了。 一晚六十里,又是深夜荒野,确实难行,但好歹,这巡夜本来也不要求那么严格,况且,他们都是点了炉子的少年,脚步轻快,却也很快就走完了这一圈,重新回到了庄子里面。 胡麻放回了灯笼,检查了一下马厩灶下,各个地方的情况了然于胸。 然后便去叩响了内院的门,等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便推门进去,向院里的掌柜禀告: “事情都安排好了,掌柜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 那位吴掌柜,正坐在了内院里的石凳旁边纳凉…… ……如今天气凉了,也不知他纳个鬼凉。 见着是胡麻进来汇报,他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胡麻一眼。 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胡麻忙回道:“我叫胡麻,老阴山大羊寨子里人,今年十六了。” “唔……” 老掌柜点了点头,忽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伱来了,你反应很快,挺不错。” 胡麻点点头,并不多语。 而这掌柜,却伸手招了招,笑道:“来,我试试你的火候。” 胡麻见他伸出了手,便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他曾经在大羊寨子时,被当时过去勘探太岁的管事试过,知道规矩。 却不料,这位吴掌柜并不像那位管事一样,只是两根手指头捏着,而是直接握住了胡麻的手掌。 微微一笑,胡麻顿时觉得一股子阴气浸入身体。 他不动声色,也忙调了自己的炉火对抗。 但如今他前两柱香已满,第三柱香也已茁壮长成,只是距离一柱,还差着一些,但胡麻知道,自己一个寨子里来的少年,却有近三柱修为,太夸张了。 因此他收起了另外两柱,只用这新近攒起来的第三柱命香去对抗。      “咦?” 老掌柜试了一下,放开了他的手掌,惊讶道:“你这底子很厚实呀……” 胡麻早就想好了说辞,便直接道:“我家大人进山,挖到过一些好东西,喂我吃了。” “所以我从开始封炉,就比其他人快些。” “……” 老掌柜听着,便缓缓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这等雄厚火力,可不是胡麻这年纪能直接养出来的。 封阳不泄,再好生打磨力气,到了三十,能有这底子便不错。 而胡麻却不仅仅只是说着这些,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上前放到了这老掌柜旁边的石桌上,道:“这是我家长辈割的一块青太岁肉上生出来的,倒有些不同。” “家里大人嘱咐我捎给老掌柜,请您别嫌寒酸。” “……” 那老掌柜笑着扫了一眼,并不甚以为意,慢慢的揭开了这纸包,待到看见那里面暗红发青的一块,却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又仔细看了几眼,终于确定,脸上堆起了笑容,态度比刚才实在好了太多。 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家大人有心了……” 忽地话口一转:“可还有?” “有1 胡麻早有准备,忙点着头,又拿出了那块布袋里的青太岁,道:“我家大人怕我跟不上,让我拿着补身子的,掌柜的您看……” 上面刀痕清晰,明显桌上那块是从这里割下来的,而非私藏起了别的,只割了这一块给自己。 老掌柜看到了,才忽然笑了起来,摆摆手道:“你自己留着吧1 “回头好好补补身子,你这火候啊,已经到了百尺竿头,很快要按道行来算了。” “另外庄子里面的事,你也多盯着些。” “每天只一早晚,到我这内院里面来,若有事,我也就嘱咐你了。” “……” 胡麻答应着,离开了这内院。 听这老掌柜的话语,似乎已经很有希望了。 胡麻当然也想直接找他要个保证,只可惜,这种保证却是不可能要得来的。 他回到了卧房睡去,周大同等人都还很是兴奋,这才一夜之间,他们便成了巡夜的,无形之中似乎也高人一头,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时兴奋,又一时担心那许积忽然回来,再把自己这待遇夺了去,心情忐忑,都想着找胡麻说话,但胡麻却懒得跟他们说这些事情了,只摆手让他们休息。 “许积他们住的,是个三人间,宽敞很多,倒是可以抢过来。” 他只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样的话,小红棠也就不用每夜在外面转悠,白天睡觉了。” “……毕竟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 “……” 同样也是在这庄子,老掌柜等胡麻走了,才激动的拿起那肉块,进了堂屋。 掀开里屋帘子,就看到了油灯下,缸里无精打采的女孩,激动的道:“乖妮,好东西。” 缸里的女孩疲惫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手里黑糊糊的事物:“大大,那是啥?” “这叫青玉膏。” 老掌柜兴奋的道:“寨子里的乡巴佬,不知这玩意儿的珍贵,估计就是看着颜色发红,还以为是血太岁,当成了礼给我送。” “实际上,这玩意儿不是血太岁,但对咱却更有用哩。” “它的作用不是血太岁那样长气力,增道行,吃了反而有损道行,但是用来治病镇痛,拔火劲,却是极好的,你不是每天都喊着身上烧的疼么?” “有了这,就会好啦……” “……” 缸里的女孩,似乎有些激动,抬头看向了那黑糊糊的事物。 但当她开口时,却似乎有些犹豫:“大大,那你要把本事教给人家么?” 老掌柜这才想到,许是刚刚在自己外间与那大羊寨子里的胡姓小子的聊天,妮子都已经听到了。 微一犹豫,轻声道:“咱这本事是个大事,传给他们谁,都是大恩大德。” “这小子呢,其实比许家小子还强些,而且是寨子里来的,背景比较干净,就看他肯不肯出力了……” “若靠得住,倒也不是不能教他。” (本章完) 61.第61章 公平竞争 第61章 公平竞争 胡麻可不仅仅是出力,还出了大力。 他知道机会的重要性,在得了这许诺之后,便认真做着庄子里的事务。 若要论起来,这庄子不大,且是闲时,但事务却也当真繁杂。 既需要顾着内院所需,也要顾着外院的牲口洒扫,以及厨下的劈柴籴米,每夜间的巡夜,还偶尔也会有周围村寨之人过来说起什么,派人过去查探。 掌柜的不爱管事,那这一应事务便都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而胡麻,并未推诿,只是每天认真的安排。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出不得错,便也事事亲为,且有意和之前许积的骄狂行径区别开来,无论是夜巡,还是其他的杂役,都给众人分配均匀了,不分高下,轮流做着各种活计。 初时还担心周大同等大羊寨子里的伙伴会不满,毕竟许积管事的时候,他的两个跟班别说干杂活了,私底下还要别人孝敬着。 而周大同等人随着胡麻现在握了实权,但也没人孝敬,便是巡夜的活,也是按着机会轮到,有些时候,他们也仍然得去做些打水喂马类的活。 可当胡麻问起,周大同却是出人意料:“你说啥呢胡麻哥?” “就你现在干的这事,俺爷在寨子里不天天这么弄?” “有好处私底下分了,哪有摆明面上的?那不是巴巴的让乡亲们不服气么?” “……” 胡麻倒是听得对周大同刮目相看。 这政治家的孙子,眼力劲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碍… 虽然寨子里出身,但周大同的处世法则,倒比供奉家的孩子许积还要强些。 如此忙过了一段时间,庄子里一应事务,井井有条,伙计们练把式做事,也没怨言,倒比许积在的那段时间还要好些。 而众伙计们也渐渐把胡麻当成了真正的管事,有什么事便先来汇报给他,胡麻则无论怎么处理,都会在每天晚上巡夜之后,一一汇报给了吴掌柜。 吴掌柜喜怒不形于色,但看得出来,也对胡麻的行事非常满意。 大事小情都交给了他,还偶尔提点几句需要注意的事务,到了当月十号,已是该给这群新来的伙计发放血食的时候,他甚至还把外仓的钥匙也给了胡麻,让他取了出来给伙计们。 “你自己多取半斤。” 他不动声色的嘱咐着胡麻:“好生滋养着,将火候提上来。” “早些成了道行,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也才能真正的独挡一面,帮上咱的忙。” “……” “这似乎是另类的许诺了?” 胡麻自然听得出这话的暗示,可心里却并不敢放松。 呵呵,上辈子吃的饼还不够? 他只是留心着一切的动静,认真处理好事务,并默默的计算着自己的时间。 如今他的修为,已经逼近了三柱香,而那一罐子血食丸,却也快要见底,但愈是这要紧的时候,愈是不能慌乱。 他抢了这实际上的管事职务之后,惟一真正做了的,也只是把许积那两个跟班,从那间小屋里赶了出来,自己和周大同搬了进去,不用跟其他人再挤着。 当然,就算是这,也是为了让小红棠每天晚上能在梁上睡个好觉。 如此按步就班的推进着,众伙计们也开始对庄子里的事务越来越熟练。 偏巧在这时,之前告假离开了庄子的锦衣少爷许积,竟是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庄子,引得众人一阵心惊。 这位少爷临阵脱逃之后,胡麻便直接顺理成章管了事,现在他回来了,二人不得再斗一番? 尤其是他那两个跟班,还以为翻身时候到了,磨拳擦掌。 可意外的是,这一次回来的许积,竟是无精打采,没有半点要跟胡麻争的样子,发现自己的铺盖,已经被搬到了旁边的大偏房里,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就连第二天上午,胡麻如安排别人一样,安排他去厨下做事,他也只是默默的点头答应了,没有丝毫不服气的意思。 众伙计看着,皆瞠目结舌:“这是怎么了?这位狂妄大少爷,就这么服了?”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胡麻表面偌无其事,心里也是警惕拉满,让小红棠没事看着他点。 总之学到法门之前,半点不能放松。 果不其然,表面上服服气气,没有半点心气要跟胡麻治事的锦衣少爷许积,却在回来的第三天下午,趁了胡麻带人外出做事,仿佛经过了一番计较,还是悄悄进了掌柜的内院。 胡麻怕小红棠冷不丁闯了祸,被人打伤,不许她随便进内院,因此她只能在外面看着。 等胡麻回来,便将这事告诉了胡麻,他心里微动,道:“进去了多久?” 小红棠想了想,道:“吃一碗肉的功夫。” “……很形象啊1 胡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便将青太岁给了小红棠一块,让她出去玩了。 心知如今的许积,处境堪忧,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动老掌柜的了,但人家背景不小,家底也厚,自己也不能想的太简单,只是装作不知,继续安排着自己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一晚夜巡刚刚回来,便听见老掌柜的小厮走了出来:“胡大哥,许二哥,老爷让伱们进去。”      胡麻独苗一个,许积却是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他这么称呼。 听着倒像胡麻占了几分便宜。 胡麻看了一眼许积,就见他并不直视自己的眼睛,只是起身向里面走,紧张的攥着拳。 “你们先回去休息。” 他便也嘱咐了周大同,与许积一前一后,进了内院。 到得里面,便见老掌柜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石桌上还摆了几碟小菜,想是老掌柜让仆人在小厨房里做的,有花生蚕豆,还摊了个鸡蛋,切了盘花膏似的肥牛肉。 居然摆了三只杯子,见他们进来,便道:“你们都坐下来陪着。” 胡麻与许积都坐了下来,却是谁也不急着说话,只有许积抢着给老掌柜斟酒。 “算算,你们来咱这庄子,也快一个月了。” 老掌柜饮了盅酒,才慢慢的开了口,道:“论起来,这时间还短,没跟着拜过几年的太岁,在咱们红灯娘娘会里,都算不上是个老人儿。” “但我也不瞒着你们,你们两个,都是命好的。” “我现在缺人手,咱们这庄子里,也缺个正儿八经的管事,所以,倒是便宜了你们两个了……” “是,是……” 胡麻还在默默听着,许积便已迫不及待的起身,双手捧了杯,道:“多谢干爷1 “先坐下。” 老掌柜看了他一眼,并不答应,面色倒有些不悦。 许积忙坐下了,他这举动,以及那声称呼,倒让胡麻心里微微一动。 “我也不瞒你们说。” 吴掌柜也是沉吟了片刻,索性直接道:“都说进了咱红灯会,是能学到本事的,这话倒也不假,我平时教你们的把式,那都是实打实的本领,够你们赚来吃用的。” “可是,这些本事,还是浅的。” “我这里,倒还有些更高深的本事,也打算找个能担事的,好好调教一番。” 此言一出,不仅许积,便是胡麻也微微抬头。 来了这么久,这还是吴掌柜头一次,当着面说明白了这个事情。 那么他…… “而我观察了这么久,发现这庄子里十来个人,能够有点出息的,便是你们两个。” 吴掌柜看向了他们二人,道:“若要我说,你们两个徒弟,我都想收了,可是不行呐,起码现在我教不了两个人。” “便是教了,咱这庄子里的血食,也供养不了两个,所以,我打算给你们二人出道题,瞧瞧你们谁办得好,办得好的,便是咱们庄子里这群伙计的管事。” “我那本事,当然也就给他。” “办不好的……也别担心,回头庄子里底子厚了,我再教你嘛……” “……” 这就是胡弄鬼了…… 胡麻心里听着,便已忽地一目了然。 什么明年再来之类的话,他早就在红灯娘娘会挑人的时候,听说过了。 自己和许积之间,必然只有一人能成为真正的管事,也必然只有一人能学那本事。 只是,自己已经送了宝贝,许积家又已失势。 那许积究竟是说了什么,居然打动了这老掌柜,要和自己公平竞争? “题目倒也简单……” 吴掌柜且不看他们二人的反应,便径直道:“咱这庄子往西十二里,有个黄狗村子,按理说不在咱们巡夜范围内,可真到了开春时,那里也是个危险的去处。” “据我所知,那里有口井,里面有东西成了气候,咱们可不能任由它在那里作祟,你们两个,便去解决了它吧1 “谁办得好,谁便回来做个管事,如何?” “……” 许积闻言大喜,立刻起身允诺。 但胡麻却是心里微微一跳,暗中冷笑:“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公平竞争的机会1 (本章完) 62.第62章 夜除邪祟 第62章 夜除邪祟 不知道许积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这老掌柜明显是有些偏向着他的。 一来胡麻已经得到了许诺,到头来却又变成了两个人一较高下,赢者通吃。 二来,这老掌柜给出来的难题,是除掉某个厉害的邪祟。 这却是整个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许积手里有把老物件,那是除邪祟的利器,谁能争得过他? “老东西是既想讨了好,还想卖乖碍…” 胡麻默默的想着,想来是许积这趟回来,给出了某个老掌柜都心动的好处,而自己之前送他的东西,也是价值不菲,舍不得退回来,所以,他才挖空心思搞了这么道难题出来。 但事已至此,自己又该如何? 如今求助二锅头老兄,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况且胡麻知道人情难借,这老兄帮自己搞掉了许积身后的背景,已经很好了。 毕竟若不是他帮这个忙,那自己根本没机会与许积争,有背景的富家少爷对上寨子里出身的野小子,简直降维打击。 再求人家,怕不是人家还自己人情,而是自己欠他人情了。 如今,倒要自己先想办法的是。 实在不行,才只能拼着搭个人情进去,求二锅头老兄帮自己出出主意。 而在胡麻默默想着,往外院走来之时,许积则是一反常态,他面带冷笑,大步快走。 出得了内门来,便立时向着伙计们住的偏房位置,高声叫道:“虎子,大龙,你们且出来,叫上几个得心的兄弟,跟我出去办件要紧事。” “待回来,我重重有……” “……谢1 “……” 他说顺了口,便想说重重有赏,但想到自家情况,便硬生生改成了“谢”字。 “啊?” 听得他一声喊,那大偏房里本就好奇他们进内院什么事的伙计们,顿时一哄跑了出来。 那许积的两个跟班,见许积如今这自信满满模样,心里又惊又喜。 感觉之前的许积又回来了,也就是说,自己又可以借着许积这条大腿,过上舒坦日子,不用继续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要连夜出去?” 胡麻闻言,也是微微诡异。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这些玩意儿本身就可怕,到了晚上,可是更比活人凶得多了。 再加上,这是两人的考验,可不是提了灯笼巡夜,平时他们提了红灯笼在周围转悠,那是借了红灯娘娘的威风。 而这一次可不带灯笼,全靠了自身本事,风险不是成倍的增加? 正想着时,又忽地醒悟。 恐怕对方占的便宜,也不只是有着老物件这优势。 对方估计知道对付什么东西,说不定也早早的就做了一些准备了…… ……妈的居然还泄题? 他心里急急的想着,却也有了计较,见他们兴冲冲的找人,便故意高声笑道:“许积少爷,你何必这么着急?” “老掌柜的给咱俩出了这道难题,谁能解决了那厉害邪祟,谁便是这庄子里的管事,还能拜入他老人家门下学本事,所以除掉那玩意儿的心,肯定是着急的……” “但你大晚上带他们过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跟人家里交待?” “……” “除邪祟?” “谁赢了谁就能成为管事?” 外院里这些伙计闻言,顿时皆大吃了一惊。 他们这才知道,刚刚这番交谈,竟是决定了这两个人以后的身份。 又忽然听到是夜里去除邪祟,也有不少心里胆怯了。 “呵呵,若没这胆,还做什么守岁人?” 许积闻言,顿时明白了胡麻的用意,居然故意跟他配合了一下。 大声说了一句,才又看向了其他人,一把扯下了腰间那柄木剑,举在手中,大声道: “我这血木剑,是太岁老爷身边伴了血太岁生长出来的老树,被一位走鬼人使过多年,最有灵性,乃是克制邪祟的最好物件了……” “有此剑傍身,管他什么黑天白夜,难道还斩不得一个邪祟?” “诸位兄弟,找伱们主要是给我壮个声势,谁愿跟我去一趟的,回来之后,我……” “……” 说到这里,微一沉顿,才铁心开口:“送他一斤青食儿1 青食便是青太岁,众少年冷不丁听得,顿时又惊又喜,那换成银子得多少饼饼?      他们对许积的实力,本就是信服的,知道他把式练的好,更是见过他除掉那只老黄皮子时的威风,如今见他手持老物件,信心满满,又许以重利,顿时高声答应。 就连人群里的李娃子,也忽地犹豫,眼睛从许积和他身边的两个跟班身上扫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上前。 他这段时间,倒一直想着与大羊寨子里的兄弟重修旧好,只可惜大羊寨子里出来的人都观念朴素,容不下他这种分不清里外的人。 自打胡麻做了主,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处境极为尴尬。 眼见众人吵吵嚷嚷,点起了火把,便要簇拥着出门,终于还是一狠心跟上去了。 这一走,庄子里十来个伙计,便一下子去了大半。 留下来的,也只是大羊寨子里的三个伙伴,以及几个确实胆小,不敢夜里跟着出去招惹邪祟的。 “胡麻哥,别害怕,咱也去碍…” 周大同眼瞅着,也紧张了起来,向胡麻道:“这么要紧的事,不拼一把怎么行?” 不仅是他,就连周梁赵柱两个,也暗地里给自己打着气。 冷不丁就说大半夜的出去除邪祟,没人不害怕,可事关将来处境,却是谁也顾不上了。 “不能去。” 胡麻却是沉声说道:“咱们本事没练成,又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去了也是白送1 见他们心焦,他也有了主意,快步回了自己的小屋,拾缀了几样东西,又向周大同道: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我自己出去看看1 “……” “啊?” 周大同忙把刀递了过来,但明显还是跃跃试试。 胡麻接过了刀,也不多作解释,望着庄子外面,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也是心一横,便从墙边抄了一个斗笠,扣在头上,抱起了刀,大步出了庄子。 如今,许积他们心急如焚,又有火把照亮,早已出得庄子去了。 而胡麻不想被他们发现,便只是在这黑沉沉的夜色里,勉强借了一点儿星光探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了向西北而行的道路。 渐渐的出了庄子,周围已是一片死寂,就连许积他们,都已走的快要看不见火光了,四下里一片旷野,远处黑不隆冬的山影也几乎要瞧不见。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腹内炉火稍升,这才壮了胆气,继续向前。 而到了庄子外,看不见前后人影了,他才从自己怀里取出来了一枝香,吹着火折子点上,持在了手里,继续向前走着,不多时,自己的衣襟一紧,低头看去,就看到了小红棠。 她歪了脑袋,仿佛很好奇:“胡麻哥哥,你带小红棠过来干什么哇?” 大半夜里,四野无人,冷不隆冬,忽然被一只小鬼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什么感觉? 满满都是安全感! 胡麻向她笑了一声,作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咱们去办件重要的事。” “完了我给你青食儿吃……” “好呀……” 小红棠听见不是红食,有些失落,但青食也是好的,眼睛都亮了:“多少呀?” 胡麻狠了狠心,道:“鸡腿那么大一块,够不?” “够了够了……” 小红棠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迈开小短腿,着急的跟上了胡麻。 …… …… 而此时的庄子里,内院里的老掌柜,正坐在了八仙桌旁边,油灯的微弱光亮,照亮了他手里的一个裹了内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里面赫然便是四五颗红艳艳的丸状事物。 距离近了,可以嗅到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 他眼睛在这几颗血食丸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这才轻轻叹惜:“老许做了供奉这么多年,家底还是有的。” “只可惜他贪墨无度,惹了香主不满意,这一栽了跟头,亲朋好友都没个敢继续跟他家有瓜葛的了,但不是这么山穷水尽,他也舍不得拿出这等好东西来给我。” “想必他心里也是有数,既然他栽了,那么他儿子,也只能学了我这法门,成了守岁人,才能保得住他。” “……” “大大,那你究竟要选谁呢?” 里屋里,一阵水声晃动,缸里的女孩,虚弱的问着。 “呵呵,一个背景干净,做事得体,又给我献上了好宝贝,另外一个则是山穷水尽,不仅拿出了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给我,还愿意认我做干爷,发誓以后为我养老送终……” 老掌柜呵呵笑了起来:“那让大大怎么选?” “就看他们谁本事大呗……” (本章完) 63.第63章 井中阴邪 第63章 井中阴邪 荒野乡间行夜路,最是让人心惊。 尤其四下里静谧无声,路上无人,旁边田野里荒坟林立,杨柳枝条飘飘荡荡。 胡麻前世是个胆子小的,这一世之前又一直被邪祟侵扰,门都不敢出,如今学成了道行,但也一直没有这样的经历,便是平时巡夜,那也是好多人跟着,而且提了红灯娘娘的灯笼。 如今他还是第一次这黑不隆咚的赶夜路,但心里倒是安定…… ……毕竟自己有小鬼陪着呢! 壮起胆子,他抱紧了刀,背起小红棠,迈开了大步向前走去。 平日里在周围巡夜,对这乡间野路,还是很熟悉的,渐渐的已经转过了一片山脚,顺着小路再往前走了三四里,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片山脚下黑不隆冬的村子,里面亮了火光。 想来那是许积他们已经到了。 村子里没那闲情逸致,晚上还要整个亮儿。 胡麻便在村子外面停下,皱起了眉头,那里在他们的巡夜范围之外,也不知有什么。 事实上,虽然接了这道难题,但他对这次难题的任务,本就一无所知。 老掌柜说那里有个盘桓了时日不短的邪祟,究竟是什么? “呀……” 正在胡麻想着,倒是旁边的小红棠,忽然脆生生的开口:“他们去井姐姐那里了。” 胡麻怔了一下:“诶?什么井姐姐?” “那里有个可怜的姐姐,每天都躲在井里面哭。” 小红棠抬头看着胡麻,道:“小红棠过去跟她说话,但她不理人。” 胡麻顿时更惊讶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经常过去呀……” 小红棠道:“胡麻哥平时又不搭理小红棠,小红棠就四处玩耍,但周围没人陪小红棠玩耍,于是小红棠便只能到周围找朋友……” 说着倒是委曲了:“但是周围的人小红棠都不认识,西边的井姐姐不跟小红棠说话,南边的石老爷见了人就发火,北边的那一家子,最爱欺负人……” “你这……” 胡麻听着都有些意外,小红棠这路子还挺野? 不过倒也没有办法,庄子周围十里,不允许有邪祟驻足,都以红灯娘娘的名义赶走了。 而前段时间小红棠在屋里住不下,便终日跑出来玩,竟把这周围都混熟了。 他心里微动,抱了刀,坐了下来,向小红棠道:“你过去看看,只远远的看,别靠近。” “看那些人,是不是在欺负伱那个井姐姐。” “……” 小红棠已经得到了胡麻的青食儿许诺,闻言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点红影,向前窜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围顿时只剩了自己,四下里黑洞洞的,只有莫名的风打着旋儿在自己身边掠过。 胡麻透体生凉,便默默抱紧怀里的刀。 声音一沉,向周围夜色里说道:“我只是路过,跟大家伙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谁1 说着,把刀抽出了半截,横在膝头。 也不知有没有用,或是有没有东西听到,反正周围的风,似乎小了一些。 若有人听到,希望这句话能起作用,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若没人听到,自己这自言自语,也不丢脸。 如此等了盏茶功夫,小红棠却是飞快的从村子方向跑了出来,焦急的向胡麻道:“胡麻哥哥,他们果然在欺负井姐姐哩……” “往井里倒一种很难闻的东西,还用老物件打井姐姐的头发,还用刀剁井姐姐的井沿,他们,他们还围成了一个圈,向着井姐姐吐火,要烧她呐……” 胡麻一听,便已确定,老掌柜指的邪祟,果然是那井里的邪祟。 也不知是投井而死的人,或是井里滋生的什么,但那,无疑就是这次难题的核心。 看样子许积已经找到了方法对付她,也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手。 那现在自己怎么办?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刀,早在他独自出来之时,便已经打算好了两个主意。 要么,便是硬仗了道行,过去抢了他的? 要么…… ……他心里很快做下了决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慢慢的剥开了。 小红棠初时不知这是什么,但随着纸包打开,她忽然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盯着。 不仅是她,就连周围黑洞洞的夜色里,都仿佛有什么欢快了起来。 那纸包里,正是几块黑糊糊的肉。 这是从二爷留给自己的那块青太岁上面割下来的,但是,这种青太岁,虽然也很让人心动,却还不够,于是,胡麻还拿出了一颗婆婆给的血食丸,挤出了鲜血,淋在了这青太岁上。 如此一来,青太岁,闻着便如血太岁一样了。 这有个专业名词:糊弄鬼。 而这,也正是胡麻离开庄子时,回房去潦草准备的。 自己若拿了刀过去拼,那许积手里有老物件,不见得能抢过他,还有可能曝露自己真正的道行。      再加上,要赢就要赢的彻彻底底,让老掌柜的再无话说,老老实实将法门传给自己。 “小红棠,你拿了这些东西,去周围转一圈1 胡麻想通这些,不再犹豫,直接递了过来,向小红棠道:“别偷吃。” “那……” 小红棠看见了,都都呆了一呆,吞了口口水,摇着小脑袋:“不能转的,会有人抢小红棠的。” “在寨子周围,小红棠能给你送饭,因为有婆婆看着,没有人抢。” “在这里,他们都会来抢小红棠的哇……” “……” “没关系,就让他们抢,你跑快点,快被人赶上了,就扔一块……” 胡麻认真叮嘱着,然后抬头看向了那还亮着火光的村子:“最好扔在村子的旁边1 …… …… “继续,不要害怕1 而此时,山脚下的村子里,许积让伙计们在周围插了几个火把,周围阴风阵阵,吹得那火苗扑簌跳动,而他则手持红木剑,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湿漉漉的井口,大声的说着。 周围的伙计们,已经吓的心脏都要跳出腔子来,闭了眼睛,手忙脚乱。 他们有的,用刀拼命磨擦着周围的墙壁,发出金戈之声。 也有的,只是拼命的行功,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随时准备向井口位置吐出去。 而许积的两个跟班,则是大声喝斥着一脸哭相的李娃,让他拿着一罐鲜血,倒井里去。 周围的房屋之中,人影晃动,村子里的人都胆颤心惊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这群血食会的人发了什么疯。 早先村子里的人想请他们过来,除了这井里的邪祟,他们嫌麻烦不来,如今倒是大半夜的跑过来了。 可是,谁家正经人,会想到大半夜的去招惹那井里的东西? 早先已经有人出来喝斥阻止,但看着他们年龄不大,却一个个凶神恶煞,还有人手里带了家伙,这些老实巴交的村里人,便也不敢招惹他们了,只是缩在了家里,瑟瑟发抖。 “能成的,一定能成的……” 而这时的许积,也已经咬紧了牙关,暗自给自己壮着胆。 他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 让人用钢刀刮井沿,当然现在是在刮石头,往里倒东西,就是为了逼那井里的东西出来。 刚刚已经成功了一次,分明看到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卷了人要往井里扯。 但他手里的老物件,确实厉害,一剑劈过去,那行子便尖厉叫着,缩回了井里。 而许积为了保险,还让其他的伙计,围了井站在一边。 这些伙计,把式还没练好,当然也不会真阳箭这等法门,可不会归不会,只要他们憋足了气,一见不妙就吐出去,同样也可以借他们炉子里的旺盛炉火,逼退那井里的邪祟。 这样一来,他就等于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那行子逃掉。 这份考验,自己必定会胜出。 老掌柜那里的守岁人法门,也无疑是自己的。 “再加把劲1 如此想着,他胆气便更壮了一些,向李娃大喝:“你再啰哩吧嗦,磨磨蹭蹭,我把你扔进去1 李娃已吓的脸色惨白,闭起了眼睛,摸到井边,便要抬手往里倒。 许积也已绷紧了心神,这一下子,那井里的东西,必然会被他们逼出来。 自己可要看准时机,只要一剑。 一剑就能让那东西了账! 可也就在此时,成败就只在一线之间,不知何时,这村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他们周围,沿着那口井,本来就阴风阵阵,是那井里的东西在作祟,可也不知怎的,这一刻,阴风竟是忽然强烈了数倍。 而且不是来自井里,倒像是来自村外,这风呼地灌了进来,阴森刺骨。 他们插在了周围的火把,忽地一下,便齐齐的被吹灭,四下里一下子就变得阴森可怖,鬼影重重。 李娃吓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罐子里的液体,洒了自己一身。 其他人却也来不及喝斥,都只觉得遍体生寒,耳边仿佛响起了无尽的怪声。 这寒气浸入身体,竟仿佛眼睛都花了。 隐约见得,这村子外面,影影绰绰,仿佛刮起了阵阵妖风。 当然,他们看不见的是,一个红衣裳的小女孩,正没了命的在前面逃,背后引了一大帮子黑糊糊怪模怪样的东西。 (本章完) 64.第64章 带刀夜行 第64章 带刀夜行 “这是怎么搞的?” 突如其来的阴风与嘈乱又飘乎的声音,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到了。 火把全部熄灭,周围便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阴冷的风贴了自己的骨头轻缓的刮着。 耳畔里居然听不到任何一点周围伙计的呼吸声……却是心里突地吃惊,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不敢动弹……所有人都在这黑暗里僵硬的站着,直到身边忽然飘过阴瘆瘆的笑声。 “娘嘞……” 这笑声如在耳边,顿时有人绷不住了,扔下了手里的刀,转身就跑。 而随着这一人崩溃,其他人全都把持不住,在黑暗里连滚带爬,哭喊着向村外逃。 “别……别跑……” 许积同样也在僵在了当场,急切的大叫。 但这一叫,才发现自己也紧张到连声音都变了调,嗓子都已经堵了。 他也压不住心里泛起的恐慌,想要逃走,但却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硬生生挺着。 这一次回城,他也看到了家里的情况。 老爹一下子被人点了炮,别说之前的油水,便是家产,也被香主抄去大半,此前的亲朋故友一个不见,以后说不定更有大麻烦。 他爹也是偷摸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好东西塞给了他,让他偷摸的从后门溜出来,就为了带回来给掌柜,好学得成为守岁人的法子,反过来庇护家里。 所以自己一定要赢的啊,怎么能输给那泥腿子? 但就算自己留下来了,此前的计划全然被打乱,又该怎么办? 正自六神无主,眼不视物,耳边却忽然听到了种奇怪的声音,梭梭梭,仿佛是蛇腹鳞爬过干枯草木时的动静。 在周围这打着旋儿的阴风以及伙计们远远逃走的嘈杂声音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有蛇正缓缓的在自己身边游走,可是,如今天气已凉了,哪来的蛇? 就算是有,又得是多大的蛇,才会发出这么清晰的爬动声? 他脑子极度混乱,直到脚腕忽地一沉,仿佛被某种毛绒绒的东西缠住了,才反应过来。 不是蛇,是头发! 是那井里的头发,又钻出来了,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啊也……” 许积惊恐之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大叫,抓着手里的红木剑便向下砍去。 “哧”的一声,火光微闪。 那头发触着了红木剑时,便忽然被焚烧,截断。 而借着这微弱的火光,许积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形势,那些王八蛋伙计们,早就已经吓的不知跑向了何处,前面的井边,无数浓密的头发仿佛水草一般从井口里生长了出来。 那大羊寨子里来的李娃子,刚刚距离井口太近,已经被头发裹成了一团,正缓缓扯向井中。 许积又惊又恐,举起了自己仗胆的红木剑,便要斩去。 却忽然听到了井里面发出来的呜呜哭声,眼前仿佛一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正自井口缓缓浮现,幽幽的盯着自己。 这一霎,如遭雷击,许积浑身胆量瞬间被阴气冲垮,转身就逃。 斗不得了。 自己不惜重酬,叫来了这庄子里的许多伙计,说是只让他们帮着掠阵,其实是思量明白的,这些伙计,可都是红灯会从各个地方挑选了过来,炉火最为旺盛的。 他们本身便是童男子,再加上封了火气,寻常游秽靠近了他们都会觉得烫手,更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么多人助阵,所以如今哪怕是半夜,却也是阳气压过了阴气。 恰恰的可以克制井里那行子。 但这些人一害怕,全都逃掉了,顿时便形势逆转,强弱立现。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活人在这大半夜里,怎么斗得过这等阴祟玩意儿? 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抓住这最后机会的时候了,是保命碍… 许积正是想明白了这些事,才顾不上其他许多,转身就向着村子外面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撕开前襟,露出了胸口处的一个荷包。 他自幼在城里跟着父亲长大,但每年家里父亲都会带着家人回百里外来的一个荒僻寨子里探亲,早先他很是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就连父亲从那寨子里的老火塘子里,抓了一把塘灰让他随身带着,他也有些嫌弃。 可如今,却是只能仗了这东西保命了。 人的胆气一丧,便如大河决堤,恐惧无尽的泛了出来。 许积还是好的,起码不至于被吓的腿软,只是大步跑着,但脑后,却只听得呜呜哭声加绵不绵,始终就在自己耳畔,身后更是梭梭有声,时不时的便有什么东西缠向自己双脚。 他大声咒骂,时不时回身一剑斩去,接着再跑。 而每当那哭声靠近,胸膛处的塘灰,便也变得温热几分,然后才渐渐熄了。 也不知是手里的老物件实在厉害,还是胸口处的塘灰起到了作用,他竟是真的逃出了这村子,按理说已经远离了那井。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村子外面,仍然是冷风刺骨,看不见的夜色后面,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晃动着,许积也不敢放慢了速度,只是大步的向前跑着。      终于,他在细长的路上,看到一个身影,赶在自己前面跑着。 想来便是庄子里的伙计,许积又气又怒,不由得大骂:“混帐行子,你跑什么?” “胆气但凡壮点,我们就一起弄了那玩意儿……” “……” 他边跑边快步赶上,也是想着多个人做伴,心里能安稳些。 但那人被自己骂的厉害,竟仍是不回头向前走着,速度倒是缓缓慢了下来。 许积快步靠近,终于依稀看到了这个人的模样。 看到了一张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 那人没有回头,但还是看着自己,因为他这张脸,本就是长在了后脑勺上,僵硬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夸张的表情上面,那双眼睛最是奇异,死死的盯着自己,露出怪异的笑容。 它不是背对着自己,而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碍…” 许积不知这是什么,却只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直吓的魂飞魄散,猛得抓起红木剑向前乱挥。 那行子忽地消失,空地里却留下了声声嘻嘻哈哈的笑声。 许积已经被吓的脑袋都晕了,只知道拔腿就跑,深一步浅一步,时而摔倒,爬起再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才稍稍的冷静,再看前面,却是一群人围在了那里,瑟瑟发抖。 这一次许积有了经验,死死的眯着眼睛看去,终于认出了那群人腰间的青色带子,这才确定。 找着了,这回才是自己庄子里的伙计。 “等我,等我……” 这一次他都不敢骂了,只是快步赶向了他们身边。 但靠近了时,却又停了下来,这次看清楚了,确实是自己庄子里的伙计,甚至还能隐约的从背景处,看出其中两个,正是自己的跟班。 但如今他们却聚在了一起,身体瑟瑟发抖,仿佛在商量什么,又仿佛只是凑在了一起哭。 待到自己靠近,发出了声音,他们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珠子像是骰子般咕噜噜的乱转,身体仍然哆哆嗦嗦,不停抖着。 这一次,许积看清楚了,他们不是在发抖。 而是在抱着自己的手指,窸窸窣窣的磕着,已磕的血肉模糊,只剩了白骨。 “哎呀……” 他们这些人里,仿佛有人认出了许积,忽地眼睛一亮。 声音尖厉而怪异,极为难听,却仿佛带着惊喜:“终于又堵住你小子了呀……” “碍…” 望着这些人靠近,许积只觉头皮发麻,恐惧涌上颅顶,便要拔腿逃跑,但忽地一股子阴风吹到了脸上,身体如坠冰窑,竟是身体发僵,握着红木剑的手都提不起来了。 他几乎只是直愣愣的站在了当地,看着那一个个庄子里的伙计,嘴皮子掀起,露出了森然冷厉的牙齿,向自己围了过来。 无尽恐惧冲击下,许积全身最后的力气,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在黑夜里,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对了,就是这个味1 远远的,土坡上坐着的胡麻,忽地站了起来。 他听到了许积的惨叫,也从这惨叫声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就是这种感觉,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被那么多邪祟围着,便是这种感觉。 “该我们了。” 他吹亮了手里的香,不多时,就见小红棠一溜烟的从黑暗里跑了出来。 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胡麻给她掰开来一看,就看到手里居然还握着一块肉,警惕的向身后看着。 刚刚她引过来那么多东西,被赶的那么急,居然硬是保下来一块? “快吃了吧1 胡麻忙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才呼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了前面黑糊糊的夜色。 前方没有半点灯火,只有沉沉的夜色,躲在了夜色里狂欢游走的邪祟。 以及瑟瑟发抖的人。 “别人胆怯时,便正是自己的机会碍…” 胡麻缓缓行功,调旺了自己的火炉,给自己壮着胆,然后唰的一声,从鞘里抽出了钢刀,带上了心满意足舔着手指头的小红棠,迈开大步,向着那邪祟游荡的深沉夜色里面走去。 (本章完) 65.第65章 黄仙赠剑 第65章 黄仙赠剑 寂夜无光,邪祟乱行。 胡麻没奈何下出了这么个主意,却也不知小红棠究竟引来了多少邪祟,他只是意识到,平时红灯娘娘会行为霸道,诸多邪祟,都被赶到了这红灯娘会的红光普照范围之外。 但是,这些敢于在红灯娘娘普照范围之久停留的,也无疑都已经是胆大包天,或有实力的主儿。 此时的它们,因着小红棠手里的“血太岁”气味而来,虽然东西已经抢光吃光了,但这些邪祟既然被惊动了,便没那么容易收常 此时兀自混乱乱的,凭着本能,在周围的黑暗与村庄周围,飘荡来去,东奔西走。 胡麻可以感受到这片夜色里的不平静,平时绝对不敢招惹。 但如今,却是大起胆子,闯入了其中。 他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乡间土路,越走越稳,越走越快,明明是邪祟侵拢的地域,硬是被他走出了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眼见得大踏步靠近了村庄。 却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正走着一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似乎走的比自己慢,就在自己身前三四丈外,沉默不语,缓缓的向前走着。 “如此寂静的夜里,还会遇着个赶夜路的人?” 胡麻心里忽地警惕,放缓了脚步,却见对方脚步也似乎更慢了一些,仿佛在等自己追上去一样。 “兄弟,报个名号1 胡麻可不会冒失追上去,停下了下来,向着那道身影大声说道。 对方忽地停下,却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只有夜风从前方吹来,依稀带了些森然阴冷。 胡麻微一沉吟,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吹得亮了,便递给了旁边的小红棠,示意她拿着折子,跑去前面照亮。 如此漆寂黑夜,小红棠捧了火折子,看起来便是一个飘在空中的火苗,无凭无依,径直向前飘了过来,对方出其不意,忽地被照亮了脸,赫然便是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吐着鲜红的舌头。 看着那双冷幽幽似笑非笑的眼睛,胡麻心里一阵发毛。 那竟是一个脸生在了后脑勺上的人,或者说,他的脑袋被人拧了一百八十度。 刚刚自己看起来在追他,他不回头,实际上他一直盯着自己。 若是自己刚刚真个冒冒然的追上去,岂不正好被他喷上一脸的阴气? 二爷可是说过,夜里赶路,被邪祟吹了,炉火都要削三成,普通人的话,更是一口阴气,直接就被迷了。 确定不是人,胡麻也骤然紧张了起来,他低声呼了口气,将周大同借自己的刀摆在了身前,随时做好了拔刀的准备,看着那张僵硬而苍白的脸,沉声喝道: “朋友,我知现在为午夜,是我抢了你的道。” “但我有正事要做,急着过去,还请朋友你让出条路来,咱们哥俩,井水不犯河水……” “……” “嘻嘻嘻嘻嘻……” 胡麻只听得对方一阵阴瘆瘆的嘻笑,身形却停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在等自己过去。 胡麻此时已经浑身发冷,胆颤心惊,但心里默默的想着二爷教自己的本事,却知道如今绝不能露怯,于是干脆刀出半截,一步步向前逼了过去: “好言说过,你若不听……” 腹内炉火调起,运劲于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出,如移动的火炉。 眼见得离那张诡异惨白的脸越来越近,但对方的身影却似乎越来越淡,待走到了对方刚刚站立的位置时,对方已经看不见了,耳边只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笑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胡麻硬着头皮,停了下来,看向了周围黑洞洞的夜色,沉声说了一句:“谢了兄弟,有机会再烧香给伱1 这些规矩,都是二爷交给自己的。 二爷这辈子,仗了六十年的火炉,从没怕过邪祟。 但他受寨子里的影响,也等闲不去招惹邪祟,如惹遇到,多是先跟对方讲礼数。 如今的胡麻便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遇着的是什么,但先讲究着礼数,总是没问题的。 果不其然,他虽然一路心惊胆绷,但确实没有再遇着影响。 大步的行走在这乡野之间,倒是很快便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声响,他知道这是又遇到了问题,于是向小红棠行了个眼色,缓缓的走出了小路,向着那咯吱声响传来之处靠近。 很快便接近了一处坡下,只见这里聚集着五六个身影,皆是躬身颤抖,也不知正做着什么。 “都是庄子里的伙计?” 胡麻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衣服,忙一声低喝:“干什么呢?” 忽地,那所有哆哆嗦嗦的人,同时停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也骤然之间消失。 胡麻看到,那一个一个僵硬的身影,缓缓转身,向自己看了过来。 浓重夜色下,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只隐约分辨着,那些人似乎手指都递到了嘴边,咯吱咯吱的嗑着,不少人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口中发出了极端怪异尖锐的声音: “讶,又来一个……” “就是他,就是他,这小子当初打伤了俺,俺来记得嘞……” “……” “这些伙计都被迷了……” 胡麻盯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心里默默的想着。      他听出了这个尖锐的声音,分辨出这正是当初迷过镇子里某个人的那群黄仙。 当初自己打伤了它们家里的一个,许积更是霸道,直接仗了红木剑打死了一只,剩下的却都畏惧红灯娘娘的威仪,乖乖搬了家。 没想到,如今居然在这里遇见,可不算得上时运不济,冤家路窄? 这些伙计,都已经被它们迷了,而且,它们对自己明显有着仇怨,一见了自己,便要动手。 先动手,还是什么? 胡麻心里飞快闪过了一些想法,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怀里的刀,但声音却忽地放缓了: “原来是黄仙一家……” 他故意让声音冷静而骄傲,大声道:“早先帮你们家人下了葬,也由着你们祭了坟,本以为咱们这事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 “既是如此,我倒有话说。” “当初,我确实伤了你们家的一位,但我动手,是有讲究的,是你们家先冲了人,还对我们家红灯娘娘不敬在先。” “事后,咱们便已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走着各人的道。” “今天我有事过来,遇着了大仙,若你们不满意,我可以个人向你们陪个不是。” “但你们如果连这点脸也不给,那咱们就拔刀,较量一番试试1 “……” 边说着,他忽地运气于胸,一口气吐在了手里的刀上。 这一招是真阳箭。 纯真火炉引动,烧到了刀上,便使得这刀,有那么一霎,如烧红的烙铁。 胡麻甚至借着这片刻功夫,看到了那些伙计们被嗑得干干净净的手指,以及那一张张惨白僵硬的脸,他们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刀,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关键是在他们身后,那如人腰深的草丛里,更不知有多少东西,登时受到了惊讶,吱吱喳喳,快速的逃向了远处。 胡麻见状,却是心里大定,故意持了刀,大声道:“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留个面子。” “今天你们别挡着我救人,回头我带了肥鸡,上门拜谢1 “……” 周围草丛里窸窸窣窣,各种怪声交织,竟仿佛是在商量着什么。 半晌,那群被迷的伙计里,才有一个人,忽然开声道:“你带公鸡还是母鸡?” “前世记忆里,据说黄仙爱吃公鸡?” 胡麻心里飞快转着,但也有些拿不准,便大声道:“公鸡母鸡来一对,如何?” 那草丛里,顿时哄然一声,仿佛炸了。 良久之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这小孩懂事,咱不与你为难,把人带回去吧……” 间或间,还有声音喊着:“鸡要肥的,再带点红糖……” “公鸡血,红糖蛋,给个神仙都不换……” “……” “还挺挑嘴……” 胡麻只是心怀警惕,默默看着周围草丛里一阵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的远去,周围逐渐变得一阵安静,只有那些伙计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刚刚还在动的他们,如同提线木偶,失去了操控的手掌。 正欲上前叫人,却忽地又听到草丛一晃,他顿时站立不动,握紧了刀,却没想到,只是草丛深处,丢了一件东西过来,啪啦一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赫然是一柄红色木剑。 “送你啦……” 有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响在身边,旋即再次窜进了草丛深处。 “好邻居碍…” 胡麻一眼认出,这木剑,正是之前许积一直持在手中,耀武扬威的那一柄。 没想到,如今倒是被这群黄仙,送到了自己手里? 讲究人! 若是自己捡了这红木剑,那算是人家许积少爷的,自己只是捡到而已。 但既是这群黄仙给了自己,那这剑,便是自己的了。 若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什么区别! 胡麻只是拿在了手里,略一试量,便感觉这物件与自己平时练把式用的刀和周大同的那把刀都不一样,端在手里空灵灵的,仿佛很轻,但又似乎有着某种神秘层面沉甸甸的感觉。 自己的炉火,随时可以灌入其中,如臂使指一般。 这份惊喜,让他胆气一震,忽地震起长剑,向着周围横扫了一圈。 “呼……” 如有无形火意激荡,周围僵立的伙计身上,那股子阴邪,瞬间褪却。 一个个惶惶的睁开了眼。 (本章完) 66.第66章 率众驱邪 第66章 率众驱邪 “啊哟,这是哪?” “快,快回庄子里去碍…” “我的手……我手怎么这么疼,我手去哪啦?” “……” 这群伙计,本是被这些黄仙迷了心窍,被胡麻以红木剑激起生气,荡开了黄仙留下的阴气,这才醒了过来。 本是满心惶恐之时,冷不丁醒了过来,也是忽地胆丧心沉,同时剧痛传来,顿时一个个抱着自己的手指,嚎嚎的痛苦大叫了起来。 “许积少爷,许积少爷在哪?” 也有人想到了许积,嘶声叫着:“我们被你害苦了,你可得护着我们……” “看清楚了再喊1 胡麻左手抱了刀,右手端了红木剑,只是站在黑影里,冷冷看着他们。 “是你?” 这群人瞧见了胡麻,心里顿时一惊,却也冷静了不少。 若是看见了许积,他们心里仍是会惊慌,刚才那股子阴冷而恐惧的劲也会延续下来,但见是胡麻,吃惊之余,恐慌劲却也会被冲散了。 只是又惊疑:“伱……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就跟着你们……” 胡麻沉声道:“就觉得你们大半夜里出来除邪祟,不靠谱,远远的一瞧,火把都灭了,一片惨叫声,就赶紧过来,怎么周围出了这么多邪祟?” “那个许积大少爷呢?他不是很有信心么?怎么你们都被迷了,他自己却跑了?” “……我刚刚捡到了他的红木剑1 “……” “不……不知道碍…” 周围伙计们,被胡麻一训,倒更是清醒了一些,纷纷带了哭腔喊着。 便是他的两个跟班,都颤着声:“许……许少爷说不会有事,但偏偏,就是出事了。” “打住吧1 胡麻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况且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沉声喝道。 此时的他,整个人隐藏在了黑漆漆的夜色里,但身形挺拔,口吻尤其的严厉,沉声道:“当务至极,救人要紧。” “跟着你们出来了七八个人,如今却只剩了你们,其他的想必落陷在了那村子里面,现在你们都跟着我,点起火把,我们往那个村子里面,去瞧上一瞧……” “啊哟……” 这群伙计,闻言简直吓破了胆。 刚刚就是在那村子里出了事,如今谁还敢回去? 可胡麻早料到了他们会有这反应,立刻冷哼了一声:“我是一定要过去的。” “你们若不愿意,自己个回庄子去吧1 “……” 说着,倒持了红木剑,大步向着那桩庄方向走了过去。 剩下的伙计们面面相觑,忽地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紧跟着他跑了过来。 要论回那村子,谁也不敢,但是刚刚,他们这么多人凑在了一起,却还是着了道,现如今手指头快被嗑光了,胆子也嗑没了。 距离回到庄子,还有近十里路,他们非但不敢自己走,便是彼此搭伙,也没有信心,所以,惟一的选择,也就是跟着如今还冷静的胡麻行动了。 便是有几个心里不情愿的,见其他人都跟上,也忙不迭跟了上来。 “只要他们肯跟上,这事便又成了一半……” 胡麻冷静着思索,知道这些伙计,只是胆气一下子给吓没了。 但论起底子,其实没一个简单。 看似是自己带了他们逃命,其实是自己要借他们驱邪,毕竟论起道行,自己比他们都高,但他们加在了一起,这炉子里的火候,却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比得了。 没他们跟着,在这群魔乱舞的夜里,自己无论办什么,怕是难度起码高个十倍。 众伙计跟上了胡麻,也无形之中壮了声势,现如今,点起火把,没那条件,但这么多人一起行走,便是周围也仿佛亮堂了许多,在小红棠的指引下,很快又找到了两个伙计。 这两个却是刚刚与其他人跑散了的。 找到的一个,一个正绕了坟圈子,一圈一圈,不停的走着。 胡麻上前,用红木剑拍醒了他,见到周围这么多人,却是吓的一声惨叫。 众人问他,他才说,自己刚刚一直在逃跑,跟着前面的一个人,感觉跑了几十里。 但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绕了坟圈子跑。 “如今是夜里,便是撞着什么,也不是人家的错,反而是你冲撞了人家1 胡麻低声道:“向人家陪个不是1 这伙计平日里也不见那么服胡麻,否则也不会跟着许积出来了。      但如今这个光景,却是一点意见也没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向着坟头磕头。 胡麻握紧了手里的红木剑,只是冷眼瞧着那坟头。 心想这一晚邪祟都闹腾起来了,但人家厉害的就罢了,你个躲坟窝子里的也凑热闹,给你磕了头,这事能过去便罢。 不过去,我先拿木剑攮你。 幸好,在受了几个头后,隐约间,似乎坟头里响起了一声叹惜,旋即再无动静。 “懂事1 胡麻带了这个绕了坟圈子跑的人,离开了这里,继续赶向村子里。 经了这事,周围的小伙伴,都对胡麻的信任多了一些。 他们撞起了胆子,此前心里那恐慌渐消,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跟了周围在周围转悠,倒也很快找到了他们这些人里,另一个失散的伙计。 可惜,晚了,已经吊在了树上,飘飘荡荡。 “天亮再算这笔账,咱们先离开,去村子里找其他人……” 胡麻看了一眼那个吊在树上的伙计,周围孤漆漆的,阴风阵阵,却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但直觉让他意识到不对。 这些伙计,再怎么说,也是点了炉子的,而且火候都不浅。 这深夜里,一时胆气弱,被迷了,倒也可以理解,但被迷到直接上吊,害了他的命,这道行就有点深了。 当然,这份判断,还少不了小红棠。 小红棠远远的看着那个吊死的人,胎毛都竖起来了,向着对方,一个劲的呲牙。 傻子才会这大半夜里招惹这种东西,所以他当即立断。 走! 而这中途退走,非但没有让跟了他一起的伙计,心里生出什么质疑,倒更为踏实,如今的他们,本来就被吓的六神无主,只要有人愿意做主,那便多了一份主心骨。 胡麻无论是帮忙,还是下令撤走,都属于主心骨的表现,他们反而没有被吓得四散奔逃,只是跟紧了胡麻。 很快的,绕了大半个圈的他们,已是靠近了那村子旁边。 重回旧地,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而胡麻也认真打量着,只见这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户人家的规模,远远看去,便如一块干涸的伤疤,而如今,在沉沉夜色下,更仿佛有了些流动感,整个村庄,都在微微起伏。 “那是……” 待胡麻定睛一看,顿时心里微颤:“头发?” 整个村庄的表面,竟然都被一丝一缕的黑色头发丝所覆盖,随着夜风,轻轻起福 远远望去,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有蚀骨的阴冷。 伴随着夜风,仿佛还有一些呜咽哭泣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份阴气…… 胡麻都不由得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别的不说,仅是这身恐怖的阴气,那比刚才把庄子里的伙计迷到上吊的都要厉害碍… “这里不能硬闯,先点起火把来1 胡麻提起了小心,握紧木剑盯着庄子方向,低声吩咐周围的伙计。 这群伙计无有不从,忙忙的散开来找着。 村庄子周围,倒也不缺树枝,而这些伙计,平日里也带着黑太岁炼出来的油脂,或是黑油膏,无论是哪种,都是可以助燃的。 几根树枝凑一块,再抹上了这些油脂,一根简易火把,便已完成。 很快七八只火把点了起来,周围顿时亮堂堂的,众伙计的胆气,也找回来了。 “走吧1 胡麻这才下了命,众人抄着火把,一点一点向着村子里靠近。 随着火光逼近,出人意料,那在夜色里,仿佛把整个村子都覆盖的黑色发丝,居然消失不见,他们顺利的进入了村子,只在目光看不见的地方,似乎仍有发丝在缓缓的飘动。 “许积早先不是真的莽,必然是做好了计划的……” 胡麻心里想着:“如今小红棠引过来的邪祟,也渐渐离开了,倒恰是我表现一番的好时候1 他心里打着这个主意,便借了火把照亮,一点一点的上前,看见了村子里低矮破陋的房屋,也看见了那位于村子道路的正中,青石垒就井沿,湿漉漉,光滑滑的一眼深沉水井。 在他们靠近时,周围的阴风忽地大了起来。 隐约可以听见,这水井里,仿佛有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听着凄厉森然,愈是靠近,愈是清晰,众伙计们脸色愈发的惨白,双腿战战,已经是整个身体都僵了。 邪祟越闹越凶,许积一次不成,她便更厉害了,况且夜色也越来越深,差不多到了午夜时候,正是邪祟最恐怖时,刚吃了一个亏的他们,心里又如何能不害怕? “你们都停下吧1 但也就在这时,听到了胡麻的声音,他沉着一张脸,低声喝道:“打好亮子,我亲自过去会会她1 今天晚上十二点上架,还有更新 (本章完) 67.第67章 上架感言 第67章 上架感言 今天晚上十二点,《黄昏分界》就正式上架了。 成与不成,直见真章。 这本书发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这种民俗诡异文在起点这块地会不会水土不服。 现在开书一个月,大家的反响倒是让老鬼很欣慰,无论是读者热度还是读者,又或是月票推荐收藏,都远远的高于预期。 尤其到了最后,居然还在新书榜上冒了冒头,坐了一天半的第一。 惨的是字数到了,第二天就下榜了。 不过心愿完成,暗爽。 另外,明人不说暗话,老鬼知道大家关心什么,在此交待清楚。 首先是字数问题,前两本写的都有点短,要说什么狡辩的话,我也可以说自己大纲就写的那样,或是故事创意讲完了就算不水之类的,但读者老爷的话不会有错,短了就是短了。 所以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这本书肯定是会写长的,三百万打底,守四望五吧,算是个保证。 (必须说明,神秘尽头的短归短,好歹也得了银何奖提名的,哼!) 再是更新问题,老鬼在新书期,就基本上做到每章满满三千字了,我不是那种爆更流的选手,但会努力让自己稳祝 保质量的前题下,每天稳着更新六千字以上,视状态不定时加更,或是冲成绩的话也偶尔爆一下。 至于今天,十二点后有两更,中午再来个三更。 简单来说,追书好玩,但断章让人难受。 老鬼只能尽量做到一点,让大家看爽,不断在一些关键时候。 最后,感谢一下支持我的盟主: 【jay_j】大佬真的很给力,眼瞅着就奔白银去了。 【calvinj】大佬 【雪鹰13243324】大佬 【毛毛猫大人】猫姐,还帮我看稿,给了我很多意见 【雨仙齐天】齐天教无敌 【爱爱他家大可爱斯斯】斯斯不用说了,除了爱吃小孩,其他没问题 【伦敦佬】据说在准备黄金了,格格巫在准备女装(狗头) 【高山羊子】挺神秘一位,貌似还没进群 【言归正传】【出走八万里】这俩货就不用说了,现在洒洒水,还得给我更大的 最后,也就先说这些吧,感言说的再多,不如多更点正文。 键盘在我手里,命运在看官老爷们手里,今天晚上十二点更新上架第一章。 希望大家订阅一下,有月票的投一下,拜谢拜谢! (本章完) 68.第68章 井底哭声 第68章 井底哭声 自己先上去,倒不是胡麻硬要逞能,只是看得出来,那群伙计已经吓坏了。 他们头一次跟着许积过来,胆气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这么磨磨蹭蹭,但经了这么一场意外,却都已经没了胆气。 哪怕都点了炉子,但心里越怕,炉火越烧不起来,硬逼着他们靠近,倒是更容易被这井里的东西所趁。 一旦乱起来,这局势自己可控制不祝 还不如让他们离得远点,起码能站稳了,拿好了手里的火把。 等他们真个冷静下来,胆气也升上来,那么,火炉子的威力,便也显露出来了。 于是,索性装的满不在乎,借了身后传来的火光,一点一点向前逼近。 影子散乱,如张牙舞爪,慢慢接近了水井。 周围凄厉哭泣声愈发的清晰,仿佛就响在自己的耳边。 两侧稀疏破碎的黑影里,也不知有着多少毛绒绒的事物,梭梭作响,如同爬满了蛇虫,阴森诡异,缓缓的向着自己逼近。 “嗯?” 胡麻感觉到了浸体阴森,仿佛置身冰窑,身体都近乎冻得麻了。 待到感觉脚步沉重,低头看去,才隐约看到,自己双足与小腿,居然缠满了乱糟糟的头发。 这邪祟道行不浅,又趁了夜半,引得阴风阵阵,人的反应迟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发缠到了身上,往往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那诡异的头发,正呼的绷直起来。 “后退1 察觉到了这一点,胡麻心下惊悚,却是绷紧了神经,一声大喝。 体内炉火刚才有意压着,看能不能引这行子出来。 如今才忽地爆发,行了二爷传的把式里面,那一式“开山”的运劲法门。 炉火升腾,借由手臂,传到了红木剑上,同时剑随身走,忽地向前一挥,在身前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唬 “嗤……” 胡麻不敢大意,用了三分火候,想着应该足以逼退危险。 但他也没想到,这火候借由红木剑斩了出来,竟是威力大的出奇。 空气里一片热燥燥的感觉,倒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升腾,那周围没有被身后火把照亮的黑暗里,都隐约出现了暗红光影。 那些从四面八方卷来的头发,触着这红木剑的一刻,便瞬间烧得七绫八落,不仅缠着了胡麻双腿的头发尽皆散落,其他的也忽然收缩,扯回了井底。 井底之中,那呜咽哭声,更响亮了。 凄厉诡异之中,还仿佛带了些许恐惧而愤怒的意味。 “好东西碍…” 胡麻一时惊喜不已,胆气也随之大壮,手握木剑指向了井里:“莫要作怪了,咱是红灯娘娘会青瓦庄子的……青香弟子,奉命过来行事,知道有伙计被你害了。” “快些将我们的人还来,否则,我要用强了……” “……” 本想顺势报个名号,却临到嘴边忽地反应过来,这名号可不乱报碍… 咱是红灯娘娘会的伙计,报红灯娘娘的名号正合适! “红灯娘娘的弟子,竟是如此欺人?” 冷不防,随着胡麻声音落下,那井里,竟响起了一个抽泣的声音:“我自被负心人投于井中,冤魂不散,诉苦无门,只不过囚居于此,只为了等负心汉回来报仇。” “也不曾招惹你们,但你们红灯娘娘的弟子,居然如此霸道,非要过来与我为难?” “诶?”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她已经害怕了……” 如今自己红木剑在手,身后的伙计们胆气也在逐渐回升,对周围阴气起到克制作用。 村子外面,那些被引过来的邪祟也在退走,少了声势。 论起纸面实力,自己已占了优,现在,真就借了这个机会,想办法把这井里的东西给她除了去? 但心里却又不由想起了婆婆,自己没跟婆婆学过走鬼,但小红棠一直跟着她,从小红棠身上,便看到了婆婆行事的影子。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小红棠,见她瞪圆了俩眼,有些担忧,心里便有了计较。 右手握刀,左手拿剑,他冷眼瞧了那水井,大声道:“伱也不要哭哭啼啼,咱是红灯会弟子,无意欺你,只是你不能再留下,祸害周围的百姓。” “若听劝的,便挪个窝子,到别处去吧1 “……” 这番话说了出来,周围的伙计也都跟着心思浮动。 这胡麻哥与那许积少爷两人的处理方法,果然不一样,许积是上来就打,胡麻竟是要劝。 另一着,遇着事情了先劝的胡麻,刚才一出手,倒比许积威风的多。 见着这势头,伙计们心思也稍安定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心思一安定,便不觉得周围有刚才那么的阴森。 就连他们手里的火把,火苗也稳定了一些。 胡麻说完了这话,同样也凝起双目,冷冷的看向了井口。 这段时间,他带领着众伙计做事,渐渐对庄子周围的事务,以及红灯娘娘会的一些规矩也熟悉了,知道红灯会的伙计解决邪祟,倒不一定真个要打要杀,还是多以劝解驱逐为主。      便是这道难题,老掌柜也只是说过来解决,没说一定要除掉。 “还说你们不欺人……” 而随着胡麻声音落下,那水井里面,却又是呜呜哭声响起,只听得委委曲曲:“我本就要在此守着那负心汉,不信他不回祖宅来,如今冤仇尚未报得,你却生生要逼我走。” “况且,我便是要走,但我尸骨本葬于此,左右离不得尸身数里,你却又要逼我走到哪里去?” “诉苦了?” 胡麻心里一动,觉得有戏。 对方话里带出来的什么故事啥的,他是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 但对方示弱的时候,万万不能顺着她说,不然便夹缠不清。 没必要太硬,但也不必过软。 于是干脆的眼睛一瞪,咄咄逼人,喝道:“这么说,你是怎么也不肯走了?” “咦呀……” 那水井里面,忽地一股子阴风袭卷,似有怨气升腾。 但胡麻只是站稳了脚跟,不躲不闪,冷眼看着。 再加上他这般强硬,倒是连周围的伙计,也跟着胆气壮了,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口中井。 他们的胆气一壮,炉火也旺。 等于是跟着胡麻,用自身的阳气,镇住了那口井里的阴气。 果不其然,胡麻没有顺着她诉苦的话往下说,只是强行逼迫,看似不讲理,却很有效。 这井里的东西虽然怨气升腾,但过了片刻,却是一阵呜咽哭泣: “你们若真要我搬,我也不敢拂逆了红灯娘娘,但你们须得亲自下来,掘出了我的尸骨,再将我埋于通往明州府的官道旁背阴之地,等那负心汉回来的时候,我能瞧见……” “若你们答应,我便搬了。” “……” “啊?” 周围伙计们忽听得这个条件,顿时心下惴惴,看着那井,已是心里发毛。 一靠近那井,便只觉遍体生寒,怨气冲天。 便是许积对付她,也是先想办法把她逼出来,如今却要亲自下井掘她尸骨,谁傻呢? 胡麻也皱了皱眉头,道:“此事不难,等天亮了为你迁骨,如何?” 那井里的声音幽幽荡荡,满是怨气:“天亮迁骨,太阳照着我的尸骨,你怕不是要害我?” 不傻碍… 胡麻倒皱了皱眉头。 如今,自己若是挨到天亮,也不算个难事。 只不过,就算等到了天亮,这邪祟躲在了井里,那井内本就是阴寒之地,又不见天日,省不下多少手脚,况且那样一来,事情总归办得不爽利,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于是心里飞快的计较,算计过了一切的因素,终于还是缓缓吐气,抬头看向了水井,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下去好了。” “啊?” 周围伙计们闻言,皆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 就连水井里面,那邪祟都仿佛沉默了良久,才幽声道:“你若真愿为我迁骨,我便走了。” “非但为你迁骨。” 胡麻道:“我还会为你找个好去处,既能望着官道,也不必受这阴寒之苦,还给你烧香祭拜,也让你受些香火哩1 许是这番话说动了那井里的东西,忽地井口阴气消散,仿佛是在等着胡麻进去。 “胡……胡麻哥……” 周围的伙计担心不已,下意识学着周大同叫了声“哥”,紧张道:“你小心,她会害人……” “咱有红灯娘娘护着,怕什么邪祟害人?” 胡麻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微一沉吟,道:“你们先去周围乡亲家里,取绳子过来,准备拉人,再找些被褥草席,准备收敛尸骨……不要抢,付些碎钱便是。” “等我把她的尸骨收敛了,快些下葬,以免被日头晒了……” 周围伙计闻言,都忙忙的去了。 胡麻这才脱去了外套,以免弄脏,然后提了一个竹篓,走到了井边。 深呼了一口气,他将红木剑绑在了自己后背上,方便取下,便双手撑着,进入了井内。 夜半时分,阴气刺骨,尤其是下得井里,更是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点点的滑了下来,脚下试着一层幽寒井水。 试了试深度,才缓缓的落地,摒住了呼吸,慢慢将火折子取出,照亮了周围。 这亮子一出,便先看得一张僵硬惨白的脸,紧贴着自己。 正式上架啦,求大家订阅,投票支持,老鬼拜谢!! (本章完) 69.第69章 处事周全 第69章 处事周全 是李娃子。 大羊寨子里出来这么些伙计,就这个李娃子聪明。 他要跟了许积过来,胡麻不说什么,当然,出了什么事,胡麻也不会在意。 如今见着其他伙计虽然也跟着吃了些小亏,好歹性命无忧,这李娃子却不知为何,居然跌到了井里,而且看起来脸色苍白,不知死活,却也叹了一声,抬手,将他呆滞睁着的眼皮给合上了。 “先递绳下来1 胡麻向着上面喊了一声,声音通过井口,嗡嗡作响。 他将绳子系在了李娃子腰间,先让人把他拉了上去,才又四下里观察。 便见得这井水脏臭浑浊,幽寒刺骨,仔细寻找之下,才发现井角里有着些许红色碎布。 他蹲下身子,才看到,这里果然有着一具尸骨,只是早已朽烂,骨架上挂了些许的碎肉,依稀还能看得出,是一位女子,身上穿着也被井水浸得污浊肮脏,竟似是一身红嫁衣。 “也是可怜人碍…” 胡麻联想到了这邪祟刚刚说的话,隐约猜到了某个故事。 只是他仅仅在心里叹着,却不敢说出口来。 二爷教过,面对这些邪祟,不能露出自己的软弱,而同情怜悯,也是一种软弱。 邪祟并不知事,就算能沟通,也不代表她们逻辑与活人一样。 自己在这里对她表现出了同情,没准她倒认为自己软弱,反而过来害自己。 他只是绷着面孔,将火折子插在井壁湿泥之中,拿过了竹篓。 一点点从井底水中捞出了那具枯骨,放进了竹篓,又帮她捡着散落的骨头。 这尸骨纵是朽坏,在井底也颇占地方,移动不便,胡麻将她抱了起来时,尸骨晃动,脑袋便忽地凑到了胡麻的脖子旁边。 那已经枯了眼窝子里,隐约似有鬼火浮动,枯烂的嘴巴,牙尖森然。 胡麻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井底阴凉死寂,喘息不闻。 “你别作祟,我身上也是有道行的。” 胡麻摒住呼吸,缓缓道:“距离这么近,一口血阳箭打你身上,你怕是承受不祝” “……” 说完了,等了半晌,才继续了自己的动作。 这话不是骗她,敢下来便是因为自己有三柱道行,真要实打实的斗,倒是在这井里,无人瞧见时,才好放开手脚。 只是,当然不斗这场的为好。 也不知是不是被胡麻的话给吓住了,这枯骨果真老实了下来,一块块被胡麻放进了竹篓里。 收拾妥当,胡麻才轻轻呼了口气,示意上面的人拉上去。 “啪啦……” 倒在这时,那枯骨搭在了竹篓外的手臂,轻轻一晃,上面一个黯淡的金镯子掉了下来。 恰落在胡麻脚边,溅起几滴污水。 胡麻怔了下,倒明白了这女尸的意思,冷笑着捡起了金镯子,塞回竹篓之中。 “别搞这套,咱也不是图伱东西才下来的。” 井底,幽幽一声叹惜响起,竹篓果然安安稳稳的被拉了上去。 …… 待到胡麻也跟着爬出了水井,就见着周围伙计们都离那竹篓远远的,而看着胡麻的眼神,简直已经有些崇拜。 不仅是这周围的伙计,便是周围一些低矮的草屋里,也似乎有乡亲们敬畏的眼神看了过来,草屋之外,那漆沉沉的夜色里,同样也仿佛有什么正偷偷打量着自己。 “目的达到了……” 胡麻轻轻吁了口气,便让伙计们如先前所言,收敛了她的尸骨,埋去官道旁边,再点几柱香,烧些纸钱。 伙计们心里还是怕的,但有胡麻在身边,胆气便壮些,再加上胡麻都从井底把人捞上来了,也没出事,自己只是帮着收敛,便更不算什么了,于是三四人上前,帮着收敛起来。 胡麻也借机查看了一下李娃儿,只见他圆瞪着眼睛,面无血色,气息皆无。 身体已经僵了,但又似乎与真正的死人不同。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暗中庇佑,后面的事,居然异常顺利。 他们这些伙计一起,找来了镢头,锨子,在远离村子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将尸骨埋了下去,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再受到什么侵扰,胡麻又在坟前烧了香,低声劝慰了一番。 待回到了村子,天已然亮了,一夜空空荡荡的村子,竟聚集了不知多少人。 “感谢大法师碍…” “我们受这行子袭扰,已经好久了……” “……” 看得出来,村子里的人感激之情,却是情真意切的,但他们感谢的人,却不是胡麻。 而是背了双手,站在了井边的吴掌柜。 他不理会周围磕头的村民,只是看向了胡麻,淡淡道:“许积呢?”      “不知道。” 胡麻见着老掌柜来到了村子里,心里便是一沉。 他知道这是到了关键时候,便默默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走上前来,道:“我昨天晚上,见他带了这些伙计早早的出发了,知道争不过他,于是偷偷跟在了后面。” “本是想着在他快要得手时抢了他的,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忽见阴风阵阵,有人惨叫,知道出了事,便壮着胆子过来了。” “路上遇见了这群被迷的伙计,也躲了几只邪祟,捡到了许积少爷的木剑。” “我见人数还缺,便跟这些伙计,一起折返回来救人。” “却没想到,其他人都找着了,便是李娃子,不知如何掉进了井里,也给找着了。” “可是许积少爷,却一直没寻见,也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仿佛刚刚想了起来似的,道:“对了,还有一人,就在西南山脚边,已经吊在了一棵树上。” “我昨天夜里看到了他,只是感觉那里阴气逼人,仿佛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那里,我看那伙计已经没气了,便也不敢靠近,只是带着伙计们,往村子里来了。” 这番回答很坦然,他一点也没掩饰自己想抢功的心思。 甚至,连话那里一点儿抱怨,也直接说了出来。 吴掌柜听着他的话,也不多说什么,脸色只是稍显了阴沉,又忽地转头问其他人: “你们一起过来的,究竟做了什么?” “……” “我……我们……” 直迎着吴掌柜目光的,是与许积相熟的虎子,他脸色微白,也不敢撒谎,颤声道:“我们跟了许积少爷过来,许积少爷便让我们点起火把,围了水井站着。” “见着有什么异状,便大口的吹气,还用刀刮周围的石头、墙壁,他还……他还让那个李娃子,往井里……倒东西。” 如今许积不知去向,吴掌柜又脸色阴沉,却是真个连谎也不敢撒了。 就连逼着李娃子靠近水井的事也照实说。 “倒的就是这些?” 吴掌柜沉着脸,在井边蹲了下来,地上有些湿漉漉黑糊糊的泥土,正是李娃子洒了的。 其他人都连连点头,吴掌柜捻了一点,凑到鼻端嗅了下,脸色更阴沉了。 “没脑子的东西。” 他冷哼了一声:“让他过来解决麻烦,不是惹麻烦的,大半夜里洒这个,真当自己还被红灯娘娘看护着?” 其他人皆懵懵的不作声。 胡麻倒是心里暗想,难道这许积少爷用的东西,本身就是容易在半夜里招惹邪祟的? 没想到,这准备倒是恰好瞒过了自己暗中做的手脚。 当然,便是没有这一茬,他也不怕。 自己用了血食引来邪祟,早就被它们吃的干干净净,连点痕迹也不剩,谁还能赖到自己的头上? “行了,先把人找着再说1 吴掌柜没有再多问,冷着脸下了命令,便让一帮子伙计都忙活了起来。 而在他身后,那群村子里的百姓,已经有年长的过来,手里捧着两匹粗布,还有一篮子鸡蛋,似乎是想按着当地的风俗,感谢这些为自己村子里除了邪祟的法师,但却不敢靠近。 “胡麻哥,你没事吧?” 周大同等人也忙围了上来,关切的上下打量着他。 昨天他们要跟着来,胡麻却是不让,这一晚上也没睡好,一大早便跟了掌柜过来了。 “我没事。” 胡麻摇了下头,看向了井边的李娃子,道:“把人抬回去,毕竟一个寨子出来的。” 周大同等人见了李娃子的惨状,也都有些于心不忍,刚刚通过那些人的对话,就明白了李娃子的经历。 那许积少爷自己道行高,又有老物件护身,但是往井里撒东西,逼那邪祟出来的危险事情,却不自己上,也不让自己的跟班上,反而逼着李娃子来做,心里如何不气? 当然,在他们心底,虽然有些气,但也更有几分怨气。 不说活该,但总也是李娃子自找。 寨子里出身的少年,观念朴素,可从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一边派了两个人,找这村子里的百姓,借了扇门板,抬了李娃子回庄子,其他人则都加入了寻找许积的行列。 白天光线充足,也不担心邪祟,人可以散开,便是比夜里方便了不知多少,先是找到了那个被吊死在树上的伙计,只见他脸青眼突,舌头伸出了老长一截。 但昨天晚上过来时,这里还是阴气逼人,毛骨悚然。 如今过来,却只见一切正常,阳光明媚,只有吊死在树上的人,被风吹的一晃一晃。 黯淡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众人。 (本章完) 70.第70章 传法之时(三更) 第70章 传法之时(三更) “解下来吧1 那位老掌柜冷眼看着,摆了摆手。 众伙计有掌柜的在旁边,胆气也壮,便搭了人梯,解下了这伙计。 胡麻在一边瞧着,心里也有些起疑。 原本以为这掌柜的出手了,怎么也要解决这害死了伙计的邪祟,帮人报仇。 却没想到,他让人解下了伙计带回去,便转身就走,理也不理。 “都是命。” 倒仿佛是看出了胡麻的心思,掌柜淡淡解释了一句:“原来那东西已经不在了,他做了替身,要守在这里了,我除掉这里的邪祟,也只是除掉他。” “以后伙计们若是办事路过这里,也要小心些,他可不会再念旧情了。” 胡麻明白了过来,心底一时微沉。 找替身的? 这里确实有东西,但昨天夜里,这个东西害了伙计之后,便已经得了自由,离开这里。 反而这个伙计,以后要代替它守在这里…… 折磨埃 人都已经死了,这折磨却只是开始。 这么想着时,他忽然也感觉有些脊梁发寒,似乎有人正在身后怨毒的看着自己,猛一转头,却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完全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分了两个人手,抬了这伙计回庄子,其他人继续找,却是直找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听见前面有人在喊。 其他人便也忙忙的凑了过来,便在靠近了老阴山山脚的位置,一块修在了坡上的梯田下面,看到了杂草堆里面,早已没气的许积。 通过他的衣饰,认出了他,但模样却让人不忍心看。 只见他整个人缩在了一从干枯的荆棘之间,也不知怎么钻进去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啃噬的痕迹,一包塘灰,胡乱的洒在周围,那张已经快要辩识不出来的脸上,满满是惊恐的表情。 见着这一幕,不仅伙计们心里生寒,就连吴掌柜也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才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那么狠?” 胡麻莫名的感觉,他倒是在看到了许积身上的伤口之后,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心里灵机一动:“他其实也一直担心是我害死了许积?” 这真是太过分了…… ……若是我亲手杀的,你铁定找不到尸体。 早先胡麻就明白,若想确保自己得法,那最稳妥的不是赢了这场较量,而是让老掌柜只有一个选择。 若有机会,说不定自己也会动手。 可是没想到,许积结仇不少,倒是先被那群仇家逮着了。 而且那家黄仙,也当真是有点贼,杀人就杀了,又把尸体扔到了这老阴山的山脚里来,仿佛是示威似的。 咱就弄死了你家伙计,进老阴山去了,你有本事来找我? “走吧1 老掌柜也是叹惜着看了一眼许积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道:“也不是白看伱死,但那些行子怕是早就跑了,我便是想为你报仇,也找不着他们。” “到了你父亲那里,也是这个话1 说着,摆了摆手,让伙计们把他也带回庄子,买副棺材收敛起来。 到了庄子里面,一众少年皆心情低落,默默不作声。 有的心痛自己被啃得只剩了骨头的手指,有的则仍是难以相信许积已经死了。 更有的,如今心里惶惶,想到自己在红灯娘娘会做了伙计,怕是一辈子都要与这等邪异妖祟打交道,那怕是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等着自己呢! “去找镇子口的刘木匠,让他快点过来丈量身长。” 吴掌柜回了庄子,便又进了内院,胡麻便直接担起了善后之事。 他让周大同把二爷当初留的黑油膏拿了出来,分给那些被啃光了手指头的伙计。 这黑油膏治外伤是一绝,可是手指头上的筋肉都已经没有了,能不能再长回来,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再之后,便又看着李娃子,却也束手无策。 倒是在这时,内院里面的小厮儿出来,给了胡麻一粒药丸。 胡麻知道这是掌柜的意思,让人拿水化开了,给李娃灌了下去,人居然醒了。 只是痴痴呆呆,不知是不是吓掉了魂。 再之后,胡麻又亲自盯着那个刘木匠,丈量了许积和那个伙计的身长宽窄,催着他赶紧回去打造棺材,暂时将人停在了仓库里。 又给一众心神未定的伙计安排好了这一天要做的活计,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一把脸,带上了那把红木剑,来到了内院门前,轻轻叩响,回禀这些安排。 “你安排的很好,便这样做着。” 老掌柜面无表情,只淡淡道:“那伙计烧了,灰放着,明年开春捎回他们镇上,许积不需我们管,等他家里人来接。” “……如果还有人来接的话。” “……” “是。” 胡麻答应着,又将手里这红木剑双手呈上,道:“这是许积的东西,昨天晚上邪祟横行,我心里也怕,捡到之后,便先用着,既然他家里人要来接,那这把剑,也该掌柜保管着。” “你先留着吧1 掌柜却是摆了摆手,道:“他家里人若是要,便给,若不提,就当是赏了你的。”      “这细微处,也能做人情?” 胡麻心里倒想着,那群黄仙,知道把这剑给自己,卖个人情。 这个掌柜,也要顺口做个人情。 心头只是哂笑,面上却还是恭敬的道了谢,但仍是留在了内院,不急着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掌柜轻吁了口气,向胡麻道:“既应承了你的,那我自然会教你。” “晚上你巡夜过后,再来我这里吧1 “……” 胡麻直到听见了这话,才总算放下心来,躬身道:“谢掌柜。” “本就是你解决了邪祟,该传你的,谢什么?” 那掌柜闻言,却是淡笑了一声,旋即眼神略有些冷淡的看向了胡麻,道:“况且,你们两个搞得人尽皆知,我又怎好食言?” 胡麻脸色微红,告退出来。 但虽然装着脸红,心里却是一点愧疚也没有。 外出之前,故意跟所有的伙计都点明了守岁人的事情,本来就是怕这个掌柜再另起幺蛾子,人人都知道了有这场考验,那掌柜的便也不好再找其他的借口了。 在这一点上,就连许积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当然,两人的区别,只是在于都相信自己会得了这机会而已。 事情到了最关键时候,胡麻便更让自己强行保持了冷静。 回到了侧屋,先补了一会觉,这红木剑就放在一边,由着小红棠抓起来玩耍。 睡了约两三个时辰起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还是照例安排了伙计们喂马洒扫,提了红灯笼巡夜,一应妥当,才向着内院走去。 推开门时,便不由得心里微怔。 就见吴掌柜的,正坐在院子里面,周围,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油灯。 他手边放着茶,静静看向了自己,道:“过来吧1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向前踏出了步子。 这平平无奇的小院里,点满了各式的油灯,便多了几分诡谲意味,胡麻鼻端,也可以嗅到不同油灯里,散发出来的各种焦糊气味。 莫名的氛围,使得人很难不生出一种幽隐的危机感。 但胡麻知道如今是在面对能救自己性命的关键法门,仍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 直走到了油灯中间,小石桌旁边,并未发生什么异常。 吴掌柜,也只是一直静静的坐在石桌旁边,看着胡麻缓步走进来的样子。 目意微闪,似乎是在与谁做着对比。 “你这般用心的抢这机会,也坦然走到我身边来……” 抬抬手,示意胡麻坐到他身边,老掌柜缓缓道:“但你可知,我能教你的究竟是什么?” “知道。” 胡麻自打入了红灯会,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天,内心里也早就针对各种情况打好了腹稿,低声道:“家里有位长辈曾经跟我说过,红灯娘娘会里,供养了一些有大本事的人。” “长命百岁,多福多寿,辟邪袪病,邪祟不侵,这些人有个名字,叫守岁人。” “……” “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吴掌柜并不奇怪胡麻说出来的这些。 守岁人这个名字,常人知的少,但也不算什么大秘密,那些经年的老矿工,或是与邪祟打过交道的,往往都听说过这个神秘门道的名字。 他只是笑了笑,也不置可否,道:“你说的倒是没错,这门本事,确实叫守岁人。” “我便是做了三十年的守岁人,这一生也不知与多少邪祟打过交道,也不知拜了多少次太岁,当然,其间波云诡谲的凶险,也经历了一些。” “如今我年纪大了,咱这庄子里又没帮手,也该找个人点拨一下,而你们这群新来的伙计里,论头脑功底,便是你最合适。” “……” 胡麻听得微微一动,或许这时自己该立刻起身,纳头便拜? 拜就拜,不差这个头。 但没想到,刚要起身,这吴掌柜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轻轻的摆了摆手,道:“虚礼就免了,你也不必唤我一声师傅。” “毕竟论起来,你我都是拜红灯娘娘的,相差的也只是我是掌柜,你是伙计。” “多磕了这个头,反倒更多了些人情束缚1 “而我传你这法门,也不是因为发了善心,总是有要紧事,用得上你的。” “……” “要紧事?” 胡麻听着这话,倒心间微沉,隐约觉得似乎意有所指。 多更一章,省得大家看的难受 (本章完) 71.第71章 守岁法门 第71章 守岁法门 自己确实做成了这黄狗村子的事,理论上老掌柜也该传法,但真就这么容易? 再听到老掌柜这话,胡麻便隐约起了些狐疑,但他记得自己原则,多听,多想,并不多嘴问话。 而这老掌柜,脸上也是看不清喜怒,只是微一停顿,才淡淡道:“也不必多想,这庄子缺个管事,也缺个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我是愿意教你的,学的越快越好。” “但学了这法,便是入了门道,此中凶险,怕不是之前的你所能想象,你可做好了准备?”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能学到这法门,什么也不怕。” “掌柜的愿教我这法门,便是我不叫一声师傅,但这恩情,我也记下了。” “……” “倒也不须如此谨慎,是真是假,咱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老掌柜闻言,却是笑了一下,又看向了胡麻,道:“守岁人法门,教伱倒是不难。” “但教你之前,你先要明白的是,何为守岁人?” “……” “这……” 胡麻露出了疑惑之色,表现的自己只知道守岁人这个名字的模样。 老掌柜笑了一下,轻声道:“这是咱们这行当的法门,想来你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知道。” “不弃左右谓之守,新老交替谓之岁。” 他慢慢开口道:“守岁人,便是守于阴阳交界,生死之间之人。” “当然也有人说我们守岁人这个名号,是因为我们多与太岁老爷打交道,这话本也不差。” “太岁老爷降世,给这世间人留下了无边福泽,我们若可以一世守在太岁老爷身边,那也未尝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情……” 胡麻只是细细的听着他的话,内心里已有些怦然心动。 守岁走鬼,养命通阴…… 这世间门道极多,也只有进了这些门道,才有在这世上挣命的可能。 如今,这守岁的门道,已悄然向自己开启…… “不过,说来说去,想入此门道,总还需要一个关窍……” 吴掌柜坐在了石桌旁边,随着他的声音,周围油灯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一些。 轻声道:“而这门道,便是……” “……死1 “……” “啊?” 胡麻没有压制心里的惊讶,忽地抬头看向了吴掌柜。 “你没有听错。” 吴掌柜似乎很满意胡麻的惊讶,淡淡笑了一下,道:“入这门道,首先便是一个死字。” “现如今,你们这群伙计,都是各家各族挑了出来的,元阳未损,命性最旺,便是没修过什么法门,一身炉火,辟邪镇鬼,游秽也要绕着你们走。” “但是,孤阳不生,到了你们这一步,也就到了顶了,再下去,娶妻生子,身体衰败,这一身性命,也就该走下坡路了。” “但咱们守岁人一道,则是选在此时,反其道而行。” “由生至死,再由死而生,终介于生死之间,不生不死,亦死亦活。” “嘿嘿,都说那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但咱们守岁人,偏是生于分界,哪都能去得的人。” “……” “由生至死,再由死炼生? 胡麻听着这番话,心里已是愈发吃惊,心里已是明白,难怪婆婆要让自己学这个。 不由得问道:“那……该怎么做?” 老掌柜到了这时,倒似笑非笑看了胡麻一眼,道:“我与你说这些,你不害怕?” 胡麻立刻道:“老掌柜在教我本事,我为什么要害怕?” 老掌柜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满眼期待,并无疑惑恐惧之意,倒也低声叹惜。 “早先见着他这等本事,又偏偏许积那么好的条件,硬是被他压的抬不起头,也偶尔疑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个大背景,只是装模作样,到我这里另外有所谋。” “现在看,倒是多虑了,他果是寨子里出来的,人是聪明,也有手段,但这心思,终究还是单纯,不谙世事。” “……” 心里疑虑尽去,便也向着胡麻笑道:“我刚与你说的,是法,要说怎么做,便是门径了。” “想真的成为守岁人,首先,便先要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死去。” “死去之后,再以守岁人的法子炼死为生,这一步走完,你也就有了自己的本领。” “这既是法门,也是倚仗。” “你既入了这一门道,以后也少不得要跟太岁老爷打交道,更少不了撞见那些邪祟妖鬼,稀奇古怪,而你将来是否能够逢凶化吉,辟邪避难,就全在这个‘死’字上。” “当然,你能够死多少,活几分,登阶入府,上桥归乡,到哪一步,却也只能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我能告诉你的是,咱们这门道里,最高道行的人,便叫作‘活死人’。” “那是已经全部死过一遍,又借死炼生,跳出阴阳的人了。”      “……” 边说着,他边扶住了身边的茶壶,暗调炉火,手掌竟变得如烧红烙铁,这茶壶渐渐被烧得通红炙烈,茶水沸沸。 然后,他收回了手,向胡麻道:“给我倒茶。” “登阶入府,上桥归乡……活死人?” 胡麻细细想着老掌柜跟自己的说的话,眼睛看着那茶壶,倒像是刚从火炉子上拿下来的,隐隐透出烤人的红光,也不知有多滚荡。 情知会被烫伤,但仍是伸手去拿。 老掌柜却是直接笑了,拂开了他的手,道:“傻小子,还真拿?” 说着,自己却是伸出了另外一只手,端起了茶壶。 胡麻看得仔细,他既然能用一只手将这茶壶烧得通红,自然也可以不被烫着,但他偏偏不运炉火,只是普普通通的伸手,握住了烧红的茶壶。 这一下子,皮肤顿时承受不住,“嗤”的一声响,直接烫伤了,还有些焦糊的气味传来。 但老掌柜并不以为意,只是慢慢抬起了手掌。 胡麻留意到,他那只手,颜色青灰,冷硬僵死,竟无半分活气。 但他也不知怎么做的,气脉运转,这只手便渐渐的活泛起来,那烫伤之处,也渐渐好了。 “这就是生死之间的本事,也是守岁人的绝活。” 老掌柜笑着收回了手,自故自的斟茶,道:“修得了这个法门,非但水火不伤,便是剧毒邪祟,也伤不得这只手,油锅里捞钱,对咱们来说,也不在话下,这就是本事了。” “不过,你若想修成这本事,还得先死一部分再说。” “……” 说着,指向了周围的油灯,轻声道:“手足肢体,筋膜血骨,脏腑眼脑,每一部分炼死而生,而会让你学得不同的本事,直至最后你炼得头脑神魂也死过一次,这门本事便也大成了。” “现在我已为你点了这些灯,每一盏皆代表了不同的部分,用来当成你修炼此法的引子。” “看你缘法吧,先挑一盏,从哪里开始死,便从哪里开始练……” “……” 胡麻转头看去,只见灯盏各有不同,无一例外的,便是火苗闪动,带着些神秘气息。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了点这些油灯的用意。 心头只觉诡异震憾之余,却也生出了一些额外的感慨与喜悦。 老掌柜还在等着自己挑一盏灯,选一部分去死,然后再修炼这法门…… 可其实自己怎么选都行的。 因为自己的全身,都已经死过了,只待求活。 他心间喜悦,便也表现的很是轻松,起身向老掌柜揖了一礼,道:“我听掌柜的。” “您让我选哪一盏?” 见胡麻这么问,就连掌柜的,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他。 心情竟似变得挺好,指着胡麻道:“说你不懂事,但又有个好脑子,也罢,正你这性子,才有了入咱们这门道的机会,瞧见左手边那盏青灯没有,端起来,带回你房里去吧1 胡麻看向了那盏灯,也不知代表了什么,只是沉定心思,伸手端了起来。 灯在左手边,自是顺手用左手端了。 却不料,这一端了起来,便只觉左手微微一麻,就觉得一股子诡异气息,从自己的左手指尖渗了进来。 他低头看去,竟见得自己的左手,已出现了丝缕暗紫,正顺着自己的血脉,蔓延至整个手掌,乃至半截小臂,这确实是出人意料的事,但他却稳稳端着,没有扔掉。 “这灯里有用黑太岁调制出来的秘药,会毁掉你左手的生机。” 吴掌柜看着他冷静的样子,也多了几分欣赏,轻声道:“如今只是中毒,盏茶功夫之后,你的左手会彻底死去。” “但这只是开始,死去之后,你便要调动炉火,重新炼活这只手。” “我也不求你进境有多快,明年开春之前,练出一臂一脚,许是便能帮上我了。” “……” “是,我会尽心尽力。” 胡麻忙答应着,端了油灯,认真听掌柜传法。 掌柜也轻声感叹,便指点胡麻运行炉火,炼死为生的法门。 细细听着,这法门倒不陌生,其实与胡麻从二爷那里学来,积攒自身炉火的法门在本质上一样。 只不过,那个法门,只是守着一道阴符,搬运生气罢了,而现在老掌柜传的,却是守经走脉,激发左手生机,微妙之处,多了许多门道。 明眼看着,便是高明了很多的法门。 他一一听记下,不露分毫,这才郑重向掌柜道谢,出了内院。 由生向死,炼死为活…… 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如今终于找着解决的办法了…… (本章完) 72.第72章 本命神像 第72章 本命神像 老实讲,这守岁人的门道,听着确实有些诡异,细思起来,甚至还有些恐怖。 常人都只为了求活,守岁人居然求死? 怎么听都有些离谱。 不过,偏生这诡异恐怖的法门,正是自己的对症良药。 自己守着具死人身子,全靠了血太岁这等神物才能与常人无异,但就算是血太岁,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守岁人这炼死为生的法门,却是恰恰可以解决自己这具身体最大的问题。 “不过……” 得传了法门,胡麻也知道了自己下一步的修行需要谨慎。 老掌柜叮嘱了,法不外传,修法之路,颇有些怪异,自己却是不能被其他的伙计看到的。 看样子,还是得让周大同,去睡一段时间的大通铺。 正想着时,回到了偏屋,却发现周大同居然没在屋里,铺盖卷都没了。 他有些好奇,过去了一问,才见周大同有些惊悚,连连摇头:“胡麻哥,我不跟你睡了。” “?” 胡麻感觉周围伙计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忙训道:“胡说什么,睡的好好的……” “不行不行……” 周大同连连摇着头,拉他到门外,小声道:“你们胡家那小鬼还跟着呢吧?” “我刚刚……” 愈说表情愈慌:“刚刚看到你床里那把剑,正在自己动……” “额……” 胡麻倒是一听就明白了什么事情,让周大同不要乱说,自己则端了油灯回到房里。 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是小红棠坐在房梁上,在摆弄那把红木剑。 别的事物到了小红棠手里,往往常人便看不见了。 就好比婆婆留下来的那个篮子,小红棠心里惦记着婆婆,每天都随身带着,但别人是看不见的。 胡麻若从她手里接过来,在别人眼里,这也就像是胡麻手里,忽然多了一个篮子似的,看起来场景离奇,但跟变戏法似的奇妙。 胡麻听二爷讲起过,这是小鬼会遮住东西的原故。 有些厉害的,小鬼还会遮人呢。 把人挡住,别的活人,就看不见这个人了,这个人,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当初小红棠骑到崔蝎儿肩膀上,蒙着他眼睛,崔蝎儿便晕头转向,提起了拳头也不知向哪里打,便是这个原因。 但如此,这把木剑却又不一样。 小红棠抱在怀里玩耍,木剑却仍然可以看得见,就跟自己飘在了空中一样。 也难怪周大同吓的连夜搬家,不肯跟自己睡了。 心里松了口气,胡麻瞧着小红棠抱了老物什,爱不释手的样子,胡麻也觉得有些奇怪。 笑道:“伱不怕这把剑?” 他昨天晚上可也是亲手试过的,这个老物件,威力很是不俗,自己仿佛只用三成炉火,便可以挥出七成炉火的威力来,那些邪祟挨着一下,便要身负重伤。 小红棠好歹也是邪祟里的一类,遇着了二爷那一身恐怖的炉火,她也害怕,但为什么,对这老物件倒如此喜欢? “不怕。” 小红棠抱着那把木剑,缩在了房梁上,道:“老物件抱着舒服。” 胡麻也是好奇,多问了几句,才明白了过来。 这等老物件,确实有灵性,被灵力洗过,类似于打通了筋脉,自己使它,炉火畅通,还能激起剑中灵性,所以威力非凡。 但自己不用时,这剑里便没有火劲。 小红棠喜欢它,是因为阴气在这剑中,同样畅行无阻,这种事物最能让小红棠安心,便如每天呆在房梁上一样。 虽然自己如今基础较差,还搞不懂这里面的细微差别,但小红棠喜欢就好。 胡麻放下了油灯,看向自己左手,已经血脉不通,生机断绝,自己甚至无法感知到它,便知道这只手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便在房里,割下了一截床单,缠在了左手之上。 自己只需按着老掌柜教的法门,重新激起这只左手,身体便有一部分活过来了。 如今,自己实现了独屋独梁的小梦想,治好自身问题的法门也得到了。 就连小红棠想要的老物件,也拿到了。 心里倒是有了种些欢喜满足的感觉,自转生以来便压在心头的重担,轻快了不少。 至于后面的事情…… 他微微沉吟,记起了自己在内院里,得老掌柜传法时,那躲在了内院屋里糊了白纸的的窗户后,偷偷瞧着自己的目光。 那究竟是谁? 定然不是老掌柜的小厮,也不是那个在内院做饭的老仆人。 如果自己直觉不差,应该是个女人! 但自己来到了这庄子时日也已不短,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事实上,除了刚来时掌柜跟小胡子管事这两个老不正经叫来的陪酒娘子,自己在这庄子里,就没见过有女人的存在呀……      她一直在内院里躲着? 另外,老掌柜不肯让自己拜师,却又说将来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那又是什么? 名义上,这似是说明年开春,需要自己帮手。 但他特意指出来,真是为了说这个? 再就是,自己如今得传了法门,看似一切顺利,也是自己争取得来的。 但对于老掌柜这种明显有着自己认知的人来说,自己送出去的那块奇异太岁,自己这红灯娘娘会青香弟子的身份,再加上自己将来的用处,真就抵得过他们心目中这守岁人法门的价值了? 二爷,还有二锅头,可都嘱咐过自己学法的艰难碍… 老掌柜传了法,胡麻心里是领这个情的,却也没有把所有人都想成圣人的习惯。 天上掉的陷阱,吃着容易硌牙。 “呼……” 这些问题,胡麻仔细的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全是好人,那样,自己也就可以做个心安理得的好人了。 默默想着这些,他躺在了床上,慢慢行功,同时也想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老掌柜将来是有地方用得着自己,还真的只是为了身边有个帮手,教了自己这法门,自己都要多藏一份警惕。 毕竟这炼法之法,精细入微,一点也错不得,可能一个地方稍稍改动,自己就成了倒着走路的欧阳锋了…… 保险起见,自己倒该有机会了问问二锅头老兄,老掌柜传的法门是否没有问题。 不过内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二锅头老兄走的似乎不是守岁人的路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自己。 …… …… “大大,什么时候才好碍…” 胡麻躲在了自己的小屋里修炼守岁人的法门时,老掌柜也灭了油灯,进了堂屋。 内间里,有个人已等的着急,一听见他进来,便呻吟的问着。 老掌柜忙走进了侧屋,点起油灯,就见到那个缸里的女孩,正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缸里的清水,如今泛着血色,那是许积之前送过来的血食丸。 而女孩的额头,心口位置,则贴着几块青中泛红的布贴,那是胡麻之前送给他的那块珍稀太岁,特别调制而成的膏药。 “不是止疼了么?” 他慌忙来到了缸边,小心替她检查着身体,神色很紧张。 “不疼了……” 缸里的女孩抱怨着:“但我不想再呆在缸里了,大大,我的身子都快被泡烂了。” “妮子乖,妮子乖……” 老掌柜忙哄着她,看着她确实满是褶皱的手,也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但也只能耐心劝着:“快好了,很快就会好了……” “法门已经教他了,但还要等他学会哩……” …… …… 同样在此时的庄子偏屋里,静默运气的胡麻,渐渐沉入了梦乡。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别的事或许并不勤快,但行功一事,事关性命大事,却一直不敢有半点放松。 而这,也使得他注意力更容易集中,行功一道,很快便可以做到微妙精准,甚至已渐渐养成了习惯,便是在行功之中,渐渐陷入了梦中,都没忘了行功。 恍恍惚惚,来到了那个梦里的小庙。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二锅头老兄倒是不在,但胡麻竟意外发现了怪异的变化。 自己正借用炉火,洗涮经脉,激起自己的左手生机,而这炉火,在这梦中野庙,显化的便是那三柱命香。 胡麻意外的发现,随着自己行功,其中一柱在炉里的命香,正飞快燃烧,香上烟缕,没入了周围的暗红色雾气里,竟然又引动了这雾气的变化,幽幽荡荡,流转起来。 命香明显的正在消减,但又不是浪费,而是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在自己这破庙之中运转。 旋转变化之间,胡麻忽地看到,香案之后,闪起了隐约的金光。 他心里微惊,定睛看去,便看到,那赫然是香案后面,笼于黑暗里的神像。 如今,那神像的左手之上,已经出现了丝缕金痕,耀耀生光,如同经脉里的生机模样。 这一惊,使得胡麻心头微震,死死盯着。 良久,良久,他已满眼惊奇,一时不知这神奇如何发生,倒是隐隐的确定了一件事:“或许,验证这法门真伪,不需要通过二锅头老兄了……” “自己,就有了办法1 正式上架啦,拜求大家订阅,投票支持,老鬼拜谢!! (本章完) 73.第73章 管事胡麻 第73章 管事胡麻 早先就听二锅头老兄说起过,其他转生者的本命灵庙里,香案后面,都有一个神像。 那是他们性命显化,可以照见各自的修行,而这,也使得他们修行起来,比普通人要更快了一些,但之前的胡麻只能想象那是什么样,反而他这个香案后面,只有一片黑暗。 但如今,胡麻才初试守岁法门,居然就看到了那神像的一部分。 而且看见的,也恰恰是自己正在死中炼活的左手,不仅如此,便是那左手内中显化出来的丝缕金痕,也与自己刚刚尝试着炼法的行功轨迹,完全吻合,甚至可说,纤微不差。 “我这神像,也可以照见修行?” 胡麻又惊又喜,仔细看了一遍,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除了那左手位置,显化出来的丝缕金痕,其他地方,却仍是死气沉沉,毫不变化。 “难道就因为我这身子,本是死的,所以这神像也死气沉沉,看不真切。” “我如今开始试着从左手炼活,这神像的左手,便也初见显露?” “……” 心里倒一时有了猜测,却仍拿不准。 可是胡麻清楚,这神像的事情,是自己与其他转生者最大的不同之处。 就算自己有疑问,却也不好去问别人了。 于是他一番揣测,只决定了默默行功,继续尝试。 果不其然,随着他行起守岁炼活的法门,香炉里的第三枝命香,开始加快的燃烧,化作了丝缕生气,浸入左手的经脉血管,仿佛在重新唤起左手的生机。 这正与老掌柜指点的法门一致,可最让胡麻惊喜的,却是这生气走过的经筋血管,无一不在神像左手之上显化。 甚至,胡麻为了进行确认,还壮着胆子,故意将一缕生气,进入了错误的脉络。 而那神像左手位置,也立刻出现了相应的痕迹。 只是颜色却是诡异血脉,还隐约有那根经脉在受到冲击,似断不断的模样。 他忙收回了那缕生气,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太好了……” 一时无法形容内心里的喜悦:“熬了这么久,其他转生者有的好处,我也终于有了?” 早先他从老掌柜这里得传了守岁法门,心里便也有些不安。 得不到法门传授之时,只一心想着求法。 得到了之后,却也担心,这老掌柜万一藏了一手怎么办,万一故意教错怎么办? 在这诡异的世界,便是学了修行法门,也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尤其是守岁人法门里的由生转死,由死炼活,更是于细微处下功夫,身体各处经脉交织。 修这法门,便如盲人绣花,虽然小心翼翼,但也说不定哪里就行岔了气,留下了隐患,等到出事了,才能明白过来。 但如今,却时时映照,无后顾之忧了。 想及此处,胡麻更是心里畅快,抓住了机会,默默行功,愈发的熟练精巧起来。 一夜过去,胡麻只觉神清气爽。 他左手用布缠起,吊在了颈间,这是因为左手已“死”,不听使唤。 这是所有守岁人必经的过程,先杀死自己的一部分,再炼活,但胡麻其实是可以省掉“死”这一步骤的,只需要断了这一部分的血气供养即可。 初时借了油灯,顺其自然的断,以后没准油灯也可以省下。 当然,现在还是要养一下,哪怕行了这一夜的功,已经感觉到了左手那微微的暖意,却还没有到灵活指使的程度,再加上也不方便被别人看到自己左手的样子,便干脆包了起来。 旁人也只当他是昨夜受了伤,并不怀疑其他。 而这外院里,众伙计早就已经起来,一见了他,便都围了过来,殷勤讨好。 昨天因着许积之死,再加上他们也跟着跑了一夜,又受到惊吓,都有些无精打采,这一晚上休整回来,也知道这院子里某些变化已经出现,再看胡麻,就多了几分看上位者的敬畏。 毕竟人家入了老掌柜法眼,学到了什么本事且不说,单这身份,便不同了。 从这天起,胡麻可不仅仅是领着管事之职,而是有了管事的身份。 每个月的钱粮血食,也都要按着管事来走了。 “都别在这里愣着了。” 胡麻看出了众伙计们心间浮动的情绪,挥了挥手,道:“勤快做事才是正经。” 众伙计讪讪的,只当他拿起了架,但也不敢有怨言。 但看着他们转身,胡麻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中午着人去割点肉,挂柜里账上。” “你们昨天也跟着辛苦了一番,好生补补。” “……” 众伙计顿时呆了一呆,旋及欢呼起来,看胡麻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亲近。 这也是胡麻和许积做事的不同之后,许积那时领了管事之职,只是吩咐众伙计们做这做那,他与掌柜亲近,但见了伙计们却都板着张脸。 而如今,胡麻成了真正的管事,他们其实也担心,早先胡麻跟他们的亲近,是不是装不出来的,一旦目标达成,就换了张脸。 他要真这样,伙计们也说不得什么。 毕竟就在前天晚上,许积喊了一句,也是大部分人都跟着他走的。      可如今胡麻忽然说了要给众伙计加餐,便无疑代表着前事一笔勾销,有意与人亲近了。 想到以后日子会好过点,没人不开心。 “胡……胡麻哥……” 正看了众伙计们欢呼去干活,扫院子的劲头似乎都足了很多,胡麻转过身来,便听到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在叫唤,却是李娃子。 他脸色苍白,扶着门框,叫了胡麻一声,竟是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胡麻哥,我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你们对我好……” “别说这话,先起来1 胡麻皱了皱眉头,将他拎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眼,道:“你好了?” 前天夜里,李娃子被阴鬼卷进了井里,身体都僵了,胡麻虽然把他带了回来,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 内院里掌柜的给了一枚药丸,用水给他灌了进去,人倒是醒过来了,但也迷迷糊糊,木木怔怔,没想到,现在看起来,现在倒是起床了,看起来说话也正常了。 “我……我好了……” 李娃子身体似极虚弱,这一开口,便又要哭:“那许积不是好人,只想着欺负人……” “他们说,他们说要不是伱光着膀子下井里捞我上来,我就死定了……” “……” “难怪他这么感动的样子……” 胡麻明白了过来,见周围人都看着,便将李娃子扶进了屋里。 其实他本来无意救李娃子,初时还以为他死了,对他能醒过来也有些意外。 不过,这李娃子明显听别人说了是自己进井里捞他,这会子的感动,倒不是假的。 胡麻当然也不至于一定要把这话说清楚。 难得糊涂嘛! 他将身子骨虚弱的李娃子扶着坐到了床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李娃子虽然醒了过来,但明明一天之前,还是个精壮的大小伙子,见了羊屁股都要流口水,五十斤的石碾子举在手里跟玩一样。 可现在却显得孱弱不堪,倒像是一晚上导了六十回,喉咙眼里就一口活气了。 “废掉了……” 胡麻心底明白了过来,只是并不言明。 他们这批少年,之所以被选进了红灯娘娘会,便是因为养出了炉火,且火候不浅。 李娃子被阴鬼扯进了井中,换作普通人,早就已经死了。 但因为李娃子有炉火在身,所以多抗了一些时候,但他这撑着,全是凭了消耗炉内的火气硬扛,如今虽然活了下来,但腹内炉火,却是荡然无存,甚至身体都被阴气蚀空了。 如今的他,比起普通人来都不如。 “大同,梁、柱,也别偷瞧了,进来吧1 明白了这一点,胡麻便向门外喊了一声,周大同和大羊寨子里的周梁、赵柱一起进来了,看着李娃子那模样,脸色也都缓了几分,平时讨厌归讨厌,但少年心性,倒不至于恨成那样。 “你之前做的事情,我确实不满意,大同和梁、柱两个兄弟也不满意。” 人齐了,胡麻才看向了李娃子,正色道:“咱们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兄弟,你不信我们。” “却偏要去相信别人?” “……” 李娃子听着,羞愧的惨白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论起来,你自作自受,我不该救你。” 胡麻继续向李娃子道:“但是二爷走之前嘱咐了我,咱们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落下哪个都不好。” “我们四个都在这里做的好好的,你自己出了事,以后回了寨子,我们又怎好去你爹娘面前交待?就看着其他人家张灯结彩,你家却要挂白披麻的,去你坟头上上香?” “又或者,我们几个混不下去,独你抱了大腿,回寨子就风光了?” “……” 这话说出来,周大同都怔了一下,嘻笑神色少了几分。 周大同和周梁赵柱两个,更是觉得这话说到了心坎里,看胡麻的眼神都有些钦佩。 至于李娃子,只是跟着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麻也叹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在这里好好养着吧,你身体这状况,我先不与掌柜的说,不然定撵你回去。” 李娃子羞愧又激动,几乎要再次跪下来了。 寨子里出来的其他几个少年,也是口拙,不善说辞。 但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首订成绩出来了,一万七千二百六十五,相当惊喜了属于是。感谢各位看官老爷的厚爱,咱们再接再励! (本章完) 74.第74章 乡村邪祟 第74章 乡村邪祟 该安抚安抚,该警告警告。 胡麻深切记得二爷临走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没有用转生者特有的傲慢来理解这个世界,村子里的人情,自己坦然的受了,但二爷叮嘱自己照顾其他几个,这话也尽量做着。 毕竟二爷留下来的宝贝,自己都拿去做人情了,总不能翻脸不认。 至于这寨子,当然有些事情是胡麻也不喜欢的。 可寨子就是这样。 贪婪愚钝,为点好处翻脸不认人的是他们,有事了不用叫,直接过来帮忙也是他们。 不讲道理只认亲远的是他们,不问缘由拎了家伙就要过来干仗的还是他们。 寨子里出身的人就是这样,好与坏也都是这样。 自己现在确实有选择,身为转生者的自己,可以抛弃了他们,一心只顾着自己,但也可以在不影响自己目标的情况下,条件允许下互相帮扶一把,而胡麻则暂时选择了后者。 毕竟婆婆说了,大羊寨子,才是现在胡家的根。 当然,胡麻的理解是一回事,摆在了明面上看,有了大羊寨子这几个齐心协力的兄弟帮扶,确实很多事都好办了。 在这外院,胡麻身为管事,领了这十几个伙计,有些是之前根本不认识,现在也没混熟的,还有几个是许积留下来的,之前甚至与自己处于敌对状态的。 要想将这外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安排妥当,其实很伤精力。 之前自己能安排好,是有意在表现,全力以赴,但如今,却是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精力来修炼守岁法门,天天盯着这些事情,劳心劳力,还时不时就闹出点让人不耐烦的事情。 但有了周大同他们带头,事情却是好办多了。 巡夜洒扫,喂马籴粮,挑水劈柴,一桩一桩,按步就班的做了下来。 而有了他们帮衬,胡麻这段时间里,便每天调动炉火,炼活这一只左手。 守岁人的法门,关窍便在一死一活之间。 如今,随着他这炼活法门火候逐渐加深,倒也有了些神妙的变化。 这只左手,初时一片冰冷,自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随着自己的炼活法门,却渐渐感觉到了这只手有了些微的暖意。 再后来,这暖意愈发的旺盛,自己也渐渐开始感受到了这只手的酸麻痛感,又过段时间,却是可以试探着,一点一点的动动手指,稍稍攥拳了…… “由死而生,倒有这么神奇的感受……” 这是胡麻修炼的第一部分,他也尤为重视,记着每一个细节。 他能感觉到这只左手正在活了过来,但这又与之前那种活着的感觉不同。 首先,这只手有了生气,却不是血太岁强行激起的那种生气。 再者,这只左手重新炼活,竟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些以前不敢想象的神妙之处。 一应气血,骨肉,皆充盈有力,仿佛激发了某种神秘力量。 想来生死之间,大受锤炼。 这只左手,随着他每日行功,倒如烘炉铁锤,千锤百炼一般,已渐渐有了异于常人的本事。 “修炼的怎么样了?” 而这位掌柜,看起来是个冷口冷面的人,倒也没有传法之后,便万事不理。 起码每隔两三天,还是会叫了胡麻过来,问一下修行进展。 而胡麻便也老老实实的回答:“初时一片冰冷,不似自己的,渐渐的倒有了些温热。” 当然,只是看起来老实。 实际上胡麻少了“化死”这一步骤,又有了本命神像照见,省了许多弯路,再加上三柱道行,可以尽情行功,他这炼活的速度,远比普通人更快,如今已有了三根手指能动了。 可这些却不能如实相告。 自己进境太快了,也难免惹人怀疑,回头解释不清。 “倒是不错。” 掌柜的问了他几次,每次都有进展,看起来他倒也算是满意,轻轻点头,道:“能有这般进境,倒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不过终日窝在庄子里行功,也不是个好事,平时庄子外面的事情,你趁了如今,多见识见识,也不是件坏事,有了本事,也得攒些经验才是。” “那七里外的石崖村子里,最近闹了点东西,昨天里长过来找了我。” “你过去看看,给他们处理处理吧1 “……” 胡麻想到了这庄子的责任,便点头答应:“这就去。” 红灯娘娘会设在了各地的庄子,也往往有除邪祟的本领,原意只是为了清掉周围的邪祟,以免开春时候闹事,但左右乡里见他们本事大,若有了事,便也经常上门来求他们帮助。 早先都是掌柜的出马,伙计们还没这手本事。 但如今,想是掌柜的要历练自己,再加上自己已是这庄子里的管事,便答应了下来。 “大同,叫上周梁赵柱两个人,跟我出去一趟1      问明白了缘由,胡麻便出了内院,叫上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几个。 周大同正坐在了磨盘上吹牛,一听便知道是好事,忙忙的凑到了跟前来。 周梁和赵柱两个,也不问别的,一个从院子里抽了根棍子,一个掂起了粪叉。 如今正是闲时,庄子里的伙计们便不配兵器,明年开春庄子进了血食的时候却是要配的,所以如今这庄子里的伙计们手里,仅有的几把刀枪,也是他们来庄子里时自带的。 比如周大同就有一把,祖传的,许积的那两个跟班,也各有一把。 胡麻倒是可以找他们两个借过来,但周梁跟赵柱两个,却也并不贪图他们这点子东西。 尤其是赵柱,就爱使粪叉。 说他爹在寨子里跟人打架,就爱使这个,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四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庄子,也不知做什么去,旁边的伙计们见了,也都不说什么。 平时,胡麻虽然不像许积当初那么猖狂,但该照顾一下的,也很舍得照顾。 巡夜这种要紧且出头的活,自然以周大同为主。 外院里那些洒扫枯燥的杂役事,当然就是许积的那两个跟班上。 就连之前伤了根本,如今一直病恹恹的李娃,也被胡麻安排在了灶下烧火,干些轻省的活。 偏心? 确实偏心。 但我们一个寨子里出来的,我凭什么不把好事先想着我们的人? 这种事,别说大羊寨子里的人觉得理所应当,就算是这外院里的其他伙计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合理。 就连许积那两个跟班,每天虽然做的杂事多些,也劳累,心里可也一点怨言没有。 毕竟许积死了,胡麻领了管事,人家没撵自己走,没有什么事情上都针对自己,没有把自己每个月的那点血食儿全扣下,或是私底下勒索自己,就已经是能让自己烧高佛磕头的好事了。 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拼了命的拍周大同马屁,想着胡麻等人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 马厩里有马,但胡麻他们也没牵出来。 一是现在还没学会公器私用,二来路程短,几步就到了。 顺着乡间的黄泥小路,他们走了一柱香功夫,便已到了掌柜的说的石崖村。 远远的就看到这里屋舍错落,依山而建,被那山间树木遮挡,一天光景里倒有半数时间,不见天日。 如今,村头上早有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带了村民在这里迎着,慌慌忙忙的迎上来,但见着了胡麻等人,村民们脸色倒有些诧异。 本以为来的是那位老掌柜,却见是几个小年轻,心里便都有些犯嘀咕。 倒是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来自黄狗村子里过来串门子的,看到了胡麻走在前面,顿时眼睛一亮,低声向周围的村民道:“心里可有点数吧,那位走前面的小老爷厉害着呢1 “早先俺们村子井里那行子有多厉害,你们不是不知道,就是这小老爷解决的。” “……” 听见了这话,村里人再看胡麻,便也多了几分敬畏,忙忙的请了胡麻他们进村子。 “胡麻哥,伱可得做的漂亮点,给他们个下马威。” 周大同跟在胡麻身边,瞅空子小声说着:“头一次办得漂漂亮亮,以后的事都方便呢1 “你懂得事倒是很多。” 胡麻看了他一眼,心里笑着。 周大同倒还真不是胡说,这老阴山外的村子,和老阴山里面的寨子有很多不同,但本质上却也一样。 村子里的人既可以像敬畏老掌柜那般敬畏自己,表现出乡里人的淳朴善良,也有可能在自己跟前阴奉阳违,让自己感受一下乡下地也滑的人情冷暖,具体怎样,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就是这家了?” 在村里人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村子里面一户人家前。 看起来倒是家境殷实,盖了三间大瓦房,垒了石头院子,里面好大一个猪圈,一个衣着朴素,蒙了头的妇女正在喂猪,见村里带人来了,便一声哭啼,扔了木勺,躲回屋去了。 胡麻扫了一眼,见一切正常,便道:“这里闹了什么?” “白天没什么。” 村里的长辈神神秘秘的,道:“晚上有人过来偷吃猪食儿1 “啥玩意儿?” 胡麻听得都懵了:“还有偷吃这个的?” 新书期间,求月票啦 (本章完) 75.第75章 夤夜怪影 第75章 夤夜怪影 不是,你们忙忙的闹到了老掌柜那里,还让我们几个巴巴过来跑一趟…… 为的就是有人偷吃猪食? 胡麻想着这事,都觉得可气又可笑了。 “是的哩,可吓人了。” 但那位村子里的长辈却一脸的紧张,将胡麻拉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道:“这董家呀,最会养猪,以前养了好几只呢,别人家都不如他家肥,但如今都卖掉了,只剩了这一只配种的。” “原因就是这一到了晚上,就有个人过来偷吃,那董家棒槌,这不都给吓病了?” “这……” 细细一听,胡麻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户人家姓董,也是这村子里不错的一家了,每年能往城里卖好几头大肥猪。 这家主人姓董,因着性子耿直,被人叫作董家棒槌。 事情缘由得在十来天前,说是这董家棒槌那段时间,看着猪不长肉,眼瞅着到了年关,他也着急,便夜里喂了食之后,又返过来看看。 却不料,这一眼看过去,就看到里面有个黑糊糊的老太太,扒在了槽子旁边跟猪抢食吃,他这一眼,直接就被吓得病了,第二天叫了村子里的人过来看,也都一下子给吓着了。 实在没办法,这才去了红灯柜上,请老掌柜的过来看看。 “这样听起来,倒有些邪门了……” 胡麻沉吟着,道:“你们看清楚什么模样了没有?” “别是个村子外进来争食的野狗。” “……” “千真万确,就是个老太太1 长辈严肃的说着,还有旁边几个青壮劳力跟着点头:“夜里黑灯瞎火,虽然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是个老太太,爬在圈里跟猪抢食,爬的可快哩,四五头猪都抢不过她……” 也有人小声道:“我咋瞅着,还有点像前屋李大娘的样子呢?” “去你娘的,伱娘才跟猪抢食……” 但这一句话,却又惹怒了另外一个汉子,上手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人急忙上前拉架,胡麻也懒得理,问旁边拄着拐杖,跃跃欲试要上前动手的老头子,那李大娘又是怎么回事,才明白过来: 那李大娘是前屋李有银家的老太太,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好端端在村子外面埋着,你这嘴大的说人家娘钻出了坟,跑回村子里跟猪抢食,这能不挨揍? ……况且去看过了,坟圈子好好的。 胡麻搞明白了事情,左右看了一圈,实在发现不了什么。 向着墙头看了一眼,小红棠瞪着溜圆的两只眼睛,也看着圈里,同样一脸懵懂。 “那就只有留下来看看了。” 想着这事是晚上发生的,大概只有晚上才能看,只是要多耽误下功夫了。 正说着,就见那董家,屋里已经有个脸色苍白的汉子,支棱着出了屋,拿了一盘子旱烟,请胡麻等伙计,以及村子里的长辈进去休息,却是这家被吓病的主人,撑着起来待客了。 胡麻由着这位村子里的长辈安排,喝了会子茶,又多问了一些细节。 到了傍黑,这长辈让董家整治了几个小菜,又拿了壶酒,招待胡麻等人吃喝。 这是村子里的规矩,请人来除东西,怎么也得好好伺候着的。 吃罢了饭,胡麻就让这上了年纪的长辈,把没干系凑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撵了出去。 他此行的目的是看看怎么回事,真有作祟的好除掉,这么多的人挤在这小屋里,怕是真有东西也不敢来了,而如果白守了一夜,自己也算是白来,回头还得在这里多耽搁一天时间等着。 眼瞅着夜色渐深,屋子里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 光线昏暗,都照不出屋门去,众人默默的坐在屋里,也没有人敢说话。 院子里面一片死寂,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 “是不是该喂食了?” 不知等了多久,没有动静,胡麻忽然道:“这槽子里没食,想过来抢也没得抢啊?” “是……是……” 董家娘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响了起来:“夜里是要喂的,但是俺不敢碍…” 胡麻听得好气又好笑。 这董家养猪养的好,就是肯下食,到了夜里还得来一顿,不过自从闹了那东西,董家棒槌吓病了,董家娘子也害怕,不敢再喂,那几头猪,也是担心掉肉,才赶紧的卖了。 面面相觑得几眼,周大同自告奋勇:“我去1 胡麻叮嘱了他到了猪圈前,不许行功,也不许多作停留,才让他去了。 周大同满口答应,到了灶下,喀喀一顿恚 什么麸子苞米糁全倒桶里,还切了点干菜进去,撒了几粒子粗盐。 董家娘子仅是听着,便有点心疼了起来:“给多了呀……” 可也不敢出去拦着。 就看着周大同把满满一桶的猪食,都倒进了槽子里,然后嗖的一声,窜了回来。      众人继续在屋里等着,只听见了那公猪心满意足吃食的动静。 正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或是那行子大概不会来时,院子外面,忽地听见了公猪一个劲哼哼的声音。 众人一下子摒住了呼息,只觉院子里似乎刮起了一阵阴风,堂屋里这油灯,竟眼瞅着越来越小,堪堪熄灭,外面老树上的乌鸦扑簌簌的飞了起来,受惊一般的乱转。 “来了1 胡麻心间微凛,低声说着,伸手按住了想要窜出去的周大同,细细交待了几句。 说罢了这些,他才提起了旁边董家准备的灯笼,缓步出门。 他们红灯娘娘会柜上的人做事,往往都提了红灯笼,但这次过来,没想着会挨到晚上,再加上掌柜的现在主要是让胡麻多经些事,所以并不建议他提了红灯笼来处理邪祟。 黄纸糊的灯笼,光线并不及远,只照亮了脚边这一小块。 众人跟了胡麻出屋,蹑手蹑脚的靠近,就看到猪圈里果然多了个黑糊糊的影子。 它正趴在了槽子旁边,狼吞虎咽,倒是那公猪,被挤到了一边,吃不上食,急的直哼哼。 “咯吱咯吱……” 能听到那东西撕咬着野菜根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寒。 它吃的太专注,竟是胡麻等人来到了院子里,都没有听到动静似的。 胡麻转头看看,都已经到位,便忽地舌绽春雷,喝道:“哪里来的邪祟,就这点出息?” “……” “嗖” 那猪圈里的老太太,闻言忽地被吓到,嗖的一声便向大门窜去。 却不料刚到了大门前,一个火把怼到了脸上,周大同狞笑的大圆脸露了出来。 他左右挥刀,学着戏文上面的声音大喝了一声:“哪里逃?” 那老太太吃了一惊,速度极快,唰的一声便调头,又爬向了西边的墙头,还不等翻过去,周梁也露出了脸,一口真阳箭吐了出来。 这玩意儿身在半空,便是一个跟头又翻了回来,欲往东边墙头,翻进邻居家里,赵柱却已经拿了粪叉,远远的对准了她的脸就作势要恚 老太太模样的东西急不可耐,嗖嗖的在院子里乱窜。 一阵阵阴风袭卷,看那动静,绝不是人。 但它似乎极为惊慌,眼见得左右都被挡住,急切间便向胡麻这里冲来。 原本胡麻是从堂屋里来,堂屋是主人居所,人气最重,这些邪祟会下意识的躲过堂屋方向。 但如今四面都站了人,便只有向胡麻冲过来了。 毕竟周大同他们都把自己的炉火调了起来,胡麻却没有调到,在邪祟的眼里,如今的胡麻,倒是看起来,生气最弱的一个方向。 “啊也……” 借着胡麻手里的黄纸灯笼光线,身后的老长辈与董家两口子看到了一张腊黄发青的脸,嘴巴上还残留着猪食残渣,年纪看着并不甚大,一双眼睛翻着白眼,冷不丁的就窜到了自己的跟前来。 一时吓的发毛,叫着便要倒下。 但胡麻直面对方,却稳稳站着,手里提着的灯笼,都没有晃上一晃,突地抬手按出。 用的左手,还缠着崩带,一下子按在了那冲上来的东西额头。 煞时间,一股子阴气涌进了左手,似乎还要顺着左手,直涌进自己的身体里来。 阴祟触碰不得,一身阴气,能蚀人生气。 但胡麻本也有意试试自己新学的本事,左手生机撤回,赫时间,便只觉这股子阴气涌进了左手,便立时停住,根本不会借这机会传进自己的身体里。 而下一刻,胡麻腹内炉火微动,一股子火气借行外功,传递到了左手之上,这怪物顿时被远远的打飞出去了一个跟头。 “啊哟,胡麻哥现在本事这么大了?” 远处,从大门里窜出来的周大同,两边墙头上跳下来的周梁赵柱,也都吓了一跳。 没见胡麻使刀,也没拿木剑,抬手就把邪祟掀了个跟头。 这是什么本事? 但心里急急思索间,也已经慌慌的赶了上来,压缩了那邪祟逃窜的空间。 同一时间,四下里更是有早就好事的邻居,整晚都在等着,在动静出现时,便已经闹哄哄的点起了火把往这家里来,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那邪祟似乎也被吓坏了,缩成了一团。 在整个院子被火把完全照亮之前,竟是忽地发出了一声嘶哑而短促的怪异叫喊: “老天爷呀……” “猪在夜里都有食吃,就俺没有食吃……” “……” 这一声喊,直叫得众人心底生凉,而那东西,却已喊过一声之后,便缩在了地上不动了。 有人听得不寒而栗,呆滞了半晌,才忽地向那李家人喊了出来:“李大脑袋,那……” “那不是你娘,可那是你媳妇碍…” (本章完) 76.第76章 老妇怨念 第76章 老妇怨念 闹哄哄一场,事情还是解决了。 胡麻听那村子里的长辈,喝骂李大脑袋不孝顺,生生饿死了自己的老娘,听着左右邻居把李大脑袋家的窗户砸的嘭嘭作响,听着董家两口子堵了李大脑袋家的院门大骂,让他家赔自己的猪。 他也渐渐的把整个事情的原委听得明白了,对此,竟是一时说不得什么。 邪祟确实是闹了邪祟,但却终是活人造的孽。 缩在了地上的人搀了起来,已是最后一口气,乡里乡亲瞧得真切,正是李大脑袋的媳妇。 但又不是活人馋了,来抢猪食吃。 这些及时赶来的乡亲,都听到了李大脑袋媳妇昏死过去之前的一句喊。 听着那声音,动静,却真是李大脑袋的娘。 事情倒不难厘清,作祟的确实是李大脑袋的娘,但吃猪食的,却是他媳妇。 那李大脑袋的亲娘,被两口子刻薄着,吃不上一顿饱饭,每天夜里倒听着后院董家的猪在半夜里都能有食吃,自己却只能饿着肚子,心里那份羡慕,终是在饿死后成了股子怨气。 生前刻薄她的李大脑袋媳妇,便被她附了身,到了晚上,过来帮她完成心愿。 不过,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这一吓,再人气一冲,就没了。 当然李大脑袋的媳妇被邪祟冲了身子,又现了这么大个眼,怕是少不了要大病一常 “小老爷,让您见笑了,谁能想庄子里竟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东西……” 那村子里长辈亲眼看到了李家大娘死后的模样,又如何还能不信,带头喷了李大脑袋一阵子后,便忙忙的过来向胡麻作着揖:“您放心,俺们不能饶了他。” “他娘从小把他拉扯的好,有点好吃的就想着他,把那脑袋吃的跟猪一样,他倒好,长大了倒把他老娘活活饿死了1 “我得教训他,我们庄户里也饶不了他。” “……” 胡麻对此,也只能点着头。 兴许李大脑袋饿死自家老娘的事,在庄子里不是个秘密。 只是早先,他自己家里的事,外人也懒得理会,但等他饿死的老娘作祟了,便不能不管了。 再不管,闹了更大的祟怎么办? “您老确实得看着点,好好烧几柱香,多上点供品。” 胡麻低声说道:“活着时没有吃饱,死了之后,总也得让人吃顿饱饭。” “那是,那是……” 村里的长辈连声答应着:“这事一闹起来,怕是十里八乡都知道俺村出不孝子哩……” “这以后谁还敢嫁过来碍…” “……” 胡麻觉得他担心的有道理,但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正想着时,便听那村里的长辈一阵长吁短叹,才终于说到了重点:“这次多亏了小老爷,回头俺们一定去红灯娘娘那里烧香磕头,不过,您看这次过来,那个奉金的问题……” “奉金?” 胡麻反应了过来,隐约记得,当初老掌柜对付了那窝黄仙时,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说是奉金,其实就是庄子里的人帮着村里解决了邪祟,收的报酬。 照理说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已经好吃好喝的享用了一顿,收不收都可以。 但胡麻想到了掌柜的之前的做法,便一点头,道:“一并找里长算了,送庄子里就好。” “是哩,是哩1 村子里的长辈连声答应着,又要摆酒再请胡麻他们一顿。 但胡麻见事情完了,便也不多停留,叫上了周大同等人一起,连夜就出了村子。 回到了庄子里时,见内院里已经熄了灯,便不去打扰,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才进了庄子,跟老掌柜汇报了昨天的处理情况。 老掌柜对这样的事情,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只是一边喝茶,一边默默的听着。 到了最后,才忽然向胡麻问了一句:“奉金怎么算的?” 他怎么会问这个? 小庄户里,便是给钱,能几个铜板,老掌柜这么关心,倒让胡麻有些意外。 但还是道:“我第一次去,也没个谱,便说让他按之前算,给了里长,一并送过来。” “做的很好。” 老掌柜听了,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道:“你倒是个上道的。” 胡麻也不知这句夸怎么来的,不好回答。 老掌柜倒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好奇,咱为什么要收这奉金?” 胡麻便不隐瞒,点了点头。 别说掌柜,就算是这红灯娘娘会里的伙计,每个月供养可也不少。 当然,普通伙计,还不到半两银子,其实不多。 但跟寨子里,跟这周围村子里的普通人家比,却是实在不算少了。 “为什么收这奉金呐?” 老掌柜看着心情不错,便向胡麻解释道:“因为不收,会更麻烦。” “不论什么大事小情,都过来找你,咱们是给红灯会做事的,这些事情管不管?” “管不过来,还要挨骂哩1      “……” 对这些事,胡麻倒是理解,点了点头。 “更何况……” 而老掌柜说到这里,却是笑了一声,道:“咱们若是不收,那对这周围的庄子,便全是恩情了。” “他们现在就时不时的来庄子外头,对着那红灯笼烧香磕头哩,若是咱们再什么事都帮着处理,甚至没活路了给他们点营生干着,那何止是烧香,还不得给红灯娘娘建庙?” “啊这……” 先一个胡麻能理解,这第二个理由,却是有些意外。 给红灯娘娘建庙,似乎是好事? 便是香主知道了,也只会给他们庄子嘉奖才是吧? 内心里努力的消化着,只觉老掌柜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呵呵,这里面呐,水深着呢……” 老掌柜只是淡淡笑了一声:“建庙容易,也得她承受得起1 但他后面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声,胡麻也没听仔细,便听见老掌柜改了话题,道:“对周围这些村子里的人,咱们得罪不得,但也不能太惯着。” “明年开春,不定什么事就用上了,太远了,他们不服气,不帮伱做事,太近了,他们毛病也多,做事做的同样不痛快。” “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胡麻笑着道:“还得掌柜的多教我。” “多做些事情就好了。” 老掌柜倒只是淡淡笑了笑,看向了胡麻,道:“你虽是寨子里出来的,我瞧办事倒稳妥。” 胡麻心间微凛,反应很快,便坦然道:“家里大人教过,做事总要小心。” 老掌柜笑道:“你家大人,瞧着是个有见识的。” 这对话倒像是忽地出现,但胡麻心里却已演练过多次,便直接老实回答道:“我家婆婆是寨子里的走鬼人,她在我来前便已经过世了,但是她活着时,却教了我不少道理。” “哦?” 老掌柜似乎早有猜测,也不意外,只是道:“那你为什么不学走鬼人的本事?” “学不会。” 胡麻道:“我天生胆小,直到现在见了邪祟也怕,况且婆婆也说了,那没什么好学的。” “她自己在寨子里走鬼二十年,都没落着啥好呢1 “……” 来了这么久,胡麻也早就明白了“走鬼人”的身份,这十里八乡,再加上那老阴山里,其实倒有不少走鬼人,既替人治病,也与邪祟打交道,如同前世的巫医,说出来并不显得特殊。 当然,胡麻自己心里也清楚,像婆婆这种可以独自一人割血太岁的走鬼人,怕是与其他的也不太一样。 但婆婆这本事,自己当然不会告诉别人。 甚至,说了老掌柜也不见得信。 “呵呵,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老掌柜竟也意外的,似乎被胡麻这句话触动,淡淡一笑,道:“走鬼人呀,最沾因果的。” 听得他似乎有些感慨之意,胡麻也心间微动,大着胆子道:“那……” “……咱们守岁人呢?” “……” 老掌柜抬头看了一眼胡麻,轻轻叹了一声。 胡麻忽然感觉,老掌柜这一刻的眼神,居然显得有些沉重复杂。 同一时间,他也感觉,内院侧屋里,那扇木棱窗后,似乎也有目光看向了自己。 是那个女人? “咱们守岁人碍…” 老掌柜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理论上讲,本是最不沾因果的。” “但活在这世上,又有谁能躲得掉呢?” “你且多下功夫,好好学本事吧,现在才刚入了门,麻烦的事还早着呢……” “……” 最沾因果,与最不沾因果…… 胡麻细细想着这里面的分别,见掌柜无意多谈,便也一边揣摩,一边走了出来。 内心里倒觉得,吴掌柜本来就早晚问自己这些的,如今传法了再问,倒比自己想象中还晚了些。 如今照实回答了,心里倒也觉得轻松。 现在明说了自己是走鬼人的孙子,以后再说些什么,也方便了。 如今的自己,法门得着了,老物件拿着了,事情办的这位掌柜也挺满意,倒像是一切顺利了。 只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呢? 细想了一下…… ……没想起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章完) 77.第77章 失窃的血食(感谢我的白银盟J大) 第77章 失窃的血食(感谢我的白银盟j大) 经得了这一件小事,又问过了胡麻家里的情况,掌柜的似乎就更放心了。 一应大小事务,他全都交给了胡麻。 不仅是日常的巡夜安排,周围的邪祟清理,甚至于周围各村子按月交来的“奉金”,以及这庄子外院里伙计们的血食发放,钱粮入账,都让胡麻试着着手处理。 前后他也只在城里的许家托了亲戚,来接许积时,露了一面,与人说了些话。 那来的似乎也只是个远房亲戚,什么都不了解,也不知道胡麻与许积的竞争,拿了掌柜的给的一包银饼子,便高高兴兴的去了,红木剑更是没提。 胡麻也终于在这件事了后,才放下心来,收好了红木剑,还去村里买了一只肥冠子的公鸡,一只老母鸡,连同七八颗鸡蛋,一包红糖,把小红棠篮子里塞的满满的,脖子也挂上,送了过去。 据小红棠说,那家子催的可紧了,再不给要算利息。 不过胡麻也觉得这家人心是真大,一点也不担心老掌柜的找他们寻仇埃 当然,现在看,老掌柜确实没这个意思,当初他对许积说,是因为黄仙一家逃进了老阴山,才不帮着报仇的,现在看,也只是托词而已。 但这倒也让胡麻好奇,这位掌柜的,有点过于懒散了吧? 心里存了些疑虑,却也暂时顾不上其他的,这守岁法门的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借着这石崖村子里闹的邪祟,胡麻倒是初步感受到了守岁人法门的厉害,那心怀怨气滋生了邪祟的老太太,本是阴秽,附身活人之后,三五个拿了家伙的壮劳力,都怕是治不祝 但是自己这只还没有完全炼成的左手,便有了抵御阴气,将对方掀一个跟头的能力,炼成了又会怎样? 由此,他也确定了老掌柜教自己的法门,果然是真的。 不过……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的修炼进程,似乎快了一点。 老掌柜传法给自己的时候说过,只望着明年开春之前,自己可以炼成一只手,一条腿。 但实际上,自己如今才不过七八天时间,这只左手,便已经有了道行。 想想这进度,怕是远超了老掌柜的想象。 不过分析一下原因,却也合理,毕竟其他守岁人修炼这法门,往往都是在一柱道行的情况下开始练习,而自己却是有了三柱道行才开始,洗脉炼活,激发生气的速度,远比其他人更快。 再加上,自己的身体本就是死的,省了一步功夫,还有本命神像,用来照见自身修为,防止行差踏错。 当然,这三个原因,都关系到了自己的秘密,那是不能让掌柜知道的。 所以自己进境极快,非但不能跟掌柜的说,反而要自己仔细算着,不让掌柜的看出来。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 ……胡麻长叹了一声,血食快不够了啊! 婆婆给自己的那一罐子血食丸,如今已经见了底。 还剩三颗,胡麻知道再吃意义不大,于是珍藏了起来,一来是留个念想,二来也是留了这好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而如今的他,守岁人的法门修行的快,但道行的消耗,同样也快。 随着守岁人法门的修行,身体会炉火的消耗,会越来越少,这三柱命香,想来足够自己撑到炼活这身体了,可自己真就靠了这三柱命香,一直这么硬生生熬下去? 不像话! 得多败家子才能这么消耗存款! 胡麻反正是只想进,不想出,出去一点都心疼。 况且,这守岁人法门,性命是主要的,结合自身的优势,便有了个最浅显的特点:血食儿越充足,炼的也就越快。 只是自己再去哪里搞一罐子血食丸呢? 默默想着,倒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庄子,明年开春,那几个仓库里都要堆满血食的碍… “不行不行……” 胡麻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深深的检讨着:“我现在本事还差得远……” “……没到打这个主意的时候1 “……” 那就只有想其他的办法了,自己身为守岁人,难道还搞不定这点子血食? 婆婆可以,我也可以! 一边想着,一边擦过了脸,洗了脚,这才躺回了床上。 心里默默的算着,这一天正是二十号逢零之日,也该向二锅头兄弟道一声谢了。 求人家帮了那么多忙,总不能到头了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恭喜恭喜……” 二锅头老兄听说胡麻已学到了守岁人法门,顿时连声道喜,但却并不觉得意外。 “好歹是转生者,好歹也有我帮着,若拿不到,才是笑话了。” 他边说着,便问胡麻进境如何,是否借由本命神像,照见这法门真伪之类。 胡麻才明白,自己那本命神像带来的惊喜,对于其他转生者,本来就属于常态现象,每个人都下意识这么做。 自己如实交待了出来,倒也免了将来某些事情上引人怀疑了。 “如今才只是刚开始,想真正学得守岁人的本事,你怕是也要吃一阵子苦头。” 二锅头笑道:“不过,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咱们哥俩,却也可以研究一笔买卖了。” 胡麻有些意外:“买卖?” “搞点血食儿1 二锅头笑道:“咱们修行这各种法门,怎么离得开血食?”      “尤其是你们守岁人,当然要守着血食过活。” “……” 守岁人这名字的由来,好像不是守着太岁老爷的意思…… 胡麻心里想着,却也顾不上抬扛,忙问道:“你似乎早有什么想法了?” “当然。” 二锅头老兄道:“从我知道伱去了青石镇上那庄子之后,便有了这个想法了。” “兄弟,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说过,那庄子去年出过事?” “……” “出事?” 胡麻忽地反应了过来,心里不由得微一动。 正常青香弟子,进了红灯娘娘会,若是踏实肯干,被人看上,便有机会学到守岁人真正的本事。 但这,无疑是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命好的,怕不是也要熬十几年。 可自己却有机会在短时间学到,原因不就是因为这庄子出过事? 吴宏掌柜早先被娘娘会派到了这里,也是带了些亲信与相熟的伙计的,可结果就在去年,不知怎地,被邪祟侵扰,导致他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只剩了他那老仆和小厮儿。 如今,这事还有蹊跷? “也只是猜测而已。” 二锅头老兄低笑了一声,道:“事情出在去年,咱们红灯娘娘会运气好,寻着了一处新的血食矿,挖了千斤青太岁,甚至还有不少的血太岁。” “这可是一笔横财,急于运回城里,可结果,那批血食,就偏偏到了他那庄子里歇脚的时候,闹起了邪祟,也惹出了这大乱子1 “据说闹腾了一夜,人死了很多,伤了很多,那批血食也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照那吴宏所说,是被邪祟与趁乱劫掠的妖人给劫走了,躲进了老阴山里,红灯会的香主并一众管事,当然也没那本事,跑到八百里老阴山印证他的说法去。” “再加上,那一次死人确实不少,他的心腹伙计,甚至亲闺女,也都受了伤,其他人倒是不好去怀疑他。” “但是这疑心,却没断过。” “……” “闺女?”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便是那院子里偷瞧我的目光? 打起精神,就听二锅头老兄继续说着:“这起疑,首先便是一点,血食不好运送。” “这你也是听说了的吧?” “咱们这红灯会里,懂些搬运法门的不少,但是惟独血食,尤其是大批的血食,很难用法术搬运,所以咱们才只能老老实实,一脚一轱辘的着人押运。” “而那些邪祟,同样也是如此,它们若闹了起来,冲进仓里,吃掉些,污掉些,甚至带走一部分,大家伙都是可以理解得了的。” “但偏偏,那么大一批血食,要说就这么不见了,那是谁都起疑心的。” “就算退一步讲,是某些伺机作乱的妖人,运走了那批血食,你这一路运送的痕迹,也总会留一些吧?偏就没有。” “所以……” “……” 胡麻听到这里,便已明白了过来:“所以,只有可能是老掌柜监守自盗?”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二锅头笑了笑,道:“这样的事毕竟之前也没少发生。” 胡麻道:“难道没有人查?” “查过,红香弟子并管事,都下去过。” 二锅头老兄道:“不过,确实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再加上,这吴掌柜在这件事里,确实损失也不小,如果对他逼迫的太过,怕是让其他掌柜寒了心,没人帮咱红灯娘娘会效力了。” “再后来,就是吴掌柜到处找人说情,硬是不肯退休养老,一定要留在那里重振这处产业。” “你学守岁人法门的机会,也正是这么来的。” “……” 胡麻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过来,微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和其他人一样。” 二锅头笑了一声,道:“我也怀疑,那批血食,就是落在了吴掌柜的手里。” “你现在倒是机会正好,若是能找出来,咱们把他搞了,二一添作五,岂不都发了一笔?” 加更了,能给票了不? (本章完) 78.第78章 小禾妹妹 第78章 小禾妹妹 “这……” 胡麻说不心动,是假的,自己如今得了这法门,本来就想快些炼活己身,正想搞点血食呢! 但听了二锅头老兄的话,他却也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微一沉吟,便如实问了出来:“在我来这庄子前,你早就有了这主意?” 心里倒觉得有些奇怪,照理不该这样。 这位二锅头老兄,早先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庄子里埃 除非,他就是那位小胡子管事? 嘶…… ……我家二爷送的礼,难道就是给了这小子? 正想些有的没的,二锅头听了他的话,却顿时笑了起来:“我哪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 “而且,若是由我直接安排你的去处,这种有风险的地方,我是不会安排的,不然事发了,你不得恨我?便连那位白葡萄酒小姐,心里怕是也会忌惮我了。” “咱们这种身份,彼此不相见,又要取信于对方,留人情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这么多算计?” “……” “这……” 胡麻听着,他倒不像是作伪,便笑着道:“上一世没中过彩票,心里害怕。” “若当成彩票,那伱怕是要落空。” 二锅头笑着解释道:“这事八字没一撇,能否赚到,还要看我们的运气如何。” “以后你多与转生者接触一下,便明白了,红灯会里,包括这明州府里,来钱的渠道不少,类似发一笔子财的机会也有很多,或者说,满世界上,都有很多类似的机会。” “但这样的买卖,哪怕是我们转生者,也得机会合适了才做。” “我之前便是在你去了这庄子之后,便将那庄子的情况,还有那姓吴的掌柜,都暗中了解了一下,察觉到了这么个机会。” “现如今你法门已学得,凭你现在的位置,与我现在掌握的情报,正好可以联手查上一查,若是那批血食真被他吞了,我们也未尝不能发上一笔小财。” “当然,这也要看你愿不愿意做这买卖,冒这个险了。” “提前说好,咱们只是猜测,搞了一阵子,发现血食确实是被盗了,落一场空,也是有的。” “……” “怎么听着跟那啥似的,钱庄到处有,只看哪家有我们的暗线……” 胡麻心里吐槽着,但还真个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事,脑海里闪过了数个可能,才慢慢的开口,答应了下来:“好。” “我先留意一下。” “但提前说好,我是个胆小的人,又没啥大本事,太过冒险的事情,现在我可做不了。” “……” 二锅头笑道:“只需要留心一下就是了,若真有这批血食,且机会合适,就搞了它,若是没有,再找别的机会合作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了,胡麻便也放心了下来。 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就好,毕竟谁也没有确凿证据,自己也只是先留意一下。 是否真动这个手,倒要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照目前情况来说,自己还是还拿不定这个主意。 可话说回来,这庄子里,他也确实觉得有些诡谲古怪的地方。 这位老掌柜的行事,也有挺多让人看不透的神秘。 之前这桩子事,他心腹徒弟惨死不少,甚至亲闺女也受了伤,听着倒是受害者,可是想到了这位老掌柜的性子,胡麻却也觉得,他怕是不见得办不出坑害徒弟的事来。 毕竟,无论是许积,还是那位被鬼迷了,吊死在旷野里的伙计,他都是不闻不问,仿佛丝毫不在乎。 他既是求了人情留下,要将功赎罪,但看他那样子,也不勤快啊,甚至对红灯娘娘,似乎也没那么忠诚的样子…… 而他那亲闺女,怎么也一直藏了起来,从来不露脸? 当然,这些疑惑只是藏在了心底,每日里仍是要安排好一应活计,并抓紧了修炼。 随着时日推移,他左手已经愈发的活泛,显得与此前不同。 如今他已断了血食丸,每日里便只靠了庄子里的这点青食供养着,一身血气,便时有不足之兆。 每到了这时,他仍是会感觉全身冰冷。 当然,如今全身冰冷,问题不大,只需炉火微调,便好转了过来。 让人惊喜的是,他如今变得全身冰冷之时,独这只左手,仍是温热,富含生机。 若要仔细形容,那便是死人身上,嫁接了一只活人的左手? ……噫,有点吓人。 但这种怪异的形容,倒确实符合他如今的状态。 愈发察觉到了这守岁人法门的神妙,胡麻修行的动力便越足,不过,受限于自己的三柱命香有限,他也不能毫无限制的修行,不然三柱命香全消耗了,遇到了事情可怎么办? 这倒是胡麻又与其他活人不一样的了。 对方便只有一柱命香,也可以全部拿来消耗,反正会慢慢涨回来。      胡麻有三柱,却要精打细算,毕竟涨不回来。 说到底,还是血食。 若真如二锅头兄弟所说,能搞到这笔血食,那自己非但可以无所顾忌,道行还能涨。 打定了这个主意,便也每日安份做事,留意周围动静。 这一日,他刚行功完毕,来到了前院里,眼见日头即将落山,该是准备巡夜的时候了。 但搭眼一瞅,却见这外院里的一众伙计,居然灯笼都没点起来,马厩那边,也没有人在忙活,槽里一点粮也没有。 心下正觉得奇怪,便看到,院子里的所有伙计,居然都正齐唰唰的站着,一个个僵硬了一般,呆立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了老掌柜所住的内院里面。 “唰……” 这诡异的一幕,瞬间让胡麻心里一惊,出事了? 这庄子里每日与周围邪祟打交道,果然有什么厉害行子,杀进来了? 他心里吃惊着,便要一步后退,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顺着伙计们的眼神看去,就见老掌柜居住的内院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约十七八岁的姑娘。 她穿着黑底碎花的小褂,一条瘦腰裹腿的白绸长裤,白嫩的腕上套了一只翠绿玉镯,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婉转,又干练精致。 此时正坐在了石凳旁边,为老掌柜泡着茶。 因着她的出现,仿佛连这黄昏将近的晦暗光景,都一下子亮了几分。 “女……” “……女人?” “……” 庄子里怎么会出来个女人?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胡麻都麻了。 他封了炉子,积累着阳气,虽然自己是个婆婆口中的“半阴身”,但天天吃血太岁,那也是补的嗷嗷直叫,当然不至于像二爷和其他同龄少年一样那么不忌口,可心里也是馋的。 只是平时所见,男男女女,都粗衣黑裤,被生活磨去了光泽,实在让他不得不做一个正人君子。 美貌那是丰衣足食的情况下考虑的,而他这段时间所见,都只是“人”而已。 可如今,眼前却真个出现了一个女人。 而且当真非常的漂亮,五官娇柔,身材纤细,明艳照人。 这也就怨不得这外院里的伙计一看,就拔不动腿了,便是胡麻,也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不过,终究有着前世的阅历打底,胡麻倒很快冷静了下来,见着外院里的这些伙计,已经颇有些失态,那直勾勾的眼神更是无礼,自己也该劝劝,训上两句。 但话至嘴边,却是忽地反应过来,这些少年,可不像自己有那么多的老师教过,对女子的渴望本是天经地义。 现在只是看这么几眼,便已经是人家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福利了。 这坏人不能做。 于是胡麻干脆装作没看见,便转身向自己的小屋里走去,却冷不丁,掌柜开了口: “胡麻来了,过来见见。” “……” “见什么?” 胡麻有些意外,但掌柜的吩咐,不能不听,便也收拾了一下衣衫,穿过了众伙计。 一下子听到胡麻过来,平时都对他颇为敬畏的伙计们,却也没一个主动跑开的,而看着胡麻有了进内院,近距离看那女子的机会,他们也一个个羡慕的不行,只想求胡麻带着一块。 但胡麻哪能做这事,只是目不斜视,进了内院,在掌柜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我的女儿,单名一个禾字。” 老掌柜的指了一下,示意给胡麻一杯茶,淡淡道:“你我虽然没有师徒名份,但你毕竟是我教的,把式也是我在指点,叫我一声老师不为过。” “从这论起来,禾妮便也算是你妹子了。” “她身子不好,平时不怎么出门,现在你也算认识了,以后有些事情还要你来照拂着。” 胡麻忙起身作揖道:“禾妹妹好。” 那女子也矜持的向着胡麻点头,双手捧着,给胡麻倒上了茶。 外间的伙计们见着,那眼神里的羡慕快要爆棚了。 却不知,胡麻如今心下也正奇怪着,这就是掌柜的女儿,之前一直躲在屋里偷看自己的? 之前她一直不出门,如今怎么倒是出来了? 就冲着有女人出现了,这不得给月票? (本章完) 79.第79章 有女人的生活 第79章 有女人的生活 “胡麻大哥看着年轻,但行事却是极沉稳的。” 胡麻心间微疑之时,那位名叫吴禾的妹子,也正抬眼看了过来。 这个世界,女子多羞,便是村里的寡妇看男人,那也是偷着看,但她却挺大胆的样子。 眼神仔细的从胡麻脸上扫了过去,竟是非常的仔细,边将胡麻打量了个遍,边笑将茶推到胡麻面前,也抿了嘴唇,笑着道:“我平时都看到的。” “还有你之前帮着庄子里处理邪祟的事情,大大跟我讲了,我也佩服的很呢1 “……” “果然是她……” 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胡麻便再一次得到了确定。 她确实就是平日里一直偷偷躲在屋里观察自己的人,甚至连她话里,也不隐藏。 心下倒是更觉得奇怪,也瞥了她一眼,只是掌柜在侧,不便多看。 一边起身接茶,一边笑着道: “那倒没有,我寨子里出来的,啥也不懂,全靠了掌柜的指点我。” “胡麻大哥太客气了。” 那吴禾妹妹道:“但以后我可不会跟胡麻大哥客气,我身子不好,出门不便,以后有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还要麻烦胡麻大哥,从庄子外面给我捎进来呢……” 胡麻忙道:“这都是应该的。” 说着接过了茶,但无意间手指碰到了什么,低头看去,她的手已快速缩回去了。 胡麻吸了吸鼻子,眉头皱了皱,也不说什么,只是客气的与掌柜说话。 本以为这一日,向来躲在屋里的女人终于现身,会有什么事情说,结果竟是真的没有,掌柜的也只是带了自己这个女儿,在院子里喝了会茶而已,说些家常,便回屋里去了。 眼见日头已晚,胡麻便也出了内院,继续安排伙计们巡夜喂马。 伙计们纵是不愿,但见人家小师妹已经躲回了屋子里去了,便也齐齐的呻吟一声,意犹未尽的过来干活。 胡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自己指使伙计们干活的时候,后背仿佛一直被某个目光盯着…… 以前没见过这妹子时,心里便觉得有些影得慌,如今这感觉倒更重了。 他心下不敢大意,干脆跟着伙计一起出了庄子。 只觉得这师妹看着漂亮,却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这年头可不像前世那么光大,大家闺秀,不出二门。 掌柜的这掌上明珠,不仅看自己的时候大胆,坐在了院子里被这些伙计看着的时候,也浅笑盈盈,倒像是毫不介意? 古怪,怎么想都古怪! 但其他的伙计,可没有胡麻这等警惕心思,仍是沉浸在那惊鸿一瞥之间,一个个的面上带着痴傻微笑,沉浸于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等出了庄子,周大同已经兴奋起来,连声问道:“胡麻哥,胡麻哥,说说,什么味?” “味?” 胡麻诧异的看了他,以及旁边那几个馋到流口水的家伙一眼,才明白了过来。 有些无奈,道:“没有什么味……” 周大同,甚至包括了旁边的周梁,赵柱,都一脸的不信。 瞧他们的样子,胡麻估计自己克扣他们半斤血食,他们也不会这么不满意。 “真没有。” 胡麻想了想,倒忽地觉得有些奇怪,伸出手指,在鼻端嗅了嗅,道:“但讲真,倒好像有淡淡的臭味,只是被草药味掩饰过了……” “臭味?” 周大同都愣了一下,旋即断然道:“那不可能1 “我刚才隔着十丈远,就闻到那香味了,只是没离近了,不知道有多香而已……” “……” “嗯嗯1 周梁和赵柱两个老实巴交的居然也跟着点头,深表赞同:“二爷也说来,女人身上,有馒头香……” “二爷好像是说女人身上的馒头很香来着……” 胡麻心里想着,但看着他们三个此时认真严肃的表情,便将想要纠正他们的话就全咽到了肚子里。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宇宙铁律,那臭不臭,是要看脸的! …… 原本随着胡麻坐实了这管事之位,庄子里的一切都已步入了枯燥而规范的正轨,但随着这个师妹的出现,居然一下子所有人都变得活泛了起来。 平时胡麻出钱,请他们吃酒肉,都没法让他们这么兴奋,一个个的仿佛走路都带了风,上个茅厕,都要情不自禁哼起小曲。 还有卫生。 胡麻现在虽然不住大通铺了,但也训过他们,一个个的干净点,别一个个的满身泥垢,领子上厚厚一层泥垢,那童男味熏的小红棠都得绕着他们那间屋子走。 洗澡,不实际。 勤换衣服,对部分伙计来说,也不实际。 那起码你们得洗脚吧? 可别的他们听,这种事却都懒待动,仿佛下意识就归类进了这种事是自己自由,不归管事管的范畴,但如今,胡麻都说不听的这些人,一下子就变得干净齐整了起来…… 不仅爱洗脸了,还喜欢在房子外面洗澡哩。 这可是入冬了碍…      但问题也有,以前人人都抢的巡夜的活计,忽然不吃香了。 原因也简单,每当黄昏时分,这位师妹,便有可能出了屋子,在内院转一转。 只是有可能而已,她可不是每天都出来。 但就因着这一丝丝的可能,伙计们便都恨不能巴巴的过去等着了。 胡麻感慨着这烧炉子的弊端,倒也因地制宜,想了几个主意,得空了便随手指着一个人道:“去把茅厕出了,都快满了,淘干净了,换点新土和灶灰铺上。” “其他的运到村子里去,卖给里长家,能换三个铜板呢……铜板你就自己留着,路上还能买几个焦黄的烧饼吃……” 以前这活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干。 就算不敢不听胡麻的,但那怏怏不乐的模样谁都瞧得出来。 可现在胡麻却先瞅着他们不高兴,又道:“干完了回来,进内院给掌柜送点东西。” “当然,换上身衣服再去1 “……” 这一下子,伙计们顿时动力满满,几乎要打起来了。 而再看掌柜家的这位女儿,现在看着,哪有传说中受伤那么重的样子? 如今这外院里的伙计,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胡麻倒有些想躲着她的意思了,实在是感觉有些看不透她,早先她那么长时间,没出过屋门,如今却时不时出现亮个相。 最关键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胡麻在有意的躲着她,甚至有一回,直接跑到了胡麻住的这小屋里来了。 平时为了炼活法门,胡麻连周大同等人都不让进来,有事也只在门外叫自己。 如今见她直接闯了进来,倒是有些诧异:“师妹,有事?” 那吴禾妹妹站在了门槛里面,笑吟吟的看着胡麻,道:“没事就不能来啦?” “小姐,伱也不想让掌柜的知道偷偷来我房间吧?” 胡麻心里闪过了一句骚话,却咽了回去,勉强笑着,道:“还以为你是有事情要吩咐。” “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那吴禾妹妹道:“我爹是娘娘会的掌柜,你是娘娘会的管事,都是一样的,怎么叫吩咐?” 她笑着道:“但我还真有事,你答应帮我买的胭脂水粉呢?” 胡麻有些尴尬,道:“最近也没瞧见周围有货郎过来,更没机会去城里。” “那好吧,你可得记着。” 吴禾妹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胡麻只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腐臭气息。 这一次,屋里只有自己跟她,而且,现在她距离自己,比上一次在内院更近,这股子腐臭气息,便也更清晰,顿时使得胡麻心里微凛,下意识后退。 又忽地意识到,这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满。 果然,这吴禾妹妹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胡麻的皱眉,还是她自己也意识到,孤男寡女在这小屋子里,靠的这么近说话不像样子,便又后退了一些,道:“我其实还有别的事。” “现在的你……” “……” 她微一迟疑,咬住了嘴唇,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守岁法门炼到哪一步啦?” “嗯?” 胡麻心里微微一惊,她问这做什么? 转念想到,这法门对她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便慢慢的回答道: “刚有了些进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 “我刚刚接触,炼的很小心,生怕出了错,而且,修炼这法门,总也要靠血食撑着……” “……” 自己早已炼活了左手,已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炼活右腿,却是不能告诉她的。 趁这机会,也提出了血食两个字,默默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好吧……” 听见胡麻说进境不快,她似乎也微微有些失落,仿佛不愿听到似的,嘟嚷了一句: “那你可得加把劲……” “……” 这样有些不情愿似的,走到了门槛,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向胡麻道:“胡麻大哥,小心不怕,炼这法门,谁都怕走错了呢……” “我大大倒是有一本笔记,是他平日里修炼写下来的心得,他宝贝的很,平时不肯让人看到。” “我拿给你,是不是能修行的快些了?” “……” “啊?” 胡麻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究竟想做什么? 给票给票…… (本章完) 80.第80章 修行笔记 第80章 修行笔记 守岁人的法门,可是宝贝,等闲不会轻易传授。 而这种以身尝试,记录下来的笔记,无疑更是宝贝中的宝贝了,怎么可能随便偷出来? 又不是前世卖成功学! 听了这位师妹的话,胡麻可没有半点好事临头的感觉,只觉得更警惕。 微微抿起嘴角,压下了心底狐疑,淡淡道:“妹子别开玩笑了,我跟掌柜慢慢学就是。” “胡麻大哥是个实诚人呢……” 但那个禾妹子,见了胡麻这拒绝的模样,却是掩口笑了笑,退出了房门。 屋里的臭味被风吹没了,胡麻也心里嘀咕,隐约想着,这难道是某种忠诚测试?表面给自己,但自己要是拿了就证明品行不好? 有些幼稚了吧? 老掌柜已经答应了要传自己法门,还搞这一套干什么? 左右猜测不到,便也只能先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夜里,他仍是默默的行功。 如今,他在本命灵庙里面,可以看到,自己的左手位置,已经金灿灿的发光,这代表着左手火候已到,炼活成功了。 当然,缠在上面的布,还没有解下来,怕被掌柜看见。 而且不只左手,便是自己的右腿,也已经隐约的出现了丝丝金痕,那是他的尝试。 练完了左手,便要练右腿,老掌柜现在只给了自己这两个法门,他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明年开春前,练好这两个部分。 这倒让胡麻却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好像很快就练无可练了? 按照自己现在的进度,右腿也会很快炼成,到了那时候怎么办,就一直这么停下来等着? 毕竟其他的法门,掌柜的也没教过啊! 这样一来,自己练的快的优势,也就变得荡然无存了。 老掌柜说了让四个月练好的,自己四十天就练好了,但也没用,毕竟自己就没了法门,只能等到四个月后,再跟着学其他的。 可胡麻也很快发现,守岁人这门道,练不同的部位,有些相通,有些则大相径庭。 细微之处,天壤之别。 自己学会了炼左手的法门,也可以用在右手上,慢慢尝试,倒也大差不差。 有了本命神像照见,胡麻可以自己做些调整。 得传了左手炼活之法,便等于得传了右手炼法之法,而左右双腿,也同样如此。 可用在炼肌膜脏腑,却行不得了。 再就是,永不过时的血食问题了,自己修炼的速度快,对炉火的消耗,同样也是惊人的快。 眼瞅着自己原本的三柱道行,已经消耗成了两柱半,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很快的就要变成两柱,甚至是一柱? 虽然理论上讲,随着炼活愈多,自己对炉火的消耗,应该会越来越慢。 可终究,还是要搞一批血食儿才行…… ……这么想着,二锅头老兄的那个提议,大概,也很有必要? “胡麻哥哥……” 正凝思间,冷不丁的,一股子阴风扑面而来,胡麻豁地从睡梦之中惊醒。 若换了以前,这一股子阴风,便要将他吓一跳,但如今,道行深了,胆子也大,能察觉到这阴风里没有恶意。 一睁眼,就看到是小红棠蹲在了自己床头,她警惕的看向了窗外,慢慢将手里的红木剑放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就躲在了自己的身后,悄摸声的,不发出动静了。 “有人过来?” 胡麻明白了过来,而且知道,来的应该不是周大同。 小红棠机灵着呢! 她放下木剑,便是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若是周大同,她才懒得管。 缓缓坐起了身,胡麻慢慢靠近了窗口,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倒是外面隐隐有些星光,但也漆黑阴沉,靠近了窗边糊纸之后,闻到淡淡臭味,胡麻忽然听到“嗤”的一声嘻笑。 这声音距离自己极近,只隔了一层窗纸。 若没有这层窗纸,简直就等于是鼻尖对了鼻尖,面面相觑。 “是那个女人?” 胡麻心里微惊,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得那笑声远去,吴禾妹妹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胡麻大哥别害怕,仔细看看哟……” “……” 胡麻呼的喘了口气,拉开了窗子,便见到窗台上放着黑糊糊的两件事物。 他不着急去碰,先回身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端过来一看,便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簿簿的册子。 看起来并不很旧,封面上也没写什么文字,而在册子旁边,赫然还放着一碗黑糊糊的事物。 胡麻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竟是一碗太岁……还是油煎过的! “她究竟在搞什么?” 胡麻心底,已有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 他放下油灯,沉默的站了一会,确定闻不到任何气味了,才转头看向了小红棠。 小红棠呆头呆脑的蹲在被褥里,道:“走啦1 胡麻这才松了口气,用布垫着,拿起了那本册子,略一翻动,心下吃惊。 这册子里面,赫然便是记录了守岁人修炼各个部位的行功法门,由手至足,无一或缺,不但有行功之法,甚至还有些个人的技巧。 而看这笔记,则是虬劲有力,胡麻见到过吴掌柜写的货契,正与这笔记里一个风格,但又不全是。      大略看看,倒有些清秀婉约的部分。 “邪了……” 他越看越吃惊,这女人玩真的? 她居然真的将掌柜的修炼笔记给自己偷了过来,求自己快点修行成功? 甚至,有些地方好像还是她自己补的。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笔记,还有那碗炖肉,胡麻可是从二爷那里没少吃,这是青太岁埃 虽然这半碗青太岁,胡麻不怎么看在眼里。 但要明白,放在任何伙计身上,这都是宝贝,近一个月的口粮了。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因为自己长的俊? ……先排除掉这最有可能的选项! 胡麻自忖也不是个笨的,且有前世阅历打底,但硬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图什么? 只是这暗夜幽幽,四寂无人,他看着这笔记,心里却也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如今正是自己缺少修行法门的时候,偏生这法门就这么摆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么,自己究竟看,还是不看? 看! 胡麻心底略沉,便打开了这笔记,飞快的浏览着。 小红棠被撵了出去,在屋顶放风。 胡麻完全不知道这笔记里面记载的是真是假,或是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还是决定快速的记下来,记得越多越好。 反正真等到修行的时候,自己也可以通过本命神像,一一照见不是么? 至于那碗青食儿,倒是没急着动。 …… 一口气看到了东方鱼肚白出,胡麻才将这册子收了起来,早早的洗了脸,安排这外院里的伙计们一应活计,然后等他们都忙了开来,才瞅人不备,进了内院。 就见老掌柜早已起来,正缓慢的在院子里打着把式,他也不担心胡麻看着,也不招呼,只是慢慢的练完了一套。 这才接过了旁边老仆递上来的毛巾,边擦脸边道:“有什么事?” “昨天,师妹跟我开了个玩笑。” 胡麻拿出了那本用布包起来的册子,向老掌柜递了过去,苦笑道:“给我送了这个,还有一碗青食儿……” 老掌柜看了这册子,居然一点也不意外,道:“你看了?” “翻了一翻。” 胡麻道:“觉得不太规矩,便又合上了。” 老掌柜听了,却是笑了笑,又道:“那碗青食呢?” 胡麻道:“吃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碍…” 老掌柜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道:“那本是我留着早上吃了,补身子,倒被她偷了去给你,还有这册子也是,不过你也不用慌,既然她给了伱,你就看看便是。” “照理说,你这修行,我该是时刻守着,指点你才行,但咱这里忙,我也没那精力,便索性由着你看就是了……” “青食儿的话……” 他顿了一顿,笑着向身边的老仆道:“以后每三天给他也炖一碗。” “省得偷吃我的。” “……” 老仆答应着去了,胡麻却是心里一阵惊讶。 听老掌柜这意思,他竟也是完全知道,而且认可了的? 心里不仅不欢喜,反正更生警兆。 老掌柜又随口说了这女大不中留一句是什么意思? 这庄子,换了任何一个人,听了这话,都怕是要开心的上房顶,但惟独胡麻不会。 天上哪有馅饼掉下来,又哪有这种好事? 可虽然心底警兆大作,但胡麻表面上,却是偏要表现的又惊又喜,连声道: “多谢掌柜了……” “……” 亏得自己前世在大学也进过校话剧团预备队啊,要不都表现不了这么细致入微。 拿了这册子出来,胡麻算是得了正式的允许,可以看了。 甚至,按照掌柜的意思,倒是放了手,让胡麻自己尝试着多作修行,还有青食儿补着。 但胡麻不敢放松,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将这份警惕放在眼里,满庄子的伙计,没有一个不想多瞅那师妹两眼,胡麻倒下意识的要躲着。 当然,只是心里想躲着,却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每当见了这师妹,仍然要笑脸相迎。 甚至遇着了她提过想要的想吃的,也要想着带给她…… ……这就是有女人的生活吗? 心真累啊!还是跟二爷还有伙计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更好玩。 (本章完) 81.第81章 乡间货郎 第81章 乡间货郎 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妹子,其他事情,倒一直很顺利。 虽然不确定她们爷俩在想什么,但这笔记与青食,确实让胡麻大有获益。 而在这庄子里,胡麻对这管事身份,也越来越适应了。 现在不仅这些外院的伙计们服了他,便是周围的镇子上,还有几个巡夜时,偶尔会经过的村落里,也有人认识了这位庄子里年轻且有本事的小管事,见了面,都有人叫管事老爷了。 周围村镇里出了事,也都习惯了请这位年轻的小管事老爷过来处理。 而在解决了夜里偷猪食吃的老太太,以及死后偷情,鬼丈夫堵门的小事之后,胡麻的名气倒也渐渐起来了。 当然,他现在能处理的,也只能是这等阴气浅薄些的邪祟,那些牛跑了,过来让自己算算的,胡麻当真不会,去问掌柜,掌柜直接摆手说打发走了就是。 “咱这又不是衙门,况且也不会碍…” “……” 周围渐渐熟了,庄子里面,也安宁了不少。 那位掌柜的女儿,初初露面,让这庄子里乱糟糟的一阵,后来她倒出门少了。 偶尔瞥见,却也并不再靠近,只是远远的瞧着胡麻笑。 或是问他,你最近修行的进程怎么样啦? 或是歪着脑袋,问胡麻答应她的胭脂水粉去哪里啦? 给她买些胭脂水粉,胡麻是不介意的,人在庄子里,本身就没多少使钱的去处,婆婆当初留给他的三两个小银饼子,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花用,如今已经变成了七八个…… 但这胭脂水粉,实在不好买,得去城里才行。 但他身为庄子里的管事,也没几个去城里的机会碍… “行了,吃点补药,好好养几天就是了,要紧是别再往西山那边去了。” 这一日,胡麻被薛家村的里长派人请了过来,看一个被邪祟冲了身子的樵夫,这人倒是没啥大问题,就是去西山砍柴的时候,看到了一株桃花树。 正是冬月时节,那桃花树却开满了花,灿烂缤纷。 正常人见着这邪物,怕是要躲开,但这樵夫,却迷迷糊糊的凑了过去。 窝在树下睡了一觉,他梦见有艳丽女子痴笑近身,引他交媾,于是,他交了。 第二天再去一趟,又交了。 第三天再去一趟,交了两回。 第五天……病倒了。 胡麻过来看了,便知道问题所在,那桃花明显有异处,但距离庄子已经很远,自己才懒得跑出三十多里地去除了她,便只是用一缕炉火,帮他除了体内积於的邪气,然后嘱咐他补着身子。 临行前,这樵夫生出了一股子额外的力气,抓住了胡麻的手:“小老爷,我还能好吗?” “当然能好,你放宽心,养着就是了。” 胡麻笑着安慰他。 这世间邪祟,害人方法多样,有的害命,也有的是执念所驱,有的是汲人阳气。 这樵夫遇到的是好的,不害他的命,只窃他一身生气。 其实真要养起来,也不像胡麻说的这么简单,补药只是让他尽快好起来,能劈柴干活,谋生计,但经了这么一遭,他怕是寿命都要短个二十年,但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吓人了。 听见自己能好,樵夫更紧紧的拉住了胡麻的手:“那补药,能开猛点不?” “我快点好了,好……再去一趟1 “……” “?” 胡麻听着都懵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二爷的本事,倒有了跟二爷一样的爱好是吧? 你当谁都能像二爷一样非但不伤,反而大补呢? “不要命就去。” 胡麻只能撂下了一句话:“伱这寿命起码减了三十年,再去几回,就剩不下什么了。” 这倒不是唬他,守岁人修性命,自身道行,本就是人之生气,借此可以估算寿命,而对外人的生气,也是感知敏锐,大体判断不会差。 这等人妖交媾,可是极为伤身,以这樵夫为例,他本来就泄了元阳,但平日里勤作,身子倒也健壮,本还有个五十年生气,交得一次,便损一分,早已伤了根本。 由得樵夫从里面哭,胡麻走了出来,与里长说了奉金的事。 他记住了老掌柜的话,每次除了邪祟,该收的奉金,自然也不会少。 收上来了贴补庄子,给伙计们发放粮钱,也是好事。 至于家里穷,给不上,那不用胡麻操心,里长就把这事办了。 胡麻能做的,也只是不催,不敲诈而已。      讲妥了,也拒绝了里长留下来用饭的邀请,胡麻慢慢的踱步回庄子,刚到了村口,却听见一阵拨浪鼓的声响,远远的见村头小河边,正有个挑了担子的货郎在招徕着生意。 想到了答应过那位禾妹子的胭脂水粉,胡麻便转向走了过来。 远远的就见着这货郎身边围了不少小孩,纷纷羡慕的看着筐里的糖果与甜食。 这些货郎走街串巷,偶尔也到村里来,两边的担子里,都是好东西,有针头线脑,也有茶碗瓶罐,甚至还有糖果与罐罐馍,鸡掸子及酱醋油盐之类的,可说是村镇之间的行走百货铺子。 一听到拨浪鼓声响,家里有需要的,都赶紧走了出来,有就要,没有也跟货郎说一声,让他下次带来。 如今这货郎,看着应该是照顾完了这村子里的生意,正准备收拾挑子离开。 大人们都走了,只剩了小孩子还馋兮兮的不舍得挪步。 但贫苦家庭,也没几个真舍得给娃买的,馋就馋着,长大了就不馋了。 “不要伸手抢,诶,鼻涕也别抹我身上……” “乖乖站好,都有糖吃……” 胡麻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这年轻的货郎拿了糖果,逗着流口水的小孩子,胡麻看到,他竟真的拿了一块焦黄的糖棍,递给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然后又拿了一块逗其他人。 “你倒小心,他们爹娘不认,你可收不回铜板。” 胡麻走了过去,忽地开口笑道。 “嗨。” 那货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是个身材壮实,天生带笑脸的青年,向胡麻笑道:“不收铜板的,今天生意好,就剩了这点子东西,逗逗小孩子玩就是了,我也等卖完了好早点回去呢。” “我打小就跟孩子亲,送他们吃了,也不心疼,这位小老爷,不知想要点什么东西?” 他却是见胡麻穿着干净的衣衫,腰间扎了青色布带,脚上蹬着青布面子千层底,知道身份不俗,便直接叫老爷。 胡麻也不多聊,只是笑笑,道:“胭脂水粉,你这里可还有?” “有。” 这货郎忙蹲下,从筐里翻出了几个木盒盒让胡麻挑。 胡麻随意挑了几个,付了钱,便揣进了怀里,回了庄子。 如今天色将晚,胡麻安排了巡夜,却见那位吴禾妹妹,一直没有露面。 就进了内院,找到那位老仆,让他把东西交给师妹。 自己则是在庄子看了看活计都安排的不差,又吃了晚饭,等到巡夜的伙计们都回来了,他便带上了红木剑和周大同的腰刀,领了小红棠,缓步出了庄子的门。 趁着夜色,又走了七八里路,竟是又回到了白天来的村子,借了月色,到了村口,在河边的老柳树下面坐了,默默的闭目养神。 四下里一片漆黑,虽然头顶有些月亮,但他坐进了树影里,却是谁也看不见。 如此,等了约一两个时辰,夜色更深了。 身在荒野村头,又值冬月,虫鸣鸟叫声也听不见一声,村里牲口猫狗也睡得深沉。 这当真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如同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胡麻心里想着,再等一个时辰,便回庄子。 但也就在这时,村子外面,卷起了一阵凉风,隐约间,似乎传来了些许拨浪鼓的响动。 那声音极远,极轻,混在了夜风里,几不可闻。 胡麻睁开了眼睛,向着拨浪鼓传来的声音看去,却只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有风刮了起来,阴冷逼人,在乡间小路上呜呜旋转,让人下意识的便生出了些许幽寒瘆人之意。 再转过头来,倒是微微皱眉。 隐约看见,村里的土路上,竟出现了几个蠕动的小点,慢慢的靠近。 胡麻稳坐不动,也拉住了好奇的小红棠,只是默默的在树下盯着,不多时见那几个小不点,从自己身前走过,赫然便是几个迷迷糊糊的小孩。 他们仿佛还在睡着,眼睛闭了起来,伸出了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在夜里,摸索着向前走来。 倒如梦游一般,脚步与姿势都显得有些蹒跚,摇摇晃晃,偶尔还跌一跤,但脚步却不停,排成了一条线,慢慢向村外走去。 村子里面,无灯无灯,鸡犬不鸣,大人早已睡着,谁也不知道,这群孩童跑了出来。 “呼……” 胡麻等这群小孩从自己身前经过,才轻轻吁了口气,握紧了横在膝上的木剑。 “去,回庄子把周大同叫醒,告诉他……” 他低声嘱咐了小红棠,一一说清楚了,这才持剑站了起来,远远跟在了那群孩童身后,步步深入野地。 新书期间求票啦…… (本章完) 82.第82章 拍花逮娃娃 第82章 拍花逮娃娃 下午见了,胡麻就觉得那货郎有毛病,蝇头小利的买卖,哪有这么善心的? 另外,他轻步靠近的时候,也隐约看到,那货郎给娃娃们糖吃的时候,手掌有意无意,从一个娃娃的脑袋上拂过,似是拔了他一根头发在手。 虽然当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胡麻可是在寨子里吃过这种亏的,身体发肤,常用物件,都有可能被别人作法,又如何不留心? 只不过,自己确实没有看真切,这人也有可能确实只是个货郎。 若是忙忙的回庄子里去叫人,惹得大张旗鼓,对方也可能见势不妙,便收了手,到时候落得满身不是的还是自己,所以,他便先悄悄的守在这里,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而确定了问题,那就赶紧打发小红棠回去报信。 叫醒周大同,倒不是指望他能帮忙,而是让他赶紧进内院去叫掌柜。 路见不平,管是要管的,但他没打算自己上。 行侠仗义是好事,是功德,所以这种功德,需要大家一起赚才好。 确定了货郎有问题,他也并不急着声张,只是悄悄跟在了那群小孩身后,只见他们步伐蹒跚,摇摇晃晃的一路出了庄子,黯淡月下仿佛几只笨拙的小兽。 约一柱香功夫,已经走到了庄子外面的土路上,远远就见那里停了一辆人拉的双轮木车,车边站着一人,正晃着手里的拨浪鼓。 正是白天那个货郎,只是他一张脸涂的煞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在这寂静深夜里,有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见娃娃们来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容便更热烈,手里的拨浪鼓摇的更欢快了。 但明显的拨浪鼓摇的更快,声音却仍是细微不可察,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胡麻停在了路边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见他一边晃着拨浪鼓,一边手舞足蹈起来,绕着车,边跳边摇,转了一圈。 小娃娃也似乎学着他的模样,伸出了两只小手,跟着他转圈。 绕完了一圈,这货郎才站在了一边,笑嘻嘻看着孩子们,往车上面爬去。 胡麻定睛看去,才隐约察觉,那车上放着的,竟仿佛是一具黑黝黝的棺材,棺材盖子抽开了一半,露出了黑糊糊的洞,这些娃娃们也不知道害怕,笨拙的爬上马车,往棺材里钻。 “之前听二爷讲走江湖的事,有些邪法妖人,会扮成货郎赊刀匠,走街串巷,诱骗妇女娃娃,转头就卖给窑子或是牙行,赚取钱财。” “这种妖人本事不大,却极擅邪诡法门,会拍花驱魂,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玩意儿……” “瞧着,我今天遇上的这个货郎,也是这一类了。” “……” 看了一眼庄子方向,还没动静,小红棠也没回来。 按理说不该急着动手,但胡麻猜不准那棺材里有什么,娃娃们钻了进去,又会怎样? “先抻抻他……” 心里做了决定,他便忽地清了一下嗓子,笑道:“生意这么好,大晚上忙着进货?” “唰1 在这万簌俱静时候,胡麻这一嗓子,极为响亮。 那货郎也忽地吃了一惊,手里的拨浪鼓立刻停下,娃娃们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了。 侧耳倾听半晌,货郎忽地看向了胡麻方向,道:“哪位江湖上的朋友,何不出来见见?” “有些门道1 胡麻心下一凛,隔了这么远,竟是一眼便看见了自己? 心间暗生警惕,便从树下阴影里走了出来,缓步向前,笑道:“白天刚见过,就忘了?” 那货郎一直绷着身子不动,见胡麻离得近了,才目光一闪,认出了他来。 脸上堆起了笑容,道:“原来是柜上的小管事老爷,吓我一跳。” “这大晚上的你倒兴致不浅,还出来逛,不过咱俩也没仇,你们娘娘会自割你们的血食,我赚我的娃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行一道可好?” “……” “井水犯河水?”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道:“朋友,这就过分了。” “乡亲们信我红灯娘娘,每日烧香供奉,看着他们的娃娃被拐走,这还像话?” “听我一句劝,把人留下,邪术解了,伱赶紧走吧1 “……” 那货郎盯住了胡麻不动,过了片刻,才笑了起来,道:“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道理兄弟你不懂?若是你们掌柜的来了,我倒要给这个面子,但你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表情似乎很轻松,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头两个筐里,摸出了一个布袋娃娃,套在手上。 转身向着胡麻笑道:“大不了见者有份,我留个小银饼子给你?” 一边说,一边扬起了自己的左手,他左手上套着那个布袋娃娃,缝的破破烂烂,但眉眼皆有,似乎表情都做得出来。 他套在了娃娃里面的左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朝着胡麻挥了挥手,那娃娃居然也显得活灵活现,嘻嘻一笑,还向着胡麻眨了一下眼睛。 “小银饼?”      月光下,那诡异娃娃实在有些阴森,胡麻心间微凛,面上却笑道:“几两的?” 话犹未落,便忽地抽刀,一步向前趟出。 刚刚被人看破了藏身之处,他便立刻现身,向前走来,便是为此。 这些货郎身怀什么邪术,他也不知道,更是不知他是不是也跟崔家奶奶一样,有无形之中害人的本事。 但胡麻却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守岁人的本身真刀真枪,得近身了才行,所以借着说话,一点一点靠近,眼见距离已不远,便忽下杀手,不给对方什么反对的时间。 “哗……” 他这一趟步,用的是二爷教的“开山”把式。 这三个把式,虽然简单,但运用的熟了,却到处都是机敏。 这一趟步,本是为了快速拉近自己与对手的距离,但在拉近之时,鞋底犁地,却也同时卷起了一片灰尘沙土。 待到身形跟着趟了过去,胡麻便是脚下一扬,忽地将这片沙土,踢向了那货郎的面门,又借着这沙土遮眼,钢刀横在手中,结结实实的一刀横扫。 “什么情况?” 事出突然,那货郎也吃了一惊。 刚还带着笑脸,怎么翻脸这么快,且是一上来就要下重手? 他拿起来的娃娃,也有机关,本想着悄没声的给这愣头青来上一下子。 没想到这愣头青却比自己更快更狠,一点招都还没使出来,对方的刀便到了脸上,倒显得自己像愣头青。 急切间忙忙的一倒,向着车边靠去,同时手里的娃娃一扬,仿佛吐出了什么东西。 “嗤1 胡麻持刀,与这货郎交手一合,稳住身形。 惨淡月光下,只见得刀刃上一溜殷红,显然刚刚已经得手。 但他却也不敢大意,扬起左手,微微皱眉,上面已中了几根微不可察的银针。 他刚刚出手虽然快,对方反应显然也不慢,如今四下里黑洞洞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对方发出什么来,只能急切之间,抬起了左手挡了一下。 “哈哈,哈哈,看你死不死……” 货郎倚在了车上,却也是痛得一头冷汗,刚刚猝不及防一刀,竟是连手臂带胸膛,被结结实实抹了一下子,亏得自己江湖经验不少,躲得快,否则怕是要被开膛破肚。 但虽然又惊又恐,看到了胡麻,却也忍不住恨的大骂:“饶是再是凶残,还不给爷们躺下来……” 自己虽然挨了一刀,但娃娃嘴里的毒针已经吐出去,对方显然也中了招。 “有毒?” 胡麻也能感觉到手臂略有些刺痛,听那货郎喊着“躺下来”,他立刻东歪西倒,似是即将晕倒。 却不料,趁了这个身形前扑的机会,忽地又是一步踏上,挥刀劈落。 “啊也……” 那货郎本以为自己这毒见了效,正自心里微宽,冷不丁又见这刀锋劈到了脸上。 心下大惊,一眼瞅见胡麻如今手稳刀快,脸上肌肉微微咬紧,眼睛里倒似泛着杀人的狠辣。 那凶残之色让自己头皮发麻,哪里有半点中了毒的样子,心里的惧意一下子升腾起来,血流顶得头皮都一阵阵麻麻的撑胀。 他不及细想,眼见得利刃临身,竟是不管不顾,忽地转身,手伸向了棺材里面。 “坛姑姑救我……” “……” “守岁人法门就是好……” 而胡麻心底确实大喜,自己这只左手虽然刚刚炼成,但已隐隐有了百毒不浸,水火无惧,刀兵难伤之势,趁其不备占了便宜,便要一不做二不休。 这一刀用了全力,却冷不丁的,身前忽地感受到了一股子阴风。 明明这一刀是朝了货郎脖子剁了下去,但偏偏的一刀落空,旋即只觉周围阴冷刺骨,耳圈里仿佛听到了一声极为诡异的阴瘆瘆笑声,心里忽地发毛,再顾不得,急忙抽身后退。 定睛看时,便看到那货郎已经伸手,从棺材里捞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酒坛子,三十斤装那种,上面盖着红布。 货郎那被削掉了半个肩头子,只与身体剩了一点皮连着的左臂。 用力甩起,搭在了这坛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淋沥沥的淋在了上面。 胡麻眼看着,这坛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阴气愈来愈重,里面响了一阵诡异的吞咽声音。 所有血液,全不落地,皆凝聚到了坛子口,洇了进去。 你们悠着点,昨天评论被吞了好多 (本章完) 83.第83章 坛姑姑 第83章 坛姑姑 “坛姑姑,坛姑姑,你大口的吃呀,大口的喝呀……” 那货郎空出了右手,抓起了拨浪鼓摇着,盯着胡麻的眼神已极致酷烈,声音里满是怨毒。 偏偏话声又极为低缓,仿佛讨好般的小声说着:“吃饱喝足,除了这行子呀……” “他是守岁人,血肉都是大补咧……” “……” 他倒是眼毒,初一时见了胡麻腰上缠的腰带,便知道他是红灯娘娘会的弟子,但是系了青腰带,且腰带上没有花纹,便没放在心上。 却不知道,胡麻如今虽然是青香弟子的打扮,实际上已经升了管事,只是那相应腰带还没给送到庄子里来,便先凑合的系着。 至于那些村民的称呼,他们叫谁都叫小管事,与伙计们究竟是不是管事无关。 更没想到的是,胡麻如此年轻,便已学了守岁人的门道。 当然,早先便是想不到,如今见到胡麻中了毒而不倒,也就猜到了。 随着他的絮絮叨叨念诵,那坛子里面,咕咚咕咚喝血的声音更清晰了。 拨浪鼓咚咚咚的响个不停,周围的夜色竟愈发的冰凉,就连旁边那些迷迷糊糊的娃娃,如今也仿佛受到了影响,一个个跟着他叫了起来:“坛姑姑,坛姑姑……” 稚嫩的声音在这夜里,尤其的诡异。 “坛姑姑?这又是什么门道?” 胡麻心里一时狠劲上涌,想要一刀剁过去。 但是,那种本能层面的危机感却提醒着他。 看那坛子,也不过二十斤大小,放条狗进去都废劲,但也不知为什么,坛子里面的东西,却让他毛骨悚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右手仍握着刀,左手却已经悄然解下了木剑,藏在了后背,试探着逼近。 右手杀人刀,左手斩鬼剑,两手都要硬,都要备着。 “嗤1 也在他想着,还没有成功靠近时,倒是冷不丁的,忽见随着那货郎念念叨叨,那坛子里面,猛得伸出了什么。 看起来竟似一只小手,一把抓住了货郎垂落下来的手臂,扯进了坛子里面大嚼。 货郎痛的大叫,状若癫狂,但手里的波浪鼓竟仍不停。 “唰1 胡麻得了机会,也不敢再拖。 面对这邪异的货郎,拖的越久,越不知道对方完成了什么邪门的法门。 他一个趟步身形逼近,手里的钢刀便要劈过去。 却不料,恰在此时,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身体都一个趔趄,慌忙停下,低头看去,居然发现自己的左腿之上,居然不知被什么扯去了一片皮肉,血淋淋的,鲜血涌了出来。 周围黑沉沉的夜色里,也不知有什么东西,把胡麻吓的不轻,忍痛再次向前仗刀冲来。 但手臂未曾抬起,便忽觉得右臂一麻,又是被不知什么咬去了一块皮肉。 伤口阴冷刺痛,这阴冷似乎还在往伤口深处钻。 “什么鬼东西?” 胡麻着实吃惊不小,强行保持着冷静,用力挥舞起了左手木剑。 “嗤”“嗤”数声,随着木剑挥舞,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自己身边躲开。 但是,仍然未走,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什么。 自己根本看不见那是什么,但却冷不防便会被对方咬上一口。 诡异情形,几乎让胡麻胆寒,却只死死咬牙撑祝 面对邪祟,不能怕,一怕便先弱了三成,再被对方占了便宜,又弱三成。 若是连冷静也做不到,那直接就死了九成。 这一刻,他只能将炉火提起,红木剑护着身体,死死看向了前方,就看到那货郎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脸上正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拨浪鼓摇的越来越欢,鼓点声声,几乎让人晕眩。 而那坛子里,则响起了一声声诡异凄厉的笑声,阵阵阴风绕了坛子旋转,连带自己也感觉冷嗖嗖的。 “古怪在那坛子里……” 胡麻用左手握紧了红木剑,双眼盯住坛子,深吸一口气,便狠狠向前刺出。 这时候只能拼上一把。 要么一剑破了那坛子,把里面的东西攮死。 要么,便是自己可能被这邪门的东西,在这漆沉的夜色里活活的咬死。 “嘻嘻……” 看着胡麻一剑直直的刺来,炉火灌入,那坛子里的东西,似乎也知道厉害,竟发出了隐约的笑声,这笑声也诡异至极,仿佛要往人的耳朵里钻。 同一时间,随着胡麻一剑刺出,防护不周,腰肋、肩膀,更是被连续撕咬,看不见的古怪,竟一下子从他身上撕掉了三四块肉。 但胡麻发起了狠劲,只稳着左手不动不摇,直直的刺向坛子。 “啪1      眼见得一剑成功,坛子里面却忽地伸出了一只如同没有骨头一样的惨白小手。 它死死握住了木剑,顿时被烫的冒起了白烟。 但是木剑也被抓住,胡麻更是知道厉害,眼底火意大炽,便要拼尽全力,一步垫上,强行推出木剑。 “胡麻哥哥……” 也在这一霎,忽然耳边听得一声清脆叫唤,斜侧里红影一闪。 小红棠扑了过来,两只脚蹬在了坛子上,借势扑向了胡麻,将他扑倒在地上。 坛子骨碌碌跌飞出去了丈余,但居然自己歪歪斜斜的正立起来。 视野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森然哭嚎,密密麻麻的向着胡麻的身上咬了过来。 “啊呜……” 但却同样也在这时,忽然耳边闻得一阵腥风,野道两侧,那黑糊糊的田野里,竟是忽地窜出来了一只雄壮的黑色大狗,它只比小红棠慢了数息,冲进了场间。 一下子就将那坛子扑倒在了地上,力量如此之大,竟将坛子都磕破了一半,里面有东西惨烈的尖叫了起来。 那坛姑姑似乎非常痛苦,从坛子里钻出半个身子,与黑色大狗厮咬在了一起。 但那大狗,也是凶恶异常,连撕带咬,极尽惨烈。 “那是,那是……” 冷不丁见着这一幕,那货郎已是瞬间脸色大变,挣扎着站起,便要向远处逃去。 却冷不丁,看到前面路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微胖,脸色阴沉的老者,他面带怒意,厉声喝道:“坛儿教的妖孽,你们居然还真敢回来……” 货郎大吃一惊,想折向另外一方面逃跑,但大腿同样有伤,跑不动。 情急之下,举起手里的娃娃,向着一照,那娃娃忽地张开嘴巴,吐出了一片飞针。 “呼1 那老者猛一口气,吹散了飞针,脸上怒意更盛,忽地一把向他脸上抓了过来。 “老掌柜?” 见着小红棠出现,胡麻便已经有些兴奋。 待见到了老掌柜,心里更是担忧尽去,幸亏老掌柜来的及时碍… ……不然自己就要曝露真正实力了! 那坛姑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法力太强了。 自己平时隐藏道行,只用一柱香的功力,也就是说,自己在本命灵庙之中,那个香炉里,向来都只是烧着一柱香,另外两柱,只在旁边放着。 但刚刚这一柱香的道行,却明显不是坛姑姑的对手,但凡小红棠出现的慢一点,自己都要直接三柱香全都插进香炉里面干它。 操作倒是简单,心思一动,三柱道行便同时使了出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紧随而来的老掌柜,也必然就看到了自己隐藏了道行…… “亏得小红棠……” 心里庆幸之余,却也忽地有些好奇:“那条黑色大狗是什么?” 老掌柜那内院里,平时没见养狗啊? 但眼见得双方交手厉害,胡麻也忙起身,左右一看,并不需要自己帮忙,就忙将周围那些还呆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娃娃,都拉到了一块,眼神命令小红棠看着他们。 然后才看向了战场,就见那只黑色大狗,极尽凶戾,这会已经将那坛子里的东西,撕扯的一片稀碎了。 而老掌柜一方,更是轻松。 那货郎本就已经在自己手底下重伤,遇着了老掌柜,更是苦不堪言。 他的飞针,袖子里藏的毒粉,全都被冷着脸的老掌柜,一点一点的破去,大声叫起了坛姑姑,却也没有一点动静,只是更惹得老掌柜双眼喷火。 平时胡麻见着的老掌柜,向来是不理事务,甚至没什么人情可讲。 便是许积和外院里那个伙计丢了性命,也不见他报仇,心硬的让人无话可说。 可如今面对着那货郎,竟似完全换了一个人。 不仅一把捏碎了对方的右臂与拨浪鼓,还直接捏着对方脖子便提了起来。 喝问几句,见对方不说,还想咬破舌尖,直接一个倒栽葱掼在地上,脑袋进了胸腔里。 “采生折割,罪该万死1 “……” 见着老掌柜发火,胡麻都觉得有些心惊,定了下神,才迎了上去。 正想说话,便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呼唤:“大大,他们真回来了……” 胡麻下意识转头,整个人忽然头皮发麻。 说话的是那条黑色大狗。 或者说,是掌柜的女儿,吴禾妹子。 她脖子以下,全是一条大黑狗的模样,惟独脑袋从狗身子里钻了出来,正凄楚夜色里,显得尤为怪异。 (本章完) 84.第84章 狗皮里的女人 第84章 狗皮里的女人 黑洞洞的夜色里,一只凶残嗜血的大狗,却生了一张人的脸,吴禾那张俏丽白嫩的脸上,如今却沾满了鲜血与白色肉屑,与那条大黑狗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胡麻只是瞥着了这一眼,竟比面对着那怪异的坛姑姑时还要震惊。 “我……” 而迎着胡麻的目光,吴禾妹子也反应了过来,她一时脸色煞白,表情里透出了又羞又惧的绝望,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终是说不出,忽地一声悲泣,掩上了狗皮,扑进了路边的夜色当中。 “掌柜的,这……” 惊悚又意外的一幕,直让胡麻愣在了当场,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强按捺住了胸膛里嘭嘭跳动着的心脏,转身向老掌柜看了过去,却见他也正看着大黑狗跑去的方向,满眼的怜惜不忍之色。 良久,才转过身来,看到了胡麻一脸震惊的样子,缓缓摆了下手,道:“别问。” “也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1 “你把这些娃娃送回村子,这里遗落的东西,也一一的收拾好,一样也不能落下。” “都安排妥当后,来我院子里,我有事情跟你说。” “……” “是。” 胡麻强压下了心头的疑问,低声答应。 见老掌柜拎起了那货郎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大步走进了路边的树后,他似是担心着什么,与大黑狗一样,不走道路,而是穿过田野回去。 胡麻也是看着掌柜的身影消失了,才低低的吁了口气,抚摸了一下小红棠的脑袋,夸她来的及时,然后过去看那些被迷的小孩子。 货郎死了,拨浪鼓都被掌柜的捏碎了,这迷魂的法术应该也已经破了。 但这些小孩子,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倒像是梦游一般。 许是要回去睡一觉,叫叫魂才好,但总算是救了下来,无惊无险,很不错了。 让小红棠看好他们,别迷迷糊糊的再跑丢一两个,胡麻这才转身,收拾起了旁边倾倒的大车与那筐里洒落出来的各种玩意儿,瓶瓶罐罐,还有那坛子的碎片。 他很仔细,既担心有什么害人的东西遗漏,也担心这妖里妖气的货郎,还留下了什么害人的玩意儿,一不小心,便着了这个死人的道道儿…… 掌柜的让他把东西收拾齐了带回去,也是担心这一点。 这种搞邪法的人,留下来的任何玩意儿,都有可能是害人的,被村民捡去,便要惹祸。 收拾了没一会,就听见不远处声声嚷嚷,却是周大同他们打着火把来了。 小红棠回去报信,是先一巴掌打醒了周大同,然后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再去通知掌柜,周大同虽然见掌柜的出来了,但他也不放心,叫齐了人赶过来帮忙,只是这脚力却差得远。 “你们来的正好,事已经解决了。” 胡麻转头看去,就见火把下,周大同拎了个棍棒,赵柱拿着粪叉,其他人还有拿扫把的、菜刀的。 无奈笑了一下,这些伙计若真来得早,没准更糟。 那货郎的诡异手段,可不是这些普通伙计能够对付得了的。 正好让他们替了自己在这里收拾着,并仔细叮嘱,绝不能出半点失误,更不要毛手毛脚的被碎片割伤,然后才带了这些迷迷糊糊的娃娃,向着村子走来。 却是刚近了村子,就听见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却是村子里有人起夜,发现娃娃不见了,已闹的沸沸洋洋。 “是白天进村子的货郎,已经被收拾掉了。” 胡麻带着娃娃们回了村子,远远的就被人接着了,便冷着脸向老族长道:“快让各家里过来看看,是不是都在这里,回去之后,各家门槛修的高点,防外面,也防里面的。” 村子里各家都要门槛,是为了防荒年作祟的僵尸。 但胡麻让他们修高点,却是再遇着这种事,也能防着家里娃娃跑出来。 “管事老爷大恩大德碍…” 见着了自家娃娃的,赶紧抱了回去,里长直接就带着头要向胡麻磕头,还回头喊着: “去点灯,摆席,快摆席……” “……” “不用了,我还紧着回去。” 胡麻直接推掉,还想着回去见老掌柜的事情,强行的把里长和其他人扶了起来。 不及多说,便真个转身出了村子,不一会找到了周大同他们,将他的腰刀还给了他,只是刀刃上已经磕了几个口子,好歹在鞘里,周大同看不见,也不至于现在就心疼。 他们一行人,连推带拉,把这辆马车拉回了庄子,而那破碎的坛子,以及里面的诡异肉状事物,则直接一把火烧了。 到了庄子,胡麻让人把车放在了墙边,嘱咐人看着,不能乱动,这才快步进了内院。 院子里无人,堂屋里则点了油灯,门正开着。 胡麻走了进来,就看到了堂屋房梁上,竟悬了一个钩子,吊了那货郎的尸体。 尸体下面,还有烧香烧纸的痕迹。 掌柜的正坐在了八仙桌旁边喝着茶,脸色阴沉,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见到胡麻进来,便放下了茶盏,低声道:“怎么发现他的?” “白天我去杆子庄看那个被桃花迷了的樵夫,出来之后就见着他了。” 胡麻忙道:“他不收钱,给小孩子糖吃,似乎还偷偷拔了小孩头发的样子,我就留了心。”      “不过那会子我也不确定,不敢惊动了掌柜,于是就夜里过去,瞧上一眼,看到了他用拨浪鼓引了小孩子们跑出来,这才确定有问题,我担心自己不是对手,便让小使鬼回来报信……” “……” 他也是故意说出了小红棠的事情来。 来了这么久,早已明白,小使鬼在这个世界,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哪怕养在身边,也不算冒犯了红灯娘娘。 更何况自己这只是祖传的。 现在说了出来,倒等于是给小红棠讨了个户口。 “伱做的很好。” 掌柜的果然一点也不在意小红棠的事,只是声音发沉,面目也显得有些阴森:“这帮子坛儿教的杂碎,人人得而诛之。” 胡麻心间微动,道:“坛儿教?” “下三滥的玩意儿……” 掌柜的冷哼了一声,道:“惯会坑蒙拐骗,使妖法害人,什么行脚货郎,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用来踩点子望风的,这行子实际上做的是个贩娃娃的勾当。” “他养的那坛姑姑,就是坛儿教的拿手好戏,也亏得你没有自己逞能,否则,现在的你,还真不一定斗得了这邪门行子。” “嗯?” 胡麻心底倒有些奇怪,掌柜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刚刚动手的时候,似乎也没来得及问。 “嘿嘿……” 似乎是察觉了胡麻的好奇,掌柜的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梁上吊着的死尸,道:“刚刚从他身上,拷问出来的。” “他活着不说,死了也要给我交待出来。” “照理说这不是个正经法门,但对这些人,什么手段都不过份1 “……” 胡麻心下倒是一惊,看样子掌柜提前回来,已经对这货郎做过一些什么了。 地上的香烛痕迹,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老天不负我碍…” 而掌柜发泄般的扔了这么几句狠话,才低叹了一声,道:“终于等着他们了。” 胡麻抬头看了过来:“掌柜的跟他们有仇?” 早一会,他也还记得,掌柜的下手捶这个货郎的时候,可是挺狠。 照掌柜的平时这万事不理的性子,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义愤的缘故,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与这货郎无仇,但对坛儿教的人……” 掌柜的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冷厉,眼缝里几乎要挤出了火来:“恨不能挫骨扬灰。” 确实听出了掌柜的声音不善,胡麻心里都不由得微沉。 想要问,却又有些犹豫,便只是沉默的,等着掌柜的自己说出来。 但这掌柜,似乎也有些犹豫,堂屋里倒出现了片刻死寂。 “大大,告诉了他吧……” 也就在这时,侧屋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正是吴禾妹子,仿佛带了些凄楚意味。 胡麻顿时想到了那只大狗,也不知吴禾妹子是什么情况。 掌柜的更是面露不忍,良久,良久,才缓缓的抬了一下手,向胡麻道:“进去看看你师妹吧1 “我……” 要说胡麻心里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按捺着不问就是了。 如今见老掌柜发了话,他才微一犹豫,慢慢的走到了侧屋前,掀起了帘子。 这一进去,便看到了一张硕大的狗皮,挂在了墙上。 侧屋里没灯,只借了堂屋里的些许光亮,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吴禾妹子坐在了墙角的一个大缸里,鼻端可以嗅到血腥味与草药的味道,还有胡麻之前就闻到过的淡淡腐臭。 “胡麻大哥……” 吴禾妹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伴随着哗啦水声,她居然从缸里慢慢站了起来: “你……别笑俺……” “……” 胡麻本觉得不该去看,但这一眼瞥见,却忽地瞪大了眼睛,借了外屋的油灯光芒,他看到了吴禾妹子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身体。 “这……” 他开口时,才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嘶哑:“这是什么?” 老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无尽的愤怒: “造畜。” (本章完) 85.第85章 造畜之术 第85章 造畜之术 “造畜?” 胡麻听着这两个字,心里便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下意识想看的仔细,却又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借着堂屋里的微光,看到了吴禾的身体上,居然已经没有皮肤了。 能看到的,只有一块块的伤疤,以及果露的肌肉组织,他在这草药味道里,可以闻到腐臭味道,而这味道,则全都是她身上的那些脓化伤口散发出来的。 她是外院里伙计日思夜想的美人儿,是梦里才敢想的标致女人,但她居然是个没有皮肤的人。 又或者说,有。 那皮肤,就挂在了自己身后的墙上,只是,是一张狗皮。 “她就是被人用造畜之法,生生变成了牲畜。” 老掌柜的声音在胡麻身后响了起来,带着冷厉而愤懑的意味,又带了深深的愧疚:“是我对不住她,我本事毕竟不行,我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将那张狗皮给她揭了下来。” “只是,她离不开草药油膏,也出不得屋子,每天都要忍受毒火烧身之痛,如果抗不住的话……” 顿了一下,才低声道:“便只能披上那张狗皮,以牲畜的身份活在世上。” “之前,倒全亏了你送来的青玉膏,才让她这段时间轻省了些,好歹能出门透透气。” “……” “青玉膏?我之前送的那一小块太岁?” 胡麻心间恍然,之前自己送那块太岁的时候,老掌柜毫不掩饰,便问自己是否还有。 当时自己心里还在想,这老掌柜有些贪婪。 却没想到,那小东西,居然对吴禾妹子这么重要,换了自己,怕是更贪婪。 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缓步退出了侧屋。 抬头看向了老掌柜,道:“谁做的?” “就是这坛儿教。” 老掌柜低声说道:“一群专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下三滥东西,造畜采割,驱邪弄鬼,尽是学些缺了大德的邪门术法。” “或许,你也好奇过,为啥我这庄子里,只有光杆掌柜一个,都没个老伙计在身边?” “呵呵,也是他们。” “五条人命,三个残废,还有大批的血食儿,全是拜他们所赐。” “……” 胡麻听着,竟是心动微动。 这就是二锅头提过的那桩血案,那些邪祟就是被这个叫坛儿教的引过来的? 他本就有心想搞明白,却不知从何问起,不想掌柜的主动提起。 便是老掌柜,也只是幽幽叹了一声,道:“去年出了那档子事,我本该回城里去,但我求遍了老友,替我说情,硬是留在了这庄子里,就是为了等这批行子回来。” “现在看,快了。” “既然出现了一个,便说明其他的家伙也快要回来了,我们爷俩没有白等……” “……” 胡麻对去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老掌柜又为何一定要等,有些不解。 但他深知此时的自己,应该属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便也保是耐心的等着。 但老掌柜没有再说,而是忽然转头看向了胡麻,道:“你那法门,如今练的怎么样了?” 胡麻心间微凛,忙解开了自己左手上缠的布条,向老掌柜道:“您看。” “我与那货郎交手的时候,中了一招,用左手挡下。” “针上应有剧毒,不过当时我转生为死,停了血脉运转,便免了毒气入身,到了现在,伤口也快要愈合了。” “……” “很好。” 老掌柜端过了油灯,看了一眼,胡麻手背上只有几个不起眼的针眼而已。 他吁了口气,将油灯放回,看着胡麻,认真道:“伱性子沉稳,又有独断之能,倒是适合修咱这守岁人的门道,这份进境,已是不慢了。” “炼完了左手,便可再紧着炼活一条右腿了,待你有了一手一腿的本事,也就能帮上我的忙了……” “帮忙的话,他之前便说过。” 胡麻心里微动:“原来他指的并不是明年开春拜太岁的事,而是指这些人?” 心思电转着,却道:“不管什么时候,掌柜吩咐就是。” “不说您的传法之恩,就单纯只是……” “……” 下意识看了侧屋一眼,微微顿住,道:“单就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人,我也义不容辞。” 这话不是作伪,转生者与这世界的人很多地方多有不同,但也有一些事情,却会因着同样的义愤,形成难得的共鸣。 总有一些底限,是身而为人,无论何时,都不可打破的。 譬如造畜,采生折割之辈,任何时候看到,甚至是听到,都会产生一种深深的,头皮发麻的恐惧。 而掌柜的见胡麻这样说,倒也微微一怔,眼底似乎涌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侧屋里面,也有微微水声,似乎是苗苗师妹在颤抖,隐约还夹杂了她低声的啜泣。      老掌柜听着胡麻的话,也像是受了些触动,良久,他才正色看向了胡麻,轻声叹道:“说到这里,有些事,我倒也不妨把话给你挑明了说吧1 “我传你法门,却不做你师傅,便是不想要这师徒名份,否则倒像拿这名份绑架了你,时间这么短,便是你真叫我一声师傅,怕也养不出这陪我上刀山下火海的情份。” “再者,话讲明白了,早先,我想选的弟子不是你,而是许积……” 微微一缓,老掌柜才看向了胡麻,道:“倒不是因为他送的礼重些,而是因为他家势已倒,且敢发出毒誓,为我效命,所以,待到那群下三滥回来,我尽可以用他来为我拼命……” “至于你,我倒也看着不错,若是能活下来,临走前传你一道关窍,也非不可。” “……” “还有这种事?” 胡麻心下微惊,觉得有些离奇,但细想来,竟真与老掌柜的态度对上了。 “可终究都是命,那许积太过跳脱,命不长久。” 老掌柜叹了一声,道:“这样一来,说起来,我便也只能指望着你了。” “若是那群人不回来,你也就是学学本事,好好在这红灯会里做你的伙计,但他们既然要回来了,你也脱不开身去。” “原本我可以不说,你学得我的本事,又在这庄子里,他们来了,你躲也躲不掉,但事情到了这份上,倒不防挑的更明白一些,我教你就是为了对付他们,你可愿实心的帮我这次?” “若你同意,我非但传法给你,还可以多供你血食,助你修行。” “……” 胡麻可以感觉到,他说出了这些话时,便盯住了自己,目光有着沉甸甸的压迫力。 看似在问,难道自己还真能拒绝? 于是状作思索片刻,才沉声道:“我还是那话。” “便是掌柜的不许我这些,我也容不得那群伤天害理的人。” “不过我有多大本事,掌柜的也很了解,现在我能答应的,便只是一定会尽心尽力,有多大能耐,就帮多大的忙。” “……” 这话已经说的实实在在,忙是要帮的,但是,老掌柜想要自己怎么帮他? “你说的倒是不错……” 而老掌柜听了胡麻的话,微微沉默,却也是叹了一声,道:“坛儿教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现在的道行,更是不够。” “但没奈何,我们也只能抓把紧了1 边说着,他打开了堂屋侧面的一个柜子,却见里面上下三层,皆摆满了油灯。 他从中端出了一盏,放在桌上,点燃了,向胡麻道:“端走吧,早些炼活这条腿,有了这一手一腿,你才有了在面对这些家伙时,自保的一点底气。” “以后,每晚这一餐,到内院里来吃,多补一些血食。” “是1 胡麻见他仍是没有细说,也不好问,便只能答应着,端起了油灯。 这一次,却不像上次那样,左手变得麻痹,而是触手清凉,右腿倒是微微一凉。 他知道,这似乎也是守岁人的法门。 那些油灯,便是守岁人相对应要练习的部位,每一盏油灯上面,都有着精心调配的毒药,可以杀死一个人相应的部位。 而这也是老掌柜只能教一个人的原因,不说血食儿的补充,就单是这些油灯,也是每一盏都需要精心的调制,一个人用了,另外一个人再用便效果不好。 说白了,对守岁人来说,精准而彻底的杀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本身也是修行中的一个难题。 当然,胡麻其实可以省去这个步骤,只是没必要说出来罢了。 端起油灯,胡麻已经可以离开,但走到了门边,却又转身,看向了侧屋,道:“禾妹子,多谢你今天救命之恩。” “你以后需要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尽管跟我说便是。” “啊,是了,我那里还有一罐子黑油膏,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亲手调制出来的。” “回头我送过来,想必对你也有帮助。” “……” “谢……谢胡麻大哥了。” 吴禾妹子的声音好一会才响了起来,带着颤音:“但还求你……” “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呀……” “……” “绝对不会1 胡麻答应着,便要转身走出屋子,而老掌柜却微有些迟疑,低声道:“等等。” 似有些犹豫,他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瓷瓶,放在桌上。 低叹道:“不白用你1 “你既答应了帮咱的忙,我们爷俩便也绝不对你藏私,这是顶好的东西,你拿回去调理下身子吧1 新的书友群建起来了,q群:948176094.大家感兴趣的进来嗨聊,分享点民俗小故事之类的。 (本章完) 86.第86章 特别调教 第86章 特别调教 “什么东西如此宝贝?” 胡麻端了油灯,揣起了老掌柜如此郑重给了自己的小瓷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关上了门,然后将油灯放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打开了那个小瓷瓶,顿时嗅得一股子熟悉至极的血腥味,微微一怔后,小心的倒进了掌心,却是有些发愣,旋即感觉哭笑不得的样子…… 血食丸。 这个精致昂贵的小瓷瓶里,装的赫然便是血食丸,而且只有一颗。 关键个头,还比婆婆留给自己的小了一圈。 看着这精美的小瓷瓶,再想到婆婆给了自己那个跟腌咸菜一样的坛子,这真是…… ……一个花里胡哨,一个朴实无华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在老掌柜看来,或许也真算得上顶了天的好东西了吧? 心里反而踏实了。 早先从老掌柜对自己的态度,他便有些怀疑,待到那位吴禾妹子,神神秘秘的给自己又是送笔记,又是送青食,更是让胡麻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这还是因为自己可以辩别修行法门的真假。 如若不然,那份笔记,就算放到了自己眼前,自己也会担心有诈,不敢去看。 不过,如今明白了老掌柜的处境与目的,胡麻倒是松了口气。 这世界便是你用我,我用你,长的短的草杆子握手里看谁先撅谁。 不怕你有用我的地方,就怕不知道对方想了什么。 但在此之余,胡麻倒也有些疑惑,看老掌柜所言所行,全然不似作伪。 更不用说还有吴禾妹子那凄惨模样。 难道说,那批血食,真的是被坛儿教搞走了? 另外,老掌柜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这掌柜之职什么的,可见他去年找人帮着说情,明面上说是为了重新建起这庄子,其实就是为了留下来报仇,可这样一来,却有个关键…… 他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会回来? 且真要对付坛儿教,直接跟城里说一声,请来帮手不是更好?倒需要亲手调教一个徒弟来帮忙? 心里已有了些猜想,只是暗自梳理清楚,暂且默默记在心里,待到逢零之日,与二锅头老兄交谈一下。 是否真要谋这批血食,他尚且做不下决定,但是这件事,却是要搞明白再说。 这一日便暂且睡下,第二天起来时,右腿已经不怎么灵便了。 换句话说,死了。 死了才能炼活,胡麻虽然不需要走这一过程,可表演还是要有的。 于是便将叫了周大同进来,让他挑结实的木棍,带叉的,给自己削了枝拐拄着。 周大同做这些事倒是爽利,只是把拐送了过来,看着胡麻拐了柱一蹦一跳的样子,也在身后感慨了起来:“难怪我爷爷说有事要躲后边,这领头的就是不容易碍…” “早先断了手,这会子又断腿。” “胡麻哥伱这样子下去,是不是婆娘都不用娶了?” “……” 气的胡麻想拿拐棍抽他。 耐着性子,安排好了院子里的活计,现如今大家都做的熟了,倒也没什么可安排的,胡麻的重点,便是到了昨天推回来的那辆大车前,把那货郎留下来的东西,一一的清理了一遍。 倒没成想,居然还发了笔小财。 筐子最里面,一个小布袋里,倒放了七八块小银饼子,居然还有块金的。 虽然只有一二两,但也着实很值钱了。 直接充公! 此外其他的物件,也清点出来不少,这货郎的身份虽然只是个幌子,但东西倒准备的挺齐全,瓦罐铜镜,面食糖人,鞋样篦子,绣花荷包…… ……还是妖精打架那种。 胡麻也有些开了眼界,便让伙计们一一收拾了起来,全部充公,对于周大同偷偷藏了那荷包的行为,也只当看不见。 另外那货郎留下来的拨浪鼓,倒是做的精致,但想到那货郎曾经用这拨浪鼓施邪法,便也不敢大意,拿回了内院里去,让老掌柜的看看该怎么处理。 对方也只看了一眼,便道:“施邪法的物件,要配合一些巫术与口诀使用,别人拿了也没用,但毕竟不是好东西,烧了就是。” 说罢了,倒又微一沉吟,嘱咐道:“还有一事,这货郎栽在了咱们这里,说不定便有同伙过来寻他。” “你嘱咐伙计们盯得紧点,留意一下近期来到了附近的生面孔……” “但莫要冒然行事,他们这几下子,可不够人家瞧的。” “……”      胡麻答应了下来,带了这拨浪鼓出来,倒没有烧掉。 既然掌柜的看过,上面没有异样,那想着先留下也行,放进了小红棠的篮子里,让她拿着玩。 才刚刚嘱咐了众伙计最近勤快些在周围各村落里巡守的事情,便听得庄子外面,一阵锣鼓喧天,竟是那昨天丢了娃娃的村子,里长带了乡亲邻里,抬着一口肥猪烧香还愿来了。 娃娃丢了是大事,被胡麻帮着寻回来了,乡亲们自然感恩戴德。 非但感激胡麻,连红灯娘娘也一并沾了光,乱哄哄的在这庄子前烧纸磕头,不再话下。 虽说活人都挺忌惮别人在自家门前纸烧,还是冲着自家大门,但对红灯会来说,这可是好事,他们这些伙计照例是不能撵人的。 但庄子里的老掌柜向来不爱支营这些事,也不爱热闹,一个眼神便丢给了胡麻自己处理。 胡麻现在瘸着条腿,同样也不爱支营这些事,于是就给周大同使了个眼色,早已按捺不住的周大同立刻堆满笑脸迎上去了,当胡麻回屋时,乡亲们已经要拉着周大同去村里吃席了。 胡麻倒也不是不爱热闹,主要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坛儿教的人已经露了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出乱子,自己尽快的学好本事才是正经。 掌柜的已经几次三番,说让自己起码练成一手一腿,才有可能帮上忙。 那对胡麻自己来说,这标准便提了一倍。 怎么也得练成两手两腿,对上那些古怪门道,才能有些把握。 不过,一手一腿,是明着练,剩下的一手一腿,却是暗中练着,两不耽误。 而在与胡麻挑明了这个话之后,掌柜的竟也真的履行了诺言,除开那枚血食丸之外,胡麻还可以每晚入内院,跟着他吃饭,而毫无例外,桌上总有一小碗青食,是专留给他的。 早先胡麻就意识到了,这血食供养与炼活速度的关系,如今更是得到了印证。 在如今这算是普通伙计无法想象的血食供应下,他悄然修炼自己这双手双腿,消耗的道行仍然是非常惊人的。 每日间,那香炉里插着的一柱香,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取而代之的,则是双手双腿,经脉血气逐渐打通,生机渐苏,守岁人的本事正在被他一点点学得。 而不仅学得守岁人的本事,胡麻现在对于请教掌柜的一些问题,也毫不怵头。 有疑问了,抬脚就往内院走,一脚把门踹开…… ……其实是小心敲开的,然后一一的请教他相应的修行道理。 看似他是一心求学,无所不问,其实倒也是为了自己看明白胡家镇岁书做准备。 那本天书,一字一句,记在了脑海,但想要学会,却还要下很大精力。 掌柜的是个不太爱教人的,虽然与胡麻有了约定,但凡问到的,他也会回答,但明显的兴致不大,倒是有一回,当胡麻问出了一个问题时,里屋里面,忽地响起了吴禾妹子怯怯的声音: “胡麻大哥,性命三分的意思,就是指身、魂、命……” “……”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便隔了堵墙,听吴禾妹子耐心的为自己解答着疑问。 老掌柜见了,也不说什么,叹了一声,去院子里纳凉了。 而胡麻则是常来,隔了墙与吴禾妹子交谈。 虽然这吴禾妹子并不是走鬼人,但这世间门道的一些基础,倒是相通的,学来也可以活用。 对这个世界的一些邪门门道,倒也渐渐的长了阅历,偶尔也心里期盼着,补上了这一课,或许很快就可以试着自己琢磨胡氏镇岁书里的内容了。 …… 若不是随时可能过来的坛儿教,现在胡麻的日子倒也清闲,一心学本事罢了。 但一想到那身怀妖法的货郎,还有那神秘诡异的坛姑姑,胡麻便不敢大意,平日里督促伙计们认真巡查不说,等到了这一次的逢零之日,便也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与二锅头老兄说了一遍。 不过吴禾妹子的状况却没提,只是说到了掌柜的姑娘似乎确实是受了伤之类的事。 他如今已是很确定,吴禾妹子的情况,怕是红灯会的高层都不知道。 这许是老掌柜故意不说? 或许牵扯到了一些担心旁人耻笑,女儿家颜面之类微妙的情绪,胡麻不懂,但尊重。 “坛儿教?” 二锅头听了胡麻的讲述,也明显有些迟疑。 “早先那吴宏给上面的禀告,也是如此,提到了坛儿教引来那些邪祟,窃了那批血食的事情,说白了,也正是他说出了这帮子人,上面对这件事的追查,最后才不了了之。” “这些人居然敢跑出来,我是没想到,但兄弟你遇着了这些人,可千万不能够大意啊1 “坛儿教,虫儿门,瞎眼的花子会叫魂……” 二锅头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整个明州府里,敢招惹他们的又有几个呢?” (本章完) 87.第87章 说话的人皮 第87章 说话的人皮 “满嘴顺口溜,这是要考研?” 胡麻听着二锅头的话,心里也暗暗吐槽,忙问究竟。 “这是明州府这边的童谣,说的就是这几十年来,明州府里的三害。” 见说到了这些,二锅头便低低的叹了一声,细细与胡麻说着:“这坛儿教,指的便是你刚说的那些人,此前一度闹的厉害,十里八乡的坏种都做了他们的徒弟。” “他们不教正经本事,全都是学了各路的邪法,尤其是那坛姑姑,专挑了身家清白的女娃,吞针剥皮,五刑三术,折磨的怨气十足,养于坛中,便可以借其怨气伤人,防不胜防。” “那虫儿门也是一群邪门行子,擅长用虫蛊害人,可说防不胜防。” “而上门的花子,是说当时有个瞎眼的叫花子,邪性的很,他看上了谁家,便过去要好吃的好喝的,甚至还想要个大姑娘,主人家自然不能答应,肯定打他出来。” “但偏偏他懂得叫魂妖术,对着大门唱一段莲花落,这家里不是破财,便是死人,实在搞得乡里乡亲的都害怕了。” “闹的最凶那阵,城里人自发出来,打死了多少叫花子呢,都搁城外埋了。” “……” “妖里妖气……” 胡麻顺着他的描述,细想着,忍不住道:“现在这三害呢?” “没了。” 二锅头道:“咱红灯会一起来,这曾经的三害便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了咱红灯娘娘一害。” “?” 胡麻倒是怔了怔,想着这描述有点古怪。 说着,便又听二锅头道:“不过,听兄弟你一说,古怪的也在这。” “坛儿教是厉害,天天研究这阴毒邪法的没个简单的,但是早两年的,声势便败了,还有人说他们都已散了,逃去了各个地方。” “但早先你们那庄子出了事,这吴掌柜便说是坛儿教的人作祟,咱们过去查了,也看不出个真假,毕竟伱们那个庄子,离老阴山实在太近了。” “无论什么妖人邪祟,犯了案子,往八百里老阴山里一钻,到哪找去?” “……” “我们老阴山成啥了?” 胡麻听着,也有些头疼,如今过来久了,倒下意识把老阴山当老家了。 不想这些坏人去。 “反正是真是假,你先盯着点。” 二锅头也未多说,两人交换了一下情报,便道:“坛儿教会再回来的事情,那吴掌柜可是从来没跟上面提过,冷不丁的,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真是坛儿教的余孽作祟,凭你这刚刚入了门道的本事,怕是不太好对付碍…” “……” 胡麻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不会鲁莽冒险。 可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心里却也在默默的琢磨着,这坛儿教去而复返,而掌柜又绝口不跟上面提起的原因。 这么着一来,压力倒一下子来了自己身上。 刚刚其实自己也可以开口,直接求二锅头相助,可这话说不出来,若真是有什么好处,那叫了二锅头过来,甚至多叫几个,也没什么。 可如果只是吴掌柜的私人恩怨,那自己是欠了吴掌柜人情的,躲不好躲。 叫了二锅头插手进来,却有点不像话了…… 不是说不舍得为了吴掌柜和吴禾妹子,欠二锅头一个人情。 主要是这种隔了一层的事,二锅头便是答应,心里估计也是会不舒服的。 倒是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自己加紧了心思琢磨这守岁人的本事,但坛儿教的人,却也一直没有真的出现。 他现在已经不只是让伙计们晚上巡夜,便是白天,也时不时的到镇子周围各个村子里去转悠,一旦遇到了可疑人物,便及时过来汇报。 如今已近入深冬,行商少了,而这些伙计们在这里呆的久了,乡里乡亲的,也都混了个脸熟,若是有生面孔进来,很容易发现的。 可偏偏,一连月余过去,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也就在胡麻都开始怀疑老掌柜是不是疑神疑鬼,虚惊一场时,这天周大同从外面回来,却是神神秘秘的找到了自己,兴奋道:“有了,麻子哥,我发现了有户人家很蹊跷……” “什么时候改叫我麻子哥了?” 胡麻都怔了一下,但也不及多问,忙道:“哪里?” “石崖子村……” 周大同压低了声音道:“卖豆腐的那个赵家寡妇……” “怎么又是寡妇?” 胡麻听着都离奇了,大同喜欢寡妇他是知道的,但如今可是正事呀…… “我说真的呢……” 周大同神神秘秘的道:“你说让咱注意生脸孔,确实没看着,但前天晚上,那卖豆腐的赵寡妇家里,有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翻墙头进去了……这事能正常?” “这事很正常吧?”      胡麻眼神奇怪的看向了周大同:“你没得用,还不让别人用了?” “不是……” 周大同忙道:“关键是进去了,这一晚上没出来碍…” “而且赵寡妇第二天就不开门了,只说是病了,那人多半现在都还在她家躲着呢1 “……” “嗯?” 这么一说,倒确实古怪了,进了寡妇家,天亮都不出来,这事太不专业,确实不像村里人的行径。 再者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随便讲的,一个女子孤身住着,本就容易被妖人邪祟盯上。 心里飞快想着,他也忽地反应过来,向周大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村头老太太告诉我的碍…” 周大同道:“我天天跟她们聊天,十里八村的什么事不知道?” “……了不起1 胡麻也一时不知怎么说他,这周大同不是个老实的,净干些出人意料的刁钻勾当,偏偏这门本事,倒确实挺有用的。 进了内院,跟老掌柜一说,懒懒散散的他,也认真了起来,穿上衣服跟胡麻出门。 掌柜的心急,便要牵了马骑上,胡麻却是想到,这般大张旗鼓的过去,对方没准早就有了提防,察觉了不对,撒丫子就跑,朝着老阴山里一钻,那谁也没招。 于是便让伙计拉上了一辆大车,车上放了几袋子粮食,两匹布,车上藏了棒棍还有赵柱的粪叉,打着往石崖村换几只羊的名号,赶了过来。 他们庄子里,倒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粮食送来,还跟着来点血食,是他们的供养。 但其他一应事物,也多是从周围村子里换,这倒很常见。 因着胡麻“瘸了腿”,所以他倒是坐在了车上,周大同拉着,周梁和赵柱在一边推着,老掌柜也跟在旁边走着。 待遇还是不错的。 申时出了门,走了约半个时辰,天色快黑时,便已经来到了石崖村子,胡麻先向周大同问明了地方,便让他带了粮食,去村子里换羊,自己却跟老掌柜,隐入了黑影里。 不多时,他们便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头的某个瓦房前。 如今才刚入夜,村里不少人家,点起了油灯,做着入冬的针线活,但这做豆腐的赵家,却是安安静静,站在了院子外面,向里面看去,黑灯瞎火,一点亮没有。 看了一眼掌柜,只见他低头沉吟,然后摆摆袖子,让胡麻后退。 他自己却是径直上前,轻叩了几下大门,道:“家里有人在么?过路的讨碗水喝。” 胡麻听着都无语了。 这寒冬腊月的,有几个出门的,况且你这大晚上的过来讨水,正常人家也不敢开门吧? 但老掌柜的叫完门后,便负手站在门口,默默等着。 不多一会,那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女人声音:“俺家没有男人,俺又病着,不方便开门。” “客人去别家讨吧1 “……” 胡麻早先来过石崖村,见过这卖豆腐的赵家女人,听着似乎确是她的声音。 但老掌柜的听了,却是忽然冷笑一声,道:“病了?” “那好,我会瞧病,进去给你看看1 “……” 院子里面,良久没有人回答,胡麻意识到了不对,拄着拐棍,准备上前踹门。 却不料,刚准备起脚,那大门竟是忽地打开了。 黑洞洞的院子里,一个身体似乎有些虚弱的女人站在门里,手里还端着一碗水,咋一见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她似乎也有些害怕,慢慢的把水放在了门边,便要再次关门: “夜里不便请人进屋,客人你喝了水就走吧……” “……” 这一下,倒是让胡麻觉得意外了。 却不料,眼见赵寡妇要关门,掌柜忽然伸手撑住了门板,定定看着那寡妇。 寡妇吓了一跳,趔趄后退了几步,惊慌道:“你们……你们怎么……” 胡麻正自心里微疑,想着这寡妇若是叫喊起来,村里人赶来,这事怕是会很不好看。 夜闯寡妇门,可是村里大忌,正经人都翻墙头的…… 但掌柜的挡了门,却根本不多说什么,忽地一口气向前吹去。 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那隔了四五步的赵家寡妇,偌大一个活人,竟是直接被这一口气吹了起来,没重量似的,晃晃悠悠,直飘出了两三丈距离,才轻轻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老掌柜已大踏步冲进了院子,直向堂屋而去。 胡麻则是紧随其后,进了院子,到那寡妇身前一看,却见哪里有什么活人,竟是一张薄薄的人皮,里面用了竹竿藤条撑着。 想到了刚刚还与她说话,心下不由惊悚。 (本章完) 88.第88章 刑魂之术 第88章 刑魂之术 在胡麻被眼前的邪异景象惊到之时,老掌柜动作干脆利落,看也不看这张人皮,脚步交错,已经径入闯入了堂屋。 如今黑灯瞎火,胡麻根本看不见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加上自己还拄了拐,也不敢冒冒然闯进去。 只是听见里面一阵混乱,夹杂着痛呼,还有坛子破碎的声音。 但不过数息功夫,老掌柜已经揪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低声道:“掌灯1 “是1 胡麻心里微惊,急忙答应,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进了堂屋里去找油灯。 火折子的微光,照亮了这房子里的一应事物,搭眼一扫,顿时让胡麻惊的一时都忘了呼吸。 太邪异了。 他看到地上满满是血,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像是刚流出来的。 橱具桌椅,多有破碎,倒像是刚刚打坏的。 而顺了火折子的微光,向前一亮,却见在靠墙的木案之上,摆了一个坛子,与自己从货郎那里见的一般模样,只是稍大了几分。 如今坛子已经被打破,里面流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诡异事物,看着像某种胚胎,却又大了许多,隐约像是个畸形的女婴模样,瞧着便让人胆寒,这东西已经被捏死,但部分血肉还在微微颤着。 而在这坛子前面,赫然烧了香,还有三样供品。 头一个供品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挂着细碎的血丝碎肉,空洞的眼窝,看着房顶。 第二个盘子里摆了一副心肝。 第三个盘子里,却是放了满满的五个白面馒头……这倒确实是真的馒头。 周大同这小子打听的果然不错,那夜潜入了赵家的人影,确实是坛儿教的,暗地里谋害了赵寡妇,血肉掏了献祭,人皮用妖法处理了蒙骗周围的邻居。 那人皮会动会说话,连自己都差点受骗,更何况周围人家? 想到他的歹毒残忍,一时心里发颤。 但他强忍着,找到了摔在一边的油灯,亏得没坏,用火折子点了,捧了出来。 老掌柜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石磨上,那被他揪出来的人则直挺挺的跪在了老掌柜面前,看着倒没有绑住手脚,但想来也被老掌柜用什么办法治住了,正一脸的绝望,闭着眼睛。 “说吧1 老掌柜从院子里扯了条晾的发干的衣褂,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扔到了一边。 然后目意低沉的看向了这跪在眼前的男人,冷笑道:“孙老九,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 那汉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闭了眼睛,半晌才睁开,咬了牙冷笑: “我说花哨子怎么不见人影,想也是落你手里了吧?” “嘿嘿,我劝您老别耽误这个功夫,给咱爷们一个痛快的吧,说我是不会说的……” “……” “还挺硬?” 胡麻微有些诧异,打量了这汉子一眼,倒是这村落之间常见的形象。 脸上沾了血,才显得有些阴戾,若除掉这些,眉眼里竟是个看着和善爱笑的模样。 “学硬汉,充脖子硬的是不是?” 老掌柜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早先过来那货郎,叫花哨子?” “他也跟你一般,不肯说,但我一把摔死了他,然后细细的问,他还是说了。” “……” “呵呵,他说……” 那汉子闻言,便要冷笑,但忽然察觉味不太对,心里顿时一惊。 看向了老掌柜的眼神里,颇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声音都颤了:“死了问的?” “你……” “伱们守岁人,什么时候有了刑魂门道的本事?” “……” “为了你们,特意学的。” 老掌柜淡淡道:“花了我三斤血食,才找人换来了这手本事。” “但也值了。” “不学到这个法门,又怎生在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招待你们这群老朋友?” “……” 掌柜的如今表现的实在平静,竟似真跟熟人拉家常似的。 心神大乱之下,声音都显得有些嘶哑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 “呵呵……” 掌柜的看向了那院子里停着的两辆大车,这赵家是做豆腐的,有辆车也正常,不管是下乡里收黄豆,还是进城里卖豆腐都用得上。 但只是一家豆腐铺子,却放了两辆,让这个院子都显得有些局促了。 掌柜的看着这人,脸上带着阴森冷笑容:“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真以为我看不透你们坛儿教的本事?” “说什么瞒天过海,这世上或许真有人懂那本事,能把这么一大批血食运走。” “但绝不会是你们这帮子下三滥1      “所以甭管你们玩的多花,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1 “……” 听得这话,不仅这汉子吃了一惊,就连胡麻也一下子印证了早先的猜想。 那批血食,果然还在这镇子周围? 二锅头老兄早先猜的不错啊,那批血食当时虽然招来了邪祟,但根本没有被运走。 只不过,不是老掌柜藏起来的,而是坛儿教。 这事显然也是瞒着老掌柜的,他们作出了血食已经被运走的假象,就是为了等风声过去,再回来偷偷的运走,可老掌柜早就看破了,也就猜到,他们这些人,一定还会再回来。 只不过,掌柜的既然猜到了,又为什么没跟上面人说? “哈哈,哈哈……” 冷不丁被掌柜的说破了心里的秘密,这汉子吃惊不已,但末了,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忽地大笑起来:“和你家那闺女不同,你倒确实是个聪明的。” “可惜,你也想岔了,你想着从咱嘴里,问出那批血食儿的下落?告诉你,想多了,因为九爷爷根本就没告诉咱……” “咱只是奉命过来看看花哨子是死是活,再准备两辆大车而已。” “其他的咱啥也不知道,你就算弄死了我,想要问灵,也根本问不出啥来……” “……” 老掌柜死死的看着他,这汉子心里着慌,却也故意挺着胸膛看向老掌柜。 眼神不躲不闪,似乎证实了自己说的是实话。 而老掌柜也只是微微沉默之后,低叹了一声,向胡麻道:“给我准备三枝香,一对蜡烛,再拿个盆过来接着血。” “你……你……” 这汉子终于绷不住,还是显露出了惊慌:“我说了,我真不知道……” “是。” 老掌柜道:“但我还是要问问,不光是为了问出那批血食,主要是为了让你遭点罪1 那汉子听着,脸都青了,一股子寒气,摄住了心魄。 胡麻不敢怠慢,忙进屋里搜找了一番,确实找到了掌柜的需要的香与蜡烛。 可笑的是,还是从一个黑色的包袱里翻出来的,而这包袱,也明显不是豆腐赵家的,更像是这个坛儿教的汉子随身带着的。 当他交给了掌柜,掌柜便也拎了这个人,大步的走进了堂屋里面。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掌柜的应该用某种方法,封了这人的口鼻,以免他的惨叫,惊动了邻居。 但胡麻能感觉到身子一阵阵的受到寒意侵袭,周围毛毛燥燥,仿佛有什么非人的东西,都跑进了这院子里面似的,他调动了炉火,方才勉强的撑祝 “这堂屋……” 他转头看了一眼堂屋,却又很快的错过了目光。 不知道这堂屋里,正进行着什么样诡异残酷的刑罚,但胡麻明白,那一定很精彩。 足足一柱香功夫,掌柜的才走了出来。 胡麻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阴着一张脸,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 默默的扯下晾着的笼布,递给了他。 掌柜的擦完了手,还有脸,才随手一扔,在磨盘上坐了下来,默默的拿了烟锅子抽着。 “你不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向胡麻问道。 “不好奇。” 胡麻道:“那不是我一个烧青香的伙计能惦记的,我只是来跟着还掌柜的传法之恩的。” “别的事,不想听。” “……”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见他模样不似作伪,才低声叹了口气:“你是聪明的。” “其实对那些失窃的血食什么的事情,我也不关心,毕竟黑锅我早已背了,我现在,也只是要等坛儿教的这帮子杂碎回来,把他们杀的一个不剩。” “……” 院子里,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胡麻忽然道:“但若说有个问题,我还是关心的……” “禾妹子,还能治得好么?兴许那些人手里,会有解药……或是解法?” “……” 夜色里,油烟恍惚不定,但仍可以察觉,掌柜的眼神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良久,才低声道:“难,太难了……” “那造畜之术,以滚油烫烂她的皮肤,又活剥了恶犬,以秘法炼制其皮,糊在了她身上,直生长至一处,分也分不开……” “……都是她的命啊1 “但我是她大,我总不能不理,总要带她碰碰运气的。” “……” 胡麻不多问了,低声道:“咱们该回去了,掌柜的,那边应该换好东西了。” (本章完) 89.第89章 老白干呼叫二锅头 第89章 老白干呼叫二锅头 扔下了这一屋子的绫乱不理,胡麻与掌柜的悄然离开,拴上了门。 不知多久村子里的人才会发现这屋子里的碎尸残肢,想来一定会闹起大乱子来。 但胡麻与老掌柜,如今却是不会把这件事主动声张出来,因为这种惨案,已经达到了村子里一定要报官的程度,却不是红灯会的柜上,任意的安抚几句,就能轻易过去的程度了。 周围这些村镇里的命案,与胡麻他们那个庄子的内部事务不同。 那庄子是红灯娘娘会的柜上,伙计们都等于卖命给了娘娘会,死上一个两个,自行处理,官府根本不会管。 但这十里八乡的村子寨子,名义上却还属于官府的辖治,当然了,话也只是这么说,如今的胡麻也早已明白,如今这各州县的官府,也就只是个摆设。 自从太岁出世以来,天下大乱,夷朝早已名存实亡,各处都差不多自治,这些名义上还是隶属夷朝的州官,顾自己还顾不上呢。 某种程度上,红灯娘娘虽是邪祟,倒更像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正儿八经管事的。 为啥说咱红灯娘娘是方圆百十里最大的邪祟? 因为连官老爷都偷偷的拜哩! 红灯娘娘不同意,他就做不了这官老爷,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害死了。 摸了黑,顺着村里的小路绕出来,就见村头上,周大同他们正拉了车,在那里等着,想来这交换也顺利,不仅车边草绳系了几只羊,车上还多了些瓶瓶罐罐,盐巴酱菜之类的。 “酱菜家的小娘子真不错碍…” 本来周大同正跟周梁赵柱兴冲冲的聊着,忽地见到老掌柜跟胡麻过来,尤其是老掌柜沉着一张脸,也忙不说话了。 胡麻摆了摆手,坐到了车上,众人便忙忙的往回走。 有的拉,有的推,很快远离了这村子,对胡麻和掌柜的做了什么,他们好奇,却也不敢问,夜色里看不真切,但闻到了掌柜的身上似乎带了些血腥味,但他们几个,也只装作没有闻到。 回到了庄子,拴羊的拴羊,搬酱菜的搬酱菜。 胡麻见巡夜的人已经主动出去了,便也省了事,不多时灶下烧好了饭,众伙计们吃了。 现在胡麻晚上都是跟了掌柜的一起吃,灶下便不烧他的饭,而胡麻安排好了外院的事,才进了内院,见着油灯边,老掌柜的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大褂,老仆人也已经做好了饭。 摆在胡麻位置的,便是那一大碗血食,油光光的,几乎冒了尖。 “先吃饭吧1 老掌柜的坐在一边,抽着烟杆,并不着急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饭。 胡麻已经跟着吃了一段时间,当然也不问什么,便默默的吃了,然后主动收拾好了碗筷,送到了小厨房里。 “想来你也看出了什么。” 老掌柜的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抽着烟杆,等胡麻吃完了,才淡淡的道:“见识着那些行子的手段了吧?” 他这一开口,便能听出平静里的痛恨。这个整个亮堂宽敞的屋子里,便一时被复仇的气息所充斥,似乎变得有些压抑阴暗,桌子上的油灯,都被吹得呼呼作响。 胡麻忙道:“正想请教掌柜的,那张会动的人皮……” “皮影戏罢了……” 老掌柜淡淡的开口,道:“杀人抽骨,画皮为影,没有他们不会的。” “这还只是对普通人,若是得罪了他们,那更是什么歹毒阴损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里屋里,胡麻听到了一阵水声。 似乎是缸里的吴禾妹子,激动的身子都开始发颤。 不必掌柜的提醒,胡麻想起了那豆腐赵家那女子的惨状,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阴狠。 这还只是坛儿教的普通教徒而已碍… 心里感叹着,便也直说,道:“这样的人,本该早早除了了事。” “当然要除了,但那可不是个轻省的活。” 老掌柜没有在胡麻的脸上,看到畏惧与迟疑,似乎心里也稍稍安慰,倒有些坦然的道:“我等这坛儿教的人回来,等了一年多了。” “这一年来,我做了很多准备,但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唉,我本以为,他们会在年跟里,趁庄子里无人时过来,却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心急,竟是早来了一个多月,相应的,留给了你学本事的时间,也是有些紧促了。” “……” 胡麻只是认真的听着,这时候才道:“掌柜的,你别怪我多嘴。” “这件事,为什么不跟城里面说?” “……” “城里?” 老掌柜的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说什么?说那批血食还在这里?” “呵呵,我若说了,他们也只会派人过来找出那批血食,运回城里去罢了,那坛儿教的人没了念想,又怎么回来?” “呵呵,血食能不能找回来,我并不在乎,甚至这掌柜的要不要做,我也不在乎,但我只在乎一件事,要帮着我家妮子,报了这个大仇1 “……” 胡麻听着,默默点了点头,这些,他本也想到了,只是还是问一嘴更稳妥而已。 沉吟了下,才认真看向了掌柜,道:“那等他们来了,掌柜的要我做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这时,心里也确实有些奇怪。 若是与坛儿教的人见招拆招,厮杀一趟,掌柜的似乎不必这么几次,刻意提醒。 掌柜的见问,微微沉默了一下子,却没有直接回答。 吧嗒抽了口烟,才忽然看向了胡麻,道:“伱这条右腿,炼到什么程度了?” 胡麻道:“已经感觉到有些暖了。” 如今这条右腿早已炼的有了火候,不仅如此,他的右手,也能动几根手指了。 老掌柜自然不知道真实情况,听见胡麻右腿已经感受到了暖意,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轻叹了一声,道:“难为你了,看样子那些血食给到你身上,一点也没有浪费。” “不过,就这也还是慢了。” “坛儿教可不会等我们,这段时间,你多吃些血食吧。” “炼成了这条腿时,便过来找我。” 说到这里,才认真看向了胡麻,道:“我教你出来,就是为了做这件重要的事情。” “能把这事做成,咱们爷俩之间的人情账也就算清了。” “但你若是做不成,嘿嘿,那就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同样的,也是我家妮子的命。” “……” 听他说的这般郑重,胡麻倒也隐隐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半晌,他点头道:“我会尽力,哪怕只是为了帮禾妹子出了这口恶气。” 老掌柜低低的叹了口气,也并不多说什么。 待到胡麻转身走出了内院,侧屋里,才响起了禾妹子带了颤音的声音:“大大,胡麻大哥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碍…” “咱们,要不就跟他明说了吧?” “……” 老掌柜只是默默的坐着,良久才道:“你不想好了?” 侧屋里没有了说话的动静,只隐约听到了吴禾低声的啜泣。 …… …… “掌柜的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而出了内院之后的胡麻,则是心情闷闷的,事情看似明朗了,起码确定了坛儿教真的会回来,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反而更有了种模糊的感觉。 自己从老掌柜手里学到了本事,帮忙是应该的,更何况对付的是那等妖人? 但老掌柜究竟想要自己做什么事,为何藏的这么深? 另外,就算确定了这批血食没有被运走,坛儿教的人又究竟把它把藏在了哪里? 血食这东西可不是什么金银财宝,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就行。 这东西最招邪祟,就算人找不到,在一个地方久了,邪祟也会被吸引过去。 当然,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最重要的问题,却是一个选择了,老掌柜这策划了一年的报仇,在等着自己帮忙,二锅头老兄,同样也在等着这批血食的情报。 自己夹在中间,又怎么选? 这倒看似是个难题,但胡麻却很快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回到房里,缓缓行功了半晌,继续炼活自己的右腿,以及右手,直到这刚吃下去的一大碗青食,也缓缓消化,化作了命香,弥补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勤奋炼活消耗的空子。 然后,他进入了睡梦,也来到了本命灵庙。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但他已经决定主动进入灵庙,唤醒二锅头老兄。 很简单不是么?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帮了老掌柜报仇,还是谋这批血食? 胡麻的答案,是全都要。 一切都未曾明了的情况下,自己两手都要准备着。 帮人家报仇是应该的,哪怕与坛儿教为敌,凶险万分,可这是胡麻该做的事情,要还了这传法的恩情。 但那批血食,也要谋算着,这是身为代号老白干的转生者,不能错过的机缘。 …… …… 正抱了这种想法,当自己出现在了那雾气弥漫的本命灵庙里,胡麻缓步来到了香案前,看着香案后面,那一尊神像的左手,已经被丝缕金痕缠绕,几乎完全的显化了出来。 而右手同样出现了部分金痕,只是不像左手一般完整,另外,盘坐的右腿,同样显化了一部分。 这些是自己的本事,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倚仗碍… 胡麻默默的想着,先将自己掌握的情报与计划,仔细梳理了几遍,才来到了香炉前,伸手按着了香炉炉壁。 深呼了口气,低声开口:“老白干呼叫二锅头,有要事商量,可能听到?” (本章完) 90.第90章 踩点,行动,销赃(感谢雪鹰大佬 第90章 踩点,行动,销赃(感谢雪鹰大佬白银大盟) “兄弟,这么急着找我,想是有好消息了?” 在胡麻的注视中,随着自己的呼叫,炉内的半柱命香,燃烧忽地加快,一缕香气如游蛇一般,钻进了暗红色的雾气之中,飞快的扭曲旋转,如同寻找着什么。 半晌之后,这缕香气忽地绷直,二锅头的声音也就跟着响了起来,同一时间,命香的燃烧速度,也渐渐变慢。 虽是第一次正式呼叫别人,但胡麻之前也了解了这命香使用方法。 若是命香插在香炉里,自己便随时可以听到别人的呼叫,若是以前曾经连接过的,那更是可以直接呼叫自己,当然,这需要自己也在睡梦之中,才有可能一下子便被拉进灵庙。 若是醒着,或许会微有感应,但胡麻还没试过。 二锅头之前只约了自己逢零之日交谈,但只要他在睡梦中,不是逢零之日,也能唤他。 但这种唐突打扰,非急事多少有些不礼貌就是了。 如今听到了二锅头的声音,胡麻也知道呼叫成功了,心里吁了口气,笑道:“还不那么明确,但确实掌握了一点点的情报。” “只不过,我倒也急着问你一问,若我们真想谋得那批血食,在真正动手之前,需要准备些什么,又怎么着来合作,才能拿的安稳,也更稳妥?” 自己如今,已几乎可以确定,那批血食,就在这庄子左近。 但这些情报,不必第一次就说出来,问妥了较好。 而胡麻行事谨慎,那位二锅头老兄,更是上道的,绝口不问,而是道:“简单,摸清楚状况,定好出手策略,最后嘛,则是要保证拿到之后,扫清首尾,安稳享用了。” “踩点,行动,和销赃?” 胡麻心里莫名的跳出了这几个词,忙道:“其他的且不说,行动这块,倒要小心。” “老兄,不是我怀疑,但我要问问,坛儿教的人好对付么?” “……” 二锅头微微一怔:“那帮子下三滥?真从老阴山里跑出来了?” “八九不离十了。” 胡麻道:“现在消息还不明确,但我可以确定一点,我们若想稳妥的拿到这批血食,便少不得要跟他们对上。” 二锅头的声音,也沉稳了些,道:“多少人?” 胡麻表示不确定,只是道:“起码也要做好对付整个坛儿教的准备。” 二锅头闻言,倒是微微沉默了下来,沉吟半晌,才道:“这倒需要好好谋划了,坛儿教虽然大都是野路子,但当年能在明州府闹这么大,本事又哪里是能小瞧的?” “……你们那位掌柜,又在打什么主意,他那两把刷子,怎么斗得过这些人?” “……” 胡麻听着,心里却也苦笑:“那却不知了……” 自己能看出来的事,这经验丰富的二锅头又怎么看不出来。 老掌柜对于不上报的事情,虽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任谁听着都极怪异的。 哪怕说的再多,首一个关键便过不去,掌柜的就真这么有信心,可以独自一人,对付得了整个坛儿教? 或是说,加上了自己就够了? “不管如何,事关坛儿教,还有你们那位心思不明的老掌柜,还要瞒着红灯会,这事只靠我们两个,怕是不保险……” 二锅头也想着,慢慢道:“或许,咱哥儿俩,得找个帮手过来才行。” “……” “帮手?” 胡麻有些意外:“这从哪里找?” “当然是那位白葡萄酒小姐姐了……” 二锅头老兄笑道:“她这一身本领可不小,据我所知,她本就不是明州府的人,但有事情过来处理,现在应该还在这里。” “不过她不爱聊天,我呼叫了她几次,想着她应该是听到了,只是懒得搭理我罢了。” “……” “主动找人家聊天?” 胡麻都有些意外了:“那为什么我每次都要等到逢零之日才能找伱?” 二锅头也沉默了一下,有点尴尬的道:“和你聊的都是正事……” “……但平时谁爱跟男的聊啊?我偶尔上来,当然也想着找人家白葡萄酒小姐撒撒娇了,在你面前还得装大哥1 “……” “啥玩意儿啊这是……” 胡麻听了这话,都有些无语了,只能无奈的摇了下头,道:“具体的消息,我还要继续打探,如今还有太多事情难定。” “不过,但到时候若真定了要动手,那该找的帮手也该提前找,我估摸着,坛儿教要来,大概也就在最近。” 二锅头老兄闻言笑了起来,道:“那你放心。” “我约那位白葡萄小姐出来喝茶逛胭脂店,她不理我,但我说有这批血食,她定然会心动的。” “……” 又交待了几句细节,胡麻便离开了灵庙。      已经与二锅头老兄聊好,既然好事将近,那便不必再等逢零之日。 近段时间,每夜子时,皆入本命灵庙来等候一柱香时间,有消息便交流,无消息便退去。 而在次日起来之后,胡麻便也只是默默的修行,安排庄子里的事务。 睡着了,自己便是转生者,醒过来,还是胡麻。 肯下功夫,爱学本事。 老掌柜答应了给胡麻补充的血食,那是真个一点也不少。 虽然血食丸,再也没见掌柜的舍得拿出来,但青食却是每天一大碗,胡麻毫不客气的都吃了,也感觉到了血气的滋养。 早先他修炼的勤奋,命香消耗的也快,眼瞅着连炼活,带与转生者联系,自己的第三柱命香,已经快要消耗干净,自己的道行,也将要从三柱香,落到二柱命香了。 但如今得了青食的滋养,居然硬是保住了这第三柱命香,虽然修行的进度没有落下,但命香也没有再掉。 而除了修行,他也主动让庄子里的伙计们加强了巡逻,没事到处走走。 当然,也严厉叮嘱,遇着什么,万不能动手。 心里很清楚,这些伙计若是遇上了坛儿教的人,仅凭这炉子和几手把式,怕不够瞧的。 至于早先那村子里的命案,也有人找上了庄子来。 与胡麻估摸的不差,庄子里忽见豆腐赵家,出了这等血案,都吓坏了。 着人忙忙的奔了城里去报官,但官府里却一直没人下来。 想来人家衙差也不傻,你那么荒僻的地方,都靠近了老阴山边缘了,啥怪事没有? 我巴巴的跑过去,又没好处,遇着点厉害的,把我害了怎么办? 而周围的乡里乡亲,从来不把红灯柜上当外人,见城里的官府不管,就跑来了庄子里求掌柜的管,胡麻见是这事,却是连掌柜的都不用问,自己随意的跟着他们过去走了一遭。 其实相对起命案,村子里的人更是怕这案子太凶,闹了邪祟。 但实际上,他们这是多虑了。 胡麻再次进了这豆腐赵家,仍是上次那般血腥残忍,只是多了些腐臭气味。 但是,干净。 在那些邪乎事的层面,这宅子简直比任何地方都要干净。 那坛儿教的人,把这位可怜的赵寡妇处理的干干净净,掌柜的也把他处理的很干净。 所以,对胡麻来说,也只是告诉乡亲们:“残肢断臂的都捡过来,烧了。” “一早一晚,过来烧烧纸,上上香,便安宁了。” “……” 看着乡亲们面带恐慌的模样,胡麻也想到,坛儿教已经连折了两人,怕是不肯甘休。 便又故意道:“这案子,你们也不必找官府查了,简单的很,有外来的妖人,盯上了赵寡妇,夜里潜入,将其害了,你们瞧那人皮,这是那些搞邪术的人造的。” “不过这人也没得着好,被赵寡妇冤魂索命,死的更惨,这叫什么,老天有眼,报应不爽1 “但是,咱乡里乡亲的,也得多留心。” “这些学邪法的,大家以后可得警醒着些,赵家这事,已不是第一起了。” “早先那杆子庄,也过去了一个货郎,瞧着浓眉大眼,实际上是个贩娃娃的,差点被他迷走了三个娃娃,也亏得是我遇上了,才帮他们找了回来,不然想想就让人害怕。” “……” 村里人自然也听说过这事,一个个慌不迭的点头:“是极,是极1 甚至还有人气愤道:“以后遇着了这些走街串巷的,敢进村,就直接打死。” 胡麻倒唬了一跳,还真知道他们不是闹着玩,村里人一怒,打死一两个人扔外面喂狗,根本就不在怕的。 忙道:“那倒也不用,人家大部分是好的,走街串巷赚俩铜板,乡亲们也方便不是?可恨的只是那些混迹其中的妖人1 “乡亲们只是多加点小心,遇着可疑的,来庄子跟我们讲。” “……” 村子里的人闻言顿时大受感动,上了年纪的人拉着胡麻的手,一个劲的说感动的话。 胡麻倒隐隐觉得,随着这几次事情的处理,自己现在的名气起来了。 甚至,比不苟言笑的老掌柜还要大了一些。 处理完了这事,胡麻便也回了庄子,如此过了几日,心里倒更是不安。 不仅让伙计们帮着看,村里的人也会留意那些进来的生面孔,按理说应该没多少疏漏了,可是一连三五天,却始终没个动静,明知他们要来,却又不来,这风雨前的平静最熬人。 不过,事情总要做,虽然不太明白掌柜的真正用意,但这日吃过了午饭之后,暗中掐着点的胡麻还是走进了内院。 来到了掌柜面前,笑着将自己手里的拐杖扔掉。 “掌柜的,我成了1 (本章完) 91.第91章 守岁登阶(感谢最近新上盟主,名 第91章 守岁登阶(感谢最近新上盟主,名单附后) 掌柜的正坐在了院子里抽着烟,脸色低沉的模样,忽见到胡麻进来,也怔了一下,才猛得站了起来。 看他的表情,竟似疑虑尽去,满是喜色,仿佛天上乌云都散了一般。 “好好好……” 他直接起了身来,来到了胡麻身边,左右看了一眼,便有些着急的道:“刚刚还在挂着要紧事,只担心你这里跟不上趟,没想到你这就炼成了。” “有了几分火候?” “……” “能使劲了,只是还有点木,没完全炼好。” 胡麻一一回应着,脚尖拧动了几下,便将院子里一块青砖踩出了裂痕。 “很好,很好……” 掌柜的见了,脸上的喜色藏不住,便是屋里的禾妹子,目光也投了过来,甚至可以感觉到,这目光里,倒似有些喜悦。 而掌柜的来回多问了几句,胡麻也一一的回答了,却是分毫不露,听得掌柜都连连称好,笑道:“你果真是下了大功夫,没枉了我把这法门教伱。” “天赋也好,我之前教了三个徒弟,都没有你练的好。” “呵呵,要不是有这些事影着我,我都动了想收关门弟子的念头了。” “……” 瞧他夸胡麻这模样,倒不是假的。 当然了,他之前收的那三个徒弟,可不会这么用心的教,更没这么多血食供养着。 “确实下了很大功夫碍…” 胡麻自己心里也不由默默想着:“天天琢磨怎么把真实的水平藏起来……” 如今在充足的血食供应,和本命神像的照见之下,他已经炼活了自己的两只手,两条腿,给掌柜的展示的,反而是刻意进度放慢了的右腿,左腿,实际上早就已经炼得好了。 可这不能表现,胡麻每天都在计划,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到了哪一步。 现在,右腿炼了一半,勉强算炼成,恰是最合适的。 “我之前真个一直在担心,怕你学不成。” 老掌柜的叹了口气,让胡麻也坐下,又叫了老仆拿茶上来,向胡麻道:“但你倒是没有辜负了我给你的这些血食,能炼到这一步,我也就可以把我这手绝活跟你说一说了……” “你能学会了,我才好安排你做那件事。” “……” 胡麻闻言,倒有些好奇:“绝活?” 吴掌柜点了下头,正色道:“咱们守岁人这门道,登阶入府,各有各的本事。” “当然,不只咱们,其他门道,也各有登阶入府的说法,只是大家的法子都不相同。” “简单来说,你窃见了死里求活的法门,不管是炼成一手,一腿,还是那些起手刁钻的一眼,一耳,这都属于入了门道,在行内,便叫作登了阶。” “而当你炼成了手足四肢,便是登了二阶,若是你天赋够深,炼活了脏腑五庙,那可就是登了三阶。” “到这一步,在咱们守岁人这个门道里,也算是功夫深的了。” “至于头脑神魂,那个不好炼,但炼成了,便不只是登阶,而是入了府门。” “当然,那就不是咱能惦记得了的,我炼了三十年,也只登了三阶,开府门的事可还是不敢想。” “……” “听着像是等级?” 胡麻也不由得想着:“若是除了守岁人,其他门道,也有这说道,那么……” “婆婆又是到了哪一个层次的?” “……” 正想着时,老掌柜便又认真的瞧向了胡麻,道:“而在咱们守岁人的门道里,这登阶入府,炼法一样,可是怎么着行功驱祟,却是各有各的经验与理解,其独道之处,就叫作绝活。” “我除了守岁人的法门,也有一手绝活,当年师傅传下来的。” “我想着让你快些炼完一手一腿,便是因为,这是学这手绝活的最低门槛。” “这手绝活,就叫四鬼揖门。” “……” “还有这意外的收获?” 胡麻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起身,向掌柜道:“多谢掌柜。” “莫要谢我。” 吴掌柜摆了摆手,叹道:“因为,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也恰恰的来了。” “教你这手绝活,是为了让你成功可能大些,当然,时间紧迫,能学多少,却不知道了。” “……” “来了?” 胡麻深感意外,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派人在外面盯着,没有什么动静埃 “唉,你看看吧1 吴掌柜说到了这里,却是叹了一声,起身,进了堂屋,拿出了一封淡黄封的信,上面有着一个窟窿,似乎曾经被钉在了什么地方。 落款处,却只花了一个细笔描的坛子,坛子上面,还画了一个潦草诡异的符文,似乎是一个“敕”字。 他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些“相好的,知道你在想咱了,七天之后,登门拜访,可备好了酒菜”之类的话,便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了吴掌柜。 “昨天夜里,我正睡着,便被飞刀钉在了桌子上。”      吴掌柜缓缓的摇了下头,道:“这群行子,消失了一年,本事更大了。” “深夜留书?” 胡麻闻言,确实是有些吃惊。 昨天一夜安稳,自己和外院的伙计,都没半点察觉。 而住在了内院里的老掌柜,居然也没有察觉? 对方若是可以这般悄无声息的摸进内院,还把信钉在了掌柜的屋子里,大摇大摆的离开,那岂不是也有可能…… “别担心。” 吴掌柜摆了摆手,道:“他们悄没声的送封信过来不难,想悄没声的杀我可不容易。” “不是担心你碍…” 胡麻心里想着:“这些人本事若这么大,岂不是庄子里的伙计,随便宰杀?” “甚至,包括自己?” “……” 当然,这话不能说,只是微一迟疑,道:“说了什么?” 掌柜的冷笑了一声,道:“说是知道我想他们,七天之后,过来拜访。” “当然,还说他们少了两个人,也顺便找我讨讨债。” “……” 掌柜的说的很轻松,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胡麻听了,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这坛儿教的行踪,自己没有找到。 可结果,他们竟是直接下了战书? 但这倒更怪了,明明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拿回血食,悄悄的干活岂不是更好? 偏这么大张旗鼓的,搞什么? “呵,这正是他们耍心眼子的地方……” 掌柜的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他们一开始估摸着我可能不知道,但在折了两个人,甚至连魂也招不回去之后,便也猜到了。” “知道我在等他们,索性下了这封战书,约了日子,但是不是真的会来,又或是什么时候来,就不一定了。” “或许他们真会按日子过来,或许提前就把事办了,又或许只是凭白的让我们紧张着,消耗一两天的心神,却又冷不丁的杀了过来。” “毕竟指望这批下三滥守信,也是妄想……” “……” “更或许,还是试探?” 胡麻忽地想到,他们先下战书,就是为了看掌柜的会不会上报给城里? 毕竟换了旁人,大概都会想着跟上面求援,只有这位吴掌柜,固执的让人不理解。 “你也不用害怕。” 吴掌柜倒是看向了胡麻,道:“我等了他们一年,也准备了一年,不论他们耍什么把戏,我都不在意,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我都会过去跟他们会会。” “但是,也正因此,我倒有件要紧的事,一定要交到你手里,从一开始,我教你这守岁人的本事,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胡麻心底微沉,抬头看向了老掌柜,道:“您说就是。” “咱得了您的传法,还要教我绝活,不管什么事,都会尽心尽力。” “……” “是个不错的,可惜咱们爷俩认识的不是时候。” 掌柜的见胡麻这么说,倒是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而是抬头看向了庄子外面,如今天色还早,那一盏大红灯笼,正坐在了门边。 “说来也是简单,那就是帮我守着这灯笼。” “……” 瞧见了胡麻眼底的诧异,老掌柜道:“正常来说,冤家拜门,头一件就是得把咱这红灯笼给灭了,这是明面上的输赢,而在暗处,这也是关键。” “我要跟这群冤家会会,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让上面知道,但万一我真敌不过,也是需要请红灯娘娘过来救命的……” “同样的,那坛儿教的人,也会想着灭了我的灯笼,绝了我后路。” “所以,我要你做的就是,到了那一日,你需要带人在这里守着,不开大门,不离庄子,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要死死的守住了这盏灯笼,不让它灭了,这事情便算是成了。” “……” “我守着?” 胡麻大感意外,心下已是不由得疑心大起,却很好的藏住,下意识道:“那掌柜的你……” “我去哪里,你便不要再问了。” 掌柜的脸色倒忽然沉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冷凝的看向了胡麻:“总之还是我之前那句话,你只要帮我做了这事,便不欠我了。” 胡麻闻言,怔了半晌,缓缓开口道:“我早已答应过掌柜,不会不认账。” 掌柜的闻言,脸色舒缓,也笑了起来,道:“既如此,我便把我这手绝活,说给你听吧1 【要么不加更,要么加两章? 【感谢楚柳拂风,感谢天生爱讨论,感谢不好看直接跑,感谢普通乔治几位大佬? 【框内字数不收费的? 这本书真的得到了很多读者的支持,再次谢谢大家,老鬼只能努力写好,不辜负大家的厚爱……好了,我继续码字,这下子要加班,明天的稿子没了。 (本章完) 92.第92章 四鬼揖门 第92章 四鬼揖门 老掌柜,人真是太好了。 他细细的向胡麻一说,便让胡麻感受到了这守岁法门的神奇。 这手绝活,名字叫四鬼揖门。 说白了,也是从胡麻他们平时炼的把式里面化出来的。 守岁人的前身,便是点炉子,点了炉子的人,只要学了相应的把式,都可以引得炉火升腾,借此驱邪辟鬼,而若与旁人交手,在炉火加持下,也是势大力沉,等闲人没有几个能近身。 只不过,这些把式,都是很消耗炉火的,每使一次把式,这炉火便败上一分…… 若是平时能够得到血食滋补,那倒无防,用来用去,便更熟了。 无若血食滋补,身子便很快就废了。 而哪怕不说这一茬,一旦自己破了身子,这身道行,同样也就废了。 可若是进阶到了守岁法门,则是由生转死,再由死炼活,把式也就更有了妙用。 老掌柜说的这手绝活,其实就相当于守岁人才能施展的把式。 胡麻名面上,已炼成了一手一脚,但暗地里炼的进境更快,可饶是如此,他也只知道自己炼活之后,有了不惧刀兵毒火之能。 直到听了老掌柜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理解的,着实浅薄了。 手脚俱死,便踏入了鬼门关。 借着这守岁法门,赫然可以借来鬼神之力,使出些活人难以想象的阴诡力量。 “四鬼揖门,幽冥加身1 仅是这手绝活指向的意境,便将胡麻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竟是一种可以打开所谓的幽冥之门,借来鬼神之力的法门,更不说借了鬼神之力后,可以用出来的鬼登阶,索魂手等等本事了。 这些本事,别人倒也不是不能学,只是学了,没有守岁人的功底,也根本使不出来。 “一招一式都是经验,一静一动,都是先人拿命试出来的碍…” 胡麻听了老掌柜的指点,也不由得感叹。 这些绝活,有挺多都是身为守岁人的他,一点即透的。 但别看听起来简单,若全靠了自己琢磨,真不知道要琢磨到什么时候。 而老掌柜大方的地方也在这里。 普通的守岁人带徒弟,都是一个法门一个法门,一条经脉一条经脉的指点,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下来,你便是问,他也只是一句你火候不到,就搪塞过去了。 徒弟碍于所限,给师傅当牛作马都嫌不够,但老掌柜教人,却是一鼓脑把关窍说出来,然后让胡麻静心参悟。 有关守岁人的法门修行,是如此,关于这手绝活,也是如此。 照理说,这手四鬼揖门的绝活,须得到胡麻修炼成了双手双足,才能完全施展,他也只需要先指点一下胡麻入门功夫就可以,但他还是一次性教完了口诀,生怕胡麻记不祝 说等到胡麻炼活了双手双脚,自然也就会用了。 这份恩情,自然让胡麻感动不已,一个指点,一个学,直到了掌灯时候。 胡麻这才站起身来,向老掌柜深深揖了一礼:“多谢掌柜。” “呵呵,去吧1 老掌柜也教的尽兴,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别忘了把厨房里那碗青食带上。” 胡麻笑着答应,先去小厨房拿了那碗青食,笑着出了内院。 他心情振奋,脚步仿佛都轻盈了很多,而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之外,他将那碗青食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关上了门,再转过身来时,脸色笑容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老掌柜,真有这么好?” “废了这么大的劲,最终要我做的,只是在庄子里守着灯笼?” “……” “……” “大大……” 内院里,捋须微笑的老掌柜,看着胡麻端着青食出了门,也缓缓的叹了口气。 脸上的欣慰笑容,渐渐淡去,眼神里多了一抹阴沉。 他久久不语,便是那平时总是默不作声的老仆,也是将饭食用托盘端了上来之后,见气氛不对,便转身退出去,拉了那个打杂的小厮,一起去他们内院的小厨房里面吃饭。 堂屋里的沉寂,持续了好一会,侧房里,才响起了禾妹微颤的声音:“咱这样做……真的好吗?” 老掌柜也只是默默的坐着,好一会才道:“还能怎么着,若直接告诉他了,哪怕是个傻子,也不能答应?” 吴禾沉默了一会,道:“可他是真想帮我们的……”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 老掌柜低叹了一声,道:“懂事,勤快,知恩图报,且不设提防,背景又干净,我刚刚与他说的不是假的,若换了其他时候,我说不定真的愿意收他做个关门弟子。” “但如今瞧着……咱爷俩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不用他,又哪里还有别人可用?” “不过话说回来,在教本事的事上,咱也没亏着他,这用他这一次……也不能说是不公平1 “只看他命硬不硬吧,或许,我们不是真能用着他……” 缸里的禾妹默不作声,似乎隐约响起了啜泣声,但又强行忍住了。 ……      …… “起码确定了两件事。” 如今的胡麻,正坐在自己的侧房里,那碗青食便放在小桌上,都没心思吃。 只是认真梳理了一番自己刚刚与掌柜的交谈,得出了结论: “老掌柜知道那批血食在哪,起码,也知道了大体位置,只是可能拿不到而已1 “许是那坛儿教的人,将那批血食藏了起来之后,他早就悄悄的找到了下落,只是藏起来不说。” “也正因为知道那批血食的下落,所以他才根本不慌,也不在意那坛儿教的人打着什么鬼主意,因为对他来说,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能安稳的等着,那帮坛儿教的人送上门。” “第二件……” 胡麻想着,脸色愈发的阴沉:“他有些事情,没有跟我说实话……” 若胡麻真只是寨子里来的,若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和做人经验,若不是也与二锅头聊过几次,兴许胡麻真就信了老掌柜这番说辞,但是有了这些,他便猜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当着老掌柜的面,他说不了什么。 自己这个寨子里出身的少年,没有道理怀疑这个。 可胡麻已得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结论,他若真是想让自己守红灯笼,没必要这么麻烦。 但具体他要怎么做,却是需要问问懂行的人了。 如此只是不动声色,慢慢的将这碗青食吃了,然后照例一番行功之后,进入了睡眠之中。 照例还是学着上次的模样,呼叫了二锅头,然后说道:“坛儿教的人,怕是不久之后,就会过来了,不过事情倒是有些蹊跷,我家掌柜,很担心红灯笼被人吹灭,要我在这里守着。” “守灯笼?” 二锅头闻言,却是怔了一下,道:“何必这么麻烦,若是怕灯笼灭了,直接提着不就是了?” “若真担心别的,大不了他直接把请红灯娘娘降临的本事教给了你就是了,怎么搞得这么麻烦?” “……” 胡麻从他的话里,隐隐印证了猜想,缓缓道:“我也这么想着,老掌柜又传法门,又教绝活,还用青食儿帮我补着身子……” “这份大恩……” “……” “恐怕不是大恩,倒是个大仇吧?” 也在他心里疑惑之时,却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淡淡道:“伱学的是他教的守岁法门,练的绝活也是他最擅长的,活脱脱便是小了一号的他。” “如果,在他离开庄子之外,再用些其他的手段,那你岂不正好成了他的替身了?” “诶?” 胡麻有些意外,忙定睛看去,便看到,自己香炉里面的命香之上,已分化出了一缕香气,两条命香的烟气分别连向了两个方向,都已形成了细细的一缕,说话的正是另外一个人。 “难道听不出这声音了?” 二锅头这时笑道:“你过来之前,我们恰好正说着话。”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这才想起了这声音是谁的,忙笑着道:“正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若有好处,见我也只是随时。” 那位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若没有好处,那你见我做什么?” “……” 胡麻有些无语:“还是那么不让人亲近啊1 瞧瞧人家二锅头兄弟多好…… 但要紧事还没问完,便也不想这些,忙道:“你说的替身是指?” “受命桩。” 白葡萄酒小姐道:“现在只是凭空猜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倒要看他离开庄子时,是不是会摆个什么法阵,让你在里面呆着,或是给你什么奇怪东西了,若没有……” “……呵呵,也不排除你遇到了一个好心师傅的可能。” “……” 好心师傅自己是遇到过的,不过那人还在老阴山里当矿工呢! 胡麻心里想着,低呼了口气,道:“如果有呢?” “若有,你就要小心了。”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坛儿教害人的手段多,但若正面较量,也只有那养出了一身怨气的坛姑姑厉害,论起本事,你们掌柜的绝不是坛儿教众多妖人对手。” “但他若是可以找人替他受了这坛姑姑的怨气,那坛儿教的人再多一倍,怕也不够他杀的。” “……” 胡麻心间微沉,忙道:“那我……” 二锅头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笑道:“那岂不正好?” “我们要谋这批血食,也正好缺个机会不是?” (本章完) 93.第93章 一声叹惜 第93章 一声叹惜 “这世道碍…” 猜到了老掌柜的某些想法,胡麻也想发出些感慨。 但竟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失望,却也认清了现实,抱怨的心都懒了。 他只是低低的一叹,便打起精神,说出了自己的某些猜想,与二锅头,还有这位刚被邀请过来的白葡萄酒小姐,一起制订了相应的计划,这才默默的退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庙来。 夜色里,他睁开了眼睛,心里也默默的琢磨了一下。 这是自己第一次与转生者合作,也不免有些惴惴,担忧这,担忧那。 但想来想去,心倒是定了。 这世间哪有真个十全十美的计划,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面临失败的风险与意外的挑战。 自己只是确定了需要一笔血食儿而已,那还犹豫什么? 毕竟,若不是这两位转生者帮忙,自己怕是连面对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做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胡麻一切如常,安排各处事务,但是不再刻意安排伙计们出去巡逻了。 毕竟,坛儿教已经下了战书,七日之后登门,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们随时有可能到达这里,尤其是他们认为庄子里欠了他们两条人命,万一要从这些伙计身上讨回,可就麻烦了。 就连小红棠,也被他禁足了。 那坛儿教的人都懂邪法,会养姑姑,你个贪玩的,到处瞎跑,万一被捉走怎么办? 倒是外院的伙计们,并没意识到这无形中的压力。 他们现在都熟悉了庄子里的活计,又不重,闲来便只掰了手指头算还有多久过年。 红灯娘娘会规矩严,便是家里老娘死了,也得告了假才能回去奔丧。 但也没有不让人回家吃团圆饭的道理。 现在这庄子里的伙计们拿不准的,只是自己今年下半年才来了娘娘会,掌柜的允不允许他们这些刚来的回家,又或是要留下了谁在这里侍奉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了。 到了年跟里,早先答应给的钱粮,能不能如数的带回去? 这倒不是伙计们精明现实,反而恰是他们较为纯朴。 因为他们下半年来的,明年开春了才有血食入库,所以他们直到现在,等于还没有给娘娘会干过活。 虽然来时娘娘会许下了他们每个月能拿多少钱粮,但到了这时候,反而觉得没干活,便白吃着,过年还要拿了钱粮回去,有些心虚。 而对于这些关心的事,不敢直接问掌柜,便都偷偷的问胡麻。 可胡麻也不知道碍… 只能想着:“能不能带了钱粮回家过年不知道,我先保着你们有命回去过年再说吧1 另外倒也有些好奇:“这世界太多与前世不一样的,但风俗习惯倒是相近。” “也不知有没有转生者前辈,研究过两者之间的关系。” “……” 如此又过了一两天,随着坛儿教拜门之期愈近,无形压力也愈大。 总感觉这庄子上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喘不过气。 胡麻仍是勤快行功,行功之余,便也揣摩着吴掌柜教给自己的那手绝活。 不过,如今他隐藏着道行,却也没办法放开了练,能够明显感觉到,掌柜的虽然表面上仍跟之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内地里也警省了许多。 小红棠现在都不太敢出屋子了,问她时,就只摇着小脑袋:“现在庄子里让人不舒服,你又不肯让我出庄子去玩。” “那就只好躲在屋里睡觉啦1 “……” “让小红棠都觉得不舒服了,这庄子里压力得大成什么样?” 胡麻隐约感觉,这可能是老掌柜在用了什么法子盯着庄子,便也更小心了一些。 于是,在这压抑到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氛围里,时间已近了约定那一日,庄子外面,陆续来了几波向庄子里报信的乡亲,有人说道:“黄狗村子那边,来了个补祸匠,停了一天了。” 胡麻可不打算去看,只是劝着:“或许没事,临过年了,都想用个好的锅碗。” 又有人过来说,石崖子村,来了三五个进城卖山货的行脚商,说是要进城之前,整理一下山货,于是赁下了村里的两个宅子。 咱村子可记得小管事老爷伱当初说的话哩,一般的陌生人不让他们进村,但这几个人看着就有钱……不,看着就实在,才让他们租了下来的。 啊是是是,看着实在,给钱也给的实在对吧? 若是前一段时间,胡麻早就带人过去看了,现在,则是视而不见。 只是进了内院,把这些事都给老掌柜的说了一声,但老掌柜却也只是缓缓的点了下头: “来的好,算算也是时候了。” “……” 竟不说别的,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就连庄子里的伙计们也觉得意外了: “这大年跟里,怎么倒是跟庙会一样热闹?” “这吹糖人的,耍猴的,写对子的,耍把戏的,都跑这边来了……”      “咱们也看看去?” “……” “谁也不许出门1 胡麻正想着提醒这些伙计们一声,却忽然听见内院里传出来了一句话,转头看去,竟是穿戴整齐的吴掌柜。 他背了双手,脸色冷漠的看着院子里的伙计,沉声道:“从这一刻开始,都留在庄子里看着,谁也不要出庄子一步,晚上的巡夜,也省了吧,看好了庄子就行。” “若有不听的,不用我多说,收拾东西家过年,年后也不必再来了1 “……” 平时,这庄子里的伙计干活与教训,都是胡麻来,平时见掌柜的一面都不容易。 如今见他忽然亲自过来命令,一个个哆哆嗦嗦,不敢不答应。 “胡麻,你且进内院来1 而掌柜的教训完了众伙计,便又唤了胡麻进去,等关了内院的门,才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呆会便要出趟门,你留在这庄子里守着。” “对了,呆会灯笼点起来之后,就不要像之前一样挂在外面了,你提到内院里面挂着,务必看好了,千万灭不得……” “是1 胡麻听着这吩咐,知道到了时候,低声答应着。 心里也有些颤,想着,难道真就只是做好了这些,就行了? 白葡萄酒小姐之前说的法阵,名贴…… 见老掌柜并未提这茬,心里已是不由得松快了一些,正想着,却又忽然见那老仆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向着老掌柜点了点头,老掌柜便又带了胡麻,指向了堂屋里面,道: “看那里1 胡麻抬头,便见里面的那张八仙桌,抬出来了些许,原是靠墙放着,如今却是放在了堂间。 旁边点了几盏油灯,火盆,还放了些幡子,黄黄绿绿的符篆之类。 他心间微凛,状作不解,看向了老掌柜。 “今天晚上,就怕是有东西要过来吹灯笼了……” 老掌柜也看向了胡麻,冷淡道:“我虽然教了你四鬼揖门的绝活,但你才练了没几天,功夫浅,不一定能用得好,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阵法。” “等到了晚上,如果那些东西来叩门,你不要应,如果有东西作祟,你应付着,如果觉得应付不了,便去那桌子边上坐着。” “在这里面,哪怕你功力浅些,也能使得出来。” “……” “……是1 胡麻沉声答应了下来,只心里滋味已是说不出来的怪。 法阵,出现了。 “还有这个1 老掌柜说着,忽然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封红纸封了的信贴,递给了胡麻,道:“这是我给你写的护身贴,你随身带着,千万莫要弃了丢了,若出了事,这贴子也能够保你的命。” 胡麻看着那贴子,只觉身子如坠入了冰窑一般冷。 过了良久,他才伸手接过了贴子,慢慢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看向掌柜,诚恳道:“我记下了,请掌柜的放心。” 老掌柜的见他答应,将贴子塞进了怀里,眼神微微沉定,终究也没说些什么。 “胡麻大哥,你小心些。” 气氛已是稍显沉闷,却也在这时,吴禾妹子,已经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她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扎了绑腿,后背上背了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这时,她连脸都用黑巾扎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还如水似的温润。 低声向着胡麻说了一声,似乎有些犹豫,又道:“还要麻烦你些事,帮我把缸里的水倒了……” “……也只能你能倒。” “……” 胡麻心里默默的吁了口气,笑道:“好了,我知道。” 见他答应了下来,老掌柜才向吴和师妹点了点头,也从墙边拎起了一个包袱,似乎里面装着他的家伙,转身出了院子。 这一下,内院里顿时冷冷清清,那位老仆和小厮儿,似乎也提前让他们走了。 胡麻心底,已经颇有些压抑,冷冷看了一眼老掌柜在八仙桌旁边摆的法阵,又感觉自己揣进了怀里的字贴,隐隐有些发烫的样子。 低呼了口气,他进了侧间,看到了吴禾平日里呆着的那口缸。 心底已经颇为愤懑,却冷不丁在这时,忽然看到了那口缸边,竟依稀刻了一行淡淡的字迹:“胡麻大哥,千万莫使四鬼揖门,若抵不住,弃了字贴,保命去吧1 瞧这字迹,竟是心里一惊,情绪复杂起来。 (本章完) 94.第94章 酒气壮胆 第94章 酒气壮胆 “老掌柜的干啥去了?” “哎,大小姐怎么还把脸给遮上了,好久不出门,出门了也没瞧见……” “身上好香啊,嘿嘿,刚刚从我身边走过去的……” 见着老掌柜和吴禾身妹出了门,众伙计们也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为没能看见吴禾师妹的漂亮模样觉得遗憾,当然,也有些敏感的,心下觉得怪怪的。 以前掌柜的一直住在内院,虽然不怎么露面,但有那么大个本事的人在,他们心里也觉得踏实,冷不丁他忽然出门了,还是夜里走的,心里便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都别愣着了。” 胡麻见状,便道:“今天晚上不巡夜,但灯笼还是要点上的。” 掌柜的一走,胡麻便是这庄子里说了算的,众伙计们不敢大意,忙忙的去摘下了灯笼。 这种灯笼,庄子里一共三个,一大俩小,两个小时的,是平时巡夜的时候提着的,大的,则是平时挂在了庄子的门口。 似乎是用某种皮质做成的,极为坚韧,却又薄如蝉翼,殷红如血,里面放了一个油盏,盏里是秘制的油膏,添上一次,便可以燃烧好久。 如今灯里的油却不多,于是胡麻便立刻命人去添上多多的灯油。 很快灯笼便已点上,但胡麻却没有让他们把灯笼挂回去,而是拿进了内院,挑了根高杆,当灯笼挂在了外院里面,一时照得四下里红通通的。 抬头看着那悬在头顶上的红灯笼,众伙计们也都面面相觑,觉得心里微微发毛。 他们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见到老掌柜离开,胡麻又让人把灯笼挂在了院子里,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了。 “胡……胡管事……” 有人壮着胆子,小声问:“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一开口,旁边的人便也都忙忙的转头看过来,眼神里都带了些惊悚闪烁。 “没有碍…” 胡麻笑着转向了他们,道:“就是靠近年关了,掌柜的也有些安排,规矩自然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了,你们之前关心的事,我也帮你们问了。” 说着表情也似非常开心,道:“咱们啊,虽然都是新过来的,但今年过年,也是可以回家的,不光如此,还有钱粮发哩,每个人回去,都可以风风光光的。” “啊?” 众伙计们本就一直担心着这个事,冷不丁一盯,竟是喜出望外。 仅仅是能放自己回家里吃顿年夜饭,便了不得了,居然还真可以带着钱粮回去?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待从彼此脸上确定了这份惊喜是真实的,那兴奋劲,直要冲破了天去。 胡麻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 自己也是没有办法,若真的提前跟他们说了呆会会发生什么事,这群伙计没得左右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这胆气倒是提前弱了,炉火也会跟着烧不旺,没得被邪祟所趁。 便有胆子大的,也被别人吓到了,毕竟恐惧可以传染。 但跟他们说些高兴的,他们的人气便也跟着高涨,炉火也旺,最镇邪祟。 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这个道理。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这头顶上的灯笼,只是围住了胡麻七嘴八舌的问着,什么时候能回,又能带多少钱粮之类。 胡麻一一跟他们讲着,直听得伙计们眉飞色舞。 但也就在这兴奋劲感染着所有人时,冷不丁的,忽听见院墙外面,响起了一声梆子响。 在这夜幕已经降临,万簌俱静的时刻,这声梆子,便响显尤为清晰,同一时间,那响声传来处,也忽地亮起了微光,极为奇怪。 伙计们忙踩了板凳,向庄子外面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却见他们所在的这处小镇子,搁在平时,早就人人都已睡下。 但如今,这镇子的土泥路上,居然点起了几盏灯笼,远远的可以看到,灯笼下,似乎有个玩把戏的老人,正借了灯笼的光芒,在那里耍着皮影戏。 还不仅这一个,更远处,倒还有个耍缸的,有个耍猴的,有卖糖葫芦的。 这个小镇子,人口本来就不多,一共也就那么百十户人家,多是做了那些进出明州府的行商车马的生意,如今是往来客商少了,又不是城里,怎么一下子过来了这么多耍把戏的人? 热热闹闹的表演,却无人观看,那演给谁看的? 尤其是,他们在那里演的热闹,但周围却一个看的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 这强烈的反差,下意识让人心里有些发紧,那爬上了墙往外看的伙计,下来时脸色都有些煞白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胡麻都不必看,只是听见了那声梆子响,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见伙计们有些迟疑之色,便故意笑道:“演把戏也得有头脑才行,这镇子里的人抠门的狠,都没人给赏钱,他们这可不是演给了鬼看?” 伙计们便想附着他笑笑,只是有点笑不出来。 胡麻却仿佛根本不理这茬了,大手一挥,道:“咱爷们本来也该给他们点赏钱,但掌柜的说了不让咱出去了,那咱今天只好听他们个免费的动静了。” “娃子,虎子,饭烧的怎么样了?” 他边说,边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大声道:“今天掌柜的不在,那就是我做主。” “你们两个就别弄那腌菜豆腐苞米糊糊了,宰羊,割肉,掌柜的屋里还有几坛子酒,我也拿回来,咱们今天先过个年。” “……” “啥?” 众伙计们听了,一下子都傻了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能来这庄子的,大都是穷苦人家,便是家里有些家产的,但一年到头又能吃几回肉? 便是来了这庄子,说的有血食供养,其实每天就那么一丁点,也吃不着几口,况且血食的味道,跟他们馋的那些猪牛羊肉,本来也还有着一点儿差别。 简单来说,都是常年吃素的身子啊,一个月里见不着多少肉腥,上一次胡麻从村子里换了几只羊过来,那也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但现在胡麻忽然做了这个决定,惊喜的让他们都怀疑不真实。 待到看见胡麻的笑脸,确定了他不是开玩笑,一下子就乐翻了天,呜呼一声便主动忙活了起来。 拿盆,磨刀,烧水,哄着羊到盆子前。 便是李娃子和几个在伙房里忙活的,都愣着了,过来这么久,硬是没想到今天自己还能整治这么硬的大菜。 左右都是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他们也忙抖擞了精神,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全都打点好了往锅里面填,而胡麻也真的从内院里搬出了几坛子酒,还让他们熬一锅红糖水,待会解酒。 非但如此,胡麻还特意进了厨房里看看,只见一个瓦坛里面,还存了差不多两三斤的冻肉,这可都是供养给庄子里伙计们吃的青太岁。 看着不少,实际上是差不多所有人,一个月的口粮,于是他也大手一挥,让李娃子全都给做了,并向伙计们保证,今天就放开了吃,放开了喝,明天我向掌柜的说,再拿一块过来就是了。 有羊吃,还有这么大块青太岁,伙计们简直比过年还兴奋,热热闹闹的搭手忙活。 一片热烈里,只有周大同眼神有些奇怪,不方便问,却是偷偷的看了胡麻一眼,意有所指。 胡麻并不解释,只是向着他点了点头,周大同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上前踹了一个伙计一脚,骂道:“一瞧伱就没吃过好东西。” “什么叫切成了小块炖着吃?” “今天咱麻子哥带咱们享福哩,就得整只羊给它烤了,再拿刀子割着吃,可香1 “……” “谁家这么有钱,羊还能这么吃?” 伙计们听着这种吃法,光是想想,口水就哗啦啦的流了。 倒是胡麻听着,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周大同他爷爷在寨子里估计没少贪,居然还吃得起整羊。 但周大同的提议,一下子迎来了所有人的同意,直接便在院子里垒起石灶,劈足了柴,火点了起来,羊也架上了。 伙计们手里有刀的,更是直接把刀子拿了过来,跃跃欲试的等着割羊肉,没刀子的也抢菜刀,赵柱连粪叉子都拿过来了,但被人强行逼着扔到了一边。 “好了,开酒,吃席1 两张桌子摆在了院子里,桌子上是庄子里平时难得的好吃食,旁边烧了一堆火,上面烧着羊。 胡麻心里默默算计着时辰,见着差不多了,便一声笑,端起了酒碗,领着伙计们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兴高采烈的吃肉。 如今夜色渐深,四下寂静,头顶上又悬着这么一盏殷红的灯笼,气氛怎么说怎么诡异。 可伙计们心里却是实打实的高兴,大呼小叫,你争我抢,再是怎么个阴森氛围,也直接给冲淡了。 直到这气氛到了最浓烈,吃的忘乎所以,外面那些耍把戏的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时,忽然大门处,响起了吱呀一声,紧紧拴着的大门,竟一下子被风吹开了。 黑洞洞的门外,忽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向里面张了一张,又缩了回去。 伙计们吃了一惊,端着酒的手,都僵住了。 胡麻感觉到了众人的心情变化,忽地笑道:“诶,那是谁家小娘子,这是想男人了,想要跟咱们回去过年呢?” 伙计们呆了一呆,旋及再次哄堂大笑。 (本章完) 95.第95章 借势 第95章 借势 四下里一片阴冷漆黑,鬼庙会演的起劲,却都带了些森森鬼意。 阴风不知从哪里刮了出来,黑影里仿佛窜动着些看不真切,也不明所以的东西,浸人的凉意如夜雾一般袭卷,将路边的荒草吹得簌簌作响,东倒西歪。 四下里死寂一片,镇上人家,皆关门闭户,惟有那庄子,高挑的红灯笼下,显得一片热热闹闹。 酒肉香气,腾空而起,伙计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了不知多远,就连那些靠近了庄子的把戏人,都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感觉说不出来的古怪。 在他们眼里,那庄子里面,倒像是烧了十几个炉子,任是寒冬腊月,也热的也脱了大棉袄了。 于是,庄子外的梆子声敲的越来越急,人眼看不见的夜色里,更有什么东西被催促着,一点一点,急切的想要挤进庄子里去。 可如今,胡麻正跟上了些酒劲的伙计们说着笑话:“四大软,你们听过没有?” 众伙计们眼神都直了:“哪四大软?” 胡麻笑道:“这可是我们寨子里二爷讲的,棉花包,杨柳梢,晒红的杮子娘们的腰……” 伙计们哄的一声,脸又红又兴奋。 周大同闻言,便笑着接过了话茬:“这才到哪,还有呢,四大硬,四大嫩,四大蔫巴你们听过没?” 伙计们也不知道这是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着都兴奋起来了,一个个的红光满面,眼睛里都不由得要冒火。 “有大同在,稳了……” 胡麻看着伙计们兴奋的模样,都不由得暗想着。 自己都想着没办法了,把那什么金什么梅,挑几处紧要的跟伙计们讲讲呢。 当然这效果肯定是有的,但自己这个向来沉稳的小管事形象,估计也就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大同是好兄弟,而且很有天赋碍… 边喝着酒,他边若无其事的向庄子外面瞧了一眼,只见天色似乎愈发的黑了,远比之前更显得黑暗,阴风绕了庄子,嗖嗖的刮着,似乎有什么急切的想要钻进来。 但偏偏,如今正吃的好,喝的好,听得更好的伙计们,全神贯注,专心至致,根本就是无缝的蛋。 当然,也亏得是如今来的是坛儿教的人,若是美人祟来了…… ……那估计要全军覆没。 但眼瞅着用了这法子,已经抵挡了不少时候,外面的东西,似乎也愈发的着急了,胡麻听着外面那梆子响,快要敲出烟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凭空刮起了一阵阴风,直吹得众伙计们透体生凉,也一下子从遐想与兴奋之中反应了过来。 低头看去,就见那烤羊的篝火,竟一下子被吹得呼呼作响。 火苗也飞快的弱了下去,倒仿佛是人被吓的缩了起来一样,而头顶上的红灯笼,更是被这股子阴风吹动,轻轻的晃动,地下众人红色的影子,也一下子摇晃不已。 “诶?” 有人反应了过来,呆呆转头看向了墙外:“那些耍把戏的,还没走呢?” “啪1 胡麻早就留意着这一块,见伙计们被分了神,便忽地起身,将碗砸到了地上,这动静立时引得众伙计们慌忙看了过来。 胡麻满面不满,向着庄子外面骂道:“真他娘的扫兴,俺们庄子里兄弟,天天的累死累活,几个月了才混得这么一顿肉吃,一顿酒喝?” “难道还真有什么邪祟,被咱们馋着了,想过来混上一口?” “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们兄弟好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庄的邪祟,哪个不是被我们赶走了的?” “谁敢再来捣乱,信不信咱一口真阳箭喷死你?” “……” 时至如今,这头羊已经吃的所剩不多,众伙计们,酒意也已上了七八成。 刚吃的那阴风一吹,倒是醒了些许,但又听见胡麻这么破口大骂,也一下子被带动了情绪。 酒后易怒,尤其是胡麻说到了他们心坎里,虽然都怕邪祟,但天天巡夜,没碰见过敢得罪红灯娘娘的,心里自然也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牛气范儿。 再加上他们素来信任的胡麻先带头骂,便也都跟着破口大骂。 污言秽语一句句从嘴里钻了出来,还有人站起来,一边跳着,一边拍着巴掌骂。 那一阵进了墙来的阴风,竟硬是给压了下去,烤着羊的火苗渐渐的升腾了起来,那股子浸凉的阴风也消失了。 “很好,不要停1 胡麻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很是满意。 炉火可以对抗邪祟,污染秽语与怒气同样也可以,大羊寨子里,二爷就说过夜里遇到了游秽,破口大骂可以让东西不敢近身的说法。 更何况,如今是七八个炉子一起骂?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如今要面对的,可不是游秽,虽然暂时有效,但也有可能激起对方怒气来的。 于是趁了伙计们破口大骂,他便也快步的起了身,到了厨房里,拎出了几只活着的公鸡,还有一锅刚刚让李娃子烧的红糖水,以及煮出来的鸡蛋。 他向周大同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帮着维持气氛,自己则快步的到了庄子旁边。      挥刀抹了公鸡的脖子,沿着庄子洒了一圈,又来到了庄子门口,将扑棱着的大公鸡扔了出去,又将那一锅红糖蛋,放在了庄子门口,点起了几柱香,默默的等着。 夜色深沉,庄子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得自己那只公鸡扔了出去,扑腾了没两下,便忽地消失,仿佛被什么吞了。 “来了没有?” 胡麻转头看去,小红棠正蹲在了自己身边,她一脸的担忧,或者说,恐惧,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刚刚一入夜,她就从屋里出来了,不时爬到房顶,或是两边的墙上,然后又受惊般的跑了回来,偏又不敢靠近胡麻正喝酒的桌子。 刚才那些伙计可真吓人。 直到如今,才敢到了胡麻身边,见他问了,摇了摇头。 “这……” 胡麻只能耐心的等着,只觉庄子外面,阴冷凉气,似乎愈来愈重,吹得人骨头发寒。 他也察觉到,身后那两张桌子旁边,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伙计们,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周大同还在努力的骂着,只是声音已经显得非常单保 院子外面,草丛才忽地一晃,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管事,伱这来的冤家不少哩……” 胡麻都吓了一跳,忙回过身,便见李娃子身体扭捏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声音尖厉,嘶哑,眼神古怪的瞧着自己。 “怎么这就附体了?” 胡麻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这整个庄子,李娃子就是容易被附身的,没有之一。 “别吃……” 眼瞅着李娃子说着话,便要将手指头往嘴里塞,胡麻忙拦住了,道:“好邻居,都是自己人,借他身子说说话可以,就饶了他这手指头吧,红糖水都是他给熬的呢……” 李娃子不情不愿的把手指头放了下来,道:“你叫俺们来干啥哩?” “这还不够明显?” 胡麻向庄子外面看了一眼,道:“庙会都开起来了,咱们有交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家帮帮忙?” 李娃子道:“你们家红灯娘娘那么威风,找我们帮什么忙哩?” 胡麻忙道:“她高高在上的,哪有咱们交情深?” “好邻居就算不帮我这一把,好歹也帮着看看,外面都来了什么东西呀……” “……” 这也是提前想好了的,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晚上定然不安稳,更不知坛儿教能搞来什么厉害的东西。 偏生也不敢让小红棠出去打探,真担心她被那坛姑姑一口给吃了。 能求的便是这窝黄仙了,它们一家子横的很,当初咬死了许积,连老掌柜的都以为它们定然知道害怕,跑进老阴山里去了,但事实上根本没有。 它们仍然在这周围晃悠着,只是不敢跟巡夜的冲突罢了,当然,胡麻也多数时候,装着不知道它们存在。 如今胡麻准备好了供品,就是看看它们来不来,若是来了,便说明它们不怎么怕外面的东西,可以帮着打探一下。 若是不来,便说明它们也被吓跑了。 “东西可不少,他们的供品,可比你们多哩……” 李娃子眨了眨眼睛,馋兮兮的看着庄子外面那锅红糖蛋,道:“咱家是仗义的,吃你几个蛋,帮你一点小忙,但多了可管不了了。” 胡麻忙道:“多谢多谢。” 李娃子根本不听这声谢,直接道:“那你下次给啥?” 胡麻道:“十只鸡怎么样?” 李娃子一脸惊喜,忽地晕倒了下去,却是身上的东西已经跑了。 胡麻只听着外面一阵响动,夜色里似乎有什么黄影一闪,那装了红糖蛋的小锅,已经被扯走了。 他也微松了口气,只是仍然不敢大意,叫了周大同过来,把昏死在地上的李娃子抬了回去,转头看向了正一脸惊悚,都害怕的酒都醒了的伙计们,沉声道: “别问,都回房去,拴紧门窗,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1 “……” 伙计们本来还又紧张又疑惑,呆了半晌,唰的一声跳了出来,纷纷跑着回屋。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独自坐在了桌子旁边,将狼藉杯盘,扫在了地上,木剑与腰刀,都放在了上面,独自一人,盯着那夜色。 这一晚已借了太多的势,剩下半夜,要靠自己了。 (本章完) 96.第96章 深夜扫坟(一更) 第96章 深夜扫坟(一更) 这一晚,注定会很漫长。 坐在了院子里,胡麻默默的想着自己今天晚上要面对的东西。 他知道坛儿教的妖人现在不过是袭扰试探而已,想来重点是帮那些找血食的人打掩护,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老掌柜不在庄子里,摸清楚庄子底细前,也不敢一下子把真本事使出来。 但是,一旦他们与老掌柜撞上了,也就知道了庄子里只是个空城计,那才会是他们真个发狠的时候,也是自己挑大梁的时候。 而算算时间,快了。 胡麻低呼了口气,将半坛子酒提到了身边来,狠狠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 有些事情,站在自己的视角根本看不清楚,不知道老掌柜的用意,也不知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却可以轻易看出老掌柜真实的目的,也从另一个层面给了自己指点,只是他们不能替自己做什么。 庄子外面,阴风幽幽的吹了进来,似乎夹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声响与嘻笑声音。 伙计们都缩回了屋子里,灯都不敢点,这一晚上,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毕竟,他们就算是火底子,也是有极限的,如今一鼓作气再而衰,连续几回超常发挥,便迎来了低谷,这会儿胆子比平时还校 但没关系,自己抗住就是了。 “麻子哥……” 胡麻正在心里壮着底气,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喊,只见周大同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他的刀被胡麻征用了,于是他又征用了许积那俩跟班的刀,与周梁一人一把,而赵柱则是扛了他最忠爱的粪叉。 闻着一股子熏人的臭气,原来已经附过魔了。 “你们过来做什么?” 胡麻低声问道,看了一眼院子周围,似乎比刚才安静了一会,那鬼庙会也不知琢磨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危险。 “帮忙碍…” 周大同从桌子上捏了颗花生米抛进嘴巴里,贼忒兮兮的道:“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连你都开始讲四大软了,就知道这事肯定不校” “你别瞒着咱兄弟,有事一起上,现在我们不帮伱,万一你出了事,我们以后在这庄子里的好日子不也到头了?” “这……” 胡麻本来下一句就是想撵他们回去躲着,但看到了他们认真的样子,倒是一怔。 旋即笑了笑,摆手道:“那就在这里守着吧1 “但要听话,不要害怕,万一觉得自己怕了,还不如早点回房里睡觉1 “……” 周大同跟周梁,赵柱,一听倒像是被人骂了似的,脸都胀红了,嚷嚷道:“不怕。” “二爷说来,活人为什么要怕死人?” “不过……” 说着,却还是不免露了点慌,小声问道:“禾姑娘跟老掌柜的,究竟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胡麻却也只能笑了笑,低声道:“这谁又能知道呢?” …… …… 同样也就在庄子里成功熬过了半夜,已然准备好了面对下半夜的东西时,庄子周围,都早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那些早先在庄子外面耍把戏的,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彼此相视一眼,便有几个悄然收了摊子,进入了黑洞洞的夜色,也有人看向了庄子,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 夜色寂寂,悄无声息,空中一弯惨淡白月,静静看着无人荒野。 也就在一柱香功夫前,距离庄子不足十里的地方,一条被人踩了出来,已经生满荒草根茎的乡间小路上,悄然走来了两个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彩衣,用破烂的布条缝了起来,一人走在路的一边,各自怀里都抱着一个坛子,自老阴山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不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了路口位置,他们便同时将怀里的坛子,向旁边一放。 默默坐了下来,一人点了一袋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另一个则揪了根草茎在嘴里叼着。 等到一袋烟抽完,他们两个便同时起身,向身后挥了挥袖子。 慢慢的,黑影里,便又有几个人影浮现了出来,却见都是些穿了粗布褂,肩上扛了扁担的人。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却都敞了怀,皮肤被冻的发青,手脚都已皴裂,赤着脚踩在满是碎石子与寒霜的地面上,却似毫无感觉,只是呆头呆脑的拎了扁担,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两个彩衣人并不动弹,仍抱了坛子等着。 又过了数息功夫,终于见到黑影里,浮现了一个高大浑圆的影子,脚步声沉重,一点一点挪了过来。 到了近处,才赫然发现那也是一个人,只是将一个坛子,背在了自己背上。 那坛子,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缸。 足有两人合抱,用粗缆绳与木棍,扎了一个架子,牢牢固定,背在了身上。 “大姑姑……”      两个彩礼人见了这个背着大坛子的人影,皆躬身行礼。 但他们这行礼,却是先向这个人背上的坛子,或者说缸行礼,然后才向这个男人行礼:“九爷爷……” “那姓吴的还在庄子里呢?” 背了缸的人,慢慢站定,喘息了几口气,才带了点冷笑问道。 “灯笼一直没灭。” 两个彩衣人里的一个,低声道:“孩儿们还在使劲呢,只是没到时辰请姑姑动手,先跟他姓吴的老相好抻一抻,打打招呼。” “呵呵,既然这样,那咱就开仓吧1 背了一只大缸的九爷爷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便又缓慢的向前走去。 他背了这么沉重的事物,走的自然极为缓慢,但谁也不敢催他,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前方野地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坟包。 上面已经长满了草,也没有立碑,更没有烧纸或是打幡的痕迹,看起来,倒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 到了这坟头前,那九爷爷才停下了,向旁边伸出了手。 一个彩礼人,慌忙将一把扫帚递给了他,另外一个,则赶紧在旁边烧起了香。 这九爷爷拿了扫帚,就慢慢的在这坟头前扫起了土。 一边扫着,嘴里一边念叨:“一扫神明看不见,二扫冤家闭了眼。” “三扫耳根里都清静呀,四扫主人到了门前……” “……” 那坟包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年里也不知多少村人经过,没有任何异处,也不曾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他扫起来也不使劲,来回划动,只不过扫掉表面一层灰。 但奇异的一幕出现,随着他左扫右扫,念念念有辞,这坟头前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周围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安静,就连头顶上那一弯黯淡的月亮,竟也被一层黑云给慢慢遮住了。 夜色变得更为深沉,坟头前的土,却是越扫越薄,竟是渐渐露出了两扇木门来。 木门斜着立在地上,上面,甚至还有两个生了锈的铁环。 这位九爷爷见门出现了,便停下了扫帚,模样甚是得意,左右顾盼,低声道:“开仓吧1 两边的彩衣人顿时大为兴奋,一人一边,拉住了铁环,扯开了门扇。 却见下面黑洞洞的,竟是一个土窑子。 “快进去1 见着了这土窑子,两个彩衣人都有些激动,其中一个便回身,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铃铛,摇了摇,发出了极为低细的声音。 跟在了他们身后,木木登登的几个挑夫状男人,便像是一个激灵,缓缓的上前,钻进了土窑之中,不一会,便从窑里,运出了七八个布袋来。 这些布袋,外表看起来黄澄澄,看不出什么材质。 古怪的是,运了出来之后,布袋里面,竟不知有什么东西蠕动,似乎要钻出来一样。 无论是那九爷爷,还是两个彩衣人,见了,都眼睛都笑弯了。 摆摆手,向挑夫道:“挑上,走1 “守了一年,这血食终于还是到了咱们手里啦……” “……” 挑夫早已等着,闻言便木讷僵硬的扛了扁担上前,挑起布袋来,排成了一列,准备跟了铃铛的声音离开。 但也就在这时,万簌俱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竟是就在他们的身后。 众人都吃了一惊,慌忙的回头,便看到了沉沉夜色的对面,已经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来时的路边,一个是背了双手的老头,另外一个却口中发出了呜呜低吼,瞧着居然是一只大黑狗。 “深夜无人,扫坟叫门。” 那老者看不清面容,却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叹着:“坛儿教的把式,倒越来越多了。” “是谁?” 两个彩衣人见了,都不由吃了一惊,慌忙将坛子抱在了身前。 但那背了大缸的九爷爷,却并不慌张,冷笑了一声,道:“吴掌柜,你学聪明了呀……” “扔下一帮子伙计做筏子,自己倒躲在了外面?” “是你们的活儿太糙了。” 来者正吴掌柜,他低声说着,缓步向前,渐渐的彼此都看清了面容,脸上的笑容也已隐去,冷笑道:“若不是我帮着你们隐瞒,真以为红灯会的人都是傻子,发现不了你们的把戏?” 高潮就加更,求大家给票支持啦 (本章完) 97.第97章 人皮袋子(二更) 第97章 人皮袋子(二更) “嘿嘿,血食难运,也难藏。” 老掌柜的眼睛,扫向了那七八个黄澄澄,灰扑扑的布袋,声音也压低了些:“但那是对讲究人来说,对你们坛儿教,方法却简单的狠。” “无非就是人皮袋罢了,” “活杀几个人,剥了皮下来,再用你们坛儿教的阴损法子炼过,缝成布袋,就可以防止血食的气味泄露,是也不是?” 那九爷爷身边的彩衣人听见吴掌柜说破,却都不敢回答,死死盯着他。 倒是那位九爷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低低的笑道:“你猜到了我们将这批血食留在了这里,也猜到了我们用什么法子藏的,怎么这一年都没动静,这么耐心等我们来?” “哦,对了,伱不会扫门,找不着是吧?” “……” “我确实不会你们这扫门的法子,但猜也能猜到大概藏在了哪里。” 吴掌柜冷淡的开口:“这庄子离老阴山近,便是有红灯娘娘的灯笼在这里挂着,邪祟也没断过,偏偏就这数里方圆,一直没闹过什么古怪,难道我还看不出事情有什么蹊跷?” 那几个挑夫,迷迷怔怔,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动。 但彩衣人却有些吃惊,看着这吴掌柜出现,心里已经担心红灯会的人埋伏在侧。 只有那九爷爷一点也不慌,慢悠悠转了转身子,松了一下勒得自己肩膀生疼的绳索,耳朵微微一侧,倾听了些什么。 忽地嘿嘿一笑,表情得意,道:“姓吴的,你有几个心眼,但也别小瞧了咱们的坛姑姑1 “刚一过来,就知道你在这周围窝着了,孩儿们都叫了回来,留下的也准备吹灯笼了,你们爷俩,又能拿咱们怎么样呢?” “……”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影里只见人影绰绰,倒又跑出来七八个人来的,有的货郎打扮,有的像是耍把戏的,只是人人怀里,都抱了一个硕大的坛子。 却是刚才就招了过来的,他们这一过来,当然也就摸清了周围并没有红灯会的埋伏,而且坛儿教的人也一下子多了数倍。 “呜……” 那大黑狗顿时低下了脊梁,呜呜作响,随时要扑过来拼命。 但没想到,吴掌柜忽然伸手,按在了大黑狗的背上,声音也忽然放得低了: “我知道你能察觉我在这,但也知道你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你等不了了,再等人皮袋子也不顶用了,血气会泄露……” “但我今个过来,并不是为了拦你。” “这批血食,你尽可以带走,黑锅我早就已经背了。” “但是……” 他顿了一顿,忽地抬头看向了这九爷爷,声音发沉:“我只求你,饶了我家姑娘。” “她还年轻,她还要做人碍…” “……” 这句话一说了出来,周围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风声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那条大黑狗,更是一下子呆了,转头看向了老掌柜。 “我这话,诚心诚意,只要你能放过我姑娘,我可以立誓,我……我可以给你磕头1 但吴掌柜说着,竟是真的膝盖一沉,向那九爷爷跪了下去。 “大大……” 而这样一幕,却使得旁边大黑狗都急了起来,狗头鼻尖处裂开一条口子,吴禾的脑袋从狗皮里钻了出来,她满眼都是泪痕,用力拉着吴掌柜:“你起来啊大大1 “你不说了带我过来报仇的,你为什么要跟他们磕头碍…” “……” “报不报仇,不重要的……” 吴掌柜伸手摸着她的脸,眼睛里满满都是痛苦,低声道:“但妮子你得活着碍…” “哈哈,说的好……” 这样的一幕,让那些坛儿教的人都吃惊不已,倒还是那九爷爷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缓缓拍了下手,道:“老吴啊,你早这样不就完了?” “去年你听了咱的话,乖乖跟我们一起吞了这批血食,咱现在早就在老阴山里过好日子了,没准你闺女都嫁了人,哪需要披着张狗皮?” “是,是……” 吴掌柜仿佛一点骨头也没有了,只连声道:“是我对姑姑不敬,是我小瞧了姑姑的手段。” “现在我老吴知道厉害啦,求你们帮我家姑娘解了这术,好不?” “……” “简单。” 那坛儿教的九爷爷得意的笑了起来,道:“咱家姑姑,能把这张狗皮给她披上,当然也能给她脱下来,这么着,你且让开,咱带了这批血食回去,三天之后,过来救她,如何?” “熬不得了。” 吴掌柜道:“现在就帮我闺女解了吧……” “我在这里发下毒誓,只要你帮着解了,随你们带这批血食走,我绝不拦着。” “……”      那九爷爷目光闪烁了一下,慢慢笑道:“可现在咱手里家伙什不齐全,没法现在就给她治碍…” 吴掌柜低声道:“若不然,你告诉我怎生个解法,我自己去解也行。” 九爷爷看着吴掌柜,良久不言,背后的缸,似乎动了一下。 他忽地开口笑道:“既如此也行,但这是咱的秘法,别人可不能听见。” “你且过来,我教给你,如何?” “……” 说着微歪了身子,将身后的这口大缸,朝向了吴掌柜的方向。 吴禾从狗皮里伸出来的脑袋,已经不由得连连摇晃,但吴掌柜却深呼了一口气,道一声“好”,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不拍两个膝上的灰土,便径直走到了九爷爷的身前,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向着那个坛子摸了过来,却还不等摸到,忽地喀喇一声,手臂已是断了。 上面的血肉,居然都少了一大块,九爷爷背后的坛子里,却响起了咀嚼声音。 老掌柜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左手垂落在了身边,晃动不停。 但他强行忍着疼痛,神色不变,低声道:“孝敬坛姑姑一块皮肉是应该的,但到了现在……” “……你们该把法子告诉我了吧?” “……” “哈哈……” 但这九爷爷,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周围的彩衣人也跟着笑,那些躲在了夜幕之中,抱了坛子的把戏人也跟着笑。 末了,就连那几个表情僵硬的挑夫,也木讷的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中,似乎还夹着某些怪异的声响,似乎是他们坛子里的东西,也在笑。 “你吴掌柜不是自诩精明,怎么倒说这傻话?” 九爷爷笑声一收,厉声说道:“造畜容易,做人难,人皮脱下来了,你还想穿上?” 声声嘲笑里,只有吴掌柜不笑。 他只是绷紧了神情,却也难掩脸上的绝望:“所以,真就没法子了?” “就连你们这群下手的,也没有法子?” “……” 九爷爷笑着,死死盯着老掌柜:“杀人的法子你也会,但把死人救活的法子你会不?” 老掌柜低低的叹了一声,说不出那叹惜声里,有着多少绝望。 但下一刻,他却忽地抬头,眼睛变得阴森起来,里面满满都是血丝,低声道:“既然这样……” “……那你们的这张皮,也别穿着了1 “……” 话声之中,他已忽地向前,右手往身后包袱里一摸,便已抽出了一根铁鞭,狠狠向着九爷爷身后的坛子砸了过来。 身为登了三阶的守岁人,他这动作难以形容的迅捷狠辣,黑影里几乎看不真切,便已挥起了铁鞭,划过呜呜的风声,重重的向着九爷爷身后的大缸砸去。 “想动手?” 可也在这一时间,九爷爷以及他身边的人,已是同时大叫一声。 夜色里,只见得他们同时抱起了坛子,坛子里面有阴森怪异的响动,下一刻,阴风遍地缠绕,老掌柜刚刚挥起来的右手,空中的鞭子,甚至两条腿,都忽地被阵阵阴风缠祝 在坛儿教的包围下,他堂堂掌柜,竟是一动手便被拿住了。 “嗤”“嗤”“嗤” 下一刻,他右手,两条腿,同时有鲜血崩溅,大块的血肉忽地消失,仿佛被什么啃噬。 可到了这一刻,吴掌柜竟是仿佛没有知觉,只是冷眼向前一瞥。 忽地揉身向前,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得抬起,一拳正中了那九爷爷的胸口,又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他左肩,将他身体踹得转了半个圈,身后的大缸也跟着甩了过来,再一脚奋力踢去。 “啊碍…” 那坛子被他踢的震动,出现了裂纹,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惨叫。 周围坛儿教的人都吃了一惊,这一变故大出意料,竟是猝不及防之间,九爷爷便已经被这吴掌柜打伤,而他们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不等他们想出别的招,身边一声呜咽,竟是那位吴禾小姐,已经再次把狗头往头上一罩,向着他们狠狠扑了过来。 “你……” 那九爷爷被吴掌柜重创,已是就地一个翻身,堪堪拉开距离,嘴角呕出了鲜血。 低声吼着:“你难道找了替身?” “对付你们这样的下三滥,不想点主意怎么行?” 老掌柜的脸色阴沉,夜幕里都能感觉到扭曲咬动着的肌肉,沉声道:“妮子,动手吧,咱们灭了这些行子,帮你和师兄弟们报了仇,就带了这些血食,远走高飞了呀……” (本章完) 98.第98章 四祭坛与揖鬼门(三更求票啦) 第98章 四祭坛与揖鬼门(三更求票啦) 刚刚还是软烂如泥的吴掌柜忽地变得满腹杀心,坛儿教的人没有不吃惊的。 坛儿教人人怕,那是因为他们懂妖法。 不管是迷魂偷娃娃,而是翻墙入户采花,给人招灾引祟,都让人防不胜防。 若是躲在暗处,本事再高的人也有可能中了招,去年做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便是在街上放了个找不着家的娃娃在那里哭,吴禾心善,上前询问,却冷不丁被这娃娃喷了一口的阴气。 她也是学过本事的,但硬是一点没使出来,就这么被治住了,醒来时那滚烫的油膏早已熬好,朝身上浇了过来。 老掌柜的心疼自己闺女,仗了一身本事去抢,却恰好被守株待兔的坛儿教给围住了,他堂堂登了三阶的守岁人,本事去了七成,才带吴禾逃了出来。 待安置好了闺女急急赶回庄子,红灯笼早已被吹灭了,一群伙计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血食也已被抢。 那一阵,他输的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都被人戏耍于股掌之上。 但那是他们在暗处,如今可是面对面的较量。 老掌柜憋了一年,藏着这血食的秘密,终于堵着了他们,也算是取得了先机。 这一来,很多拿手手段,便用不出来,他们也再顾不得别的,纷纷抱起坛子,有的念咒,有的咬破手指头往坛子上滴血,各使手段。 这等当面较量,坛儿教能倚仗的,便是坛姑姑。 但虽然手段少,这坛姑姑还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厉害东西。 坛姑姑,妖术制成,天生一股子凶煞怨气,而且饱受折磨,恨意愈重,怨气越强。 但坛姑姑最恨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养着她的人。 所以这些人也都懂得如何让坛姑姑怨气最重,驱使它的方法,有四种。 一种是念咒,这可以让坛姑姑受命驱使,激发怨气害人,但这怨气若是不足,便要用自己的血液喂养,可以使得怨气更强。 若还不足,便要喂以肢体,如此怨气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当然,这门法术有限,便是一次喂一个指头,能够使用的次数,也会是一点点减少的。 当初胡麻遇到的货郎,便是被迫喂了一条臂膀,因此怨气忽地大增。 念咒,是驱使,以血喂养,是血祭,以肢体喂养,便是身祭。 还有最高明的,便是脏祭。 如今他们当然舍不得身祭,更不敢脏祭,因此只是以血喂养,增加坛姑姑怨气。 可迎着这些坛儿教的人催动坛姑姑的怨气,森利如刀,割人血肉,吴掌柜却表现的丝毫不放在心上,双臂一挥,便已开了鬼门,脚下快步趟行,看起来倒像是行走在阴间。 “嗤”“嗤”“嗤” 一时间身边只听得破空之中混乱,那些坛儿教的人可没什么讲究,各种飞针,暗器,石灰,毒烟,纷纷向老掌柜身上喷了过来,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淹没。 但老掌柜是守岁人,学了一身真本事,再加上早就防着坛儿教的阴招,竟是大袖挥舞,全给荡了开去。 身形交错之间,却是手沉脚重,砸碎了好几个人的骨头。 刚刚还嚣张狂妄的坛儿教妖人,已是不由得慌乱起来,惊呼连连。 可是另外一边,那已经披上了狗血的吴禾妹子,本来最是恨死了这些人,刚刚吴掌柜向这些人磕头时,她便难以接受,如今要动起手来,本该竭尽全力。 但吴掌柜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大大的意思,居然是报仇之后,便要带着这批血食远走高飞吗?” “那大大岂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胡麻大哥他们……留后路?” “……” 心里一时混乱,披着狗皮,说不出话,但扑咬之时,明显慢了。 “傻妮子碍…” 而吴掌柜眼观六路,耳听作方,在这群坛儿教的人包围之中,也委实不敢大意,察觉到了吴禾动作微缓,又如何还能不懂她的心思。 妮子一直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不把事说明白,要瞒着那寨子里来的少年。 她真以为自己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却不明白,报仇算什么,活命才是大事。 若是自己堵住了这群坛儿教的人,靠着磕个头,拼着这批血食送出去,能换来她中的这造畜之术的解法,就罢了,不需要真个向坛儿教的人动手,胡麻自然也就不用替自己受那一身的怨气。 闺女能救得,胡麻也能活,还占了大便宜,可关键是坛儿教没有。 这个可能吴掌柜之前就想到过,只是心里仍是抱了一线希望。 但另外一个准备也要做,那便是,如果坛儿教真没有解救之法,自己便要截了这批血食。 妮子总要活着,坛儿教若没有解法,那自己便要带了她去求访各地的高人,若没有血食做敲门砖,谁又会搭理自己? 而要截这血食,就绝不可能惊动红灯娘娘,只能自己料理了这些人。 既如此,便要靠了那寨子里的少年。 从坛儿教手里吃过亏之后,老掌柜便想了很久,究竟如何才能对抗这坛姑姑的怨气,法子有无数,但没有一个稳妥的,思来想去,便也只有这个刑魂门道里面的替身之术。 至于胡麻…… “看他命大不大吧……” 心里想着时,吴掌柜身形游走,如同一只恶鬼,招招取人性命。      周围坛儿教的人也被吓到,疯了一般的鼓捣邪术,阵阵怨气,向吴掌柜身上裹了过来。 但这无往而不利的怨气,却似对吴掌柜毫无影响。 “承受了这么多的怨气,看样子他已经入了法阵,使了四鬼揖门的绝活……” 而吴掌柜心里也在算着,到了如今,心里倒是踏实了下来。 “那他便脱不得了……” “四鬼揖门这手绝活,一手开鬼门,另一只手便要准备着关鬼门。” “一脚踏入鬼门,另一只脚,便要准备着踏出鬼门。” 老掌柜的神情绷紧,感觉到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动起手来,便更为冷静。 自己确实瞒了那少年一部分。 正常守岁人,需先修双手,而非一手一腿。 修双手,便是为了推开鬼门,以及关闭鬼门,可自己教他的法门都是对的,教的方法却故意歪了,为得就是他会开不会关,会进不会出。 只要他使了这四鬼揖门的绝活,那后面,他便会被牢牢锁住,一直替自己挡着这怨气。 直到自己赢下这一场,或是他直接死了。 “都是他的命1 “难道我真猜不到,那许积的红木剑,好端端的这么容易被他捡着?” “哪怕此时,我也会尽全力出手,解决这坛儿教的余孽,但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就看你命硬不硬了1 “……” “……” “冤家来的这么快……” 早先的庄子里,胡麻与大同,周梁、赵柱几个,已经将挑在高杆上的红灯笼都提了下来,各持刀剑,护在了灯笼旁边。 早料到了外面某个地方一动手,这里的妖人便也明白了老掌柜不在庄子里,一定就不会再留手,而是真个冲进来吹灯了,却也没想到,他们这一动手,倒是如此的厉害。 想也合理,老掌柜究竟打了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但这灯笼,坛儿教是一定要吹灭了的,灯笼一灭,就都没了后顾之忧了。 声声梆子响,在这沉寂夜里清晰无比。 庄子的大门,早已被阴风吹得四敞大开,一个个如真似假的女子,扭着身子,轻飘飘的走进了庄子里,向了守住灯笼的几个人挤眉弄眼,脂粉鲜红的脸上,挂着扭曲呆板的笑。 同一时间,身后的小红棠也忽地冲了出去,将一只悄悄摸到了胡麻身边的黑色影子扑倒在地上,连撕带咬,斗了个吱哇乱叫。 “娘们……咋有点邪乎?” 里外皆是危险,胡麻心焦,但见着这些女子痴痴笑着向前飘来,周大同等人动作都有些缓慢。 “皮影戏1 胡麻大声的提醒:“没看双脚都不着地?别被近身,不然一下子就被裹了去1 “啊哟,那怎么办?” 周大同等人往脚下一扫,果是如此,一个个吓的哆嗦。 胡麻大叫:“脱裤子,呲它……” 周大同等人怔了一下,才慌忙的反应过来,纷纷扯开腰带,朝着那几个皮影就是几条水龙。 少年人火气确实壮,逆风尿一丈。 而且他们是实打实的童子,大羊寨子里有小孩尿墙根风俗,就是因为童子尿可以挡邪祟。 胡麻木剑一扫,将那只跟小红棠打成一团的黑色影子扫掉,又急忙一手拎起了她,另一只手捂了她的眼睛,转头看去,便那几个皮影也没防住这童子尿,吱哇怪叫着后退,身体瘪了下去。 甚至有的地方破损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竹杆与藤条。 “小管事小心了……”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身后忽地悄然无声息出现了脸色惨白的李娃子,扭捏的跺着脚,尖声道: “外面的人在往坛子上滴血哩,大个的要来了……” “……” 话犹未落,便只见得这庄子,一阵阴风阵阵,时不时便有些似真似的虚影爬了进来,满院子乱窜。 “坛姑姑的怨气来了……” 胡麻心里已是微微一沉,大喝道:“退进内院去,我要使绝活迎这几个相好的了。” 熬了一个大宿,三章奉上,老规矩,遇着高潮部分就加更,尽可能早点写完,不让大家心焦,也借机会求票啦!老鬼去眯一觉,醒过来继续奋战。 (本章完) 99.第99章 人情还了(今天继续加更,求票) 第99章 人情还了(今天继续加更,求票) “绝活?胡麻哥要冲散了它?” 周大同等人虽然决定了要与胡麻共同进,但见到了这些邪门术法,怎么可能不怕。 见着了胡麻似乎还有应付之策,才略略鼓起信心,慌忙退向内院。 而到了这一刻,胡麻也是顾不上了,只是驱邪祟的话,靠了庄子里的伙计,还有周大同等人一身的炉火,尚能勉强撑着,但坛姑姑一出手,那可就麻烦了。 早先遇着货郎花哨子,凭了自己三柱香的道行,都需要拼命。 而周大同等人面对着这种看不见又阴森歹毒的邪门玩意儿,又怎么保得了小命? 没奈何,他也只能看向了屋子里面那张八仙桌。 如今,整个庄子里面,已经只有那内院的堂屋里,还有着些许光亮了。 庄子外面,阴风刮骨一般的凉,层层袭卷,把内院里提前点的火把都吹灭了。 咯咯咯阴冷瘆人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面,也不知有什么东西一轰挤进了院子里,他们不知是不是眼花,只看到夜色仿佛成了活物,一步一步逼进了内院。 而在那笼罩了整个院子的阴影里面,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爬来爬去。 小红棠这会已经不敢再向外冲,就连刚刚给报信的黄仙,一见不妙,也跑了…… ……挺讲义气,跑前先把李娃子扔到了墙根里。 “只能这样了……” 胡麻暗自想着,低喝一声:“护好灯笼。” 说着,便将灯笼交给了周大同,自己则是一咬牙,大步走进了那法阵之中。 看起来,一切本来都应该像老掌柜计划的一样,坛儿教的妖人,必然要吹灯,刚成了守岁人不久的胡麻与伙计们,也定然抵挡不祝 抵挡不住了,当然就得进入他准备好的法阵,在这法阵里面,施展四鬼揖门。 若自己没有转生者之间的警告,无论疑不疑惑,都会进来。 但有了之后呢? “当然也要进去。” 这是二锅头当时给自己的话:“你没有任何理由不进那个阵法,因为你不应该懂这些。” “所以,明知是坑,也先要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 “……” 周大同等人咬牙,抱住了灯笼,颤颤的感受着外面涌进来的逼人阴气,感觉犹如无形刀锋刮到了皮肤上。 心里其实有些不解,这麻子哥难道真这么忠诚,一定要护着红灯娘娘的灯? “爷爷来前说,平时要装的尽力,可真遇着了麻烦要跑呀……” “……” “是时候了……” 而在胡麻退进了那阵法里面后,却真个感觉到了一阵安心。 周围老掌柜摆放的那些盆盆罐罐,似乎在这时都散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力量,这些力量护住了自己,就连外面随时准备涌进屋子里来的阴风,都仿佛受到了阻隔。 紧接着,胡麻双足站定,双手捏起阴阳印,向前拜了一拜,使出了四鬼揖门绝活。 吴禾妹子提醒了自己不要使这个法门,但他还是用了。 拜了一拜之后,周围竟似变得灰蒙蒙的,仿佛有某个无形的大门被打开。 胡麻耳边听到了一阵凄厉哭嚎,阴风在自己身边刮了起来,那从屋外涌了进来的阴森怨气,倒是被这法阵里面点着的油灯光芒一挡,再被自己这一揖,竟弱了许多,退出了屋门。 屋子里面,仿佛暂时得了安宁。 周大同几人,都大吃一惊,惊喜的回头看向了胡麻: “麻子哥,这法子好使……” “……” “是的,确实好使……” 胡麻也默默的想着,原来这法阵,倒确实是能帮着对抗一下坛姑姑怨气的。 或许老掌柜在等坛儿教回来的这一年里,也确实准备了许多的招,这法阵正是其中之一,可以削弱坛姑姑怨气对人的侵袭,而用了这法子,自己也确实可以帮老掌柜看着灯笼不灭。 只是,下一刻,胡麻身上,忽地响起了喀喀几声。 周大同几个一转头,都吓得脸色惨白。 坐到了八仙桌旁边的胡麻,好端端的,忽然左手,右腿,同时鲜血喷溅,骨茬突出,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骤然打击,鲜血喷了满屋子都是,阵阵阴风在屋里旋转个不停。 “麻子哥,你这是……” 周大同他们被这看不明白的变化惊吓,失声向胡麻大叫。 “还人情。” 但左手右腿受到了这等重创,甚至还能感觉到,诡异怨气,顺着伤口侵噬身体。 一层一层,如同刮骨凌迟。 自己可以防得住庄子外面的坛姑姑怨气,却明显防不住老掌柜那边对抗的坛姑姑,双方怨气,并不在一个量级上,无论是这阵,还是自己的四鬼揖门,都挡不祝 胡麻已经脸色苍白,但表情却显得极为平静,甚至,镇定。 他忍受着身体被怨气冲击,却向周大同看了过去,淡淡的开口问道: “大同,我平时跟着老掌柜学本事,伱知不知道,我究竟学到了什么本事?” “……” “快死了都,还想这个?”      周大同已经吓坏了,竟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这时候还要求大同帮着捧哏,是有点过分了……” 胡麻却笑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以后,这就是咱自己的本事了。” 下一刻,他左手,右腿,再次遭受重击,怨气撕裂层层皮肉,但胡麻却也忽地咬了牙,猛然之间,要站起身来,但居然觉得,自己的左手与右腿,倒仿佛陷在了什么地方一样。 他都能感觉到这已经受伤的两肢,仿佛陷入了冰冷的泥潭之中,而且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老掌柜的不仅让我做替身,甚至都不让我在最后时刻逃命?” 胡麻心底,都闪过了一抹荒唐般的自嘲。 心里,倒也明白了吴禾妹子给自己留字的原因,是啊,前世有忠诚的保镖替雇主挡子弹,但被拉过来,用链子锁了挡子弹的,那还叫忠诚么? 幸好,自己炼好的,不仅是左手与右腿,自己可以挣脱。 但这一刻,他却并不打算用这种方法,只是强行忍着这钻心的疼痛,忽向周大同叫道:“灯笼给我。” 周大同不及细想,将拼命保下的灯笼,推给了他。 而胡麻则是一手接过灯笼,推向了八仙桌子上,然后飞快从怀里掏出了字贴。 正是老掌柜给自己的,贴在了灯笼上。 “人情还完了,命可不能给你。” 胡麻忍受着自己胳膊和腿上的剧烈疼痛,直到此时,才顾得上用守岁法门,缓缓修复着自己身上被怨气腐蚀的伤口,但眼睛却只是盯着那贴上了字贴的红灯笼。 安静等着,等着,直到,忽然之间,一股子怨气,忽地自那字贴上袭来,瞬间浸入了那盏红色灯笼里。 这股子怨气如此强烈,若是自己受了,怕不是直接命丧当常 但这股子怨气,直接浸入了红色灯笼里,却让这红灯笼,忽地一暗,堪堪熄灭。 但紧接着,红灯笼里的火苗再度亮了起来,甚至,越来越亮。 非但亮了起来,甚至越来越红。 仿佛有鲜血从红灯笼里面洒了出来,将周围映得一片妖异殷红,如同变成了一只眼睛。 “嘻嘻……” 某个怪异的女子声音,从灯笼里传了出来。 …… …… “嗤”“嗤……” 在胡麻跳出了那法阵时,吴掌柜已经一掌将那九爷爷的脸都拍歪了,身上那口缸也已经掉了下来。 吴掌柜下手狠辣,根本不留半点迟疑,便抬步上前,而那九爷爷看着,已是胆颤心惊,在这种压力下,便是身祭,也觉得不够,已是不要命的高声叫嚷了起来…… “坛姑姑,坛姑姑,咱献你肚肠,咱喂你腑脏……” “你救咱小命呀……” “……” “脏祭?” 老掌柜听着,心里也是一惊。 养坛姑姑最厉害的法门,便是脏祭,以自身脏腑喂养坛姑姑。 常理来说,腑脏一次,人便死了,但喂养了坛姑姑的却不是这样,而是人身五脏,每献祭一部分,自己的身体便被坛姑姑接管了一分,最多五次,自己这身子,就是坛姑姑的。 但也因此,力量强到可怕。 老掌柜也绝对不想靠自己硬接这怨气,但是,事已至此…… “只能说,是那小子的命了……” 他默默想着,忽地咬牙,不躲不闪,向了前方一揖,身边鬼气森森,冲向了九爷爷身前的坛子。 “噗……” 但这一掌拍出,整个人却忽地怔在了当常 因为他这一礼揖了下去,还不等一身鬼气冲到坛子跟前,自己身上,却是忽地皮开肉绽,仿佛被人用无形的刀凌迟。 “你……” 那被老掌柜打成了重伤的九爷爷,都呆了一呆,旋即吐血大笑。 “你替身死了……” 他拼命爬向了地上的坛子,手掌按在上面,大叫着:“坛姑姑,坛姑姑……” “杀了他呀,吃了他……” “……” “难道真就这么不中用,竟是死了?” 而吴掌柜呆呆抬头,同样也有些迷茫:“还是他……” 不等这一念头闪过,他又忽地浑身起了一阵颤栗,那是一种未知层面的可怕,还没看见什么,便先感觉到了那诡异而恐怖的存在。 这压力来的无声无息,也使得他跟那个九爷爷,都先是一呆,再惊愕转头,便看到了,七八里外的庄子方向,忽然亮起了一道诡异红光,阴森感仿佛直入骨髓。 (本章完) 100.第100章 摘桃子的人 第100章 摘桃子的人 红灯娘娘…… 无论是那背了坛子的九爷爷,还是老掌柜,又或是被裹在了狗皮里面的吴禾妹子,都很清楚,刚刚那一瞥之间的红光,究竟代表了什么。 也很清楚,那一瞬之间,便让自己察觉,而且带来了无穷压力,甚至连坛姑姑的怨气都被压了下去的存在是什么…… 方圆十里,当然只有红灯娘娘,才有这个威风。 “你,居然真请了红灯娘娘来?” 九爷爷的笑声还没响起一半,就变成了吃惊,甚至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他不理解,这姓吴的明明为了那血食,才硬拼了这么久,怎么最后反倒是请了红灯娘娘? 但却也没料到,如今看着那庄子方向,老掌柜也同样一脸的绝望的与不解:“我怎么会请她?” “若要请她,我守了这么久,又折腾了这么多的事,最终却为个什么?” “……” 要请早请了啊,更不明白,红灯娘娘是怎么被请过来的。 明明为了稳妥,自己没教过庄子里任何一人请红灯娘娘的方法,甚至灯笼里的灯油,也少放了一些的碍… 最关键的是,红灯娘娘若是来了,那自己所有的谋划…… “姓吴的,吴掌柜……” 也在这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后,那位坛儿教的九爷爷忽然反应了过来,张口大叫:“红灯娘娘不是你请过来的吧?” “你没这么傻,惊动了她,咱们都得不着好处,还是别斗了,赶紧各自走了吧……” “大不了,这血食伱我各拿一半,趁她过来之前,赶紧走了吧1 “……” 这提议听着,简直天方夜谭。 双方血海深仇,不同戴天,若真这么做了,像什么话? 可吴掌柜也确实满心愤恨,脑海里闪动着自己那些死去的徒弟与伙计,但恨着恨着,却也真个心里微动,眼神酷烈的看向了九爷爷,心里却已忽地闪过了某些东西。 他对坛儿教的恨从来不是假的,但如今也真的心动。 趁了现在赶紧走? 还是真就由得红灯娘娘过来,然后献上这批血食,说自己将功赎罪了? 后者自是更稳,但前者却赚得更大。 只有他知道这批血食的价值,那得是自己为红灯会效力多少年,才能赚到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那替身却已经死了。 饶是自己这一身登了三阶的守岁人本领,却也不见得能撑住坛姑姑的进攻,真要较量起来,自己不见得能撑到红灯娘娘从庄子里过来碍… 吴禾这时也揭下了头上的狗皮,喊道:“大大,杀了他们……” “给咱们报了仇,血食交回去吧……” “……” “九爷爷,咱该走了,不然那红灯到了,咱们就……” 旁边的几位坛儿教帮众,也在大叫着,刚刚交手不过片刻,便皆已被老掌柜重伤。 可虽然他们这么喊着,那九爷爷和老掌柜,却真是谁也不敢动。 一个也是担心自己这时候走,那姓吴的掌柜会拼命的上来拖延,耽误了功夫。 另外一个则知道,若是这时再动手,坛儿教也会拼命,自己没了替身,怕是占不得便宜,况且就算是拖住了对手,等红灯娘娘一到,这批血食,别说一半,半点也不是自己的…… 这么想着,竟还是两方人给分了,最有赚头? ……他心里一动,猛得转头,与九爷爷对上了眼神,双方竟仿佛要达成什么协议。 “呵呵……”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黑影里,响起了一声清冷的笑声。 两方人都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刚刚双方斗得正酣,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又或是,她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透过夜色,依稀可见得那里似乎站了一个人影,看着是个纤细的女子模样,肩膀上不知蹲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冷笑,却并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仿佛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物,轻轻一晃,叮当作响,居然是个铃铛。 而随着铃铛一响,木讷站在原地,从头没参与这场恶斗的挑夫,身形却缓缓的动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的拿起扁担,挑上了那几袋子血食,无视周围人,慢慢向那女子走了过去…… “你……” 冷不丁看到了这一幕,场间众人竟有些反应过来。 猛一转头,那九爷爷和吴掌柜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迷茫,才忽地意识到: “摘桃子的?”      “……” 自己两边斗了个生死难当,结果早有人在旁边守了摘桃子? 吴掌柜与坛儿教的人心底皆是吃了一惊,有种急切的荒唐感觉,厉声喝道: “朋友,你哪条道上的?” 可对方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那里,任由挑夫木纳的过去,走向了自己身后的夜色。 坛儿教的九爷爷和老掌柜,都被这诡异的人影搞得心里发慌,确定了这人不是对方的帮手,却更觉得这种事难以想象。 急切之间,再也顾不得其他,两个人都忽地跳了下来,向着那个沉默不语的身影下了狠手,一个手扶在已经有了裂痕的坛子上面,飞快念着咒语。 忽地怨气深沉,裹在夜风里,直向那静默的人影卷去。 而老掌柜也是翻身从包袱里抽出了一根链子镖,猛得一抖,劲风扑面,钉向了她的心口。 不仅是他们两人,周围坛儿教的教众也反应过来,同时驱动了坛姑姑的怨气。 一下子双方联了手,都往这个神秘人物身上袭来,何其危险? 但那站在了黑影里摇着铃铛的女人,竟似全不在乎,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但她肩膀上那只有着明亮眼睛的东西,却忽地开口,发出了一声嘶哑刺耳的怪异猫叫。 这叫声凄厉无比,在夜色里仿佛有着无形的压力,他们同时头晕脑胀,竟是动弹不得。 而随着这声猫叫,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忽地炸开,老掌柜那一道满满了力道的链子镖,忽地倒飞了回来。 竟比刚刚投出去的时候更快更沉,唰的一声砸到了老掌柜的身上,他身子竟是直接被砸了一个跟头,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坛儿教那边,却更是可怖,道道阴风倒卷回来,手里的坛子,竟是一个接了一个,纷纷爆开,里面的坛姑姑发出了一阵绝望惨烈的大叫,旋即红的白的,散落了一地。 只经得这一下,无论坛儿教,还是老掌柜,便已都意识到了对方的可怕。 若是双方完好之时,没准还能斗一斗,现如今双方都是残兵败将,哪还有对抗的勇气? 那坛儿教的九爷爷,已经声音嘶哑,绝望叫道:“朋友,你究竟是谁?” “留个名号下来,也好教咱输的心服口服?” “……” “呵呵……” 但那站在了阴影里面的身影,却并不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那些挑夫,都已经在铃声中走到了她的身后,仿佛消失在了黑夜里,而她也停了铃铛,似乎转身欲行,却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向前走了过来。 这举动吓的坛儿教教众与老掌柜都是身子一颤,以为她要杀人灭口,却不想她只是走到了吴禾身边,轻轻抬手拿去。 吴禾心里也是一惊,跳起来便要反抗,但也不见她什么动作,纤指便搭在了狗头上。 翻手一掀,竟是直接将吴禾背后的狗皮,撕下来了一块。 吴禾只觉痛苦万分,已经闭目待死,就连老掌柜的也急切间想跳起来,却忽地被她肩膀上的那只怪猫盯住,只觉身上沉重万分。 而这女子,竟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晃出一个火折,向着吴禾妹子后背上照了一下,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可怜呀,果是造畜的邪术……” “不过坛儿教养姑姑的手段倒是可以,造畜之术却学得不到家。” “若是能找到神手赵家的人,也不见得治不好……” “……” 说罢之后,再不管其他,轻轻转过了身,一阵铃铛晃动声响,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醒来时,那晃了铃铛的人,早已引了那群挑夫遁入了夜色。 来的古怪,去的迅速。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竟谁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只在半晌之后,吴掌柜忽地反应了过来,他也觉得这神秘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神秘劲。 可事实由不得自己犹豫,血食已经走了,红灯娘娘怕是也很快要到,最关键的是,自己没了替身,刚刚与坛儿教的人斗,可能还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现在,对方的坛子却破了大半,而自己呕了一口血,却还有一战之力碍… 冷不丁反应过来了这一茬,他忽地眼神酷烈的盯向了坛儿教的人,而那坛儿教的九爷爷与几个幸存的帮众,也是在老掌柜这眼神投过来时,才猛得反应了过来,心中暗叫不好: “这老小子要灭口……” “孩儿们,拼了……” “……” 又是一阵惨烈拼杀,而那神秘人,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本章完) 101.第101章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加更求票 第101章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加更求票啦)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啦……”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已经提起了红灯笼,带着周大同和梁、柱二人走了出来。 一声悠长吆喝,红光照亮了暗沉沉的夜。 不出来不行,老板来了。 二锅头兄弟指点的那一招,虽然损点,却特别的好使。 老掌柜没教自己如何请红灯娘娘降临,已经决定让自己替死的他,虽然表面上吩咐了自己要尽全力保住灯笼不灭,实际上他反而最不希望红灯娘娘降临。 这本就是胡麻自己也能慢慢想明白的事情,老掌柜的口口声声说了要自己帮他报仇,但那真是报仇,自己倒有可能活下来了。 惟一让自己必死的局面,反而是他不只是为了纯粹的报仇,而是有了别的想法。 仇恨这东西啊,不能留太久,不然会变质的。 说来这也是他与吴禾妹子最不同的地方,吴禾妹子也不介意用自己一次,但只是用,好歹想给自己留个活命的机会,而他,不给留。 这一点,也可以从他不教自己请红灯娘娘降临的事情上猜出来,他教了自己那么多守岁人的绝活,惟独这个管事应该学的,而且不算什么秘诀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 只不过,老掌柜既然不教自己,二锅头虽然懂,却也不能私下里教给自己,不然事后问起来,自己很难解释从哪学的,首尾不容易厘清。 但幸好,二锅头似乎对红灯娘娘非常的了解,于是,提前帮着自己制定了一招祸水东引的法子。 不请红灯娘娘,而是逼她过来。 红灯娘娘地盘大,灯笼多,也不是感应着什么邪祟,便亲自降临的。 邪祟便是吹了灯,她就算生气,也过不来,但若是强烈的怨气,直接冲击到了灯笼上,而灯笼里面的油灯又没灭的话,她便不得不来了…… 来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于是,在那一股子能要了自己两条小命的怨气,借由替身贴冲击到了灯笼上时,灯笼就变得越红,胡麻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此时的红灯笼,却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打量着自己。 此时的自己,浑身血肉翻裂,鲜血淋漓,不知有多惨。 但被那红光照到,自己居然觉得身上皮肉渐渐酸麻,那红光仿佛有着某种可以让自己忘记痛苦的能力,这凌迟一般的惨烈伤口,都仿佛一下子不影响自己了。 若是不低头去看这些伤势,倒仿佛伤势已经好了一样。 紧接着,红色灯笼慢慢的飘了起来,仿佛在等着自己把它拎起来。 胡麻当然要赶紧拎起来,二锅头告诉了自己面对红灯娘娘时,要注意什么。 他拎起了红灯笼,还踢了旁边发呆的周大同一脚。 一行人提上了红灯笼,慢慢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也在红灯照亮了这内院的一霎,刚刚还涌进了内院,欢天喜地的邪祟,便忽地一哄而散,这个院子变得尤其安静,静谧无声。 然后在胡麻提了红灯笼,来到了外院时,这阴风阵阵的院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咚咚咚……” 只有院子外面的梆子声,还在响着,而且越敲越急促。 但胡麻却已经不在乎了,他提着红色灯笼,缓步向前走去,便看到了大门口处,还有东西两边墙跟里,坐着的三个坛儿教妖人。 他们都穿着打满补丁,脏兮兮的衣服,有的身边放着补锅用的工具,有的放着剃头挑子,还有的放着一个吹糖人的架子。 惟一相同的,便是他们的面前,都放了一只坛子,上面淋着许多的鲜血。 他们忙活了一晚,终于攻进了院子里来,却还没等到吹熄灯笼,便见到灯笼亮了起来,看他们的神色,恐慌而扭曲,似乎也想逃走,但被那灯笼的红光照着,竟是动弹不得。 急切间,只能喉咙里一阵耸动,含混的叫喊着什么。 依稀可以听到“脏腑”之类的词,只可惜,这一声喊,还没有喊完。 或者说,在红灯笼照着了他们的时候,他们身前的坛子,便忽然布满了裂痕。 下一刻,坛子直接融化掉了,里面有东西颤颤的,伸出了粉嫩的小手,但这小手也在融化。 如蜡烛一般。 紧接着,融化的是这三个坛儿教妖人的血肉。 他们嘴里兀自含混的念诵着什么,但嘴里却忽然开始流出了鲜血,旋即是鼻子,旋即是眼睛,耳朵。 又不仅是流出了鲜血,而是一种混合了血肉的东西,纷纷自七窍之中涌了出来,身体也一点一点塌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落在了一滩血红色的事物上。 而红色的灯笼,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的妖异,红的如血。 “真不愧是明州府惟一的一害碍…” 胡麻心里想着,当然不敢说出来,甚至想也是一念飞转,便努力压了下去。      什么一害,这是红灯娘娘! 他提了红色的灯笼,连看都不看那三个惨死的妖人一眼,便缓步的走出了庄子。 红灯光照,夜色都被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妖异气质。 身后扑簌簌有声,却是镇子上的百姓,他们被坛儿教闹了一夜,猜也猜得到出了什么事,只是强忍着不敢出来看热闹。 便是之前有闹着要出来看猴戏的娃娃,也给一巴掌扇的这辈子都不敢提“猴戏”两个字了,直到听得周围梆子响起消失了,才有人颤巍巍的伸头看。 但这一看,却只看到了提了红灯笼的胡麻,被那妖异的红光照亮了脸庞。 胡麻转头看向了乡亲们,轻轻点了下头,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向着镇子外面走了出去。 觉得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就喊了出来:“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毕竟平时没少巡夜,早做的熟了。 一时夜里的死寂被打破,在声声红灯照夜的声音里,他提了灯笼,一步一步,走进了荒野。 身后,镇上百姓吓的不敢作声,只是跪了下去,一个个的头磕了下来。 四下无人,寂寂无声。 这片因了坛儿教的大闹,而变得沸腾的夜,又因为红灯娘娘的降临,变得无比安静。 胡麻借了红光,看到了夜色深处,不知有多少东西,忙忙的向远处逃去,早先这些被坛儿教的邪术招了过来要吹灯的邪祟,见着了红灯娘娘,只恨少了两条腿。 也看到了有很多逃不掉的,便呆呆站在了原地,匍匐跪倒,向着红色的灯笼磕头,直到他们过去,都不敢起来。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提了红灯笼的胡麻喊了出来,便代表了红灯娘娘的意志。 这里本来就是红灯娘娘的领地,每晚上他们都要替红灯娘娘巡视。 而红灯娘娘说了相安无事,那便不敢有生事的。 倒是在经过了一片荒坟时,听得荒草一动,一只黄糊糊的事物,想要跑,已来不及,于是人立起来,呆呆的看着那盏红色的灯笼,一动一动,两只圆不溜的小眼睛,发着红光。 不知是黄仙家里的哪个,却明明是吓傻了。 胡麻察觉到了红色灯笼,光芒似乎微微浮动,周围的夜色都阴森了许多,仿佛随手便要捻死这个见了自己不跪的小东西。 于是忙道:“这是拜过了娘娘的好人家,这天夜里,没少帮忙。” 于是灯笼光芒,便又稍稍黯了下来。 胡麻向它使了个眼色,那黄色的小东西也反应了过来,忙向着红灯娘娘拜了拜,指了指某个方向,嗖一声窜进坟后面不见了。 胡麻就这么一路提着灯笼,顺着那方向,穿过了荒野,来到了一处坟前。 远远的,他就感觉到了怨气四溢,呼喝出声。 “还打着?” 他并不觉得意外,血食被抢,吴掌柜与坛儿教必然拼个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前方充斥着的强烈的怨气,他见过,差点丢了小命,但如今手里提了红灯笼,却是一点也不怕,径直向前走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两条身影交织,血腥味儿扑鼻,其中一道身影,在看到了红色灯笼远远过来时,便已急着向老阴山方向跑去,却一直被缠祝 直到红灯近了,才仿佛终于瞅着了一个空子,跌跌撞撞的要逃,只是还没跑几步,身体便忽地歪倒,忽然仿佛被抽干了血肉,如人皮般轻飘飘的瘫倒在地。 继续向前,便看到了吴禾妹子,窝在一张狗皮里,呜呜的哭,满身是伤。 再就看到了吴掌柜,他手臂皆已断了,胸口被撕开了一条恐怖的伤口,可看到内脏,而在他身边,则是一个个死状凄惨,连脑袋都已经被打破,脑浆子流了一地的残尸。 当灯笼的红灯照到了脸上,他嘴唇颤着,惊疑而绝望:“红……红……” 面对着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的吴掌柜,仿佛也想努力让自己说出些完整的话,但当他看到了红色灯笼后面伸出来的脑袋时,挤在嘴边的话,却忽地完全咽了回去,甚至头皮也微微发麻。 那是本该死了的胡麻。 如今他却还活着,慢慢从红色灯笼后面,伸出了脑袋,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脸上带了浅浅的冷淡:“掌柜的,我带了咱红灯娘娘,过来救你了……” “你还不跪下,恭迎娘娘法驾?” (本章完) 102.第102章 事情不小 第102章 事情不小 无法形容老掌柜在看到了胡麻这张脸的一刻,那满脸的惊疑与苍白。 很显然,这一晚上,有太多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纵是冲击再为强烈,眼角余光扫过了周围坛儿教那些惨死之人的尸体,看到了那一个个破裂开来的坛子,也看到了那红色灯笼里,仿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诡异目光。 他还是忽地反应了过来,强撑着如今可说是破破烂烂的身体,猛得向着红色灯笼跪了下来,大声道: “青石镇分柜掌柜吴宏,恭迎红灯娘娘法驾,娘娘……娘娘……” “……娘娘救我性命,吴宏万死难报娘娘大恩1 “……” 胡麻只是提了灯笼,平静的站在了老掌柜的对面,倒仿佛这几个头是磕给自己的。 红色灯笼里,光芒显得妖异而灵动。 周围的夜风绕了红色的灯笼旋转着,仿佛有一些窸窣的声音,响在了自己的耳边,便仿佛是有个看不见的女子,正附在了自己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一些话。 于是他略略淡定,低头看着吴宏掌柜,道:“娘娘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是坛儿教1 老掌柜伤势明显不轻,说话都些发颤,却还是努力撑着,略有些不易察觉的迟疑:“坛儿教去年大胆作祟,窃我红灯会血食。” “虽然娘娘未曾罚我,但吴宏也深感过失惨重,这一年来一直想着将功赎罪,没想到,终于又发现了坛儿教教众的踪迹,于是,便想着将他们拿下,送到娘娘面前请罪……” 他不愧是老江湖,看起来根本没有思索时间,但边说边想,竟是愈说愈顺了: “只是,只是吴宏本是待罪之身,又无十分把握,不敢直接请动娘娘法驾,本还想着悄悄拿下了他们,能够为红灯会立上一功。” “却不料自己本事低浅,若非娘娘救命,我已……” “……” “诶?” 胡麻听着,倒微微一怔,他竟完全未提血食之事? 自己还编了些话等着呢。 正迟疑间,周围的阴风里,再度有女人的声音,轻盈的飘进了自己耳间。 于是,他便再度板着脸,为红灯娘娘传话,向老掌柜道:“娘娘问你,只是这样么?” “……是1 老掌柜明显回答艰难,却还是点了下头。 如今他也是重伤之伤,脑筋并不怎么清楚,那血食之事,几乎到了嘴边。 但末了,竟是艰难的咽了回去,只是道:“坛儿教搞了这么多玄虚,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属下不想这些,只想拿了他们,回红灯会销案。” “……” 说完了这些,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红灯。 旁边,吴禾妹子,也只是远远的跪着,同样也不敢看这红色灯笼。 甚至还害怕,红灯娘娘,会问自己一些什么。 但是,在胡麻替红灯娘娘问了这几个问题之后,那灯笼里面闪动的妖异红光,竟是慢慢的消褪了。 灯笼里面的油盏仍然亮着,也仍然透过了这红色的灯笼,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暗红,但是刚刚那灯笼里的妖异气息却消失了,众人身上那无法形容的压力,也在这时悄然退去。 “红灯娘娘已经走了?” 胡麻心底暗自揣摩着,心里微松了口气。 果然,二锅头老兄说了,红灯娘娘可以看到红灯笼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动静,只要红灯娘娘赶来之前,白葡萄酒小姐走出了十里范围,便不会有问题。 心里想着,也忙在老掌柜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道:“掌柜的,你没事吧?” “唰1 而迎着胡麻的询问,老掌柜却是忽地抬头,死死的看向了胡麻。 仿佛要用这一眼,看出自己所有疑问的答案似的。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声音都显得有些低沉:“伱……刚刚在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迎着老掌柜直视过来的眼睛,胡麻没有躲避,同样也是正视着老掌柜,脸色微沉。 半晌,他才淡淡道:“掌柜的着急什么,回去再说吧1 老掌柜迎着他的目光,竟是一时心虚,刚刚那满眼的质疑神色,都在缓缓的消褪。 胡麻此时的表现太过冷淡,但这冷淡却也显得心间坦然,倒是那份坦然里的疏远与冷漠,让自己微微有些心虚。 说着回去再说,胡麻却并没有扶起老掌柜的意思。 他只是提了红灯笼,站在一边,看着身受重伤的老掌柜,撑了几下身体,都没撑起来,还摔的非常狼狈,直到吴禾妹子跑了过来,勉强人立起来,将老掌柜虚弱的身子扶祝 胡麻身后周大同、周梁、赵柱两个,看到了吴禾妹子这时的模样,已如见了鬼。 配上这周围的惨烈与断肢,他们比胡麻第一次见到吴禾妹子时还吃惊。 “大同,梁子,柱子,转过身去1      胡麻留意到了吴禾妹子撑着老掌柜,又在周大同等人的目光下,羞愧难当,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知道这等女孩的心思,本就是花容月貌,谁又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如此丑陋怪异的一面? 于是脸色一沉,大声吩咐,同时道:“另外你们也记着,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是红灯会里的大事1 “红灯娘娘都亲眼看到了的,任何一个字,你们都不要说出去。” “自己,回头睡一觉之后,也给我忘干净了。” “……” 周大同怔了一下,忙拉着另外两个转过了身,谁也不敢回头看。 吴禾并不知道胡麻怎么忽然下这个令,但听着这话,心里竟不自禁的一软。 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她很难形容自己这忽然想哭的情绪是什么,也不太明白,胡麻做的事情虽小,却代表了尊重。 “麻子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听得身后老掌柜与吴禾妹子的脚步声远去,周大同忍不住小心的问道。 “先别问了,这次的事情有点大。” 胡麻低声嘱咐他们:“快点回去,然后把庄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将这里收拾干净。” “有机会了我再跟你们细说1 “……” 说完之后,便先一起回庄子,按理说这处惨烈之地,需要着人看着。 但如今可是大半夜里,谁敢啊? 让胡麻自己留在这里,他心里都发怵,也就不让周大同和梁、柱两个遭这个罪了。 回到庄子之后,叫出来了其他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伙计们,让他们点起火把,把那块地方封起来,留着城里的人过来查。 毕竟红灯娘娘虽然问了,也只是随口几句,少得还有别人过来,而胡麻自己,则是将灯笼挂回了庄子门前,然后带上了刀,大步的走进了内院之中。 老掌柜已经浑身都缠上了布条,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 守岁人身子的强壮,在各门道里都数得上号,能受这么重的伤,已是罕见了。 见着胡麻进来,老掌柜便目光一闪,似乎想问些什么。 胡麻却不等他问,直接看着老掌柜,道:“我这一晚,才终算懂得了死是什么滋味。” 说着,直接掳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胳膊的破碎与伤口痕迹。 老掌柜看着,也是眼神微缩,想问的话便暂时压下。 胡麻站直了身子,看向了老掌柜,声音显得非常平静,道:“掌柜的让我护着灯笼,说这是你最后的退路,我便真个拼了命的护着。” “掌柜的说让我躲进这阵法里面,我便躲了进去,掌柜的说你给我的字贴,关键时候能救我小命,我甚至都没顾着自己,而是把它贴到了灯笼上。” 他越说声音越大,显得坦荡,又似乎有着掩饰不去的愤懑:“我寨子里出身,没那么多想法,就想着掌柜的待我不薄,你交待我的事情如此重要,我便拼了死,也要帮掌柜的做成。” “但是……” 他说到了这里,却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掌柜的,我也不是个傻子。” “若不是红灯娘娘受到惊动,主动降临,我这条小命,怕是已经交待在你手底下了。” “……” 他大声说的这些事,也正是吴宏掌柜想要知道的。 这位掌柜的,原本心里的疑问多的很,自己没有教胡麻怎么请红灯娘娘降临,她是怎么来的,自己只教了他进入鬼门的法子,没教给他离开鬼门的法子,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如今听了胡麻这些话,心里的疑问却是直接解开了,一时间,倒是不敢直视胡麻的眼睛了。 “我这身本事,是掌柜的教的,你要让我任何事,我都不会拒绝。” 而胡麻也是说到了这时,才抬头看向了掌柜,道:“我只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掌柜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你便是直接说了,我也不会拒绝你的吩咐的……” “……” 这最后一问问出来,非但老掌柜那阴沉的脸上,忽然有些复杂的情绪浮动,侧屋里面,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晃动,吴禾妹子带了哭腔的声音已经有些忍不住:“胡麻大哥……” “……是我们,是我们对不住你1 “……” 这一声哭喊,却使得老掌柜也一下子有些心懒了。 他无力的摆了摆手,向胡麻道:“莫要再说了……” “老夫这张人皮也已经脱了下来,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别的体面话呢?” (本章完) 103.第103章 血食三分 第103章 血食三分 “本不可以这样的……” 胡麻离开了屋子时,心里倒有种荒诞的感觉,这世界上,竟是坏人多些,自己才更好安心。 自己是一点也不愧疚于对老掌柜做的事情,甚至也不怪他,只在内心里清算了这人情,无论再算计什么,再做什么,都不会亏心了。 只是隐约,有些心疼吴禾妹子,她毕竟还是心善的,那种关头,还知道给自己留句话。 不过,事已至此,坛儿教的人已经死光,也算是为她报了仇了。 至于她与吴掌柜出去这一趟,究竟经历了什么,却是要回了灵庙,才会知道。 如今的外院里,已经所有人都被叫了出来,打起了数枝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众伙计正在周大同的安排下,准备一起出去做事。 但这些伙计们经得先前那一吓,如今还正惴惴不安,挤在了院门前,不敢出去,于是胡麻便走了过去,大声道:“都别害怕,如今事情已经了了,只是个收尾。” “兄弟们都好好做事,忙完这几日,都可以领了钱粮,回去风风光光的过个年。” “……” 众伙计们听了,倒是心里安定了些。 虽然害怕,但想想这一晚上,吃了好的,喝了好的,虽然确实不知被什么鬼东西给吓了一跳,但也是有惊无险,再听到胡麻说事情已了,又许诺了钱粮过年,胆气便不由壮了些。 周大同这时再安排活计,便省了功夫,提起灯笼,一排火把出了门。 而胡麻却是暂时不出去了,他本就受了重伤,该回去休息,躺下之后,很快入梦。 待进入了本命灵庙,心情便也有些急切,伸手按住了香炉,道:“怎么样?” “呵呵……” 不多时,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气,已经一分为二,同时实现了与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的连接。 看样子他们两人,也早已经等在这里,分享这件事情的情报,并商量怎么分赃……怎么分这好处,以及料理后续之事了。 胡麻先听见了二锅头的笑声:“计划如此稳妥,还能不好?” 听得这个“好”字,胡麻才松了口气。 血食既已谋到,便不枉了自己这一日甘冒大险,被怨气冲击。 “正好等你来了说。”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仍是那般清冷,音色却显得好听:“我早早便已经在你们庄子旁边,跟了那位吴掌柜出门,守到了那帮子回来取血食的坛儿教。” “趁他们两边斗得累了,才现身把血食带走,当然,如你所言,还伤了坛儿教几人,以免伱们掌柜斗不过。” “那中了造畜术的小丫头,瞧着可怜,我也指点了一句,后事咱却顾不得了。” “如今,这批血食已经安置妥当。” “好教你们知道,血食共有千余斤,其中青食七百斤,血食也有个百余斤,另外……” “……” 一听得青食七百斤,血食也有百余斤,胡麻心里便一阵激动。 分到手里,怕是不少碍… 但听见白葡萄酒小姐忽然沉默,心里倒有些诧异,二锅头更是着急的问:“说碍…” “怎么不说了?” “……” “别催1 白葡萄酒小姐道:“让我纠结一会。” 胡麻与二锅头倒是都有些诧异了,心想这时候还纠结什么? “唉……” 白葡萄酒小姐居然真是纠结了一会,才叹道:“我本可以不说,直接给你们吞了的,但还是便宜你们两个吧1 “这批血食里,除了青太岁与血太岁,居然还有一袋子奇怪的,虽是血色肉质,却有生了丝丝金纹,想来是些珍稀事物,不过具体是什么,还得我去好好查查。” “诶?” 胡麻听了倒有些意外之喜。 自肉山上切下来的,除了黑、白、青、血四类太岁,还经常发现一些难以归属四类的奇异肉质,便如之前给了老掌柜的青玉膏,就是其中之一,不是血太岁,却也另有妙用。 这批血食里,竟也有这等东西? 当然,这种珍异太岁,往往都有特定价值,或是价值千斤,或是分文不值,具体怎样,却要看结果了。 白葡萄酒小姐倒是可爱,她其实可以不说有这些,随便拿一袋子青食过来顶替就行,反正自己与二锅头老兄都没见过东西。 但虽然心疼,竟还是如实说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二锅头老兄笑道:“但不管它是什么,都是三份分了就是。” 这话无论是胡麻,还是白葡萄酒小姐,都毫无异议。 而从这分法里看,胡麻倒也了解了白葡萄酒小姐之前说过的,转生者之间那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只要参与进来了,无论谋得什么,都要分上一份的说法。 便如这血食,二锅头本来负责的是,如果老掌柜说出了血食被抢之事,那在红灯会高层的处理与抛锅的问题。 如今老掌柜直接省了这句话,看起来,三个人里倒像是二锅头出力最少,难道不给了? 可若这样,倒争起了功来,自己提供了最要紧的情报,是不是要拿大头? 白葡萄酒小姐冒着风险,亲自过来夺了血食,是不是也要拿大头? 不如就直接三分,省得口角。 “分当然是要分。”      那位白葡萄酒小姐道:“但既然这样,你们两个便说说吧1 “是直接指定一个地方,把血食给你们放在那里,还是炼成血食丸,再给你们?” “……” 胡麻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直接分成了三份,一人拿一份血食,最是简单。 但炼成了血食丸,无论是贮存,还是防人耳目,却都更简单了一些。 他头一次掺与这“分赃”,经验不多,二锅头老兄闻言却是直接笑了起来:“当然是血食丸,草心堂的圣手小东家亲手炼制的血食丸,那平时是买都买不到的啊,我们还能不占这便宜?” “随心。” 听着二锅头的话,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反正十斤血食,只能出八斤半血食丸。” “剩了的一成半,算是工钱,也算损耗。” “想来你这红灯娘娘会正当受宠信的右护法,左右也不会心疼这点子东西……” “……” “啊这……” 听着他们俩话里暗怼,胡麻心下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忽地一惊。 不对,刚刚他们说了什么? 草心堂圣手小东家,还有红灯娘娘会最受宠的右护法? 卧槽…… 他们两个就这么彼此的把身份都说出来了? 这惊喜来的有点突然啊,本来在这三人里,胡麻就是因为身份被另外两人知道,但这两人的身份自己却只能猜个大概,而不太公平。 如今,这俩人怼着怼着,就全曝露了? “白葡萄酒小姐真过分碍…” 但胡麻正想着,二锅头却似乎并不在乎,只是嘿嘿的一笑,转而向胡麻道:“老白干兄弟,你那里处理的妥当了?” “妥当了。” 见二锅头询问,胡麻便也叹了口气,道:“亏得提前白葡萄酒小姐提醒,留了心,再加上有你教的阴损法子,不仅保住了小命,掌柜的也确实没有起疑……” “……不过,倒有一点让人好奇,红灯娘娘问他时,老掌柜居然绝口不提血食之事,我这提前准备好的话,倒没处说了。” “呵呵,他当然不会提。” 二锅头闻言,却冷笑道:“他若提了,红灯娘娘难道不会问,那血食到了哪里?” “他说冷不丁出现了一个人,把血食截走了,那也得有人信才行啊1 “况且,就算有人信他,当这批血食被人再次截走了,那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为了这批失窃的血食,他已经吃了一回挂落,如今又丢了一次,那岂不是得再白白吃一次挂落?” “说了,便是大过,不说,还有点小功哩……” “……” 胡麻闻言,便略放了心,向白葡萄酒小姐道:“他们与坛儿教交手,结果是怎样的?” “呵呵,结果与我们推敲的大差不差。”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一声,道:“你们那位掌柜,聪明的很,他守着坛儿教的人过来,也只是为了最后确定一下,坛儿教的人有没有解了他闺女所中的邪术方法而已。” “结果当然是一定的,造畜之法,若这么容易解,便也不会让人闻而色变了。” “而他确定了没有之后,也就有了截下这批血食,远走高飞的想法。” “当然,这样一来,便是不死不休的恶战,若没有你这替身顶着,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赢下来。” “而照他的意思,只要能夺了这批血食离开,至于你这替身是死是活,你们庄子里的伙计后来怎样,他倒是全不在意了。” “……” 胡麻如今才算搞明白了事情的整个原委,低低的叹了一声,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事情已经做了,手尾也算干净。” 二锅头似乎察觉了胡麻的心思,便道:“老白干兄弟,也别想这件事了。” “倒是辛苦一下白葡萄酒小姐,把这批血食整治了,我们各自拿到手里才算安心。” “你现在也不好大意,还有事情要处理。” “明天天一亮,城里必然会派人过去,但只要按我们商定好的说,便不会有事。” “倒相反的,你还有功哩,会有赏赐给你的。” “……”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微动,道:“这赏赐,我可以自己选不?” ps推荐老铁的一本龙珠同人《龙珠:赛亚人的我终成天使》,同好可以去看看。 吓我一跳,还以为被屏蔽了,原来是忘了定时。 我就说我写的这么真善美…… (本章完) 104.第104章 特殊赏赐 第104章 特殊赏赐 确定了这批血食的分配问题,胡麻这才安心睡下,这一晚确实连惊带吓带伤,消耗不少。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出了屋子,便看到一应事物,都已经安排好了。 周大同和寨子里的兄弟,做事还是稳妥的,他们依着胡麻的吩咐,把那些坛儿教的余孽尸首,都用草席子卷了,还成形的,便放到了庄子里,不成形的,便堆成了一堆。 而那些坛子里的怪物尸,有大半经得太阳一晒,便烂的只剩了些许枯骨,更有一些,直接烧掉了。 至于坛儿教的余孽剩下的东西,什么兵器,衣物,坛子碎片,也都堆了起来。 这是留了物证,等着城里的人过来了问询。 与周大同细细的一问,才知道,凌晨时分,休息了一会的老掌柜,便已经出来了一次,一一查验过,这些伙计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胡麻却是明白,想来是这位老掌柜有意要隐瞒血食之事,以免吃了更大挂落,所以便更要确定坛儿教的人死光了,死绝了,省得消息泄露,再横生了事端。 对此他心知肚明,便也不说些什么。 哪怕是每天一早的请安,也不过去了,好歹咱也生着气呢! 经过了一夜的奔波,伙计们脸上都有些疲倦,但好歹是点了炉子的人,还撑得住,胡麻也知道时候要紧,不仅不让他们回去休息,还特意的让人打扫干净了院子,耐心的等着。 期间,倒有不少周围的乡邻上门,探头探脑的打听什么。 胡麻知道,昨天晚上的动静太大,把乡邻们都吓着了,便也都一一的安抚了他们。 不多时,已到了晌午时分,该造饭了。 但胡麻让伙计们暂时忍耐,果不其然,很快的,便听见外面镇子上,一阵马蹄声响。 众伙计们开了大门,便见到几匹马快步的奔进了庄子,搭眼看去,赫然看到是两位管事,带了三四位伙计,而这三四位伙计,看着面容稚嫩,与胡麻等人相仿,腰间却系了红色带子。 “红香伙计?” 胡麻暗想着,甚至看出了一两个脸熟的。 如今自家这些青香弟子,还没混上马呢,他们已经骑了马,来去如风了。 外院里的这些伙计,见忽地来了这么几个大人物,也都心下惴惴,守在了一边不敢吭声。 “孙兄,刘兄,来的是你们二位,我就放心了……” 老掌柜听见了马蹄声响,便也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如今过了一夜,却见他伤势非但未好,反而显得更重了些。 眼窝都深陷了下去,身上可以闻见浓烈的草药味道,行动之间,动作迟缓。 对于守岁人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毕竟守岁人炼死而生,性命最强,修养伤势,远比别人快得多,也算是出了名命硬的一个门道,再重的伤,养一晚,也能缓和一些。 而掌柜的这一身伤却不是装的,想必是他前一晚,一场苦战,太过惨烈,已经伤到了根本。 “吴掌柜……” 这过来的两位管事,也都跳下了马,远远的拱起了手,唉声叹着:“怎么出了这等事?” “我们昨天晚上,得了娘娘的话,城门一开,就赶紧来了。” “……” “不还是坛儿教的余孽闹的?” 老掌柜的苦笑了一声,道:“能保住这条命,便已经是靠了娘娘护佑了……” “请吧,到里面坐着,我慢慢说与你们听。” “……” 说着,便要将这些人进内院,两位掌柜抬步便行,倒是那跟了过来的几位红香弟子,有个脸长的,皱着眉头,在马背上扫了一眼这外院里的伙计,以及那些收敛过来的坛儿教余孽身体。 忽地开口道:“为什么不在这里问?若有什么事,也好问一问这些庄子里的伙计。” 吴掌柜闻言,有些为难,看了两位管事一眼。 “呵呵,还是进去说吧1 那两位管事里的一个,笑着开口,与这些红香弟子说话,倒显得非常客气,道:“他们这些伙计,能知道些什么?再怎么着,也有些私密话儿,关起来门来问才最稳妥嘛……” 另外一个也笑着看向了胡麻等人,道:“你们也别愣着了。” “这些尸体运到外面去,再着几个人赶紧去治席,我们中午在这里吃。” “这一早的赶来,肚子都还空着。” “……” 见他们两个都这么说,这几个红香弟子才不说话了,下了马,跟着进入内院之中。 胡麻知道,他们是奉了红灯娘娘的命,过来问老掌柜的前后事由,其他的倒都好说,惟独那批血食的事情,不知道老掌柜要怎生遮掩过去,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想了这一晚,想必他也已经想好了怎么说,自己便不理会,只是安排了伙计们把尸体搬到外面,再赶紧治菜买酒。 这些尸首,本是为了给这些下来的人瞧的,但他们看着不甚在意,想必上面人对这件事也并没那么看重。 清理了尸体,又在外院里直接摆起了几张桌子,杀羊造饭,忙忙活活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跟老掌柜进了内院的几人,也不知问了些什么,再出来时,脸上便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便是那几个不苟言笑的红香弟子,脸色也松缓了一些。      有人过去查了查尸首,但也只是扫了两眼,应付应付,便不说什么了。 看样子老掌柜本事还是有的,这事已是蒙混过去了。 “那个,谁叫胡麻呀?” 而出了内院之后,掌柜的与两位管事,并红香弟子,在上桌坐了。 其中一位管事,便笑着转头,向众人问道。 胡麻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向这位管事行礼。 这老小子也是装佯呢,想来他还认得自己。 因为他就是那送自己来这庄子的小胡子管事,几个月不见,只是胡子长了些。 而论起如今的身份,自己也是管事,但人家是跟在香主身边办事的,身份与掌柜相当,自己当然更比不上,差得不少呢! 城里城外的管事,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伱很不错碍…” 小胡子管事姓徐,他看到了胡麻,自然也认得出来,脸上也带着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咱已知道了,昨天夜里,坛儿教的妖人来袭,惹出了不小的乱子。” “你家掌柜分身乏术,却是你拼了命,护着红灯不灭,这才有了咱家娘娘降临于此,解决了那帮子余孽,显了咱红灯娘娘会威风的事情。” “这是大功,该当赏你1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 “我……” 胡麻微一迟疑,面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心里倒是明白,看样子他们进了内院这番交谈,掌柜的倒说了些好听的。 他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表现,便装着有些惶恐模样,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是掌柜的要我一定得守着红灯,不能被那些邪祟吹灭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听见胡麻这么说,那位小胡子管事,表情更是满意。 呵呵笑了一声,向吴掌柜点了下头,似乎是在夸他教人教的好。 然后向胡麻道:“你家掌柜的吩咐,那是他的事,但你守了红灯不灭,是你尽心。” “赏赐可是不能少,不然传出去,外人笑咱红灯会赏罚不明。” “唔,让我想想,你立了这一功,本该升个管事,但你家掌柜的说你做事勤恳周到,已经升了你做管事。” “那就这样吧,依着咱红灯会的惯例,这里有三十两银子,青食二十斤,便都给了你吧,呵呵,你这功劳不小,哪怕是想要血食丸,咱报上去,也能给你几颗的。” “……” “啊?” 听得这管事如此说,周围的伙计,都已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三十两银子,那是何等价值? 赚得这赏金,直接就可以回寨子盖楼娶媳妇了,而且根本用不完,还能吃用好久。 更不用说青食二十斤,平时他们每个月,也才半斤份额。 胡麻这是一下子领了旁人三四年的? 不仅是这庄子里的伙计,就连那几位红香弟子,也都有些惊讶,羡慕的看了胡麻一眼。 “若是这样……” 而胡麻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道:“若可以的话……” “我想请管事开开恩,那银子和血食,我都可以不要,血食丸是好东西,咱更是不敢想……” “这赏赐,能不能给我换成青玉膏?” “……” “嗯?” 管事闻言,都有些诧异了:“那东西补不了身子,你要来做甚?” 胡麻看了眼内院方向,停顿了一下,道:“我有个妹子伤了,想讨来青玉膏,给她治玻” 听得这话,坐在桌边的老掌柜,忽地瞳孔大变,难以自持。 而在内院里面,那道悄悄看向了屋外的目光,也一下子混乱起来,隐约有抽泣之声。 胡麻则只是抬头看向了掌柜,脸色凝重,这个要求,是他提前想好,并且与二锅头老兄也商量过了的。 与掌柜无关,只为了吴禾妹子留的那一句话。 (本章完) 105.第105章 掌柜之位 第105章 掌柜之位 “过来坐吧1 面对胡麻提出来的要求,老掌柜沉默以待,纵是脸色大变,也只是很快隐去。 那位小胡子管事,则是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先看了一眼老掌柜,又下意识想要回身看向屋里,却并没有真个回身去看,莫了,竟是哑然失笑,与同来的管事相视一眼,没有再说一些什么。 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甚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向着胡麻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自己桌边坐着。 那里是首座,照着宴席规矩,这张桌子,只能坐老掌柜,四位红香弟子,两位管事,若是还有其他席面,其他人依次坐下,若是没有,那么,其他人便只能站着,在旁边伺候。 八仙桌,能坐八人,恰还缺了一人。 叫了胡麻过来,这桌子倒坐满了,但胡麻却无疑是末席。 但是,因着胡麻是这庄子里的管事,所以他一坐下,便等于是坐了陪席。 旁边的伙计见着胡麻坐过去的样子,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羡慕,而周大同及大羊寨子里出来的几人,则是面面相觑,旋即心底生出了强烈的喜悦。 就连厨房里的李娃子……因着他现在主要是烧饭买菜等活计,随时准备着添热水,没能坐下……也露出了一脸的欣喜。 “多谢管事老爷,请……” 而胡麻则只是默默的过来坐下,默认对方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一声道谢,发自肺腑,那位小胡子管事,眼神也甚是宽慰。 但也就在这时,不等这场宴席,真个开始,一位坐在了左首的长脸红香弟子,忽然看向了胡麻,声音硬硬的道:“你刚入红灯会时,是不是进城,住过那长了一棵大杨树的宅子?” 胡麻看向了他,心里翻起回忆,倒也依稀觉得眼熟。 似乎这红香弟子,正是当初在城里宅院里住着时的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 不过与当时相比,现在的他,却是神气非常,干净体面。 当然说话时硬梆梆的,看不出什么礼数。 他笑着点头,道:“正是,我那会在西厢里住了几天,你呢?” 那红香弟子神色冷淡,径直伸了筷子挟菜,道:“我那时住的马厩。” 连吴掌柜和两位管事,都还没动筷子,他这举动,自然显得有些无礼,可两位管事却也只当看不见,其他几位红香弟子,则是表情淡淡,这一桌宴席,还没开始,气氛便有些冷。 胡麻笑道:“昨天住马厩,今天就骑了大马,当时那些住堂屋的,若见了现在的你,该有多羡慕?” “嗯?” 这话一出,那举了筷子挟菜的红香弟子,倒是微微一怔。 他看向了胡麻的眼神,似乎也显得有些复杂,道:“伱也很好,都成管事了。” “我只是得了掌柜的提拔。” 胡麻笑道:“况且,便是在这庄子里做个管事,都不知经了多少艰难呢,更不用说你们留在城里的了。” 这红香弟子听了,动作倒是慢了下来,半晌之后,直接放下了筷子,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却又有些说不出来,只是向胡麻点了点头,道:“咱们讨生活的,确实不容易。” 胡麻道:“容易学来的本事,那还叫本事?” 这红香弟子眼神里,倒似一下子溢出了神彩,明显有些犹豫,最后却直接举起了酒杯。 向胡麻扬了一扬,道:“我叫杨弓,跟了郑香主做事。” “释放善意了?” 胡麻心里想着,也向对方轻轻点头,笑道:“能留在城里的,都是有本事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多亲近。” 说着向吴掌柜看了一眼,举杯请其他人,气氛倒一时热烈起来,都举起了杯盏。 这摆在了晌午后的一席,倒是直到日头偏西,才停了下来。 经得这一场饮宴,无论是小胡子管事,还是那几位红香弟子,皆已熟络,因着掌柜的状态不佳,虽然一直坐在这里陪着,但却没有几分说话的精神,倒是以胡麻相陪居多。 眼见得杯盏狼藉,酒足饭饱,胡麻便请他们留下来,但这几位却都摆手,说要回去给娘娘复命。 于是胡麻便和众伙计一起,扶他们上马。 临行之前,那位小胡子管事笑着拉了胡麻的手,笑道:“我可是记得你的。” “你家大人做事妥贴,你也是有福气的,等你回了寨子,别忘了替我跟你家大人问好。” “……” 胡麻也笑道:“是管事引我上路,我一直记得。” 转头又向那位长脸的红香弟子杨弓道:“兄弟,生活不易,咱们各自珍重。” “你学的是大本事,我们是跑腿做杂事的,本不该高攀,但你我投缘,何时空了,也别忘了来庄子找我喝一杯。” “……” 那叫杨弓的红香弟子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是学本事的,怕那些人做甚?”      “你这人很好,我空了来找你玩。” “……” 一番陪送,两位管事并四位红香弟子打马离去。 庄子里的伙计,直到如今才松了口气,心里倒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忙忙活活的过来,醉醺醺的离去,正事也没见说几句,究竟图了个啥? 但老掌柜,却只是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他本就受了重伤,又因为这几位管,甚至是那几个红香弟子,太过重要,因此强撑着陪他们说笑,如今已是倦了,便起身回了内院之中。 胡麻也同样不需要这位掌柜说什么,仍是照例安排伙计们巡夜。 至于那些坛儿教的余孽留下来的遗骸并各种残肢,那就直接下令连夜烧了。 倒是废了不少功夫,烧到半夜,仍闻得阵阵腥臭。 对于这青石镇子分柜里的伙计们,经得了这一件大事,倒是多半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某些事情不一样了。 细细看去,却又看不出太过明显的变化,能感觉到的,便只是掌柜的出内院越来越少了,那位感觉能掐出水来的吴禾小姐,更是再也没露过面。 不过这种疑惑,也只是稍一萦怀,便考虑起了别的。 将近年关,他们也该回家里去过年了,现在活计不多,要到明年开春拜太岁才忙起来。 现在他们每天关心的,便是掌柜的何时发善心,又让自己带多少钱粮回去。 胡麻同样也在这段时间里,表现的不急不徐,那几位管事回去之后,不到三天,便又有人骑马赶来,却是专程带来了胡麻的赏赐。 一眼瞧去,一个青色大瓮里,装的满满都是青食,想必是赏赐给自己的,另外却又有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竟全都是些青里泛红的肉干,瞧着晶莹透亮。 “青玉膏……”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气。 早在提那个要求前,其实就问过二锅头了,知道这青玉膏,柜上自然还有。 这等稀罕物儿,价值不高,起码不如血太岁。 但用处却是特定的,对于受了火毒之人,有着极佳的效果。 当然,若是直接喂了人吃,那就是毒药了,会一点一点毁掉人的道行。 胡麻当时不要银两,也不要血食儿,只要这东西,对于那两位管事来讲,倒是好事,因为他们只需要把库里没人问的东西拿出来作为赏赐。 银两与血食,那多少人抢着呢? 并没有多看,胡麻也只是兜起包袱,送进了内院里面,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但是,坐在了八仙桌旁喝茶的老掌柜,却忽然唤住了他,看起来,老掌柜似乎也有些尴尬的神色。 停了一下,才道:“近了年关,想是你也要回寨子里去,在走之前,算清伙计们的钱粮,安排好行程,让他们开春之前,早早的回来……” “照惯例,过来头一年,便是不给钱粮,不放人回去过年,也是可以的。” “……” 胡麻听见,便转身道:“现在庄子里事不多,伙计们规矩也学得熟了,且既要回去,带些粮钱,也都脸上有光。” “你做主吧1 老掌柜的摆了下手,道:“只需算着,明年开春之前,莫再向城里讨东西便是,另外,也不只是要算这些,开春之后,一应修库,清账,雇佣挑夫车马的钱粮,也要多留心。” “嗯?” 胡麻答应着,心里却也微觉奇怪。 这些事情,都是庄子里最核心的事务,哪需要自己这么个管事? 而老掌柜,似乎看出了胡麻的疑惑。 他并不抬头看向胡麻,只是一边端起了茶杯,一边淡淡道:“这次坛儿教的事情,我表面是功,实际上却是过,娘娘已经疑我,我再继续呆在庄子里也没意思了。” “现在不走,只是怕我走的太急,城里的人会担心我别有所图而已……” “但我既然要走,这庄子里,总是要有个掌柜。” “这掌柜,可以由城里派别的人来,当然,也可以直接让咱们的人接上。” “……” “这……” 冷不丁听见他说起了这些话,胡麻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道:“掌柜的没必要为这些事情忧心,还是让禾妹子养好身体再说。” “这世间有害人的邪术,便有救人的良方,一定治得好的。” (本章完) 106.第106章 黄仙一家横着走 第106章 黄仙一家横着走 确定了坛儿教的事情已了,却也到了真个该准备回寨子过年的时候了。 掌柜的话里的暗示,胡麻不是不懂,若有机会坐了这庄子的掌柜,那无论钱粮还是血食供养,自然也都多了一大截。 尤其是这种分柜上的掌柜,位高权重,日子过的舒心,做什么事情也都方便,但是他心里却按捺着这个想法。 早先的自己,其实是计划着在学到了守岁人法门之后,便想办法离开,隐姓埋名的。 如今,倒是因为知道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的身份,三人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离开的事,倒是不必那么着急了。 但胡麻自我分析了一番,却也仍然觉得,太早出头,不是好事。 毕竟,自己到现在,其实连一次太岁都没有拜过呢,真就这么成了掌柜,想想便有些不踏实。 不过,掌柜的虽然有了离开之意,但也不是这几天的事,摆在了面前的,还是安排伙计们回去过年之事。 早先胡麻就已经向伙计们许诺过,如今得了掌柜的吩咐,便也认真算过了庄子里剩余的钱粮,除了明年开春之后的结余,剩下的都打算发给庄子里面的伙计。 不仅如此,便是庄子前不久换来的羊,也都宰杀了,还去村子里订了一口猪,回头把肉分了,也都让伙计们带上,这年头,能带一大块猪肉回去过年,可是非常体面的事情。 按理说,这庄子里是不能断人的,便是放人回去过年,也要有人守着庄子。 不过掌柜的也说了,今年他留在庄子里,倒是省了功夫。 按着老掌柜给自己的传法之恩,其实胡麻是应该留下来陪老掌柜过年的,但是前不久经了那件事,胡麻便不再与内院里太过亲近了。 而这份疏远,反倒让掌柜的和胡麻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如今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胡麻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们备好了钱粮肉食。 也不用担心他们无人照顾,那老仆与小厮,都已经回庄子里来了。 说来也是可笑,这两人,本来在坛儿教的人过来之前,便都已经离开了,想是老掌柜那时候就定好了夺得血食,不再回庄子的决定,只是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又招了他们回来。 “胡麻哥,咱真能带这么多东西回家啊?” 当胡麻把一应钱粮都分给了伙计们,也定了他们可以回家的时间,不说其他伙计们怎么的欢呼雀悦,就连周大同都觉得如坠梦中。 那么大的半扇子猪肉,还有羊,两匹布,以及三袋子精米,直把他看的眼神都直了。 更不用说,现在各人怀里还都揣着几块小银饼子呢。 “还不够。” 胡麻看了一眼,便道:“得租一辆大车过来,回大羊寨子走好几天呢,我们怎么扛得动?” 周大同道:“扛着这些东西,让我走一个月我也不嫌累。” 不仅他点头,就连周梁、赵柱,甚至现在瘦得皮包骨头一样的李娃子都连连点头。 他们不是没想过出来赚银钱,衣锦还乡,在爹娘叔伯和寨子里的大小媳妇面前风光一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才出来几个月,就能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寨子了? 比劫道来的还快碍… 但胡麻却心里明白,带了这些东西回寨子,风光自然是风的,但其实也都来之不易。 若不是自己有转生者帮忙,若不是自己扛过了老掌柜给自己挖的坑,那别说带了这些东西回寨子了,这五个人能不能都活着都是问题。 看起来如梦一般风光,暗地里却都交过学费了。 当然,自己也是因为头一年做管事,没想着刻薄手底下人。 不然,若是把其他人的克扣了,全都带回寨子,这钱粮起码多个三倍。 库里好东西多着呢。 他们这些分柜,往往一年盘一次账,盈余便是庄子所需。 因着这分柜情况特殊,基本上没分青食,只分这些肉布钱粮,已经是寒酸的了。 “你要走想扛着回去,我也没意见。” 想着这些,胡麻向周大同笑道:“但我要去城里赁辆大车来,你们去不去?” 周大同立刻高举着手:“去,我去……” “今天,终于能钻胡同啦?” “……” 这话听得胡麻脸都拉了下来,这周大同是真不想好事埃 这才刚进了娘娘会,明年开春有的是正事要做,现在就破了身,那明年倒楣事多着呢! 不过自己的话…… ……貌似炼活了那地方,自己就自由了啊! …… 按捺下了心里的遐想,胡麻挑了一天清早起来,带了周大同与梁、柱,一起进了趟城,买了些城里人才有的时新玩意儿,对联、鞭炮一类,又去了骡马行,用了二两银子,雇下来一辆大车。 约好了两天之后,这骡马行去庄子里接人,一路送回庄子,再由人自己回来。 周大同等人还从来没有过这等自己支配银钱的经验,看着那街市上琳琅满目的新鲜事物,直花了眼,有的买了顶虎头帽带着,有的给自家小妹子买了个五彩的风筝,梳子等物件。 胡麻也只是任由他们,只是告诫了不能急着去钻胡同,但也向他们保证了,等咱们兄弟多赚些银钱,明年带你们去勾栏听个曲儿! 有一说一,这世界物资匮乏,这城里看着热闹,能买的也就那几样。 当然,满载而归的喜悦,倒是两世界共通的。 中午又在一家包子铺吃了饱饱一顿,然后胡麻到肉市上买了两笼子鸡,让周梁和赵柱两个替自己扛着,周大同还觉得有些奇怪:“买猪买羊就好了,还买这么多的鸡做什么?”      “我当然有我的用处。” 胡麻也不多说了,带了他们回来,两笼子鸡放在了小车上。 要搁以前,这些东西,直接让小红棠送过去了,但现在这两笼子,小红棠却拿不了,于是胡麻决定自己亲自出来送。 临走前,想了想,却是又把李娃子给带上了。 李娃子又激动又兴奋,自己现在没用了,胡麻虽然照顾自己,但很多事自己也掺与不了,现在是怎么着? “跟着就是,没危险的。” 胡麻看出了他的忐忑,笑着说了一句。 李娃子倒是挺起了胸膛,道:“跟着麻子哥,我什么也不怕。” 当然脸色微微泛白,说明还是怕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别说火炉子废了,就算没废,也旺不起来了。 胆子已经吓破了。 胡麻带了李娃子,趁了傍黑出了门,不多一会,小红棠在前面指着路,便拉着这小推车,到了荒野里的一块大石头旁边,胡麻就停了下来,让李娃子坐在一边,两个人休息。 渐渐的夜色越来越浓,忽听得笼子里的鸡一阵聒噪,胡麻便抬起头,知道客人来了。 “哎呀……” 一阵阴风刮过,他先听到了李娃子尖厉的声音。 只见他已经跳了起来,身体扭捏着,蹲在了笼子旁边,惊喜道:“这么多的呀?” 胡麻笑道:“答应伱们的十只不是?” “小管事是讲究人……” 路边的荒草里,一条条黄褐色的事物飞快的跑来跑去,急的吱吱作响,吓的笼子里的鸡扑扑腾腾,十分不安。 “一个,两个,三个,两个,三个,一个……” 李娃子正是快要扒到了笼子上,一遍遍的数着,只是不识数,数也数不清楚。 “够数的。” 胡麻笑道:“但我得跟好邻居们说一声,我也要回寨子里过年了,你们这段时间可不要太横了,别伤了乡亲,也别闯民宅。” “而且这段时日,大概没有巡夜的人了,但你们也小心着,最好连庄子也不要靠近,我们掌柜的还在庄子里,若是让他瞅见了你们,估计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他一个掌柜,怕他做甚?” 李娃子转过了头,梗起了脑袋,得意道:“俺们跟红灯娘娘都有交情呢1 “啥?”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你们啥时候跟那位攀上关系了?” “就前几天碍…” 李娃子道:“你提了灯笼过去,俺家小三子还帮红灯娘娘指路来着……” “就那事?” 胡麻听着都怔了:“那小子回去怎么吹的?” 明明当时差一点小命都没了,现在倒还觉得自己攀上关系了? 有些好笑,但这一家子黄仙,也是嚣张蛮横惯了,一窝子混不悋,肯定不听自己的。 自己也只能提醒提醒就是了。 送完了东西,便推了小推车,带了李娃子和小红棠离开,李娃子足走出了十几丈,才忽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见身后一阵鸡飞狗叫,鸡脖子被咬破滋滋喝血的声音与鸡毛乱飞的动静,在这深夜里倒让人恐惧,忙忙的跟上了胡麻。 “掌柜的,我们后日启程,过了年,十五前就回来了。” 到了庄子,让周大同他们收拾东西,胡麻还是进了一趟内院,向老掌柜的禀报:“厨下的米面,我都已经着人磨好了,村子里也已说好,回头杀了猪,便再送半片子过来。” “若再有别的吩咐,我走前也安置妥当。” “……” “没有了。” 老掌柜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来,道:“只是别等十五,早些回来吧1 “开春还有许多事,我要一一托付给你。” “……” “是1 胡麻答应了下来。 (本章完) 107.第107章 回寨子探亲 第107章 回寨子探亲 第三天一大早,与周大同等人,坐上了雇来的马车,赶车的是个老把式,走南闯北的经验很多,要不然也不敢接这种进老阴山的活。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位老把式,也是先提前跟胡麻这位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出手阔绰的小东家说好了,每天只白日里赶路,阴雨天和晚上,一定要停下歇息。 这倒不用他嘱咐,胡麻当初跟二爷出来时,便学到了规矩。 他对这老阴山的了解,自然不如二爷,甚至还不如这位老把式,但小心一些总不是错。 也正是为了路上少些事,他连青太岁都没有带,就是怕招来了邪祟。 如此朝行暮歇,渐渐深入了老阴山地界,众少年都已经感觉到了回家的气息。 更没想到的是,在过了一片林子时,居然又碰到了熟人。 “过往的客人,发发善心,村子里遭了灾,连这个年也过不下去啦……” “……” 瞧着那一窝子拿了锄头,粪叉,棍棒跟石头的乡民,车上的几个娃子都面面相觑,那位老把式更是赶紧勒停了拉车的老马,转头看向了胡麻。 这可是提前说好的,遇到了拦路劫货的山匪流民,都由小东家出面,自己只是帮着赶车,出了什么事情,自己都不管的。 “二爷当初是一下车就哭了的?” 胡麻心里想着二爷当时的做法,觉得有些为难,哭不出来埃 于是他一下车,便立刻笑了起来,向着那拦路的人拱手:“乡亲们新年发财呀1 “许是你们贵人多忘事,早几个月前,咱们才跟了家里的大人从这过去,还多亏了你们指路,躲了邪祟呢,想着能在这里碰着你们,提前备了些年货,伱们过来帮着搬一下1 “……” 说着,便让周大同把提前准备的一袋子糙米,和七八斤重的一块猪肉拿下来。 这伙子人见胡麻脸嫩,但说话却不怯场,也面面相觑。 胡麻见了,便直接一手抓起了那袋子糙米,尾指一勾,又挑上了那块猪肉,平举着向前走了过来,面带微笑示意他们接过去。 那领头的见状,顿时脸色微变,忙忙的扔下了锄头,拱着手: “好啊,好啊,多谢乡亲还记着……” “……” 便要让旁边的人接过去,却有人看了一眼车上,还有不少的布匹,粮食,微微意动。 悄然过来,在他耳边说着。 但这领头的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说什么呢,这是有交情的乡邻1 “咱要过年,人家就不过了?” “……” 边说着边千恩万谢的接过,还保证着,记住胡麻了,回头再过来,就不收东西了。 客客气气的过了这一关,就连赶车的老把式都有些佩服胡麻,一行人这么相安无事的进了林子,却是越来越清静,人也越来越少。 说白了,就算是拦路截道的,那也只是在靠近老阴山边缘的地方才有,进了老阴山,这林子里的主人便不是人了,大家都小心的过活,满心敬畏。 相比别处地方,老阴山的特点便是,邪祟多了,人祸反而少了。 当然,老阴山太过神秘,在外面名声不是很好,若是外人头一次进来,必定会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但对大羊寨子里出身的少年来说,这就是回了家,心里愈发的兴奋。 又走了两个白天,已经到了大羊寨子跟前,荒草掩没的小路,被分成了两支,一支是可以直接通往寨子里面,另外一支却是可以先去二爷那里,胡麻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 好容易回来一趟,当然先见亲的人。 众少年们也都没话说,想着要见到二爷,眉眼上都爬了笑。 吱吱呀呀,晌午头时,远远看到了二爷那小山包上的庄子,马车赶了过去,便在山脚下停了等着,胡麻则跟周大同几个人,跳下了车,一起向庄子里面走去。 远远的就听见二爷正扯了嗓子,在庄子里面骂人:“勤快!勤快你们懂不?这时候不下苦功夫,开春怎么挣钱?” “寨子里的胡麻你们不知道?周大同不知道?” “你当这两个是怎么进了娘娘会去赚钱粮的,人家跟我学的时候,就是最勤快的1 “……” “哎哟?” 胡麻与周大同听着,倒是都怔了一下。 面对着这冷不防的夸奖,两个人倒都是有点心虚…… “二爷,还忙着?” 心虚归心虚,还是上前推开了虚掩的门,站在门外,向了二爷笑道。 “诶?” 二爷转头看来,怔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手里的烟杆都缓缓的放了下来,待认清了确实是他们两个,身后还跟了周梁、赵柱,以及探头探脑的李娃子,然后眼珠子就瞪大了: “我的娘嘞,这才几天,你们就都被撵回来啦?” “……” “?” 胡麻等人都懵了一下,眼见二爷像只暴怒的狮子,冲了上来就要打人。 忙向后退了一步,让周大同在前面挡着,笑道:“不是被撵回来,是回来过年的。”      “对碍…” 周大同躲避不及,先是挨了一巴掌,也忙边叫边跳:“是哩,回来过年的……” “还给你买了上好的烟丝哩……” “……” “什么过年?” 二爷脾气不减,破口骂着:“那娘娘会也不是开善堂的,这才几天就放你们回来过年?一定是你们几个不学好……” “是真的碍…” 几人连忙都上去劝,还把烟丝给二爷,指了山下的大车给他看。 二爷这才将信将疑的信了,又看胡麻一眼:“小胡麻,你们几个小子不是蒙我?” “当然不是。” 胡麻笑道:“过了年就得回去,柜上等着呢1 “哎哟哟,娘娘会的人可真不错……” 二爷终于转怒为喜,看着他们几个,倒觉得比之前自己送过去的时候,更壮实了些,捶一下这个,捶一下那个,果然见到周大同和周梁、赵柱,身子骨很是结实,挨自己一拳,都没事似的。 于是到了李娃子的时候,稍稍用力,李娃子便吱的一声被远远的揍飞了出去。 “这小子怎么还比之前软糊了?” 二爷有些目口呆,胡麻忙劝住了他,说着先过来看他,还没回庄子。 “回,这就回,我也跟着回去。” 喜不自胜的二爷,跟着坐到了马车上,抽着孝敬他的烟丝,都觉得如在梦里。 很快的到了寨子前面,就见仍是那般模样,只是仿佛离自己更遥远了些,老族长正牵了他的那头犟驴,挖了两袋子山药回来。 远远的看见了马车上坐着二爷,还坐着胡麻、周大同,以及寨子里的几个娃娃面孔,顿时也愣在了当场,眨了几下眼睛,嗷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坏啦……” “这才几天,小崽子们全被撵回来啦……” “亏了我那袋子青食哟……” “……” “?” 不仅胡麻,连周大同几个,都有些无语了,寨子里未免对自己几个人,太不信任了吧? 忙忙的赶了马车上去,跳了下来,二爷帮着跟老族长说了一阵子,才不哭了。 “什么被撵回来了,我们回来过年的。” “不但没有被撵回来,爷爷你可不知道,俺麻子哥,现在还做了柜上的管事哩……” 老族长信了他们不是被撵回来的,但听了这话仍是不信: “胡吹什么大气呢?” “隔壁狸子寨的,进娘娘会干了五六年了,也没混个管事做呀……” “……” “这还有不信的?” 周大同就喊着:“麻子哥,把你那身管事的衣裳,拿出来给我爷爷看看……” 而当他们在寨子门口七嘴八舌的说着,寨子里的人也早已惊动,远远的都围了上来看,尤其是周梁、赵柱等人家里的大人,忙忙的就往寨子外面跑。 看着自家孩子真个就忽然到了自己跟前,而且身子骨还壮实了,心里只觉喜不自胜,倒是不在乎那车上拉的东西了。 惟有李娃子家的,一窝蜂涌了过来,便见到李娃子瘦弱不堪,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掉了眼泪,李娃子见了自家爹娘,也顿时哭了起来:“爹啊,娘啊,我差点死了……” 他们这一哭,倒是连周围的邻居,还有族长,二爷,都有些担忧的看了过来。 李娃子哭的委委曲曲,早先在庄子里没哭的,这一回全哭了出来。 “我被人欺负,掉井里了,我还遇着了阴鬼……” 他哭着:“是麻子哥大晚上的,就脱了衣服下井,从那阴祟身边,把我捞了出来。” “爹啊,娘啊,我炉子里的火不旺了……” “若不是麻子哥做了管事,安排我轻省的活,帮着我跟柜上说话,我怕是要被掌柜的撵回来哩……” “……” 他哭的伤心不已,说起话来抽抽噎噎,也没有什么条理,但寨子里的人都还是渐渐的听明白了,闹哄哄的动静小了下来。 一个个或明或暗看向了胡麻的眼神,有的欣慰,有的感慨,颇为复杂。 “唉……” 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惜,一双有力的大手,拍了拍胡麻的肩膀,道:“做的不错。” 是二爷。 看官老爷们吉祥,看官老爷们给票碍… (本章完) 108.第108章 热闹乡里 第108章 热闹乡里 “还愣着做什么?” 就在寨子里的人都乱哄哄在寨子门口挤作一团时,老族长一句话,便让众人一下子意识到了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去通知大同他娘,杀鸡,烫酒,蒸馒头……” “娃子们回来咧,咱要摆席嘞,都去吃,都去吃1 “……” 寨子里人哄一声笑,拥着胡麻等人与那辆马车进了寨子,早有人通知了周大同的娘还有他那个老实巴交的爹,这时已经大开了院门,邻居家借来了桌凳,搭起棚子,便要摆下席面来。 按理说,因为这是自家娃娃回来过年,不能算整个寨子的大事,没办法以寨子名义办席。 但老族长心里高兴,又不能让娃娃们刚回来,便各自回家吃饭,于是加一桌再加一桌,真个办成了流水席。 而连招呼都不用打,那些周梁赵柱李娃子的家里人,便主动的带了菜肉米面过来帮手,邻里的女子也都主动过来帮忙,蒸馒头,炸丸子,一坛一坛的酒搬了上来。 寨子里有头脸辈份的,都不用请,便主动过来了,坐在桌边抽着烟袋说笑: “早知道大同跟那个小胡麻是好样的。” “咱寨子里这么多年,小小年纪就知道偷看寡妇洗澡的,就他俩1 “梁子跟柱子也不错,踏踏实实,瞧这一来,这两家人在寨子里可有脸面了。” “你瞧李娃子,一脸好福相,大难不死,以后还情着享福哩……” “……” 不仅寨子里热闹,就连那位送了胡麻他们回寨子的车把式都被请上了桌,这也是个实在人,面红耳赤,连连说咱就是个赶车的,收了小东家的银子送人回乡,上了席不合适。 但寨子里人高兴,硬是送到了桌上,外来都是客,送娃娃回来就是大功。 办喜事的人,都大方,叫花子过来,都能混碗肉吃。 而这种寨子里的席面,以前胡麻和周大同他们这些小孩可上不了桌,就周大同能跟着混几块肉吃,也是沾了族长的光。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几个小的,连同李娃子,都被送到了桌上,由族长、二爷,并村里的几位长辈陪着,甚至他们面前,酒碗也一下子就摆上了。 待到开始上菜,更能见着寨子里的重视。 虽然寨子里穷,但摆席面,鸡、鱼、肉是少不了的,缺了不能算个席。 但平时,寨子里条件有限,哪真舍得这么吃,这几样大菜,往往都是木鸡木鱼,上面浇点汁,就算是个意头。 可今天老族长发了话,那是真的杀了鸡,上了鱼,而且盘子里一块四四方方的肉,摆在了正中间,虽然个头不大,却是正经的白太岁,硬菜呢! 论起来,这隆重比上次寨子里接待娘娘会的管事都不差了。 嗯,缺的只是李家寡妇,现在人李家寡妇,正在周大同他家的厨房里,帮忙煎鱼呢…… 不多时菜上了三道,老族长便带头领酒,开始吃席面。 村里人挤挤攘攘坐了五六桌,便是坐不上桌的,也远远的看着热闹。 老族长可是说不出来的高兴,连连领着人喝酒,待到上了酒劲,便一一的拿出了胡麻等人带回了寨子里来的东西,见着什么夸什么。 那城里带回来的猪肉,看着就肥,那米,多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吃的。 那布…… ……谁也别动,我家大同带回来孝顺我的,我要留着做寿衣。 便是寨子里人一开始见胡麻他们去了没多久,便急着回来,还说有人做了管事,不太相信的,看见这些好东西,也不由得信了。 早些年往外走,到城里去讨生活的,也有过,但能养活自己,过年拿点粮食回来养着老娘媳妇就算不错了。 谁能想到这几个娃娃过次年,能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 再多吹嘘的话,都不如这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更有说服力,一样一样,哪个不是寨子里的人稀帘到不行的? 倒是看到了胡麻带回来的东西时,见又是布又是糖,还有上好的烟丝和酒,都是又眼馋又是有些不解,胡家现在寨子里可是没有人了啊,带这么多东西给谁? 而胡麻见了,便只笑着道:“我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是孝顺二爷的,二爷把我们这些人教出来,那可是很不容易,难道不该孝敬?” 这句话一说,不仅二爷感动的都差点红了眼眶,连族长都郑重起来,端了酒碗过来: “老二,你年年教咱寨子里的小孩拜太岁,还教出来几个出息的。” “你是咱寨子里的大功臣啊,这酒我得敬伱……” “……” 二爷这等糙汉子,又是感动,又是被族长说的有些手足无措,都有些慌不择言了: “都是自家娃娃,这不应该的?跟我客气你大爷呢?” “……” 族长听着都黑了脸:“我大爷,不是你大爷?” 寨子里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平时谁敢笑话二爷跟族长啊,可今天,百无禁忌。 由了老族长带头,给二爷敬酒的人很多,便是胡麻这几个刚回来的,也被迫喝了几碗。      二爷更是喝的黑黑的面堂透出了红光,感慨的看着胡麻带回来孝敬自己的东西,叹道:“早知道你小子有心,有出息了肯定孝顺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出息,今年就让我见着了。” 胡麻笑道:“只是刚开始,回头年年的孝敬,哪能少了你的?” “别光顾着回来显摆。” 二爷倒是拿起了长辈的架子,训了胡麻一句,道:“在外面讨生活哪有个容易的?” “紧着你们那边的事,在外头别缺了花用。” “……” 但训完了,也轻轻叹了一声,道:“不过啊,你今年回来倒是正好。” “你家婆婆,今年刚入了老火塘子,头一年就没个晚辈烧纸,怎么说都是件不好看的事。” “若是你这次不回来,想着你是在外面学本事,倒也情有可缘,你家婆婆料想不会怪罪,但在咱寨子里的人看起来,多少都觉得差了点意思,但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呀……” “……” 胡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其实二爷不知道婆婆的真正情况,只当婆婆真的没了,他是很看重这香火的。 胡麻若不回来,他不会提,但心里会觉得缺憾。 至于寨子里的人,那就更不知道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了,头一年去世的老人没个晚辈烧纸,那会惹人笑话的。 一席酒喝到了晚上,夜色全黑下来才算完,寨子里的人各自散去,胡麻回了自家小屋。 这才走了几个月,小屋里倒是显得有些孤清,也落了些灰尘,胡麻打扫干净了,当夜便在小屋里面睡下。 借了酒意朦胧,倒依稀觉得,仿佛婆婆仍在外间,念咒守着自己一样。 算算自己来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了,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仍如恍然一梦似的。 但无论如何,自己走的路子,已开了头,却是要好好走下去了。 第二天起来,寨子里仍是非常热闹。 仿佛是这群从城里回来的娃娃,给寨子里注入一汪活水。 当然了,胡麻等人其实并不是从寨子回来,他们呆的庄子,充其量也只能算个镇子,可寨子里的人可不管这些,红灯娘娘会,就是城里的,从娘娘会回来,也都算是城里人了。 如今已是年关,农活闲了下来,寨子里的人一年到头,本就只为了这几天的清闲。 吃酒的,打牌的,到处都是。 只是崔家老三没了,约牌九的局却是少了一些。 不过因着这些伙计们回来,串门子聊天的人却都多了很多,周大同、周梁、赵柱、李娃子几个人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碎了。 家里有娃娃的,都过来打听,城里怎么样,本事怎么学的,想着回头让自己家娃娃也要下下功夫,以后能跟这几个出息的人一样,去娘娘会做工。 倒是胡麻没这待遇,因为他这几天一直被人请来请去。 初一时乍听的胡麻居然混上了管事,寨子里的人都难以置信,但等到周大同和周梁、赵柱把在庄子里的事情一说,他们也终于信了,原来那胡家小子何止有出息,本事居然这么大。 想到自家孩子以后多靠他照顾,没准寨子都要靠他照顾,人人挤着来请他吃酒。 这倒是寨子里罕见的,以往近了年关,热闹的都是寨子里几个大户。 但今年瞧着,最热闹的竟是胡家。 可胡麻虽然了解寨子里人的想法,却也着实不太适应天天这么着。 只能怪自己前世没升到保安队长就来了,还没学会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应酬。 好在有二爷,见来请的人家太多,便训道:“你们可别瞎客气了,小胡麻就算混成了红灯娘娘会的管事,也还是个孩子呢,毛都还没长全,你们天天请他吃个什么酒呢?” “再请,是不是要请到寡妇炕上了?” “……” 听得二爷这么一说,寨子里的人才收敛了一些。 如今二爷的身份可不一般,胡麻是混成了红灯娘娘会的管事。 二爷,那是教出了红灯娘娘会管事的人。 也因着得了这点子空,胡麻才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屋子,跟二爷学起了祭老火塘子的事。 这是他回寨子,最重视的事情。 (本章完) 109.第109章 祭火塘子 第109章 祭火塘子 来了这个世界愈久,胡麻内心里便对这个世界愈发尊重。 不是尊重某个人,而是深知,能在这个邪诡的世界活着,人类这个群体本身便值得尊重。 也正因如此,他知道这个寨子对老火塘子的祭礼多看重。 前世时,胡麻也知道有这些,但那时的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些东西,有时候看到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如此不厌其烦的准备,总是如此的重视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也会觉得难以理解。 甚至认为他们是在浪费精力与金钱在这些虚无缈缥的事情上,但如今,却渐渐的理解了。 对于未知的事物,表现自己的尊重,本身就是一种人生态度。 而在这个世界,这些规矩与仪式,便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严谨的色彩。 尤其是,婆婆这么大本事,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老火塘子? 她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受到老火塘子的保护,让自己拥有一把护身的塘灰? 不见得。 到外面长了见识,还学了守岁人的本事,胡麻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求生方法还是很多的,便如庄子周围的镇子与村子,他们并没有老火塘子,但靠了拜红灯娘娘,一样可以避趋邪祟。 老火塘子,似乎在这个世界,都属于一种古老而传统的辟邪祭祖的方式…… 越学了本事,胡麻越是发现婆婆的深不可测。 而对她做下的每一种决定,也都保持着深深的敬畏,所以祭火塘的事,胡麻也非常认真的对待。 还好有二爷教着,帮着准备。 祭火塘是寨子里的大事,每家每户,都要好好的准备,二爷当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不过二爷是周家人,他们周家领着祭火塘的是族长,所以二爷倒也得了个空子,一一教导着胡麻该准备什么东西,什么时辰往老火塘子去,到时候穿什么衣,又该说些什么话之类。 胡麻一一记下了,并将二爷提到的每件事物,都往好了准备。 不几日,已到了年关,寨子里吃酒打牌的一下子绝迹了,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凝重严肃的神态。 而刚过了晌午,寨子里的人便都带了包袱,提了自家的娃娃,搀着自家老人,默默无声的往寨子中间的老火塘子走来,远远看去,人头攒动,有种神秘而沉默的气息。 老族长就站在老火塘子旁边,压低了声音命寨子里的人按往年规矩跪下,不要打架。 为了离先人近些,打架争地方的事情可没少过。 “小胡麻,往前面来。” 眼瞅着塘边已跪满了人,老族长看到胡麻背了包袱过来,却是低声喊了一句。 于是胡麻挤过了人群,前面跪着的一位老者,便示意家里人往后退退,给胡麻留了地方。 胡麻感激的向对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让了地方的,是崔家人。 崔家本是寨子里的四姓之一,而且能算是第二大家子了,不过崔老太太家因为害人,被除了门,连带着整个崔姓人家都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红灯会里的娃娃回来,流水席摆的那么热闹,崔家硬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过来。 事后各大家都打听怎么送自家娃娃进去,他们也没法问。 但到了这次祭祖,照例人家要跪前面,区别只在于以前这个位置,属于崔家奶奶和她那四个强壮蛮横的儿子的,今年却是由崔家人家的另外一位长辈顶替就是了。 可这是按往年规矩,今年又有不同,一是塘子里进了一位胡白氏婆婆,二来是胡家出了一位年轻小管事。 位置不好改,一改就要打架。 但特殊情况下也要改一改,让胡麻到前面,不只是敬他胡麻,主要是敬婆婆与胡家。 当然,胡麻那个管事的身份,起了很大作用。 崔家当然也可以不让,趁机闹起来都不为过,可这位崔家长辈,却是直接让了。 甚至老族长让胡麻过来,也是有意为之。 借这个机会,与崔姓人家缓和关系,解了恩仇便是了。 别看崔姓人家只是往后挪了一个身位,但这种事,在寨子里的人看来,已经是大事了。 胡麻以后再威风,都不好再找人家崔家的麻烦了。 而崔家,也终于能借了这次机会,与崔家奶奶一房剖清关系,不受他们连累。 …… …… “请先人开眼啦……” 正前方,最靠近老火塘子的地方,老族长一声悠长叫喊,周围已经跪了满山坡的寨子里人家,以家主为主,便都解下了身前的包袱,放在了地上,里面拿出了香、碗,纸线等等。 纷纷将手里的三柱香点着,然后向了老火塘子的方向,高高的举起,香气,弥漫了山坡。      老族长等候了些许,见各家都点了起来,才一边高举了自己手里的香,一边喊道: “一拜先人护平安,阴秽妖鬼不沾身。” “二拜先人护房田,高栏大寨阻邪祟。” “三拜先人引福气,五谷丰登瓮满钱。” “四拜先人早登仙哟,儿孙无难了祖宗也心安……” “……” 老族长每喊一句,便手持三柱香,向了老火塘子一拜。 而在他身后,这满山坡的人,也都跟着老族长拜了下去,一时烟气袅袅,漫山遍野,阴风不起,畜鸣不闻,便是人群里的小孩,也似被这厚重肃穆气氛感染,没有半点哭闹。 神三鬼四,哪怕是拜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也是拜四下。 胡麻跟了周围几位长辈和前面老族长,一一的跟随,心里也默默的想着。 “老族长这拜的念的,是自己因了心诚想的,还是传下来的?” “这古老的规矩里,所言皆是直白浅显,但又似乎寄托了某种心思祝祷似的……” “……” 拜完了老火塘子,便是上祭品。 随着老族长一声令下,人群便里便都纷纷拿了自己最先准备好的鱼、肉、米、粮,纷纷向着老火塘子走来,将自己准备的供品放下,才又回了人群。 一时间,这老火塘子周围,满是碗碗盘盘,里面都是些满满当当的食物,且都是各家各人,平时舍不得吃,攒下来的。 “好请祖宗们放心,今年咱大羊寨子无灾无难,儿孙平安呐……” 而摆完了祭品,老族长才又挺起了腰板,向着老火塘子诉说着,周围香气飘袅,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动静,似乎是说着一些寨子里的大事,居然连胡麻等人出息了的事情也说了。 “烧纸喽……” 而老族长直到说完,才又磕了一个头,向着身后,高声喊了一声。 一时间,沉默肃穆的人群,便又忙乱起来,刚刚献上了供品的人家,便又都赶了上来,纷纷向回拿自己准备的祭品。 祭品先人们只是享用,却并不会真的吃了,各家还要拿回来。 只是大羊寨子里的规矩,自有其特色,这再拿回来,便不分彼此,见着了什么,拿什么。 但寨子里的人也不介意,你拿我的,我拿你的,都是先人们赏的。 自家准备的猪头被别人拿去,自己只拿回了别人家的三个馒头,也不会介怀。 反而觉得这是好事。 同时,有人拿了祭品,也有各家的家长开始烧纸,这一时间,倒是纸屑乱飞,火光蔓蔓,有人被熏红了眼睛。 族长早就安排好了人,守在四周,防止这飞溅的火星引着了柴垛,可那些人又似乎白在那里站着了,因为今年烧的纸,倒显得格外灵验。 一阵阵风风,打着旋儿把飘飞的火星都卷了回来。 就像是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小心眼,自家儿孙烧来的,不舍得被别人抢了似的。 “好了,该请先人们回家过年啦1 烧完了纸后,气氛已经轻松了一些,老族长也转过身来,向寨子里的乡亲们笑着。 乡亲们都仍是不多言,只是小心拿起了身前烧的香,嘴里念念有辞,叫着“爹爹,阿娘”、“爷爷、奶奶”、“大哥、小弟”之类的话,请他们跟好了香火,跟着自己回家去过年。 一边念着,一边自老火塘子旁边四散,远远的只看到老火塘子旁边,点点香火飞向了各家。 这一日,村里各户人家,桌上都摆了好吃食,都擦干净了八仙桌与太师椅。 但是,没有人会去坐到太师师上,桌子旁边都是空着的。 酒菜上了桌,但活人是不上桌的。 胡麻也同样依着规矩,手里持着还没烧完的三柱香,请了婆婆回来过年,因为他知道婆婆情况不一样,所以心里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能请了婆婆来。 但这规矩却错不得一分,一样在自己家的小屋里,摆了酒菜,太师椅,并将这三柱香,插进了桌子上的香碗里面。 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人人守在自己家,便是二爷,也不可能今天过来自己家的,这里只有自己,和小红棠。 看着空空荡荡的太师椅,与笔直燃烧的香,他不知道婆婆回来了没有。 可也就在他端了一份饺子,准备下到锅里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骑在了门槛上,仿佛等着什么的小红棠,一下子看向了门外。 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清脆的向胡麻喊道: “婆婆回来吃饭啦……” 新书期间,求票啦! (本章完) 110.第110章 瑟瑟的干娘 第110章 瑟瑟的干娘 婆婆真的回来了? 胡麻向着桌子旁边看了过去,并没有看到,在他眼中,只有一团空气,与门外的夜外融在了一起。 但他看到了小红棠的脸上,那份开心与亲近不是假的。 若真是婆婆回来,那自己自然看得见,若是婆婆以另外一种形式回来,照理说她也会让自己看见的,这确实让胡麻觉得有些疑惑,但他却忍不住了不问,二爷告诉过自己,这时候,不能问类似的问题,否则便是不尊重。 自己看不见,不代表婆婆没有回来,寨子其他人都是看不见先人的,也一样心怀虔诚。 于是,胡麻也堆起了笑容,先去桌边,给婆婆倒了酒,然后自己下了饺子。 前三个,先盛给了婆婆,放在了桌边,然后给小红棠盛了一小碗,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一家人,窝在这油灯昏暗的小屋子里,又吃了一顿团圆饭。 恍惚间,他也真觉得自己看到了太师椅上,眼神慈爱看着自己和小红棠的婆婆,心间感觉非常的安稳。 这一晚,万家灯火,夜里都不熄灯,每个人家,都有自家先人住下了。 人鬼同居一户,但寨子里的人,这一晚却都睡的非常的安稳。 人人怕鬼,但又有谁会害怕生养自己的人? …… “婆婆,别挂着我,我学到了守岁人的本事,还没学全,但也快治好自己了。” 接了婆婆回家来过了一个年,第二天胡麻便又将婆婆送回了老火塘子。 仍与接婆婆回来时一样,烧了三柱香引路,与寨子里络绎不绝的送魂人一起,来到了老火塘子,大家便都将手里的香插在了塘子里,然后各自取出了荷包,将里面的塘灰倒进去,换了一把新的。 因为这是要准备回门的回门,各寨子之间串着走亲戚了。 在老阴山林子里往来,塘灰必不可少。 只不过,寨子里面的人家,相邻之间亲戚过往不少,胡家却是没有。 祭过了老火塘子,胡麻也就考虑着什么时候回去了。 这入红灯会的第一年,虽然得着了回来过年的机会,但毕竟情况特殊,还要赶回去做事。 尤其是,白葡萄酒小姐的血食丸已经做好了,自己也赶着回去分赃…… ……不,分机缘。 “小胡麻,你先别忙,我跟你二爷有事找你。” 不过,也就在胡麻都已经开始了收拾东西时,族长与二爷倒是又来了。 老族长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太师椅上一坐,塞上了旱烟巴嗒巴嗒的抽着,道:“今年有伱们几个小子出来,咱寨子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几天寨子里的人四下里串门子走亲戚,把你们的事一说,可把相邻的几个寨子都羡慕坏了。” “都说咱火塘子里正往外冒青烟哩……” “一下子五个人进了红灯娘娘会,还干住了,其中一个还混成了小管事呢1 “这十里八乡也是头一个啊,先前那啥寨子,成了管事的小舅子,都到处显摆吹牛呢1 “这事是咱寨子里的好事,咱也不能不接着这份情面。” “……” 老族长先是美滋滋的回味了一阵子,然后才磕了磕烟袋锅子,向胡麻正色道:“所以我跟你二爷也商量着,今年咱光祭了老火塘子还不够,想趁你们走之前,也给咱寨子周围的这片山林子,烧烧香,上上供,念念好。” “毕竟你们几个能出息,可不光是老祖宗们保佑,咱老阴山也护着你们呢……” “……” “祭山?”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这老族长是真敢碍… 前世记忆里,敢祭山的,那可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皇帝都不一定抗得祝 尤其是这个世界里的山,那更是邪乎的厉害。 咱现在就算在寨子里的人眼里混出息了,那说白了也只是红灯娘娘会的一个小管事,哪有资格祭山? 便是红灯娘娘亲自来了,怕是也没有这个资格吧…… “不是大祭。” 老族长看出了胡麻的惊讶,便道:“就是到寨子外面,向这山林子念叨一下,求个心安。” “这事你可不要推托,我跟你二爷,还是村子里的几位长辈都商量过了。” “现在这周围的几个寨子村子,左右乡邻,哪个不知道咱大羊寨子最风光,不趁这时候烧烧香,等到啥时候?” “尤其是,祭了这林子,那咱大羊寨子,可就是周围最出挑了。” “便是割血食,人也先从咱这挑……” “……” “原来不只有脸面问题,还有实际的利益呢,就说他不会拍脑袋行事……” 胡麻倒是听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转头看向了二爷。 如今婆婆不在寨子里,二爷便是自己的长辈,而且他也是有见识的,遇着难题听他的肯定没错。 “这倒也不是胡祭。” 二爷见胡麻眼神看了过来,便也放下了烟袋,道:“咱们寨子里吧,向来有祭山的传统。” “往年遇着了丰年,多割了血食,寨子里娃娃多了,那都是要祭的。”      “不过近些年寨子里虽然还算是太平,但也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啥要紧事,倒是渐渐的淡了。” “况且,说是祭山,其实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你林子里不是还有个干娘呢?咱们就供它,干儿子供干娘,不是天经地义?” “再者,你家婆婆在时,心善帮人,在老林子里熟人多,连带着咱寨子里的采药人进了林子,都受照顾。” “你走时也跟它们磕过头,如今回来了,上点贡品,烧柱香也是应该的。” “……” 听了二爷的话,胡麻倒是略略放心。 二爷虽然是个粗人,却是个懂规矩的,他觉得有道理的事,便可以做。 况且,胡麻还从二爷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一点意思。 早先自己给干娘上供时,林子里来了一些神秘的事物,于是二爷就立刻把供品转向了他们,还让自己磕了头。 这事寨子里不知道,二爷想来是记下了。 这所谓的祭山,原就不是祭山,只是将这些精怪,当老火塘子里的先人一样敬着。 早先是人家念了婆婆的旧情,照拂一下自己,但只要今年自己主动上了祭品,这就是接上了旧情,走动起来了。 “我听二爷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胡麻便点下了头,但还是又忍不住说着,想要低调些。 总感觉这种事情大了,自己会担不祝 “放心,你二爷我有分寸的。” 二爷明白胡麻的意思,便与老族长两人离开去准备。 这事他们倒也没做假,虽然祭林子,是比祭老火塘子更大的事,但规模倒是比祭老火塘子小的多。 先是不让妇女娃娃参与,也没有把寨子里的青年壮汉全叫上,只是几个长辈领着,再加上胡麻,以及其他几个进了红灯娘娘会的伙计,就连李娃子,都特意让他留下了。 挑了初三这天,一行人带了供品,香烛,换了新衣,出了寨子。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胡麻的干娘,如今正是寒冬时节,柳树上光秃秃的。 干娘正在林子里稀疏的日头下舒展着身子,冷不丁见来了这么多人,抖的冰棱子都掉了。 “柳儿娘哎,你干儿子风光了,趁了过年回来看你……” 二爷跟干娘最熟,热络的迎了上去,嘴里絮叨着,往干娘身上贴着红纸。 干娘似乎一点也不想这个干儿子,但大过年的也不能撵人是不是? 而二爷则是给干娘身上贴了红纸,又让周围的人把荒草,枯枝都给清了,留出了干干净净的一块,一样一样的供品都放了下来。 干娘看着那一碗碗的鸡、鱼、馒头、丸子,甚至还有一颗猪头,上好的供香,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好好一株柳树,竟显得有些怯生的气质。 “大羊寨子胡白氏走鬼婆之孙胡麻,早逢大难,险死还生,亏得了胡家福缘深厚,林间长辈念旧,庇佑于他,如今身体康健,得脱大难,今日来谢恩还愿,请长辈们笑纳……” “……” 摆完了祭品,二爷便将一张写了胡麻名字的红纸,一边说着,一边烧了。 不一时,竟觉得周围,似乎忽然幽暗了许多。 林子深处,诸多窸窣之声,络绎不绝,身影晃动,枯枝摇摆,便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直接以眼睛看去,只觉得阴风阵阵,什么也看不见,但若以眼睛余光去看,便觉得那林子后面,仿佛站满了人。 各有着不同的目光,有的欣慰,有的嘻笑,纷纷向胡麻投了过来。 而在这众多目光之前,柳儿娘简直瑟瑟发抖了。 “该死的,你们哪来的脸说是来祭我?” “……” “果然来了……” 同一时间,在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之后,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凛。 是那些人。 那些曾经出来送婆婆的人,也是自己离开寨子时,过来看他,受了他一礼的人。 他现在看不真切这些“人”,但是他可以察觉到那熟悉的目光。 尤其是,在他微一抬头时,眼角的余光,也确实再次看到了那林子深处的某个事物。 那截树桩。 老族长和二爷商量的这个祭山之事,自己都觉得有些心里没底。 但他们,却好像……等很久了? 深呼了一口气,便要一礼揖下,却忽听得远处一阵吵吵闹闹,隐约有喝骂声传来: “你们大羊寨子多大能耐,便要跑到外面来祭林子?” (本章完) 111.第111章 绝户村 第111章 绝户村 “谁?” 冷不丁的一声喝问,瞬间驱散了场间的神秘与幽隐氛围。 场间大羊寨子里的人忙忙的转过了身,就看到了一群衣衫简陋,手里提了棍棒锄头的老少爷们,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带了羊皮帽子,手里拎了一把朴刀的老人。 他黝黑的脸气的通红,大骂道:“不说一声,不言一句,便跑来这里祭林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大羊寨子,想抢了这周围所有村寨的福气吗?” “还是想招来什么坏东西,把咱们在这老林子里讨生活的人都害了?” “……” 见他们来者不善,大羊寨子里跟过来的寨民,也纷纷跳了起来,随手抄起家伙。 就连上了年纪的老族长,也是一把就抽出了刚刚挑着供品过来的扁担,扯着脖子向了对方大叫: “老羊皮,你是个什么意思?” “咱又没去你们寨子门口去烧香,伱带人过来,是想打架了?” “……” “打架又怎么样?” 那老羊皮一伸手,身边的人便都举起了家伙,大叫道:“是你们大羊寨子先不讲规矩。” “你们不给咱留活路,咱就给你拼了1 “……” “坏了……” 眼见得双方剑拔弩张,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胡麻却是心里一阵担心。 这村寨之间,讲规矩讲礼数的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也有,甚至不乏为了某些荒唐理由就动了刀枪的。 盖因单个人遇到,还有可能会先怂一个,讲讲情面,但牵扯到了寨子的事,就说不清了。 一句话说不好,就先打一架。 而且这种寨子之间的打架,可是会下死手的。 早先村寨之间,为了水源,为了地,为了太岁老爷的归属打架的,还算有个正当理由。 但也不乏因为怀疑你们村子里小孩偷了我们寨的牛这种没头脑的事情,说不清楚,就直接打了起来。 一场混战打下来,各村都死了好几个,才发现牛是跑山凹里吃草去了。 于是被误会偷牛的气不过,再去找,但对方寨子骑虎难下,也不能认,于是又打。 又死好几个人。 一场误会而起,竟是直接结了世仇。 寨子之间,讲人情。 道理也讲,但说真的,不多,帮理不帮亲的事,得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做,在寨子里只会落埋怨。 胡麻情况都还没搞明白,可不想就先为这事死上几个人。 正着急间,看向了二爷,却见二爷早已迎了上去,守在了两边人中间。 二爷身高腿长,炉火又旺,往两边人中间一站,很有压迫感。 但他没有咄咄逼人,向着那戴了羊皮帽子的老人道:“莫慌,莫慌,老羊皮老哥,你这是怎么的,啥话不能先好好的说道说道?” “这还好好说哩,晚一会过来,你们都祭完了……” 那老羊皮愤愤道:“本来你们大羊寨子就占了福份,还出来祭林子,若是林子里的福气都被你们大羊寨子抢光了,那让我们喝西北风去?若不是有人提前过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溜贼1 “谁那么嘴快,跑去你那里搬弄是非?” 二爷听着,也皱起了眉头,道:“这不是纯纯的胡扯吗?” “你瞧瞧这是谁?” “……” 说着,向胡麻招了招手,胡麻便也走了上来,站在了二爷身边。 二爷向老羊皮道:“这是胡麻,走鬼婆婆的孙子,早先在林子里走丢了,你们蟒村还帮着找来着。” “现在人已经好了,也出息了,才进红灯娘娘会多长时间,就学到了本事,还被贵人瞧上,提拔他做了个管事呢1 “但他混的再好,回了寨子,也不能忘了老本呀……” “早先他为了点炉子,认了个干娘,今个就是来带他祭干娘的。” “难道这还不行了?” “……” 那老羊皮倒是一下子被二爷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大羊寨子的老族长多贼啊,他不是不知道出来祭林子,容易出事。 不管你们大羊寨子有没有祭林子的资格,但只要你们挑了这个头,其他的村寨,就会有人不高兴。 但他料着了这一点,也提前想好了说辞,就是为了堵别人的嘴。 老羊皮大爷若顺着这个说,根本说不过人,但他也认死理,不理这茬。 只是向着胡麻道:“小子,还认得你老羊皮爷爷不?”      “婆婆走的时候,咱也是过去磕过头的,我见过你,你家婆婆是好人,俺们蟒村也认她,但一码归一码,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咱们还能不知道?” “你们想祭林子,出风头,那可以的。” “但你们不能先跑来祭柳树,要祭,你们把绝户村子祭了去1 “……” “绝户村?” 冷不丁从他口中,说出了这个名字,周围一下子变得阴风阵阵。 仿佛光线都暗了许多,周围的风声里带了股子寒意,场间众人,心里皆有些发毛。 就连二爷,口吻也忽地变了,低声道:“老羊皮老哥,你这就过分了吧?” “他才多大,你就让他去绝户村?” “……” 老羊皮不看胡麻,只是看着二爷,道:“你们都来祭林子了,那绝户村怎么就不能去?” “他是婆婆的孙子,去绝户村,不是应该的?” “……” 二爷一下子踟蹰不语,就连身后的老族长,也面露难色,气势没那么足了。 胡麻见着他们的反应,又听着这个古怪的名字,心里也微沉好奇,抬头向二爷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若不是因为这时双方吵的正僵,便直接问出来了。 二爷同样也明白胡麻的好奇,又见这老羊皮大爷不肯退让,况且现在他们是得了信急急过来,属于先头军。 说不定呆会还有人随后就到,人多起来,吵吵嚷嚷,一个处理不好,便真是村寨之间的混战了。 微一迟疑,便向老羊皮道:“老哥,你先别急,我有些话儿要交待。 见老羊皮点了头,才将胡麻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你之前病了,脑子糊涂,不记得以前的事,这人提的绝户村啊,是你家婆婆之前处理过的一件大事,可是非常邪门的。” “说是绝户,其实是个死村。” “这村子本来叫石匣村,就在蟒村旁边,那几年饥荒,各村各寨都没粮食,偏生石匣村的人,发现了一种太岁,瞧着像是白太岁的模样,便割回来自家吃。” “结果那不是白太岁,是个邪乎东西,满村子里的人,都被这玩意儿给害死了,死后不甘,满是阴鬼,扰得周围村寨不得安宁。” “是你家婆婆过去,帮着镇了阴祟,封了村子。” “但是你家婆婆当时也说了,这村子里的都是可怜人,不能打散了他们,于是只是封了村子,不让他们出来作祟,想着过些年,消消怨气,然后再想办法送他们离开吧……” “但没想到呢,说的时间还没到,你家婆婆就……” “唉……” “……” 说到这里,他也叹了一声,道:“蟒村离那个绝户村最近,一直害怕它们再出来闹事,老羊皮老哥本事不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这可一直是他们那个村子的心病来着……” “是婆婆留下来的事?” 胡麻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这老羊皮带人过来闹事的原因。 早先掌柜的说,走鬼人是最沾因果的,这话竟是一点也不假。 婆婆本来跟那个村子没有半点关系,但就是因为出手帮忙了,这因果就沾上了。 沉吟了一下,向二爷道:“我是婆婆的孙子,若是没学到本事就罢了,但如今学了本事,还出风头了,他们也害怕我不认这个账,所以才来闹,但没关系,婆婆留下来的手尾,那自然该是我帮着解决。” “二爷,我想着,不行咱们就跟了他,先去那个村子看看吧?” “……” 二爷听着,顿时有些担心,道:“你才学了几天本事,能解决得了这个?” “只是看看。” 胡麻道:“按理说婆婆留下来的事,确实该由我来解决,但我是肯定不会向他们做保证的。” 二爷反应了一下,看胡麻的眼神倒有些欣慰了,夸奖道: “你小子,不愧是个贼种,脑子灵光的很1 “……” 愿意过去看看,只是表着不推卸这个责任,有担当。 但保证了,那就是债了。 胡麻可不会随便欠人的债,不过这里面的关系,二爷都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 “老羊皮爷爷,那绝户村子的事,是老阴山乡邻们所有人的事。” 跟了二爷回来,胡麻向那老羊皮道:“我家婆婆心善,帮着封了那一村子阴祟,现在婆婆没了,我也想着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但我本事比婆婆差得远,可不敢打包票1 “好孩子,能想着过去看看,就行了……” 这老羊皮听胡麻这么说,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感激的陪着笑脸。 过去看了,就代表着婆婆的这个孩子认账。 只要是个认旧账的人,那就不怕他在这林子里面出这个风头。 其实上次去吊唁,他们便担心着这事,毕竟能解决那绝户村的只有婆婆一个,她没了可怎么办? 但见胡麻小小一个人,话也不好说出来,如今见他出息了,才又生出了点希望。 新书期间,求票啦,票很重要的 (本章完) 112.第112章 四方镇门石(加更求票) 第112章 四方镇门石(加更求票) 说去就去,这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拔人,如今倒是立刻合在了一处,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了那绝户村的方向走去。 彼此之间也有相熟的,便凑到了一块,亲切的打着招呼:“老表,你也过来了,我还想着下午就去你们寨子,给你拜年哩……” “我就是在去伱家看姑奶奶的路上被叫过来的呀,你看我带的红糖还在身上。” “……” 胡麻走在前面,听了一些身后的对话,都觉得新鲜又荒唐。 这也得亏二爷站出来,没让两边人打起来,不然这表兄弟,指不定谁家发丧。 一路行去,果然见到了各有人带了家伙来支援的,但见到已经说和了,便也都收起了家伙,分别打着招呼,人数越多,气势也越壮,大步向前走去,林子里不知惊飞了多少东西。 但一行人说说笑笑,早先气氛很好,却随着越来越近,都沉默了下来。 没多久,在下了一个山坡后,忽地一阵阴风吹来,顿时所有人都透体生凉,沉默不言。 老羊皮大爷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低声道:“到了。” 不必他提醒,胡麻已经抬眼看去,就见前面荒草萋萋,林深石险,远远的可以看到几顶枯黄的屋舍。 那里想必是有个村子的,只是太久没人过去,附近的农田与路径都早已荒废,一条被先人踩踏出来的小径,都几乎看不见了,周围一点虫鸣也没有,静的让人发慌。 他不敢进村,先慢慢的左右看了看,倒是看见了村子周围立的几块石碑。 皆是四四方方的青色石头,上面刻了满满的名字。 二爷走了过来,低声向胡麻说道:“这些石碑,都是当初你家婆婆,找到了周围的石匠过来刻的,绝户村四周,各立了一块,上面刻了这村子里死人的名字。” “你家婆婆当初就说来着,只要碑上有名字的,里面的东西就不会随便跑出来害人。” 胡麻默默听二爷给自己讲了这些事,一一记在了心里。 婆婆用的法子,很巧妙,只不过,当初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是靠了外村的人来回忆这村子里都有什么人,姓甚名谁,再刻上去。 但外村人记性再好,总有遗露的,所以这村子里,也时不时会有孤魂野鬼跑出来作祟。 蟒村因为离得绝户村最近,所以深受其害,不过,倒也因此出了个能人。 这位过来闹事的老羊皮大爷,原本只是个村子里的羊倌,但就因为蟒村时不时便闹孤魂邪祟,而婆婆这样的走鬼人,毕竟不是自己村子里的人,赶来不及时,于是便也琢磨着自己处理。 一来二去,处理的多了,倒是攒出了越来越多的本事,成了村里的神汉了。 这时,两边村寨的人,没有敢靠近的,只是远远的看着胡麻。 哪怕只是在这村子外面站着,都觉得心里毛梭梭的,总感觉有异样目光向村子外看来。 “婆婆用的法子,太巧妙了。” “这四块石碑,只是工程最大的一项,还不知用了多少法子安抚他们呢1 胡麻倒是越看,越觉得惊奇。 能够封住整整一个村子里的阴祟,这么多年没闹出大乱子来,可见婆婆的手段有多高明。 而自己学的是守岁人的本事,对走鬼人的手段并不了解,当然看不懂。 但是随着他在村子外,略略的转了一圈,心里倒也微动。 “四方镇门石?” 他越看这四方石碑,越觉得眼熟,却又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直到脑海里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婆婆留给自己的清元胡氏镇岁书上提到过的法门。 那镇岁书他记在了脑海,只是看不懂,但后来跟着吴禾妹子,学了一些基本的理论,倒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尝试消化那书上庞大高深的法门。 如今这四块石碑,便是其中的一道,胡麻本来仅从书上,想象不到这四方镇门石究竟是什么样子,如今见了石碑,却想了起来。 “如果村子外面都立了四方镇门石,那村子里面,岂不是得有一件化怨之物?” 思路倒是渐渐的清晰了。 这四方镇门石,仅是那法门的一部分,若真如镇岁书上所言,这最关键的一件东西,应该在村子里面,与四方镇门石配合,用来化解村子里的怨气。 而且,那应该是一件称得上“法宝”的,极厉害的事物。 胡麻微微心动,却不着急,先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了解了这村子里的阴气程度,心里默默计较了一番,倒渐渐有了几分把握。 这才停下脚步,向二爷道:“我得进去看看1 “啊?” 不仅二爷,便是在一边跟着的老羊皮大爷,都吓了一跳。 “可别冲动碍…” 他们忙道:“这绝户村子,大白天的,只要靠近了就会出事,更别说进去?” “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被引进去的,一进去,就甭想出来了,外人连找都不敢进去找。” “你能过来瞧一眼就是好的,没想你真个现在就解决了……”      “……” “我晓得。” 胡麻点了点头,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村子的恐怖? 心里也同样明白,现在自己解决这个村子的麻烦还早,但里面那件东西,却好歹要先进去瞧上一眼,只有如此,才能有针对性的在镇岁书里找到相应的法门。 况且,依着镇岁书上所言,自己只要不碰石碑,那安稳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有绳子吗?找一条长的过来。” 但胡麻也知道危险,不敢大意,转身向其他人问道。 自己进村子,按理说一见不妙,应该能出得来,但也要多多留心,所以让人找一条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实在是出了问题的话,还能指着这村子外面的人,把自己给拉扯出来。 “有。” 跟过来的人多,身上什么玩意儿都有,果然有人凑了几根绳子,系在一块。 胡麻将一端系在了自己腰上,与二爷约定了,自己扯绳子三下,他就拉自己出来,这才抖擞了一下精神,调旺了身体里的火力。 为了保险,如今两柱半的命香,皆插在了香炉之中,又让周大同拿过来了自己的红木剑,插在腰间,这才缓缓迈开步子,向着村子里走去。 一股子阴风,忽地迎面吹来,胡麻倒觉得身上火气,都被吹没了大半。 大白天靠近这村子,简直比深夜里撞鬼都可怕。 若是一柱道行以下的人,挨着这一下,恐怕一身的炉火,都直接被吹灭了。 但胡麻道行深些,炉火升腾,很快便又烧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步步越过了石碑,进了村子,这已经多年未见的天日的村子里,那低矮的草屋,生满了荒草的小路,被藤条缠绕的石碾子,破破烂烂缠满蛛网的纺车,都一一映入了眼帘。 空气都仿佛黏稠了起来,耳中依稀听到了一些似真似幻的吵闹声。 “吱呀……” 忽然之间,他站住脚步。 看到前面的一间黑洞洞草屋里,有一个女子朴素却清丽的女子端了瓦盆出来,咕咕的唤着,似乎是要去喂鸡。 胡麻站定了脚步,那女子也看到了胡麻,转头看了过来。 眼前忽地一阵阴风吹过,胡麻定盯一看,却见那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开了半扇的木门,被风吹得前后晃动,门边扔了摔碎的瓦罐,房前几堆风干的鸡骨。 “不愧是鬼村子,真邪门碍…”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努力不去想这些,继续向前走去。 呆在这邪门地方,自己也不能太耽误时间。 不然阴气愈来愈重,自己道行再高,也有可能会被消磨干净,那就麻烦了。 进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四块石碑的位置,知道若真有那件化怨之物存在,便一定是在这四块石碑的中间位置,自己也不用做些别的什么,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回来了。 而他这一加快脚步,周围竟仿佛更加的热闹起来。 眼光不直视的余光之中,各种影子稀奇古怪,来回的荡着。 他本想速战速决,到里面瞧一眼便出来,因此对周围的古怪声响全不理会。 却没想到,自己愈是往里面走,身上便愈沉,仿佛抗了几百斤重量似的,双腿酸软,气喘吁吁,背了一座山似的。 心间微微生迟,慢慢向路边的一个石槽走去。 这似乎本是用来饮驴的槽子,里面有几株杂草,积年雨水如同枯黄的镜面。 胡麻伸头看去,心里便是一惊,险些直接停跳。 通过水面模糊的倒影,他赫然看到,自己肩上,背上,竟堆叠了七八个黑糊糊的,看不清楚脸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就连自己的后背,都被压成了弓形。 “大过年的不磕头,倒往人背上跳?” 心里其实很慌,但却强迫着自己不能慌,还自言自语说了句俏皮话。 当然,鬼爬肩与鬼磕头,到底哪个更吓人,却顾不得了。 边说着,他一边将自己腰间带的红木剑拿了出来,取在手里,暗运炉火,灌入了木剑之中。 红木剑上,顿时散发出一股子炙烈之气,肩上的黑色影子受惊,一轰而散。 胡麻一下子觉得轻快起来,挺起腰身,持了红木剑大步向前。 眼前灰蒙蒙的光彩忽地消失,他看到了前方的村子正中间,一个大磨盘上面,摆了一个铁链缠着的石头匣子。 “那就是婆婆留的化怨之物?” 他瞪大眼睛,将那东西的大小长短,外表的花纹,死死看进眼里,然后抽身便走。 (本章完) 113.第113章 老树桩子(直接加两更) 第113章 老树桩子(直接加两更) “呜……” 胡麻进来时,虽然阴气森森,总还显得容易一些,但如今要出去,却是难了。 在他转身的一刻,便只觉一股子阴风吹到了脸上,眼前一花,却是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他看到这村子,不知何时活了过来,一片的阳光明媚,活人走来走去,脸上带了笑,有的人在将一块块白色的血肉状事物,铺在了屋顶上晾晒,有人在用石碾子碾最后一点粟米。 有人劈着柴,有人打着娃娃,也有人端出了饭,给坐在门口和人闲谈的男人吃。 生机昂然,光影流转,仿佛一个转身,便已置于另外一个世界。 但也只是这么一瞥,胡麻只觉眼睛酸痛,微眨了一下眼睛,再看时,便见这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忽地转过了头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活人的神采,正在飞快的褪去。 如同器物在时光里被剥离颜色,仅剩了惨碧的眼神与干枯的面颊。 胡麻强忍着这画面给自己内心带来的冲击。 在这村子里,时时刻刻被阴气吹着,自己道行再强,身上的热意也会被吹凉。 但这毕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如果自己先害怕了,胆气一弱,这过程怕是会一下子加速十倍。 “诸位乡邻,我只是进来看看。” 他慢慢向前一揖:“知晓大家过的艰难,等我出去,定然早早想到办法,帮到诸位。” 到了此时,也不知讲礼数还有没有用,但总是先说了再说。 不仅是希望唤起对方的最后一分灵性,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人总是面对着能讲道理,能沟通的事物时,才会多那么几分自信。 于是胡麻一边作揖,一边迈开步子,向村子外走去。 在揖起的双手放了下来时,已经再次握住了红木剑,往里面灌了一分火力,横在胸前。 这一分火力,是为了开路,而不是杀人。 一来这个村子里的阴祟,被困在这里,出去害人的少,凭白杀了不合适。 二来,你在人家地盘上杀了人,那岂不是引了众怒? 只可惜,便是不想伤人,也似犯了众怒。 眼瞅着胡麻迈开步子,走向村外,忽地村子里阴风大作,那一个个刚才还能看清的人影,皆已消失不见,愁云惨淡里,只看到一条条黑糊糊的影子,铺天盖地向了胡麻飞来。 “唰1 胡麻早有提防,猛得身形一闪,向前夺路奔出。 这一步奔出时,便已用了自家守岁人的法门,一手炼活,持了红木剑,另外一只手却是化作死物,遮在自己的脸前,用死物对抗阴祟的阴气,以免被他们吹了头脑。 同时双脚蹬地,竟是直接跳到了旁边荒草缠绕的屋舍之上,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快速向村外奔来。 这是鬼登阶的功夫,比江湖上的壁虎游墙还多了几分神秘。 尤其是在这鬼村子里,若是活人用这壁虎游墙功夫,阴祟一吹,双腿便先软了,而这鬼登阶的功夫,却可以不受影响。 他身形闪动,向外急奔,躲过了鬼影的扑击,但仍是周身生凉,冰冷彻骨。 虽然用左手挡住了脸,没有直接被吹了头脑,但一身脏腑,却还是被吹得空洞冰冷,仿佛躯干都不是自己的,但还好炼活的肢体,受影响极小,仍是坚持着,远远看到了石碑。 而见胡麻似乎将要冲出村子,这村子里的阴祟,也似着急,密密的飞来。 耳中听得凄厉叫喊无数,周围仿佛瞬间陷入黑夜。 胡麻知道关键,忽地调动炉火,不仅刚刚被吹凉的脏腑,滋生了活人气息,同时一口真阳箭,向前吹了过去。 如今的自己,可是三柱道行,哪怕最近炼活,损了些许,也有两柱半。 换成旁人,便是接近一甲子的功力,比掌柜的都要高,平时自己都藏起两柱,只用三成,真个全用出来,威力之大,自己都不好想象,而这,也是他敢进这村子的原因。 如今一口真阳箭吐出,竟如在黑夜里,忽地吐出了一团火,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便是拦路的阴祟,也被逼退。 而胡麻则借机双足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猛得跳到了石碑之后。 “总算逃出来了……” 胡麻出得村子,已是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绝户村子确实厉害,最后这一下,若是不用真正的道行,怕是不保险。 “二爷他们呢?” 缓了口气,便赶紧找二爷等人,却忽地发现,周围一个人影不见。 刚刚还在村子外面等自己的人,居然不知去了哪里…… 这一惊非小,但他强自镇定,仔细一看,才忽地明白过来:“这里是村南……” 刚刚自己离开村子,是严格按着进村的路径向外闯,毕竟那是最近的路径,但没想到,已经这么警惕在意,却还是被迷了。      看似一直在沿路返回,实际上已经在村子里绕了大半个圈,明明自己是从村北进去的,但等到自己出来时,却已经到了村南的这块石碑旁边。 这一身道行,能保得自己不被阴鬼所侵,但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最后那一道真阳箭厉害,说不定如今的自己,还在村子里转圈,而不自知。 想着这一点,他也急忙拉动自己腰间系着的草绳,却见草绳松垮垮的,扯回了几丈,便见尽头是断的。 草绳的一端,有着四五个惨白的影子,死死的抓着草绳,仿佛要跟着出来村子似的。 “不好。” 胡麻心里忽地明白了什么,暗暗叫着,这村子里的厉害东西,被石碑挡住了,出不来,这是想借了自己的绳子,爬出村子来。 微微握紧了红木剑,余光扫了一眼天时,竟觉得愈发暗了下来。 自己祭拜柳儿娘,挑的是晌头时分,后来来到了这绝户村子,也才一个时辰左右,但看这天光,却是已经愈发的黯淡,仿佛早已到了黄昏之后,进入了黑夜,群鬼横行时候。 “鬼遮日……” 他想到了吴禾妹子跟自己讲过的一些现象。 黄昏分界,阴阳二分,白天是活人的时候,夜里是邪祟的时候。 老阴山里,虽然阴阳混淆,但也多少遵循了这规律,白天总是活人安全一些,但总有些强大的邪祟阴物,法力高深,便是白天,也能遮了日头,强行将黄昏前变成了黄昏后。 自己刚刚若是在村子里,遇着这种现象,那还算合理,如今出了村子,它们居然也能做到? 心里一时惊悚,虽不明白究竟为何,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厉害的。 本来不想动武,但这一下,再不犹豫,握紧红木剑,一身道行全灌出来,便要抽身向前,回身便斩。 但却也就在这一刻,忽地一阵怪风吹来。 刚刚才从绝户村里出来,胡麻对这阴风感知敏锐,连身子都是凉的,这时却明显感觉到,这股子阴风,与绝户村里的不同。 吹在身上,竟微生暖意,同时有种似香似香,似有声若无意的奇妙感觉,还不等反应过来,自己后背上趴着的东西,已忽地被吹回了村子里去。 耳边只听见若有若无的叫喊,那几个东西,竟是连半点反抗余地也没有。 胡麻肩上稍轻,却仍不敢大意,余光瞥见,日头仍是黑的。 他内心里猜测着,慢慢的转身,向了那一阵暖风吹来之处,剑尖下垂,慢慢抬手作揖。 “不知是哪位好朋友帮我,还请一见?” “……” 说着时,作完了揖,才慢慢的抬头,向前看去,倒是忽地一怔。 眼前景像似乎化了,整片林子都沉默在了夜色之中。 惟独自己身前三丈左右,有一截老树桩子,安静的出现在了那里,桩子上,依稀有个身影,但很奇怪,自己若是努力看去,却是看不清他的模样,甚至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只用余光,却能分明看到个人,宽袍缓袖,五官难辨,但似乎带了淡淡的笑意,安静看着自己。 “是他?” 胡麻心里微凛,忙再次作了个揖,道:“前辈。” 这老树桩子,早先跟着婆婆见过一次,后来自己婆婆走时,自己离寨子时,它都有来。 称呼他,便不能叫好朋友了,它跟婆婆有交情,是自己长辈。 “你还没学会该学的东西……” 胡麻揖礼下去,便感觉身边风声温和,似乎有个温润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些事情,本就是你家婆婆留给胡家后人来解决的,石匣子里的东西,也是给胡家后人的。” “伱如今本事虽然有了,学的却不是胡家的本事,也就算不得胡家后人,那个匣子里的东西,不会认你的。” “但要我说,你婆婆去了祖祠,帮你扛着压力,争取了时间,你若让她等的太久,也不像话,所以,还是早些学到你该学的东西,再过来吧1 “……” “嗯?” 胡麻心间微凛,忙再度抬头,却在这一个微小动作之间,周围景象大变。 天色已亮,阳光自古木间洒落,稀碎斑驳。 自己身前,只有几株合抱的大树,哪里有什么木桩子存在? 推书:在群友的指导下,我走上了渣男式篡清之路,腰好疼!糕点新书《篡清:我初恋是慈禧》 两更加上,求票啦! (本章完) 114.第114章 二爷的遗憾 第114章 二爷的遗憾 “时候不早了,快拉出来……” 这时的村子北边,二爷焦急的转着圈子,见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扯动草绳,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步窜了过来。 周围人还在犹豫,毕竟提前约好了里面有人扯动绳子,外面才会拉,二爷却着急道:“这绝户村子一共才多大,便是横穿过去也到时候了,定是出了事情吧?” 说着便用力去扯,却没想到越扯越松,只是拉出了一根绳头。 不论是老羊皮,还是族长,或是跟在身后的周大同以及乡邻等人,都懵住了。 “我的老娘嘞……” 二爷一声呻吟,身子都颤了,猛得撕开外套,大叫着就往绝户村里冲。 “我找他去1 “……” “你消停着,老二……” 老羊皮慌忙拦住了二爷,叫道:“你这点子本事,怎么敢闯绝户村子的?” “陈年老炉子也给你吹灭了碍…” “……” “灭了我也得找碍…” 二爷急的眼都湿了,高声叫道:“小胡麻若是出了事,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婆婆交待?” “别管我了,死了都不用把我埋老火塘子里了……” “……” 说着竟真是大步就往村子里面闯,任是两个寨子的人都拉不祝 但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什么死的活的?” 众人慌忙一转头,却见胡麻好端端的,从旁边小路上绕了回来,顿时又惊又喜,忙忙的迎了上去,左右看看,见果真是他,纷纷又惊又喜:“伱从这进去的,怎么从那里回来了?” “迷路了。” 胡麻道:“绕了个远回来的。” 旁边的人一听都懵住了:“这闯鬼村子,还带迷路的?” 但见胡麻好端端的回来,也都松了一口气,老族长也趁机赶紧把棉袄给二爷披上了。 只有老羊皮大爷,见多了这绝户村里的邪祟,心里仍警惕着,悄悄捏了捏胡麻的手掌,胡麻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把自己手上的生气褪了,这一捏之下,只觉冰凉刺骨,不像是活人的。 “啊哟……” 老羊皮大爷吓的脸都绿了,踉跄着后退,胡麻却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小心些。” 这时活气又回来,手掌温润,老羊皮大爷呆了一下。 这才忽地明白,是这小子耍自己,心里倒是稍稍宽慰:“没事了没事了……” “阴祟哪有这么皮的?” “……” “出了点小小的状况,但好歹顺利出来了。” 胡麻这才向众人解释道:“现在我的本事还没学成,想要解决这里的问题,那是说大话了,不过,好歹也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回头多做做准备,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那是那是……” 二爷忙道:“早先婆婆说了,先封了村子,消上十年的怨气,这才七八年光景。” “还早呢,若不是这羊倌心急,哪需要冒这个险?” “……” 刚刚还担心两边寨子打起来,一口一个老羊皮大哥,但因着这虚惊一场,二爷都不讲究了,上来就揭老羊皮的老底。 而老羊皮不是正路子,羊倌做了神汉,又没个师承,本来特别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可现在心里愧疚的很,软声道:“娃子,老二说的对,是俺们小心眼了。” “早该知道,走鬼婆婆的孙子,差不了事……” “……” 这一句话,算是为这次的事情定了性。 蟒村的头脸人物跟一个小娃娃赔不是,以后蟒村的人见了胡麻都得敬着。 老族长笑弯了眼,便道:“别在这里扯皮了,天都快黑了。” “小胡麻的干娘香火还没吃上,没见过祭了一半,先跑出来做别的事的。” “……” “对对对……” 老羊皮大爷也忙道:“你干娘收了你这么个干儿子,不是哪一家的事,是咱邻里们的大事。” “走走走,都跟着磕个头去。” “……” “成了……” 这话赶话的如此丝滑,就连二爷跟老族长都意外了,看着这个披了羊皮的老人精,暗暗想着,这就顺着杆爬上来啦? 这倒小瞧了这羊倌,一开始就存了这个心吧? 只是硬赶着上来磕头脸上挂不住,顺便也瞧瞧婆婆家的小孙子是不是个认旧账的人…… 却说柳儿娘,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见这些人走了,还以为自己这一难过去了。 冷不丁的,又看到乌怏怏的人回来了,而且比晌午时候还多,一过来就磕头的磕头,烧香的烧香,它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哆哆嗦嗦,几根可怜的枝条瑟瑟的颤着。      好歹这群人祭完了,便约着去大羊寨子喝酒,没管他。 但二爷却是趁人不备,走时又悄悄的过来,捡了根红绳在它身上,上一次拴的,还只是红线,这一次却有指头粗了。 这是怕柳儿娘给吓到,悄悄的跑了。 她可不能跑,这一次,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回头孩子们出息了,正儿八经祭林子,祭太岁,甚至祭老阴山的时候,她都得在哩…… 夜里寨子里又摆起了流水席,招待蟒村的乡邻。 对寨子里的穷苦人家来讲,这可真是太奢侈了,一年到头,也不过那么几场有数的席面,过年时,或是有什么婚丧嫁娶时,但今年宴席一场又是一场,连族长儿媳妇都心疼了。 这些吃的喝的,年后让大同他们带城里去多好,都填了你们这几个窟窿。 “你们蟒村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小家子气。” 老族长见儿媳妇拉了脸,便笑呵呵的训着:“寅吃卯粮,那是不好的。” “但也得看这卯年有什么奔头。” “你知道个啥,现在吃的,瞧着吧,不到一年就回来了……” “……” “……” “石匣子里留了东西,是什么意思?” 而胡麻,其实对这种席面,也有些腻了。 如今应付着这场热闹,但心里却在想着村头遇着的那截树桩,还有他说的话。 那截树桩,是被婆婆称为“熟人”,而且第一次见了时,要规规矩矩行礼的存在,他特意找着自己,说的那几句顺话,是何深意? 自己是婆婆的孙子,却还不算是胡家后人…… ……难不成,这胡家后人看的是本事,而不是血脉? 倒隐隐觉得,婆婆的面对的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留的布置,也比自己想象中多。 便如这绝户村的事,在周围村寨看来,婆婆是忽然去世了,所以留下了这么个事,来不及解决,心里也就害怕了起来。 但胡麻刚刚听说,便意识到没这么简单。 因为婆婆根本就不是突然去世的啊,她只是回了祖祠,时间还是她自己拿捏的,以她心善的性格,如果这绝户村子真的隐患那么大,她一定会提前解决了的,起码也会留下方法。 本不该留下,又偏偏留下,只能说是,留给自己的。 再想到婆婆回祖祠时说了,要去帮自己阻止孟家的那些玩意儿,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挡得几时,只盼着能多争取点时间给自己,等自己学成一身本事…… ……现在的自己,还是慢了,太慢了。 心里默默想着,压力倒大了起来。但总归,此间事了,自己也该早点回庄子里去。 先拿到那批血食再说,毕竟那是一切的根本碍… 一场宴席完了,蟒村里来的人倒不少在大羊寨子有亲戚,自去找亲戚住,便没亲戚的,也找了几间空屋子让他们睡下,胡麻也把醉醺醺的二爷,扶回了自己家里,烧茶给他喝。 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有些是很深的,自己察觉不到。 但亏了有二爷在身边,他也不知道婆婆留的事情,但会指点着自己朝正确的方向走。 胡麻对他,一直满怀感激,而且,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哎哟……” 可是二爷,一听到胡麻口中的“守岁人”这几个字,却是直接吓的酒都醒了。 慌忙的盯着胡麻,严厉道:“胡小子,你可别乱说,二爷我啥也没听见……不是,你小子警醒着些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学了本事,为啥我一直不问?” “学了师傅传的艺,那是恩情,不得师傅允许往外传,可是要命的罪过。” “你张口就说,不想好了?” “……” “没事。” 见着二爷紧张的样子,胡麻笑道:“咱身上的艺,就是咱们的。” “师傅那里,我已经还过了,不欠谁的。” “……” 二爷见他说的确定,倒是有些迟疑,知道胡麻经的事,想来比他们回来说的多。 况且,这守岁人的本事,确实是他一辈子的心玻 “二爷,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的关窍。” 胡麻笑着,附身在二爷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话,二爷眼睛便忽地圆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事,于二爷,竟仿佛遭了雷击。 他脸上一时恍然,一时疑惑,一时仿佛明白了,一时又更糊涂,到了最后,竟是慢慢的,一双老眼都有些湿润了。 背过身去,不让胡麻看见自己哭,但声音里却带了无尽的感慨:“琢磨了一辈子,整整的一辈子碍…” “但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个路子碍…” “……” 胡麻见着二爷这模样,心里也感慨,便要将法门一概传授,但二爷却摆了摆手。 “晚啦……” “胡小子,你想多了,早二十年,我还能炼,现在,这身子已经扛不住啦……” (本章完) 115.第115章 分赃之时 第115章 分赃之时 冷不丁一听二爷说晚了,胡麻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才走了几个月,二爷已经那啥了,可听到了二爷说的缘由,却是心里不自觉的沉了几分。 二爷守了一辈子纯阳火炉,也琢磨了一辈子,总是在想,自己火炉已是烧到头了,其他那些本事大的人,又怎么走的呢? 如今胡麻一句话解了他的惑,却也让二爷感慨了起来。 他正因为琢磨了一辈子,所以对自己的身子最为了解,这种由活炼死的法门,那不光得是炉子旺,身子也得好,自己已经年迈,寿数过了大半,已经走不得这种折腾的路子了。 更为心下恍然的是,难怪当年自己遇到的老师傅,只教了自己那几年,便让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其实就是自己已经没希望再学的时候。 他是把自己用到尽了,却没跟自己说不必再守着了。 胡麻不明白二爷心里想到了这么多的事,借着酒劲一发涌上了心头,但能看出二爷的惆怅,心下也有些难过,便打起精神,说些让他高兴的话。 比如自己其实一直没说,现在的自己,不仅是做了庄子里的管事,若真是争气,没准明年回来,自己还成了一位掌柜的呢…… 还跟二爷说,早先你送我们过去,那位小胡子管事,还念着你,说有机会请你喝酒。 二爷把那什么掌柜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当胡麻吹牛。 但说到了这小胡子管事,倒打起了精神:“那得准备点东西,过了年再给人捎回去。” “人家这身份,想着咱这山里的老矿工,多大的情份呢?” “……况且这是个收了东西办事的,好人啊,这交情伱得维护着,以后用得着1 “……” 见二爷到了这时还想着自己,胡麻心底里感动,但老爷们之间,不说太矫情的话,只是认真的向二爷说着:“二爷,我能混出头来,以后你也别去割太岁了,我给你养老……” “净说傻话。” 二爷听着,也只是笑:“你养我老,那寨子里小的呢?谁带着他们去赚银两?” …… …… 第二天送走了蟒村的人,胡麻一行伙计,便该准备着回庄子去了。 照例又是装得满满当当,寨子里收的花生,蒸得面馍,腌的咸蛋,还有周大同他娘悄悄在这几次席面里克扣下来的鸡鸭鱼肉,都塞进了坛子里,已经化了冻,在冬日里能吃好久。 此外还有新做的褂子鞋裤等等,这些倒不是临时赶出来的。 本来就做好了,想着这几个孩子如果过年不回来,就年后找人给他们捎过去的。 家家户户,都很舍得拿好东西出来让他们带着。 尤其是二爷,胡麻早先晚上跟他说的话,他兴许都忘了,反正醒来之后,再也没提过“守岁人”这几个字,早一天的惆怅也不见,还是像之前一样笑呵呵的。 但是他偏偏把那个小胡子管事记住了,收拾了寨子里的野味,草药,还有黑油膏什么的,让胡麻一并捎上。 寨子里有嘴碎的,打趣他:“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忙个什么?” 二爷听了,却是得意洋洋:“我可不是给这几个小崽子准备的,我是给城里的徐管事。” “那是我老哥们了。” “……” 这次回去,倒是不用二爷送了。 毕竟已经马上到了拜太岁的时候,他也需要多教寨子里的人一些事情,还要提前带他们进山,年前送胡麻他们回来的车把式,也如约提前赶来了寨子等着。 年前他在寨子里受到了盛情接待,心里记着情,这次回来,倒还带了些城里的吃食糖果,分给寨子里的小孩。 回来时满满当当,回去时仍然满满当当,快快的赶路,朝行暮歇,不几日回了庄子。 胡麻带人卸下了东西,便见庄子里冷冷清清,镇子上虽然人不多,但过了这个年,还能依稀看到些过年的气氛,就连庄子前面,烧的纸钱香烛,都比走的时候,多了许多。 但进了庄子,却毫无过年的气氛。 胡麻他们是回来早的,其他的伙计,也都还没回来。 带了周大同等人进内院给掌柜还有吴禾妹子拜年,老掌柜也没有像其他的掌柜一样给他们封上红包,只是让老仆人拿坛子酒给他们喝。 并且道:“回来就好,收收心,马上活就来了,到时候可有的你们忙,还有胡小子,记得封几个红包给伙计们,喜庆。” “这是掌柜的活碍…” 胡麻听着,虽然答应了下来,却也默默想着。 更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别十来天,掌柜穿了一席棉袍,脸色腊黄,声音无力,看起来竟似更加的虚弱了。 身为守岁人,按理说这身伤早该养好了。 他将从寨子里给吴禾妹子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也见到了吴禾妹子从屋子里出来。 她穿了一身红色的棉袄,倒不像之前穿单衣时那么瘦削,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站在了清冷的枯树身边,显得明艳照人,就连之前身上的腐臭气味,也很淡了。      与胡麻等人说了几句,她收了礼物,回了屋子。 周大同等人见过她的模样,但如今见了,还是眼馋的狠…… 当夜喝了一场,便又开始了巡夜,早先几天,只能他们几个人亲自上阵。 但没几日,回家的伙计们回来,人手倒也渐渐充足。 一切都如年前一样,渐渐步入了正轨。 也是到了这时,趁着城里的活还没来,胡麻找了一个时间,趁人不备,换上了棉袄黑袍,领了小红棠,悄然出了庄子。 到了外面,才戴上了一顶棉帽子,遮住脸面,慢慢的来到了镇子的西头,一户一进的院子前面,蹲下身子,从旁边石头下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锁进门。 这院子,本是住了一个钉马掌的,但年纪大了,年前回了乡养老,便不回来了。 这庄子已经被人租了下来,年间还有人来看过。 胡麻进了庄子之后,便见到一口水井,一株石榴树,院子里有石桌石凳,他也不着忙,先进屋子里四下看了看,仿佛在看着房子布置,然后才走了出来,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一连坐了好多时候,小红棠便也一直在周围警惕着。 确定了没人看着,他才让小红棠继续警惕,起身到了水井旁边,扯住了井绳。 这井绳倒像被什么绊住了,很是结实。 但胡麻力贯双臂,一点一点将它扯了上来,尽头却是个大包袱,里面有东西晃晃荡荡,发出了瓷罐碰撞的声音。 胡麻提起了包袱,仍是不着急,转头看了小红棠一眼,就见她小脑袋快速的周围看了看,转头向胡麻道:“没事的,周围都没有人呀,小红棠可机灵着呢……” “乖。” 胡麻这才放心,提了东西,进入堂屋,也不点灯,借了微弱的天光打开。 只见这包袱里面,放了几个瓮,一个白色的坛子,还有一块层层油纸包包着的事物。 先低吁了口气,打开了那几个瓮,却见里面都是些青油油的肉块,已结了凝脂。 瓮打开的一瞬,小红棠便忽地从屋顶上探下了脑袋,瞪大眼睛看着。 胡麻向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又打开了那个坛子。 一声惬意的低呼,自胸膛内响起,只是仍然压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颗颗红色的血食丸,个头总算快赶上婆婆给自己的那些了。 屋顶上探下了脑袋来的小红棠,这会眼睛已经瞪的如铜铃一般了。 而胡麻直到这时,才拿起了那块油纸包裹着的事物,微一沉吟,却没有直接打开。 白葡萄酒小姐,做事就是稳妥呀…… 当初那批血食,不管青的还是红的,她都一一给炼成了血食丸,或是凝胶,甚至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拿了草心堂的存货顶的。 这有几个好处,一是体积小了,占地方也小,而且容易保存,不那么容易被邪祟盯上。 再就是,那么多的青太岁,若是一发给胡麻运了过来,太显眼,所以,其中也有一部分,她给换算成了血太岁分过来,当然,该有损耗她也给扣掉了。 另外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不能不防着有人对之前的事情起疑,追查那抢走了血食的神秘人,万一查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可是这批血食丸,却都是草心堂的手炼出来的,皆能追根溯源,找着来源,就算倒一万个楣,被发现了,那也是草心堂丢了货,关红灯会什么事? 踩点,行动,销赃…… 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每一个环节,可都错不得呀…… “小红棠,把灶下的土挖开。” 心里想着,胡麻也愈发的心情大畅,指使着口水都流了出来的小红棠,低声笑着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不?” 小胡棠颠颠的凑了过来,蹲在地上,眼睛发亮,摇了摇头。 胡麻笑道:“代表着,咱们好日子总算来了……” “你想每天都吃青食不?” “……” “不……” 小红棠摇着头,道:“我想每天都吃血食1 “……” 胡麻都有些尴尬了:“这条件咱现在倒还是没有的……” (本章完) 116.第116章 守岁传承 第116章 守岁传承 修行嘛,有什么难的? 有了这批血食到手,胡麻心间大定,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守岁人这门道,自己本身就占着两个便宜,一是身体已死,二是有本命神像照见,如今限制自己进度的,也无非就是自身道行火候。 而这批血食,则是解了燃眉之急,只要自己补足了道行,那便又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修行了,说不定,整个三阶,都可以修行得完。 炼活一手,当时自己便已是登了一阶。 如今自己早已悄悄炼活了四肢,理论上已经是登了二阶了。 再炼活了五脏,自己就算登了三阶,这一身本事,便不比吴掌柜差什么了。 心里惊喜,倒恨不得把这些血食全吃下去,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先往嘴里塞了个血食丸,便还是准备先将这批血食的大部分都藏起来,留待着细水长流,慢慢的炼成道行。 当然,要藏,是主要藏那批青食,血食丸实在太贵重,自己要随身收着。 但也幸好,这血食丸占地方小,收着方便。 而在喂了小红棠一块青食之后,她也特别的卖力,工具都不用,蹲在灶前,撅着屁股刨了半天,搞得自己小脸乌黑,转头一笑,只能看见一排雪白的锋利牙齿,模样诡异里透着可爱。 胡麻收好了血食丸,也忙过去帮忙,将这布袋,埋进了灶底的坑里,上面又填了土,铺了砖。 再用泥铺一层,膛灰放回去,这小小的宝库便成了。 虽然已经被炼过,但如何稳妥藏起血食,也是一门大学问,坛儿教的人行事歹毒,直接剥了人皮作袋,可以保得一年时间,血食气味不泄。 而红灯会又不同,红灯娘娘虽然也是明州一害,但这般大张旗鼓杀人剥皮的事不能做…… ……起码现在人家不做了。 所以通常是用大缸来盛,血符封口,再着人手护送。 照理胡麻这一批,已经炼过了,安全了不少,但里面也好歹有一块是没有炼过的稀奇太岁,所以胡麻也不敢太过大意,用了二爷教的一个土方子,藏在了灶下。 灶下是餐食之本,百草精华,最是人间烟火气,能遮掩血食气息,算是他如今能选的最便宜之物。 “这块白葡萄酒小姐说的金线太岁,又是什么?” 做完了这些,胡麻倒也觉得奇怪,那块油纸包里,包的就是那块色质如血,却有了丝丝金纹的稀奇太岁。 白葡萄酒小姐把其他的血食,都炼成了方便携带与保存的血食丸与凝胶,惟独这块,却没有进行任何的加工,只是平分了三份,并嘱咐了自己与二锅头好好保存。 包裹这金线太岁的,是一种特制的油布,能让这太岁气血不露不腐,其实比人皮袋好用,只是太贵。 远远不如找个人剥下皮来做布袋省事又有效率。 “要么用不着,要么便是救命的东西。” 白葡萄酒小姐将这块太岁分给了胡麻与二锅头时,只是懒懒说着,心情瞧着不是很好。 胡麻猜着,她可能心里也在心疼,明明可以把这东西昧下的…… 安排好了一切,才带了小红棠出来,锁上了门。 抬头看向夜暮沉沉的夜空,走在镇上石板路,瞧着满天繁星,倒有种做了坏事的神清气爽。 或许,回头自己也要找个合适的由头,直接搬到这里来祝 当然,如今住过来的事不能着急,毛毛躁躁的一会这,一会那,只没得惹人怀疑。 回到庄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胡麻便开始安排庄子里的伙计,打开外院里那一间锁了一年的仓库,修补鼠洞,破烂的窗棱,连同开春时需要用到的大车,兵器,也都一一查点。 忙忙的到了下午,冷不丁掌柜又让老仆人过来叫胡麻,到了内院之后,却见石桌上,放了两盏油灯,老掌柜的脚边,还放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古旧的藤条箱子。 他正喝着茶,也不给胡麻倒了,也没请他坐下,便只是道:“我说,你听着。” “早先的事,我也不多解释了。” “但我教你的法门是真的,四鬼揖门的绝活也是真的。” “你现在只炼成了一手一脚,火候还浅得狠,做这庄子的掌柜,怕是应付不来,所以,这另外的一手一脚,伱也该开始参悟了,两盏灯你带走,自己瞧着时候到了就点上。” “连同这箱子里的,还有你之前取走的两盏,便不用还回来了。” “……” “掌柜的意思是……” 胡麻听着,竟微有些惊讶,透过藤条细微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皆是一盏盏油灯。 早先自己在掌柜的柜子里,看到过。 这些油灯,是守岁人炼死求活的根本,他倒是要给了自己? 而迎着胡麻的疑惑,老掌柜却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微一皱眉,迟疑着问了出来,道:“你之前说过你家婆婆是走鬼人,想来也该是个有些见识的,可曾听说过有个神手赵家?” “神手赵家?”      胡麻心间微迟,缓缓摇了摇头。 “唉……” 老掌柜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一叹,道:“跟伙计们说,有机会帮我留意一下。” “这段时间你心思活络些,我怕是教不了你多久了。” “……” 胡麻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掌柜年前,便有向自己暗示,要保举自己做个掌柜之类,又说他已经引起了上面人的怀疑,怕是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现在看,他说的要离开,倒是真的,也不光是红灯会不留人,而是他想去找那个神手赵家,给吴禾妹子治病,只是现在还没有打听清楚。 可关键是,自己其实也是不知道的。 白葡萄酒小姐跟自己说了这事,但也没有透露别的消息,一来某些特定的消息,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乱说,因为这不属于自己该知道的,二来白葡萄酒也不知道神手赵家的下落。 她知道这家人,也知道他们治得好吴禾妹子,但这家人太神秘,住哪里谁也不知道。 带了藤条箱子回来,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满满的油灯。 查了一下,一共一十五盏。 看样子老掌柜是真的把这守岁人法门给了自己。 正常来说,守岁人修炼守岁人法门,离不开这些油灯,四肢五脏,眼耳鼻舌,都有特定的油灯对应。 说起来,这其实都是毒药,可以精准定向,杀死自身的某一部分,但偏偏又是守岁人最需要的毒药,不知蕴含了多少前人心血,自己虽不需要,却也知道它的价值。 不过,登阶入府,其实整套下来,是有十七盏灯。 老掌柜传下来的这一套,已经算是好的,只少了最神秘的头脑与秘窍二盏。 这不是老掌柜藏私,实在是他也没被传到。 另外就是,其实说起来坛儿教的妖法多,守岁人这一门道的本事也很多,无论是手脚脏腑,耳眼鼻舌,都可以对应着修炼出一些特殊的本事来。 但这每一门的本事地,都要花了大功夫去琢磨,老掌柜本身就是个投靠了红灯娘娘的闲散掌柜,能有一手绝活就不错了。 “只望着吴禾妹子命好福大,能够顺利找着那神手赵家吧……” 胡麻心里叹着,倒隐约觉得,人情二字,当真复杂。 其实照他之前算来,白葡萄酒小姐指点了吴禾妹子一个方向,她暗中通知自己保命的人情也就还了,但终是不忍她受苦,帮她求来了一坛子青玉膏,没想到这又给自己换来了好处。 老掌柜现在对自己,倒比对亲徒弟还好。 但两人之间已经生了嫌隙,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推心置腹了。 他将所有的油灯都收了起来,但右手却也缠上了布条,好歹老掌柜还在庄子里,自己要防着一些,但自己四肢已成,下一步倒是要考虑五脏的炼法了。 老掌柜那本笔记里,有相关的记载,自己已经记在了脑海里,只是单纯笔记,毕竟不如手把手的教,更来得仔细。 可自己一来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去求老掌,二来有本命神像照见,倒也不担心走错了路。 现在需要定的只是,这五脏,究竟从哪里开始着手? …… 夜里胡麻想着修行之事,白天里却开始忙碌了起来,如今已到了日子,城里早先后来了几波人,勘探路况,瞧瞧牲口养的是否健壮,仓库修缮的怎么样,账目清不清楚等等。 如今,属于红灯娘娘会的七处血食矿,都已经拜了太岁,城里的人手,也都已经派下去了。 想必第一批血食,很快便要到,各个庄子里也要开始做好准备。 每当这些人来,掌柜的便也出来陪着,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瞧着也是一幅精神翌翌模样。 但是他也只是作陪,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让胡麻跟着参与,主持,而且人一回去,便也快步回了内院,似乎每次强撑了保持这么一会正常状态,便已经让他感觉非常的吃力了。 但这样一段时间下来,胡麻倒是对这些事务与相关人越来越熟。 尤其是在一次城里的徐管事下来,把二爷给他的东西奉上时,面对这不值钱玩意儿,他居然也是欣喜不已。 自那之后,私下里都与胡麻论私交了。 就连胡麻,有时候也忍不住的想了:“莫不是我还真能混个掌柜?” (本章完) 117.第117章 红香杨弓 第117章 红香杨弓 也就到了三月里,整个庄子,迎来了第一批血食。 一位管事,带了两位红香弟子,七八个青香弟子,押了一辆封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来到了庄子里面。 胡麻便立刻带了人,将他们迎进了庄子,马车直接送进了仓库之中,也不卸货,便即将马牵了回来,送到槽子里喂草料饮水。 然后仓库贴了封条,大红灯笼挂在了仓前。 庄子里的伙计,便持了家伙,整夜不休,在仓库外面守着,而胡麻则又安排着人给这位管事和红香弟子,青香弟子张罗饭食,都是好肉好饭,不过酒却是一点也不给他们上。 到了第二日,才揭了封条,套上了马,离开了庄子,往城里去。 从头到尾,胡麻竟是一点也没见着那血食是什么样的。 他分析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庄子,之前出过事,上面还有疑心。 不是迫不得已,血食并不往庄子里面来,便是过来的,也是一些赶路,或是数量较少的。 而且押送人员,从头到尾不换,一口气押回城里去,杜绝了各种风险。 毕竟这庄子有黑历史。 早先老掌柜出事那次,却是这些矿上的人,先把血食押送进庄子,由老掌柜验过入账,再来安排人手送入城里,其他人接着回矿上做事,效率比这高得多。 但这样一来,活倒比胡麻想的清闲。 前后忙了两个多月过去,眼瞅着这一季便忙活完了。 而这前后,他也并没有着手太多实质的事情,不过是让准备车马,就准备车马,让打开仓库,便打开仓库,让去哪里接应一下,便去哪里接应一下,此外便是管饭入账之类罢了。 哪像什么掌柜,倒像是仓库管理。 虽然说起来,这倒清闲,少了许多风险,但那做掌柜的心思,也就淡了。 掌柜的之前说了想让自己做这掌柜,但细想想,在这般熬上一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的情况下,自己底子实在太浅,想这掌柜的位子,还是太难了。 “话说这红灯娘娘会一年的收成,硬是可以碍…” 倒在做事之余,胡麻默默盘算了一下,心里也不免有些心惊。 自己这个庄子,进进出出的血食,算是少的,但胡麻冷眼瞧着,前前后后,也怕不是有两三千斤的血食通过庄子进城。 而且胡麻知道,自家庄子,只是红灯娘娘会各地的分柜里,规模最小的一类,那借此推算,加上其他的庄子,红灯娘娘会这一年的血食,不怕得五六万斤? 照这世界的行价,一斤青食,就值得好几两银子,红灯娘娘会这一年,就几十万银子进出了? 这还不包括其中的血太岁,一些特异的珍稀太岁,太岁血等等稀缺或附加。 “红灯娘娘在这明州府里起势,也有十来年来了,得攒了多少家底碍…” 胡麻都不感叹着,当然不是惦记什么,只是纯感叹一声。 眼瞅着近日里进庄子里来的血食,越来越少,他也算是松了口气,功劳没有,但这一年的苦劳,总是落着了。 却在这一日,已是即将黄昏,庄子外面却忽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旋即有人忙忙的赶了过来,跟胡麻说,有个腰间系了红带子的弟子来了,要见管事。 “怎么天都快黑了,才要过来?” 胡麻倒是心里一凛。 押运血食,往往都是趁了白天,夜里一定要进各庄子里封好。 但是道路复杂,总有些意外之事,若是这些押送的车马,落在了半道,赶上了天黑,那可是非常危险的事,这时候他们往往都会立刻派人,到相近的庄子里来求援,多加人手。 但人手再多,夜里押送血食,也不太平,没准就会出事。 忙忙的赶了出来,却有些意外,只见这来的红香弟子,倒是个熟人。 说熟,也不太熟,毕竟这段时日里来回接应,已经认识了不少红香弟子,有的还见了好几面。 如今来的这个,却是只见过一面的,便是当初闹了坛儿教的事情之后,跟了徐管事来到庄子里调查的四位红香弟子之一,胡麻还记得他名字叫杨弓,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 而且他似乎也并不是过来找人手的,见着了胡麻,便道:“我来找你帮忙了。” “什么忙?” 胡麻有些意外,请他进庄子里,道:“还没吃饭吧,先进庄子吃饭。” “不进庄子吃。” 这杨弓看了一眼庄子里,道:“外面有没有,吃甚都行,我已是饿了一天了。” 虽然他条件比较奇怪,胡麻还是道:“有,我带你在镇子里吃。” 说着让人牵了杨弓的马,去马厩里喂食,歇息,自己则与他并肩出了庄子,来到了镇子上的一家酒肆。 这镇子百十户人家,其实也五脏俱全,有酒肆,有饭庄,也有些油盐酱铺,大都是往这些于明州府里往来客商生意的,冬日里大多关门,只是开春之后才有些生意。 进了酒肆,酒家也是认识胡麻的,忙忙来招呼。 胡麻让他先做些酒饭上来,与杨弓在四方桌上坐了,这才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搞了一批血食,想着从你这庄子上走,其他人我不放心。”      杨弓等肉切了上来,先挟了几筷吃了,这才低声向胡麻说道:“但是我没什么人手,关键时候,大概需要伱带了伙计,去接应我一下,所以提前过来找你,请你帮我这个忙。” “血食?” 胡麻闻言,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杨弓是跟自己同一年进了红灯娘娘会的,如今还不到一年时间。 他们这些红香弟子,如今大都只是负责从各处跟了管事,押送血食,或是去矿上,防止有变,可听这杨弓的意思,竟是他自己要去搞一批血食。 这倒让胡麻好奇了,他本事再大,也没有单独负责一批血食的时候吧? 况且,若是有了这权力,手底下又怎么会缺人手? “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1 杨弓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杯酒,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道:“我爹娘死的早,叔伯们把我卖给了牙子,运气好进了红灯会,拼着吃苦,想着熬一番出身,回去宰了那几位叔伯。” “可偏偏的,我肯吃苦,敢拼命,但是那些人,却还是瞧不起我,拼命的活让我们兄弟去,捞功劳的就让他手下人去。” “分血食时我们排在后面,挑个小使鬼,还给了只瘸腿的……” “去他娘的1 “……” 说着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盯着胡麻道:“胡管事,我进了这红灯会,只看你一人顺眼,也不怕你笑话。” “我本来可不叫什么杨弓,我叫羊蛋子,没人给我起个正经名字,但我烧了红香之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字,我叫杨弓,谁敢再欺负我,我就一箭射死那个王八蛋……” 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却也听出了他内心里的一些压抑与委屈。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把酒给他倒上了,道:“杨弓兄弟,我与你一样,只有一个婆婆疼我,去年还去世了,但这个世道总是如此,被算计,被人欺负的事情,难道就少了?” “何必为难自己,看开些就是了。” “……” “我看不开1 杨弓拍了一下桌子,倒让柜台上的酒家,吓了一跳。 胡麻向他使了个眼色,这酒家顿时明白,小跑到后厨里去了,不敢听他们说话。 杨弓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脸色微红,声音放低了一些,道:“那些家伙压着我,不让我出头,可我偏不认这个命,咱会里的几处血矿,我去了也只是受人指使,干些跑腿巡逻的杂活。” “所以我找了几个人,决定要去抢一处无主的血食矿,只要成功运回来,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无主的血食矿?” 胡麻不由吃了一惊。 这方圆百十里,肉山倒是不少,但大都是黑太岁,但凡能割出青太岁、血太岁,甚至白太岁的地方,早就被人占光了,且多数都是自家的。 倒也听说了一些量少,或是太难切割运输的,往往被三教九流的人来回争夺。 这杨弓居然打起了这个主意? “呵呵,你不必担心,我已打听好了,有了十足的把握。” 杨弓还以为胡麻怕了,笑了笑,道:“现在惟一的问题是,会里的那些香主管事,我都信不过,但我们几个兄弟,人手又太少,能将血食割来,运进城里去却够呛。” “我想了很久,也只有你这条路子可用,于是打算先送来你庄子,然后再运回城里,你可愿帮我?” “这批血食送了回去,那些人甭想再小瞧我,于你,也是大功一件1 “……” 胡麻见着他这激动到脸都胀红了的模样,心里倒是叹了一声。 但面上,却是正色道:“这算什么帮忙,份内事罢了,你若能成,运了过来,我没道理不收。” 心里却是明白,这样的少年,行事激奋,多半事败。 就算他真的成了,这批血食送进庄子里,自己也只需按了已经做熟的,挂上灯笼,封了仓便可以,前前后后,只需公事公办。 拒绝的话,倒不合红灯会的规矩了。 如今心里感慨的,倒是这红香弟子的愤怒与单纯,自己其实只跟他见过一面,他倒如此相信自己。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靠得住的。” 杨弓闻言也是大喜,举起了酒碗,向胡麻道:“兄弟,我们一起立功,搏个好前程1 (本章完) 118.第118章 瘸腿小使鬼 第118章 瘸腿小使鬼 胡麻倒没有真觉得杨弓能成事,他们这批红香弟子,除了极个别的,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如杨弓这般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姓甚名谁的,已是少数。 大多数根本就是懵懵懂懂,连自己家乡也忘了,进了红灯娘娘会,也是以命拼前程,用血换饭吃。 别看他们在会里身份高,供养也好,但往往命不长久。 今天还说说笑笑,雄心万丈,说不定明天便死在了阴沟里无人问津。 杨弓瞧着便是个典型,他心高气傲,侍奉了红灯娘娘一年,还能活着,当然本事肯定是有的,这些能熬过了一年淘汰的红香弟子,说不定本事比自己还大,但这时就想独自挑大梁,去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抢血食,却还是勉强了。 胡麻甚至觉得,他多半命都要搭里头。 但是没法劝,杨弓仗了一身烈性活着,自己劝了,没准他倒会迁怒自己。 因此,他也只是请了杨弓一顿酒饭,帮着他喂足了马,眼见得夜色已是深了,本想留他住一晚上,他却不在乎,牵过了歇息后的马,连夜便行了,反正他们这种侍奉红灯娘娘的,根本不怕晚上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或者说,与活人相比,他如今倒更像鬼祟。 而这件事后,胡麻也只是忙着造账,回头一并往城里交付。 红灯会里能人不少,对于各庄子里的血食出入,查的极严,估计也是怕人私吞。 当然,胡麻这个庄子是不用担心的。 他们这些庄子里的人,连血食是啥样都没见着几回,每个过来的,在这里也都特小心。 “就跟咱庄子里有人惦记这血食似的……” “……不是白的就是青的,谁瞧得上啊?” “……” 而造账之事,本该是掌柜的亲自来,但自家这位掌柜,心早就飞走了。 他本就是打着,强撑一年,应付过了红灯会的事,便要向上面请辞,带了吴禾妹子外出去寻神手赵家的人求医。 胡麻倒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有了线索,但听人说过,吴掌柜在城里的房子,都已经让老仆人变卖了。 现在庄子里的很多事,胡麻都是自行处理,也不需要问他。 不过对胡麻来讲,庄子里的事只要不出纰漏就行,关键还是在于修行之事。 在老掌柜眼里,自己如今已经修成了双手单脚,即将完成登二阶的修行,但其实他早已暗中开始了五脏的修炼。 但事关重大,胡麻也不敢儿戏,每一步都考虑周全。 心脏定然是最后一个,因为那里最要紧,也代表了登三阶圆满的标志。 其余四脏,则由胡麻决定。 胡麻虽然有本命神像照见,而且全身皆死,修炼起来极为便宜,但他经过了一番思索,还是决定先从肺部开始。 因为老掌柜也是从这里开始,笔记上记载的也最为详细。 况且,肺部吞吐阳气,最为要紧,自己炼活之后,对于自己真阳箭这一手把式的威力提升极大。 现在胡麻吐一口真阳箭,最多伤到半米外的邪祟。 若是炼活了肺部,气吞山河,怕不是可以直接一口气吐到丈余之外? 而且,炼成了肺部,气力悠长,对身手帮助也极大。 “唉……” 可是这一修炼开始,却也遭了不少罪。 平时靠了充足的血太岁,供养全身,倒没感觉,但修炼之时,先将一身气血从肺部撤出,便立刻感觉身体虚弱,脸色苍白,走上几步,便觉气力不足,倒像害了痨病一般。 外人常误会守岁人多灾多难,仿佛百病缠身,其实这都是他们修行的一个阶段。 不过也正因这样,胡麻白天绝不敢炼,怕掌柜的看到。 只在半夜无人时,才会默默修行一会,到了白天,仍是靠血太岁把肺部气血撑起来,装着无事。 像极了白天拼命游戏,晚上偷摸刷题的绿茶学霸。 心里倒想着,自己若真能做了掌柜就好了,起码修行不用偷偷摸摸了。 如是几日,这一年割太岁的时候将将过去,胡麻这天晚上正要准备行功,窗外不知怎地,刮过了一阵凉风,直吹得纸糊的窗棱一阵哗啦啦作响,胡麻感觉皮肤微凉,便忽地坐了起来,看向门外,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站在那里。 “是谁?” 他皱着眉头,低声问了一句,但门外无人答应,只有弱弱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说话1 胡麻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还是无人回应,只是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不是庄子里的伙计。 胡麻暗想着,庄子里的伙计不可能不答应,也不会傻乎乎站在那里敲门。 微微警醒,看了眼房梁上揉着眼睛的小红棠,见她也醒了过来,好奇的看向了门外,便知道来的应该不是人。 抬手接过了小红棠扔过来的红木剑,他慢慢走到了门边,将这扇房门,忽地拉扯开来。 “呜……” 这一拉开,顿时一股子清冷的凉气扑面。 胡麻眼前一花,赫然看到了一个约到自己腰间高矮,脑袋圆滚滚的小鬼,顶着一张惨白而诡异的脸。      它瘸了一条腿,歪歪的站在门边,冷不丁被自己把门打开了,它倒也似吓了一跳。 后退两步,忽地低头,向着自己跪下,一个头磕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 胡麻倒吓了一跳,差点就一剑斩了过去。 冷不丁大半夜的,有小鬼敲门,还一个头给自己磕了下来,谁不害怕? 却没想到,剑至中途,这小鬼竟然依依呀呀的开了口:“杨弓老爷让我来找胡管事。” “杨弓?” 胡麻这一剑生生停在手里,险些将这小鬼销了账。 但这小鬼却不知道刚刚的凶险,呆傻傻的道:“杨弓老爷让捎话,说他已经得手,到了水神庙,只是江水太急过不来,身边点子追得急,请胡管事帮着前去接应一下……” 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块衣襟来,双手献上,上面血淋淋的,赫然写着“救命”二字。 “杨弓居然真得手了?” 胡麻听了,倒不由得吃了一惊,同时看了一眼这瘸腿小鬼,明白过来。 这就是杨弓的那只小使鬼,与小红棠一样…… ……想着转身看了一眼梁上,小红棠漂漂亮亮的,顶着羊角小辫,好奇的伸着脑袋往下看。 嗯,还是不一样的,小红棠多漂亮埃 但还没来得及骄傲,先想正事,胡麻接过了这小鬼手里的布片。 见上面的两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倒确实像是杨弓这种本来大字不识一个,进了红灯会才开始学字的人风格。 又忙忙的问了这小鬼几句,它说话夹缠不清,啰哩巴嗦,倒是连问了几遍,才问清楚了。 这倒真个惊人了,杨弓居然真的抢到了那批血食。 不过照他们之间的商量,杨弓本该是过了牛家湾,一路向北,赶在天黑前将血食送进胡麻这个庄子。 可如今,应该是遇到了一些危险,不仅耽搁了行程,而且被困在了牛家湾的对面。 如今脱身不得,只好谴了小使鬼,跑到庄子里来搬救兵。 “你先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 胡麻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点起油灯,翻找地图。 冷不丁见到,那瘸腿还在门边站着,见自己回头,便磕个头:“谢胡老爷。” “谢我做什么?” 胡麻皱了皱眉头,又见那小鬼再次磕了个头:“胡老爷吉祥。” 抬头看看胡麻,见他似乎还没明白,便紧跟着又磕了一个:“胡老爷万福金安。” “?” 胡麻这才明白,这是讨赏。 便从床边罐子里,捏了一块肉干,丢进了他的手里。 那瘸腿小鬼,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 “难怪杨弓这么嫌弃他的小使鬼,传话传的不怎么明白,讨赏倒是很擅长……” 胡麻无奈的笑了笑,便继续翻找牛家湾一带的地图。 因着他们经手的大都是押运的活,地图倒是不缺,且都是自制,虽然粗糙,但也看得明白。 胡麻凑近油灯,很快找到了瘸鬼小腿说的地方。 “牛家湾水神庙……” 微微沉吟,琢磨了一下,这地方距离自己这庄子七八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平时庄子里的伙计,外出接应,最远也差不多就这个距离了。 但那个牛家湾方向,可不属于平时红灯娘娘会的活动范围啊,离明州府太远了。 自己真要过去接应他? 心里默默的琢磨了一番,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倒是很快便做下了决定来。 去是要去的,这个地方倒并不远,凭了自己守岁人的脚力,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杨弓这事若是真的,那倒确实是一件功劳,也恰是自己现在正缺的,现在老掌柜有心要推举自己做个掌柜,只是自己入会时间太短,平时又没什么大的功劳,这种情况下,老掌柜再有这个心,也是帮不上忙的。 倒是自己立件功劳,这事还有戏。 而且自己本身对这掌柜之位不是很感兴趣,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掌柜之位,用处却非常的大。 毕竟,现在有吴掌柜在这里,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 若是再来了个陌生的,谁知道出什么乱子? 再者,若是杨弓手里那血食很值钱,那自己能额外再赚一笔也说不定。 谁会嫌血食多? 当然,也不排除这件事还有别的猫腻,不能完全排除这是某个未知圈套的可能。 可若是这样,那就更要去了,只是不急着露面,先暗中过去瞧一眼,看是不是有人算计自己。 (本章完) 119.第119章 河边水神庙 第119章 河边水神庙 心下想定了主意,便起身穿衣,同时让小红棠去叫周大同出来。 等穿好了鞋袜,已听得对面的侧屋里,响起了“啪”的一声响,不多时,周大同捂着半边脸从屋里出来了。 向胡麻抱怨道:“我的麻子哥哎,下次你直接叫我行不行?” “我梦里梦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想着上去亲她一口的时候,结果她转身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这不是好事?省得你梦里泄了火候1 胡麻忍着笑,正色道:“叫你出来,有正事。” “我需要出去一趟,办点子事,不确定啥时候回来,明天的事,伱支应着些。” “能解决的就解决,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进内院去找老掌柜就是了。如果他要问我去了哪里,也只说我出去办点子小事,一天时间就回来了。” “另外,你的刀借我使使。” “……” 周大同答应着,回房拿了刀出来,道:“哪是我的刀,这不是你的刀吗?” 胡麻听着,倒是都不好意思了,笑道:“使得惯了,回头我还你一把没有豁口的。” 如今庄子里的伙计们,其实都配上刀了,但胡麻办了几件事,用的都是周大同这把刀,用的极顺手。 况且,庄子里配的刀,上面都有红灯会的标记。 而胡麻这次出去办事,还没想好自己是在明处还是暗处,先用周大同这把没有标记的刀,遇着事了,更稳妥一些。 将这腰刀挂在腰上,又将红木剑也用布条缠了,系在背上。 然后胡麻绑紧了小腿,戴上了斗笠,唤上了小红棠,大步的出了庄子。 按杨弓说的,是想让自己带了伙计们过去接应。 但胡麻却感觉事态并不明朗,而且此行颇有些凶险,所以先自己过去看看再说。 槽里有马,现在胡麻牵一匹出来骑着去办事也没什么,但他还是决定靠两条腿走过去。 如今还是在夜里,邪祟横生,马是龙种,一跑起来,热血沸腾,没得招惹过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出得庄子,他认准了方向,迈开了两条腿,大步前行,却也同样迅捷。 乡间野路,夜风低沉,一路过去,也不知惊动了多少暗中的东西。 但胡麻使出了守岁人的本事,两条腿由生转死,不仅速度极快,也让那些暗里的东西,分不清他是什么。 还来不及试探呢,胡麻便已经过去了,倒是一路通畅,天刚蒙蒙亮时,便已经赶到了牛家湾。 远远便看到,一条白蒙蒙的大河,从西而来,在此打了转,又流了下去。 湾里坐落着数十户渔家,晾晒着鱼网,泊了几艘木船。 “那水神庙,就在对岸?” 胡麻努力将眼前所见,与地图上看到的标志结合起来,默默想着。 靠水吃水,这里有座水神庙,倒也合理。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庙很少,胡麻一共也没见过几个,便也多少有些好奇。 他压低了斗笠,走进了这渔村之中,心里想着从何处着手。 如今,早有渔民起来,正缝着网,晾着鱼干,下水捕鱼的倒是没有。 眼见胡麻这个生面孔进了村子,便都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也不主动招呼,或询问,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着人。 胡麻迎着这目光,便主动开了口,向旁边一户擦着船的黝黑汉子道:“老哥,我是明州府里来的,替俺们东家去小梁县送封信。” “急着赶路呢,大晚上的就动身,赶到了这里来。” “想找您问问,往小梁县去,是从这里走吧?这么大条河,怎么也看不见个渡口什么的?” 这渔民在胡麻问前,只是瞅着他,一见胡麻说话,倒忙忙的起身,回道:“去小梁县,大都是在这里过河的,平时有客人,俺们也就送过去了。” “但今天你可过不去哩,河对岸有人闹腾着呢,俺们今天都不敢下水,你想过河,除非再往东走四十里,找下个村子去……” “这来不及呀……” 胡麻装着焦急的样子:“急信哩,要不然我也不能天不亮就动身了。” “要不老哥你发发慈悲,送一趟?” “……” “不敢不敢……” 那渔民摇着手:“那窝子人凶得狠哩,不敢冲撞了他们。” 胡麻皱眉道:“那是什么人在闹?” “不晓得哩。” 渔民压低了声音道:“拿刀拿枪的,凶得狠,村头的吴虾头,昨天撞见了他们,船都被抢了,说是办完了事就还,老吴哪舍得这船,还没哭出声哩,对方刀子就亮出来了……” “想来是与杨弓那事有关的了……” 胡麻默默想着,远远瞅了一眼这白茫茫的河面,怕是有几个几十丈,看不真切对面。 他心里细细的琢磨了一下,便低声向渔民道:“我这事实在着急,耽误了功夫,没准东家得辞了我。”      “不如这样吧,老哥,我这里有五两银子,先押在你这。” “你把船借我,我自己悄悄的过河,过了河之后,我把船给你拴在对岸,你安生了自己划回来。” 边说边想着,又觉得自己过于大方了,反而太假,便又道:“不几日我还得回来,咱们都是实诚人,这五两银子你留在手里,等我回来时还我三两,另外二两就算是渡金了,咋样?” “还有这好事?” 眼见得胡麻正个拿出了一块小银饼子,这渔民也怔了一下。 之前倒没想过,还能遇着这件事。 真有了这五两,便是这艘船被人划走了,那也不算不值得了,便道:“你等着。” 胡麻倒有些纳闷,不知他要自己等什么。 这渔民回了低矮的小屋,不一会出来了,还跟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把香,一张纸,递给了胡麻,道:“这香你拿着,你不是咱湾上的人,别惊动了水里的东西。” “到了河中心时,若是坐不安稳,就烧着了,说些好听的……俺也不识字,就给你摁了个手印,在这纸上。” “你回头拿了这手印,来找俺讨剩下的三两银子。” “……其实,其实都不用二两,一两也够了。” “……” “实诚人碍…” 胡麻叹着,还是坚持与对方说好了二两,然后接过了香,细细问了这水里的讲究。 渔民一一的说了,倒不敢欺生。 一来是人善良,二来,大概也是见胡麻带了刀,风尘仆仆,像个走江湖的。 胡麻将船推进河里,自己坐了上去,拿着木桨,来回扳了两下,船倒确实能往前走。 前世里好在也在公园里游过湖,知道怎么划。 当然水平肯定不如这些靠水吃饭的渔民,可这条河,水流缓慢,无风无波,自己过个河是没问题了,便慢慢划着,渐渐的向了河的对岸划了过来。 听刚刚这渔民的提醒,他也知道,这河里大概有东西,一直警惕着。 但结果倒很顺利,并未遇见什么,蹲在了船头,看着水里的小红棠,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多时,他便已经接近了河对岸,远远的就瞧见,河面上倒是有几艘小船,呈包围状,守在了河岸上的一栋木楼内。 那木楼想必就是水神庙了,正建在了对岸的舵口旁边,一侧临着河水。 那些小船则围住了水神庙,每艘船上都站着人,其中一个,正向了水神庙里喊话: “兄弟,你硬撑了这一晚,想是也累了,饿了,咱耗下去有什么意思?” “不如你把东西拿出来,咱管你顿酒饭,各自去了吧?” “……” “去你妈个头1 话音刚落,水神里,便响起了一声暴喝,听着正是杨弓的动静。 他直接破口大骂:“这血食是咱爷们提了脑袋抢下来的,那肉山又没个主儿,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要拿走?” “真有本事,你们就冲上来,我把这血食往江里一丢,你们捞去吧1 “……” “嘿嘿……” 小船上的人被骂了,也不恼,冷笑道:“你扔到了江里,咱们是捞不上来。” “但你脖子上那颗脑袋,也别想留着吃饭了。” “……” 杨弓丝毫不惧,大声道:“你们要抢血食,便是抢我的命,你猜我舍不舍得扔里面?” “……” 胡麻只是靠岸之时,略略一听,便已明白,心底竟是不由一惊。 血食这事,果然是真的。 而且瞧这样子,双方倒是正僵持不下。 杨弓躲在了水神庙里,看不见模样,也不知他身边有几人,但外面的,小船上的,再加上岸上的,却是二三十口子,而且都带了刀枪,精明凶悍。 若要打起来,杨弓当然不敌,可偏偏,这杨弓竟也有个阴损法子,用把血食扔进河里的举动威胁他们,皆不敢妄动。 这河水深,也不知有什么精怪,便是鱼虾,嗅到了血食气味,估计也会发狂。 所以,一旦杨弓真把血食扔进河里,怕是大家都白忙活一场了。 “只是,自己该怎么接他出来?” 想着,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船头,背对自己,晃着两只小脚丫的小红棠,心里微动。 养了红棠姐这么久,也该指使着她干点活了。 求票啊求票 (本章完) 120.第120章 一坛血太岁(加更求票章) 第120章 一坛血太岁(加更求票章) “小红棠,你能涉水不?” 离着靠岸,还有十几丈,胡麻故意速度慢了下来,低声询问。 杨弓那只小使鬼去庄子里给自己送信时,身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本来就那样,还是因为渡了河的缘故。 但胡麻固然知道养小使鬼送信送点小物件之类的,在这个世界挺常见。 但自己却也没有让小红棠送过什么,不知道着她们送东西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和禁忌类的。 小红棠转过了小脑袋,用力点了点头,道:“小红棠不怕水的,还会扎猛子呢。” “真厉害……” 胡麻夸了她一句,正想着安排个活给她,却不想小红棠想了一想,又道:“但现在不能下水,水里有东西。” “而且岸上有人烧香呢,他们凶的狠,这是告诉我们,不能再送信啦,万一被发现了就要打死。” “我现在下水他们就会看见我,我不想被他们打……” “那是当然的……” 胡麻也舍不得让小红棠被人打,更何况如果真被抓着,可能不是打的事了。 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岸上那伙人,立了一个香案,上面摆了些什么东西,飘着些许烟气。 这或许就是正在施展什么法门,来警告过往的邪祟阴灵,有点像俺们兄弟在砍人,无关人员散开之类的。 可这样一来,自己又怎么跟杨弓取得联系? “不过小红棠也能不让他们看见。” 正想着时,倒听小红棠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可以躲在老物件上。” “老物件?” 胡麻倒是一怔,想到了红木剑,这毕竟是木剑,入水不沉,且不易被人注意。 但这样,难度多少高了些。 顿时心下一宽,低声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帮我送点东西?” 小红棠眨着眼睛,仍是晃着两条小腿。 胡麻道:“办成了,我给你一块好大的青食。” 小红棠撅着小嘴,似乎没有听到胡麻的话。 胡麻无奈了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重新许诺道:“那就给伱两块好大的青食。” 小红棠顿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哒。” 吃货都比较单纯啊,正如老色批总可以给人安全感…… 胡麻放下心来,细细的叮嘱了小红棠,又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了她随身挎着的小篮子里。 趁了距离岸边还有点距离,便悄悄的解下了红木剑,在船尾处放进了水里。 眼瞅着小红棠坐在了红木剑上,悄然向着那水神庙而去,胡麻则是收全省了心神,扳动双桨,向对岸靠去。 别人看不见小红棠,更注意不到这小小的木剑,但却远远瞅见了他。 还没靠岸,那岸上便有人围了过来,喝道:“干什么的?把船靠过来说话1 他深呼了口气,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 …… “杨弓大哥,还没信儿呢?” 如今的水神庙里,那破败的香案前,正或坐或卧,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脸色铁青,早已死了,胸前有着一道恐怖的伤口,像是肚子被豁开。 另外两个,腰间都系了红带子,其中一个胳膊上用布条绑着,看样子也受了伤,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正向窗边的杨弓问着。 “他们烧了香,小使鬼回不来,不知怎么样。” 杨弓背上,用包袱裹了一个坛子,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外面的动静,声音低沉。 “但小使鬼只要出去了,口信就能送到,想必帮手也快到了……” “……” “你是送给的谁?郑香主么?” 那个受伤的红香弟子,声音有些疑虑:“他有匹快马,若来,怕是已经到了呀……” “郑香主?” 杨弓闻言冷笑:“若请他来,告诉了他我们身上有这等东西,呵呵……” “你信不信,他定是会来,这罐子血食也会回到娘娘会。” “但是,我们肯定回不去1 “……” 这受伤的红香弟子脸色已是苍白了几分,如何听不懂杨弓的话。 那郑香主与他们素来不睦,若是真请了他来,外面这些青衣帮的人想是可以逼退。 但是,那郑香主十有八九,也会顺手把他们两个给灭了,独自带了这罐子血食回去领功。 毕竟,无论如何,郑香主也不会坐视他们几个眼中钉立这么大功劳的…… “那……那你请的谁?” 胳膊上负伤的红香弟子,有些绝望的道:“咱们熬不住了碍…” “咱们身上都带了伤,又没点吃食,一个不留神,他们就闯进来了……” “……” “再撑一会……” 杨弓微微咬牙,低声道:“我让小使鬼去找的,是我的一个兄弟……” “他应是个靠谱的人,应该……可能会来吧?” “……”      “兄弟……” 那胳膊上负伤的红香弟子,也忙问道:“他是什么身份,靠……靠得住么?” 这一句话,倒是把杨弓问住了。 他下意识觉得胡麻这人可交,也与他商定了从他庄子里走这批血食的事,出事了也自找他求援。 可是直到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与那位胡管事,也只是见过两面而已埃 况且,他们烧红香的,都知道自己学的才是真本事,烧青香的那些,不过是跑腿的伙计,真能在这时候帮上忙? “哪位是杨弓哥哥呀……” 也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弓倒跟另外一个伙计,都吓了一跳,猛得转身,手里家伙都拿了起来。 可定睛一瞧,却发现来的是个扎了两只羊角辫,穿了一身红衣裳,小胳膊上还挎了个篮子的小丫头。 她若隐若现,一身的鬼气森森,明显不是活人,但又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 “胡麻哥哥让我给你送吃的来啦……” 小红棠却是目光一转,看向了杨弓,然后掀开了自己小篮子上面的黑布。 杨弓与另外一个红香伙计,见状皆是一怔,旋即狂喜。 那篮子里面,赫然放着几块拳头大小的肉干,分明就是青太岁,加起来怕不是有一斤多。 使鬼用来捎口信,送东西很方便,但惟独血食不好弄,毕竟使鬼本身也是邪祟,碰着了血食便要发狂,且带的血食越多越发狂,杨弓就很确定,自己那瘸腿小鬼,别说送一斤青食,便是送半两白食,它也能给吃了。 可如今,这红色小使鬼竟送进来了一斤青食? 他们两个被困在这里,最怕的就是连饿带伤,怕自己熬不住,有了这一斤青食,那简直就是救了命的东西了。 若只为了活命,青食一天只吃一口,也能让人精神一整天。 “你是胡管事的使鬼?” 杨弓看过了青食,再无怀疑,接过了篮子里面的青食,又道:“你怎么进来的?” “胡麻哥哥送我进来的,他就在外面。” 小红棠脆生生的道,见他们拿出了青食,便又把篮子拿回去了。 这是婆婆给自己的,她可舍不得丢了。 “他让我进来问问,外面的都是什么人,商量个什么法子,把你们接应出去。” “……” “太好了……” 杨弓听见了小红棠的话,都一时眼眶有些红了。 转头看了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一眼,见他嘴里咬着青食,但也一脸的迷茫警惕,便有些骄傲的道:“听到了?” “这位胡管事,就是我说的好兄弟,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人。” “得了咱的信,连夜就赶过来帮忙了,你说这不是个好兄弟?” 那位红香弟子,也连连点头:“这般义气,当然是好兄弟……” “……他带来了多少人?” “……” 小红棠道:“胡麻哥哥自己来的。” “啊?” 这俩人闻言,倒又是一怔:“自己过来,顶什么用?” “许是他想的更周全。” 杨弓也怔了一下,低声道:“他们庄子里的伙计少,带来了也没用。” “况且如今我们手里有了青食,也能多撑一些时候了……” “呵呵,若不是担心这坛子一打开,里面的血食味儿惊动了河里的东西,我们能跟他们耗到过年……” 说着微一沉吟,才又低声向小红棠嘱咐了一些话,让她回去转告胡麻。 想到了这小使鬼的规矩,便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块肉干,递给小红棠。 这是白太岁,本来是他身上最后的口粮,一晚上都没舍得吃。 照例是要赏给了小使鬼的。 而小红棠看了看他手上的肉干,晃了晃小脑袋,也不接,挎起了自己的小篮子,转身就走了。 “?” 杨弓倒是都怔住了:“这胡管事怎么调教的,小使鬼居然不要赏?” …… …… 而在船上的胡麻,在靠岸时,便已默默的用了炼肺法门. 到了岸边时,他已经显得一张脸苍白近乎透明,虚弱无比,与平时的他全然不同。 这可比任何易容法都简单方便,那岸上的人见他这般虚弱,便也消了疑心. 一个病怏子,哪怕身上带了刀,也不值得太过关注。 便只是喝问了他几句,什么来历,去哪里等等,便让他把船留下,自己快些离开。 胡麻自不争辩,应付了几句,便到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装着要把船系好,悄悄的将顺水而来的红木剑拿上了。 “什么?” 走出了几步之后,他才边走边听了小红棠的话,差一点失态:“血太岁?” “那坛子有多大?” “……” 小红棠用力的张开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下,胡麻直惊的心脏快要跳出了腔子。 他妈的,杨弓从哪搞来这么一批值钱的东西? 加一更求票啦! (本章完) 121.第121章 走鬼请河神 第121章 走鬼请河神 杨弓这一身本事,还真不能小瞧碍… 胡麻本以为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无主的小血食矿,和一帮子三教九流争抢些白太岁青太岁,左右不过只是些不甚值钱的东西,就这还觉得他冒冒失失、鲁莽激进的性子,多半要失败。 却谁能想到,这杨弓不仅成功了,而且抢到了手里的,居然是那满满一罐子的血太岁? 按小红棠努力比划的那个样子,这一罐子得有多少? 四十斤? 六十斤? 若里面满满都是血太岁,难不成还过了百斤? 夭寿了,这可是要了命的好东西啊! 今年的血太岁,尤其的稀缺。 往年红灯娘娘会,是固定会每年都从老阴山里割出一些血太岁来的。 老阴山虽然邪祟多,门道深,但血食确实是充盈,这也是城里的血食帮都会争着抢着去老阴山里拜太岁的原因。 但偏偏,今年不同。 早两年是个大年,割过了血太岁,如今恢复了两年,按理说血太岁不会太少。 可偏偏一点也没割到。 原因是啥,胡麻也不清楚……又不是咱吃了! 但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今年的血太岁,在整个明州府里都是极为稀缺的,相应的就是价格会涨,在血太岁丰盈时,都能卖得一两黄金一两太岁,如今却又涨到了什么程度? 怕不得是二两,三两? 反正一颗炼好的血食丸,那些城里的富绅老爷们,三十两一颗买起来不心疼。 毕竟是救命的东西。 而对红灯娘娘会来说,挖不到血太岁不可怕,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连红灯会都没有血太岁了,那就太可怕了,所以,现在整个会里,对血太岁也是异常的关注。 若是杨弓那一个罐子里,全都是血太岁的话,胡麻都无法想象,这送回了娘娘会,得是多大一份功劳了。 ……又或许,落在自己手里,也是发了一笔? 照理说,仅是这一罐子血太岁,都值得转生者们合作,干它一票了。 可惜,时间紧迫,自己来不及攒局了。 转生者喜欢谋定而后动,这种临时决定的事做的不多。 …… “若是这样,我倒该怎么接应他出来?” 意识到了这批血太岁的重要,胡麻便也暗暗琢磨了起来。 杨弓已经借小红棠的口转告了自己一些关键信息,这在外面堵着他的,是一批青衣帮的弟子,这青衣帮在明州府境内,也是一个声势不小的血食帮。 虽然不像红灯娘娘这般占明州府,家大业大,但帮中弟子也不少。 同行是冤家,双方素有磨擦,但表面上还过得去。 再加上,他们采出来这一罐子血太岁的肉山,不属于两者任何一方的活动范围,也就等于是无主之物,所以,两边在外面不管怎么争,谁先带了血食入库,另外一方就要认栽。 毕竟一旦闹到明面上,红灯娘娘会是不可能因这点东西与青衣帮撕破脸的。 胡麻意识到了关键,便快速的想了几个主意。 “往红灯娘娘会送信?” “还是请庄子里的人过来?” “……” 连想了两个,又都觉得不靠谱,明州府距离这里,已在两百里外,人来的慢。 况且,小红棠对明州府不熟,过去送信,没准会迷了路,被人拐走。 而往庄子里送信的话,老掌柜那一身本事确实不弱,可关键是,他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年前对付坛儿教的伤一直没好,不见得能帮上忙。 而其他伙计叫了过来,一来人数仍是比不上青衣帮,二来这等厮斗太过凶残,为了这一罐子血食死了人,那就不值当了…… 或许,只能…… 他心里略略一动,倒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 …… …… “小香主,我看,也只有请这河里的冤家帮忙了……” 就在早先胡麻刚刚到了对岸的渔村,准备划船渡河的时候,团团围住了水神庙的青衣帮里,也正想着主意。 他们深知被对方夺走的那一罐子血食之贵重,也不想夜长梦多,但那红灯会的几个贼鸟,居然想出了这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倒让他们无可奈何。 但眼见时间都拖到了天明,却也顾不上了,这群人里,一个穿了青衣,头上梳了发髻的年青人,便找到了这伙人里的一个脸颊上生了痦子,上面还有几根黑毛的猥琐老头商量。 这老头也面露迟疑,看向了茫茫河面,低声叹道:“这建了庙的冤家,多半不怎么聪明。” “若在平时,我是不愿跟这样的冤家打交道的。” “但如今时间越拖越久,越容易出事,也不知他们红灯会会不会有援手过来,只能走这路子了。” “……” “我想着也只是这样。” 那年青的小香主低声道:“那坛子里的东西太贵重了,谁能想着,这屁股大小的血食矿里,平时采割些青食都难,冷不丁竟挖出了那么大一块血太岁?” “消息若是传开,怕是明州府都要乱一下子。” “如今我们也只能趁着消息还没传开,尽快的把这血食拿到手,送到老祖宗跟前去。”      “钱先生是走鬼人,就麻烦你跟这河里冤家说一说了。” “……” “小香主放心,咱老钱得你供养这么些时日,也该下下功夫了。” 脸上生了痦子的老头爽快笑了一声,便道:“着人给我划艘船来,我且准备一下。” 说着,便自从车上取来了自己随身的包袱,在里面拿出了符咒名贴,公鸡木剑,还有一碗米,纸钱,幡子等等。 等一会帮众将船划到了岸边,他便将东西都搬到了船上,独自登了船,划着桨,到了离岸边约三丈的距离,烧了符,念念有辞,然后盯着河面下的动静。 半晌,不见有什么回应,便又扳了桨,向河里进了五丈,再次念符,却仍没有动静。 这走鬼人也无奈了,深呼了一口气,默默将船划向了河中心。 这时,距离岸边已远,距离那些船上的其他帮众也远了,要出事,都没人搭把手。 钱先生也整肃衣冠,神色凝重,放开了双桨,从船上站了起来,先是将带来的公鸡,一把割断了脖子,扑腾腾的扔进了河水里,鸡血伴着河水,一股股的在水里泛了开来。 然后他又抓起了几把米,向着船周围用力洒了下去。 这才拿起符纸,烧着了,朝着河面轻轻的念着:“天灵灵,地灵灵,人精神,神化身。” “我礼拜,请河神1 “拜请河神来相见,重恩厚礼谢河神1 “……” 符纸一点点烧成了灰,落在了平静的河水之中,他则又拿起了幡子,用力的摇了起来。 不多时,竟不觉周围天色已经暗了,如今刚刚天明,旭日将升,但却随着他摇动幡子,这黎明过后,天色愈亮的规律,倒像是反了过来,天色反而愈来愈暗。 周围的河水,也像是一下子迎来了风浪,汹涌搅动,将他所在这艘小船搅得来回旋转,随时便要侧翻的样子。 “河神开恩……” 这钱先生直吓的丢了幡子,蹲了下来,两手紧紧握着船舷两边,哀声求告:“便在这里说吧。” “我可不会凫水……” “……” 但周围的动静,却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变小,周围层层寒气,愈发的沉重。 他模模糊糊,只看到船舷两侧,墨色河面里面,似乎飘起了一张张惨白的面孔,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这钱先生手忙脚乱的点起了香,连连向了船的四周祭拜,哆哆嗦嗦说着。 同一时间,周围的人,包括那位小香主与帮众,都看着那位神秘的走鬼人划船进了河面,也都好奇他会怎么做。 青衣帮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但是面对这种未知的事物,却是走鬼人来做更合适,只可惜,那钱老进入河面有些深,众人看不真切,只看到他又烧香又作揖。 有那么一会,河上仿佛起了雾,竟是连他那艘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正自心焦,才等到那船又晃晃悠悠回来了,用尽了最后力量将船划到岸边的钱老,已是浑身上下湿透,但又不像是落了水,倒像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模样,上下牙关不时叩着。 “快去给钱老烧茶。” 那少香主向手下人喝了一声,忙忙的来接,低声道:“怎样?” “难怪能愣到建这个庙。” 钱老被扶着远离了河边,仍是哆嗦着,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河面,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冤家胃口大的很,我将咱的事与它说了,它也不是不答应帮忙,只是……” “想要上贡哩……” 少香主听了,却是神色微轻,笑道:“肯帮忙就好。” “冤家哪有不要贡品的?” “……” “不是……” 这钱老也有点慌,忙忙的看了一眼周围,急声道:“可他要的贡品,很不一般碍…” 少香主也忽地意识到了问题,低声道:“他要什么?” “他要……” 钱老有些艰难的开口:“一对童男女……” “这……” 少香主听得这话,也一下子有些头疼了,有些不甘心的道:“没有商量余地了?” “我是尽了力了……” 这钱老低声叹道:“我们走鬼人请灵、问灵、降灵,对冤家都是敬着,供着,连句重话也不敢说,它能回应了我,愿意帮忙,便是给了我这脸面了。” “再与他讨价还价,我这功力不够,怕是直接就得罪了他呀……” (本章完) 122.第122章 献人邪祭 第122章 献人邪祭 “不消说。” 看着钱老那一脸担忧的样子,这位少香主也只是摆了摆手,其实把这走鬼人带在身边这么久,对方什么能力层次心里也清楚。 走鬼人往往走南闯北,穷苦过活,这种靠了血食帮供养享福的,反而水平都有限。 况且自己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河面虽然平静,但里面的冤家却不比寻常,连自家烧的香,都无法飘到这河里面去,这钱老能说上话就很不错了。 因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低声道:“若要一对童男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边说边看了河两岸的渔村一眼,却又摇头:“可如今是大白天的,行事多有不便。” 这钱老听他说的简单,心里也是一惊,却很快隐去,不敢露在面上。 小心道:“那要不,想想别的办法,或是……晚上?” “事不宜迟,等到晚上,谁知道又会出多少事?” 可那少香主听了,却是忽然又下了决定,虽然一开始听钱老说了,他也犹豫,但调整的却远比这位钱老更快。 目光微微转了一下,便道:“那个黄毛丫头,如今在哪里?” 这钱老微微一惊,道:“后面村子里,帮着给伙计们烧饭呢1 少香主淡淡道:“叫她过来吧1 钱老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吓了一跳:“那可是你的……” “左右不过是十两银子买的,看她胚子不错,想献给老祖宗罢了,我又还没用过。” 少香主淡淡道:“用在这里,也不赔本。” “碍…” 钱老听他说的平淡,却是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心里也微微生寒,又忍不住小声的提醒着:“可是,就算叫了她来,也只是一个啊,还缺……还缺一个童男子,你不会是……” 边说,边已经下意识看向了周围的那些青衣帮弟子。 这些弟子里,倒确实不乏童男子,还好自己早早的就破了身了。 “想什么呢?” 少香主察觉了他的眼神,却冷笑了一声:“这都是给我卖命的,我怎么会打他们主意?” “倒是周围这渔村里,若是有单独出来打渔的……” “……” 心里正沉吟不定,看向河面,空空荡荡,渔民被他们吓着,还没有出船的,而且这一天,也不见得有人出来。 若是直接进村子里掳人,却是极易惹起众怒,他们处理起来也麻烦。 正沉吟间,冷不丁一转头,看到了一个戴了斗笠的男人,正从岸边离开,那却是刚刚才接到了小红棠,正准备过去的胡麻了,倒是恰好被这少香主看到,眼神微微变化了些许: “那是谁?” “似乎是个过路的客人,看样子手下人已经盘问过了。” 少香主心里忽动,道:“叫他过来。” 那一边的胡麻,刚听小红棠描述了那个罐子有多么多么大,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佯作离开,却没走几步,忽又被人叫祝 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上穿了青衣,用料考究,丝滑光鲜,头上梳了一个发髻的男人,带了几位帮众走了过来,远远的笑道:“兄台,见礼了1 “看你行色匆匆,不知要往哪里去呀?” “……” 胡麻见他客气,便也向对方揖手还礼,笑道:“咱是帮东家送信的,往小梁县去1 这青衣男子笑道:“失敬,失敬。” 说着问了几句,无非就是帮众刚刚盘问胡麻的话,但一一说清了,却又忽地问道: “瞧着兄台伱年纪不大,不知可曾婚配了没有?” “……” 胡麻心间微转,道:“那倒还没有……” 说着,一眼瞥见对方眉宇稍松,便又笑道:“但胡同里相好倒有两个,兄台问这作甚?” 冷不丁听了这一句,旁边那老头,便有些失望。 可那青衣男子,却是盯着胡麻的眉宇,仔细看了几眼,微笑道:“我倒瞧着兄台这一身元阳未泄的样子,不如这样,我这里有点要紧事,请兄台过来帮帮忙,事后必有重谢……” “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胡麻有些无语,还是道:“重谢不必了,咱这里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但那青衣男子,微微使了个眼色。 胡麻身后,刚刚拦住了去路的两个青衣帮弟子,便忽地一左一右,包夹了上来,他们一人去按胡麻的肩膀,另一只便去扯他的胳膊。 动作娴熟老辣,显然这种事做的多了。 却不料刚刚碰着胡麻衣衫,胡麻两条胳膊便忽地一软,手臂从他们手里脱了出来,顺手扯住他俩的腰带,直接丢了出去。 这两人摔出了丈余,脸色发青,腰间挺了几挺,竟是站不起来。 却是胡麻这一手里,已经用了守岁人索魂手的本事。 两条手臂化死,非但不受力,而且一触之下,便能伤人的神魂。 这还是胡麻故意留了手,不然动了狠招,可以直接便将这两人的神魂扯出来。      “唰”“唰”“唰1 周围人见状,皆是大惊,纷纷拔出了腰刀,严阵以待。 那青衣男子也脸色微变,死死盯住了胡麻,低声道:“原来是个练家子……” 胡麻看向了他,笑道:“你们这里找人帮忙,还带动手的?” “只是个误会而已。” 青衣男子说话极慢,似乎也在边说边思考,向胡麻道:“兄台不要误会,是我们莽撞了,请去吧1 “误会便好,告辞了。” 胡麻笑着向他揖了一礼,转过了身去,无视身边青衣帮弟子举起的刀,大步前行。 内里也警惕着,随时准备拔刀。 但一路过去,始终感觉周围人死死盯着自己,但居然真个没人动手。 直到他走出了视线范围,双方的人,才都微微松了口气,那钱老有些不解的看了过来。 便见那青衣男子,也是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晦气,没想到随手逮着一个,还是个扎手的,这人看起来本事不差,现在我们不宜多竖仇敌,免得被那庙里的几个家伙钻空子逃了出来……” 钱老跟着点头,又道:“但这人深藏不露,也有可能来者不善。” “顾不得了。” 少香主低声道:“只能尽快将东西拿到手,送兄弟们回去养伤,否则会越拖越乱。” “……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如今在哪?” “……” 钱老听得他这么问,心里已是骤然一惊。 昨天夜里,青衣帮追着那娘娘会的几个红香弟子过来,双方各有死伤,青衣帮便有个重伤的,如今正在马车里躺着,伤口已经扎好,正在车里昏睡。 这少香主与钱老走了过来,看着他大腿上那一道伤口,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也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少香主,便要起身。 “不必起来了,你伤太重,放心去吧,你家老娘与妹子,我会养好。” 少香主走近了他身边,低声说着,那车上的男子心里一惊,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 但还不及说话,少香主的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脸上,一吐暗劲,便将他直接给拍的晕死了过去。 钱老在旁边看着,已是心间瑟瑟。 这少香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他们本来就是为我卖命的,卖在这里,难道不好?” 钱老低下头来,不敢说话,这少香主只淡淡道:“安排去吧1 …… …… “这群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同一时间,在对方面前露了一手的胡麻,也一直防着对方再度出手,却见他们居然没有真的追上来,心里也默默思索。 对方冷不丁的对自己不利,倒让人废解,动了手又不强留自己,说明不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平白无故的,又不是想劫道,招惹自己做什么? 脑海里倒又想起了对方问自己是否婚配的问题…… ……这是看我是不是童男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绕了一个小圈,向着河这一岸的渔村走去,这河两岸,都有靠水吃饭的渔家,这边的村子,倒比河的另一岸还大些。 胡麻过来时,已经看到炊烟袅袅,渔家正在造饭。 远远看到了两个身穿青衣的影子,正与河边那些人是一路,便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少爷叫我过去做什么?” “我……我正给少爷做饭,我……我做饭很好的,也从不偷吃。” “……”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两个青衣帮众,正带了一个看起来面黄肌瘦,麻杆一样的女孩往河边去,这女孩似乎看起来非常害怕,不停的向两个人问着,但这两人却都不回答她。 一见到她,胡麻心里倒是豁地一亮,明白了过来:“乖乖的……” “……童男童女,莫不是献祭?” “……” 自打回了一趟寨子,他这段时日以来,除了修炼自家守岁人的门道,也没忘了继续在镇岁书上下功夫,倒是渐渐也懂得了不少上供献祭,招邪引祟的事情。 知道上贡之物,千奇百怪,多有讲究,少者一碗米,多者鲜蔬瓜果,或是鸡鱼三牲太岁等大祭。 但除开这些,却还有一些邪祭,如这童男女,便是其中的一类。 “这青衣帮的人,又领了丫头去,又冷不丁的拦我去路,问我是否童男……” “……他们想祭河神?” “……” 如此想着,胡麻缓缓吁了口气,这他娘的,倒是跟自己想一块去了…… 镇岁书上,也是有祭河神的法门的。 (本章完) 123.第123章 镇岁招邪法 第123章 镇岁招邪法 都是要朝河里的东西使劲碍… 胡麻看得明白,现在这其实不是两方势力僵持,而是三方势力。 若不是河里那东西的威胁,那么青衣帮的人一拥而上,便能直接将水神庙里的杨弓和他那位同伴乱刀砍死。 两个红香弟子,纵是学了些法门,但如今可离红灯娘娘远着,他们又哪里挡得住这么多人? 而胡麻也恰恰想的是,论起人手,自己这边远远不如对方,也不想为了这个功劳,便去跟青衣帮的人搏命,所以,惟一能讨巧的,便是借了这河里东西的力。 若自己只学了守岁人的本事,怕是奈何不了这河里的东西,但镇岁书上有办法。 婆婆留给自己的那本镇岁书,应该牵连甚大,胡麻学的也很小心,但这次回了寨子,先是看到了婆婆留下来的绝户村子,又得到了老树桩的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该在镇岁书上下下功夫了。 老人家临走前说的话,再次浮现在了耳边,她还等自己学会了这书上的本事,好回去帮她呢。 可要学,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镇岁书上的法子挺怪,他不像守岁人的本事一样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而是牵扯到了一些神秘又缥缈的内容。 简单来说,一个是功,在身上。 一个是法,在身外。 正常来说,走鬼人也是需要有长辈带着,让晚辈多看,多学,积攒经验,等有把握了,才会让他们试着开始自己尝试。 但胡麻没有办法,镇岁书不可示人,他想学,便只有自己揣摩。 之前他从吴禾妹子那里,学到了一些基础的东西,狠狠补了一下功课,然后再对镇岁书进行理解,才学了这几件招邪问祟的法子。 但也只是记住,搞明白了做法,却还没试过。 这也没有办法,镇岁书法度严谨,对付邪祟的法,便只能用在邪祟身上,想试都没得试。 心里想着,便也慢慢的走进了河这一岸的渔村,找了一户正在房门外边造饭的渔家,陪了笑脸上前招呼,道:“乡亲见礼了,我是小梁县来,往明州府送一封急信的。” “正着急要渡河,却不知前面这是怎么了?” “瞧着好多凶神恶煞的人在那里晃悠,咱胆子小,不敢过去。” “……” 那渔民见问,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客人不过去就对了。” “这帮子人可凶哩,昨天在村便闹腾了一宿,这会子都在水神庙那里聚着呢1 “……” “水神庙?” 胡麻吃了一惊,低声道:“这帮人真是好大胆啊,水神庙那不是仙家的地方?” “他们也敢到了那里动刀动枪的?” “……” 这渔民见胡麻这么说,却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摆摆手,道:“你不知道,客人,这水神庙啊,早已荒废了。” “随着他们闹腾去吧,咱管不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完,耽误了打渔。” “……” “荒废了?” 胡麻有些惊讶,道:“这河里没有仙家了?” 但或许是见他问的太多,这渔民却也不说了,只是低了头造饭。 胡麻见状,便直接银子开路。 拿出了一个小点的,约一两左右的小银饼子,悄悄递了过去,道:“乡亲,我一大早的便赶路,正肚子饿,这银子你收着,买你碗粥喝……” “啊?” 这渔民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忙忙推辞不敢收,还说粥就随便给一碗,不要钱。 胡麻硬是塞进了他的手里,便直接被人请进了屋,擦干净了桌子,不但满满一碗粥盛了上来,还给了一碟子腌鱼佐粥。 他便一边吃着,一边询问,面对着这朴实渔民,也不用精心编什么谎话了,只说自己以后大概还要经常在这条河上来去,问清楚了,心里也安生。 渔民收了银子,那就不好不说了,叹惜着道:“这河里的东西啊,可有来历了……” 胡麻细细的听了,倒又感觉大开眼界。 照这渔民讲,这河里确实是有东西的,而且一直都有。 早先便经常闹过水鬼,还有水猴子什么的,渔民代代在这河上讨生活,也都懂得一些土方子,尚能应付。 但也不知哪一年开始,这河里忽然出现了个厉害的,从那之后,捕捞渔获,愈来愈难,偶尔有掉进河里的,那就没有个还能再活着出来的,两岸渔民也开始害怕了。 为求平安,开始往河里献祭,先是鸡血,后是猪羊,也算下了血本。 可就这也不行,竟是越闹越凶,最凶时候,死人不少,两边村子里甚至有娃娃被偷了去的。 直到后来,有个能人从这里经过,问明了情况,便私底下给渔民们出了个主意,干脆的在河岸上,给这河里的东西建个庙,香火供奉,四季不缺。      渔民们开始是不高兴的,但村里的长辈明白了,就听了这话,建起了那个庙来,初一时,那河里的东西,倒还挺高兴的。 有过去烧香的渔民还说,有时候会看到水迹出现在庙里,祭品也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那段时间,仿佛是河里的东西大发慈悲,渔获也多了一些。 但没过多长时间,却有一天夜里,忽然雷声阵阵,阴风呼啸,到得天明,有人看到那水神庙破了半边,河里还有着丝丝血迹。 村民们佯作不知,修好了水神庙,仍是过去上贡,但庙里的贡品,却再也没有被人吃过,而河里的那个东西,自那之后却也是老实了不少,兴风作浪明显的少了,也不敢再索要贡品。 如是过了几年,渐渐的,这水神庙便也荒废了,倒是这两岸的渔民与这河里的东西,彼此相安无事。 偶尔也要烧香,用些鸡鸭投进河里,但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闹过。 “这家伙被人坑了呀……” 胡麻听完了,便也多少有了数。 早先就想着,这水神庙出现的古里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说这么一条河里的精怪了,红灯娘娘狠不狠? 明州府里唯一的一害。 不仅狠,而且各地庄子里的伙计,还帮了乡邻们不少,多少人诚心的过来给红灯娘娘磕头烧香呢,但就算是这样,红灯娘娘也不敢建庙。 各地的庄子,那是“柜”,是用来做生意的,而不是用来收香火的,按老掌柜的说法,这庙建起来容易,伱也得抗得住才行。 这河里的精怪却堂而皇之给自己建了庙,这不是找死么? 想来那经过渔村的能人,不说道行,见识便是过人的,不动刀枪,便灭了这精怪威风。 了解了这些,胡麻心里有了数,但仍是不能着急,又不厌其繁,细细的问清楚了周围的河况,以及另外一些有关水下东西的传闻,不拘真假,问的特别的细。 直到吃完了粥,也对这水下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才起身与这乡亲告别,并买了一些东西。 其中,包括了一个盆,一碗米,见他屋子角落里,还有过年时写完对子剩下来的红纸,也讨了一些,香自己身上带着,倒是不用,渔村里没有笔墨,自己用别的方法,也能代替了。 胡麻带上东西,出了渔村,在村边的稻垛上抽了一把稻草,一边随手编着,一边慢慢的来到了河边。 这里距离那水神庙还有一点距离,但双方也看不真切。 胡麻将米倒了出来,用这只碗,盛了一碗河水,然后又回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河水放在地上,米则撒在了周围,冲着河边,留了一个缺口。 刚刚自己编好的稻草人,放在了两侧,各有两个。 亏得自己上辈子在大学里,也报过手工艺的兴趣社,手还是挺巧的。 当然,模样一般,凑合用着就是了。 正常来说,倒还是扎纸人更合适,婆婆其实就有一门扎纸人的手艺,只可惜胡麻没机会学。 做完这些,他又取了火折子,身前放了火盆,里面点了火,又从里面拿了根树枝,用碳灰在每张红纸上面写了一个“敕”字,一一的贴在了草人的身上,这才面朝着那河水方向坐了。 “小红棠,你可得给我看好喽……” 胡麻在做这一切之前,先叫了小红棠过来,把红木剑给她。 “若是顺利便罢,若不顺利,你就攮它1 “……” 说着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够稳妥,便又向傻乎乎的小红棠,多嘱咐了一句:“如果特别不顺利,镇不住这行子,那你就跑。” “别回头,跑的越快越好,不用怕跑丢了,回头我就烧香把你招回来了……” “……到那时候,我也是得跑的,不一定顾得上你。” 小红棠抱着红木剑,用力点了点头:“嗯嗯,我肯定跑,不管你。” “哪里怪怪的?” 胡麻咂摸了一下,又觉得小红棠理解似乎没问题,便不说了,默默想着镇岁书上的法子。 心里默默思索了一阵,做好了应急预案,胡麻这才深呼一口气,身边烧了三柱香,口中开始默默的念诵。 “天森森,地森森,生人避,日月昏1 “我设坛,唤河神1 “速着河神来相见,休拖莫阻误时辰1 “……吾言即令,还不快来?” (本章完) 124.第124章 招邪问事 第124章 招邪问事 “……” 连续念了两遍,胡麻凝神看向了眼前的米圈。 只见碗里的河水,忽地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一般,轻轻一颤,泛出点点涟漪。 这虽只是一碗水,却也沾了那里河里邪祟的气息,如今,这气息里,便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引动,悄然升腾,自大河的方向飘了过来。 如今本是旭日升起,天地一片明媚,但隐约间,竟似阴风阵阵,身前火盆里的火苗呼呼作响,胡麻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某高堂之上,身边隐约有着高堂大瓦。 正自心里微觉奇怪,便忽听得喇喇风声,只觉一阵阴凉刺骨的风自河上卷来,直吹得人神魂皆栗,气息不畅。 胡麻有守岁人的本事与道行,便强自忍住,瞪眼看去。 便见眼前,竟模模糊糊,似乎飘来了什么东西,在米圈里转着,似乎有些迷茫。 他强行忍住内心本能的畏惧,沉声大喝:“来者何人,速通名号1 一句话喊了出来,胡麻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可他知道此时万万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否则这术便败了。 而那东西,仿佛也被胡麻这一嗓子吓到,一时之间,在米圈里呜呜的转,似乎想要找一条路,逃离这里。可胡麻洒米成圈,只有一个门,它能退出去,却无法从圈里转出去。 愈转愈急,连地上洒的米粒都微微晃动。 胡麻此时也是心神绷紧到了极点,余光也时时关注着自己身前烧起来的那三柱香。 心里只是害怕,这香烧成了两短一长的模样。 胡麻敢进行这番尝试,便是因为,镇岁书上,详细记载了一种“观香术”。 通过观察香烧成了什么模样,来判断自己这法使的如何。 也就是说,一见不妙,有机会逃走。 这香烧出来的样子,有中、凶、吉,三种,照镇岁书上说,凡是凶相,便不可再行法,但胡麻则想着,但凡不是中上等的吉像,自己也就跑了。 没办法,本事有限,只能对不住杨弓兄弟了。 还好,这三柱香在米字圈里有东西乱转时,确实烧的比平时快些,但三柱香都差不多,只有左侧一柱香,似乎比中间与右侧两柱快些,尚属于“吉像”,可以继续。 胡麻打起精神,再度死死盯住了那米圈里的东西,隔了火盆,神色显得阴晴不定,神秘森然。 “既蒙召唤,为何不讲?” “……” 他这声音严厉,那米字圈里的东西更是慌张,无声尖叫激荡,竟似要向胡麻涌来。 层层阴气冲击,身前的火盆,火苗都似快熄了下去。 “这东西在看我?” 胡麻知道,身前这火盆是保着自己的,一旦火盆里的火弱了,那东西就看清楚了自己,麻烦也就大了。 心里一惊,便心一横,忽地念起了咒。 他只是按着那镇岁书上写的咒快速的念,务求字音标准,连续不断,胡麻把这咒语记得一点不差。 但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念的究竟是什么,之前也私底下找机会,专门把这咒逮着一个坟头子里的小鬼念过,可是小鬼一点反应也没有,还伸头出来问胡麻想干啥。 但如今一字一字吐出口来,竟仿佛引动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周围阴风阵阵,有种森严威武的声音。 隐约间,胡麻竟看到,那两侧的稻草人,仿佛变成了数道皂衣身影,有的持刀,有的持杖,有的持链,向着圈内的黑影逼近。 最惊人的是,自己快速念咒之时,身前的三柱香燃烧速度,也明显加快。 他惟恐在香烧完之前,里面的东西都不害怕,嘴里念诵不停,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自己念咒之时,米字圈里的东西似乎也异常害怕,它急切间想要逃走,但转来转去,终是找不着逃脱途径,渐渐的,终是怕了,身体缩成了一团,隐约可见是一个厚背男子的模样。 向着胡麻垂了首,声音嘶哑如老者,听着有种若有若无的阴冷。 “大人饶命,我本是江中一老鳖,久在此地居住,因吃得沉尸多了,染上阴气,得了灵性道行,羡慕人事,学得别人讨要牲畜贡品,但早先吃得一亏,早已改了。” “如今与左右乡邻和睦,也不需他们以三牲祭我,平时若要入河捕获,烧一柱香,我便放他们过去了……” “……” “交待了?” 胡麻心间微动,都觉得有些惊喜。 想对付这些邪祟,首要的便是找着她们来处,寻着根底。 但这往往是最难之事,不知难倒了多少法师,如今自己一句话便问出来了? 尤其听到他说吃过那亏,便知道,自己已是找着正主儿了。 心里想着,但气势不落,只是死死盯着那东西,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有米字圈与火盆挡着,也能感觉到阴气扑面,如刀锋刮脸,亏得自己有守岁人这身本事,否则都不一定能扛得祝 “我不问你这些,召你前来,只是有事用你。” “片刻之后,我要接人,借伱水府一用,一柱香内,见着红纸行船,你便避开了吧1 “……” 那黑影瑟瑟发抖,哪有半点不愿。 说到了这里,胡麻也是心里稍松,威势不减,声音却稍缓:“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白用你,想要什么祭品?” “……” 那黑影瑟瑟抖着,说了出来:“只需三……” 胡麻皱了下眉头:“嗯?” 那黑影声音便忽地换了:“……三碗祭品,一碗米,一碗鱼,一碗肉即可,别无所求1 胡麻松了口气,道:“可以。” 真是,还以为你想要三牲呢,三牲可是正祭,而且是正祭里面顶好的供品了,供给邪祟,有点过头了。 答应下来之后,那黑影如蒙大赦,悄悄后退。 刚刚他转来转去,始终在这米字圈里打转,如今悄悄的后退,不见有何动静,竟真是直接退了出去,忽地化作一道阴影,忙忙的向河里去了…… 如此看起来,倒像是自己百般逃不掉,胡麻一句话放它,他才能离去的样子。 同样也是在它退出之后,周围忽地一阵清明,没有阴风阵阵,没有高屋大瓦,没有森森烈焰,也没有持刀持链的皂衣人,仍只是火盆、米圈、几个身上贴了红衣的稻草人罢了。 胡麻怔怔扫过了周围,良久,才忽地喘了口气,暗想:“这镇岁书,好霸道啊1 这河里的东西,明显就跟自己现在这身本事,不是一个量级。 但是,用了这方法,竟是强行与对方达成了协议? 抬起头来,才看到周围天色已经恢复如常,身前火盆里放的枯枝,早已燃尽,那三柱香,也已快烧到了根,只落得两柱略长,一柱烧荆 如今这才是最终的香像,烧成了这样子,便代表了法术已成。 心间松了口气,一转头,却看到了小红棠正瞪了眼瞧着自己,身体瑟瑟发抖。 胡麻微疑:“你怎么了?” “我……我怕他打你……” 小红棠瑟瑟的道:“刚刚,刚刚这个老爷,好厉害呀,但是,他好像很怕胡麻哥哥。” “他明明可以跳过来打你,但他没有……” “……” 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胡麻心里微动,向小红棠道:“婆婆之前不是这么做的?” 按理说,这镇岁书上,是胡家人的本事。 自己现在做的,应该与婆婆是一路,也属于走鬼人的本事。 但他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果然,小红棠听了胡麻的话,也只是摇头:“婆婆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 “婆婆对每个人都很好的,从来不欺负人……” “……” “果然……” 胡麻听了这话,心里倒觉得奇怪了:“自己明明是从婆婆手里接来的镇岁书。” “但如今使出来的本事,却与婆婆完全不同的?” “……” 内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镇岁书上记载的东西,跟守岁人完全不是一路,刚刚自己似乎召来了一些厉害的力量,强行唬住了那河里的东西。 跟把刀架人脖子谈条件似的!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刚刚,这召来的力量极为霸道凶悍,但风险却是自己担的。 便如自己在念那刑咒之时,香烧的极快,那邪祟没有在香烧完之前就屈服,自己可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要是婆婆能带了我学这法门,就好了……” 胡麻心里暗暗警醒着自己,却也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他再次快步回了渔民,找村民买了一碗米,一碗肉,一碗鱼,都是常见之物,倒是好找,末了,来到岸边,趁人不备,将三碗祭品倒进河里。 再之后,便寻了艘船,在船头贴了红纸,然后点起一柱香,持在手中,这才将船悄悄推进了河里。 这时,就见那青衣帮的人,也有一艘船,正缓缓驶入了河中,船上依稀有着某个身影。 而之前还守在了河里,围了那水神庙的帮众们,倒是都靠了岸。 远远见到一艘船忽地出去,靠近水神庙,他们也都吓了一跳,忙忙的大喊: “回来,祭河神呢,莫要下水……” “……” 但胡麻哪管他们这些,手持一柱清香,径直划到了水神庙临水的一侧,朗声道: “杨弓兄弟,快跳下来船来,我接你们过河。” (本章完) 125.第125章 河神发怒 第125章 河神发怒 “什么人?” 其他青衣帮人听到了胡麻的叫喊,也都吃了一惊,纷纷搭箭,射了出来。 耳中听得“咻”“咻”破空之声,胡麻心里也是一惊,这里离岸不过三四丈,正是箭矢厉害的时候。 自己虽然学了守岁人的本事,但可没有前世看的电视上那么厉害,大袖一卷,所有箭矢便都被自己拍下,老实说,在肉眼看来,这箭飞的如此之快,便与子弹也相差不大。 急切间便要振起双臂,护住头脸,只消身躯头颅不伤,自己便能挨得祝 却没想到,还不等自己以臂护脸,身边的小红棠见状不妙,便忽地绕了胡麻旋转起来,她这两条小短腿一阵猛蹬猛窜,竟卷起了一阵强烈的阴风,箭矢尽被扫飞。 胡麻一时惊喜不已:“小红棠还有这本事?” 另外一侧,水神庙里的杨弓与那位红香弟子,也听到了胡麻的叫声,伸头一张,便看到胡麻已撑了船,来到窗外接应。 这一着当真是大出意料:“难不成就这么划船硬闯过去?” “青衣帮的人岂不是立马就追上来了?” “……” 关键时候,倒还是杨弓一咬牙,喝道:“胡兄弟是咱惟一的救星了,不信他信谁?” “他不是个莽撞人,定然有了主意。” “……” 说着,便心一横,猛得跳起,撞开了窗户,跳了下来。 毕竟装了血太岁的罐子还在杨弓身上绑着,另外一位红香弟子见状,也顾不得犹豫了,跟着跳了下来。 两人身手都不错,直接跳到了船上,两丈高的高度,却也没有把船砸得翻了,只是晃了一晃,胡麻更是来不及与两人招呼,便又扳动船桨,快速的向了河心驶去。 “不好,相好的要逃了……” 岸边的青衣帮弟子见箭伤不得胡麻,都已收了,又急又怒,纷纷大喝。 有心急的,已经抢到岸边,便要上船。 倒是那少香主,见得这一幕,同样也是又急又气,可还是暂且拦住他们,喝道: “先别下水,马上便要祭了河神,他们这时过河,是找死1 “……” 同也在这一刻,划船到了河中心位置的钱老,仍是一艘小船,上面绑了那个昏死过去的受伤青衣帮弟子,还有被缚了双手双脚,堵了嘴巴,只瞪着一双惊恐眼睛的黄毛小丫头。 他也留意到了岸边似乎有一阵嘈杂,却是顾不上。 只闭了眼睛,快速的念念有辞,然后猛得睁眼,抬头便将船上两个人掀下了水。 “咚咕咕……” 那昏死过去的青衣帮弟子,竟不知挣扎,直接便要沉进水里。 而那黄毛小丫头却是恐惧到了极点,用力的挣着,但双手被绑,又哪里挣得动? 这船上的钱老,则根本不看这两个人,只是死死盯着他们身边的河面。 本是眼里满是忐忑的期待,可看得数息功夫,却忽地心里一惊,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水不打旋儿,这……这……” “……” 河神受祭,往往便是水面上忽地起了旋儿,直将祭品卷入了河中。 但如今,这两人落了水,却只是在河上挣扎,浮沉,等于是河神根本不受祭碍… 早已说好了的,怎又不作数了? 偏生也在这时,青衣帮的人见胡麻等人已经离岸愈远,等得心急,又远远瞥见,钱老似乎已经将祭品推进了河中,他们也忙忙的推船入河,跳了上来,急急的追捕。 却冷不防,还没入河三丈,这平整如镜的河面上,却忽地一阵波涛汹涌,似乎凭白无顾的刮起了大风。 他们的船到了水上,有的原地打转,不得前行,有的直接翻倒。 船上的人冷不丁的掉进了河里,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凫水,便都是咚咕一声就沉了底,仿佛被什么扯进了水下。 “呜……” 一片惊慌之下,耳边里,更是有森森阴风刮了起来。 这时有人抬头看去,才见这河面上,已是阴气森森,到处都是数尺高的浪头。 更诡异的是,河面上点点泛白,枯骨森森,倒像是河里数年来淹死的人,都到了水面。 “怎会如此?” 那青衣帮的少香主狼狈逃回了岸上,回头看去,已是脸色发青。 而这两岸的渔民,忽地见到天色变暗,森森鬼气自河边传来,耳中听得哭嚎浪打之声,也皆是吓的魂不守舍,纷纷从屋里拿出了纸钱与香烛,朝着河水的方向,不停的磕头祈求。 “水神发怒了……” 平时这一处的河水,往往风平浪静,但一旦掀起了波浪,便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往往要投入牛羊进去,才能平息河怒。 否则这段时间出去捕不着鱼是小事,往往都要翻了船,死上好几个人才行呢! “我们完了……” 两岸的人都害怕不已,船上的一行人更是心惊胆颤。 杨弓与那红香弟子在这鬼气森森里,都已经心惊肉颤,不知何时这船便翻了过去。 而一旦掉进了河里,他们这一身本事,也是根本毫无用处。      “你们划船1 但也就在这时,胡麻沉声下令,将双桨给了他们,自己则起身到船头。 将那插在船头上的香拿了起来,持在手中。 河面上吹来的阴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幽寒刺骨,他却手持青香,纹丝不动。 但偏偏,波浪冲击之间,这小船竟是全不受影响。 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也反应过来,急忙接过了桨,用力扳着,快速的靠向对岸。 “咕噜噜……” 但也就在驶过了河心时,忽听得一阵吹泡泡的声音。 胡麻低下头去,就看到船舷上挂了一个人,竟是此前见过一眼的黄毛丫头,她被青衣帮当成祭品,投入了河中,但河神不受,便也没有被卷入水底。 可是绑了双手双脚,终还是要淹死,只不过她水性倒是不错,却是撑了片刻,不知是否老天保护,竟遇着了小船经过。 而她被绑着的双手,用力一挥,手上的绳子,却套到了拴船的钩子上。 如今被小船拉扯着向前行去,但面朝水中,咚咚的灌水,时间一久,也定然淹死。 如今形势危急,无暇多想。 想救她只是伸手拉一把,踹她下去也只需一脚。 胡麻没有时间多想,伸手一把便扯住了她的双手,直接提到了船上来。 “呼1 可胡麻也没想到,这女娃子面黄肌瘦,身量却重得狠。 这一提了上来,才发现在她脚下,赫然跟着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掌,耳边听得一阵凄厉惨叫之声,急要伸上岸来,再扯她下去。 “是河里的水鬼?” 胡麻倒是心里一惊,明白过来。 这河面宽广,成年来不知出了多少事,里面的东西,可不只那老鳖一个。 青衣帮的祭品投了下来,老鳖不收,可河里的水鬼却盯上了,想要扯她下去做替身。 若没伸这手,也就罢了,既然伸了手,难道还能再扔下去? 无暇多想,忽地猛吸一口气,一口真阳箭,直向着那河里钻出来的水鬼喷去。 “嗤……” 那水鬼身上滋滋作响,仿佛被烈焰烧了一般,重新钻回了水底。 但是这水鬼潜下去了,旁边却听得船体叮咚作响。 杨弓伸头向外看了一眼,心里已是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死人?” 却是不知何时,这船上飘得一个一个,竟全都是一些泡的发胀的死人,甚至还包括了刚刚那个淹死的青衣帮弟子,也飘在了船边,木然的睁开了双眼。 惨白的手只是扯住了船舷,似乎不想让他们离开。 死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这青衣帮弟子本是立功负伤,却被投入河中淹死,怨气极盛,但这时候的他,不去找淹死他的少香主报仇,倒是扯住了过路的船,想让船上的人下来陪他。 “不对……” 眼见小船行得慢了,胡麻也忽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已经与那河里的东西说好了,它怎么不帮自己驱离这些祟物? 正想着时,忽地周围风浪激涌。 耳畔里也忽地传来了一阵阴森森的苍老声音,与自己之前在岸上做法时听到的一样,河面上蒙蒙雾气里,仿佛可以看到水下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荡起波纹,向小船靠了过来。 耳边阴风呼啸,依稀夹杂着某个声音:“船上的,是火盆后的小老爷吗?” “何不留步,入水府一叙?” “……” “叙你大爷……” 胡麻心里也是大惊,浑没想到会有这一着。 但想到了镇岁书上的“森严法度”四个字,却不敢露出惧色,反而神情一板,猛得持香回头,沉声默念:“吾言即令,吾令即法1 “一柱香时间未到,你敢拦我?” “……” “啥?” 杨弓等人听不到胡麻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胡麻转身看谁,但只见他这一刻神色俱厉,极具威严,一眼看去,竟是舟边掀起的风浪,都止歇了不少。 他们两个也不及细问,也忙拼命扳起桨来,如离弦之箭向前窜出。 “河里那东西还是怕的……” 而胡麻则是紧紧握住了手里这枝香,这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香,是走江湖的人身上必备的东西,但如今,却似有了某种可以逼退河里东西的法力。 不管这河里的东西起没起疑,只要这枝香没烧完,它就不能直接向自己动手…… 但这一个念头未落,周围忽地河水袭卷,竟要将这小船拉扯回去。 (本章完) 126.第126章 守岁拜河 第126章 守岁拜河 胡氏镇岁书上的内容神秘,霸道,但似乎风险也大。 当然,也或许是自己如今道行太低,使这法门太过勉强了一些,竟是不知何时便出了破绽,那河里的东西此前受了自己供品,便算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但如今,却又明显起了疑心。 只不过,法施成了,就是成了,这一柱香之内,它怎么也不敢直接动手,但却也动了要在香烧完之前,阻止自己靠岸的心思。 说不定,这些河里的飘子冒了头,过来阻止船的前行,便是它的纵容。 胡麻心里微惊,便已急急的开始寻思着对策。 而同样也在这时,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眼见得船周的浪花不对,同时高高的跳了起来,这时看向对岸,虽然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但也隐约可以瞥见对岸的舟船与房屋。 知道距离岸边已然不远,便心里一横,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捏起一个法印,抬起了脚。 “不对……” 但刚抬起脚,那位红香弟子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向杨弓大叫:“大哥,脚不着地,请不来娘娘的法力1 “……” 杨弓同样也咬紧了牙,喝道:“拼了1 说着,捏了法印的手,忽地向嘴边一凑,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他咬的极重,惟恐鲜血不够似的,趁了鲜血涌出,便向了自己的脸上。 他飞快的画着,几下就已经将自己的脸画得鲜血淋漓,怪模怪样,在这森森河上,看起来更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另外一位红香弟子见了,心里一惊,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顾不上,忙学了他的模样做着。 “红灯娘娘护性命,以血为油照光明1 “……” 二人画完了脸上的血符,便同时低声大喝,身上顿时涌出滚滚阴气。 诡异的一幕出现,随着他们念咒,脸上画的血符,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脸上扭曲不停,下一刻,他们则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根磨的澄亮的黄色铜钉,自自己的右颊扎了进去。 竟是直接穿透了双颊,横插在了自己脸上,鲜血流淌,他们朝了河面,晃着脑袋,鲜血四溅,看起便如两只地狱里来的恶鬼。 “滴嗒”“嘀嗒” 被他们甩飞的鲜血,滴在了河里,竟似生出了某种魔力。 那围拢在船边的飘子,铁青僵硬,或是浮肿的脸上,竟被这血烧的身体嗤嗤作响,脸上也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纷纷退散,让开到一边。 就连那莫名掀起,要将小船扯回河心的风浪,也在他们的鲜血甩进了河中时,止息了不少。 “这是什么?” 胡麻本来背对着他们,却也忽觉身后一阵阴森刺骨,胆战心惊。 有那么一刻,还以为回到了坛儿教袭来时,红灯娘娘降临到身前时的感觉。 “这就是他们从红灯娘娘那里学来的本事?” 胡麻看了一眼,便已经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刚刚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居然邪乎的吓人。 这是真个拿了自己当人烛来施展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啊,而且这一下子,便烧掉了一大截。 可如今不是感慨的时候,他也趁了这个功夫,有了主意。 将手里只剩了一点点的香往船上一插,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开始炼活的肺部,本就可以容纳远比平时更多的氧气。 他存气入胸,自己便也毫不犹豫,直接向那黑黝黝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河水里面跳去,整个人砸出一团水花,下一刻,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弓大哥,这小子跑了?” 船上的红香弟子吃了一惊,忍着双颊剧痛,向了杨弓大喊。 杨弓瞪着红色的眼睛,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喝道:“别乱说,他要是这会子跑,又过来做什么?” “撑住,别让那些行子近身……” “……” 而在船下,胡麻跳进了水中,便如进了冰窑,周围刺寒硬往身体里钻。 他眼前不得视物,只觉这河水仿佛没有浮力似的,竟是硬扯着自己往水下沉,想要挥动双臂,游水上去,却只觉得双腿仿佛搅进了水草里面,竟是想要摆动也不能了。 “莫慌,莫慌1 他强迫自己冷静,若是一慌,灌一口气,便大事去亦。 好在胸部已经开始炼活,憋气功夫总比旁人强些,他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向下看去,便只看到一只只惨白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双腿。 因着视物不清楚,隐约还能看到,河底不知有多少东西,在顺了自己的双腿,向自己的身上爬,层层阴气一步步爬上胸膛。 “三柱道行……”      而胡麻则不敢大意,知道自己机会不多,如今水下,没人瞧见,便毫不犹豫,便将三柱道行都调动了起来。 炉火忽地烧得极旺,火力灌入了全身,使得全身也都火碳一般的烫。 那些河里的东西,纷纷被炉火灼烧,惨叫着放开了自己的身体。 而他则趁了这个机会,又忽地四肢化死,冰冷一片,这一冷,在这幽寒水里,受到的影响便小了。 他奋力全力,向着对岸游去,竟是借了自己在水面上吸的一口气,直接在水下游了七八丈,一口气冲到了岸边,这才猛得从水里冒出了头来,然后在岸边船里找着绳子。 船上绳索倒是不少,拉网扯鱼,系船捆货,都用得着。 胡麻直接拿了一捆最长的,双臂力气运足,狠狠的向着河里抛去,大叫: “扯住1 河面上阴风一荡,绳索不受力,竟眼看着要落进水里。 但船上的小红棠见了,便从船上跑下来,扯住了绳头,拉进船里,杨弓本来背对着岸,都没见清绳子怎么抛过来的,但也下意识的抓住,然后转了两圈,将绳子系在腰间。 “过来吧……” 胡麻在岸边一颗树上绕了绳子,然后双手扯住,奋力拉扯。 他这时发挥出了守岁人最拿手的本事,双足陷入泥中,双臂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点点扯回绳子。 借了他的拉扯,那小船并船上的杨弓等人,也终于挣脱风浪,快速靠岸。 待到离岸还有丈余时,便都已经忍不住,跳了上来。 但也在这一刻,那船头上插着的香火,已经最后一截香灰,被忽地吹落,燃至了尽头。 霎那间,河里掀起了三尺左右的浪花,平平的推向岸边。 河面之下,隐约可见某个庞然大物,挟着森森阴气,瞪着一双褐色怪眼赶来。 而那河上的飘子,也似受到了某种力量摧动,同时伸出了苍白僵硬的手掌,伸向了河边。 但也就在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要被这无形的阴气彻底淹没,甚至再度卷回河里去时,胡麻已经放开了手里扯着的僵绳,稳稳的站定。 迎着那向岸上卷来的河水,以及河里的魑魅魍魉,面上不露分毫惧色,双足不丁不八,踏定阴阳。 两手缓缓举起身前,向着河水,轻轻一揖。 四鬼揖门。 他如今,便是在明面上,也已经炼成了双手双脚,再加上老掌柜心间有愧,便也认真的跟他说了这手绝活。 所以,这时的胡麻,向前轻轻一揖,便是地道的四鬼揖门绝活。 身体迷迷蒙蒙,仿佛裹挟了一身阴气,来自幽冥的无形力量,随着他向前一揖,挤压向了前方。 如今的河水,已凭空掀起三尺浪花,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浪头,就要拍到岸上,而在这浪花里面,则又隐约着不知多少古怪事物,一个个伸出了苍白的手掌,或是吐出了幽森的阴气。 但恰逢着胡麻向前一揖,无形的力量挤压,爬上了岸的浪花,竟又被压回了水里,里面的东西惨叫惊惶,跟着河水退下。 不远处有百姓拜着河水,看到河水上岸,已吓的面无人色,待到看见胡麻轻轻一揖,将河水拜回河中,已瞪大了双眼,还以为见了神仙。 而借着这个功夫,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也已经转过身来。 他们双脚踏着了实地,气质便又不同,狠狠向河中看来,同时拔出了脸上的铜钉握在手里,眼中凶残红光乍现。 那河里的东西,见河水被胡麻拜了回来,本是大怒,再要掀起一次更大的浪潮卷来。 却冷不丁看到了河边站着的几人,胡麻双手呈揖状,身形幽荡,不似活人,肩膀上又蹲着身穿红裳,脑袋上扎了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向了自己呲牙耍狠。 身边两个,则是气质诡异,手握染血的铜钉,体内仿佛藏了什么诡邪力量的男人,竟使得它也一时犹豫了,河里风浪,也微微一缓。 “走1 而胡麻眼见河水稍平,心里明白,也立刻低声说着,扛了那黄毛丫头,与杨弓等人缓缓的后退,眼睛只盯着河水。 直退出了三四丈,见河水不再有大的动静,才转过身去,发足狂奔。 周围百姓都呆呆看着他们,不敢问,也不敢阻拦。 而在河的另一岸,青衣帮的人更是看着忽然闹得这么凶的河水,心里不甘,但又有谁敢在这时候下河去? 河水里面,一只巨大的阴影,飘了上来,贴近了河面。 河面下方,仿佛有两只蓝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河面上逃走的众人。 他的身边,则是阵阵幽寒刺骨,一只只孤寒无依的影子,静静浮在了水面上。 又伴随着河面上雾气的散去,也跟着慢慢消失在了河水之中。 只剩了阳光照着河面,却已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本章完) 127.第127章 血食大功 第127章 血食大功 “这牛家湾,我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来了……” 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胡麻心里却仍是激动不已,脑子停不下来。 深深感觉到了胡氏镇岁法门的霸道,却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那河里的东西,想必已经恨透了自己,虽然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但以后遇着了,也不一定会消停。 心里想着,脚下却也不敢停。 他们一连逃出了四五里,周围已是阳光明媚,照得脸上发暖,也不见有任何鬼哭狼嚎或是青衣帮追来的动静了,胡麻等人,才脚步略略一缓,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狼狈的模样,自赶到这里,胡麻还没跟杨弓好好打声招呼,可如今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太狼狈了……” 胡麻顿了一下,才笑着打破了沉默,道:“杨兄弟,咱们就喝过一顿酒,你就坑我一次大的,不厚道吧?” 杨弓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听了他这句话,才忽地笑了起来:“怎么说是坑你,之前不就说了要一起立个大功劳?” “不拼命的活,这功劳又哪里来?” “……” 说着两人才哈哈大笑,上前抱住,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照理说两人关系也没这么深,但上来先经了这件险死还生的事,倒一下子亲近了。 “这是我兄弟,沈棒子。” 抱过之后,众人也不敢停下来歇着,仍是快步向前走着,杨弓便介绍他身边的那位红香弟子,道:“我跟他,还有牛老角、朱大肠子四个,是结拜兄弟,一起跑出来,干了这一票。” “牛老角直接死在那血食矿里了,朱大肠子也死在了水神庙,如今就剩了我们两个了。” “现在我们四兄弟里缺了两个,胡兄弟,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 “还是算了,不吉利。” 胡麻心里想着,转身与那沈棒子点头示意,算是见过,嘴上仍笑道:“这玩意儿还有加塞的?还是算了,不占这便宜。” 嘴上说笑,心里却想着,因这么一罐子血食,竟是死了他们两个兄弟,也不由得微沉。 固然知道,这罐子血食拿回去,必然是大功,但为这搭两条人命,真值得? 便如自己,若是为了这百来斤血食丸,就要搭进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几个人的性命去,那自己…… ……这种难题真考验人呀! “我们兄弟发过誓的,谁死了都值得,剩下的兄弟只要还有气,一辈子给他烧香。” 杨弓似乎看出了胡麻脸上的忧色,轻声道:“况且,富贵险中求,把命搭在了谋富贵的事情上,总比悄无声息死在那犄角旮旯里强。” “胡兄弟或许不知道,当时我们十五六人被买了进来,如今一共活下来的,也只七个了。” “……” “这……” 胡麻听着,心里竟也不由得一颤,红香弟子拿命博富贵,这话当真是一点不假啊! “先回庄子再说吧1 到了如今,心里也不敢大意,只是停下来松了口气而已。 心里也实在担心,那青衣帮万一再渡了河,追赶上来,所以紧接着便又是大步的赶路,同时胡麻让小红棠先走一步,赶回庄子里面去报信,让周大同他们牵了马出来接应。 双方倒是很快便在四十里外碰上了头,然后一口气不停,直接骑了马,径直进了庄子里面去。 “点灯1 胡麻进庄子,也不停歇,便立刻吩咐着伙计们。 如今是大白天,点灯不符合规矩,但伙计们也不敢多问,将红灯笼点上,挂了起来。 “消停了。” 胡麻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微松了口气。 进了庄子,又点上了红灯笼,那无论是活人还是邪祟,便不能再抢这罐子血食了。 早先在外面,又在各人的地盘之外,伱要能抢去,那便是你的,大不了事后双方为着你杀了我弟子,我抢了你东西之类的事打打口水仗,但讲起规矩,谁也说不得什么。 可如今,若是再进了庄子来抢血食,那就是撕破了脸,这件事,也就不再是血食层面的事了。 你这是打了我家庄子? 你那是打了我们红灯娘娘的脸! 而杨弓一直抱着那硕大的坛子,也是直到看见胡麻点上了灯笼,才微松了口气。 “这庄子里的掌柜呢?” 他仍是抱了坛子,血食不离手,但却已大咧咧的转身看着:“如何不来见我?” 杨弓是红香弟子,在红灯会里地位超然,按理说无论是这庄子里的掌柜,还是城里的管事,身份地位都比他高,没准本事也比他的大,但他可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本就是傲慢又直率的性子,再加上则立了大功,脾气更是见涨,一开口便要跟这庄子里的掌柜直接说话。 “你可别喊了。” 胡麻道:“我们掌柜的在养身体呢,你过来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若想见你,早就出来了,现在不出来就是不想见,难道这庄子里,由我来出面,还接待不了你了不成?”      杨弓这性子,委实不适合在讲究个人情往来的红灯会各柜上交际。 不过他对胡麻的话倒是听,得了埋怨,也只是笑道:“我是想让他看看你的功劳。” “以后也好多知道点事,别来欺负你。” “但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找他了,还不行?” “饭总得给一口吧?” “……” “造饭,庄子里吃的喝的,都给杨大师兄搬上来。” 胡麻听了,便也笑着跟李娃子打了招呼,掌柜的没有出面,便不把杨弓往内院里带,直接带向了自己的小屋。 却也就在想要开门时,却见屋子对面的墙跟底下,忽地刮过了一阵弱弱的阴风,一个大脑袋的瘸腿小鬼,欢天喜地的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杨弓老爷吉祥……” “……” 胡麻都怔了一下:“是杨弓的那只小使鬼?” 却原来杨弓派出了小使鬼出来报信,但因为青衣帮烧起了香,小使鬼不敢回去,这只小使鬼便也只在庄子周围转悠,还被这里的一窝地痞给揍了一顿,如今才算等到了主人。 “呸,原来你小子躲这了……” 杨弓也瞧见了自己的小使鬼,抬脚就给踢到了一边,看也不看,往屋里走。 胡麻倒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那只被踢到了一边,委委曲曲的瘸腿小鬼,然后笑着向杨弓道:“这小鬼好歹也是报了信,怎么这么着不疼他?” “说起来就来气。” 杨弓进了屋子,直接抱了罐子,在床上躺了下来,叹声叹气,向胡麻道:“你可不知道它有多气人,平时也就是能报个信了,传递物件取个东西啥的,那真是不保险。” 胡麻有些惊讶的想到了自家的小红棠,好奇道:“小使鬼还能做这么多?” “那当然了。” 杨弓道:“小使鬼就是挑了那些能摸着根底,拿捏住的小鬼与邪祟来炼成的,有的能招财,有的能辟邪,有的能祈福,有的能防身。” “因着需要主人时时供养,沾了阳气,这才能白日里显形。” “不过啊,最笨的就是这种只能捎口信的了,最关键我这一只,口信都捎不全。” “跟他说十个字,能忘了八个。” “它也不知道换过多少主人了,都是我之前的红香弟子,死了之后,才只受了娘娘的庇佑在城里乱转,我们这些烧了两柱香的,都在它们里面随便挑。” “只可惜,那姓郑的小气,故意针对我,别人都挑剩下了,才被我捡了这么只剩下的,我想换,还没得机会换哩……” “……” 胡麻向外面瞧了一眼,那瘸鬼小鬼蹲在了墙头下的阴影里,老实巴交,默不作声,倒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从自己床头的坛子里,摸了一块青食,远远的给它丢了过去。 那小鬼呆了一呆,见有青食,才反应过来,一把抓在了手里,然后磕头: “胡老爷吉祥……” “……” 胡麻也有些无奈,向杨弓笑道:“还是挺机灵的,都是些可怜的小东西。” “也就讨血食吃的时候机灵,吉祥话一套一套,不知跟谁学的。” 杨弓摇了摇头,满脸的不满,向胡麻道:“胡兄弟,还是你家的小使鬼好。” “懂事,也不讨赏,怎么训出来的?” “……” “我家的不一样。” 胡麻道:“我家婆婆是走鬼人,小使鬼是家传的。” “走鬼人?” 杨弓倒是肃然起敬,道:“那可是了不起的门道,听说很厉害,难怪你能治邪祟。” 胡麻早就想到了怎么回答,便只是状作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别说厉不厉害,我家婆婆攒了一辈子,也只给我留了那么件好东西。” “那一柱香,只要烧了起来,寻常邪祟别想近我的身。” “不过,现在说了也没意思了,香已经烧完啦,总算是帮着你们做了这事,也不算亏。” “这……” 杨弓听了,表情倒是有些尴尬,连带着他身边的沈棒子,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早先从河上逃出来,他们自然看到了胡麻一直紧紧的握着那枝香。 那河里的东西,尤其的凶残,自己能逃过河来,全靠了那柱香,如今得知是胡麻祖传的,一时间都怔住了。 那河里的东西这么凶,那柱香却可以让它不敢近身,这得是多宝贵的东西,他们底下爬起来的,最缺宝贝,又如何能不知道心疼? (本章完) 128.第128章 兄弟义气 第128章 兄弟义气 “胡兄弟,我这人不会说话。” 杨弓沉默了好一会,才看向了胡麻,道:“我杨弓没几个朋友,也就这么几个把兄弟,大家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命。”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只见过你一面,便求你来搭救,说起来不像话,但伱如此义气,连夜赶了过去,用这宝贝救我们兄弟的性命,我……” 顿了一下,他忽地起身,竟是要直接跪下来:“这人情,我记下了……” “哎,别搞这套……” 胡麻在他起身时,便留意着,见状忙拦下了他,另外一只手拦住了也要跟着过来跪下的沈棒子,道:“说笑归说笑,总归不过是一柱香而已,哪里有兄弟的命重要?” “你要真把我当朋友,以后这种话就别说了。” “……” 杨弓听了这话,也不知怎么,眼眶都红了一下,却故意堆起了笑容,道:“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换了我都不一定舍得。” “但我杨弓进了娘娘会这么久,总算遇着了一位好兄弟,老天爷算是待我不保” 沈棒子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也向杨弓道:“胡管事确实是好兄弟。” “城里的人都靠不住,还是咱们一起爬上来的可靠些。” “……” 见他们兄弟两个,虽然把一些动情的话憋回去了,但意思却是认真的,胡麻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是摆了摆手,道:“这么酸的话,以后少讲,能帮得上忙也就行了。” “现如今这一坛子血食进了庄子,你们怕也是能立个大功劳了?” “……” “何止?” 杨弓见胡麻错开了话题,心里领了他的情,只是默默记着,笑着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这个罐子,道:“今年上头是有多需要血太岁,我是知道的。” “照之前的情况下,怕是往更上面交的份例都不够了呢,我们兄弟俩带了这一罐子回去,恐怕起码也有一个能烧得上三柱香了。” “嘿嘿,那姓郑的有眼无珠,我倒要瞧瞧,从这之后,他怎么还敢为难我们1 “……” “往上面交的份例?” 胡麻听到了他话里的细节,倒是微微一动:“红灯娘娘会,还需要往上面交份例?” “她都已经这么大的道行,往上交,又是给谁?” “……” 但这些话不便细问,只能记下,问清楚了这些,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担心的,便是杨弓他们立的这个功不够大,毕竟他们可是为此折了两个人手,若是功劳不够大,那交上去了,或是功过相抵,或是功不抵过,自己便也算白忙活了。 而确定了这是份大功,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能帮上忙就好,咱兄弟出来讨活路不容易,就缺了这么个机会。” 心里其实明白,这杨弓说到底,运气竟也是很好。 按他早先的计划,也不过是去抢些白食青食,这一罐子血太岁可是极为难得,而这种的,就属于是只有他这种敢想想干的人才会有的运气了。 当然,现在只能恭喜人家,可如果真按一开始的打算,他怕是也立不了这份功劳,不过也同样的,大概也不会死了这两个兄弟。 “不错,都是一个脑袋,凭什么别人吃香喝辣?” 杨弓更是觉得胡麻这话爱听,沉声道:“咱们兄弟,互相照应,总不会差了别人去。” 正说着,外面李娃子敲门:“饭做好啦1 胡麻便邀请了杨弓和沈棒子出来吃饭,却见院子里已经摆下了一个方桌,上面放着一大碗青食,一盘子猪头肉,馏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炒的几样菜蔬,甚至还提了一坛子酒。 但庄子里面的伙计,倒是一个也不见,向着远处一瞅,才顿时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如今这庄子里的人,见胡麻去了一夜,天亮却带了这么几个人回来,也不知那罐子里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所以满腹心神…… ……都在胡麻捎回来的那个黄毛丫头身上。 一时对胡麻和杨弓几人做了什么都不在意了,倒是李娃子现在有种圣人般的清心寡欲,瞧着那些人往窗边凑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女人有什么好看,你们都不担心麻子哥没饭吃?” 但胡麻他们也不在意这些伙计了,忙活一夜,都消耗不少,坐了下来便动筷。 杨弓本是高兴,想要酒喝,但胡麻却拦下了,道:“现在你就先别急着喝酒了。” 杨弓不服气道:“喝口酒又能怎的?” 胡麻道:“这么大一件事,我估摸着城里的人下午就到了,你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话?” “等事情了了,再来庄子里找我喝吧1 “……” 杨弓本来对这些事并不感冒,但听胡麻说的有道理,也只好道:“好嘛好嘛,听你的。”      那位跟了杨弓过来的红香弟子,沈棒子,本也有着其他红香弟子的毛病,心高气傲,心思偏执,对这些各庄子里的青衣弟子,那实在看不上。 可是先得了胡麻救命,又刚听了杨弓与胡麻的对话,便也另眼相待了。 他叫杨弓大哥,而杨弓与胡麻却没分大小,平辈论交,他便也跟着叫了一声胡大哥。 “来了来了……” 胡麻刚回庄子里时,便安排了一个伙计,在外面看着,果然,一顿饭刚刚吃完,茶还没喝几口,这位伙计便兴奋的跑了回来:“来了好多人哩,还挑着大灯笼1 “……” “看样子城里对这一批血食,也是非常看重的碍…” 胡麻笑了笑,向旁边蹲在椅子上喝着茶的杨弓看了过去,道:“还不出去?” 他倒是猜的不错,这罐子血食进了庄子之后,便已经通知了城里,正常来说,这只是庄子里的报备,若只是普通的事物,也只是等过一晚,再由城里人来接,或是着庄子里人送进城去。 但一听说是这么多的血太岁,城里的人也立刻坐不住,直接派出了几位得力的人手,骑了快马,赶来了这城外的庄子接应,送回城里才安心。 但瞧见了杨弓,就见他也一脸兴奋,偏偏装的满不在乎,怀里抱着坛子,翻着白眼道:“凭啥我去见他们?” “让他们进来见我1 “那些家伙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但他们这一年挖的血太岁,不一定有我多。” “……” 见着他这张狂模样,胡麻都皱起了眉头,道:“你这会子装什么佯呢?” “听我一句劝,客客气气出去接着,先把功劳立了再说。” “……” 旁边的沈棒子,都不由得看了一眼,知道杨弓平时可不是个听劝的人。 但出人意料,杨弓听了胡麻的话,却也只是笑,虽然他嘴上说的满不在乎,但听到了庄子外面有马蹄声响,知道来人到了庄子外,便也向胡麻道:“说的是,先给他们这个面子。” “走,胡兄弟,迎咱的大功劳。” “你们拼死赚来的,我只是接应了一下,这功劳我不领1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向他们道:“你们去吧,别摆太大的谱。” 杨弓听了,倒是微微一怔,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叹道:“好兄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实在。” “这样子在红灯会里混,会吃亏的。” “早先在你在这庄子里吃的亏,其实城里都知道了,大家私底下还聊呢……” “……” 边说着,边叹惜的看着胡麻摇了摇头,就抱了罐子出去了,就连那沈棒子,也诧异的看了一眼胡麻,然后急急的出了屋子。 倒是旁边一直听着的李娃子,有些诧异,看了胡麻一眼。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听着是件大功劳,但为何胡麻居然不过去抢着,对杨弓说的那个“庄子里吃的亏”,也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麻则只是默默坐在了桌前,知道这是说的自己跟掌柜之间的事。 早先掌柜杀了那坛儿教的人,自己也跟着立了一功,表面上大家都好,但其实城里能人不少,多少猜到了掌柜在利用自己,想必也当成个闲话来聊的。 杨弓担心自己这个实在人吃亏,也是从这里来的。 他当然并不多解释,只是听着庄子外面,已是马蹄声乱,一阵交谈响起。 具体说什么,却听不真切,直到杨弓声音大了起来: “这罐子血食,是我们兄弟拼命挣来的。” “不光是我跟沈棒子立了功,牛老角、朱大肠子两个兄弟也都把命搭了进来,红灯娘娘跟前,该有他们一柱香的。” “当然,怎么也不能忘了我们胡麻兄弟,多亏了他们去接应我们,冒死带我们过河,否则,别说这罐子血食,就算是我们哥俩的小命,也被青衣帮的人给毁啦1 “……” 庄子里面喝着茶的胡麻,倒是叹了一声,这杨弓脾气是坏得很,人也莽撞,但还是讲义气的…… “能人要出头,那是谁也压不住的……” 同一时间,内院里面,一直都没有露面的老掌柜,细细的听着外面的交谈,也不由得有些感慨,他虽然心不在此,但今年的行情是知道的。 谁能想到,这最大的一批血食,竟是去年刚入了会的几位红香弟子抢了来的,更没想到,自家这小管事,也跟着立了一场大功。 “妮子碍…” 他抬头向了里屋,叹道:“不用挂着啦,咱爷俩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本章完) 129.第129章 黄毛丫头(今天加更求票) 第129章 黄毛丫头(今天加更求票) 被提到了名字,胡麻便不得不出来了。 到了庄子门口一看,倒是心里微微一惊,城里来的人居然不少,有三五个管事模样的,还跟了几位红香弟子,不仅他们自己骑了马,手边还牵了几匹。 心里一怔,才明白过来,这是不打算在庄子里留一宿,要连夜便赶回城里去,献给红灯娘娘了。 他们这庄子,距离城里,骑马也得两个时辰,现在出发,到城里估计天就黑了。 平时为了稳妥,不会这么赶,但准备了多多的人手,冒这个险也问题不大。 “都是杨弓兄弟他们勇猛,我也不过是尽了柜上的责任,接应了他们两个一下而已。” 来到庄子外,与这些城里来的管事见了礼,胡麻说的很是低调。 功劳自己要不要,都有自己的,既然这样,那说话就没有必要太过高调了。 “呵呵,这么一批血食拿了回来,你也不要谦虚了。” 马上一人笑道,正是胡麻相熟的那位徐管事,胡麻是他送到庄子里来的,也等于是他提拔的,再加上如今与寨子里的二爷,搭起了不错的交情,现在他也以胡麻长辈自居。 这时候冷不丁见胡麻立了这么大一功,笑的眉眼都舒展开来,道:“我真是早就知道你不错,却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 “今天咱们要早点回城,省得娘娘挂念,回过头来,再好好与伱说吧1 “……” 众人皆知道利害,忙忙的下马,让出两匹好马来,让杨弓和沈棒子两个人坐上,其他人将这两人,尤其是背了血食的杨弓护在了中间,向着胡麻点了点头。 一声呼哨,便扬起马蹄,浩浩荡荡向了城里赶去。 胡麻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是松了口气,虽然这批血食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看着血食被带走,不是觉得自己丢了点什么。 唉,要是可以……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 这批血食自是贵重,但用来换了杨弓的友谊与这份功劳,却也不错。 自己本来就因为身上秘密太多,需要个自己能做主的地方,方便修行,所以这掌柜的位子,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早先因为资历太浅,虽然有掌柜的愿意保举,那也没戏,如今倒或许有几分希望了。 “一件年前护着红灯笼的功劳,一件帮着谋回了血食的功劳,应该能抵得过我资历浅的短处了吧?” 心里默默想着,转身回了庄子。 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城里的大人物都来了好几个,但庄子里的伙计们,却都有些心不在焉,正挤在了自己的小屋子旁边,伸长了脑袋向里面瞅着,摒着呼吸,怕惊动什么似的。 “走走走……” 里面很快又响起了周大同的驱赶声:“别在这里站着,也别瞧了……” “这是我们麻子哥的姘头,你们多看一眼,俺们都吃亏……”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胡麻又好气又好笑,有时间得说说周大同了。 明明是元阳未泄的童男子,结果一开口就满嘴的荤话…… 当然,这事往头上数,那还是二爷的锅。 周大同撵了半晌,其实没个人动步子,但一见胡麻过来了,伙计们才忙忙的让开了一条路,装着忙别的去了。 胡麻来到了自己的屋子前,把周大同也撵出去了,然后看向了那个放在自己炕上的黄毛丫头,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过,如今倒是已经干了,正自昏睡了不醒。 胡麻站在床前,打量了她一眼,道:“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 守岁人对生气感应敏锐,她醒着还是睡着,一目了然。 但点醒了这一句,对方却还是紧紧闭着眼睛,只是瘦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随手把你从水里救上来,毕竟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倒是不求你回报什么,我这庄子里全是爷们,留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你早些起来,回家吧1 说着,便要转身出屋。 却冷不丁,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哗一声。 却是那床上的黄毛丫头,听着胡麻的话,竟是忽地从床上滑了下来,跪下就磕头。 “好心的公子,求你了,千万别撵我走……” “……” “什么叫撵你?” 胡麻看着她这害怕的样子,道:“你是哪里人家?叫什么?可是牛家湾里的人?” “我……我姓李,叫香玉,家……家在大石头崖……” 这黄毛丫头听胡麻说的认真,更是瑟瑟发抖了起来:“我跟着管家爷爷看花灯时,遇着了干娘,干娘说,家里人不要我啦,要带我去看花儿,她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教我规矩。”      “她说,说谁买了我,就让我好好的孝敬着,见着了好看的,就叫公子,见着殷实的,就叫少爷,如果……如果有人要了我身子……” “……就叫相公。” “……” 说着偷眼看了看胡麻,仿佛是在确定自己叫没叫错,又忙忙的磕头道:“公子别撵我,我学会做饭啦,也会缝衣裳,会打扫庭院……” “看花灯的时候遇着了干娘?” 胡麻听着,倒是皱了下眉头,隐约明白,这应该是个被拐了的女娃子。 细问她究竟家在哪里,却见她迷迷糊糊,只记得大石头崖,但具体的州县却是说不清楚,也不知是被拐出来的时间久了,还是中间中过什么迷魂法术。 于是微一沉吟,便道:“不必叫我相公,更不必叫我少爷。” “我不撵你走,但也不能留你住在庄子里,先去外面给你找个安身处,回头再托人打听一下大石头崖这个地方,若能找着你的家人,便找人捎个口信,过来接你回去。” 黄毛丫头听了,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磕头。 胡麻也是心里叹了一声,自己最多也只能这样做了。 直接撵她出去,倒确实不像话,这世道,大老爷们一个人走在外面,都讨不着活路,更何况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 白葡萄酒小姐说过,这是个乱世,妖世,凶世,像她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甚至说,非常普遍。 自己没那好心肠,一些坏事不发生在自己眼前,也就装着不知道。 但自己终究也没冷漠到,看见这些可怜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却仍然装着没有看到的境界。 但他确实没有将这人留在身边的打算,自己虽然也是童子身,不知肉味久矣,但也没有馋到这个程度,动不动就想着捡个丫头暖床。 尤其是这种身份存疑,不知究底的,留在身边不是自讨苦吃? 退一步讲,真的馋了,那准备几两银子,去牙行里随便挑,什么样的没有? 毕竟乱世,人命不值钱,这种黄毛丫头,还不如羊贵。 还不如当件善事,打听清楚了,送她回去。 带了她走出屋子,外面一众伙计眼神便都直勾勾的,她低了头,身子颤着,不敢看任何人,直到胡麻将她领出了庄子,来到了镇上的酒肆之中。 胡麻向那酒肆的掌柜道:“我寨子里来了个亲戚,想到城里大户人家做工,我那庄子里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先安置在你这里。” “这里有点银两,你每天给她安排点饭食,找你媳妇的衣裳给她换上。” “……” 这段时间以来,胡麻没少在他这里打酒,再加上红灯娘娘会的小管事,在这周围镇子村里,那可都是能人,这掌柜的哪有个不答应的,一听便叫了老婆出来领人,银子都不要。 但胡麻还是塞给了他,又命黄毛丫头好生呆在这里,不要声张,多想想自己家里的事。 一应说定了,便顺手打了两斤酒,回了庄子里面。 这次自己接应杨弓的事,当然是件大功,周大同带人跑出去接应自己,也有苦劳。 怎么也得赏他一顿好的。 回到了庄子里,伙计们见胡麻自己回来了,便都怅然若失的样子。 “憋的太狠了……” 胡麻看着他们这模样,都忍不住暗自笑着:“都不容易啊1 也难怪跟了二爷学本事的,若是不学守岁人的法门,便最多只能干几年。 还是得尽快给他们找找出路,不然的话,以后自己这个庄子里,也不能养羊了。 “周大同他们,倒是可以考虑着尝试学这守岁人的法门。” 回了屋子,心里也默默梳理了一番:“但其他的伙计,若憋不住,还是要钻胡同子,只要这红灯娘娘会里的血食供养着他们,便是破了身子,那身把式照样能使,能干活。” “但这么说起来,本质上又与人烛有什么区别呢?” “……” 默默的一叹,倒也并不多想,自己能顾上自己就不错,最多替周大同他们考虑一下。 其他的伙计,进红灯会,本来就是这个命了。 如此过了三五日,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城里那边的准信还没到,内院里的老仆人,却忽地出来,到镇上置办了一桌酒饭,又出来向胡麻道: “小老爷,老爷在里面等你,要请你喝酒哩……” “怎地忽要饮酒?” 胡麻心里想到了什么,忙起身,进了内院,就见老掌柜与吴禾妹子皆在桌前坐了,面前满满的一桌酒菜。 老掌柜神情有着挥不去的疲惫,叹着向胡麻道:“我们这就要走啦1 (本章完) 130.第130章 打点打点(二更) 第130章 打点打点(二更) “啊?” 胡麻知道老掌柜早有离开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快。 见着胡麻表情有些诧异,老掌柜却也只是笑了笑,向身边点头,旁边的吴禾妹子便端起了酒壶,给胡麻身前的杯子满上,又给老掌柜满上。 老掌柜端起酒杯,向胡麻示意了一下,轻声叹道:“我早就呆不住了,只是一来现在就走,上面不好交待,二来总觉得欠了你的,想着帮你谋谋前程。” “如今大事已定,我别无挂碍,还不紧着走了?” “……” “大事已定?” 胡麻察觉了老掌柜话里的关键,顿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呵呵,你这一功,立的好。” 老掌柜笑着看向了胡麻,称赞道:“年轻人做事,果然更精进一些,换了我年轻的时候,倒不见得有这等胆量,敢拼了命去争这么一批血食,这件事上,伱也算是帮到了自己。” 说着向胡麻解释:“我此前,已经向上面投过荐信,只是被压了下来,也没人给个准话,想是上面人不太放心,把这庄子交到你这么个年轻人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我却收到了消息,那几位红香弟子立了这一件大功,连带着你的名声,也到了上面人那里。” “如此一来,我推举你,便轻松多了。” “有我做保,再有这两件大功打底,你便是年轻些,管这庄子也够了。” “……” “果然……” 听到了老掌柜的话,胡麻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也难怪,这批血食进了城里四五日,都没有赏赐下来的动静。 是赶上了老掌柜的保举,所以两件事合并作一处了? “你有本事,这是好事,只不过……” 而老掌柜,见胡麻面露思索,并没有得意忘形,倒也微微沉默了一会,他一双眼睛,有些深沉的看向了胡麻,良久,才低声叹了一声,道:“临走前,我怎么也得嘱咐你一句话。” “做了掌柜,便安稳修行,其他的事,少掺与吧……” “……” 听得他话声有异,胡麻便抬头看了过来,认真道:“请掌柜的示下。” “没什么示下,只是一句话关起门来的话。” 老掌柜摆了摆手,叹道:“现在这世道,邪祟丛生,天下大乱,那州县里的官衙,坐拥良田万亩的世家老爷,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咱们这种拜邪祟割血食讨生活的血食帮?” “那些拜了红灯娘娘的红香弟子,自入会起,小命已经交到娘娘手里了,想有二心也难,不得不挣命活着。” “但咱们守岁人的本事是自己身上的,倒不必硬往他们那个圈子里钻……” “红灯娘娘她再厉害,再威风……” “……” 说到这里,老掌柜微微顿住,才缓缓说了出来:“但她终究不是个……” “人。”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倒是立刻抬头,看了老掌柜一眼。 这位老掌柜,心思深沉,又担着大仇,顾念着自家闺女,虽然教了自己守岁人的本事,但也是各有算计,利用居多。 如今这番话,倒算是两人认识以来,最实在的一句了。 “掌柜的,我明白。” 他认真向老掌柜作了个揖,道:“我只信咱这一身本事,并不惦记其他的。” 老掌柜闻言,倒是宽慰,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也不知内心里,是不是有后悔过,当初那一念之差的事情。 “胡麻大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啦……” 倒是在这沉默里,旁边的吴禾妹子轻轻的开了口,她穿上了一件毛绒边的黑色棉袄,系上了腰带,若是遮住了头脸,看起来倒像个小子。 如今天气渐热,冬天时她穿这一身,倒也正常,但如今穿着却嫌略厚了,但想到她的状况,却也知道只能这般遮掩着。 如今,她提起了酒壶,小心的给胡麻斟着酒,眼睛红红的。 “这说的什么话?” 胡麻笑道:“等你治好了伤,不就见着了?” 边说着,边向老掌柜道:“掌柜的说的那神手赵家,有下落了?” “现在还不太确定。” 老掌柜闻言,也是苦笑了一声,道:“十姓本家,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 “不过,总算是亏着这张老脸,托城里的朋友四处打听了下,有了一点线索,这就要急着过去碰碰运气,也亏得有你之前向娘娘会求来的青玉膏,妮子才能承受这赶路之苦。” “但这神手赵家,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不能找到,还得看我们的命。” “……” “十姓本家,又是什么?” 胡麻默默的想着,但见他们父女心情不佳,便也并不多说,只是劝慰了几句。 人都要离开了,也替自己争取了最好的一个待遇,胡麻便也暂时放开了其他的事情,陪着他们用了这一餐饭。      原本自己是个被请的,但吴掌柜心思疲倦,兴致不大,吴禾妹子倒是依依不舍,但又是个女孩儿家,所以到底还是胡麻陪着他们说话,故意忿开话题,聊了些修行与江湖中事,驱散阴霾。 这倒不得不承认,吴禾妹子对阴阳修行等事,懂得却是不少。 早先胡麻便是跟着她,学了些阴阳门道里的基础,才啃下了镇岁书里的一些法门,如今快要分别,吴禾妹子更是知无不言。 “丫头早年也是个机灵的,还有人想收她进害首门道呢……” 就连老掌柜,听得胡麻夸吴禾妹子懂得多,都轻轻的叹了一声,表情有些骄傲,只是一转头,却又叹惜了起来。 饮几杯酒,尽了尽心意。 出得庄子来,已是月上柳梢,胡麻心里,倒也默默想着。 自己真就能谋了这掌柜之位? 一时觉得有些不踏实,毕竟才入娘娘会不到一年,做了一季的工,直接便实现了伙计到掌柜的二级跳,多少有些夸张。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似乎也合理。 自己确实只是庙街刚开始混的马仔,但已经帮社团干了一票大的,再加上老大的保举,做个小地方的扛把子,难道很过份么? 不过…… 他又忽地意识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上面有了话,那自己也该准备着打点打点了呀…… 这掌柜不比管事。 管事是各庄子的掌柜,自己就定了的,掌柜的却是实打实的高位,供养也极高,每月便有二十两银子,三十斤青食,一百二十斤白太岁的份额。 此外每三个月,或是逢年过节,还有血食丸赏下来呢。 比管事的不知高出了几个量级。 红灯会里的庄子管事、或是炼制血食丸以及其他秘药的供奉等等,其中不少,都是成名已久,被请过来的。 想从下面爬上来,那真得是熬上个十年八年,皮都脱上几层。 自己算是幸运的,掌柜的心里有愧,极力推荐,又恰好帮着杨弓立了大功,才有了些机会。 但饶是如此,也不代表就高枕无忧了,该送的礼,可是一点也省不下来。 只是,这可怎么送? 如今不是刚入红灯娘娘会的时候,几条青太岁,就让人家管事眉花眼笑的。 但如今自己若是去城里走动,只是拎了这么几条青太岁送过去,估计人家能直接把自己给哄出来…… 可若要送贵礼的话…… ……自己手头上好东西倒是不少,但一是舍不得,二是见不得光。 而自己明面上的,这几个月攒下来的,也有十几两银子,青食也能从庄子里拿个十来斤。 别说一一打点,给一个人送都是不够的。 他虽然对城里人际还不是很熟悉,但凭着前世经验,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想坐稳了这掌柜之位,光是城里的人事走动,就怕不得三五百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自己可去哪找呢? 正默默的想着,往屋子里走,冷不丁看到一条黑影迎头撞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才见是周大同提了裤子从刚茅房里出来,见是胡麻,才缓了一声,道:“吓我一跳,麻子哥,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在这里找鬼呢?” “没事。” 胡麻正满腹的心事,随口问道:“大同,你有钱吗?” 周大同道:“有埃” 胡麻道:“有多少?” 周大同道:“好几两呢,还有几个铜板。” 胡麻叹息:“没事了,回去睡吧1 寨子里最有钱的寨二代都帮不上自己,看样子借钱送礼这事不太可行。 “老白干兄弟,恭喜荣升碍…” 无奈的回房睡下,倒没想到,许久未曾通话的二锅头,忽地找到了自己。 自从与白葡萄酒小姐合作,一起搞了那么一票,三个人之间的联系倒是少了些,大概一是要安置分到自己手上的血食,二也是下意识联系少些,以免露出了什么马脚之类…… ……虽说转生者之间的联系很隐秘,但总得按道上规矩办不是? 抢过劫的都知道,做完这一票,都得一段时间不联系的。 “你也知道了?” 胡麻听见了二锅头的声音,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何只是知道,你这批血食都是由我的手交上去的呢,我还刮了层皮……” 二锅头笑道:“不过,我也正是来问你,可准备好做这掌柜之位了?”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自由自在,为啥不做?” “这倒是巧了……” 二锅头道:“今天晚上,我找你还真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件事,这掌柜之位啊,先别惦记。” 【正在修改,马上还有一更】 (本章完) 131.第131章 绝活门道 第131章 绝活门道 “嗯?” 冷不丁听二锅头提了这么一句,胡麻倒是怔了一下。 不过,他旋即便也反应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难道有什么事?” 心里一时警惕起来。 若真是寨子里出身的普通少年,有了这成为掌柜的机会,怕是连命都恨不得搭上。 因为这已经不是有出息了,简直就是平步青云,真个算得上祖坟冒青烟那种,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柜上掌柜,但是不是可以在红灯会里跟熟人打声招呼,多照顾照顾大羊寨子啊? 是不是可以等红灯会要招人的时候,多讨几个寨子里的孩子过来奔前程啊? 胡麻不过是成了管事,在寨子里就是十里八乡最出息的孩子。 这要做了掌柜,老族长还不得噎过去? 但胡麻毕竟也是转生者,天生心怀鬼胎,对这身份,便不会那么魔怔,一听有问题,便立时小了些。 “呵呵,这些做掌柜的,往往都不是娘娘心腹,当然娘娘的心腹也偏偏做不了他们这个活,可每月这么厚的钱粮血食养着,真当这么容易赚呢?” 二锅头冷笑起来:“不定什么时候,也会用得着他们的。” “偏巧,下个月便要来这么一波了,所以啊,我想你等过了这一劫,再打掌柜之位的主意。” “……” 听着二锅头的话,胡麻倒是心里微凛,道:“具体是个什么事,你说说?” “具体的……” 二锅头闻言,倒是纠结了一下,才低声道:“千万莫说漏了嘴。” “这件事,现在加上我在内,红灯会里,知道的也不过三个人,一旦泄露了消息,外人太容易锁定你我了。” “……” 胡麻郑重道:“我晓得厉害。” 二锅头这才低低叹了一声,道:“下个月,各庄子里,都要挑掌柜的进城,效死力了。” “青衣帮的恶鬼被咱红灯娘娘压了这么多时候,如今总算是按捺不住了……” “……” “啥?” 胡麻细细的听完了,才忽地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了二锅头告诉自己的事情有多重要。 刚刚的自己,还是满心狂喜,哪里想到,竟差点撞了大霉运。 他微微沉定了一会,才正色向二锅头道:“老兄,伱这情报简直救了我的命。” “我不能白要你的,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了。” “……” 二锅头道:“不消说,这才是转生者最基本的合作模式,有什么事递着点信儿,倒不是动不动就干一票的。” 他虽这样说,但这个人情胡麻还是记下了。 这种事情可真的神妙,别人只需要一句话,却是大大的扭转了自己命运。 沉默了下,才道:“那我需要推了这掌柜之位?” “也不是推了,在外面庄子里做掌柜确实舒服,我们以后合作也方便。” 二锅头道:“但你现在不要出这个风头,甚至出去躲一阵子都可以,也别担心这掌柜之位就这么没了,一个庄子的掌柜,选起来麻烦着呢。” “这倒新鲜……” 胡麻细想了一下,道:“我晓得了。” 二锅头见胡麻从善如流,也笑了起来:“讲真的,我也没想到你露头这么快。” “那个叫杨弓的小子,人见人憎,见了我都翻白眼,没想到他倒是特别认你,前几天给他行赏的时候,他就一直提你的功劳,说其他掌柜都不如你,好好帮你扬了次名声……” “这名声我可不想要,没得得罪人……” 胡麻听着,也有些无奈,苦笑道:“其实早先就是顺手帮了他一把,本也担心,但那功劳毕竟太馋人了,左右琢磨了一下,还是把这事给做了。” “这件大功确实值得,你们去年这批进了娘娘会的,露出头角来的没几个,青香弟子里你更是惟一一个。” 二锅头说着,声音里倒也不无遗憾,道:“不过,毕竟是这么一大批血食啊,要是我们自己搞到手里了,那就好了……” 胡麻笑道:“我也不是没心疼,只是事情太急着了,实在来不及安排……” “也是,出手不能太频繁,不然早晚出事。” 二锅头想了想,倒是深深的认可,笑道:“总也不亏,那叫杨弓的红香弟子,不知天高地厚,暴戾凶顽,完全不懂藏拙。” “本来以为他不过是个很快丢了小命的炮灰,却不料竟是剑走偏锋,真个就抢下了这等大功,入了娘娘法眼,你现在与他交好也不错,没准以后有事能用得着他。” “……” 胡麻听着,感觉深深的认可。 杨弓这类人典型,但也特殊,何止是二锅头,早先自己也是不看好他的。      但偏偏,这类不被人看好,觉得毛病太多的人,有时候就能凭了那简单头脑与一口气,做出一番惊人事来,当然,也确实有可能明天就死了。 心里感慨着,便也忽地好奇了一事,道:“他们这些红香弟子,是个什么奔头?” 二锅头笑道:“总是比青香弟子,多经历几番凶险。” “这些烧了红香的弟子,入了会,第一件事,便是享福,上好的血食供养着,睡的好,穿的好。” “概因他们大都是穷苦出身,先天不足,需要补一补身子,否则连红灯娘娘的会都见不上,便先被一股子阴气吹丢了魂。” “而养得好了,便是名字叫作‘拜红灯’的第一关了。” “于深夜殿内,手持三柱香,跪在红灯笼前,被红灯笼照上一夜,若是撑不住,便即死了。” “就算不死,被阴气蚀了身子,也会大病一常” “而若是能撑过来,便成了阴体,这时候的他们,只要学会了咒术法门,就可以在遇到了情况的时候,请来红灯娘娘的法力了……” “你可以理解他们为,可以行走的红灯笼。” “当然,这还不够,学会了请动红灯娘娘法力,只代表他们能干活了,此外还有一系列的特殊情况,如何祭拜,如何将养身子,如何手脚干净的做些脏活等等。” “如果学的既好,又肯做事,入了红灯娘娘的法眼,便有可能被调到红灯娘娘的灯前伺候,直接听娘娘的旨意,行使红灯娘娘的意志……” “其实,他们这类弟子,若过了三关,也属于一个门道,叫作负灵人。” “现如今这江湖中,见得最多的便是他们这一类人,走最凶险的道,也搏最大的富贵。” “所以,这杨弓活不下来则罢,活下来了,便不容小觑。” “……” 胡麻听着,也有些感慨,低声道:“守岁、走鬼,负灵……” “这世间究竟有多少门道?” “……” 二锅头笑道:“这却是大了,前一世的你,能搞明白世间有多少学科?” 先是反问了一句,才又道:“总而言之,这江湖上最常见的,便是守岁走鬼,负灵刑魂,害首司命,通阴盗灾,把戏降头等几个大门道了。” “但人的创作欲是无穷的,便在这些门道也是。” “每一个大门道里衍生交融,又出现了多少小门道,多少偏门,那便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了。” “……” “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只冰山一角……”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如今我走了守岁的门道,但又要学镇岁书的本事,镇岁书上的内容又是什么门道,走鬼,还是另外一种我不知道的?” 有关镇岁书的事,不好直接问二锅头,只是心里微动,道:“这次跟杨弓一起出去办事,倒遇见了青衣帮的走鬼人,老兄,你对走鬼人这个门道,了不了解?” “走鬼人?” 二锅头听了先是一怔,然后笑道:“这可是最容易入门的门道了,江湖上多的很。”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大部分走鬼人还是挺容易对付的,因为啊,走鬼人这个门道,一般人可学不着精髓……” “……烧钱1 “……” 说着便跟胡麻随口说起了一些走鬼人的讲究,倒是头头是道,让胡麻大开眼界。 二人聊得尽兴了,二锅头才依依不舍的退出了连接,还有些无奈的感慨着:“……唉,要是每次跟白葡萄酒小姐聊天,都跟你似的这么有话题就好了。”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怎么还莫名其妙被嫌弃了? 只是退出了本命灵庙之后,心里却也在无奈的想着:奇人异士,各种门道…… 这个世界实在是深邃诡异又复杂碍… 自己和二锅头、白葡萄酒一类的转生者,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就算一点点学到了本事,站稳了脚跟,最后会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这个最本质的问题,胡麻一直没有功夫去想,如今想了,竟愈发觉得头疼又迷茫。 终究却还是只能一叹,将这最初的疑问,藏进了梦境的最深处。 直到天色还未亮时,听见院门响,他才从床上爬起,就看到吴掌柜的老仆人,已经牵了一辆马车进来,停在内院旁边,正在往车上搬送着行李。 胡麻上前帮手,放妥了东西,也没惊动伙计们,在天蒙蒙亮时,送着他们两老一小,出了庄子。 依稀看着走远了,薄雾里,吴禾妹子还掀开了帘子往回看着。 但自己除了向她挥手道别,又还能怎样呢? 心里倒是透亮了:江湖路远,命运波澜,无论是是转生者还是这世界的原住民,都只是艰难的求生罢了。 何必想那远的,先活下来,再想着活明白的事情吧…… 三更求票啦!明天继续加更! (本章完) 132.第132章 镇岁法门 第132章 镇岁法门 等到天亮,伙计们都起来了,见内院里空了,也都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及到看见胡麻出现,继续安排人做事,洒扫,心里才恍然明白过来,忙低了头做事。 这庄子里换天了呀…… ……有时候换天,倒不是风雷霹雳的模样,而是悄无声息,难以察觉。 但如今这一庄子人的小命,却实实在在握在胡麻手里了。 不仅周大同等人心里喜悦,走路都带了风,早先跟了许积进庄子的两个伙计,才是心惊不已,暗暗的算着: “之前咱是得罪过胡掌柜,但后来那姓许的死了,咱俩也老实了,咱俩的刀被大同哥夺去,也没说过啥,还偷偷给他送过酒肉吃……所以,不会再为难咱了吧?” 胡麻倒确实没想着为难他们两个,不过他们这颗心想放下,还是得过段时间了。 也是这时起,胡麻调整了心情,还是先安稳做起了自己这个闲散掌柜。 老掌柜一走,自己在很多事情上,便都不用那么小心了。 便如修行。 自己的修行,本来就比别人快,只是以前需要遮人耳目,反而无法修炼的勤快。 直到现在,红灯会里,都还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没能炼完四肢的新手,登二阶而未满。 却不知自己早就已经完成了登二阶的修炼,开始了炼活五脏,属于登三阶了。 而这牛家湾里遇着的事情,也让胡麻意识到了炼肺之法的神妙,这时候得了机会,自然就放开了速度。 不仅空了下来,便即默默行功,而且每天一大碗青食,这是必须吃的,此外还会定期的服食血食丸,用来弥补自己炼活所亏,甚至还想着把道行,推到三柱以上去。 不过,这倒艰难。 人之道行,修到了三柱香,便隐约触摸到了极限,上不去了。 盖因这三柱道行,理论上便已等于同一甲子纯阳功力,属于凡人的极限。 老掌柜别看动起手来厉害,但其实他也只是两柱道行,比起靠血太岁撑起来的胡麻都还略有不如。 当然,据说也有些人,是可以突破三柱修为的。 但是那无一不是靠了秘法,或是什么造化,才突破了这层界限的。 既然如此,胡麻便也不强求,只是在保持了自己三柱修为的同时,加快了五脏的炼活速度。 如今得了自在,不用刻意的放缓速度表演,他只用了七天时间,倒比之前自己偷摸的修炼一个月的进度还明显,很快就已经感觉自己的肺部炼活,渐渐到了火候,或者说: 成了。 很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胡麻便觉胸臆大开,呼吸之间,气力悠长,便仿佛可以将整个天地吞下来似的,当然,这只是想象,但实际上,他的呼吸能力,也确实强了很多。 周围水少,他没试过自己闭气能多少,但揣摩着,起码得有一柱香时间以上。 另外就是,自己可以转肺为阴,吐出一口阴气。 这倒有点像夜路上经常遇着的邪祟了,那些邪祟害人,便往往都是趁人不察,忽地一口阴气喷到脸上,活人可以直接迷了,甚至直接吹丢了魂,便是有了道行的人,也能被削了三成法力。 胡麻如今便可以吐出一口阴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能将普通人吹死过去的…… ……不是没想着找李娃子试试,但末了还是觉得算了。 娃子哥也不容易,干厨房可勤快了,而且清心寡欲,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惦记胡同子。 “炼活了肺,便代表着我超出了普通的二阶守岁人了,当然,还无法自称三阶,得是炼完了五脏,起码炼完了大半,才好自称三阶……” 这份成就感无人可说,胡麻也只能看向了小红棠,带着隐约的欣喜与骄傲。 “哦。” 小红棠答应了一声,继续抱了红木剑睡觉。 “?” 胡麻都非常无语,这不会捧哏的跟班不想要了…… 当然,炼活了肺部,还还没停下进程的时候,他也想着尽快修炼五脏。 血食是不心疼的,毕竟这都是“赃物”,留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是雷,还不如快点吃了,变成自己的一身本事。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自身对于血太岁的需求,也是在不停变化的。 刚活过来时,自己一天都离不开血太岁。 但随着进入了守岁人的门道,对血太岁的需求,也在逐步降低。 炼活的身体部位越多,对血太岁的需求越低,只不过,在炼活的过程中,却又要大幅度的消耗血太岁。 自己这三柱道行,想要突破,不太可能,但胡麻却也想保住它,让自己的道行一直维持在三柱香的巅峰状态,毕竟之前遇险几次,都是靠了这三柱道行来撑着底气。 所以现在的他,便是在保持了三柱道行的同时,再服用大量血食丸修行。      这就是重点把握一个度了,自己每天最多能吃多少血食,便用这最高上限的量转化的命气,来作为五脏的修炼。 多了不行,命气会浪费,少了也不行,时间会浪费。 倒幸好如今血食足够,能撑一阵子。 另外,在修炼守岁人门道之余,镇岁书上的内容,他也不敢再放松。 修炼守岁五脏,虽然勤快,但受限于血食,他每天还是能空出来一些时间的,倒是正好用来进行镇岁书上法门的理解与参悟。 简单来说,便是学数学学累了,就学学语文,换换脑子。 而之前在与二锅头聊过了走鬼人的门道之后,他倒隐约确定了一点,镇岁书上记载的,其实就是走鬼人的法门。 只不过,两本本质相同,表现却大不一样。 便如人家请灵、问灵、降灵,这镇岁书上怎么却是招灵、敕灵、拘灵? 简直霸道的像收保护费的流氓! ……能在这世道做流氓,便可以确定这镇岁书上记载的肯定是好东西,真本事了,所以胡麻动力更足了。 而之前在牛家湾试了这么一场,胡麻见识到了镇岁书的霸道,自己也在事后进行了深入的自我反省,分析出了当时的几点不足。 第一就是,准备时间还是少了。 镇岁书不是守岁人门道,讲究提前准备,万无一失,不能迎头便上。 再一点就是,学镇岁书上的内容,要做好与守岁人不同的心理准备,那书上写的,是“法”,不是艺。 同样的法,如何施展,效果便大有不同。 便如自己当时招那河里的东西,用的是镇岁书上记载的最普通的事物,米、盆、香、稻草,祭品,但这些东西,太过寻常,本身不具备法力,是镇岁书里的“咒”给予了他们法力。 自己这法虽然能成,但威力确实弱了些,所以那河里的东西,才会对自己起疑,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自己将这些东西,都升级一些,用了更好的材料呢? 便如,米,不用普通的,用那些在大邪祟面前供过很长时间的,沾了阴气的,甚至,直接用某种“恶地”里面生长出来的? 盆,用装过死人骨头的。 香,用那种加入了太岁血,或是朱砂,炼制过的。 稻草换成纸人,祭品也一一的准备好? 法是一样的法,但或许用这不同的东西施展出来,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在镇岁书里,统一被称为“物件”,本质上与自己用惯的红木剑一样。 但守岁人和镇岁书上本事不同的,就是自己的红木剑,在守岁人来说,就够用了,但走鬼人的门道,只这么一件,却还差得远。 所以,二锅头老兄说的对碍… ……镇岁书上的本事,起码有一点是跟走鬼人完全一致的:烧钱! …… …… 心里有了目标,那便是这庄子里的生活清闲些,也每天过的踏实,饱满。 惟一不解的是,掌柜的走了已经有段时日,但是有关自己的任命,还有那一批血食的赏赐,竟是一直没有下来。 胡麻心里也有些疑惑,莫非上面的人,还在等着自己过去送礼? 现在这礼,可是不能送啊,大敌当前,自己上窜下跳的太过惹眼,不是好事。 也正在胡麻琢磨着,这一日却忽然来了一位伙计,告诉胡麻,让庄子提前备好饭食,晌午时分,城里来通知大事的使者便到了。 听见这话,都不用吩咐,庄子里的伙计们便开心起来,忙忙的置办酒饭,各种好鱼好肉都安排上了,过年似的,等了那城里的使者来赏功。 这一等,便等到了晌午后,才隐隐听得锣鼓声响,伙计们忙忙的迎了出去,就见几匹高头大马,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马上坐了两位管事,几位红香,前面还有一个挂着彩的使者。 到了庄子前,见伙计们都已迎着,便也眉花眼笑,看向了众人道: “哪个是胡麻?” “……” 胡麻忙越众而出,向了这一行使者揖礼。 那人坐在马上,也向胡麻揖了一礼,然后笑道:“咱是奉了红灯娘娘的旨意,过来给你行赏的。” “之前你佐助三香使杨弓,谋了那批血食,大大有功,娘娘降下旨意,命咱过来给你赏赐,这里有绸布三匹,血酒十坛,青食三十斤,重要的是……秘制血食丸,三颗。” “伱可满意?” “……” 才三颗,瞧不起谁呢? (本章完) 133.第133章 郑大香主 第133章 郑大香主 “啊?” 乍一听得这赏赐,庄子里的伙计,倒是人人心动,恍若梦中。 那绸布,青食,便已是好东西,血酒,也是红灯娘娘会里用太岁血炼制的酒水,喝下去上头,有劲,气血充盈,金枪不倒,若受了伤,那烧着了擦伤口,同样也是化於止痛奇效。 卖到市上,怕不得十两银子一坛。 最关键的是,血食丸……莫不成是,用血太岁炼制的药丸? 这玩意儿可是比金价还高碍… 早先他们见着了胡麻大半夜出去,带了杨弓他们回来,也知道这应该是个大事,只是胡麻事后一直不谈,却也不知道那罐子里究竟是什么。 如今冷不丁听到了这个赏赐,才一下子震惊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份赏赐,都不像是给管事,而像是给掌柜的了…… “那杨弓升了三香了?” 胡麻心里也暗想着,他们红香弟子,刚入会,便是烧了一柱红香。 立功之后,便升二香,早先杨弓只是一香,如今立了这一功,却也是连升两级? 三香弟子,已经能算是红灯娘娘的身边人了呀…… “谢娘娘的赏赐。” 胡麻心里其实多少已经不是三颗血食丸能打发的时候了,但面上却只能表现的非常满意,还要跟娘娘说谢谢。 不过转念想想,都是能见光的东西,也确实不坏。 “呵呵,这赏赐只是小事。” 那骑在了马上的人又笑道:“咱这里过来,倒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你们想也知道,你们庄子里的吴掌柜,前不久盘清了钱粮,便交了印章,请辞了,但他走了,这庄子里也不可无人照看,他走前保举了你替他做这掌柜之位,伱可知道?” “……” 此前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得使者说到,众伙计们也都不由得一阵惊喜。 尤其是周大同,几乎要高兴的跳起来捶李娃子一拳了。 胡麻听他说到这一点,也微一迟疑,沉声道:“掌柜的提过,但我毕竟入门短,资历浅……” “呵呵,无妨的。” 那使者笑了一声,道:“你是守岁人门道里的吧?” “守岁人师徒相传,也是老规矩了。” “吴宏老掌柜被咱红灯娘娘会从外面请了来做掌柜,这么多年用了钱粮血食供养着他,便是犯了错,咱也没追究他,这事本就有道理的。” “他有事请辞,咱不为难他,但他本来也有着一个义务,那就是替咱红灯娘娘会调教出个弟子来。” “……” 冷不丁听得这话,伙计们都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而胡麻听着,也有些意外,若不是有二锅头的提醒,这会自己也该欢欣雀跃了。 可现在…… 心里正默默的想着,却忽听这香主道:“不过,一庄子的掌柜,非同小可,郑香主也说了,你毕竟年龄太小,入会的时间也短,很多规矩,怕是还没学会。” “料想着让你一人照看一个庄子,怕也是力不从心,所以,便先调拨一个人过来帮你,等你学好了,再放手给你,如何?” “……” “啊?” 冷不丁的一句话,倒让这些伙计们的心情掉了崖似的。 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却是人都懵了。 这使者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一说是麻子哥做这掌柜,合情合理,一会又说他资历不够,需要派一个人过来帮着一些…… 那这掌柜,还是不是掌柜? 倒是这跟着过来的一行人,有不少,脸上都露出了隐晦的笑意。 倒仿佛他们听着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听这最后一句出来时,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似的。 “郑香主?” 而胡麻听着他的话,脑海里也恍然一闪。 自己这还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人呀…… 杨弓确实是混出头来了,但他在混出这个头之前,可是一直受他那个顶头上司的欺压,如今他立了这份大功,那位顶头上司,也不好在这时招惹他。 可没想到,这位顶头上司,倒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在自己毫无所察的情况下,便已经把自己这个掌柜的事搅活了…… 自己要做掌柜,是为了逍遥自在,方便做事。 结果他却派了个人过来,那这跟之前老掌柜在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或许,更糟了呢! 老掌柜之前起码把事都交给了自己,从不指手划脚,如今这个,怕不会像掌柜的一样好打发。 细想起了这里面的道道,倒一时觉得这红灯娘娘会,也不过是个拜邪祟的血食帮,但里面的猫腻倒是一点不见少,一时忽又想到了二锅头告诉自己的事,心头不由得一阵哂笑…… “孙牛子,你出来吧1 也正在胡麻想着时,那位使者已经笑着唤了一个名字。 在人群后面,便有一个人提了提马缰,慢慢的上前了几步,却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      他看着约三十来岁,身上穿了一件松垮垮的衣服,他也不下马,便在马上瞧着胡麻,笑吟吟道: “胡掌柜,郑香主让我过来帮着你些,提醒着你红灯会里的规矩。” “以后,咱俩要多亲近亲近了呀……” 他脸上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看得周围周大同等伙计,都一时心里发毛。 这人还没下马进庄子,便已经让人头顶上似蒙了一层阴影。 但听着这人不阴不阳的话,胡麻也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马上的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是的,确实要多亲近亲近。” “……” 这一笑,倒让这马上的孙牛子呆了一下,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这人脸上的笑,怎么倒像是从心而发的? …… 但除了胡麻,这庄子里的伙计,心情确实都显得有些低沉,说完了事,便要请这些使者什么的进庄子用饭,本来他们喜气洋洋治下了这么大席面,如今吃起来却都是闷闷不乐。 倒是那孙牛子,仿佛回了自己家,请了那使者坐上首席,自己作陪,开开心心的吃喝了起来。 胡麻面色如常,陪着饮了两杯酒,对周围人投来的眼神,也毫无反应。 直到数杯之后,才有一人借了入厕,与胡麻躲在一边,悄声说道:“胡兄弟,我是跟了徐管事做事的,你想是还记得我?” “他老人家让我跟着过来,提醒你一句话,你们庄子掌柜这事,他本是想着帮你促成的,只可惜郑香主发了话,派了他小舅子过来,这郑香主本就主管人事,别人却也说不得什么了……” “……” 这徐耀徐管事,便是当初收了二爷三条青太岁的小胡子管事。 当然,如今胡子留长了,已经是中胡子了。 他见胡麻出息,一直与胡麻长幼论交,把胡麻当成了自己人。 而红灯娘娘会里,一共三位香主,一位主管血食大矿,是最具实权,最受信任的,红香弟子出身,常年在外。 一位是主管钱粮发放,血食运转的。 而这位郑香主,便是杨弓曾经的顶头上司,他恰恰管的是这各个庄子里的事务,有他一句话,徐管事自然说不得什么。 但他人倒不错,还特意着人过来提醒自己一声。 话说回来,若是事情顺利,大概他就亲自过来,告诉胡麻这好消息了。 胡麻便笑道:“我晓得,替我谢过徐叔。” “是我没有及时去城里走动,回头有了机会,再去城里补上。” “……” “是,你空了去城里,先去管事大爷那里坐坐。” 二人说得妥了,才又回去饮酒。 当夜留宿了诸位行赏的人,送了他们回去,庄子便又空了下来。 而那位郑香主的小舅子孙牛子…… ……郑香主的岳父母也真的会取名字啊! 自打他入了庄子,便立刻将老掌柜走后这庄子里的悠闲氛围,撑得荡然无存。 他来到了庄子,自然要安排住下,一眼就瞥见了老掌柜的内院,如今虽然老掌柜走了好几天,但胡麻为了对其表示尊重,一直没搬进这个内院。 但如今这孙牛子来了,却笑道:“重新收拾也麻烦,我就直接住在这里面吧1 “反正我早晚是要回城的,等我走了,你们再搬进来不好?” “……” 说着,便让人给自己收拾出来,众伙计们敢怒不敢言,也只能闷闷的收拾了。 不过,这都是胡麻给了他们胆量,在这之前,他们面对城里来的人,那是连点怒气也不敢有的。 而等他带了一位随从,住进了内院,便又开始了诸多事端。 吃饭之时,便先让随从进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每顿的青食,他直接砍一半带回内院,好好一只大肥鸡,却把两个腿并半边鸡身子都自己拿了,剩下鸡脚鸡屁股鸡头留给庄子里的伙计。 此外,还每天早晚的要热水,把厨房里的李娃子,指使得陀螺一般的转。 瞧这体面,恨不得庄子里要专门派三个伙计给他。 两个专门的伺候他,一个伺候他的随从。 但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每天干活时分,他便又背着两只手,出了内院。 一会说这里打扫的不干净,重新打扫,一会说马喂的不肥,怀疑伙计们是不是私吞了马的饲料,卖给了周围的村民去喂猪,一会又说巡夜时安排的人手,巡查的区域不合规矩。 伙计们做了这一年的事,本就是熟了的,一下子被他捣乱了。 (本章完) 134.第134章 烧香人(加更求票啦) 第134章 烧香人(加更求票啦) 孙牛子在庄子里作威作福,惹得天怒人怨,不过有一点倒也不得不说,庄子里的伙计,也都只是窝火忍耐,倒没有上赶着往他那里爬的。 包括曾经许积留下来的两个伙计也是这样,平时都躲着他们,而不想着过去抱个大腿。 原因则是这一年下来,胡麻做事稳妥,待人厚道,在这庄子里威信不校 他们倒都下意识的想着,胡麻定是不会吃这亏的人,这孙牛子太过张狂,没准过上几天,就会被这位胡管事,不对,胡掌柜,给撵回城里去,心里也抱了瞧这一场好戏的态度。 但他们也没想到的是,胡麻眼瞅着孙牛子闹的鸡犬不宁,竟是一直冷眼瞧着。 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倒像是仍然跟之前他是管事的时候一样,从来都没个二话。 你之前做管事的时候,就兼着掌柜的活了,如今有了机会做掌柜,倒做回去了? 心里各自想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胡麻不挑头与这孙牛子为难,他们身为伙计,自然更是不敢。 直等到差不多七八天时间,眼瞅着要进了六月,胡麻却是在这一天,主动进了内院,陪了笑脸,向那正带了随从,在石桌上饮酒的孙牛子,笑道:“孙掌柜,我正有些事要说。” 那孙牛子刚端起杯,忽地一怔,笑道:“你叫我什么?” 胡麻笑道:“掌柜的呀1 那孙牛子忙放下酒盅,摆了摆手,道:“可别这么叫,咱就是个管事。” “这城里几位大人物,想抬举的可是你。” “……” 胡麻笑道:“我才入会几天,能懂得什么,这掌柜必是要可靠人来做的。” “今天我进来,也是有件要事跟孙掌柜商量,如今开春的血食之事也做完了,一应盘账,老掌柜也已处理妥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活。” “咱月月吃着红灯娘娘的钱粮,心里不踏实。”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带几个兄弟出去一趟,看有没有能帮红灯娘娘效力的事,做上一做。” “以前有这庄子拖累,想走也脱不开身,如今有孙掌柜看着,倒是放心了。” “……” “伱要出去?” 这孙牛子听胡麻一口一个掌柜,心里极是舒坦,慢慢捏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甚至都没请胡麻坐下,便学了自己姐夫的样子,道:“你想着给红灯娘娘效力,这是对的。” “只是不知,你想做什么?” “……” 胡麻笑道:“这不正想找明白人问问?” “那你还真找对人了,咱姐夫……咱一直跟了郑香主学着做事,最了解这个。” 孙牛子倒是一时兴奋了起来,拉了胡麻坐下,一一跟他讲着,红灯会里,白香弟子都做什么事,青香弟子都做什么事,红香弟子又是做什么事。 胡麻都认真听着,也只说自己打算立个功劳,让他帮着推荐,孙牛子便借机笑道:“功劳倒是有一件,只看你想不想做。” 胡麻忙道:“请说,不立功劳,站不住脚,没个不敢的。” 孙牛子大笑,当即说出了一件事来。 却是距离这里二百余里路程,本有一个富户,虽不在明州府境内,却是红灯娘娘的信徒,早先红灯会的秘制血食丸,便有一部分是从他手里走,靠他的铺子卖给周围的有钱人家。 但这富户,却在去年年跟里,不知被谁杀了满门,此事一直悬而未决,等人过去呢。 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胡麻,却是忽然点了一下头,道:“我倒愿意试试。” “若真能解决了这事,怕是不比杨弓兄弟的那个功劳校” “当然,给城里的回复倒是要写清楚,有了名份,才正好去做事。” “……” 孙牛子却是闻言大喜:“甚好,甚好。” 而胡麻看着他,也露出了亲切而诚恳的笑容。 不过当这件事传开,倒让庄子里的伙计们颇为不解,胡麻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安稳的日子够了,偏要出去找麻烦? 他对这位孙牛子的退让,已是人人都想不明白了。 不仅平时对方说什么,都一昧忍让就罢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候,你居然还甘愿让出了这掌柜的名头,甚至受对方的摆布。 泥人儿都还有三分火性,你这看起来,倒是连个泥人都不如了呀…… 倒是在一片疑惑里,周大同忽地闭嘴不说话了。 胡麻更是不解释,只是一副下了狠心,要立大功的模样。 他看着孙牛子连夜写了书信,领了这份活,盖上了庄子的印章,定好谁留守,谁外出的事情,然后唤来了小使鬼,递向城里去。 最关键在这信上,胡麻写到孙牛子留守之时,便干脆的后缀了掌柜二字,直看得孙牛子心花怒放,一时对胡麻的观感好了几个档次,甚至不想再为难他,而是跟姐夫说一声,这是个好人了。 而胡麻,则是在做妥了这些事情之后,立刻开始了收拾,支取钱粮。      周大同、周梁、赵柱,都带上了,就连李娃子,也准备带着。 但李娃子却过来道:“麻子哥,我不中用啦,炉子不旺,走在路上,遇着个游秽吹我一口气,我就完了,跟你出去了,也只是一个累赘。”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你出去了,庄子里不能没咱自己人。” “我留下来,帮你盯着。” “……” 听他这么说,周大同等人倒都有些犹豫。 这李娃子可是有前科的,你现在是自己人,谁知道等我们回来之后,你是不是就成了孙牛子的人? 但胡麻看着,倒觉得此时李娃子可信,便答应下来,又细细的嘱咐了他。 到了第二天,便即带了东西,从庄子里领了多多的钱粮,青食,黑油膏、兵器等事物,还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 因为知道胡麻这一去有多难,这孙牛子非但没有从中作梗,反而大手一挥,让他们随意的支取,几人换好衣服,绑了裤腿,便向着朝阳,大步出了庄子。 直到走出了数里,胡麻才转头看向了庄子方向,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好人呐……” “……” “掌柜的,这寨子里来的人就是憨的可以碍…” 而在胡麻等人出了庄子之后,孙牛子与他的随从,却是一下子雀跃起来。 立刻便命厨下里的李娃子,做好好的酒菜,送进内院来,同时嘻嘻哈哈,谈起了这事来。 那孙牛子学了郑香主模样,摇头晃脑,道:“呵呵,你瞧着他憨,我瞧他精着哩。” “他这也是知道,有咱在这里,他这掌柜的坐不安稳,所以想学着杨弓,立上一份大功,好顺理成章坐稳了这掌柜的位子呢。” “但他也不想想,那灭门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为啥一直没人过去处理?” “青衣帮的人就盘恒在那里,岂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 那随从笑道:“这么说,他非但别想立这功,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呢?” 孙牛子笑道:“可不就是?” 内心里,倒隐隐盘算了起来,如果胡麻回不来,这庄子的名份该怎么定? 也是老天照顾着自己,这姓胡的小子,胆子太小,为了讨好自己,硬是愿意做个小的,把自己捧成了掌柜,不过嘴上说的,总是不作数,还是得看姐夫那里怎么安排。 越想越高兴,又让李娃子再去炖只鸡,好用来下酒。 但如此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这天巡夜之后,他正在内院里和随从喝酒,还从外面的伙计里,挑了几个瞧着顺眼的人,过来听着自己吹嘘。 只是正值酒足饭饱,却冷不丁的,庄子外面,忽地吹进了一阵凉风来,挂在门口的红灯笼也散发出了一阵异于平时的妖异红光。 “是谁?” 这一阵阴风,吹得庄子里的人,酒意都忽地醒了。 忙忙的擎刀持枪,赶出了庄子,却直吓的差点昏过去,忙忙跪倒在了地上。 “烧香人?” 见孙牛子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其他伙计,也忙跟着跪下了。 他们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历,却见他们每人都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身上穿了一身黑色衣服,便连头脸,也都被黑布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阴气森森的眼睛。 他们腰间挂了刀,马上还挑了一盏红色的灯笼,半边身子隐没在夜色之中,看起来倒是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地狱里似的。 其他伙计不知这些人的来历,见他们提了红灯笼,想来应该是自己人,但却让人瞅着害怕。 只有孙牛子知道,这些人是红灯娘娘驾下,最神秘,也最受宠信的人。 他们都是红香弟子出身,身怀秘法,行踪神秘,只有红灯娘娘亲自下发了什么旨意,他们才会应旨而行,一旦他们出现,别说这庄子,便是香主,也得赶紧跪下行礼问候。 不是为了问候他们,而是问候他们代表的红灯娘娘。 马上的人,为首一个,闻着了他们身上的酒气,黑色布饰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声音幽冷低沉:“谁是这庄子里的掌柜?” 孙牛子怔了一下,忙忙道:“我是,不知几位大人,有何吩咐?” “那就走吧1 那马上的人冷声道:“娘娘下了法旨,召各地掌柜,连夜进城,有要紧事吩咐你们。” 今天还是三更,求求票呀! (本章完) 135.第135章 红灯斗法 第135章 红灯斗法 “进城?” 孙牛子听了,心里一时惶恐,又有些庆幸。 惶恐是在于,这事听着不小,烧香人亲自下来,连夜召人进城,多少年没出过了? 庆幸倒是,亏得那姓胡的走了,否则还轮不到自己。 早先姐夫让自己过来,可是为了跟那姓胡的斗法的,自己也磨拳擦掌做好了准备,结果,那人不堪一击,直接便退让了,又赶上了这好事。 要知道,这种大事,自己跟着过去一场,也就等于坐实了掌柜之名,便是那姓胡的回来了,以后怕是也没法跟自己掰扯了埃 于是回头看看,想着带谁过去,却又不想便宜了他们,便只唤了自己的随从,赶紧牵马。 夜色幽幽里,他跟了这些人马上的红灯笼,奋力拍马,直往明州府而来。 路上不知有多少邪祟,都吓得远远逃脱了开去。 孙牛子本是越想越兴奋,但看着那些人在前面急急飘动的红灯笼,心里也多少有些幽冷了。 偶尔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又旋即释然,若不是好事,姐夫定然早就提醒自己了,没提醒便说明不是大事,大不了进城之后,见了姐夫,再好好的问他。 不多时,已经到了明州府,如今深夜,本该严闭的城门,却单独在西门开了一扇,由得他们这些人进入,而入城之后,更不耽搁,直接就去向了一处挂满了红灯笼的大宅院里。 孙牛子进了院子,就见这里摆了三四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 瞧着有人年龄大些,有人年龄小些,神色颇有几分威严,正是各地的掌柜。 红香弟子在周围站满,沉默不语,使这院子里,有几分肃杀之气。 孙牛子本来心虚,不敢坐过去,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挺着胸膛,向那边桌子走去。 大略略的坐了下来之后,心里还有些忐忑,到坐稳了,反而又觉得自己真的和周围这些掌柜身份相等,有些自傲了起来。 只是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回头看去,却见竟是那个叫杨弓的,他本来看到自己过来,有些诧异,想了一下,却是忽地冷笑起来。 孙牛子被他打过,不敢惹他,只是别过了头。 正想着该什么时候去找姐夫,却冷不丁看到,一个国字脸,衣着昂贵的男人,来到了自己身边,他定睛一看,便看到了孙牛子一本正经的坐在了桌子前面,倒像是见了鬼,表情一下子垮了: “怎么来的是你?” “……” “姐夫……” 一见这人,孙牛子顿时心下放宽,忙忙起身,笑道:“终于找着你了。” “那姓胡的,前几天被我打发到外面做事去了,所以我就代表着这庄子掌柜过来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什么事呀?” “……” “你……” 那国字脸正是郑香主,听孙牛子说着,脸色都有些绝望了:“伱把他打发出去的?” “对埃” 孙牛子道:“他胆子极小,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要不走,我还没机会开这个会哩……” “……” 郑香主本来只是抽空子过来看一眼那个年轻的小胡掌柜,这一整晚,他也忙的连点功夫都没有,如今见着竟是孙牛子过来了,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瞧着他脸上居然还带了些得意,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只是时间紧迫,却来不及,只是一把拉了他的胳膊,便想赶紧带他离开了这地方。 却不料,刚刚伸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阴瘆瘆的声音:“这是我们从庄子里接回来的掌柜,红灯娘娘正有要紧事要靠着他们做,一个萝卜一个坑,郑香主这是想做什么?” 郑香主后背微紧,顿时整个心都凉了。 看着孙牛子脸上还残留着得意的表情,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过来了,那个家伙……又去了哪里?” “……” “……” 如今的胡麻,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某个野店里,正围了塘火,默默的喝着村酿。 算算时间,距离自己离开庄子,已有了五六日,二锅头跟自己说的那件大事,想必也已经开始了,只是不知道孙牛子是不是够笨,真会削尖了脑袋,硬是钻进了这场祸事里面。 当然,他不往里钻也没关系,等这件事了,自己回去了,总有办法再将他赶走。 “红灯青衣,荒丘斗法1 “……” 直到如今,想起了这件事的经过,都不由得心有余悸。      混血食帮也不容易啊,不只是做好了活,偶尔立个功就行的,各柜上的掌柜,能够拿着那么多的钱粮,血食供养,可不是白拿的。 说不定便到了什么事上,就要拿出了命去跟别人拼。 自己如今也在红灯会里,也只是底层,太多凶险暗坑,根本看不见。 之前只瞧着红灯会生意红火,每天这么多的血食入账,如同坐拥了金矿,不仅上面人,连伙计们都能捞着青食吃。 可也是在听二锅头说了之后,才意识到红灯娘娘会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如今,便面临着这明州府里,另外一个血食帮的挑衅,那就是自己碰着过的青衣帮。 这青衣帮本就是明州府里的另外一个大会,只是被红灯娘娘会压一头而已。 双方这么多年来,暗中的厮斗没停过,也不知葬送了多少红香弟子性命,但如今这一次,却不是暗中的厮斗,而是青衣帮递了法帖,光明正大的约红灯娘娘会的人来一场斗法。 这危险便在此处。 若是暗中的厮斗拼杀,掳人行刺,那都是红香弟子的活。 但这种明面上的斗法,却要着落在红灯娘娘会的各位掌柜身上了。 毕竟红香弟子只是里子,明面上红灯娘娘会的人,就是各地的掌柜与割肉队执刀人。 每当双方斗法,挑人的时候,便多是从这些掌柜里面挑。 尤其是守岁人,更是躲不掉。 二锅头的情报重要,也在这里,如果早先自己不知道,真个准备了厚礼,去城里走动,说不得,这掌柜之位正好就落在自己头上。 不仅落在自己头上,甚至人家一看自己如此上心,真个就顺势把这斗法的事给了自己。 还会美其名曰:你不是想做掌柜?这功劳可不就来了。 可听二锅头提醒之后,胡麻就明白了。 这种斗法,别说自己现在的道行,赢面不大,便是赢了,也多半废了。 正因如此,他才巴不得孙牛子再张狂些,巴不得这家伙赶紧把掌柜名头顶在脑袋上。 至于自己? 跑! 出了庄子之后,就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就朝着远离明州城的方向跑。 非但跑的急,还担心红灯会里的人,会想办法把自己召回去,各方面的担忧都考虑到了,并特意嘱咐了小红棠:“这一出来,咱短时间内不接红灯会的信,如果有小使鬼过来……” “……揍他1 “……” 说真的,还真担心红灯会里,会有人派个小使鬼过来叫自己回去。 小红棠不知道什么事,但见胡麻这么认真的样子,又吃了一大块青食,便也鼓起了劲来,两只眼睛瞪的可圆了。 在他们离开了庄子之后的第二天,他们才刚歇下,胡麻就忽地被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惊醒,急忙爬起来一瞧,居然真的是小红棠正逮住了一只小鬼,摁在那里,劈头盖脸的打着。 他定睛一瞅,忙拦下了小红棠,把那小鬼揪起来一看,还真是见过的。 正是杨弓那只瘸腿小鬼。 红棠姐头一次战胜对手,还是揍了个熟人,而且这小鬼没还手。 被胡麻扯了起来,也只是怯怯的缩着脑袋,道:“杨弓老爷让我过来找胡老爷,他让捎个口信,说让胡老爷赶紧躲起来,城里不久之后可能要出大事,留在庄子里面会有麻烦。” “我到了庄子里,胡老爷不在,我见过胡老爷,就闻着味找过来了……” “……” “啊?” 胡麻听了,倒是略有些感慨。 这杨弓倒是个讲义气的,估计也是提前得着了信,冒了大险,过来知会自己。 须知道,这种事情,之所以消息封锁的如此之严,就是担心有人暗中通知,这些分柜上的掌柜,哪个没有点人脉,你通知一个,我通知一个,大家都跑了,那谁替红灯娘娘上擂台斗法去? 所以,排除了二锅头不说,杨弓能够想着通知自己,已经是把前程都搭上了。 “替我谢过你家老爷。” 胡麻都有些感慨,又向这挨了顿揍的瘸腿小鬼道:“委屈你了。” 那瘸腿小鬼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就是一个头磕了下来:“胡老爷吉祥1 “好吧好吧,吉祥吉祥……” 胡麻无奈,从包袱里撕了手指长的一块青食给他,这瘸腿小鬼顿时欢天喜地的去了。 虽说杨弓给的是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但这人情胡麻也记下了。 跑,跑的越远越好! 按照二锅头嘱咐的,这事不几日里怕就要定下来了,杨弓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说不定那位郑大香主也会得到消息,找自己回去,那自己当然要跑的越来越远。 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斗法,那是掌柜的事,关我胡大管事怎么事? (本章完) 136.第136章 旱魃引灾 第136章 旱魃引灾 自打出了门,胡麻便连着赶路,恨不能夜里都不休息,就连周大同等人都觉得,麻子哥这次出来,怎么这么着急,想着要立大功似的。 另外,一开始胡麻说的似乎是去调查某个亲近红灯娘娘的富绅家命案来着,怎么看着,倒仿佛方向跑偏了? 不过胡麻也没解释,带他们逃出了三五百里,才算是放慢了速度,态度也轻快起来。 这一日才刚过了晌午,便带着他们找了一处野店,投宿歇脚去了。 这野店开在了官道旁边的一个村子前,有着五六间大草屋,还有一个大大的马棚。 胡麻他们花了一两银子,便将一个能睡十几人的大通铺包了下来,不让别人再进来,然后又向店家买了些面,取了些柴,在房子外面的炉子上,自己烧了水,将面下进锅里,煮了吃。 咸肉他们自己带了,再向店家要点咸菜,大蒜,吃着就口。 这种野店,通也就是这待遇了,多是行商走马的人住下,只为吃喝方便,没那么多讲究。 那种前世电影电视里见的大客栈,只有城里才有,在城外想住的好些,便只有住驿站,而驿站本是官家的,他们这种帮派中人没资格住进去。 不过如今的朝庭名存实亡,新主未出,各地都早已荒废了,胡麻身上的银子自也是够住进去的,但保险起见,还是低调行事。 万一红灯娘娘会神通广大,从驿站里找着了自己呢? 吃过了饭,便又自己烧了洗脚水,眼见得天色已沉,便准备着在通铺里睡下了。 胡麻倒是没歇着,眼见时间还早,于是便给了周大同一两银子,允许他去买些酒食来跟伙计们解馋,自己却是来到了这野店的大堂里,要了一壶酒,一把花生,在塘火前慢慢喝着。 这堂里亦是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曲形的粗木柜台。 屋里倒也有三五张桌子,不过大略略坐下来要酒要菜的人很少。 大部分都是要上一壶酒,抓一把花生,或是切半颗自己带的咸蛋,就这么围了塘火坐下来,一边喝着,一边天南海北的胡聊。 如今天气渐暖,围了塘火,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夜里守着火堆,心里更安生。 而胡麻过来,也是为了打听些消息。 这世道不像前世,各种酒店饭庄子到处都是,尤其是在外面,方圆几十里可能也只这么一家,走南闯北的人都会汇聚到这里,你一言我一嘴的聊起来,便能听到很多的见闻。 这些人彼此之间也都不认识,但出门在外都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聊的很是开心。 刚入夜时,还有人说些各地趣闻邪祟的,哪里闹了僵尸,哪里被冤鬼索命,但渐渐的夜色深了,便也都不敢聊了。 有人回了通铺去睡觉,也有人往草垛上一靠,借了酒劲,昏昏入睡。 “老丈,我量浅,酒要多了,请你一杯。” 胡麻到了这时,才向火塘边刚刚瞧着十分健谈的一位行脚商打招呼。 这行脚商约五十余岁,刚刚听着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十分有见识,从他身上,胡麻倒依稀看出了二爷的模样,想来年轻时二爷与他相仿,只是后来回了寨子,带人去割太岁了。 老者那一壶酒,早就空了,但瞧着似乎还没尽兴的样子。 “哎哟,那可是多谢……” 这老者一听胡麻要请自己酒,便开心不已,但不用自己壶,去柜台讨了个杯子。 他确实馋酒,但也是个阅历丰富的,讨来了杯子,胡麻便用壶倒了进去,他先看了一眼酒液,又凑到鼻端闻了一下,笑道:“是好酒啊,老汉我今天占了小哥你的便宜了……” 直到这时,才喝了一口。 其实这又算是什么好酒,柜台上直接打的,跟他刚刚喝的一样。 老者让胡麻倒进杯子里,是为了看一眼颜色,闻一闻,是看会不会发酸,味道正不正。 这也是担心胡麻酒里下东西的意思。 传说中无色无味的毒药,那只是停留在传说里,江湖上用的东西,多半还是一些蒙汗药之类,一旦放下了,无论颜色,还是气味,都挺明显的。 “唉,我也是量浅,只是又心里发愁,才要了壶酒喝。” 胡麻当然也不说破,只是叹着道:“我是从老阴山里出来的,寨子里今年闹了虫灾,眼看着收成不会太好,家里的长辈,把我跟几个弟兄打发了出来,想着赚些银钱回去救命呢。” “只是不知这世道,哪里有赚钱的营生?” “……” “后生,倒不是老头子我说话难听,伱想赚银子,难哦……” 老者喝了酒,便也叹道:“这跑出来走江湖的,能吃上口饭就不错了,哪有真个能赚了银子回去的?” “我估摸着,你家大人也不是真指望你们能赚着银子,打发你们出来,一是给家里省些口粮,二是,再不济,真的遭了荒,也只是不用家里人看着彼此饿死就是了……” “是。” 听这老者说的实在,胡麻便也跟着点头,又给他添上了酒,说道: “但我们兄弟几个,在寨子里时,倒也跟着长辈学了几手把式,有些技艺在身上。” “只是不知去哪里找门路,换成银钱。” “……”      “懂把式?” 老者看了一眼胡麻腰间的刀,笑了笑,说话也更客气了些,道:“那倒比旁人更容易讨活些,可以去大户人家做护院。” “这年头啊,乱,大户人家都心里不安生呢。” “当然,能进血食帮自是最好了,那些老爷们靠割血食维生,官府又不敢惹他们,他们是最滋润的了……” “……不过也难,血食帮讲究规矩,人家轻易不收人的。” “……” “我们血食帮出来的,在外人面前倒是体面……” 胡麻心里想着,多聊了几句,才向那老者道:“刚刚我听您老人家聊,说山那边的满仓镇子,如今正在闹旱魃呢?” “那里人凑了银子请人治事,却不知道现在悬了多少的赏?” “……” “我说你怎么愿意请老汉的酒?” 老者闻言,这才笑着看向了胡麻,道:“原来是打听消息的。” “这事是真的,那满仓镇子,老汉我做生意,去过几回,早些可是好地方,水美田丰,家家满仓,但也就前几年开始,那里的雨水是一年比一年少。” “头年里一共就下了两场小雨,河都不淌了,有明白人说是闹了旱魃,再不除掉,怕是来年一点雨水也见不着了。” “等那地下的行子成了气候,说不定还要招灾呢1 “他们也确实是在凑了银子请能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寻这行子,已经挖了多少坟了,就是没找到,还惹得打了几场群架,死了不少人。” “如今已经凑出了二百多两银子,托我们这些行商的到处说说,若能请着能人,过去给他们除了,这可是立了大功德的事呢1 “不过,我看后生你还是别凑这个热闹。” “那得是行家才能做的事,你过去了,若办不了,没得惹人埋怨。” “……” “多谢老丈了,我也就是打听打听,对咱自己这几把刷子,还是心里有数的。” 胡麻笑着谢过了老丈,又攀谈了一会,便回去了睡觉。 “如今左右无事,倒是可以过去瞧瞧。” 嘴上虽然说着只是随口问问,但这事胡麻倒是放在了心上。 这几百两银子,其实是可以赚的。 无他,镇岁书上有找旱魃,除这邪祟的法子。 而且与他这种转生者历来的传统思维不同的是,这种法子其实还挺简单的。 前世的他们受电视电影影响,都以为旱魃非常厉害。 有的还形容成了上古大神,飞天遁地,但按镇岁书上说的,这旱魃,其实就是一种邪祟,属于地下的尸体受风水影响,产生了变化。 成了气候,自然厉害,不成气候之前,便是村子里的人,若能找到,也就给它烧了。 这世间邪祟,有游秽、邪祟、恶物等等,早先自己在牛家湾遇到的那只老鳖,可算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已经可以算是恶物了,而这旱魃,其实只属于邪祟,还是较弱的类型。 若是把它除了,赚个几百两银子,自己倒是不亏。 至于红灯娘娘会里分派的那个活,胡麻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原因也很简单,那个富户,倒是死的蹊跷。 一家上下几十口人,连老爷带丫鬟,一晚上全死了,而且脸上都贴着一张黄纸,听起来就诡异又恐怖……傻子才去查这个。 至于回头怎么交差? 趁这趟出来,多赚点银子,回头去城里打点打点,什么差交不了? 不过就是让上面人点点头的事,自己办好了那个差,让他们点头,与给他们塞的满满的银子让他们点头,这里面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 胡麻觉得没有。 当然了,闲着也是不能闲着的,自己确实要接几个活,多赚点银子,毕竟回头去城里的走动,再加上自己为了进一步学习并掌握这镇岁书上的法门,需要购置的一应物件…… 全都是钱呐! 越算压力越大,这一趟出来,不赚个千把多的银子回去,就感觉太亏了。 心里想着,便回了房,见周大同他们喝的小脸通红,也只笑着吩咐:“早点喝完了歇下,明天一早出发。” “咱们往满仓镇子赚钱去。” (本章完) 137.第137章 周大师傅(先更一章求票啦!) 第137章 周大师傅(先更一章求票啦!) 第二天一早,胡麻便带了周大同等人,洗过了脸面,饱饱吃喝一顿,就忙忙的上了路。 他算过了路程,自己跟周大同等人,都是守岁人,腿脚快,正常来说,不耽误功夫,不走错路的话,可以赶在日落之前,便到了那满仓镇子。 于是提前说好了早上吃饱,中午就不停了,一群天天跑山的小伙子,自然没什么问题,马都不骑,一起赶了过来。 这倒也亏得没带李娃子,不然现在的他,是跟不上众人趟的。 穿山过岭,这世道道路少,先一天胡麻又问清楚了,倒是没走冤枉路,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翻过了一个山坡,便已经看到了前方一片平原,暮霭里座落着一个齐整的村落。 “先收拾一下。” 胡麻叫住了要赶着进村子的周大同等人,嘱咐了一下,然后将那匹从庄子里带出来的马牵了过来,自己坐了上去。 同时又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在脸上围了围巾,身上挂了几个路上用稻草编的小人,又将几条胡乱画的符,缀在了自己的腰间,这才往村子里面来。 排头还是要讲的…… 胡麻提前想过,这里的人家凑了两百两银子,给人治旱魃,但拿到可不容易。 自己出来是赚钱的,但对这世道的物价倒也不太了解,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二百两银子已是不少。 这世道花钱的地方少,对于大多数仍讲究个自给自足的人家来说,二百两银子,起码在寨子给二爷起个小楼,再娶房媳妇,置办上牲口,都花不了。 这地方虽然在找能人除祟,但想拿到这银子也不容易。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脸嫩的,便是有本事,人家也不一定信得过,如今打扮一下,倒瞧着像个样子了。 “大同,待会到了村子里,你替我吹着点,我这扮相扮上了,很多话就不说直说了。” 一边走着,胡麻还一边嘱咐了周大同,怎么说话,怎么捧人,还让他们把身上的刀子家伙都亮出来…… ……赵柱的粪叉就不用了,还是藏一藏吧! “我初时还想着跟麻子哥出来查案子,没想到竟是来扮大戏的?” 周大同不皮一下子是难受的,连胡麻也敢取笑,但是随着眼前的村子越来越近,他便也板起了脸,一只手牵了马,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刀,走路都开始向外撇,成了个威风八面的八字步。 这一马三随从,擎刀带剑,造型又古怪,便一下子非常惹眼了。 村里进了生人,本来就惹人警惕,再加上天还快黑了,他们这一进来,村子里有几个端了碗坐在门坎上吃饭的人家,都狐疑的看了过来。 “大姐你好碍…” 周大同知道自己出马的时候到了,这村头上有抽烟的老汉,也有捧了碗的男人,他偏偏一眼就瞅见了一个正奶着孩子的妇女,笑着上前打招呼:“不知这村里可有里长或是族长啊?” “有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也算,咱家大师傅带了俺们路过,有些要紧事要跟这里的人商量……” 瞧着憨厚的周大同笑脸模样,那抱了孩子的妇女直接给吓的躲进屋里去了。 倒是旁边抽烟的老汉站了起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呵呵,咱家大师傅是走鬼人,走南闯北的除妖孽,驱邪祟,这几年大邪祟除了八百,小邪祟除了三千,寻常的冤鬼也都是吹口气儿就散了,刚巧今天从这村子边上过去……” 胡麻听着,都觉得吹过了,周大同才说到了重点:“瞧着咱这里有妖气啊1 “大师傅心善,就带俺们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 “哎呀……” 听周大同这么一说,抽烟的老汉倒是被吓到了,忙忙的拱了拱手:“咱这里就等着师傅呢,伱们且等一下,我去请咱村里的赵老爷过来说话。” 说着忙忙的便进了村子里面,胡麻等人就骑了马在这里等着。 村里人也听见了动静,都伸了头出来瞧,但也只是远远的看,并不上前搭话。 周大同见旁边那个妇女又从门后伸出了半张脸,便笑着道:“大姐,你家孩子挺壮实,怎么喂养的?” 吱呀! 门一关,人家又躲起来了。 倒是等不多时,就远远的见着村子里几盏灯笼打起,远远的飘来,到得近处,就见是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带了几个青壮长工,远远的到了跟前,向着马上的胡麻一拱手: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大师傅怎么称呼?” “……” 胡麻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显得粗些,道:“我姓周,叫周大壮。” 旁边的周大同呆了一呆,瞅一眼胡麻,心想:“好端端的你报我爹的名字做啥?” “周师傅有礼了。” 那赵老爷忙忙的又向胡麻行了个礼,靠近了胡麻骑的马,小声道:“师傅瞧出了咱这地方,有妖气?” “怕不只是妖气吧?” 胡麻粗着嗓子,笑了一声,道:“远远瞧着,可算得上是妖气冲天了,我想咱这里,许是快一年不见雨水了吧?” “或许,还死过几个人?” “……” “是哩,是哩……”      这赵老爷唉声一叹,忙忙的指挥着身后的人:“快把师傅往里面请。” 一行人便牵了马,跟了这赵老爷往村子里面走,但是胡麻心里也在想着,这赵老爷虽然客气,却也明显是个精明的,不一定就已经信了自己这些人。 与村里人打交道,不能不小心,自己想好好的把这件子活揽下来,说不得,还是得露一手才行。 心里想着,便也默默的观察。 偏巧想着时,就来了,到了这赵老爷家的宽敞宅院前,胡麻便觉得有点不舒服,只是看向了左右,又不见什么,心里微微迟疑。 倒是跟着他,坐在了马屁股上的小红棠,似乎察觉到了胡麻想找什么,顺着他的后背爬到他肩上,两只冰凉的小手捂了他的眼睛,胡麻顿时眼前一黑,看到了什么。 那是赵老爷家院墙旁边,蹲着一只黑影,正奋力的挖着他家的墙头。 但周围人跟着来来回回,却没人看见它。 见胡麻留下了下来,眼睛只是看着墙角,其他人也都微微一怔,不知他在搞什么玄虚。 “红棠姐真是厉害碍…” 胡麻心里夸赞着,收回了目光,笑着道:“赵老爷,您别怪咱多嘴,你家这宅子,怕是不太干净呀……” “怕是府里,前不久办过白事?” “……” 这赵老爷闻言吃了一惊,心里顿时生疑:“又是个过来骗银子的?” 自家这地方闹了旱灾,要请人除旱魃的事说出去了,不知来了几波骗子,每一波都是先上来唬人,真事上却不行了。 “白事……” 他表情疑惑,勉强挤出了笑容:“没有呀……” “或许不是你家的。” 胡麻笑道:“但也定是与你家有关的,人家对你不满意,正挖你墙角呢1 “挖我墙角?” 赵老爷闻言,倒是真个吃了一惊,他也是听过孤魂野鬼挖人墙角,让人家里生病,或是破财的,想到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慌忙道:“什么模样?” 胡麻看着墙角里的黑影,道:“瞧着年龄不大,该不是老死,身体倒壮,也不像是病死的。” “哎呀……” 赵老爷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想了一下,慌忙道:“这怕是赵老三吧?” “前段时间有人要挖我家祖坟,老三厚道,替我守着,结果被临村的人给一镢头砸脑门子上了……” “他……他这是对我不满意了?” “……” “想来是的。” 胡麻道:“人家为你而死,老小你得养起来,不然亏了阴德。” 边说着,边又余光看向了周围恐慌的百姓,知道自己露一手的时候到了,便道:“我既然赶上了,便也先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回头要做大事,让他留在这里也不合适。” 说着,便自默默念诵了片刻,忽地伸手一指,喝道:“飞剑1 “哗1 周围的村民,慌忙的退开了好几丈,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 就连周大同等人都愣了,心想麻子哥会本事,都知道,但啥是飞剑啊? 正想着时,就见胡麻将自己后背红色包袱包着的红木剑拿了出来,随意的向空中一丢,旁边的小红棠反应过来,跳起来将飞剑给接住了。 然后随着胡麻并起剑诀,向前一指,小红棠就抱起了这柄木剑,直直的向了那个墙跟里蹲着的黑色影子攮去。 别人可看不见小红棠,只看到胡麻一指,那剑真飞了起来,歪歪斜斜指向墙角。 一时惊住,瞪大了眼睛瞧着。 那墙跟里的黑色影子,只是最弱小的游秽,因着心里有口怨气,所以过来挖赵老爷家的墙角。 其实胡麻看得出来,这赵老爷家有祖先庇佑,想必是家里供着祖宗牌位,真让他挖上几年,也最多只是让赵老爷生场小病,他自己倒有可能惹怒了赵家祖宗,被打散了。 如今小红棠冲了他跑过去,他胆子小,顿时化作一阵阴风散了。 而周围的人,却只瞧着“飞剑”往那里一指,顿时一阵阴风,枯草瑟瑟作响,极为神异,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回来1 胡麻见状,又是并指一划,这红木剑便又飞回了自己手里。 周围人见了,哪里还有半点怀疑,赵老爷大声的喊着:“杀鸡,杀鸡,备酒,备酒。” “真有能人过来了,咱村子有救了呀……” (本章完) 138.第138章 请它出来(二更求票) 第138章 请它出来(二更求票) 果然,做事还是要讲究方法。 胡麻估摸着,若是自己和周大同他们,直接就冒冒然的过来,村子里的人都不一定会得管自己这些人的饭,或许就看着他们脸嫩,一人发俩馒头,最多加点咸菜,也就打发了。 便如一位姓欧阳的先生说过,穿鞋的杀手,跟不穿鞋的,价码是不一样的。 但如今,却是把他们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宅子,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这位赵老爷还主动让胡麻坐了上首,自己坐在旁边殷切相陪。 周大同等伙计,也都是跟着胡麻,赶了一天的路,早已腹内空空,便毫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胡麻倒要考虑着吃相问题,略吃了两口,便听那赵老爷细细的说着。 果然,村子是前年开始旱的,去年的雨水就更少,收成也减了不少,今年更是到了如今,都没见着雨水。 眼见得田里庄稼蔫蔫的,都不忍心看,眼瞅着便要迎来减粮挨饿的日子了。 但偏偏,你说旱吧,也只旱了这么几十里。 人家隔壁县里,却还是风调雨顺,这两年都是五谷丰登。 村里有些见识的,都说是闹了旱魃,挖出来烧掉才行,可一来二去,不知挖了多少土坟,硬是没有用。 现在左右村子里,已经挖坟挖疯了,就连赵老爷家的祖坟都差点被掘了,之前那位蹲墙角的长工就是为了帮着赵老爷护祖坟而死的。 如今眼看着势头再止不住,怕是这几个村子里的人,不等到饿死,就先要因为打群架死了。 这也是周围村子的富户,舍得出这个钱的原因。 “这可是救命的大功德碍…” 赵老爷越说越是心酸,几乎要抹着泪,握住了胡麻的手,诚恳的说着: “实不相瞒,俺们都已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若是您能帮着解决了这行子……” “……我们教敬您五十两银子的奉金啊1 “……” “?” 胡麻听着都有点懵了:“这他娘的,明明往外传话是说二百两的1 但自己可不能掰扯这些,只是向周大同使了个眼色,正逮着一只鸡屁股下嘴的周大同会意,便即一抹嘴上的油光,冷笑道:“五十两?我们家大师傅,低于五百两不出手的。” 胡麻低低叹了口气:“吹高了……” 这位赵老爷一听,也忽地有些为难,但居然没有还价,而是微一沉吟,向胡麻道: “这个,奉金好说,我可以找周围村里的人商量商量,就是……” “……您确实有把握吧?” “……” “没有。” 胡麻直接摇了摇头,那赵老爷一下子就呆了。 “还没看过,谁敢说有把握?” 胡麻又冷笑了一声,道:“咱是过来处理事的,又不是江湖骗子,哄你做甚?” “啊这……” 这赵老爷听了这话,面露喜色,倒是更放心了。 这来的几位,看起来确实年龄都不大,但瞧着倒不像之前那几波过来打包票的骗子那么油猾,满口包票。 于是便更忙忙的敬酒,向胡麻道:“那就拜托大师傅了,今天天晚了,您且在这里歇着,明天天一亮,我就让人去周围村里送信,怎么也把这奉金给凑出来……” “而您的话……” “……” “你且慢慢商量着。” 胡麻道:“我明天也得先到处看一下,心里有数了再动手。” 这赵老爷闻言放心下来,又命人赶紧的上饭,然后腾出屋子来,烧好洗脚水,给几位大师傅小师傅烫烫脚好睡觉。 等吃完,撤了席,时间已经不早,周大同几人先去睡,只有胡麻跟着赵老爷喝了会子茶,又事情详细问了问,这才回了房间,顿时见周大同他们围了上来,担心道:“怎么样?” “麻子哥,伱确实有办法的是吧?” “若是弄不了这玩意儿,咱们找他要点定金,找机会跑了吧?” “……” “什么鬼?” 胡麻看周大同的眼神都变了,这糊弄人的道道是跟谁学的? “跑不了。” 这时候比较稳重的周梁却摇了摇头,向众人道:“我刚刚瞧见了,他们家的长工,把咱的马牵到前面马棚里去了,这是看着咱哩……” “呵呵,都不傻。” 胡麻听着,也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咱这趟过来,本就是踏实赚银子的。” “这事我有把握,以前听二爷讲过打旱骨桩的事,只要把这旱魃找出来烧了,事情就解决了。” “……”      周围几人听着都呆了,周大同更是道:“二爷怎么没跟我们讲过?” “那还用说?” 胡麻瞧着他就来气,道:“你们一到二爷身边,就净顾着聊荤的去了……” 周大同一时心虚,连周梁和赵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还真是。 但胡麻看着他们这模样,也不解释,只让他们赶紧休息,明天一早帮人办事。 其实他说的三真七假,打旱骨桩的事,确实听二爷讲过,毕竟刚到这个世界那会,对这个世界不了解,就靠听着二爷讲的那些奇闻逸事,来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可二爷也只是随口说说各地见闻与传说,真正能解决旱魃的的事情,他是从镇岁书上看的。 只不过,镇岁书上关于解决旱魃,尤其是这种还没成气候的旱魃的内容,说的也非常简单,寥寥几句话而已。 但如今,自己却是要靠着这寥寥几句话,来解决这行子。 纯当实践理论,加深理解了。 第二天起来,赵家的长工打来了水,各自洗漱了,厨下便已经蒸好了雪白的包子,胡麻与几个伙计们饱餐了一顿,便在赵老爷的带领下,出了庄子,四下里察看,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 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却是胡麻也不由得心惊。 在这村子周围行事,人总像是处于一团燥热的火团里,明明才只是六月天气,却又干又燥,仿佛到了七八月里。 最触目惊心的,倒是在这周围的荒田野地里,竟是到处都有被刨开的坟,以及被捣烂的尸骨棺木,有的扔在了太阳底下曝晒,也有的已经被野狗叼走了。 看样子,这里的村民实在是害怕,已经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了,不管是与不是,都把坟给掘了,各家的先人一视同仁,都先给你砸烂了再说。 倒是包括了赵老爷在内的几个富户家里,都找人看着,祖坟还完好。 但是村民们都死死盯着,虎视眈眈,不定什么时候就一拥而上,给他们也给刨了。 天干物燥,又担心真迎来了旱灾,朝不保夕,左右乡邻脾气都不太好。 “大师傅,怎么样?” 一口气看了整个上午,晌间便在田里休息,有人安排着村里送过来了吃食。 如今跟着胡麻他们的人不见少,反而更多了,赵老爷约了几个周围村子里的富户过来,商量了奉金问题,众人倒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是担心这位周师傅能不能解决了问题。 胡麻如实回答:“还没有看到可疑的。” 赵老爷听了,倒是又担心,又略略的有些庆幸。 担心是怕找不到,庆幸则是因为,他也一直担心村里人一发怒,便刨了他家的祖坟,所以一大早,就特意带着胡麻先去自家坟上看了。 但胡麻观察了一番,只是说了旱魃不可能在这里。 如此一来,赵老爷也就有了借口训斥那些蠢蠢欲动的乡邻,人家师傅都说了没有问题了,你们总不能再硬是过来刨了吧? 但胡麻也不是特意照顾这个赵老爷家,确实是看他家祖坟没有问题。 镇岁书上说的很清楚:“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一旦有了旱魃生于地下,周围便会一片赤地,但偏偏,那生了旱魃的坟里,则会水汽洇洇,绿草莹莹,这赵老家爷的祖坟,都快干的冒烟了,不用想,肯定是不会生出旱魃来的。 可关键是,自己找了这么久,其他的坟头,也不像是有符合旱魃生长的模样碍… “或许这么找不是办法。” 胡麻心里也在默默想着,或许该换个法子了。 自己从庄子里出来,已经第六天了,也不知那边斗法的事情开始了没有,但想来时间紧迫,自己总也不能为了这二百两银子,一直耗在这里。 况且周围村里的人不懂镇岁书上的法子,但也有自己办法,他们无差别攻击,所有可疑的都刨了一个遍,却一无所获。 这便说明,那旱魃埋尸之地确实隐蔽,不好找,而这样的话…… “既然找不着它,那我想,便只有请它出来了。” “……” 周围村里的人闻言,皆是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在担忧,胡麻会没有办法,谁能想,胡麻这办法,竟是如此的吓人? “怎……” 赵老爷一开口,才发现嘴都结巴了:“怎么找?” “便先从你们村子开始。” 胡麻想着,道:“你趁了时间还早,先回村子吩咐一下,每家每户,都要讨来几只牲畜养着,有条件的,也把自家的屋门与窗户修一修,好好的用纸糊上。” “入夜之后,便即闭了屋门,敞开大门,门口洒上白石灰,然后闭门睡觉,夜里若听到有动静,不能出来,也别出声。” “如此一来,再加上我夜里施法,咱们便能找到那东西了。” (本章完) 139.第139章 白毛尸 第139章 白毛尸 虽然胡麻说的离奇,而且越听越吓人,但赵老爷与周围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一狠心便答应了下来。 时间越拖越久,村子再这么旱下去,怕是真要闹起一场大饥荒来了…… 非但答应了下来,而且他们见胡麻不像之前的师傅那么糊弄事,而是实实在在的找了一天,倒也隐隐对他有了些信心,一狠心答应了下来,周大同说的五百当然不能,给不起,但若事办成了,一开始几个村凑出来,让行商出去宣扬的二百两两奉金便给了。 “若是这样,那我也就舍得出本了……” 胡麻心里想着,便先回了村子,细细的嘱咐村子里的人应该怎么做。 不仅如此,还让赵老爷组织了人手,挨家挨户的查,有牲畜的,就养好牲畜,没牲畜的,从邻居家里借两只过来养着,总之,家里除了人,要有别的活物。 门口的石灰要洒匀,屋门一定要修好,门槛是越高越好。 如果家里的门槛实在破烂,那就砍一根粗粗的树枝,以人膝为上为标准,横在自家的屋门前。 忙忙碌碌,做完了这些,已是到了晚上,胡麻便让赵老爷他们都歇了,自己带了周大同等几个伙计,来到了外面,先是让人把赵老爷这个村子里凑出来的鸡鸭给杀了,血接了整整一大桶。 然后他才狠了狠心,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是一颗血食丸。 这颗血食丸,是红灯会之前赏赐下来的,能见光的东西。 别看这小小的一颗,便能值三两金子,换成银两,那可是三十两。 用了这个办法,自己也是下血本了。 胡麻都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把这颗血食丸倒进了自己手里,只嗅得一阵血气扑鼻,看着龙眼大小,鲜嫩多汁,这血气顺风飘十里,不远处屋檐下的小红棠,一下子就探出了脑袋。 “小红棠过来……” 胡麻向小红棠招了招,小红棠立刻乖巧的跑来了。 胡麻先是将这一颗血食丸里面的汁液挤了出来,挤进了这血桶里,然后把剩下的肉给了小红棠。 为了解决这村子里的旱灾,自己都用了一颗血食丸……的汁,可不是下了血本? 看着小红棠兴奋的眼睛都弯了起来,胡麻心情也很好。 “吃吧1 给小红棠吃了不算心疼,以后自己这手飞剑绝活,还要靠她呢! 做完这些,胡麻又让周大同拿过来了一瓶酒。 这也是之前红灯会赏的,是一瓶子血酒,里面也有太岁的气味,而且酿进了酒里,气血更浓更烈,他便直接倒进去了小半瓶,让周大同封好口子,把剩下的收起来。 做完了这些,才命人,趁了天还没黑透,把这血在村子周围洒了。 伙计们不太明白,但还是听了话,各自分了一桶,赶紧的去洒,洒完跑了回来。 忙完这些,天已经完全黑了,胡麻他们也回到了赵老爷家。 赵老爷照例又摆了一桌席,倒还是有酒有菜,只是并不像前一晚那么轻松,包括了周大同等人,人人心里发沉,吃饭也不敢大声。 整个村子,更是无人敢出门,灯都不敢点,天一黑就催着家里人快睡。 “呜……”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子外面,便是一阵阵的阴风刮了过去,夹着些鬼哭狼嚎。 赵老爷也没睡,守在胡麻身边,听得已是脸色发白。 “没事,一会就消停了。” 但胡麻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喝酒,不用担心,自己让人在村子里面洒的血,都是好东西,肯定会召来一些邪祟。 但自己只洒在了庄子外面,加上东西不多,气味很快就会散掉,那些被招来的东西,也不会进村,只是在周围游荡上一会,也就各自归去了。 果不其然,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村子外面,再度安静下来。 甚至说,安静的不正常,一片死寂,便是村子里的骡马牲口,也没半点动静。 “应该是快了。” 胡麻默默的等着,约摸到了半夜,众人也早已有些吃不住,只是耐心陪了胡麻在这里守着。 “俺地娘来……” 但也就在他们这些人都觉得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之时,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距离赵家宅子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寂静夜里,这声音又惊又恐,带了哭腔,直让场间所有人心里皆是一凛。 “唰1 周大同等人都是一个哆嗦,便跳了起来,刀子也抽在了手里。 强撑着不睡的赵老爷,更是吓的差点一头栽倒,一张脸白的如纸一般,颤巍巍的看向了胡麻。 和刚刚的鬼哭神嚎不同,如今这叫喊,分明是有人发出来的,而且,刚刚那阴风阵阵,听着遥远,只是在村外。 如今这叫喊,却是村子里的人发出来的,仿佛就与这里隔了几户人家。 空气里,不知何时气温都降了下来,菜里都隐隐生出了一层油脂,桌上的油灯,明明没有风,却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了豆大的一点。 众人手臂上,则是生出了尖刺般的汗毛,谁也不敢大声喘息。 “不用慌,继续喝酒。” 但胡麻却只低声道:“等到天亮再说,天亮了,就明白了。”      听见不用出去,周大同等人倒是面面相觑,微微放心,但谁也不敢大意,更是无心吃喝,只是苦熬着,好容易到了四更天,远处一声鸡鸣响起,胡麻这才站了起来,道:“走吧1 一夜没睡的众人,忙忙的打起了精神,天还未亮,便打上了灯笼。 就连赵老爷,也强撑着跟了过来,一起向了昨天晚上那惨叫声响起之处找去。 路上,见他们出来了,便不时有房门打开,跟着混进了人群,看样子这村里的人,昨天也没几个睡好的,都在听着动静,胡麻他们一出来,也就跟着过来帮忙。 渐渐的倒是聚集了几十口子壮劳力,一起来到了村西头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有人颤颤的哭着,又惊又恐。 “都散开,在外面等着,别踩了门口的石灰。” 胡麻大声的提醒着众人,自己跃过了石灰,向里面看去。 这时就发现,这家人里已是死了一只羊,整颗羊头几乎被撕了下来,肚子被刨开,里面的肝肠已是少了一半,还能看到爪撕牙咬的痕迹。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女,抱了孩子,缩在了门里面哭。 他家的男人则是手里持着锄头,身体一直哆嗦着,见到门开,便迎头砸了过来: “我除了你呀……” “……” “看准了再动手。” 胡麻伸手接住了锄头,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皱眉道:“那行子夜里来了?” “来……来了……” 那汉子急着不分辨人,但被胡麻瞪了一眼,一下子畏畏缩缩,颤声道:“好……好吓人哩……” “身上,身上长了白毛,眼睛……眼睛像红鸡蛋,走路……不会走路,只是跳,进来之后,便把……把羊咬死了……” “临走,他临走还向屋里磕头哩……我真怕,怕它会闯进来……” “……” “找着了。” 胡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摆了摆手。 确定了是那玩意儿,自己这银子就算是赚着了。 这旱魃就是埋下去的尸体,因着风水不对,或是有怨,产生了变化,一旦开始长成,周围就会大旱,但这也只是还没成气候,一旦成了气候,这玩意儿就会破土而出。 而它这一出来,先伤冤亲债主,第一个先到亲近的人家里,头一晚吃了家里的牲畜,第二晚就会吃人。 自己用了血气诱导,就是为了催发它的凶性,让它提前破土。 因着它第一晚不伤人,所以只要家里养了牲畜,人便无碍,看看这一晚,谁家的牲畜死了,便知道是谁家的人出了事,顺着去找,便能找着那坟。 而且,为保稳妥,还让他们在各家门口,都洒了石灰。 等到了天亮,顺着石灰痕迹,找着了埋它的所在,刨出来,在太阳底下一晒,就好了。 …… 却不料,胡麻才刚刚略放了心,外面跟了过来的乡邻,却都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是这老卫家啊?不对啊,老卫家最近几年没埋人啊?他爹娘不是十几年前就死啦?” “嗯?” 胡麻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也觉得奇怪,忽地一回头,便看到了这家男人眼神闪烁,一见自己撇来,便低下了头。 他心里暗道不妙,向门口看去,顿时有些上火。 刚刚过来时,还是黎明,看不真切,如今天已渐渐亮了,倒看得明白。 这家人门扇是破的,想来昨天并没有如自己说的那般打开大门。 更关键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明明说了让他把石灰洒在门边,好能留下那个东西的脚印,但如今看过去,却只见门前被扫的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石灰? 若没有石灰,自己又怎么循了踪迹去找那个东西? 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看向了那个男人:“我让你洒的石灰呢?” “碍…” 这男人怔了一下,连连摇头:“就在门口啊,许是……许是被风吹没了吧?” “呵呵……” 胡麻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谁家的风这么厉害,把一层石灰吹的跟刮过的一样? 心里知道有问题,但这不是自家的寨子,自己过来除邪祟,却不管人家的人事,便只是笑着看向了赵老爷,道: “事我已经办了,但你们村子里的人却不听劝,如今耽误了事,您老瞧着怎么处理?” 求票啦,呆会还有 (本章完) 140.第140章 生人桩(四更求票!) 第140章 生人桩(四更求票!) 不用胡麻提醒,跟着守了一整夜,前因后果全了解的赵老爷,已经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 抬手就要向着那个屋里的男人脑袋上抽去:“我打死你个鳖孙,什么让吹没了?” “我昨天晚上还让人专门的过来看你有没有把石灰铺上……怎么各家各户都有石灰,就偏是你家没有?” 那男人挨着赵老爷的巴掌,也不敢还手,只是抱了头不说话。 倒是那抱了孩子的女人,也是给吓坏了,颤声叫着:“他,他把那灰给扫……” 可还没说完,那男人忽地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顿时不敢说了。 “还敢耍横?” 赵老爷能做这一个村子里的富户,哪有个不精的,一瞧这眼神,便已经猜摸到了什么,心里更是生气。 自己捶了他两下,觉得手疼,便不捶了,直接向身后一喊:“都还愣着干什么,这鳖孙要坏咱整个村子的性命哩,上来打,都打,打到他把那实话吐出来再说……” 村里人听赵老爷说了,尤其是那句害了整个村子,顿时激得一片喝骂之声。 这方圆大几十里,本来就是水越来越少,做饭的水里都混了泥渣子,水一少,人人心里郁积了一股子燥热,这会被激发了出来,眼睛都红了。 对灾年的恐慌,对他做的这等事的愤怒,对那旱魃的恐惧,一发儿凑在了一处,恶狠狠围了上来。 胡麻只是冷眼瞧着,还离得远了些,也用眼神示意周大同等人别掺与。 他们是外来人,处理事的,但也要有个分寸,旱魃的事处理,但村子里的人事,却绝不插手,否则不定惹来什么意外的麻烦。 瞧着乡亲们围了上来,这男人顿时吓的瑟瑟发抖,大叫起来:“俺不知道,俺真不知道……” “也许是伱们请来的师傅不灵哩,关俺什么事?” “……” “还他娘的说不灵?” 赵老爷直接领了头就上去踹:“不灵你家羊怎么死的?” “不灵你把石灰扫了做什么?” “不灵……不灵你他娘的之前惦记我太爷爷的坟是想干什么?” “……” 赵老爷向来慈眉善目,是村子里的大好人,人家活了一辈子,从来不让别人瞧见自己害人。 但这么讲究体面的老爷都上了手,村子里的青壮更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打。 这汉子也知道,村子里的人动手,可是能打死人的,直接吓得嗷嗷叫:“别打了,别打了,俺说……” “来的,来是……是俺堂兄碍…” “……” 村子里的人这才住手,但闻言,却只是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抱了娃子的妇人,闻言一呆,然后跳了起来,向他头上捶。 赵老爷更是上前喝问,胡麻则跟周大同等人,只是在外面瞧着,等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才明白。 原来他说的堂兄,本是跟他一个村子的,但早几年里,哥俩一块去城里做生意,发了一笔小财,这人老实,带了钱回来过日子,但他堂兄,却是跟城里的窑姐跑了。 也就是说,那屋里的妇人,不是他媳妇,其实是他堂嫂。 不过家里没了男人,生活艰难,他就常常过来照顾,慢慢的就住下了。 这事不光村里人不说啥,便是堂嫂家里的公婆也不说啥。 毕竟田里的活要有人干,家里的娃要有人养,在村子里,兄死弟继的规矩一直有,堂兄跑了,那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人总是要活着。 “你家,你家堂兄,大愣子,不是跟窑姐跑了?” “怎么会……怎么会夜里回来?” “……” 而在此时,赵老爷气喘咻咻,也已经审问了出来。 却是那堂兄跟窑姐跑了的事,本来就是他编的,当初哥俩一块出去做生意,说白了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是行窃去了。 好在俩人手艺还不错,真让他们偷了一家大户,于是他眼红,便在回村的路上,把他堂兄给砸死了,尸体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填了进去,又堆了土。 而他砸死了堂兄,又不仅是为了独吞那钱,还一直惦记着他家里这个娇滴滴的堂嫂,于是回来之后,放了谣言,然后没事就往这里跑,又舍得使钱,便也渐渐的得了手。 只不过,因着担心堂兄回来,堂嫂倒是一直没跟他把名份定了。 他事后估摸着也常后悔,不该说堂兄跟窑姐跑了,就该说是不知死在哪里了。 …… …… “难怪。”      如今村子里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瓜,且不说,胡麻倒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怪道找不着那行子呢! 根本就没有坟,而是被他不知埋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而且他堂兄死的时候有怨气,再加上藏尸的地方应该不对,这可不就渐渐尸变,成了东西? 而这家伙心里有鬼,所以其实并不想被自己找到,因此夜里偷偷的把石灰给扫掉了,甚至说,他之前给自己的那一锄头…… ……不是吓坏了,他是真想刨死了自己。 自己这个“师傅”死了,才没人继续管这事,才有可能掩过去吧? 这也真是…… 自己过来给人处理事,没被行子弄了,倒差点被人弄了。 “算了,这些是你们村里的事,还不到时候说,先让他带我们看看尸体吧1 等那边气咻咻的审问完了,胡麻才走上前来,向那赵老爷道:“既然是他埋的,那他必然知道在哪里,趁着现在天已经亮了,把尸体挖出来,日头下晒一晒,这事也就过去了。” 赵老爷正气的浑身发抖,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 恨恨的踢了那地上的男人一脚:“还不去?” “去,去……” 这男人磨蹭了半晌,才爬了起来,低着头,眼睛只看到周围村里人恨自己的眼神。 他谁也不敢瞧着,只是作势往外走,在周围人让了开来时,却忽地双手一扒众人,向着外面就窜。 却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事曝露了,事后村子里的人也饶不了自己,估摸着一个被吊死在树上的事是逃不了的,所以哪还顾得上什么找尸体,逮了机会,便要赶紧的跑。 却没想到,门外面也有村民,正急急的赶过来,一见他要跑,便有人忙忙的横过粪叉镢头过来拦他。 但他刚刚夜里被吓去了半条命,又被村里的青壮围着连踢带踹,腿脚都不灵便了,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影响着他,竟是鬼使神差的一跤跌倒,镢头从下巴里戳了进去。 村里的人慌忙散开,又忽地想起,围了上来,连声问埋在了哪里。 但他嘴巴张了张,已说不出话来,眼睛却渐渐黯淡了。 刚刚还乱嘈嘈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人人面面相觑,刚刚脸上的激愤,如今倒慢慢变成了恐慌。 这惟一一个知道尸体埋在了哪里的人,就这么冷不丁的死了,问题可怎么解决? 谁也没有办法,各自不知所措。 怔怔的,目光便只好都向着胡麻身上集中了过来。 而这时候的胡麻,也来到了这个男人身前,看着那镢头就这么结结实实下巴钉进了他的脑袋里,心里同样也有些无奈。 明明就只是跟了那东西的脚印过去,找出来日头底下晒一晒就完了的事碍… 解决这行子原是不难,却因着人的事,搞成了这般棘手的模样。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他思索了一阵,也只能走了上来,看向了那屋里哭的更狠,快要抽过去的妇人,低声道:“只有找人趁了白天,多去那偏僻些的地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它,如果找不到的话……” “……便要用生人桩。” “……” “啊?” 赵老爷及周围的人都惊住,忙问什么是生人桩。 胡麻如今其实也是个生瓜蛋子,对于旱魃的了解,只是来自于二爷讲的传闻,镇岁书上的一些讲解,以及之前与吴禾妹子还有吴宏掌柜闲谈时讲述的一些门道道理拼凑出来。 但如今迎着村里人敬畏又恐慌的目光,知道如今引起了恐慌最可怕,便也只能保持着沉稳,看向了屋里那妇人怀里的娃娃,慢慢道: “人死了,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那行子昨天夜里回来伤了牲畜,今天夜里便必然回来伤人。” “活着时,自是以亲人为重,顾念血脉亲族,但人死了,成了邪祟,却先从亲人开始害起,冤亲债主,便是这个说道。” “如今,这娃娃便是他在这世上最近的人,所以他今天晚上回来,第一个就要害他。” “而赶在了夜里,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在斗着那行子的情况下,护住这小孩的周全,便只能用他的八字,取些精血,做个替身了。” “趁了这替身吸引它的注意,集合人手将它除掉,才能真正的把这庄子的旱灾给解了。” “只不过……” “……” 他说着,看向了赵老爷,赵老爷也正被他说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道: “怎么?” “……” 胡麻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得加钱1 (本章完) 141.第141章 夜半守尸(一更) 第141章 夜半守尸(一更) 那行子倒不是咱的挚爱亲朋,但本来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难度与风险都相应的增加了,所以,想要咱继续帮着解决这件事可以,那相应的酬金,却也必须得增加了。 胡麻不是在挟势要价,而是实实在在的说了这个话。 就连那位赵老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到要加钱,心里总是为难。 他早先便与周围几个村子的富户说好了,不论最后查出来,这东西究竟是从哪个村子里出来的,三百两酬金,大家都一起凑凑。 但如今,却是确定了这行子是自己村子里出来的,而且要额外再加钱,恐怕那邻村的几个富户,便都舍不得了。 难道这钱得是自己出了? 照理,倒该朝这主家要,可他也清楚,这主家是拿不出来的。 胡麻也不逼他,只是向这赵老爷道:“土里爬出来的冤孽害人,先是从自家开始,害得人越多,便越厉害,头一天它吃牲畜,第二天便要害自家亲人,你猜它第三天,会怎样?” 赵老爷心里便是一惊:“害……害乡亲?” “不仅是害乡亲了。” 胡麻结合着镇岁书上的内容和二爷跟自己讲过的传闻,道:“还会散播尸毒,引发瘟疫,早年间说的大旱之后必有大疫,便是这个缘故。” “于我,大不了不赚这个银子,您老也瞧见了,为咱这事,我一宿没睡,可耐不住咱这村子里的事不好看。” “于您,可需要好好想想了。” 赵老爷听了,也是羞愧的满面通红。 被外人说了自家村子里事情不好看,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但偏偏因着这事,也不好说啥,只是强撑着道:“大师傅多费费心,酬金我想办法。” 这时听得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胡麻转头看去,却见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肩膀上蹲了只猴,抽着旱烟往里面瞧。 他也不理会,只是向赵老爷道:“事您老看着办,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现在趁了天明,还是先派人去找找吧,若是能够找到,一把火烧了,这事也就算完了。” “如果找不到,今天晚上还要一通忙活。” “我昨天晚上守了一夜,今天夜里再熬怕撑不住,先回去歇口气。” “……” “是是是……” 这赵老爷连声答应着,命人把大师傅和几位小师傅送回去休息。 但胡麻也做了一下安排,周大同和赵柱,跟自己一起休息,睡上一觉,但周梁却是要辛苦些。 他做事稳重,白天先跟了赵老爷安排的人去找那东西,若是找不到,那晚上就由自己和周大同、赵柱三个人对付那行子,周梁晚上则休息。 这也是为了事情能办得稳妥一些,万一他们白天找着了,给烧了,自己的人没参与,这村子说不定会赖账。 回到房里,热毛巾擦了把脸,然后胡麻便上床睡了过去。 等到睁眼,已经是下午时分,赵家大宅子里,已经开始蒸馒头做饭,招待他们,因为都知道晚上有事要忙,所以吃饭早些,饱餐一顿,便要去那里守着,做好准备熬一夜。 胡麻擦了脸,出得门来,还不等做好饭,先听见门口一阵嚷嚷。 “出了什么事?” 他好奇向走过来的周梁问,便见周梁也皱着眉头,道:“找那行子找了半天,却没见着半点影子,回村的时候,倒赶上了这个带了只猴的老头。” “他说他也是听到了行商传的消息,过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是这个活咱已经接了,这村子里也没人理他,于是他又想跟着进来蹭顿饭,这家里人也只想给他俩窝头吃。” “他倒不依,嚷嚷着要跟着进来吃席。” “……” “倒是来了个同行?” 胡麻心里有些好奇,微一思量,便道:“都是跑江湖的,缺他顿饭咋的?” “叫进来吧1 “……” 周梁听了,便过去跟家丁说了说,放那老头进来了。 胡麻打量了一眼,就见是个穿着如叫花子似的老头,肩膀上蹲了一只明显是驯过的猴子,头发篷乱,一只眼睛浑浊暗白,笑了起来,便露出了两个缺牙的豁口。 这一眼瞧过去,倒看不出什么底细,胡麻不愿轻易开罪人,但也不愿多生端,便只是一起坐下来就是了。 赵老爷先是低声跟胡麻嘀咕了一阵子,说自己好辛苦才说服了村里人一起凑凑,答应了事情除掉之后,再给胡麻加一百两银子,问他满不满意。 二百两银子的活,一出了事端,便成了三百两,也可以了。 胡麻点头答应,便拿了筷子吃饭。 “小兄弟,你真准备着这天晚上,硬碰这个东西呀?” 那带了猴的老头,却是笑嘻嘻的打量着胡麻与其他几个伙计,主动递着话儿。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什么好说的?”      胡麻边吃边回答道:“老先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嘿,咱就是混顿饱饭吃,哪有什么主意?” 那老头子笑着,就差承认自己是骗子了,又道:“小兄弟走的是什么门道?” “这是在探我的底?” 胡麻知道同行是冤家,既然大家都盯上了这个差事,便不能不小心,他请这老头进来,是想着面上好看些,不得罪人。 但老头既然试探自己,便笑道:“我年纪小,哪懂什么门道,倒是老先生瞧着很有本事,可有更好的法子?” “……” 老头子嘻嘻笑了笑,道:“咱就是在江湖上混碗饭吃,哪能有什么法子?” 胡麻见他不肯说,便也不问了,只是暗暗提防着。 江湖上的事,自己先把礼数讲了,剩下的也要看对方,这活自己已经做了一半,便要做下去,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就真章上见。 一起吃完了饭,便让周大同他们收拾了该带的东西,找齐了人腰粗的木桩子,破棉被,鱼网倒是不好找,但也临时用粗绳编了一张,一起收拾上,往出事的这人家走来。 周梁晚上本来可以不参与,但他说自己不累,也跟着过来了。 到了这里,便见挤得满满都是人,那家里的妇女正哭闹着:“别拦着俺,俺要回娘家。” “你们害怕,俺回娘家去,娘家人多,才不怕那个哩1 “……” 胡麻听着无奈,却是这妇人吓坏了不愿配合。 他不愿料理这事,便向周大同看了一眼,示意他去解决。 周大同早已磨拳擦掌,便立刻凑到了那颇有姿色的妇人身前,严肃道:“大姐,伱这就错了。” “若是白天,那肯定不怕,多凑几个壮丁,一把火也就给它烧了,但那行子只有晚上才出来,你娘家人再多有什么用?” “就算你想跑,也不想想,这一晚上,能跑出多远去?” “真以为那行子跟你似的夜里看不清路,晚上找不着你们娘俩?” “……” 妇人被他说的害怕,抽抽噎噎:“那俺咋办?” 周大同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有我在,夜里你在炕上踏实的睡,我帮你守门。” 妇人瞅了他一眼,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总觉得二爷当初封了周大同的火炉子,是做了件为民除害的事碍…” 胡麻一直在旁边瞧着,心里也不由得感慨。 他放下心来,先让人在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大坑,将这提前找好的木桩子埋进去了一半,上面的土填上,又压实了。 然后又找来一床破被子,蒙在了上面,再从那妇人孩子指尖里,挤出一点鲜血,淋在红纸上,悄悄的问了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背面,贴在了这木桩子上面。 做完了这些,便只能等着了。 白天时,村人都围得满满当当,人人争先看热闹,比比划划说羊死的有多惨。 但刚一黄昏,便都害怕,远远躲回了家里,大门紧闭。 就连赵老爷也顾不上了,他还想安排几个村子里的壮汉在这里守着,看能不能搭把手,但壮汉也害怕啊,最后许诺了一人一吊钱,才说服了几个人,躲在了屋子里面等着。 胡麻知道这是一番硬仗,便直接让人大开了门户,摆了一张小桌。 找人烧了浓浓的酽茶,自己喝着提神。 身边,一把钢刀,一把木剑,都摆在了身边,小红棠也上了屋顶,蹲在那里瞅着。 周大同则跟赵柱,躲在了两边,一人手里牵着根绳子,中间扯着网。 这一天,夜似乎黑的特别早,很快便已四下里无声。 院子里挂上了两盏灯笼,一左一右,将周围的景色,照得一片迷蒙黯淡。 本是鼓足了勇气,等在这里,却不想,左等右等,始终没有东西出现,这等着的人都越来越无聊了,守在了屋里的壮汉,更是已经昏昏欲睡,仿佛感觉没事了。 却也就在这夜色最浓最深时,忽然之间,敞开的大门外,一阵子透风的狂风,猛得打着旋儿吹了进来。 这风里透着股子腐臭,竟是直接便将院子里的两盏灯笼给吹飞了。 一只灭了,另外一只却是呼地烧了起来。 借着这跳跃的火光,胡麻心里一个警醒,抬头看去,便见大门外,忽地爬进来一个人形的事物,身上长着尺许长的白毛,脸上血肉剥落,露出了一张参差不齐的尖利獠牙。 它冲进了院子里,便直接盯上了那院子里竖着的木桩子。 口中发出了呜呜的怪叫,仿佛是在哭,但动作却极狠辣,扑到了桩子上一阵撕咬。 (本章完) 142.第142章 火烧旱魃(二更) 第142章 火烧旱魃(二更) “冤家来了……” 在那东西冲进了院子,扑到桩子上撕咬的一刻,胡麻便站了起来。 但他没有急着动,而是沉声大喝。 这本就是跟周大同他们提前商量好的,造了这木桩子,便是因为知道这旱魃出土,先害冤亲。 所以它今天晚上出来,第一件事必定是害自己的亲骨肉,因此造了这个桩子迷惑它一下,当然,自己这桩子造的还是太糙,本来就没指望糊弄得了它,只是吸引它注意罢了。 趁了它扑到桩子上,便到了周大同他们出手的时候。 “柱子,罩它1 果然,其实都不用胡麻提醒,周大同便在这东西进了院子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他猛得跳起,手心里都出了汗,但等到那东西扑到了庄子上,这才一声吆喝,与赵柱同时冲了出来。 二人扯了那张草绳缠的网,从地上掀起,便往那东西身上一罩,然后两个人同时向里面冲,一左一右的交错,便将这网里的东西给勒到了木头桩子上。 然后他们脚步不停,交错着围了这木桩子几圈,便已经将它死死缚在了上面,双足趟地,死死抓着绳索,固定住身形。 同一时刻,胡麻也已经左手刀,右手木剑,向了木桩子冲来。 “荷荷……” 那东西居然发出了类似于声音,却又不像是嘴里发出来的声响,更像是胸膛挤压的。 它已经发现了这木桩子是假的,用力挣扎,撑得这网竟要再次挣开。 周大同与赵柱两个,都是点了炉子的少年,又从早吃血食补充,体力远比常人强壮,一个人的力气,便差不多有普通的两三个成年人大,但一左一右,硬是被这东西扯得向前滑。 但也在这一刻,胡麻已经到了,手握钢刀,迎头便是一招“开山”。 这刀里灌入了自己的一柱火力,寻常邪祟,怕是迎着刀风,便已经消散了。 却没想到,这一刀劈落,直剁进了这行子脑袋之中三分,然后刀锋硬是被它头骨卡祝 再下一刻,这东西也仿佛被他刀上蕴含的火意激怒,身上一股子阴气散发了出来,这阴气极为怪异,身上的网被这阴气浸染,竟仿佛碰着了硫酸似的,快速的枯萎,然后松懈下来。 周大同与赵柱两个,手里一空,同时被晃倒。 而这东西则是手臂胡乱摆动,一把就将这木桩子扯的稀烂,腿脚僵硬,张牙舞爪的向了屋子里扑了过来。 院子里的灯笼尚自烧着,能够看到跳动的火光下,他的指甲乌黑,瞧着便如同利刃一般。 “嗯?” 胡麻心里也是一惊,刀被卡在了他脑袋里,拔不出来。 眼见得这枯瘦的怪爪伸到自己身前,以这能撕裂木桩的力道,怕是要开膛破肚。 他也微一咬牙,忽地撒开了刀,同样伸出了手。 左手伸出之时,已经转生为死,冰冷僵硬,唰地与利爪撞地一起。 双方竟来了个五指交缠,难分彼此。 那枯爪上有着浓重的尸气与阴毒,常人触之即伤,碰着即腐,尸气渗进皮肉,但偏偏胡麻转生为死,手掌如同死尸,竟与对方差不多,皮肉被抓的破烂,也丝毫不觉痛楚。 而这行子身体僵硬,力道却大的出奇,但转生为死的胡麻,却也同样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二人掌爪相交,胡麻竟硬是以自己的活人之躯,与这个僵硬阴冷的尸怪斗了个不分上下,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可不仅如此,胡麻毕竟是活人,心思灵敏,稍稍僵持,便趁势抓了他的手指,用力的向外一扭,喀啪几声,这怪物的手指断了几根。 可它同样毫无所察,反而身上忽地一股子阴气,挟着强烈腐臭,扑面而来。 而胡麻反应极快,自冲了过来,他怕嗅着尸毒,便直接在胸内憋了一口气,没有呼吸,直到如今这东西吐出了阴气,他自己也是一口真阳箭向前喷了出去,犹如一道真实气剑。 这一口气,直接冲散了那扑面而来的阴毒,反而打在了这行子脸上。 他已经炼活了肺部,加上道行高深,这一口真阳箭结结实实中了,那有多大威力? 这行子已成了僵尸,力大无穷,一拳捶在胸口,都不动不摇,但被这口气吹到了脸上,竟是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 便是这它身上的尸气,都被冲散了不少。 而胡麻则是借机抢上,眼见得这行子往后一退,便再次扑向前来,却是顺着它的势力,使了一着搬拦锤,手臂一横,任由它抓住,借势向前一扯。 这行子本就腿脚僵硬,行动不便,被胡麻一扯,便已扑地趴在了地上。 而胡麻则是足尖一挑,刚刚扔在了地上的红木剑,跳进了自己的手里,同时灌入了自己的一身炉火。 对准了那东西的后脑,便是直直的插落。 他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准。 木剑就是木剑,对付这些邪祟,或有奇效,但确实不如铁器结实,自己要对付这行子,逮着了它的弱点刺上一剑,倒没什么,若是劈砍到了骨头上,这老物件便怕是要报废了。 为了做这个活,血食丸都搭了一颗,再搭上这木剑不值当。 所以他这一剑,也瞅得特别准。      但是,还不等木剑刺穿对方的后脑颈间,却忽听得“呜”一声,爆烈尸气散发。 这个东西,其实还没有成气候,是胡麻用了办法,提前逼它出来的,这也是胡麻敢在夜里斗它一斗的原因。 但是,也因为它还没成气候,体内养出来的尸气不凝,在刚刚胡麻一口真阳箭,再加上一顿重手捶打之下,那身体里的尸气,竟仿佛是汽球一般,炸了开来。 这一下着实出乎胡麻意料,下意识后退。 但定睛一看,借着已经开始减弱的火光,仿佛有一股子阴气,竟是如同活物,径直的向着自己身后的屋子里冲去。 “是它儿子……” 胡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邪祟,无论是什么样的邪祟,都不讲道理。 人在生前,血亲最亲,但死之后,成了气候,便要第一个拿家人开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种现象又确实存在。 如今这行子道行已经废了,只剩了最后一口怨气,居然还是想进屋子害了自己挚亲。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胡麻心里想着,无暇思索,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双脚踩着竖直的墙面,飞快的抢在了怨气的前头,稳稳的落在了房门之前。 这时,早先被赵老爷安排的那些人,也已经惊醒,都要急着出来看情况,若是被尸气冲着,恐怕也讨不了好。 不是死一两个的问题,而是一旦生了瘟疫,那麻烦可就大了。 因此到了这时候,胡麻终于不再犹豫,猛地咬破舌尖,向着这股子尸气喷去。 血阳箭! 自打跟二爷学了这法门,只有两个人有过这待遇。 一个是被山魁附身的崔蝎儿。 另外一个,就是这个靠了最后一口尸气的旱魃了。 “嗤1 尸气是这旱魃身子里最强烈的一口气,但迎上了胡麻的血阳箭,还是倾刻之间就散了,连带着那旱魁身体里散出来的其他尸气,也被一股子腾腾火意烤干,快速的蒸发掉了。 那遮着人眼的黑雾散去,地上便只剩了一具半腐的白毛尸体,身体兀自颤抖。 “烧它,烧死它1 也在这一刻,刚刚跌飞了出去的周大同,逮着空子,跳了出来。 他见胡麻与这东西斗着,便不上来添乱,而是手忙脚乱的点着了火把,同时向了赵柱大叫着,两人手持火把冲了出来。 另外一侧里,则是钻出了一个人,却是周梁,他也一直准备着,见着有机会,便抱着一个坛子冲了过来,却是里面掺了黑油膏的烈酒,向那东西身上浇。 “呼……” 当烈酒烧到了那东西身上,周大同和赵柱手里的火把往上面一凑,火苗便嗖的一声,在这东西身上烧了起来。 仿佛被某种妖邪的力量催动似的,这火苗烧的无法形容的旺。 整个院子都被这妖异的火苗照亮,噼啪作响,一股子腾腾黑烟升上了半空。 本来这天上还有指甲盖大小的月牙挂着,一片晴空,却在这黑烟升腾上了半空之中,竟仿佛墨水染黑了天空,一片阴云也就此凝聚了出来。 越堆越厚,遮住了那一点子可怜的月亮,也将周围的繁星遮得结结实实,旋即一道雷霆,仿佛将夜空直接劈成了两半。 随后,阴风呼啸,吹得这村子里的树木东倒西歪,扑簌簌的雨滴,打落了下来。 “这……” 胡麻眼盯着那行子,被烧成了焦碳,这才被雷电惊醒,抬起头来。 脸上被几颗雨滴砸到,才缓缓从刚刚这番恶战带来的炙烈之中,恢复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万千雨点自空中飞落,微微惊讶: “下雨了?” “……” “下雨啦……” 远处也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叫喊,旋即是更多的欢呼,淹没了这个村子,甚至盖过了雷声。 “下雨啦,旱灾过去了……” “今年有好收成啦……” (本章完) 143.第143章 阴骨玉(三更) 第143章 阴骨玉(三更) 如今,这久违的雨水落下,却是抑不住内心里的喜悦,纷纷跑了出来拜谢老天爷。 当然,在如此情绪高涨的时刻,便有什么邪祟,也不太敢进村子了。 就连赵老爷留在了这屋子里守着的青壮年,也都跟着一阵欢呼。 只不过,院子里面还烧着那行子,他们不敢出屋子,只是在屋子里面,瞧着这场越来越大的雨,兴奋的欢呼着。 “大师傅,大师傅在哪里?” 而在这欢呼声里,院门外面,也响起了一阵湿漉漉的脚步声,却是那赵老爷,在几位长工与青壮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他们撑起了伞,手里打着灯笼,声音里有着抑不住的喜悦:“落雨了,落雨了,那行子这是除了吧……” “……我的娘诶,这是什么东西?” “……” 却是一边说,一边进了院门,冷不丁瞧见了那正烧着的东西,腐臭气味一熏,吓了一跳。 “这就是闹了旱的行子了。” 胡麻接着雨水,洗了手,转身向赵老爷笑道:“若是白天,晒晒日头,除了它身上的阴气,还能入土,只是换个地方埋就是了。” “但没办法,这行子晚上过来,也只能给它烧成了灰。” “……” 解释是要有一句的。 人死之后,填进老火塘子里的传统,只在老阴山和一些偏僻古老的地方才有,而山外的这些富庶镇子与村落,甚至是城里的习惯,倒更符合胡麻对古代人的想象。 他们讲究个入土为安,每每有人去世,找风水先生看地方,为了先人一口棺材卖身的也在所多有。 当然,这也确实惹出来不少的事端。 可无论是寨子里送先人进老火塘子,还是外面的人盛葬先人,都是传统。 对于传统,不好改,外人插不得话。 真要说起来,在这些外面生活的人眼里,老阴山才是一个古怪的地方,风俗神秘,古老,传统,而且动辄将先人扔进火塘子里烧掉,平时还要带塘灰在身上,这简直不可理喻嘛! “好,好,先请大师傅回去休息……” 赵老爷远远看着那正烧着的尸骸,竟是连雨水落下来,都浇不熄,火苗仍攒动着。 他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胡麻身边,兀自有些担忧:“……话说这行子真安稳了吧?” “确定没事了,赵老爷放心,我处理干净了再回去。” 胡麻也看着那旱魃,确实烧了就没事了,但也多少有些古怪,这旱魃尸体,烧起来似乎非常的旺,而且极为容易就烧得干枯,破碎。 但他瞧着,这被烧完了的尸灰里,却也有一些奇怪的碎片留了下来。 瞧着光溜溜的,似骨非骨,似铁非铁,瞧着倒如黑色玉石一般。 头一次帮人处理这东西,他也怕处理不干净。 而这奇怪的玩意儿,不知是什么用处,却也让周大同找来一块包袱,先收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才连地上的灰,再加上泥水,一并铲了起来,找一只木桶存放着,拎了回来,打算第二天再交给村子里的人。 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胡麻拒绝了赵老爷摆酒的要求,只是让他找人,烧了几锅热水,自己与周大同等人都洗一洗,去去身上晦气。 洗完之后,舒服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 来到门边一看,只见雨还没停,哗啦啦的下着,但赵家宅院外面,却是乌乌怏怏都是人,周围几个村子里的富户都跟着来了,用红纸包了早先商量好的酬金,客客气气的送到跟前。 “大同,收起来吧1 胡麻得讲个排场,自己一块一块的银子往怀里塞不像话,便拿着腔调说了一句。 周大同眼睛都呆了,伸出双臂接了过来,竟是双手微微一沉。 这么多的银子碍… 我爷爷在寨子里做了这么多年,也没赚着呀…… …… 给了酬金,便又安排饭食。 不得不说,来了这村子,赵家的伙食安排是不错的。 头一天过来,是酒宴,第二天白天吃的是雪白的大肉包子,晚上也是四个菜,有酒。 而这最后一天,因着周围的富户都来了,也是赵家极为显脸的一天,更不用说事情了了,他也就不用担心有人刨自家祖坟,更大方。 摆的酒比头一天来时还要好,让胡麻和周大同他们都痛快解了解馋。 “小兄弟,你这活做的地道,酬金拿的没毛病,不过找你打个商量……” 宴酒用的差不多了,倒是一个人凑到了胡麻跟前,竟是之前那个带了猴子的老头,笑眯眯的向胡麻道:“昨天那行子烧了,应该留了些东西吧,你把那玩意儿卖给我怎么样?” 胡麻见了他,便也笑着道:“老先生出多少银子?” 他其实一直警惕着这个老头,毕竟同行是冤家,也很担心在自己处理这旱魃的问题时,老头子会给自己捣乱。 昨天夜里,自己对付那东西,却一直让小红棠在屋顶上瞧着,不是为了瞧这旱魃,而是提防着这个老头子出现,但一晚上处理过来,倒仿佛自己多心了。 老头子没有出现,他那猴倒是出现在了树上,与小红棠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夜,但也没做别的事。      那老头子琢磨了一下,笑道:“十两银子?” “嗯?” 十两银子也不算小数了,胡麻心里却是微一警省,笑道:“昨天倒确实烧出来一些东西,但这烧旱魃的活,咱已接了,再占老先生的便宜,就没意思了,不如我直接送老先生一块。” 说着,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老先生倒是先要给我讲讲,这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 那老头闻言,倒是怔了一下,看着胡麻,露出了一种老江湖的笑容,摆了摆手,道:“罢了,伱这后生做事爽利,咱也不好意思蒙你了。” “这旱魃身体里烧出来的东西啊,叫阴骨玉。” “能治毒,能入药,落在走鬼、负灵与刑魂之人的手里,还是用来施法的好东西呢……” “我花十两银子买你的,你是亏的,便给你一百两,我还有的赚。” “……” “老先生也是厚道人,这一块便送你了。” 胡麻听着“阴骨玉”的名字,心里倒也是微微惊讶。 原来这就是阴骨玉? 这玩意儿,也是镇岁书上提到过的“物件”之一,或许该说是材料,在自己施展镇岁法门时,若是用来押在米字圈的四角,便可以让邪祟感觉森然,更难冲破出去。 只不过,这镇岁书上提到了这种东西该怎么用,却没提这东西怎么来,胡麻也不知这可以烧旱魃烧出来。 “若是去买,这一块就得值得好几两银子的价吧?” 他暗自揣摩的,自己可是烧出来了不少,竟是无形之中,省了一笔银子。 不过,虽然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仍是挑了一块,送给了老丐,笑道:“我倒不知这东西这么值钱,但既然答应了老先生,这一块便请老先生笑纳 。” 二爷说过,走江湖的,好处不能占荆 若不是自己早来了两天,怕是这烧旱魃的活,就被人家给接了。 “小伙子人不错碍…” 这老头子,将这块骨头,或者说,阴骨玉,在手里掂了掂,笑着向胡麻道:“其实我瞧着你处理这行子,用的法子不是很对头,做的时机,也不太好,你可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 胡麻一听,倒确实证实了猜想,这老头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然也不能想到,孤身一人过来接这个活。 他如今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见老头有炫耀之意,便也笑道:“正想涨涨见识。” “先说这法子。” 老乞丐笑嘻嘻的道:“你引这行子进村,想法倒是没错,但多废事,还冒险,倒不如直接带了这娃娃出去,在村外设下陷阱,里面铺上干柴桐油。” “娃娃绑在陷阱上面,怕了必然会哭,这行子便会被引过来,陷入其中,一把火结结实实的烧了,岂不比你在村子里等着它强?” “这方法,倒是有些道理……” 胡麻闻言,也是微怔,默默想着:“虽然用娃娃引邪祟有些冒险,但我可以换成生人桩。” “再就是时机。” 老乞丐叹了一声,道:“你下手早了呀……” 胡麻忙道:“怎么说?” 老乞丐摇了摇头,道:“这行子还没成气候呢,村子里也只是有些干旱而已,你过来除它,村子里又哪里舍得拿出太多钱来?” “你等它成了气候,开始害人,再过来做事,到时候别说三百两,怕是一千两他们也得拿出来,况且,到那时候,烧出来的阴骨玉,品相也更好。” “所以啊,这么个好活,只赚三百两,算是让你干废啦。” “……” “啊?”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凛。 不动声色的看了这老乞丐一眼,已经暗中生了提防。 这老乞丐本事明显是有的,但法子太过阴损,怕是跟自己不是一路埃 不过脸上这警惕也只藏了不露出来,仍是笑着,道:“受教了,我果是江湖经验欠些。” “门道不同而已。” 这老头子听了,却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有这经验,可没有晚上对付它的本事。” “不过,我也是瞧你小伙子地道,有件不错的买卖,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今天我得去结个婚,所以只有三更啦,真对不起我的读者老爷们,唉!但还是求下票吧,万一投到了呢? (本章完) 144.第144章 白葡萄酒小姐呼叫 第144章 白葡萄酒小姐呼叫 “买卖?” 胡麻听着,倒是一怔:“什么买卖?” 这才明白,这个老头子这么殷勤的带自己涨见识,原也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比这村子里的活要大些。” 老头子笑道:“因为东家不同意,我现在倒不能跟你说太仔细,但能让你晓得的是,我们东家,已找了几个人要来做这事了,都是有本事的,这件事也起码也有了七成把握。” “这活若做成了,可不是几百两银子,咱们,起码能拿这个数。” “……” 说着,竖了个“一”字。 胡麻微怔:“一千两?” 老头子神秘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胡麻表情一下子纠结了起来。 但这纠结,只是作给老头子看的,心里却是一下子有了决定:“这活不能干。” 江湖险恶,自己与这老头子聊的还可以,他看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 这世上千两银子的活可不多,事实上,这个村子里烧旱魃的活,一开始人家只肯给二百两,自己借着事情难度增加,多要了一百两,已经算是平时难得遇着的大活了。 银钱难赚,便是门道里的人,也难赚。 像老掌柜这种得了红灯娘娘会供养的,这么几年掌柜做下来,也不过才攒下了一套明州府里的宅院,手头上二三百两银子罢了。 自己运气再好,哪有刚出来就赚了几百两,这一转头,便又有轻松赚个一千两的道理? 现在自己缺钱当然是缺钱的,不论是回城里之后的走动,还是置办镇岁书上法门所缺的物件,都要钱,甚至还想在庄子周围镇上置办个院子,以后藏东西啥的方便。 是了,还有油灯…… 老掌柜一走,这庄子里便只自己一个守岁人了,以后出了点子事,连个可靠的帮手都没有。 多少还是要教周大同他们一些东西的。 但若想教他们,就不是张张嘴皮子的事情了,首一个就是那油灯。 每一盏油灯,都是用各种秘药配制出来的,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需花极大的心血与金钱来配置。 自己之前在掌柜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浪费了双手一脚的油灯,而想要教他们一些本事,偏偏就需要从这简单的手脚功夫上开始做起。 光是配这油灯的钱,便不是小数目。 数来数去,身上便觉得这个压力更大了,早先不考虑银子的事没感觉,如今这一考虑,竟发现处处都需要,到处是窟窿。 几百两银子扔进去,都怕是没个水花。 但话又说回来,缺钱归缺钱,也得分什么活碍… 于是,虽然脸上表现的纠结,末了却还只是一叹,道:“老先生照顾我,先多谢了,但这钱啊,我还是不去赚了。” “咱是小富即安,临出来前师傅也交待了,历练历练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贪心,所以啊,我做完了这村子里的事情,便打算带了兄弟们回去了……” “江湖路远,咱们有机会再见吧1 “……” “说的是,这活确实有些风险,我就算说没有,你也不见得信。” 老头子闻言,却也不强求,只是笑着道:“那咱们还真是看缘份,瞧着何时再见了。” 说着也不留下来吃这席面,而是打出了一个瓦罐,把席上的肥鸡与炖肉往瓦罐里一倒,又加上两个大馒头,带了自己的猴,扬长而去。 “麻子哥,这老头神神秘秘的,做什么的?” 村里的人见这老头子能与胡麻说上话,自然不敢拦他,周大同等人也是有眼色的,老头子在的时候没胡乱插嘴,等他走远了,这才小心的问着。 但胡麻其实也看不出来,这老头子定然不是守岁人,气血早已衰败了,也不像走鬼人,身上没有那一股子阴气。 只能说自己阅历还浅,看不出人家底细了。 当即坐了下来吃饭,完事之后,收拾好了行李,又终于牵回了自己的马,这便准备离开。 这村子里的手尾如今都处理干净了,赵老爷还写了个条子,盖了印,证实了这笔银子,是胡麻帮村子里处理东西才得了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以免各地的官老爷们盘查。 当然,这是老规矩了,其实不顶用。 现在天下大乱,谁管伱这银子怎么来的,有本事就保得住,没本事就被抢了。 可他虽然小心,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人却都是非常紧张,这可是沉甸甸的几百两银子啊,提在手里都沉,抱起来都那么大一包袱,心里都有了点疑神疑鬼的感觉。 只盼着什么时候回了庄子,找个瓮把这银子装里面,埋起来才放心。 “这还远远不够呢……” 倒是看了他们这么小心的样子,胡麻暗暗的想着。 虽然自己推了那老头子的邀请,但心里却也知道这缺口还大着呢。 但赚银子的活,尤其是安稳的,哪有这么多呢? “找个大户人家干他一票?” 心里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也只是自己给自己开个玩笑:“咱可是良民1 最多也就是摸清哪里有钱,让小红棠去掏点出来…… ……毕竟听杨弓说了,小使鬼有的会烧香,有的会搬财,自家小红棠虽然已经有了一手飞剑绝活,但其他的天赋也不是不能培养一下。      …… 想着这个问题,也不急着回庄子,先在周围,找了一个野店住下了。 外面湿漉漉的,出行不便,倒等雨停了再走的好。 夜里睡下不久,正默默修炼自己肝脏的胡麻,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白葡萄酒呼叫老白干,若能听到,回我一声。” “……”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听着这个声音,却当真有些意外,忙道:“我能听到。” “……你怎么找到我的?” “……” 早先听二锅头的说法,白葡萄酒小姐可是一直呆在明州城里的,如今自己跑了好几天,早在几百里开外了。 而转生者的呼叫,都是有范围限制的,如今的自己早早超出了这个限制,所以才没有办法找二锅头打听红灯娘娘会的事情进展,但白葡萄酒小姐为何能呼叫自己? “我道行比你和二锅头都高些,范围自然也比你们都远些。”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显得平淡有自然,却有着些许让人察觉不到,但又真实存在的小小得意。 “她实力这么高?”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难怪之前谋那批血食的时候,说要找帮手,二锅头便想到了她。 只是,道行这东西,不都是以三柱为限,也就是三柱以下,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层次,她却比别人强了这么多,难道她道行已经超了三柱? 正心里想着时,白葡萄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听二锅头讲,你如今跑到外面避祸去了?” “……” “是。” 胡麻看了一眼自己命香的连接,便实实在在的回答,道:“若不是得他提醒,险些又进了一个坑。” “这不就是转生者存在的意义么?” 白葡萄酒小姐道:“又不是什么事都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些随口的提醒与些许不伤利益的提醒,便已经够我们交下朋友来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了,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恶鬼这场斗法,已经定下了时间与人数,好教你得知,你这躲出来,倒是躲得对了,红灯娘娘会一十七个分柜,选出了十个掌柜上阵。” “除了那几个年龄大的,辈份高的,或是立下过真正大功的老掌柜,其他一个没跑了。” “……” “果然要开始了?” 胡麻心里一时庆幸不已,忙道:“可定了时候?” “下个月初五。” 白葡萄酒淡淡道:“你们红灯娘娘还能不能留在这明州府里作威作福,甚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也就看她能不能赢得这一场斗法了。” “红灯娘娘已经是明州府惟一的一害,居然还能再进一步?” 胡麻心里暗想着,默默算了一下时间,倒是发现,也不剩几天便要开始了。 “当然,我也不是替二锅头给你传话来着。” 也在这时,白葡萄酒小姐道:“我是想问你,既然出都已经出来了,想不想找人合作,赚上一笔?”“ “嗯?” 胡麻一听,倒是意外了,她找自己,是为了给自己介绍生意的? 这不巧了,自己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赚银子。 “也是一位转生者。” 白葡萄酒小姐道:“他有件重要事情要做,但找江湖上的人不放心,还是要找转生者才安心。” “我与他合作过,倒是靠谱,但他这活太小,我也瞧不太上,况且距离不近,懒得跑这么远,所以就想到了你。” 胡麻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活?” 白葡萄酒小姐道:“我没打算接这个活,便也没问太仔细,但他是憋宝人,这活便兴许和憋宝有关。” “你若是感兴趣的话,便在三天之内,赶到山荫城附近的梧桐镇去吧,夜里亥时入眠等着,他会在那时呼叫,你只说是白葡萄酒小姐介绍的,便可以取信了。” “……” 胡麻一一记了下来,微微心动,道:“若做这趟活,能赚着多少银子?” “又不是血食,我懒得打听。” 白葡萄酒小姐想了一下,笑道:“但他们憋宝人都富得流油,想是几千两银子他应该拿得出来吧?” 胡麻听了,顿时放下了心来。 (本章完) 145.第145章 地瓜烧呼叫 第145章 地瓜烧呼叫 这活可以接。 白葡萄酒小姐看不上这小活,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胡麻同样也痛快答应了下来。 如今自己本身就是想赚些银子的时候,只是一来赚大银子的机会不多,二来也担心自己江湖阅历浅,真赶上了那耍猴老头说的大活,自己反而不敢应。 如今与身份相同的转生者合作,还有了白葡萄酒小姐作保,那这活便多了几分保险。 第二天醒了过来,便找了机会与周大同他们商量,说自己有事情要离开一趟,让他们先带了银子回庄子。 这也是想好了的,毕竟事关转生者的秘密,带了他们,倒不方便了。 而且昨天白葡萄酒小姐带来了红灯会那边的消息,各路掌柜都已经进了城,事情也算定了音,周大同他们如今再回庄子,也不会有危险了。 “啊?” 但周大同等人一听胡麻要离开,自己却要带了银子回庄子,心里都有些害怕。 他们一起从寨子里出来,虽然也经了些事,但都习惯了有胡麻带着,出着主意,如今胡麻让他们自己上路,尤其是还要带着这几百两银子的巨款,心里便更发毛。 若是胡麻能带了这些银子离开,他们倒还能放心些。 可这也是说笑了,胡麻是去做凶险的事情,带着银子,实在太沉了。 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胡麻笑道:“咱们都出来走江湖讨生活了,这么点子事情都怕,将来可怎么混?” “这些银子,便由你们带回庄子里面去,这一路上,也算是番历练。” “当然,不遇着事则罢,若真遇着事了,该把银子扔了就扔了,千万记得,银子没了再赚,命只有一条。” 他这话倒不是故意装大方。 实在是知道寨子里出来的少年实诚,又没见过这么多钱,真有可能为了银子拼命。 “放心,胡麻哥,这点子事都办不成,还说啥其他的?” 倒是见胡麻主意已定,周大同便将刀子抽了出来,咬了牙,发着狠:“反正咱把式也学了这么多,真遇上了毛贼,一刀剁了他。” “放轻松点,别一脸我身上有银子的表情,不然鬼不招你,都被你们招了过来。” 胡麻笑着嘱咐了他们一句,又特地向周梁说了几句。 这几个家伙里,周大同就是能闹腾,总是一肚子坏水,周梁倒是相对稳重。 说定了这件事,便分了行李,胡麻是要去做事,身上的行李就不便太重,只是背了红木剑,拿了周大同的那把腰刀,名字上有红灯娘娘会印记的兵器留给了他们。 真遇着事了,这些武器一亮出来,那也是个威慑,等闲的路霸山匪,甚至懂事的邪祟,都不敢招惹的。 身上留了二十两银子,作为这一路花用。 其实挺沉了,已经是一斤多的金属,塞在怀里咯的慌,挂在腰间钱囊里都坠着。 至于马,也让周大同他们牵走。 虽然骑了马走路快,但胡麻身为守岁人,是可以赶夜路的,若是带了马,却只能白天赶路,夜里休息。 一来二去,倒还不如自己靠这两条腿,白天黑夜的更好把握行程时间。 约定了,胡麻便送走了他们,然后自己多留了片刻,又向这店里的掌柜与行商,打听了一下梧桐镇的去处,先一步动身。 现如今倒不比在庄子里,那庄子里有周围的地图,翻出来看看就行,但到了红灯娘娘的地盘之外,却只能跟这个世界的人一样,靠打听才行了。 而且打听出来的也不详细,只有个大概方向,只能边赶路边问。 问妥当了,便在这野店里,买了两斤面,让店家给下出来,还多花了几个铜板,买了足足的肥肉熬出来的浇头,淋在面里,饱饱的吃了一顿,搭着自己带出来的青太岁肉干。 出了门,便朝了西面,大步而行。 而比胡麻早了半个时辰出门,向南行的周大同等人,心里更是紧张不已。 他们三人,一匹马轮着骑,一人骑马休息时,另外两人则靠了两条腿跟在旁边小跑。 本来一开始都疑神疑鬼的,见着个人,就怕有人过来抢银子。 但周梁一看,这样不行啊,便道:“大同,柱子,咱不能这样,麻子哥说了,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咱身上带了好东西。” “咱们太紧张了,没得招来麻烦。” “伱们就想着,咱这包袱里不是银子,就是地瓜,这样再赶起路来,就不用担心别人一看见我们,就打我们主意了。” “这是个好办法。” 周大同更是琢磨了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向了不远的村子过去,不一会,倒是挺了一个筐过来,也不知是从谁家顺手摸了出来的。 他拉着另外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将那几百两银子,分成了两份,大的一份,全都放进了筐里,又把外套解了,这筐扣在自己背上,结结实实的绑住,外面套了衣裳。 这样看起来,就是个驼背模样了,其他银子则放进搭链,搭在马背上。      这样一个罗锅骑马,另外两个好人跟着走,既保证了速度,也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可是这样赶路,到了下午,将将要投店时,却还是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人,也不上前来搭话,也不着急赶路,不仅不慢的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周大同他们也机灵,意识到不对了,彼此低声商量着:“那小子从先前吃饭的地方,就一直跟着我们,咱们进小路都跟着,说不定是盯梢的。” 赵柱一呆,道:“劫道的?按二爷跟麻子哥的做法,这会该给人点好处碍…” “给好处也得分什么时候,这人明显就是揣摩咱们肥不肥呢……” 周大同压低了声音,他骑在马上,向前方张了一张,又道:“前面那一大片芦苇荡,说不定就有他的同伙,等咱们过去了,堵了咱们的前后路,就要动手。” 一番商量,速度便放慢了下来,果然,身后跟着那汉子,居然也放慢了,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于是周大同干脆勒住了马,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 那汉子不好停下,只能慢吞吞的过来,装着无事,从他们身边走过。 周大同却忽地哟喝了一声:“兄弟,过来。” 那汉子吓了一跳,站住脚步,斜乜着他们,道:“怎么地?” 周大同道:“咱们在这野地里遇着也是有缘,你身上带了银子没有,借来花花?” 那人听了都惊了:“啥?” 周大同直接把刀子拔了出来:“兄弟们没饭吃了,找你借点盘缠。” “你们找我借盘缠?” 那汉子直接气笑了,一个人面对着三个人,居然不怕,反手也拔出了一把刀子,道:“知不知道你们趟过界了?” “咱花爷就在前面等着呢,在这条路做买卖的,只能有咱们花爷一家,瞧你们两个小子一个驼子,真是不知死活,当咱花爷手底下十几个兄弟是吃素的?” “啊?” 周大同吃了一惊:“同行啊?” 忙忙的抱拳:“兄弟别怪罪,不知道你也是道上的。” “快滚吧1 那人不耐烦,摆了摆手,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柳哨,用力的吹了几下。 周大同等人灰溜溜的跑了,果然直过了前面的芦苇荡,都没有人拦着,倒是隐约听见了芦苇荡里响起了几声低笑,还有说着什么“一听花爷名头,就吓尿了”之类的话。 …… “这几个家伙要是放飞了自我,也挺难缠的。” 而在半个时辰后,几十里外,胡麻也烧起了香,招回了小红棠,问清楚了周大同他们赶的这半日路上的情况,也一时觉得好笑。 早先他也确实有点不放心,因此让小红棠跟着他们几个,但见他们做事也算可靠,便真个不担心了,带上了小红棠,加快步伐向梧桐镇赶去。 如此白天加上半夜的功夫赶路,夜里便随便找个村里人家的柴房休息,倒比和周大同他们一起带了马的时候赶路还快,行了两天一夜,倒是比白葡萄酒小姐说的时间还早了一天到了梧桐镇。 见着这里好歹也是个小城,总算有了客栈,这才掏了银子住下,好生的休息。 到了这客栈里,也不用睡大通铺了,有上房。 而且洗脚水不用自己烧,让店小二打了送过来就是。 他趁了白天,便在这县城里逛了逛,记下了横贯的几条大路,然后才回了客栈,饱餐一顿,早早的睡了过去。约摸到了午夜,果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地瓜烧在梧桐镇呼叫……” “可有转生者听到?” “地瓜烧……” “……” 胡麻深呼了口气,看到自己正站在了香炉前,身前炉里,一柱命香,正袅袅燃烧。 默默将自己的肺部转活为死,声音听起便有些枯哑难当,缓缓回答:“老白干已收到,我由白葡萄酒小姐介绍过来,兄弟,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 在他回应的一刻,雾气之外,一缕香气便灵敏的钻了进来,与自己命香上飘出来的香气连接到了一起,然后胡麻便听到了那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如响在耳边:“果然等着了……” “你代号叫老白干?” “嘶……怎么你们的代号全都是酒啊?” “……” 胡麻都惊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本章完) 146.第146章 卢家大少(一更) 第146章 卢家大少(一更) 总感觉这人一下子抢了自己的话碍… 为啥转生者代号都是酒?这个问题胡麻也早就想问了,头一回遇着二锅的时候,还想着大概是取这个名字,更容易被同为转生者的人注意到,后来又见了白葡萄酒,就觉得有些新鲜了。 不过因着这两人的影响,自己便也随口取了个老白干的代号,感觉一下子就融入进他们这个群体。 可现在又见着一个地瓜烧,就不由得开始好奇,是不是所有转生者都取了一个原生世界的酒的名字,来作为互相之间的代号了。 这是一种默守的规矩,还是一种习惯? 若是前辈们留下来的习惯,那最初这么取名的前辈,难道是个开酒厂的? 另外,大家就不担心重名了? ……又或是在名字前面加上地名,我是老阴山老白干,你是梧桐镇地瓜烧? 但若是自己先问的,这些也就问了出来,既然对方抢了话题,胡麻便也只是微一沉吟,低声反问:“你不也是?” 突出一个老练沉稳。 那地瓜烧忙道:“我只是因为之前联系过白葡萄酒小姐,所以就取了一个跟她类似的,本来想叫红葡萄酒来着,但是她……” 胡麻道:“怎么了?” 地瓜烧好一会才回答,有点尴尬:“……她说我不配1 “……” 胡麻心里一下子就有数了:‘看样子也是个雏儿,经验不多,打起交道来就更请放心了。’ ‘萌新最让人放心了。’ “……” “不管怎么样,老兄你来了就好。” 而在胡麻想着时,这位地瓜烧,却似乎比自己还激动。 隐约听着他的声音微微发尖,倒像换声期的小孩,有点男女不分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成了这样,还是原来的声音。 就听他道:“我真担心等不到伱,我们梧桐县是小地方,找不着其他的转生者,我又没法离开,到更大的城市去找人,还好有白葡萄酒姐姐介绍埃” “你们梧桐县好歹有人往来,我们老阴山才叫惨……” 胡麻心里想着,却装着稳重的样子,沉声道:“我与白葡萄酒小姐很熟,她脱不开手,便拜托了我过来这一趟,先说正事吧,她说你这里,有一笔能值不少银子的买卖?” “银子?” 地瓜烧听了,声音倒有些惊奇,道:“银子算什么?” “我虽然与转生者合作的不多,但也知道转生者神通广大,谁那么没出息会为了银子劳苦奔波的?我这次谋的,可是一件宝贝1 “……” 胡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骂了,但又不知道怎么找补。 微一沉默,便只是作着沉稳模样,道:“什么宝贝?” “是我们刑魂门道的宝贝,于外人用处不大的。” 地瓜烧忙解释了一句,道:“不过你若是帮了我的忙,便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这宝贝只有一件,我怕是没法分给你,况且外人也用不着,但其他的,无论做事,还是别的你想要的宝贝,但凡我有的,咱们都好商量,实在不行的话,血食丸我也能给你搞一些的。”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微惊,忙道:“多少?” 地瓜烧想了想,道:“起码七八颗。” “……” 胡麻叹了口气,道:“这不值得出手,你若实在为难,便换成银子吧,虽然不算什么,但一二万两的,也能用。” “嘶……” 地瓜烧倒一下子被唬住了,小声道:“兄弟,你是转生到世家里的?” “血食丸这么瞧不上,银子张口就是几万两?” “……” 胡麻意识到,白葡萄酒小姐是个讲究人,她虽然攒了这个活,两边的人也都指着她互相取信,但她并没有透露双方的信息,心里便也更淡定了起来。 不说是与不是,只是淡淡道:“先说正事。” “你想我怎么帮你?” “……” 地瓜烧也吁了一口气,才低声道:“那宝贝,就在这梧桐县里,不日便要成了气候,我正是要赶在这时候把它取了。” “只不过,有一说一,现在盯上了这宝贝的可不只我,不少能人异士都过来了,但其他人,我倒不放在眼里,惟有一个人,我对付他没把握,找个人配合着才放心。” 胡麻皱了皱眉头:“谁?” “便是这梧桐县米粮大户卢家的大少爷,卢休瑾。” 地瓜烧沉默了一下,便如实说了出来,道:“别看他是个闲散富贵少爷的模样,其实早几年便暗中拜了江湖里的一位老师傅,学了一手黄官纸的绝活。” “这几年,他也没少害命,他家里跟人跑了的丫鬟,石桥底下无人认领的尸首,其实都是这位光鲜大少爷做出来的好事。” “暗地里,他还已经加入了青衣帮,也算是小有势力,如今正在与我抢这件宝贝,打算去帮青衣帮做件大事,不过你放心,我也做了不少谋划,两边优势倒是差不多的。”      “……” “青衣帮的人?” 胡麻闻言,倒是微微一怔,默默盘算了一下,低声道:“这等人怕不好对付吧?” “果然是江湖越老,越是小心啊,老兄你这谨慎值得我学习……” 地瓜烧感慨了一声,叹道:“不过你放心,现在我们是有心算无心,优势当然在我们。” “另外你倒不用担心他,他这个人虽然阴险,也有一手绝活,但他会的招,我全都会,他准备怎么做,又有什么弱点,我也全都知道,都可以提前告诉你。” “……” ‘什么?’ 胡麻闻言,倒是真的有些诧异。 门道里的人,都对自己的绝活晦莫如深,哪有这么容易被摸清楚的? 一旦被摸清楚了,怕是小命都交在别人手上了吧? “呵呵,不止是我知道他的绝活与弱点,他也知道我的绝活与弱点。” 仿佛察觉到了胡麻的诧异,地瓜烧嘿嘿笑了一声,道:“因为,我俩本就是一个师傅,他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兄,现在我们抢的这宝贝,便是我们的师傅当年种下来的。” “我们两个现在谁能拿到宝贝,谁便是这一门的面子,还能成为青衣帮的供奉。” “当然,我们的弱点,平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是大忌诲,门道里的人没有人会往外泄露,但我在乎什么,泄露给转生者不算泄露。” “……” 胡麻听着,不动声色,心里倒也默默的想着。 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转生者可怕的地方。 这世上一些人得以立足,便是因为自己这手绝活,但绝活说破了,便不是绝活了,就跟魔术师一样,或许一个匪夷所思的神奇魔术,一句话就可以漏了底,变得平慵无聊。 无论是这位魔术师,还是他的弟子,他的助手,都绝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否则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但转生者,明显没有这种信念,想说,也就说了。 当然,虽然心里想的明白,却也故意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那你给我说了,就不怕……” 转生者之间,难道就没有这种为了利益生死搏杀的? 他将自己这门道里的秘密与弱点告诉了自己,就不怕自己回头杀了他夺宝贝? “这有什么好怕的?” 地瓜烧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好奇道:“就算老兄你眼红那宝贝,想坑了我,就不怕白葡萄酒小姐找你?” “……” 胡麻暗自揣摩了一下,对于这个深不可测的白葡萄酒小姐,还是怕的。 但这似乎也解释不了地瓜烧心这么大? “呵呵,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地瓜烧道:“我只认识白葡萄酒小姐一位转生者,但是她跟我说过,咱们转生者之间的一个共性。” “当时她问我,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见到的很多穷苦人,分明自己活着都已经很艰难,却总是很善良,不敢做些违背良心的事?” “……” 没想到他会反问回来,胡麻也怔了一下,淡淡道:“因为本性?” “不。” 地瓜烧道:“白葡萄酒小姐说,这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们相信有来生,相信有地狱天堂。” “因为相信,所以他们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敢做坏事,因为怕死了下地狱,怕来生转为猪狗受苦,怕这辈子苦了,死了之后,还要继续再受苦……” “咱们转生者,有些地方倒跟他们是一样的。” “我们转生者都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送来了这个世界,我们究竟是穿越者,还是转世投胎的恶鬼,谁也说不准,当然也就说不准,是不是真有一个幽冥地府,十殿阎罗等着我们。” “若真是有,那一旦我们死了,被清算起了这个世界的所做所为,可怎么办?” “再就是一点了,既然有唤醒者的存在,唔,就是那个将我们从混沌中唤醒的声音,他既然能将我们唤醒,那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一直在盯着我们?” “如果我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坑害彼此,他是否会认为我们是害群之马,把我们踢出去?” “……” 这倒真是胡麻第一次意识到的问题。 他之前与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没认真谈起过有关转生者之间互相信任的问题。 如今听得地瓜烧说起来,竟越想越有道理,只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的听着,良久,才轻轻吁了口气,道:“那么,说正事吧1 “我该怎么配合你?” “……” 地瓜烧也放心的笑了,道:“那就简单了,首先第一步,你需要去找我师兄。” (本章完) 147.第147章 江湖异士(二更)) 第147章 江湖异士(二更)) 有了白葡萄酒小姐从中作保,双方本就有了一个互相信任的基矗 而且地瓜烧说的这番话,也让胡麻确实明白了转生者群体与其他人之间的不同,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当即,便与地瓜烧详细的聊明白了这件事,问清楚了他那位师兄的绝活与弱点,商量好了每夜交换一次情报,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带好了钢刀,红木剑则仍是用布条缠上,不让人看见,洗漱过了,他这才下了楼,先在店里坐了,拿出一把铜板,让店小二给自己沏壶好茶,再出去买两笼包子来吃。 这当然用不了这许多,店小二回来了,胡麻也只是摆摆手,让他把剩下的铜板收着,然后才一边吃着饭,一边向他打听,这周围有没有什么能赚银子的地方。 这店小二得了赏钱,自然是满脸堆笑,道:“有了赚钱的本事,哪里还能没个赚钱的地方,客官做什么行当的?” 胡麻笑了笑,便将自己腰间的刀提了出来,拔出一半,放在桌上。 这刀上几处锈迹,染着些暗红色擦不掉的污迹,刀口几处崩缺,明显是砍人砍的。 “靠刀子混饭吃的?” 店小二见了,顿时唬了一跳,不太敢说。 倒是那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陪着笑脸搭了话:“客官想是一位江湖上的好汉,好教客官知晓,咱这梧桐镇上,近些年仇杀斗狠倒是少见。” “你若想赚银子,镇东青砖大院前,倒是有个告示,正要请客官这种有本事的。” “……” “是么?” 胡麻便收了刀,道:“若真有,回来再给你赏钱。” 说着,便起了身,眼见得外面,此时天气阴暗,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落雨,就又将客店门边的斗笠和蓑衣解了下来,披在身上,只说回来就还,那掌柜和店小二也不敢拦他。 等他去得远了,才撇了撇嘴,偷偷的露出了冷笑。 “这年头,靠刀子吃饭的也敢大摇大摆的出来做生意了。” 老掌柜不屑的看了一眼胡麻离开的方向,道:“搁以前,非报官抓了他不可。” 边说边又低下头去算账,显然也不放在心上。 胡麻出了客店,先在街上转了一会,慢慢来到了城西,果然远远的看到一排青砖大宅房,那一溜平整的砖墙上面,贴了七八张告示。 离近了一看,却见都是一样的内容,上面写着: “马儿洼土匪猖獗,抢米害人,特集丰厚钱粮,征幕壮士,为民除害,恭候各路好汉”。 再看下面,留的地址是钱丰茶楼。 胡麻看了,便确定这就是那位卢家大少爷贴的告示了,这位大少爷正四处请人,但他请的都是能人异士,却是不好明目障胆的说,因此借了剿匪之名,招徕着各路的江湖好汉。 于是便揭了一张榜单,一路向人打听着,往镇上的钱丰茶楼而来。 到了这里,果然看到一座三层的木制小楼,瞧着规模不小,装典古雅,便是放在明州府,也很能入眼了。 胡麻便拿了榜单,径直向着这茶楼里面走去。 那门口站着一个肩上搭了白毛巾的茶博士,见胡麻披了蓑衣,戴了斗笠,腿上打了绑腿,腰里明晃晃的挂着一刀钢刀,立时知道他是个走江湖的。 笑着迎了上来,道:“客官也是揭了那榜来的?往里面请吧1 说着,竟不多问,直接邀请胡麻进了茶楼坐下,偌大一个茶楼里,摆放了十几张方桌,但却空空荡荡,只坐了除胡麻之外的五六个人,瞧各人的模样与一脸凶悍,也是江湖里的。 不需要胡麻主动问,茶博士便拿了茶和几样点心过来,但除此之外也不问别的。 安安静静的,坐了倒有半个上午,期间又有两三个人找了过来,中间也有几波客人想要进来喝茶,但茶博士只是声音低低的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客人便忙走了。 想来是那位卢大少爷,手笔不小,直接包下了这个茶楼,专用来招呼胡麻他们这些揭榜而来的江湖好汉。 约快到了晌午,众人心里,已有人等不耐烦,大声喝问了几次。 这时才见一个穿了丝绸衣裤的老头子走了进来,上来便先陪着不是:“诸位久等,咱已备下酒宴,专为各位洗尘,不过在这之前,都先随我去后院见见咱家大少爷吧?” 众人对视一眼,便都起身,鱼贯来到了后院。 茶楼后面,却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大院子,摆了一溜的炉子,上面都是烧着热水。 只见这院子尽头,放了一张太椅师,一个小桌,上面摆了茶点。 一位穿着白色长衫,身材瘦削的男子,正坐在了太师椅上喝茶,察觉到了这些人进来,眼睛也只是略略的一抬,扫过众人,便又仍是低了头吃着茶,并不言语。 那位领了他们进来的师爷,则忙道:“诸位,这位便是咱卢大少爷,都是江湖上的,倒是不必拘于礼数。” 他虽这样说着,倒还是有几人向了那卢大少拱拱手,恭敬行礼。 但那卢大少,却仍是脸也不抬,只略一点头。 “实不相瞒。”      卢大少爷不开口,这位管家模样的老头便成了他的嘴替,笑着道:“咱是请人过来除匪,为民除害,但是这榜单一贴了出去,倒是各路吃江湖饭的都来了。” “但诸位别嫌咱直说,你们敢来,咱还不敢收呢,这是凶险的行当,普通人去了,怕是一个不留神,小命搭里头。” “所以,诸位若不介意,就在咱卢大少爷面前,亮亮本事?” “有本事的,咱里面请,若是本事不合适的,咱也当交个朋友,好聚好散。” “……” 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这是要考较咱啊?” 他们都是看了榜单,或是听人说这里有赚银子的路子,这才跟了过来凑热闹的。 但如此东家要看自己的本事,当然也没道理不亮一下。 于是,便先有一个穿了黑衣黑裤,头上绑了围巾的敦实汉子,走了出来,他一解外衫,里面却是露出了两把沉甸甸的钢刀。 先向上面的卢大少爷抱了抱拳,傲然道:“几位爷台有礼了,咱是威震三省龙虎霸刀陈大龙,自幼学的好刀法,今天就请爷们们指点指点。” 说着,便嘿一声拉开了步子,双刀耍的虎虎生风,寒光凛凛。 胡麻在旁边瞧着,眼睛都直了,然后…… ……差点笑出声来。 这位威震三省的龙虎霸刀,使得刀法当真是好,完全看不出一点章法。 便是二爷教的那几手把式,使了出来也比他齐整。 那位管家看着,也明显有些懵了,好一会,才偷偷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卢大少,忙忙的叫停了那陈大龙,拍了几下手,道:“好刀,好刀,这位爷台,请到外面喝茶吧,我们管饭。” “哎?” 那陈大龙余兴未减,道:“管家伱这是啥意思?” “你不留咱?管家老爷,我可跟你说,咱学刀二十八年,水泼不进,砍人如切瓜……” “……” 管家已是满脸尴尬,只想请他出去,但这人却不肯,只是卖弄自己刀法。 冷不丁的,推攘之间,那前头坐的卢大少爷,却是忽地抬起头来,向陈大龙看去: “你这刀水泼不进?好,但凡你能做到,我花五百两银子请你留下来。” 陈大龙正自大喜,刚要抬头说话,却冷不丁看到,那卢家大少,说着时,便已经起身,从旁边炉子上提了一壶正烧的呜呜作响的开水,劈头盖脸就向他砸了过来。 这陈大龙反应未及,便被这一壶砸到了脸上,开水流遍了全身,直烫的他一声惨叫,在地上打起滚来。 “什么东西1 那卢大少冷着脸,喝道:“给他药费,赶紧滚1 惨叫着的陈大龙被人抬了出去,远远的声音兀自未停,剩下的人也都怔怔的。 面面相觑之间,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壮实汉子走了出来:“俺来吧1 “咱学的是硬气功,银枪刺喉,胸口碎大石。” “……” 说着,解下身后的包袱,露出了三五杆红缨枪,对准了自己喉咙,一端杵在地上。 双臂一振,猛得向前一顶,“嘿”的一声,红缨枪都折成了两截。 这汉子也有些自傲,站直了身体,看向了那位卢大少爷。 那卢大少爷脸上的阴冷更深了几分,瞥了他一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短矛,径直扔到了他的脚下,冷笑道:“你别用那木头渣子,用这个,能不死,我就请了你。” 学硬气功的汉子呆了一呆,捡起短刀,拔出来一看,锋利无比,顿时犹豫。 旁边的管家见势,知晓厉害,不等卢大少爷发话,便上前,把短刀接了过来,叹道:“这位爷台,也请吧?” 学硬气功的汉子脸臊的通红,地上断了的红缨枪都不捡,忙忙的去了。 “请来请去,来的都是些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那卢大少爷看了两个,便已有些不耐烦:“这江湖上的能人,难道就这么少么?” 被他嘲讽到了脸上,便是剩下的人里,也都表情讪讪的。 有人挂不住脸,便已经想偷偷的离开。 胡麻也已经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与定位,便按了刀柄,越众而出,道:“请人就请人,你摆这么大谱是想做什么?” (本章完) 148.第148章 老猴子(三更) 第148章 老猴子(三更) “嗯?” 这一开口,倒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刚刚两个人吃了亏,对这位卢大少爷,也已经心里生出了隐隐的畏惧,生怕自己绝活不行,反遭了刁难,万没想到,竟出来了一个主动启衅的,顿时都有些担忧。 那位卢家大少也怔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胡麻,冷笑了一声,道:“银子我不缺,缺有本事的人。” “这位爷台瞧着倒是手里有绝活的?” “……” 胡麻故意表现的耿直硬气,道:“便是你手里有银子,咱也是凭了本事过来赚的,又不是求你赏的,大少爷没必要拿这么副面孔待人。” “我倒没什么大本事,但既然见着了就是有缘,无论行与不行,就先请大少爷喝一杯茶吧1 “……” 他说着,直接便上前,拎起了一壶正烧得呜呜作响,滚烫的开水,径直走向了那位卢家大少爷,旁边的管家立时有些担忧,那位大爷也皱眉向胡麻看了过来。 但胡麻并未多言,只是来到了他身边,旁边小几上,放着两碗茶,一碗是这卢家大少爷喝的,另一碗是给被挑中的人喝的,如今还空着。 胡麻便拿起了卢家大少爷身边的那一碗,抬手把水泼掉,然后给他倒了满满的一碗,然后又调转壶口,在空碗里也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便端了起来,向卢大少爷说了句:“请吧1 说着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静静看着卢家大少爷。 那卢家大少爷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里面热水还是滚烫的,这一喝下去,怕不是嘴都要掉一层皮。 他们也没看出来,胡麻究竟是不怕烫,还是在端起碗来的时候,水就已经被他变得温了,但这一手,无疑是极吓人的。 半晌,他并未端茶,而是直接站起了身,向胡麻拱了拱手:“这位爷台好本事。” “快快上座。” “……” 说着还看向了管家:“刚刚确实是我不对,那两位上门就是客,你去好好招待一番,给上路费,也替我好好的陪上一声不是。” 管家忙笑着答应,先搬来一张椅子,请胡麻坐了,然后去安排。 而剩下的几个人,见状也略有了些胆量,感激的看了胡麻一眼,一个表演了一手飞刀的绝活,一掌长的薄片飞刀,指哪打打,只是力道差些,只能入木三分,但也留下了。 另外一个,则是表演了一手轻身的功夫,丈余高的屋顶,都不用助力,抬脚就上,只得一串脚步响往左走,却从右边下来。 至于其他几个,见没有绝活拿出来,便也只能怏怏的离去。 值得注意的倒是一个矮敦敦的汉子,他模样木讷,也没带兵器,轮到了他时,他怔了一怔,便主动的向外走。 但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却是管家叫住了他,笑道:“爷台不亮亮?” 那汉子陪着笑脸,道:“俺不会这些,也没带刀。” 管家好奇道:“那伱会为什么?” 那汉子老老实实道:“俺什么也不会,也没想着要考这些,以为就是杀土匪呢。” 周围人见了,还真以为又是个误判了形势过来自取其辱的,胡麻本来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但也不知为什么,目光扫过了这人一眼之后,便不放在心上。 但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又看了他一眼,竟又觉得这人气质有些古怪。 第三眼看过来,心里却莫名一惊。 这人看着不像是练过把式,也不像是学了什么绝活。 但偏偏身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气质,让人下意识里,便不敢小觑于他。 不对,不仅是不敢小觑,而是觉得他,非常危险。 不止是胡麻,那位卢大少,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皱起眉头盯着这人,刚刚他教训了两个江湖骗子,已给人极大的压迫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人心里不慌,偏偏这汉子只是笑着。 陪着笑脸,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 倒是看着他的卢大少,越看他越觉得心里不自在,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 “也留下吧,瞧着是条好汉。” “……” 众人算是过了这一关,心里也都微松了口气,那管事见了,便忙请人往后面去,却见是茶楼后院接着的一个小院,里面确实已经摆上了酒菜。 不仅如此,桌子旁边,还有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两三个麻衫配朴刀的人,想也是之前这位卢大少爷招了过来的,最意外的,倒是桌边坐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子,肩上蹲了只猴。 而胡麻才刚刚进来,那老头子便抬眼瞧来,竟是眼前一亮,起身大笑: “小兄弟,千里有缘来相逢,咱们还是遇上了。” “……” 见着了这老头,胡麻也是一怔,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表情,笑道:“原来老前辈说的大活,指的也是这位东家。” 老头子笑道:“大活可不好找,凑来凑去,就碰上了。” “不过我请你你不来,自己却又偷摸过来了,难道是信不过我老头子?”      “……” 胡麻一脸汗颜,苦笑道:“总是江湖经验少,想着谨慎些,没想到却绕了个大弯。前辈别笑话我了。” 那老头子摆了摆手,笑道:“你那几位兄弟呢?” “已经让他们带了银子先回老家了。” 胡麻道:“独我贪了点,想着再赚一票大的,自己留下来。” 见他们二人起身说笑,这桌子上的人表情都有些诧异,那位卢少爷也是等他们两人说完了,才笑着看向了那个老头子,道:“猴爷,听着这位还是你认识的?” “不错。” 那猴爷笑道:“我见过这周兄弟降伏旱魃的手段,夜黑风高,一把就摁下了。” “当时就想着他大概能帮得上大少爷的忙,想邀他过来,只是我这张老脸看起来不那么踏实,这小兄弟信不过我,但是山不转水转,我们爷俩居然还是在大少爷你这里碰上了。” “……” “降伏旱魃的手段?” 在场众人对其他的没怎么听,倒是听到这事,都有些惊讶。 那旱魃在座众人都听过,但向来都是白天寻着地方,一把火烧了,晚上却少。 听说这行子到了晚上,便会动会嘶咬,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这后生竟能把这玩意儿摁倒? 一时都对胡麻多了几位重视。 而胡麻迎着众人目光,便也只是拱拱手,露出了汗颜模样。 心里则飞快的想着:“这老叫花子管我叫周兄弟?早先在满仓村留了的一个小心眼,如今倒是起到了大用处……” “既是旧相识,那就更方便了,这位兄弟便与猴爷一起行动吧1 这位卢少爷说着,便又看向了在座的其他诸人,道:“诸位都是有本事的,能够结交诸位,也是我卢某人的荣幸,但在喝酒之前,倒也有些话,不妨明说了吧1 “诸位过来,是为了赚银子,而我卢某,同是花银子请人办事。” “咱闲话也没必要说太多,我之所以花大价钱请人,还只请有本事的,便是因为,我可不是真的为了剿什么山匪。” “而是,为了拿得一件宝贝。” “……” 在场人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一听宝贝,心里微动。 “呵呵。” 这卢少爷道:“诸位也别一听宝贝便动了心,对我们这一门来说,这是宝贝,但诸位拿了恐怕没什么用,还会招来灾祸,这也是我放心请诸位帮手的原因。” “不过,丑话先说在头里,正在盯着这宝贝的不只我一个,而且那还是个硬手,没有诸位的本事助我,我也没什么把握。” “我们卢家银子是有的,也愿意重礼请了几位爷台帮忙。” “但我也有几个条件要说在前头,拿了银子之后,诸位便少问,多做。” “我让做什么,你们便要做什么,否则的话,我事败了还可,害了诸位性命,便不值当了。当然,你们要是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提前问我,但到了事上,可别磨磨蹭蹭。” “总而言之,忙完了这一趟,我取了宝贝,诸位得了银子,大家各取所需,自此相忘于江湖,我们这件事,便算圆了。” “……” 在场众人听着,皆面面相觑,胡麻出声道:“给多少银子?” 那卢家大少,先伸出了两根手指,然后轻声道:“每人先付二百两定钱。” “事成之后,还有三百,绝不拖欠。” “……” 胡麻立刻抬头向那猴爷看了过去,眼神明显,你不是说一千两的活? 那猴爷大窘,便低下了头吃菜。 倒是其他人,闻言皆是有些振奋,前后若能得五百两,便着实是个大活了。 “诸位若无意见,便吃了这顿酒,先取了定钱吧1 那卢大少爷举起了杯,旁边的管家,已经命两个壮实的汉子,抬上来了一个箱子,打开之后,便见得摆的整整齐齐的银元宝,直耀的人眼红。 在座众人出来,便是为了这白花花的东西,哪有不心动的,当即举起了杯,笑着与那卢大少爷共饮,双方便算是定了这差事。 气氛也是直到这时,才缓合下来,那卢大少爷当着众人的面,向那位猴爷道:“我算着日子,怕是不能再拖了,猴爷辛苦一下,今天晚上,便出去一趟,钓几只魂过来吧1 听着“钓魂”二字,胡麻心里已微动。 而那卢大少爷,也恰好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道:“周兄弟也跟着一起,没意见吧?” (本章完) 149.第149章 夜半勾魂 第149章 夜半勾魂 胡麻能怎么说,当然是没意见了。 这顿饭倒是吃的痛快,这位东家是个舍得花本钱的,一顿宴席,鸡鸭鱼肉,很是丰盛。 等人酒足饭饱,更是每人数了二百两银子带在身上,沉甸甸的一大包,让人都感觉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而这位卢大少则是道:“今天晚上,没有事的爷们就先回去休息,既然答应了帮我做事,那诸位爷台在梧桐镇的开销,便都挂在我的账上就是了。” “这些银子你们也拿回去自行处理,只不过,大钱庄得去七十里外的城里,诸位还是不要离开镇子的好,镖行倒是有一家。” “你们想要提前捎回家里去也是可以的。” “……” 众人皆点着头,各有打算,不必卢少爷费心。 说白了,镖行逢百抽十,一下子就让人拿了二十两去,其实也心疼。 况且,路近的人家派俩人就送过去了,对于路远的,车马劳顿,这二百两银子人家镖行估计看不上。 而胡麻属于已经被安排了事做的,便先等其他人走了,才与那位老猴子又坐着说了些话,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这才带了这二百两银子,回到了客店,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默默想了一下与地瓜烧约好的计划,一一与这位卢大少爷对比。 虽然这地瓜烧知无不言,且有白葡萄酒小姐作保,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才是。 耐心等着差不多时辰到了,才出来。 仍是带了斗笠,蓑衣,经过柜台时,一两银子扔在了掌柜面前。 那掌柜先是怔了一怔,想起了胡麻早上时与自己说的话,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发财。” 等胡麻离开了,才瞧着他的背影,低声叹了叹,将一两银子扫进了抽屉。 暗暗摇头,低语道:“怕是又一个回不来的。” 到了约好的镇子口,就见到那个老头子果然已经等着了,他笑嘻嘻的,猴子蹲在他肩膀上,手里提了一盏白色的灯笼,造型很古怪。 但如今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他却没有点亮。 胡麻抬头看了一眼黑蒙蒙的天色,笑道:“看样子,这是要趁了夜色做事了,灯笼不点上?” “这可不是用来照亮子的。” 猴爷笑了笑,道:“况且你一个夜里能斗旱魃的主儿,还怕走夜路?” 胡麻笑道:“守规矩守惯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老猴子,出了镇子,摸着黑向前走去,路上两人也低声的聊着天,胡麻对老猴子询问的一些门道、传承之类的事,只是支支唔唔,表现的不太想回答。 其实一应假的,他都编好了,但编好了也不说,只等某个时候,装着不经意的露出来一两句。 冷不丁别人一问,自己全都说了,那别人倒一眼看出来自己说的是假的了。 落在这老猴子眼里,便是胡麻除了姓名,以及他走的门道是守岁人之外,居然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而且,他这门道,是自己之前亲眼见了,认出来的,而他的姓名,还是上一次遇见的时候,打听出来的,等于胡麻什么底都没漏。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与胡麻说着笑话,却是在野地里越走越远。 差不多半个时辰,两人才停下了脚步,胡麻抬头看去,便见前面有几座黑压压的房屋,原来是到了一个村子前. 他抬脚便要进去,但老猴子却拉住了他,笑道:“再等等,时候还早。” 见他已经在村外席地而坐,胡麻也只能跟着他蹲了下来。 两人仍是有一着没一着的说着话,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四下里一片寂静。 胡麻倒是忽地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是守岁人,有避邪祟的法子,但猴爷怎么也不招邪祟? 两人先是走夜路,又消磨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直没有碰到什么邪祟过来。 “走吧1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问问,猴爷却已经不知用什么法门算着时间,站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 胡麻只好跟上了他,两人刚到了村子边,就听见里面忽地响起了一阵犬吠,而且颇有此起彼伏之势,这些村里养的狗,警惕性极高,他们脚步虽轻,但也已经惊动了看家犬。 “真是烦人碍…” 猴爷皱了皱眉头,然后转头向肩膀上的猴子道:“去吧1 那猴子吱的一声,便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连跃带爬,窜进了村子,夜色里面,竟是连它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刚刚就在那里狂吠的狗子,一下子更是疯了,嗷嗷叫着,连声了片,有数家人都被惊醒,点起了油灯出来看,见什么都没有,便结实的踢了狗子几脚,回房继续睡。 但狗子一消停,那猴子便又在村里乱爬,闹得狗子又叫,又挨了几脚。 如是几回,那猴爷才低低笑道:“行了。”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黑影里猴子窜回了他的背上,他便将荷包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颗颗红色的豆子。 他让猴子拿了,再回村里,不一会,响起了几声狗子呜咽,却无人在意。 又等了片刻,这猴爷才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白色的灯笼。      却也不知这灯笼怎么做的,夜里点上了,居然都照不得亮,只看到些许白蒙蒙的光,照不清眼前的路,猴爷拎在了手里,也不向胡麻解释,便自顾自的,慢慢悠悠,进了村子。 他先是来到了一户有着门板的院子前,仔细看了看,这院子门前标了记号。 提着灯笼,上下幌着。 微光摇动,如在深夜里打着一柄白色的招魂幡,他就朝了院子,声音幽荡,轻声叫道:“天昏地暗鬼招幡,无常老爷到门前……” “张大全,张大全,伱老子过来接你吃席去啦……” “……” 声音很低,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村子里也不再有狗叫。 胡麻被他这诡异的行为,搞得心里毛毛的,瞪大了眼睛瞧着,只听他叫了三回,周围温度降低,竟是冷不丁的,忽然听见他手里的白色灯笼里面有扑棱声响起。 仔细一看,便见这灯笼里面,竟多了一只蛾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进去的,左冲右突,在灯笼壁上,不时映出了慌乱的影子。 “得手了。” 猴爷满意的看了一眼灯笼,压低声音道:“走吧1 不多时来到了一户只围了篱笆的院子前,再次看了记号,向着院子里面叫: “天昏地暗鬼招幡,无常老爷到门前……” “牛张氏,牛张氏,你娘唤你,要领了你看胭脂去啦……” “……” 同样与之前一样,叫了三遍,又一只蛾子出现在了灯笼里面,扑腾腾作响。 胡麻跟在这猴爷身边,只觉阵阵幽风,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待得看到蛾子进了灯笼,已是惊的头皮微微发麻,等离这户人家远了一些,才忍不住问道: “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法子?我瞧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 “嘿嘿……” 这猴爷低声笑道:“你有你的本事,咱有咱的门道。” “这手叫魂的绝活,小兄弟之前也没见过吧?” “……” “果然是叫魂……” 胡麻心脏绷住,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呵呵,功夫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猴爷低声笑道:“白天时我就来过了,还给他们耍了场好猴戏看呢,我陪他们说话,给他们算命,替他们解梦。” “知道了这张大全小时候跟他爹吃过一次席,这辈子难忘,也知道这牛张氏惟一一次进城买胭脂,就是跟了她娘去的,到了夜里我再这么一喊,他们不就出来了?” “……” 胡麻细细想着,不寒而栗,道:“那这些人被叫了魂又会怎样?” “不怎么样,最多迷糊几天而已。” 猴爷道:“小兄弟放心,反正死不了人,时间长了还能长回来的。” “长回来个屁1 胡麻心里,根本不信他的话。 虽然自己不了解刑魂门道,但魂这东西叫了出来,难道还跟肉似的能长回来? 这个世界他虽然不太理解,但前世却一直有三魂七魄的说法,无论少了哪一魂,哪一魄,这个人都不再是完整的人。 你却在这里跟我瞎掰扯,说什么人的魂其实还能长回来? “这可是世上顶好东西碍…” 而在胡麻愈想愈惊时,这老猴子瞧着灯笼里扑腾的两只蛾子,倒是愈发有些得意,道:“别人说起好东西,只知道太岁老爷,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那就是人。” “甚至在咱们眼里,这人呐,比太岁老爷还好。割太岁,你得去跟别人抢啊,争啊,运啊,炼啊,弄不好还丢了小命。” “但这人啊,可是哪里都有,每一个都是有肉有魂有性命,不知多少法门用得到。” “……” 听着他在这夜里低声自语,胡麻一时只觉浑身发冷。 邪修,邪修! 这猴爷与自己第一次见时,虽然心里提防,但也谈不上恶感,可如今,亲眼见了他做的事情,听了他的话,心里竟隐约生出了要杀人的念头。 但想到了地瓜烧的提醒,便也只能强自忍住,目光不动声色的向夜色里看了一眼。 他猜的不错,看起来只是自己与老猴子两个人出来了,但也就与他们相距不远,一条土路的另外一端,正有两个脸上贴了黄纸的男人,安静的站在了那里。 胡麻与老猴子隔了夜色,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却似乎能看到胡麻,一直在那里默默观察着。 (本章完) 150.第150章 马家祠堂 第150章 马家祠堂 猴爷一晚上,叫了七八个魂,都变成了他灯笼里的蛾子,扑棱棱的乱飞,这才与胡麻悄悄的出了这个村子。 到了村子外,那只猴子跳到了他肩膀上,他的声音也终于大了起来,很是得意的跟胡麻夸耀着自己这手绝活,但胡麻却只是淡淡的,看起来心不在焉,并不怎么想回应他。 “你碍…” 这猴爷居然也像是不在意,只是笑着向胡麻道:“还是太年轻,不懂哩1 “门道,门道,入了门道,便跟门外的人不是一路了……” “……” 他或许看出了胡麻隐约对他的抵触,却不知道胡麻心里已是对他起了几次杀心,只是知道如今自己还在被人盯着,敌众我寡,没到动手的时候而已。 如今忍耐着回到了梧桐镇,早就有人在那镇子口接应着老猴子,打算带他去吃酒了,约胡麻同去,胡麻却是直接拒绝了。 他们由着胡麻回客店休息,然后与老猴子来到了钱丰酒楼,那卢家大少爷,已经备了一桌子酒菜,等老猴子回来,见到他灯笼里面扑腾着的七八只蛾子,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怎么样,猴爷,那小子可以?” 但坐了下来之后,收起了灯笼,他却还是不放心,凝神看向了老猴子。 “再没比他更合适的。” 老猴子笑了笑,先滋了一盅酒,道:“你放心,我看人看的准。” “这就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便是看起来懂些规矩,也是长辈教的,自己并没有真个出来过。” “而且他虽然忍着,但看得出来,他对我这手绝活,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这就说明了他绝对不是咱憋宝人行当里的,不然哪怕没做过,总也见过,不至于反应这么大了。” “……” 听着他这么说,那卢少爷也是疑尽去,略有些期待:“八字毛发拿到没有?” “这倒没有。” 老猴子摇头道:“好歹是守岁人,而且挺谨慎,我总不能上去抢去?这把老骨头,可不够他拆的。” 卢大少略显遗憾,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他的名字?” 老猴子嘻嘻笑了一声,唤人拿纸笔来,却又不写。 卢少爷无奈的笑了一声,比出了三根手指,道:“老猴儿精,三百两够了吧?” “够了够了。” 老猴子笑着答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团成一团,扔给了卢少爷,笑道:“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名,我打听过他兄弟,跟他的名字是一路,听着还像一个辈份的哩……” “如此便好,若能收个守岁人在身边,何愁帮不上青衣老爷?老先生这人情我记下了。” 而这卢大少也展开一瞧,欣喜的收了起来,端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咱们明天动手,只求万事顺利。” “……” “……” “他们应该就是明天会动手了。” 同样的,此时的客店里面,胡麻在外人看来,只是回来之后,情绪低落,抑郁了一阵子。 身边的小红棠几次抬眼瞧着自己,试探着问要不要自己去把隔壁屋顶上蹲着的那只猴子揍一顿,但胡麻也摇头制止了,只是发泄一通之后,还是默默的躺回了床上睡觉。 而在梦里,立时活动开了。 地瓜烧早已在这里等着,他将这些事情细细的一说,地瓜烧也明显有些惊讶:“叫魂术?” “带了只猴的老头……他是不是有一只眼睛是浑浊的?” “……” 胡麻点头:“正是他。” “嘿嘿,原来是这老东西……” 地瓜烧听了,便冷笑了一声,道:“也是一个老人渣了,早些在明州府里混的,做过几桩大案子,只是后来被撵了出来。” “听说后来加入了青衣帮讨生活,只不过,他名声太差,仇家也多,便是在青衣帮里也不敢亮明了身份,但既然会叫魂,且如此熟稔,我瞧多半就是他。” “他叫这魂,是为了破我的一道术。” “而且他们叫魂,一晚上最多叫十个,他只叫了八个的话,不可能是心善,放过了剩下两个。” “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已经叫够数了。” “所以,我倒晓得我这师兄的计划了,他们明天一定会上山。” “……” “能让伱分析出情报来就好。” 胡麻与老猴子在一起,虽然是被动的,但也时不时反问一句,想摸清他们的行动时间,好带给地瓜烧。 倒没想到,问没问出来,但从这叫魂的数,倒是被地瓜烧猜了出来。 低低的呼了口气,才略略郑重,向地瓜烧道:“话说你对这瞎子熟不熟,他有什么弱点,跟我讲讲。”      “……” 地瓜烧笑道:“我与他不熟,但他这法,本就是我们这一门里出来的偏门,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他用的,其实我们这一门里的皮毛,学得不如我和师兄深,名字叫无常拘魂术,可将人生魂叫来,用以施法,但他这法子差得远呢。” “若是学成了,暗中记了人的名字与生辰,甚至只是在暗中描摩画像一张,夜里烧起三柱香,便可以请来无常老爷叫魂,一道链子锁脖子上,再大的本事也没处用去。” “更有厉害的,拿东西一照你,姓名与生辰八字就全知道了,想对你用什么招,那就用什么招……”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有个要紧的……你的名字与八字,还没有被他给摸了去吧?” “……” 胡麻闻言,忙摇了下头,道:“他不知道。” 自己因为早先在大羊寨子里吃过亏,这一出了门,便加倍小心。 现在看……以后还要加倍小心。 “那就好了许多。” 地瓜烧道:“前辈,虽然你是老手,本事肯定也大,但你千万记得,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了你的名字。” “甚至,从这一刻开始,你要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们或许拿不到你的八字与头发胡须,更不用说精血,但只是知道你的名字,便已经有很多招可以用来算计人了。” “……” “这么邪乎?” 胡麻听了,倒是怔了一下,道:“那若是熟人,面对刑魂门道里的人怎么办?” “嘿嘿,这么说吧1 地瓜烧道:“师傅的名字,我俩到现在都不知道,而且师傅虽然名义上是青衣帮的老供奉,但由来都是独来独往,离群索居,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想让我师傅靠近丈内,不愿同桌吃饭。” “而我师兄的话,本来就是大户,所以一开始我和师傅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也吓坏了,这三四年里,名字改了三四个,且每天让丫鬟仆人混着叫。” “至于我,小时候流落街头,被师傅捡到,其实我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但只说不记得,所以师傅给我另取了名字。” “但我心里没认过,这当然也就不能算是我真正的名字。” “……”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离奇:“你们这门道里的人,都过的这么辛苦?” 地瓜烧无奈的笑了笑,道:“因为知道能用什么方法治别人,当然也就小心着别人用同样的方法治我们。” “反正不光我们这一门,刑魂里的门道多着呢,你时时留意着就好。” 当即,二人又聊了一些第二天具体的计划,胡麻将这一日在卢大少处所见所闻,甚至他身边各人的服饰打扮,神情言行,乃至方言口音,彼此之间的称呼,都一一说了,这才退出来。 及至天亮,胡麻起了床,还不等他吃了早饭,便听见一阵楼下一阵喧哗,却是老猴子进了客店,但他衣衫褴褛,立刻遭到了掌柜与店小二的驱逐。 他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与他们扯皮。 人家作势欲打,他就跳出了门外,人家回身,他又进来了,直到看见胡麻出现在了楼梯口,才笑着招手: “小兄弟,咱吃包子去,我知道一家的包子,又大又白……” “……” 这客店里的掌柜与店小二见他竟与胡麻认识,都有些吃惊,不知如何是好。 胡麻则是摆了摆手,懒得与他顽笑,早先听二爷讲荤的,大家都开心,如今听这老叫花子讲荤的,却只觉得恶心。 懒洋洋的走了出来,向老猴子道:“老先生这么大本事,怎么倒让他们呼来喝去?” “多好玩呐……” 老猴子笑道:“人人瞧我不起,那我想害了谁,也一点不亏心。” 胡麻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说多余的话了。 这老猴子说的带胡麻去吃又大又白的包子,但实际上还是回了钱丰茶楼。 只见昨天见过的人都已经到齐,那两个脸色腊黄的男人,会使飞刀的姓郑的汉子,穿麻衣的江湖人,还有那个木讷的,看起来老实巴交,见了人只会傻笑的男人都在。 “早上吃顿饱的,过了晌午咱就出发,往马家祠堂。” 那位卢大少爷见胡麻进来,便道:“想来我师妹早已等在那里,这个丫头年龄不大,模样也齐整,但却阴险狡诈,厚黑无耻,别人肚子里淌的是血,她那一肚子里可全都是害人的坏水……” “诸位虽然都是老江湖,可也要警醒着些,以免着了她的道。” “……” 众人都应付着,想着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倒是胡麻听了微怔:“师妹?” 你们反应太灵敏了,我昨天就一个“她”字,直接漏了底,回头改掉,不能让新来的读者猜到。 (本章完) 151.第151章 纸人探路(一更) 第151章 纸人探路(一更) 那躲在了祠堂里的,应该是地瓜烧吧? 他说过自己已经提前下手了,倒是与这位卢大少的话对应上了。 只不过,这小子居然是个女的? 早先自己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尖细,更似女声,但以为她是故意换了声音,没往深处想,如今看来,她倒真是用了个原声…… ……这些萌新真不专业啊! 当然,哪怕是她遮掩了这个信息,胡麻也不好说什么。 人家已经把她这一门里的底和自己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盘托出了,性别不算大事。 不过他这微露沉吟的模样,却也被那卢大少捕捉,忽地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微笑道: “周兄弟有话想说?” “……” 胡麻也是略略一怔,迎着他的目光,索性道:“既然要出发了,那究竟怎么个章程,东家给说说?” 问出之后,倒像不好意思,道:“不是咱不懂规矩,只是心里明白些,也好帮上东家。” “便像昨天,咱啥也不懂,倒被老先生吓的够呛。” “……” “也好。” 那卢大少爷看了胡麻一眼,见他神色坦荡,又瞥见其他被自己请来的人,也有不少露出了狐疑犹豫之色,便道:“我早先便说过,请诸位过来,是帮我夺一件宝贝。” “实不相瞒,这宝贝也是我家师傅,早十几年里种下的。” “而且为了防止宝未成,便被别人盯上,或是出了意外,还在那周围布了一些手段。” “如今我跟师妹,都要夺了这宝贝,好好做一番事业。” “但我们师傅说了,他并不偏心,我们谁能拿这宝贝,大家也只看各自本事。” “可说是这么说,他有三手绝活,师妹学走了两个,我却只学了一个。” “再加上我这个师妹,也实在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几个寡颜鲜耻,卑鄙狡猾的女子,专会哄了老头子……” “……师傅开心,早就把他那宝贝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而且比我早了三天,赶去了那里。” “如今我失了先手,便没有别的招了。” “既要赶在她得手之前赶到,也得准备着破了师傅留下的手段,还得防着师妹给我布的阴招,之所以把诸位请了过来,便是为了借助大夥的本事,替我破了她那阴险招数。” “……” 众人听了,也深觉这一门的规矩邪的很。 而胡麻一一对比着,竟也觉得,他说的倒与之前地瓜烧说的差不多。 可见这卢大少爷,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前世之人早已总结出了说谎七分真三分假的公式,但他肯定不知道,却凭着自己的精明,无师自通了。 如今的他讲起这些事来,只显得坦荡,愤懑,又不甘,再老道的江湖人,也无法从这番话里瞧出什么破绽来。 唯一有点诧异的是,地瓜烧究竟干了什么啊,怎么把这师兄气成这样? “诸位既然帮我,我也不会小气。” 卢大少见众人都没意见,便笑了笑,道:“虽然早晨吃这些有些腻得慌,但几位也顶着些吧1 说着话时,外面的下人,已经捧了一个小托盘出来,上面赫然放着一个个的青花小碗,里面满满都是切成了一条条的肉,以瘦肉居多。 “这难道是,青太岁?” 那一个个小碗放到了眼前,有人嗅了口气,顿时脸色大变:“卢大少好阔气。” 这卢大少笑了笑,道:“这算什么,办好了这档子事,我请诸位喝上好的秘血酒。” 而在众人都有些兴奋的当口,只有胡麻与那个看起来木讷的男人没有什么特殊表现,那个木讷的男人,拿筷子捣了捣,似乎都不知道这是啥。 其他几人早已按捺不住,大口吃了起来,胡麻在一边瞧着,倒是对这“江湖”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看样子走江湖的人,生活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富绰,这样一碗青食,自然是好东西。 但自己在庄子里,倒是没太缺过这些,就连周大同,也是可以时不时搞上这么一碗解解馋的。 但他们却似乎吃的不多,都当成了难得的补品。 而那老猴子与卢大少,却是吃了几口,便开始了收拾东西。 胡麻留意着,他们牵了一辆驴车进了院子,往上面放了几个包袱,几个扎得栩栩如生的纸人,只是眼眶里没有点睛,看起来空洞而惨白,两颊上的腮红鲜艳妖异。 另外则是一个白色的灯笼,正是昨天老猴子提过的类型,只是更大了些。 如今没有点着,倒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蛾子。 见东家都准备的如此认真,几个干活的便也装模作样的准备了一下。 那两个脸色焦黄的,磨了兵器,却都是用刀的。 使飞刀的解开腰囊查了一下,只见里面是两排飞刀,加起来一共八柄,瞧着锋利森然。 只有胡麻与那个木讷的兄弟,对视一眼,接着低头吃饭。 眼瞅着日头升高了,众人便也抹抹嘴,跟着这位卢大少走了出来,簇拥着这辆驴车,但上面堆得东西满,谁也没坐上去,只是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的出了镇子,向着西边走去。      约摸走了二三十里,便见得越走越荒,周围有农田痕迹,只是已经长满了杂草。 抬头看看,却已经到了一个山跟里,不是老阴山那么大的山脉,只是一个土包,但也看着荫荫葱葱。 上面种了好大的一片松柏树,如今正是春尽夏初,但却让人感觉不到勃勃生机,反而脚下多是荒草,枯萎蔫败,瞧着便让人感觉有些瘆得慌。 头顶之上,更是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阴云,连日头都遮住了。 众人随了驴车,到了山脚,向前看去,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蜿蜒上山。 也不知怎地,心里微微的发毛。 “那马家祠堂,就在山上了。” 那位卢大少也停了下来,向众人道:“虽然是白天,但大家伙也谨慎着些。” “我那师妹的手段,便是白天,也厉害着呢1 “……”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黑布带,把驴的眼睛给蒙上了。 这驴一开始还昂着头,不肯被蒙上,结果被他抽了一个嘴巴子,老老实实绑在了驴头上。 蒙上了驴头,他才从车上取下了一个铜盆。 胡麻仔细瞧了一下,只见这铜盆上,已有了不少污垢和黑斑,看起来用过挺长时间了。 定睛看去,有种让人不舒服的阴气,心里便明白,这应该也是一件老物件,若是自己拿了过来,对行使镇岁书上的法门,应该挺有用处…… ……刑魂门道,倒与走鬼,有颇多相通的地方。 预订上。 铜盆放在了山路的正中间,这卢大少又从车上拿下了一个纸人。 一只手提了,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简易携带的墨盒,从里面抽出了一只笔,蘸了那里面半黑半红,也不知怎么炼出来的墨汁,在纸人的两只白色眼眶里,轻轻点了一下。 “去吧,上山探探路1 收起墨盒,他伸手从老猴子那里接来了吹着的火折子,把纸人点着了。 纸灰纷纷扬扬,落在了他面前的铜盆里。 直到烧了一半,他才将纸人完全进了盆中,然后蹲了下来,仔细的看着。 直到纸人烧没了,他才端起了这个盆,面对了盆里的灰,默默念诵了些什么,便向盆向下面一倒。 眼见得一阵阵纸灰飘飘洒洒,顺了山间的风,向着山上飞了过去,而他做完这些,则是死死的盯着,眼睛却是眨不眨。 眼力浅的,瞧着这灰随风飞了,也就飞了。 但目力深的,却可以看到,这些飞灰,竟有一些,随了山风飞着,一直不落地。 起起浮浮,飘飘荡荡,倒像是往山顶上飞了过去。 可也只是飞出了十几丈,尚未拐过山脚,却是冷不丁一阵阴风从山上吹了下来,那些飞灰,一下子便被倒卷回来,倒是一下子吹到了卢少爷的脸上。 他急忙用力挥着袖子,将这飞灰拂开,险些跌了一跤,一张脸已是阴森的可怕。 “我那师妹,道行越来越深了碍…” 他咬着牙,死死的盯了山上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几位爷台,咱们走吧1 众人都不知道他刚刚让纸人探路,探到了什么,但明眼看着,也知道不是很顺利,期期艾艾的挪步。 倒是卢家大少,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 脸色略和缓了些,看向了身后的一人,却是那个擅长使飞刀的,道:“乔爷,呆会就要靠你这手飞刀绝活了,咱们顺了小路往上走,如果身边出现了什么东西,便一刀钉了他。” “你先把飞刀给我。” “……” 那使飞刀的急忙答应,解下了腰囊。 卢大少拿过来,手指虚划,在飞刀上写了什么,又递回给他,倒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使飞刀的人压低声音道:“东家,你这是划了什么符?” “不是符,是咒。” 卢大少爷道:“我在伱飞刀上施了我们刑魂一门的咒,若是我师妹派了什么东西来,你这飞刀便是能打中,也伤不了它,若是加了我的咒,便可以伤到那些东西。” “不过我功力毕竟还是浅,最多也只能维系一柱香时间,然后就得重新施咒,呆会你可千万准一些。” “是。是。” 使飞刀的连连点头,又犹豫着:“事成了,我不要银子,你把这咒传我可好?” 卢大少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容后再议。” (本章完) 152.第152章 趴背纸人(二更) 第152章 趴背纸人(二更) 见这卢家大少,态度并不太好,使飞刀的连忙答应,不再多问了。 人家若是愿意,自是最好,不愿意自己也没办法。 其实这江湖上,有不少半把刀都是这么来的,使飞刀的这手绝活练的再好,也只是门道外的人,能伤人,若伤不到邪祟,但若是能学了这咒,便算是与门道沾了边,身价也涨了。 当然,几百两买个咒,有人觉得便宜,有人觉得赔了,只看个人。 胡麻这守岁人门道里,也有一些可以外传的。 便如他们练的把式,用好了也是一门好的拳脚刀法,教给了别人也不算什么。 众人说定了,便继续向前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卢大少的话,却是越走越沉默,总感觉周围的松柏越来越深,迷迷蒙蒙,有种让人不踏实的感觉。 胡麻更是跟在了驴车旁边,表面看着如常,实际上浑身绷紧,走出了不到十几丈,他忽地眼角扫过了一物,脚步微顿。 那是在身后的一棵松树后面,冷不丁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看了他们一眼,又缩了回去。 不仅胡麻猛得收住了脚,那牵了驴车的老猴子,和卢大少,也都忽地一顿。 偏偏那使飞刀的,却没反应,见众人都停了下来,他才一惊,忙忙的拔了飞刀在手。 但那树后的脸一闪而逝,这时候晚了八百年。 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了那使飞刀的,眼神都多少显得有些古怪。 这使飞刀的也是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抹了抹,低声道:“走神了,我紧慎着些。” 众人都不说话,继续前走,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荒草沙沙作响。 想是有风吹拂,但本来极为安静,却冷不丁出了这动静,反应快的也立时知道有异,猛得转身瞧去,果真见到草丛里面,居然蹲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心里皆是一惊,同时看向了那个使飞刀的哥们。 他本来还在继续往前走,察觉不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来,便是一声大叫。 手里的飞刀激射而出,却打歪了,钉到了几尺歪的树上。 这回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已是说不出的古怪了,这使飞刀的也是冷汗一层一层的流,抬了袖子擦着,表情尴尬,向卢大少解释道:“我……我通常都是对着人,对这行子……” “……实在没有经验。” “……” 卢大少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低声道:“猴爷。” 前面牵着驴的老猴子,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缓缓摇了下头,道:“也不必再麻烦了。” “就算他打得准,怕是飞刀也不够用。” “……” 众人听着,忽地发毛,向前一看,便见前方松柏林间,已不知何时,生出了薄薄的雾气,隐约之间,只看到树后,草间,石头缝里,同时探出了一张张惨白的纸人脸。 但也只是这么微微一探头,便已缓缓缩了回去。 但那被密密麻麻眼睛盯着的感觉,却深深留在了众人心间,不由有些渗得慌。 “这是怎么的?” “……” 若是假的,为何都瞧见了这样一幕。 若是真的,那这山上,得藏了多少纸人啊,而且,居然还都是会动的? “是我师妹的术。” 卢大少爷明显也很有些无奈,瞥了一眼那使飞刀的,低声道:“这手扎纸的术法,她得了师傅的真传,玩的可是比我溜。” “本来想借了这位爷台的飞刀破她这手术法,看样子是我想的浅了,没法子,只能硬碰硬。” “诸位爷台,从现在开始,咱们跟了猴爷在后面走着,看准了脚下,谁也不要开口说话,尤其是若有人叫自己名字,更是千万别回头,也别答应。” “一答应,魂就丢了一半,一回头,小命就没了。” “……”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里都是一慌,甚至已经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行险要命的事多少经过几件,但这种冷不丁就要丢了小命的事,听着就骇人。 若是真刀真枪动起手来,哪怕危险一些,大家倒都还觉得可以接受的…… 一片死寂里,胡麻忽然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众人这也才反应过来。 是啊,若是被人叫名字,那也得知道我们名字才行,这山里的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它们不知道。” 卢大少看了一眼众人,道:“但它会让你感觉有东西在叫你的名字。” “别人都听不见,独你能听见,但只要一被叫到,答应了,或回了头,便也中了招。” “这是我们刑魂里面的门道,叫生魂,有远叫有近叫,远叫需要知道生辰八字与姓名,还要有原主穿过的衣服鞋子,使过的物件,这样才叫得祝”      “近身叫法,只需一个名字,甚至名字都不一定需要准,冷不丁一声,魂就出来了。” “我师妹奸滑,不用自己近身也能叫伱们的魂,具体怎样我也说不太清楚,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呆会会听到各种声音,冷不丁一听,都像是在叫你的名字。” “功力深的时候,叫的像些,功力浅的时候,叫的模糊些,但都不可答应,若是普通的叫法,我跟猴爷,自是帮你解了。” “若是叫的非常清晰,确实是你名字,便说明这纸人已经离你极近了,你万不能答应。” “便直接秽痰一口,重重的吐在地上。” “……” 众人闻言,这才都不说话了,只是看向了前方那牵了驴的猴爷。 却见他也是无声的笑了一下,从驴车上取下了一个灯笼,小心的将火折子伸进去点着了。 ,顿时白蒙蒙的光亮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昨天夜里,胡麻看见过这种白灯笼,夜里居然照不了路。 可如今点了起来,周围山道上迷蒙的雾气,倒像是被这白灯笼的光芒,给驱散了不少。 更为惊人的是,灯笼点着,里面便扑扑腾腾,竟像是满满都是蛾子。 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怕不是有几十只? “这就代表着,他之前已经害了几十个人碍…老王八蛋1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压下了心里的负面情绪,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众人身后。 这山路其实并不长,但他们却越走越慢,而且越走越安静,安静到仿佛自己走山路的脚步声与驴车车轱辘轧过小路上碎石头的声音都要听不见了。 只隐约听到了周围山风穿过松柏的声音,以及纸人的衣服,与荒草磨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冷不丁,还忽地响起了一声嘻笑。 胡麻明显看到,走在前面那个使飞刀的,身体猛得一绷。 立时明白,这应该是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只是他确实忍住了没答应。 “扑唆唆……” 同样也在这时,老猴子低头看了一眼,就见他灯笼里,一只白色的蛾子,忽然从灯笼里飞了出来,顺着飞进了林子里面,一个脸上画了诡异笑容的纸人身边,与它一起消失了。 胡麻微微惊讶,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们钓了这么多的魂过来,就是为了对付地瓜烧布下的扎纸之术。 地瓜烧的纸人会叫魂,而且叫魂的法门,明显比这老猴子的法门,高明了很多。 可老猴子提前钓来了这么多魂,就是为了破他这个术。 果不其然,众人继续顺了山路向前走去,周围不时有白色人影晃动,也不时可以察觉,似乎有人身体僵了一下,正是被名字叫到。 不过,灯笼里顿时有蛾子,替他们飞了出去,这山里的纸人,便也随之减少了一个。 直到路行过半,众人正值压力极大,却冷不丁听得身边一声哆嗦。 猛得转头看去,便见是那使飞刀的,他身后居然紧紧贴着他,有一个纸人,白纸扎的脑袋,便凑在了他肩膀旁边。 想是离他太近,叫了他的名字,他太过恐惧,衣衫一抖,动静让周围人都听到了。 但还好他还是忍住了,一口秽痰,用力吐在了地上。 “咦呀……” 那纸人竟依稀发出了一声叫减,不情不愿的飞回了山道上的浓雾里。 “果然有纸人可以趴在背上叫人名字……” 众人已皆是心里一凛,谁也不敢大意,只是不由得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后背都下意识挺直了。 就连胡麻,也跟他们一样,他在这过程中,也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 而且,明明白白,叫的是“胡麻”二字。 可他忍住了没有反应,便同样也有一只蛾子,从灯笼里飞了出去,代替了自己。 但这么走着走着,临到快要过了这山路时,胡麻刚刚抬头看路,便忽然感觉自己肩上,微微一阵清凉。 那是极轻的触压感,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小红棠趴到自己背上时就这样。 可如今绝不会是小红棠,他与这些门道里的人打交道,随时便要爆发一起恶斗,惟恐他们有伤到小使鬼的手段,是绝对不会让小红棠跟着的。 最多只是小红棠远远的跟着,有机会了就上,没有机会了就分两头赶紧逃命去。 那如此趴到了自己背上的是什么? 胡麻强行忍住了不回头,只是眼睛微侧,余光瞥见了一片惨白,内有艳红,那是纸人脸上的腮红。 旋即,便是凑在了自己耳边,轻轻叫出的名字:“周大壮……” 胡麻身体一僵,便站住了脚步,定得半晌,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旋即大步向前走。 (本章完) 153.第153章 恶人凶刀(三更求票) 第153章 恶人凶刀(三更求票) 见到胡麻的举动,卢大少与老猴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而被叫过一次之后,便没有再叫第二次,灯笼里的蛾子,少了七八只,众人这一关,便似乎也过去了。 如今的他们,也终于堪堪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却见前面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隐约可见横生竖长的松柏之间,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大石头房子,想必就是那马家祠堂了。 可过了这条小路,众人的压力却是丝毫也没有减轻。 隐约只见,只觉阴气扑面,那马家祠堂周围,竟好像站满了各种形貌的影子,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可也只是一晃神,便不见了。 但看着这山路再到那马家祠堂这么短短的一段小路,众人却是人人心惊,谁也不敢踏上前一步。 就连那蒙了眼睛的驴,也是一阵惊慌。 “到地方了。” 卢大少深呼了一口气,缓缓上前了半步,盯着那马家祠堂,低声道:“我想取的宝贝就在那里面,我师妹想必也在那里面,只不过,虽是近在咫尺,但是真正难处,也在这里了。” “这……” 那使飞刀的,噎了口气,有些艰难的道:“这可是大白天,那祠堂里……” “白天么?” 卢大少冷笑了一声,道:“你再看看。” 不仅使飞刀的,众人皆是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们出发时,还不到晌午,走了也只半个来时辰,便到了山脚,如今上山这段路,虽然艰难,漫长,但好像也没走那么久。 如今怎么算都该是白天,只是天气阴沉些罢了。 但如今再看,却见天色已是完全的黑了,周围松柏林间,一团团隐约的鬼火,幽幽荡荡,飘来飘去。 “是阴气太重,遮了日头,还是……” 胡麻心里微动,他之前闯绝户村子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这马家祠堂在山阴里,最好行术。” 卢大少爷低声道:“这马家,早先也是一个旺族,香火旺盛,好的很,只是后来闹祟,那马家祖先压不住,于是后人恐慌,便都搬了出来。” “那个地方,也就渐渐的荒了,成了无人问津的所在。” “而我这趟要寻的宝贝,便在那马家祠堂里。” “师傅借了这些阴鬼,来替我们护着宝贝,本来也是对我跟师妹的一场考验。” “只可惜,我那师妹是个极为阴损的人,我为了这宝,在这里谋划多年,但是她却偷偷从师傅那里,求到了当年师傅特意留下来的一个后手,那是一位马氏后人的骨头与时辰八字。” “她假借马家后人的身份,骗过了这祠堂里的鬼。” “如此一来,这一关非但被她轻松过了,反而将我也拦在外面了。” “如今她在里面安稳守着宝贝出土的时辰,马家的先人自然会护着她,谁靠近了,便会被恶鬼缠身。” “……” “那……那怎么弄?” 一下子周围变得死寂无声,人人惊悚。 若只是一两只游秽,那谁也不会害怕,但这样的古怪地方,这样一群恶鬼。 谁遭得住? “我们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也在这时,那位卢大少转头看向了一人,轻声道:“但请王兄出马,就没问题了。” 众人都是一惊,发现他看向的竟是那个老实人。 在场众人,多少都是有一两下子绝活在身上的,便是那使飞刀的,瞧着也是个走过江湖的,惟独这姓王的男子,看起来皮肤黝黑,老实巴交,看着就像是个种地的农夫。 既不会说些场面话,也不见有什么过人之处,早先这卢大少爷,会把他留下,众人都多少有些不理解的。 “呵呵,若是我没看错……” 那卢家少爷,却是看向了这王姓男子,低声道:“老兄杀过人吧?” 这话又让人觉得奇怪,在场的谁还没杀过人? 而迎着卢大少奇异的目光,那木讷的王姓男人,也是抬起头来,憨憨的笑了一声。 他挠了挠脑袋,道:“杀过几个的。” “只是几个?” 卢大少爷看着他,低声道:“怕不得是七八条命吧,而且都不是好杀。” 听着这话里,似乎有些言语探底的逼问之意,那木讷汉子,也呆呆抬头,看向了卢大少爷。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憨笑道:“二十一个吧?” “咱村里的里长欺负人,他儿子睡了俺婆娘,还不肯借钱给俺小孩抓药,于是俺就趁夜去了他家里,把他满门上下一十七口,全都给宰了。” “他家的小孙子刚刚三岁,伸着小手找俺要抱抱,俺也给他淹死在了猪圈里,这才跑了出来讨生活。” “……” “什么?”      在这幽荡气氛里,冷不丁听了他这毫无感情,甚至还有些讨好之意的话,在场众人竟是人人心间生寒。 即便是胡麻,也心里微微一沉,难怪自己一见这个人,便觉得极有压力。 这老实巴交的农夫,竟是个意外的狠人。 他手底下这些人命,可与江湖里的人手上的人命不同,煞气重到可怕。 “十七个?” 但也在这时,说话的却是胡麻,他也盯着这个汉子,声音有些奇怪:“你刚不说,二十一个?” “对。” 木讷汉子道:“加上俺家的四个。” 他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仿佛也觉得自己这点子事瞒不住,便脸上带着某种不太自然的微笑,慢吞吞的道:“既然要杀里长家的人,那俺若是被抓了,老娘肯定也得饿死,便先杀了。” “我孩子没钱抓药治病,早晚病死,便也杀了,俺那婆娘这么喜欢里长家大儿子,便送她们一道走。” “最可惜的是……” 顿了一顿,他似乎有些惋惜:“俺家的老黄牛,它对俺最好了,但俺不想在死后,看着它再被别人拿鞭子抽着干活,俺那村里的人不行,不会伺弄牲口,只知道拿鞭子抽。” “……” 听到了这里,在场众人,都已经浑身汗毛微炸,看他便如看怪物一般。 其实是二十人和一头牛的命,但也不知怎么的,听他这么讲,竟比二十一个人还吓人。 “可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卢大少,却见他也脸色苍白,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料:“可是我……” “我怎么看到,你身边只跟了七……七八魂?” “……” “他身边有死人跟着?” 众人冷一丁,又是微惊,更想离他远一些了。 难怪当时他看起来一点绝活没有,卢大少还是将他留了下来,原来是看中了他身边跟着的死人。 可是,当时他与卢大少见面时,还是白天吧? 太阳地底下站着,阴魂居然还能跟着他,这得是有多恨他? 只有胡麻反应最快,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卢大少只看到了七八个? “俺……俺不知道碍…” 木讷汉子闻言,倒是挠着脑袋:“俺当初杀了人,本来以为会被抓去砍头的,可是村子里的劳力一看到俺,就跑了,县衙里的捕快也跑了,于是俺就出来讨生活了。” “一开始,倒是经常做梦,梦见里长家里的人找俺索命,梦见俺娘,和那头老牛护着俺,还被他们欺负,于是,俺就又把他们杀了。” “只是杀的废劲,有几个没能杀掉。” “不过现在俺不做噩梦了,他们在梦里不索命了,也不欺负俺了……” “……” “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麻听着,已经觉得又恐惧又离奇,却不太明白原因。 倒是那卢大少与老猴子,如今都已经彻底的变了脸,那卢大少明显犹豫了,老猴子却是把他拉到了一边,低声向他耳语。 胡麻离得稍近,耳力也好,依稀听到了他们说什么“凶人伥”“只给一半”“没有办法”之类的话。 木讷汉子也只老实站在那里,仿佛担心东家听了,便不肯用自己似的。 “呵呵,兄弟……” 那卢大少似乎犹豫了一阵子,才又走了过来,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强撑着笑脸,道:“伱之前做过什么事,咱外人不好说话,更是不会下了山去报官。” “如今咱只是为了取宝,借助你这一身的煞气。” 他边说边走回了车边,打开了一个包袱,取出了一截沉甸甸的事物,双手捧了,向那老实巴交的男人道: “这把刀,就是我为你准备的,乃是前朝一个刽子手祖传的。” “由你拿了此物,这些没了祭祀的孤魂野鬼,怕是没有能挡你路的吧?” “……” 胡麻在旁边冷眼旁观,听到这里,都不由得想叫一声好了。 这卢大少爷,见着了这么个凶气缠身的汉子,便又找来了这么一件煞气缠绕的东西给他用,论起来,这等物件,怕是比红木剑还要高出了几个档次。 当然,也可能不是临时找到的,他们刑魂门道里的人,平时本来就会很注重搜集这一类的东西。 但总而言,这木讷汉子,拿了这把刀,便已经是极为骇人的存在。 凶刀配恶人,恰可以用来治鬼。 当然意外还是有的,这位卢大少,似乎一开始太过自信了,低估了这汉子身上的杀气,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他在努力补救。 胡麻就瞧着,那车里的刽子手刑刀,似乎不只一半,而是有着两截。 但他临时藏起了半截,只拿了半截给这汉子,难道是怕这汉子身上的凶气太盛? (本章完) 154.第154章 黄官纸 第154章 黄官纸 “噫,好东西来……” 旁边人都已经摒住了呼吸,不敢大声。 甚至有人想到了早先对这木讷汉子没放在眼里,说话的时候也不够客气,这会都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这木讷汉子,却仍是憨憨的样子,说什么听什么,随手把刀接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接过刀时,周围人感觉身边的风声,似乎都混乱了一些,隐约有鬼哭狼嚎声响在身边。 惟独这汉子却无甚反应,只是拈了一拈,低头瞅这刀,却见只是一把断刀,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刀身上有些厚厚的暗红色物质。 他似乎有些不满意,道:“城里人不知咋想的,这玩意儿不顺手,还不如柴刀好使……” “噫,你别跟俺说话,俺不是你主人,也不会砍人的头……” “……” “他……他这是在跟谁说话?” 旁边的江湖人听着,已是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汉子怕是脑筋不够清楚吧,居然觉得这把刀在跟他说话? 又或者说,是真的说了,只是旁人听不到? “王老哥,请吧……” 就连那卢家大少,似乎也对这汉子生出了深深的忌惮,称呼都不自觉的变了。 他后退了一步,向这汉子揖了一礼,低声说道。 那木讷汉子提着刀,向卢家大少爷道:“东家,完事了你会给俺银子吧?” 卢家大少心间微凛,沉声道:“那是自然,一两也不会少。”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这木讷汉子连连点头:“如果俺那里的富户都跟东家似的讲究,俺也不用逃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提了刀,向着前面的祠堂走去,竟是一点也不用准备似的。 而这卢大少爷,反应更是快。 不敢叫住他,只是快速的向老猴子挥了挥手,让他牵上驴车,与其他人一起,忙忙的跟在这个木讷汉子身后。 “呜……” 果不其然,随着众人向前走了稍些,平地上便忽地卷起了一阵阴风。 众人一时只觉浑身冰冷,毛毛燥燥的,也不知有多少手掌抓到了自己身上,不知多少诡异惨白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甚至有人感觉到了身体某些部位,有被嘶咬的痛感。 若是他们解开衣衫,便会发现身体上已经不知多了多少乌青。 一个一个在皮肤上绽开,形成手掌印或是牙齿印的形状。 可是随着那提了刀的憨厚汉子走在最前面,他身上也忽地有一种强烈而诡异的煞气缠绕了起来。 被这前面的鬼气一冲,他眼睛却莫名的红了起来,似乎回到了之前某个他提着柴刀,奔向里长家的夜里。 那一晚,他先杀了自己家被人睡了的老婆,又杀了眼看没药可医,奄奄一息的娃。 然后他趁夜杀进了里长家,杀得血光滔天,没有一个邻居敢出面。 杀的全家死绝,头七都没有冤魂回家。 杀的整个村子里,猫狗呜咽,躲进了窝里,杀的村外邪祟闻到了血腥,却不敢进村。 他只是杀了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啥变化。 但刑魂门道里的人能看得出来,他手里那把曾经属于刽子手的刀也看得出来。 这些马家祠堂里缺了祭祀的孤魂野鬼,也看得出来。 因此,他刚一过来,这些孤魂野鬼便忽地化成了一股子阴风,朝他扑了上来,连带着他身后的卢大少、老猴子,还有胡麻等人,人人都不敢睁眼。 仿佛一股子一股子的阴风,呼呼的向自己脸上吹着,自己身体里的生气,仿佛都要被吹干,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冰封。 可是当这木讷汉子红了眼,周围的风声仿佛也忽地受惊了。 他身边隐约出现了七八个影子,绕了他的身体向了周围嘶吼游荡着,张牙舞爪,凶性毕露。 而那些祠堂前的黑影,则一时如同被捣了马蜂窝的马蜂,凶乱的扑了上来,又嗡嗡嗡的向后退开。 有的惨白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惊恐,也有被这一身凶气所慑,呆呆跪在了地上。 同样也有一些,已经失了分辨之能,一轰儿冲了上来,如同阴风潮水。 这一身凶性的木讷汉子,却似乎根本不知恐惧,人在恶鬼缠绕之中,嘴里居然难得的发出了一点嘿嘿笑声。 他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手里的断刀,但每一刀挥刀,都荡起层层阴冷气息,与那大团恶鬼缠斗一处。 倒像是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阴秽都引了过去,其他人反而得了空隙。 胡麻他们见状,快速的向前赶去。 趁了那无尽恶鬼被这木讷汉子挡住,有惊无险,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祠堂的大门。 这是一个小院,掩映在松柏之中,外围有齐腰高的石头垒了一圈外墙,里面则是荒草丛生的院子。 祠堂本身是一个大石头房子,有着虚掩的朽烂木门,还有一些结了蛛网的飞檐,看起来也不知多久没人踏足。      “终于进来了……” 卢家大少一进了这院子,便立刻回身,横在了这祠堂小院的门前。 外面,那木讷的凶悍汉子正被马家的先人纠缠,难分难解,隐约看去,还是这马家祠堂里的阴秽更占了上风,毕竟数量居多,但如今的他,可完全没有去帮那汉子的想法,直接便留他在外面生死由命,关上了门…… ……只是扇朽烂的木栅栏,勉强可以称作是门而已。 “快给我1 站在了门前,飞快划动,仿佛是这扇木栅施着咒,同时向了身后低声喊着。 老猴子立刻便将两个纸人递给了他,他将两只纸人,放在门的两侧,还飞快的掏出笔来,替它们画上了眼睛。 也在画上眼睛的一刻,纸人僵硬的缓缓转了半个圈,同时看向了院外,似乎是守住了门。 再到这时,那老猴子便也将白色灯笼递了过来。 这灯笼仍然亮着,里面的蛾子,经过了路上叫魂的消耗,已经少了七八只,但还剩了十几只,在里面扑扑棱棱。 而他则将这白色灯笼在纸人身后一挂,伸手在灯笼上戳了一个洞,里面的蛾子顿时飞了出来。 但却不飞走,只是绕了灯笼,上上下下的乱飞着。 周围人看着他施为,谁也不敢打扰。 直到他挂好了灯笼,才仿佛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了那祠堂虚掩的木门。 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几位爷台,我师妹就在里面,刑魂一道,没有与人搏杀的本领,比伱们差得远,我花了大银子过来,便是要请诸位进去替我绑了她,免得有人打扰我取宝。” “……” “这……” 无论是那使飞刀的,还是几个走江湖的人,都面露难色。 他们都是被这位东家花了大钱雇过来的,但从上山到现在,委实没有效力的地方,只有那使飞刀的,本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但偏偏他这本事不够,非但没帮上忙,还丢了一个大脸。 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大家自然要卖力的做上一番,省得回头人家给银子给的不爽利。 可这一路过来,见多了刑魂之人的门道,心里正慌,又哪里有底气? “还是小心些。” 那老猴子道:“东家,别小气,到了关键时候,保魂的符给几张。” 卢大少微微皱眉,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画了些奇怪纹路的纸,低声道:“到了这里,她最多也只是能叫个魂,贴了黄纸,便不怕她了。” 这些黄纸,他一一的分了过来。 那老猴子毫不犹豫,便沾了点唾沫,脸到了自己脸上。 恰好巴掌大的一块,能够糊住大张脸。 另外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便也如法施为,贴到了脸上,见他们这样,使飞刀的汉子与其他几个江湖中人,也犹豫了一下,但一路上惊吓太过,又无暇多想,便还是往脸上一贴。 轮到了胡麻时,他早有准备,也接了过来,但看着这黄纸,心里竟是莫名的微微一怔…… “黄纸糊面……” 他忽地想到了自己接来的那个活,要查那忠于红灯娘娘的沈氏富商一家死因。 那一大家子,便是一夜之间,尽皆惨死,死者脸上,都贴着一张黄纸,竟与这黄纸异常的相像…… “同样也是在青衣帮的活动范围内,这人似乎也与青衣帮有关联……” “不会这么巧吧……” “……” 而在胡麻拿了黄纸,面露迟疑的时候,那卢大少爷看了过来,道:“周兄犹豫什么?” “信不过我?” “……” 这一下子,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胡麻。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没有什么,到了这时候,还要退出不成?” 说着,便也将黄纸贴到了脸上,根本不用唾沫,脸上都出了些汗,一贴便贴上了。 旁边同样在脸上贴了黄裱纸的老猴子悄悄与卢大少换了一个眼神,眼底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而见胡麻也在脸上贴了黄纸,周围人的目光才转了过去。 大家一起干活的,都贴了,独你一个不贴,就显得气氛有那么些不对头。 而且如今历经艰险才过来了,正是见真章的时候,谁也不敢大意,都转过身去,掏出了身上的兵器,死死盯住了那扇半掩的门,一步一步,小心的接近了过去。 随着接近那木门,便愈发觉得,里面阴气森森,似乎有风吹了出来,但一靠近脸上的黄纸,便被挡了出去。 这黄纸果然有用! (本章完) 155.第155章 炼人为宝 第155章 炼人为宝 众人心里放心了些许,慢慢接近,可是到了门前,却也不由得有些犹豫。 都是走江湖的,没有傻子,知道到了这凶险时候,更没个敢冲在前面的,都想着别人先动手。 而速度一放慢,倒是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与那三个麻衣刀手,对视了一眼,慢慢走在了最前面。 他们各持一把刀,到了门前,低低呼了口气,忽地一左一右,同时推开了两扇木门。 啪啦一声。 木门向两边弹开,露出了祠堂里面黑洞洞的事物。 虽然有火光,但祠堂里大部分空间,仍是掩在了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但随了那两个汉子,众人齐齐向后一退,便见没有什么危险从里面出现,于是稍稍一定,便由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带头,同时向着祠堂里面冲去。 如今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不管黑暗里有什么暗器,机关,藏了什么人,都有可能在这时候招呼到自己身上,因此人人谨慎。 可是他们却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向他们进祠堂时,身后那辆驴车旁边,卢大少却是与老猴子对视,轻轻点了点头,又拿出了一盏新的灯笼,然后从车上拿下了几个崭新的纸人。 四个纸人,摆成了一列,对准了祠堂,或者说,对准了胡麻他们的后背。 老猴子则提了一盏白灯笼,站在纸人中间。 而那卢大少爷,则是取笔在四个纸人空白的脸上,画出了嘴巴,又将四张早就准备好的黄色小纸条,贴在了纸人的嘴巴位置。 依稀可以看到,这黄色小纸条上,各写着一个名字,其中一个,便是“周大壮”。 做完这事,他才与老猴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胡麻等人,已经推开了大门,见里面没有风险,便忽一声喊,同时冲进了祠堂里面。 冷不丁进来,眼前顿时一黑,每个人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生怕会出现什么危险。 ……可那是别人。 胡麻冲进了祠堂,立时脚步不停,脱下了斗笠,摘了蓑衣,往墙角一扔,自己则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双脚顺着墙壁,忽地爬上了房梁,然后钢刀取在了手里,仔细的向下盯着。 “周大壮……” 同样在这一刻,他耳边忽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仿佛就贴在了自己后背说话。 如今他正在房梁上,通过镂空的门窗,向外一瞧,大开眼界。 只见如今的祠堂外面,驴车旁边,正站了四个纸人,如今这四个纸人,嘴巴里居然都有一条黄色的舌头。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四张写了名字的符纸。 而随着那位卢大少爷在身后施法,忽地阴风阵阵,四个纸人同时开口,叫出了四个名字,正是包括了自己在内的四个人。 “哎?” 那三个人,不是没有防备,可正是浑身绷紧之时,冷不丁听到了卢大少叫自己,这可是东家,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回头,就见卢大少正站在车边,用力的向自己挥着手。 他们忙走了出来,向卢大少道:“东家,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们问了,这卢大少却是不答,仍然只是向了祠堂方向,招着手。 他们觉得有些诧异,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推卢大少。 忽地发现,自己手掌居然轻飘飘的,仿佛被阵风便要吹得没了,一时有些不察,呆呆站在了原地。 直到祠堂里面,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以及身穿麻衣的刀手,从祠堂里走了出来,向着卢大少行礼,笑道: “恭喜东家,术成了,又收了几个好用的人手。” 这卢大少哈哈大笑,道:“差不多了,总算有了跟我师妹斗的底气1 “都出来吧1 “……” 随着他的叫声,祠堂里面,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竟是刚刚冲进去的江湖人,一起走了出来。 除了早先一起跟着过来的,竟还有几个没见过的。 他们脸上都贴着厚厚的黄纸,偏偏这些黄纸,被水打湿,一层层蒙在了这些人的脸上,一言不发的站着。 “总算赶上了。 那卢大少笑道:“得了这些人手,青衣红灯斗法,我非拔个头筹。” 这几个被叫了出来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心间大惊,急忙要回祠堂里去。 却冷不丁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出来了,就站在这些江湖人里,他们急切间便想冲进自己的身体里,但刚刚冲了进去,便觉得憋闷难耐,又忽地飞了出来,心间惊恐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人愤怒不已,向着卢大少破口大骂,挥着拳头要打。 “哎哟,果然是江湖人,脾气不校” 老猴子提了白色的灯笼,跟在卢大少身边,见着那几个纸人,仿佛被风吹动,身体晃动,自己灯笼里面,火苗晃动,似乎斟斟欲熄,便笑了起来,并起手诀,向着灯笼里的火苗一指,那火苗便腾腾上涨,烧了旺了些。 然后他笑着向卢大少道:“这些人贪着银子,还想为东家取宝。” “却不想,东家要取的宝,正是他们。”      “……” “宝贝?” 那卢大少冷笑了一声,道:“太岁老爷才是宝贝。” “除了太岁老爷,人就是宝贝。” “我家师傅偏心,只传了我这手黄官纸的绝活,却把更宝贝的传给了我家师妹,但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也够用了,我只要炼好了这宝贝,便不愁在青衣帮出不了头。” “等我做了这青衣帮的大供奉,也就该带了人去找我家那老头子,找我那位可爱的师妹,好好的聊一聊了……” “不管师妹取到了什么宝,到时候还不得乖乖的送上来?” “……” 老猴子也跟着笑,道:“那马家洼老墓里的东西?” “师妹捷足先登,我怕是抢不过他,哪怕制住了这些人,与她也只五五开……” 这卢大少爷想着,低声道:“先不急着其他,把这几样宝炼成再说,无论是去里面跟师妹夺宝,还是直接退出,都算是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这些从祠堂里出来的人面前。 其中三个,正是那三位被叫出了魂的江湖中人,第四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当然就是胡麻了。 与其他人不一样,这三个人脸上都只贴了一张黄纸,薄薄一层,不知何时便破。 “好教你们服气。” 那卢大少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叠子黄纸,看起来居然是用过的。 厚厚一叠,已黏成了一块,隐约可见人的五官。 他笑着走向这几个人,道:“咱这手绝活,是从狱里传下来的。” “那里入了狱的,有人不听话,便被捆在凳子上,黄裱纸贴在脸上,然后浇水,一层一层贴上去,一壶一壶的水浇下来,便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待到最后人死了,连魂都出不来,便只在这纸上,变成了人脸。” “这活,就叫加官,到了我们这一门里,便叫黄官纸。” “……” 他说着,转向了那几个纸人,知道他们的魂就在里面,特意要让他们服气,便说的很详细: “现在你们已经中了我的法,魂被挡在了外面,若是你们想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记着从此要听话,哪怕是下油锅,也得毫不犹豫跳进去。” “否则的话,我驱散了伱们,再换个魂进来也是可以的。” “……” 那些被叫出了魂来的江湖中人,立刻更加的愤怒,惶恐,在他身边乱飘乱转。 老猴子看着自己提的灯笼里面,火苗子扑簌作响,知道他们还在闹,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连自己都能中了招,这些粗鄙江湖人,又凭什么? 眼见得这位卢大少,将一张张黄纸,贴在了这些江湖人的脸上。 最后一个,便已轮到了那位年轻的守岁人。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这娃娃倒是与自己投缘,自己本想收了他当徒弟的…… …… …… 而同样看着那位卢大少,即将将黄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祠堂内房梁上躲着的胡麻,便也从梁上轻轻的落到了地上。 他有守岁人的绝活,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轻轻站定,隔了一堵墙,对着外面的卢少爷与老猴子等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捧了起来,轻轻一揖。 四鬼揖门。 同样也在这时,卢大少即将将黄裱纸贴到戴了斗笠的胡麻脸上。 因为斗笠碍事,他抬手就要揭掉。 却冷不防在这时,眼前的胡麻,忽然发出了“嗤”的一声低笑,黄纸都被吹的微动。 是女人声音。 “不好。” 听到了女人声音的那一刻,卢大少爷便已反应了过来,心里一惊,便要向后逃开。 但也就在这一刻,那戴了斗笠的人脸上的黄纸忽地被吹飞,露出了一张精致娇美的脸庞来。 只是在这阴风阵阵的祠堂之前,站在了一群脸上贴了黄纸的人中间,这张脸庞上的促侠与得意表情,更是让人心间胆寒,可不待他真的逃开,这人已经清脆婉转的开了口,叫出一个名字: “卢棒槌……” 这名字出口的霎那,卢大少爷的表情,便如见了鬼一般的恐怖。 (本章完) 156.第156章 买命钱 第156章 买命钱 见着那个女人的时候,卢大少便已被吓掉了半条命,冷不丁听她叫出了“卢棒槌”,更是整个人都一哆嗦,哪怕是因为修炼了这么久,一些警惕已经形成了本能,但喉咙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来。 她怎么知道的? 她不叫自己的名字卢休谨,也没叫自己私下取的名字卢怀玉,居然直接就叫了卢棒槌? 这本来是一个她开自己玩笑时给自己取的绰号,自己反其道而行,心里故意认定了这个名字,且催眠自己,只认这个名字,就是为了防她这手近身叫魂术碍… 但心里有着无数的想法,却都已得不到解释,他那声呻吟出口,便已暗觉大事不妙。 眼见得身体微僵,神魂不定,看到那张娇美却讨人厌的脸,已经飞快向自己凑了过来,心都凉了半截。 “哗啦啦……” 但也就在这时,他身后挂着的那个白灯笼里,一阵蛾子乱飞。 灯笼里面的火烛像是一下子被强烈的风吹掉,呼闪不停,里面的蛾子,一发儿全飞了出来,飘进了夜空。 但这十几只蛾子一发儿飞走,也总算是帮他扛过了一招,后退几步,声音都变了调: “师妹?” “……” 一边叫着,他一边死死盯着身前这个女子,几乎有些咬牙了。 “哈哈,师兄,你躲在这里害人,拿江湖异士炼黄官纸,师傅知道吗?” 而那女人并不意外于他有这一着保命之法,虽然叫了他的名字,没能完全将他治住,却也并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袖子向前一甩,却只听得哗啦啦作响,一片纸钱洋洋洒洒,飞了起来。 “纸钱买命……” 卢大少不及细想,继续飞快后退,不敢被这纸钱碰着。 师傅三门绝活,一门黄官纸,一门叫魂,一门纸钱买命,师妹却比自己多了一门。 他知道这时她袖子里洒出来的,都是买命钱。 被这纸钱砸到了头上,便会削福削寿,道行浅的,一张纸钱就能把命买走,道行深的,也会被不停的削弱道行。 因此一边逃开,一边大叫,顺势将那飞蛾全都逃走的灯笼拿了起来,飞快的甩动,打开纸钱。 这一甩,那灯笼便已烧着了,倒像举着火把,烧掉了不少纸钱。 …… …… 而在这对师兄妹交起手来之际,祠堂里面的胡麻,已经隔了一堵墙,半扇门,向着外面施展了四鬼揖门的功夫。 身边幽幽荡荡,一股子阴冷气息,瞬间压向了外面的人。 他从一开始到了这位卢家大少爷身边赚银子,就已经从地瓜烧处,知道他的目的。 什么所谓的寻宝,对付师妹,全都是假的,托辞而已,他一切的手段,就是为了这些江湖人士。 地瓜烧一早便告诉了自己,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便在于可以控制人。 黄纸贴脸,锁死一人的气命神魂,对方中了招之后,若想活着,便要听他的命令,一世做其奴隶,供其差谴。 若不想活着,那么他将其他生魂锁进身体,一样可以将其变成听从号令的行尸走肉。 卢大少所说的话里竟不是七成是真,而是九成是真。 上山时的纸人确实是他师妹布的,祠堂边的恶鬼也是他师傅留的。 但他真正的目的,却不是破了这几道术,冲进最深处的马家洼去夺宝,而是这一路削弱同行江湖人的胆气与提防,说白了,就是让他们疑心疑鬼,神思不定,毕竟他们这一门,目标越惊疑,越是容易施他们的法。 说山上有敌人,是为了让众人紧张。 一路之上有人叫魂,其实叫的模糊不清的,才是他师妹布的阵,而那趴到了众人身后,直接叫出了“真名”的,是他偷偷布下的纸人。 而到了进祠堂的一刻,关键时候,人人紧张,再由纸人叫人真名,于是一个不察,魂便被他叫了出来。 但人的魂魄离体,其实短时间内仍可以回去,可他还有另外一个手段,那便是黄官纸。 黄官纸封了人的五窍,魂魄想回也回不去,如此再加以秘法,便可完全控人。 这些人到手,那么,他进可以去马家洼老墓,与师妹斗法夺宝。 退可以直接走人,靠了这些被控制的江湖人去青衣帮斗法。 这一套一套,可谓步步阴险。 刑魂门道里的法子防不胜防,若不是地瓜烧一开始就透了底,恐怕自己也会不留神中招。 但既然知道了,胡麻当然就躲了开去,那黄官纸他也贴了脸上,但是没用。 黄官纸覆面,当自己第一口生人气息呼出时,便开始被黄官纸锁定命性。 即便名字叫的不那么对,便是自己没有掉了魂,对方也有可能制住自己,可胡麻一开始便将肺部转生为死,呼的都是阴气。 而保证了自己不会被治,那很多事情,便由地瓜烧来做了。 这卢大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确实早就得到了宝贝的下落,也轻易破掉了师傅当年留的法,进入了老墓,但她并没有在那里等宝贝出土,而是得了胡麻的通知,回头来堵着这位师兄。 而她算计的法子,就很简单了。 与胡麻约定了在祠堂互换身份,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黄纸贴面,黑洞洞的谁都发现不了。      当然,事后若真有人问起,那就是她等胡麻一进祠堂,便点住了胡麻,抢了他的蓑衣与斗笠,才出去的。 …… …… “师妹,我炼这手绝活,便是为了治你,你既跑了出来跟我拼命,正是伱自己路走到头了1 同样也在这一刻,那卢大少挥舞着烧着的灯笼,在灯笼快要烧没的时候,这空中的纸钱,也已纷纷落地。 躲过了师妹的偷袭,他也微松了口气,咬牙道:“猴爷,上来搭把手。” “今天碰着了这个机会,我要为师门除害。” “……” 听着他叫喊,那猴爷也是又惊又怒,慌慌的从车上拿出一个布袋扔给他。 肩膀上的猴子,也跳了下来,吱一声叫,向师妹脸上抓去。 “师妹,你也没想到吧?” 卢大少接过了布袋,急急的转身,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一些的白纸灯笼,里面同样也扑棱棱飞着五六只蛾子。 他让猴爷趁了夜里,去周围村里叫魂,害的人倒是不少。 大部分蛾子都在大灯笼里,为了控制这些江湖中人,还留了一手,在这小灯笼里,也藏了这么五六只。 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可以防身一阵子了。 而他另外一只手,则是抓起了一张黄色面具,趁了那猴子追着师妹连撕带咬,戴到了自己脸上,顿时鬼气森森: “黄纸加官,刑魂敕令1 “……” 边喝着,手里的灯笼上下晃动,转了三圈。 周围那些脸上贴了黄纸的江湖人,脸上的黄纸急剧收缩,隐约变成了一张脸模样。 而且这张脸还在用力的张口,像是在努力的呼吸与喊叫,只是表情痛苦挣扎,却喊不出半点声音来。 而在这张脸的控制下,他们便同时身体晃动,抽出刀子兵器,向着师妹砍了过去。 那师妹才刚刚一脚把猴子踢飞,见状已经是吓的脸色苍白。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们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却没有发现,祠堂里面,忽地起了一阵阴风,隔墙吹到了他们身上。 一时都只觉迷迷蒙蒙,寒气迫体。 就好像大半夜里,被一只恶鬼迎面吹了口气,一时间身体都僵硬了,脑子也似有些糊涂。 四鬼揖门这手绝活,本来就是用来偷袭的。 隔墙一拜,任是谁都要中招。 “你们师兄妹之间斗法,却要来害了我们的命?” 也恰在这一刻,胡麻隔墙一拜,让人蒙怔在当场,自己则持刀从祠堂里冲了出来。 当先一个,便是看向了那只老猴子。 这老头看到胡麻脸上没有黄官纸,只有一片阴冷,已是心里大惊,慌忙的大叫着:“护我1 一边喊着,一边后退,急急的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 而他叫喊出口,身边那些脸上贴了黄裱纸的人,便也身体晃动,瞧着要过来拦下胡麻,尤其是那三个穿了麻衣的,以及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被控制最久,虽然神思迷茫,但还是强行把手里的刀举了起来。 可守岁人近身,最是凶险。 且刚刚他们才受了胡麻一拜,动作僵硬,反应迟钝,如木偶人也似,胡麻哪容得他们还手。 挥刀裹脑,欺近身前,使出了二爷教的把式,左一刀,右一刀,下手凶辣。 趁了他们活动不便,快速的将这三个麻衣汉子砍倒在了地上。 又忽地一势搬拦,接下了一个腊黄脸汉子机械僵硬劈下来的刀,反手将他肚豁开了,同时转身挥刀上撩,把另外一个腊黄脸汉子从裆下劈上去,身体分开了半截,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便已提刀大步向前赶了过来。 那老猴子刚才也被四鬼揖门一拜,神思不定,直到过了这片刻,才算是动作缓和了过来。 他刚刚才慌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堆破烂,尚没有想好了用哪个,冷不丁抬头,看到了胡麻已大步赶到了自己身前,身后已倒了四五个人,便如稻草一般东倒西歪。 一时几乎要吓丢了魂,张开带了豁牙的嘴巴大叫:“小兄弟……” “唰……” 话犹未落,便已吃了满嘴的沙子。 胡麻也不知道这老江湖身上藏了多少诡异的门道,更不容他使出来,一步抢上,趟出了一片泥沙,直接洒到了他的脸上。 跟着便是一刀,直接抹了这老猴子的脖子。 还是加更吧,毕竟还有一点点的存稿…… (本章完) 157.第157章 勇斗恶驴 第157章 勇斗恶驴 “我……” 再是什么老江湖,被一刀抹了脖子,便也大势去矣。 这老猴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胡麻,枯瘦的手掌努力的去堵自己脖子上流出来的血,但又哪里堵得住,一股一股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了出来。 他那双眼睛,一个清晰,一个浑浊,都努力的看着眼前的胡麻,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喉咙已经漏了风,却终于还是缓缓的倒了下去。 曾经的明州府三害,闯下了这么大名声的叫魂花子,便这么无力而憋屈的死去。 身上门道再多,迎着近了身的守岁人,那也如待宰的鸡鸭。 “啊?” 那卢大少冷不丁看到了自己的师妹,便已被吓掉了半个魂,又忽见得胡麻从祠堂里杀了出来,杀人如切瓜,还一刀抹了老猴子,自己也彻底的慌了神。 守岁人近战搏杀的本事那是出了名的。 他之所以在这么多江湖人里,独独盯上了胡麻,就是因为,一旦自己可以把这个人治住,时刻带在了身边,那就等有了一个护卫,什么人也不怕了。 但如今这个护卫没找成,倒成了仇人,且已经近了身。 但好在到了这时,刚刚被胡麻隔空一揖导致的神魂不稳,也缓过了神来,他忙忙的转身,上下晃动着白灯笼。 身边那些被他控制的江湖人,便也都擎刀持剑,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自己则回身向纸人念咒。 但才只是刚一分神,忽然一缕阴气点到了身前。 师妹的笑声在身边响起:“师兄,怪我,不知道他是守岁人,咱的截魂指点不住他呀……” “点不住你特么倒是挑个别人啊,比如那使飞刀的……” 卢大少又惊又怒,已是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合着师妹刚躲在祠堂里,伺机点了那守岁人,偷了他的斗笠与蓑衣穿戴上,跑了出来暗算自己。 结果人家可是个守岁人,截魂指对他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一时只觉头痛至极。 一是觉得师妹太会挑,偏偏挑了那守岁人,二是如今那守岁人杀了过来,你倒是先跟我联手对付他呀…… 至于师妹和那守岁人是否联手坑害自己,却完全没想,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俩人是一路。 如今心里最为不解的倒是…… ……师妹既然有了机会进入老墓的机会,怎么就偏偏舍得再跑出来,难道她拼着可能错过宝贝出土的风险,也要过来害了自己? 她就这么恨我呢? 想着时,狼狈的一个翻滚,躲过了阴指,同时抓过了灯笼,用力一撕。 呼啦…… 灯笼里的蛾子同时飞了出来,一出灯笼,隐约可以看到五六个人形的影子,惊恐的在周围逃窜,但也立时卷起了一股阴风,向了胡麻的脸上卷去。 但只吹得他脚步一缓,便又硬撑着冲了过来。 当面搏杀,守岁人可比鬼可怕。 “好汉饶我性命……” 卢大少则一边大叫,一边逃走,几步抢到了祠堂门边。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两个放在了门边的纸人,忽地同时动弹,向胡麻飘来。 但胡麻早就被地瓜烧细细的讲起过这卢大少擅长的绝活,尤其是那些可以在仓促之际用出来的保命绝活,更是一一分析了个遍。 若不知底细,冷不丁瞧着两个纸人冲到了脸上来,估计要吓一跳,但知道了底细,便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腰刀一横,叼在了自己的嘴里。 腾出来的双手,同时转生为死,狠狠向前插出,直接洞穿了这两个纸人,然后去势不停,却是抓住了那正逃跑的卢大少爷双肩,五指用力一收,指头已经勾进肉里,捏碎了他肩膀。 卢大少爷张口大叫,痛苦异常。 却还不等叫出声来,忽地身前人影一晃,出现了师妹那张娇俏却阴森的脸。 她飞快的拿出一叠纸线,重重拍到了他头顶之上。 感受着纸钱那沉重而又阴冷的气息,卢大少爷喉咙眼处的惊呼都被憋了回去,只发生了一声绝望的呻吟。 而在下一刻,他脸上贴着的黄官纸面具,也被揭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惨白的脸。 也不知有多少的不甘与绝望,但头顶上的纸钱起到了作用,他的眼睛迅速变得黯淡无光,脸上强烈的表情也在迅速消失。 “唰1 紧接着这一刻,胡麻一脚踹飞了木纳的卢家大少,手里取了刀,奔了师妹过来。 瞧着他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师妹似乎很惊恐,大叫:“大兄弟,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啊,说起来还是我救了伱……” 但胡麻哪里理她,仍是一刀接着一刀,还一刀砍在了她的胳膊上,衣袖被斩下来长长的一块,露出白嫩的皮肤与可怖的伤口,皮肉裂血,鲜血滚滚流了下来,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这一刀必须砍,不然显得不专业。 胡麻早就与地瓜烧商量好了,梦里一切都好商量,但到了现实里,做戏要做足。      在外人看来,胡麻也是一个险些被这对师兄妹给害了的江湖人,又不认识这所谓的师妹,没道理不动手。 就算没有外人看着,该演还是要演,当然,连伤她的这一刀,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地瓜烧说了:“要砍就砍左手,我右手还要留着取宝贝画纸钱呢1 “但你可得收着点劲儿,别把膀子给我卸下来了,我可没你们守岁人卸四肢的功夫。” “……” “啊哟……” 师妹受了伤,一声大叫,转身便走,同时洒出了一大把纸钱。 胡麻知道这纸钱厉害,急忙收身,好歹守岁人动作如鬼魅,倒是不会被这纸钱砸到头上。 但这一耽搁,距离也拉开了。 那师妹冲到了驴车前,伸出小刀,割断了缰绳,同时伸手在驴屁股上拍了一把,念念有辞,又转到驴车前,一把把驴脑袋上蒙着的黑布给取了下来。 顿时,这驴嘴里吐出了白沫子,蹄子狠狠刨着地,瞧着如疯了一般。 胡麻才刚刚想追上来,这驴已经粗重喘息着,迎头向自己撞了过来,这么大一头牲口,如今又发了狂,那力道连胡麻都有点害怕,急忙后退了一步,持刀跟这驴打了起来。 拧身躲过了这驴的撕咬,伸出手臂,勒住了它的脖子。 先是往驴脸上擂了两拳,然后使出大力气,一跤将这驴给摔倒了,又死死的摁着,不让它站起身来,一人一驴较了半天的劲,这驴身上发狂的劲渐渐的小了,挣扎的力量也跟着减弱。 胡麻这才转身,从驴屁股上拔出了一根针,于是这驴也终于老实了下来。 “呼……” 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抬头看去,小红棠托了下巴,蹲在不远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一只猴子半死不活的缩在不远处,似乎被小红棠揍的不轻。 胡麻道:“怎么了?” 小红棠一脸的崇拜:“胡麻哥哥好厉害,能打得过这头驴……” “?” 胡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小红棠现在是真的在夸自己,但怎么听着像嘲讽? “老实呆着吧1 胡麻拍了拍驴头,这才起身查看。 就见刚刚趁了自己跟这头驴较劲,地瓜烧已经偷偷带了被她制住的卢大少爷溜了,而在卢大少爷上那个黄官纸面具摘了下来之后,这场间那些脸上贴着黄纸的江湖人也停了下来。 胡麻揭掉了他们脸上的黄纸,便见他们也是直愣愣的,便是手指在他们眼前晃也没反应。 “废掉了。”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这些江湖人中了刑魂门道的术,魂已经乱了。 便是把施术人解决了,他们也成了白痴。 怕是余生,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了,但自己也没有什么帮他们的方法。 至于卢大少的离开,这是自己与地瓜烧早就商量好的。 对于地瓜烧来说,她其实是不得不调这个头,不治住这位卢师兄,便取不到师傅留下来的宝贝。 “我这位师兄,又狠又坏,但却很单纯……” 地瓜烧说出了这事来的时候,胡麻都觉得有些意外:“他只当师傅疼我,三个绝活给了两个,又把这里种宝的消息和马家后人的骨头与八字给了我,内定了由我来继承这一门。” “却不知道,我们这一门只有一人可以继承,三手绝活,缺了任何一手,都不可能取了那宝贝。” “师傅固然疼我,却也没在这件事上偏向,所以本质上讲,我们师兄妹二人,只有解决了另外一个,剩下的才算得全了师傅的本事,也才能取这宝贝。” “我初时也不清楚,但一进老墓,就明白了这件事,所以要调头回来,还要请了你过来助阵,一定要拿下了他才行。” “……” 地瓜烧聪明在,总是可以揣摩他那师傅的想法,一早就知道了这夺宝的真正关窍。 但既然要动这个手,把她这位师兄治住,才是上策。 不能杀,真的杀了,她只有两手绝活,仍然取不得宝贝,况且,真杀了,这卢大少爷的家业,也就跟着没了。 “我在红灯会名下的庄子里学本事,已经经了不少风险,没想到他们刑魂门道里面,彼此算计,害来害去,两个徒弟注定只能活一个,更加的风险碍…” 胡麻默默想了一下,都觉得不寒而栗,低低一叹,准备收拾了场间的东西走人。 冷不丁的一抬头,却是忽然心里一惊。 竟看到祠堂外面,有个木讷的汉子,手里拎着半截凶刀,歪了脑袋打量着自己。 (本章完) 158.第158章 恶人伥 第158章 恶人伥 是那灭门的家伙? 胡麻看着,心里都不由得一惊。 卢大少爷费尽心思,搜罗了这些走江湖的人过来炼宝,原因有二,一是这些走江湖的,没有跟脚,便是出了什么事,死上几个,失踪几个,也没人报官,闹不出事。 二来,走江湖的,不管本事大小,多少都比普通人强些,被控制了之后,总是用起来顺手。 可这卢大少爷,打起了别人的主意,却惟独小瞧了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是个凶人,所以他也临时决定,不要他了,只是借了他的凶气对抗马家祠堂的恶鬼,让他们两败俱伤。 刚刚故意封门,将他拦在祠堂外面,就是打着他能与那群恶鬼同归于尽的主意。 但谁能想到,他只拿了半截凶刀,一人对抗马家祠堂里那么多阴祟,居然硬是撑了下来? 如今瞧着,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眼底浮动着惊人的凶性。 而刚刚还恶鬼成群的祠堂外面,如今反而是安安静静,不见半点阴风刮起,与他身上诡异阴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胡麻没有刑魂门道里的观鬼之法,不知道如今他身边有多少冤魂跟着。 但是仅凭这一眼看过去的直觉,便感觉他第一次见时,身上的凶恶阴冷,还要强横了数倍,难不成,经了这么一场算计,他倒比以前更可怕了? 一时间呼吸都微微止住,三柱命都插进了香炉之中。 胡麻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照理说起来,这姓王的汉子,其实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他杀过人,身边也跟了冤魂,但是他毕竟没有学过手艺,拳脚兵器一概不懂,就连他身边跟着的冤魂,他也不懂得如何驱使。 而自己是守岁人,手里还有刀,真要动起手来,按理说可以一刀抹了他,可如今与他隔了一堵矮墙面对面的站着,心里却仍然感觉一阵发毛,眼花间,仿佛有无穷恶鬼,向自己扑面而来。 眼角更是瞥见,小红棠早在这人出现的一刻,就吓得跑了,一溜烟翻过了墙头,然后伸出了半颗小脑袋瞧着自己。 “冷静,冷静1 胡麻脑海里也是快速的闪过了几个吓人的念头,最终却是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向他拱了拱手,道:“王老哥,咱们可都是被人骗的好惨……” “东家已经跑了,咱们这些赚银子的,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 “也不算骗……” 那姓王的汉子本来也只是表情木讷,不阴不阳的隔了一堵墙看着胡麻,待到胡麻这一声无奈的笑,仿佛才确定了他是与自己一路,脸上渐渐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他打量了一眼脸上贴着黄纸的江湖人,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老猴子,才讷讷的向胡麻道:“起码两百两银子拿着了。” “只可惜了没人再付尾钱。” “……” 说着,慢慢的转过了身,竟似要走。 而胡麻也微一纠结,看着这人的背影,心里鼓起了勇气,忽然道:“且等等。” 那木讷汉子转过了头来,脸上仍是带着那憨憨的笑,似乎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麻,胡麻则是吁了口气,从驴车上取出了另外半截断刀,远远的扔了过去,道:“送你了。” “这是卢大少爷找来的好东西,对你应该有用,你回头把两截煅在一处,这刀便值钱了,也能抵得那笔尾钱。” “……” 木讷汉子看着半截断刀落在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刀,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慢慢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僵硬的笑脸,向胡麻道:“谢谢伱啦1 “早先你就帮着俺们说话,如今又想着俺该得的银子,可见真是一个好人碍…” “……” 说着捡起了地上的半截断刀,揣进怀里,另外半截则仍是在手里拎着,向胡麻笑了笑,竟是就这么下山去了。 胡麻听得他的话,倒也怔了怔,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帮他说过话。 反应了一下,才忽地明白,最早自己跟他们一起见卢大少爷时,卢大少爷对人很不客气,自己为了出头,怼了这少爷两句,倒给这人留了好印象。 一时本也想叫住他,留个字号,落个交情,但一番犹豫,硬是忍住了。 这也是个神人,以后或许有事用得着。 但是,胡麻也真有点怕他,还是从此之后不交道的好。 转头看向了那木纳的汉子走下了山路,身后兀自鬼影绰绰,不知有多少阴物跟了他,怕是不比大羊寨子里的老火塘子差不多,胡麻心里也是许久,才徐徐吁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安生,不定便惹着一个厉害人物,而且,虽然这个世界没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礼,但也都透着一股子老练的狠辣与精明。 便如这位卢家大少,若不是自己提前就知道了他的底,最后谁坑了谁还不知道呢!      又如这位凶人,看起来也没学过本事,但谁知道会如此怕人? “胡麻哥哥……” 等那人没影了,胡麻刚想回过头来忙自己的,才听见身边,响起了一声怯怯的叫声。 只见是小红棠这个不讲义气的回来了,如今仍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山的路,好似怯怯的样子,小手牵了自己的衣襟。 “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胡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倒没想着小红棠真能知道。 小红棠应该能看到那个人身边跟了多少东西,但具体的倒没指望,只是心里压力太大,想随口问句。 却不料,小红棠竟下意识的回了句:“伥鬼。” “嗯?” 胡麻怔了一下,看向小红棠:“什么伥鬼?” 小红棠眨了眨眼睛,一直盯着下山的路,只是道:“就是伥鬼……” “伥鬼……跟了老虎的伥鬼?” 胡麻忽地想了起来,在寨子里的时候,倒是听二爷说起过,老虎若吃了人,身边便会跟了伥鬼,伥鬼会替老虎把生人引来,主动送给老虎吃。 这王姓汉子身边跟的,便是伥鬼? 但他分明是个人啊,人的身边,也会围了伥鬼? 一时心下起疑,但再问小红棠也说不清楚了,只能暂时记住了这个问题,留着将来找了懂行的人问问。 确定那人已经走远,他也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把旁边那头已经服服贴贴的驴牵了过来,重新给它套上,又接了缰绳,清点了这辆大车上的东西,这才一步步离开了祠堂,顺着山路下来。 他知道如今那地瓜烧去了哪里,在这马家洼另一端,还有他们师傅种了宝的地方。 准确来说,他们师兄妹这场斗法,还没结束。 想得到那宝贝,需要破了他们师傅留下来的法,如今地瓜烧也还差最后一道法门,需要指着她这位师兄去破。 真正俩人到了马家洼老墓,破了法,把那宝贝取手中,于她,这个事才算真个圆满了。 但自己的责任已经做完了,那里的事情,不用自己管。 非但不能去帮忙,真遇上了还得打。 虽然自己与地瓜烧合作了这一把,但明面上,两人却是毫无相干,甚至还能算是有仇。 如今的自己,也只能装着被人坑了一把的江湖人,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去,并努力的演好后面的这场戏。 当然,即使不演,照理说这次的事做的隐匿,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毕竟是地瓜烧的“前辈”,考虑事情,当然要比她更为周全一些。 刚刚在马家祠堂,看着已经深夜,迷迷蒙蒙不见物,但如今下了山,才发现,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山麓里尚有一丝阳光未曾褪去。 胡麻离开了那阴气森森之地,被这丝缕夕光照着,也感觉身体微微生暖,长长的吁了口气,只觉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便坐在了驴车上,一边清点着,一边慢慢的回梧桐镇子。 他倒是早就盯上了这辆大车,车上有不少老物件,放在旁人眼里可能并不值钱,甚至腌臜。 但对于想使镇岁书绝活的自己来说,却都是拿着银子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好东西。 便如之前那卢大少爷烧过纸人的火盆,这样的东西,自己就算赚着了银子,还得到处去寻摸,找着了合适的高价买下来呢,如今直接得了,便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而这辆驴车上,类似的东西应该还不少,自己回了客店之后,好好清点一下,许是还有其他能用得上的。 不合适又不保险的,回头一并烧了就是。 到了梧桐镇子,夜色已经深了,客店里都上了门板,胡麻便用力捶开了,点着油灯过来的小二一瞧见胡麻,倒先是吓了一跳,忙高举了油灯,照向胡麻,看他身后有没有影子。 却是怕胡麻已经死在了外面,如今回来的是舍不得行李的孤魂野鬼。 “照什么照?” 胡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把我的驴还有车牵到后院,喂上。” “打来热水给我洗脸,再有什么吃的,一并拿上来。” (本章完) 159.第159章 红棠搬财 第159章 红棠搬财 “是,是……” 这店小二忙答应着,不敢多问一句。 他们在这里开店,之前倒是见过一些江湖人莫名其妙的过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其实镇子上的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开店的,消息灵通,有眼力见,也隐约猜到了与米行的卢大少爷有关,但谁会去问这个? 江湖人消失几个,当地人才不在乎,倒是之前镇子上出了命案,很是惹人紧张。 如今也是如此,他们本以为胡麻也是这一走就不见人影了,又或是再出现时,便成了卢大少爷的跟班,却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还一脸愤懑的模样。 不敢在这时招惹他,忙忙的让了进来,让人去烧水,下面。 心里倒是庆幸,没有急着当夜便瓜分了他的行李,否则的话,人家必定咬死了自己这里是黑店,说不定便要吵吵起来了。 “小红棠,咱们这个店客,三楼尽头有一间,你去里面找找,把银子搬来。” 而上了楼,胡麻等小二打来了热水,洗过了脸,又吃了一大碗肥肉浇头的手撵面,还服下了一颗血食丸,填补自己这一夜的亏空,然后就立刻叮嘱起了小红棠。 那几位和自己一起的江湖人,都得了一笔银两,如今他们都失了魂,这银两便是自己的。 这也是之前就与地瓜烧说了,算是自己得了的一部分。 所以早先也就让小红棠留意那几个人的落脚地了,如今那边的事了了,这些人的银子成了无主之物,自己当然要赶紧收过来。 当然,除了那个狠人王老汉,他那里可不敢让小红棠去。 “婆婆好像之前说过搬人银子不太好?” 小红棠也迷迷糊糊的,又听说那里没人守着,不用担心被看到,便还是决定相信胡麻哥哥。 毕竟婆婆也说过,让自己以后听胡麻哥哥的话,于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过,穿过了窗棱,就消失不见了。 而胡麻则是在屋子里烧上了香,耐心的等着小红棠回来。 不多时,便提着一个包裹,废劲巴拉的从窗户里跑了进来,哗一声扔在地上。 “还有镇子口那个没人住的宅子里,也有……” 胡麻又指示了另外一个地方,喂了小红棠一大块青食,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胡麻热水洗了脸,烫了脚,又吃了店里连夜给煮的一大碗面,这才略略的松了口气,这时身后已经堆了三四个包裹,每个包裹里面,都是之前卢大少送出去的银子。 这卢大少也是精明,他故意给了每人都是沉甸甸的银子,看着实在,实际就是拿定了这些江湖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把银子带走。 等他事成了,这些银子还是可以再回收的。 倘若他是给了银票,或是等价的珠宝,血食,倒有可能一个错眼,就被藏了起来,想找也不好找了。 当然,如今就便宜了胡麻。 “加起来七八百两银子,再有这些老物件,这一趟可谓没有白跑。” 银子塞在了床下,想着明天转移到大车上,胡麻也默默计划了一下,心里有些雀跃,当然,这还不是大头,大头是自己帮了地瓜烧的忙,还得看这位老弟……老妹怎么感谢自己。 吃饱喝足,也把小红棠喂了个饱,胡麻这才躺在了床上,边行功边耐心等着。 “老白干兄弟,在不在?” 果然,睡下之后,约摸着得到了后半夜,地瓜烧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胡麻沉声回答:“我一直在等。” “哈哈,老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地瓜烧一听到胡麻的话,便大笑了起来,她如今也完全不伪装声音,听着满满都是兴奋之意:“若不是你,我都没有把握对付我那位师兄。” “我们这一门,没有什么与人砍杀的本事,便是他请来助拳的老乞丐,我都解决不了,倒是伱一刀一个,可真是干净利落……” “……只是你下手忒重,我这手膀子都差点给废掉了。” “……” 胡麻闻言,便也笑了笑,道:“其实没使劲,但忘了刀上有豁口,拉下了一块肉来。” 地瓜烧叹着:“你那刀跟锯似的,怎么搞得啊?” 胡麻道:“杀人杀多了,就这样了。” “?” 地瓜烧明显懵了一下,小心道:“前辈你没事就杀人玩啊?” “也不是埃” 胡麻道:“僵尸也杀过的,对了,你伤口好好清理一下,之前我拿这把刀剁过旱魃,保不定有尸毒。” “嘶……” 地瓜烧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有点哆嗦了,试探道:“前辈你出手时,院子里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我都感觉神魂不稳,那是什么本事?” “你们守岁人里的门道?” “……” 胡麻知道她说的是自己那一手四鬼揖门,当时自己隔墙一拜,祠堂院子里的人谁都逃不掉,不管脸上贴没贴黄官纸,也都会神魂震荡,动作迟缓。 然后自己再提刀子进场割人脖子,才会更爽利一些。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揖在先,自己想对付那个会叫魂的老猴子,怕是还没有这么顺利。 不过听见了地瓜烧问,便也只是笑笑,道:“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聊这个。”      “现在,你那宝贝,已经得着了?” “……” “得着啦……” 地瓜烧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人家可是老江湖,不会轻易漏底。 自己当初漏了刑魂门道的底,是因为有求于人,但如今问人家,人家当然就不肯说了。 便如白葡萄酒小姐,当初自己问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有空了过去找她玩,她就根本不理自己。 这些前辈们真神秘碍… 她也不介意,说到取宝,便兴奋了起来,笑道:“我们那师傅真的阴险啊,我倒底还是制住了师兄之后,才把那老墓里的宝贝取了出来。” “现在,我已经是我们这一门的门主了,师兄那手黄官纸的绝活,我也能从他身上问出来。” “照着之前与师傅的约定,他在青衣帮的那个老供奉名头,也算是归我啦1 “……” 胡麻听着,倒也微微意动,道:“你们师傅留下来的宝贝,是什么?” “嘿嘿……” 地瓜烧见胡麻问,也略有些尴尬,笑了一声,道:“对外行人不算什么,只是一件老墓里的棺材,养了这么多年的阴气,才算能派上用抄…当然对我来说,宝贝不止这个。” “我师兄家财万贯,我这做师妹的,当然也要笑讷。” “……” 听出了她的犹豫,胡麻倒是意识到,还是自己这问题问的唐突了。 自己与地瓜烧是合作,合作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对付她的师兄,不牵扯宝贝的事。 问了她不太好意思不说,但说到底她完全可以不透露的。 反应过来之后,便也话锋一转,只是笑道:“卢家这么大家业,你可怎么笑讷?” “嫁给他碍…” 地瓜烧笑道:“他是师兄,我是师妹,一起学艺,感情又这么深厚,我嫁给他又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师兄现在对我这位师妹,感情太‘深厚’了,言听计从,所以我想使什么银子,他都会给我,再过上几年,他又偏偏病死了,这卢家可不得是我的?” “嗯?”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不由得微凛。 早先只当是地瓜烧制住那卢家大少,是为了用他的本事夺宝,但却也没有想到,这地瓜烧手段这么狠。 她是想把这卢家大少制成了傀儡,以他为跳板,直接谋了这卢家人几代的家业? 想到卢家大少浑浑噩噩,将家业白手送人的下场,心里也不由凛然。 刑魂门道,当真阴毒碍… 早先这卢大少一提起师妹,便恨得牙痒,各种话都来,与自己认识的这位地瓜烧,简直不是一个人。 可如今想想,那卢大少似乎一点也没看错,对于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地瓜烧确实就是这么一个阴损毒辣的性子。 亏得自己,是站在了与她一边的…… ……白葡萄酒小姐特意的告诫过地瓜烧,让她知道转生者彼此之间的忌惮,做人要有原则,是不是也是因为早知道地瓜烧这个性子? …… “至于你的谢礼,如今才是最要紧的。” 正想着时,地瓜烧又道:“我想了几个法子,你且看看,头一个,是你老兄也来他们这米行,入个份子,我帮你办妥下来,这样以后你月月有进账。” “第二个,便是我先帮你筹上一大笔银子,不过这么多现银,怕是不好弄,我得要点时间,变卖变卖他们家的珠宝才行……” “入股子……” 胡麻倒是微微心动,知道这个世道,米绸茶盐,最是赚钱。 若能有了这份产业,自己可穷不了。 但是这样一来,便少不了一直与地瓜烧打交道,拖来拖去,怕是不够保险。 心里微微无奈,还是道:“便由你先帮着筹些银子吧,我倒不缺,这次主要是过来帮忙。” “是,这人情我可忘不了……” 说到这件事成了,地瓜烧便又是止不住的兴奋:“东西得了手,我便要赶去明州府,帮着青衣帮赢上一场擂台啦1 “到时候我血食都能赚不少,定是能帮你筹上这样一批大礼的。” “……” 有白葡萄酒小姐作保,胡麻倒不担心她短了自己的。 倒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微微一动,道:“青衣红灯斗法的事我也听说了,听你这意思,青衣帮对这擂台,倒是挺有信心的?” (本章完) 160.第160章 香火令 第160章 香火令 “信心?” 地瓜烧却是听胡麻这么一问,便也笑了起来:“他们能有什么信心?” “之所以他们要向红灯娘娘会下这封战书,打这场擂台,是没有办法啦,上面人的香火令就要发下来了。” “得了这符,便有了建庙的机会,那只青衣恶鬼的实力,当然不如红灯娘娘,可他却绝对舍不得这符,对于他们这种大邪祟来说,能建庙的机会,一辈子或许也就这一次了。” “若是能抓着这次机会,一飞冲天。” “若是得不到,这辈子都享不了香火,只能做个恶物。” “……” “建庙?” 胡麻倒是一听,顿时心里一动。 对这世界的邪祟建庙之事,他本来就一直好奇,只是没个人去问。 先是吴宏老掌柜,跟自己说过,红灯娘娘不是不想建庙,而是不敢,抗不祝 后来又见过那牛家湾里被能人坑了,建了一个庙,却又吃了大亏的老鳖,内心里的疑问,也就越攒越多了。 这世道有“庙宇”“香火”说法,却很少在小地方见着庙,里面究竟有什么讲究? 且又听到她说了“香火令”,难道这世道建庙,还得要人的批文? 也是这样一句话,便让他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疑惑,难怪这次的斗法,搞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神秘,本来只以为是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抢地盘,抢血食矿,如今看来,却远不止此。 胡麻心里越好奇,越是按耐着,不能显得自己不懂,便只淡淡道:“它们到了建庙的时候了?” “前辈也好奇……” 地瓜烧嘿嘿一笑,道:“莫非想再去搞一票?” 胡麻不置可否,道:“了解了解罢了,毕竟信息最值钱。” “那倒是。” 地瓜烧声音微微一沉,道:“我也是听我们师傅说的,他是青衣帮的老供奉了,只是上了年纪,帮不上手。” “如今,外人还不知道香火令的事,只当是青衣帮真的要与红灯娘娘斗法,定下几个大的血食矿归属,但实际上啊,这只是个幌子。” “也不想想,两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青衣帮又是个势力差些的,自保尚且顾不上,怎么就忽然想来找红灯娘娘的茬了?”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通阴孟家的人露了面,开恩给了这一道香火令。” “有了这一令,红灯娘娘和青衣恶鬼,都恨不得豁出命去拼个你死我活,只可惜,孟家的人可不会允许他们直接动手,扰了一方安宁,更不希望乱了秩序,明年的血食进贡受了影响。” “所以他们也只能收敛着一些,选择了这种江湖上的斗法,来分出输赢,夺了此令……” “……” 听她当个奇闻逸事似的说出了这件事,胡麻一直没有插嘴。 但默默听着,心里却已如翻江蹈海。 通阴孟家? 这就是红灯会也需要年年上供的那背后的影子? 以及,婆婆之前一直让自己小心,快点学好本事,好去对付孟家,难道就是这个孟家? 随便发一道所谓的香火令出来,便能让两个占据州府之地的大邪祟斗个你死我活,还能决定它们能否建庙的命运…… ……这得是多大本事?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手掌都在微微颤抖,还好与地瓜烧是隔了香炉通话,不怕他看见,而自己也是努力让自己稳下来,慢慢的道:“这通阴孟家,真是……好大的面子碍…” “嘿嘿,毕竟是十姓本家之一。” 地瓜烧道:“太岁老爷出世,夷朝崩溃,天下大乱,连皇帝佬儿都被人剖了皮,各州的官府如今也是朝夕难保,但为什么很多地方,还能有着最基本的秩序?” “听说就是这十个世家的人在帮着维持呢,在他们选出新的皇帝之前,各地的大邪祟,都得老实着……” 胡麻听着,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忽然道:“十姓本家都有谁?我倒只见过神手赵家的人,曾经有位中了造畜之术的朋友,托了他们去治。” “我的天,前辈你果然是转生到世家里的吧,居然认识神手赵家的人?” 地瓜烧闻言,不由得一阵惊叹,道:“我就差远了,只是听师傅大略的提过几个名字,什么通阴孟家,无常李家,好像还有姓胡姓陈之类的什么什么……” “……他们太厉害了,便是门道里的人,也等闲不敢提他们名字,只怕惹火烧身,也就是我们敢聊一聊。” “但白葡萄酒小姐也叮嘱过我,最好不要招惹他们,以后听了他们的名字,便要赶紧躲开,咱们这些转生者,有不少都是在他们手里坏了性命。” “……” 与地瓜烧说起此事,胡麻一直装的风清云淡,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但实际上却是每一个字都死死的记住了。 若是这通阴孟家,也是十姓本家之一,又是婆婆所说的,胡家的仇人…… ……难道前身所在的胡家,也是十姓本家……有关的? 倒不是胡麻胆子不够大,实在有些离奇,胡家若真有这么大来历,又怎么会在大羊寨子那样的偏僻地方,一躲就是二十年? 但虽然他也不想把这事想的太大,可自己又忍不住想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一是神通广大的婆婆。 二是,自己手里那本,法门威力惊人的镇岁书。      或许,也只有十姓本家里面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种绝活? 不行,不能曝露,绝对不能。 他心里好奇越强烈,越告诫着自己,自己是绝对不能想这些的,照地瓜烧这个说法,连转生者都有不少在十姓本家里坏了性命的,那就可以想见十姓本家的能量。 若是真的坐实了自己这个身份,那恐怕不只在现实之中,便是转生者圈子里,也会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吧? “既然这样……” 他慢悠悠的,顺了地瓜烧的话,轻声问道:“伱为何还要去斗这场法?” “一旦青衣帮输了,你岂不是会被找麻烦?” “……” “找我什么麻烦?” 地瓜烧好奇道:“我只是顶着青衣帮供奉的名义,过去帮着斗一场法,又没有暗害红灯娘娘会的人,她找我麻烦干什么?” “青衣帮在我看来,定是要输,但就算输了,红灯娘娘会也不会把青衣帮赶尽杀绝的,你都杀光了,那些血食矿不管啦?那来年的贡难道就不上啦?” “所以啊,真等红灯娘娘会赢了,她也只会把青衣帮的人招徕去,而且越有本事的,越要招徕。” “我在这斗法里赢上一擂,青衣帮赢了,那我是大功臣,红灯娘娘会赢了,也会高看我一眼,给个高价,况且,名声打出来了,便是不进红灯娘娘会,其他机会也多着呢。” “当然,有选择的是我们这些供奉与掌柜,青衣帮的青衣童子和红灯会的红香弟子,就没有这样的选择了。” “一旦分出了胜负,那双方定然是要把他们这些核心弟子给杀光的。” “……” 听到了这里,胡麻倒有了种恍然明白的感觉。 这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倒不像是那种生死大仇的帮派。 或者说,有仇的,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是上面的,倒不是下面这些讨生活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同样有点好奇的地方,若是这样的话,那斗法的为何不是那些青衣童子和红香弟子?这些人利益相关,明明应该会更拼命才是,怎么倒要下面掌柜的动手? 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确实问得多了些,便只是顺着笑了声:“我倒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地瓜烧笑道:“那是肯定的。” “前辈你一听就是转生到大户人家的,估计不懂这些江湖上的道道。” “也算是我运气,有白葡萄酒小姐帮着说情,否则我估计自己都请不动你……” “……” “咳……” 这家伙嘴实在太甜了,胡麻都有些绷不祝 便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意识到了这场斗法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与复杂的规矩,尤其是牵扯到了神秘的通阴孟家,看样子自己倒也要想想办法,是不是过去看上一眼了…… 想到了最后一件事,道:“我倒还有一件事问你。” “去年年跟里,衮州与明州二府交界处,有户姓沈的人家被灭了满门,死者脸上都贴了黄纸,我瞧着倒与你师兄的手法有点像。” “你清不清楚,这桩案子究竟是谁做下来的?” “……” “这事我知道,便是我师兄做的。” 地瓜烧这个却是立刻回答了,笑道:“他打算多逮几个江湖人,一是与我争宝,二是控制了这些人,回头去斗法的时候扬扬名。” “但他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也是需要提前准备一下的,先杀了那一户人家,就是为了炼这纸,有了那些冤魂作底子,才好用这绝活来控制别人呢。” “果然……” 胡麻听了,倒是心下敞亮,没想到意外的竟把这案子给破了。 只可惜,这功劳拿着倒不太踏实。 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守岁人,冷不丁回去说破了这件案子,怕是惹人怀疑碍… 那么…… 他心里有了主意,低声道:“倒还有件事。” “如今看着事情了了,但我明天还要过去找你一趟,也好让别人看着合理些。” “……” “啊?” 地瓜烧吃了一惊:“还要再给我一刀?” “不。”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这次,是我要过去吃你一刀。”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碍…” (本章完) 161.第161章 纸钱砸头(一更) 第161章 纸钱砸头(一更) 夜里老白干与转生者之间的交易,关我白天胡麻什么事? 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诡谲与风险,胡麻就坚持两套思维,以免留下马脚,也是因此,有些事情便顺理成章的想到了。 自己只是一个出来打工接私活的小小守岁人,却被这镇上卢家大少爷联手她的师妹,坑了一把惨的,如今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但说好的银子却也只打了水漂,要不要报仇? ……正常来说是不报的,毕竟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厉害,再上赶着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躲个十年八年,有把握了再搞他才是正经。 但自己的人设却是要去的。 毕竟一是吃了亏,险些丧命,更是知道了对方的家门,还是一个擅长近身搏杀的守岁人,血气方刚,不报这个仇反而不合理了。 而这个仇一报,吃上一点小亏,再回红灯娘娘会去汇报一点线索,这份苦劳就到手了。 当然,与地瓜烧商量商量,把卢家大少交给自己杀了,带回去交差,大概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来现在的卢家大少也是地瓜烧的战利品,二来,以自己现在的道行,对付刑魂门道里的人,能摸着点情报,领份苦劳,就可以了,这么大个功劳,领了反而太扎眼。 他当即与地瓜烧约定好了,又自己默默的想了半夜。 第二天起来,便先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将自己床底下的银子,分了批次,运上了自己那辆驴车,然后结了房钱,留了五十两扔在客店的桌子上,向掌柜道: “你们镇上人家干的好事。” “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回头把那群白痴安顿一下,若贪了银子,我回来找你。” “……” 说着都不管这掌柜听没听懂,便已出了客店来。 那些江湖人如今失了魂,无人安置,只有饿死一途,自己留下五十两银子,便已尽了心意,具体如何,自己却也无能为力了。 大步离开了客店之后,他便牵了驴车,先去找了当地车马行,请了一位车把式过来,帮着将驴车赶到了镇子外,然后让他在路边,帮了自己看着驴车。 “我想起了些事,回去一趟,你且帮我盯着。” 胡麻向这车把式道:“但伱可要小心,别偷看我车上东西,更别有什么心思。” 那车把式忙道:“东家说的哪里话,咱是老实人,只赶车赚银子。” 胡麻道:“最好如此,你便不老实,我也有办法。” 说着,先在车头,点上了一枝香,然后向这枝香拜了拜,便转身回了镇子。 留下来的这车把式见胡麻行事神秘,也果然留了神,瞧着车头上那一枝香,大概也能猜到这或许不是一位普通的行商。 但是,他回头看向了车辙,早先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从这车辙的痕迹,他便猜到,这车上应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那么,这沉的又会是什么呢? 越想越是好奇,便动了心思,想悄悄伸手去揭开上面的茅草瞧瞧。 却也就在这时,冷不丁忽然听到一声“嘻嘻”的笑,眼前一花,竟看到一个身上穿着红衣裳,扎了两只羊角小辫的女孩,正坐在了车辕上,两只小脚丫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这车把式顿时吓的一身冷汗,忙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求饶祈祷着。 …… 胡麻倒是没担心别的,有小红棠看着,这车把式别想拐了自己的银子走。 他只是怀里藏了刀,再度披上了蓑衣斗笠,向了这镇子上的卢家大米行走来,路上便已肺部转生为死,顿时一张脸惨白无比。 这是他学到了的一种易容法,当初去牛家湾接应杨功,与青衣帮的人对上时也用过,不需过多手段,只是这么一转,脸色差别极大,比贴什么胡子啥的都好使。 毕竟昨天自己脸上贴了黄纸,没有与地瓜烧真正的打过照面,今天只是演个首尾,也没必要露了自己的脸。 很快到了卢氏米行之前,远远的看到一群伙计在那里搬运着东西,很是热闹,他也不细究,只装着江湖愣头青的模样,沉默的走向了米行。 见着周围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便只是低声道:“你们家卢大少爷呢?” 周围伙计们都不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冷不丁一个过来问自家大少爷,还不是个穿绸戴银的,自然没人会说。 但胡麻一言不发,便又要往米行里面闯,众伙计们慌忙喊着,上前拦他下来。 “你是做什么的?” “有事先去找我们掌柜的说吧……” “……” 胡麻并不言语,只是伸手入怀,警惕的盯着米行伙计。 这些伙计们见了他的样子,却也警惕起来,不少人都提起了手里抓米袋的铁钩子。 双方气氛已是有些僵持,却也恰好就在这时,忽听到里面一个妖滴滴的声音,正一边说着,一边向外来:“门口这么多人凑着做什么呢?给我师兄抓药的人回来了没有呀……” 另有一苍老声音忙回着:“快了,快了,协…小姐,我们少爷伤的不重吧?” 他们边说边过来,一抬头,恰好与胡麻撞了个对眼。      正是昨天打过一个照面的地瓜烧,昨天她还穿着朴素简单,像是个江湖人的模样,如今倒是换上了大家闺秀的衣服,显得光彩照人。 只是身上那一身痞气,却是改不掉。 而跟在了她身边的一个,却正是之前帮着卢大少爷招呼胡麻他们这些江湖人的卢家的管家老爷。 “你……” 地瓜烧刚到门口,一眼瞧见了胡麻,微微一怔。 而胡麻则是忽地杀机四溢,狠狠喝道:“你们师兄妹联手坑人,拿命来吧1 说着,手从怀里抽出,正是提前藏好,抽出鞘来的刀。 一步冲向前方,狠狠一刀劈落。 “我滴妈……” 冷不丁见着这一刀,人人心惊胆魄,纷纷向旁边让开。 那地瓜烧更是大吃一惊,叫道:“老管家救我……” 说着将那位老管家向前推了一把,同时自己飞快的后退,手伸进了袖子里。 这会子,那位老管家也认了出来,如今来的,正是前天自己帮着少爷招徕的江湖人,而且还是其中的好手。 他并不知道自家少爷昨天晚上带了那些人去做什么,只是知道很多人都没有回来,只有少爷的师妹,陪了少爷回来,而且少爷看起来有些迷糊,仿佛状态不好。 他不敢问,但心里也明白,想是少爷去做了什么大事,估计那些没回来的江湖人,便已经被坏了性命。 如今冷不丁见着一个过来寻仇的,更是心下豁亮,高声大叫:“好汉饶命……” “哗……” 胡麻这一刀,本该直接剁了这老管家的脑袋,却冷不丁,旁边那些伙计们,早先见自己心怀不轨,也都提防了,如今自然没人敢上前来硬拼,却也顺势扔了一袋子米砸过来。 胡麻一刀砍破了米袋,顿时白花花的大米遮住了视线。 也在这时,那师妹后退了一步之后,便已猛得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叠纸钱。 忽地跟在米后,向自己洒了过来。 胡麻钢刀抡圆,将大部分纸钱扫掉,但迷迷蒙蒙之间,却还是有其中几张纸钱,似乎砸到了自己的脑袋。 他一时觉得晕沉沉的,便好像被大石头敲在了脑袋上一样,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竟是微微一个踉跄,有种天旋地转,身体仿佛轻了几分的感觉。 知道自己中了招,急忙大叫了一声,乱挥着刀,转身就逃:“你们卢家记好了……” “山不转水转,这件子事,咱完不了……” “……” 一边喊着,一边冲出了街口,撞开了许多人群,大步的跑了。 只是他倒也没有发现,就在自己刚刚逃开之后,另外一边,也正有个提了刀的木讷汉子,正慢慢走了过来。 胡麻还需要把刀藏起来,但这木讷汉子却因为太过不起眼,便是提了半截刀在手里,别人也只当是锄头,居然没有一个在意的,他也看到了胡麻,微微怔了一下。 “这种害人的事,有人出头就好咧,有人出头,就不用咱出头咧。”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什么对话,转头慢慢向远处走去:“没人管的才要动手咧。” “那……那是谁碍…” 而在这时,刚刚死里逃生的管家,也正捂着胸膛,一阵子的喘。 “是师兄昨天晚上坑了的一个人。” 师妹也看向了胡麻逃走的方向,叹道:“瞧人家是个雏儿,便只想着骗人,但也不想想,人家虽然是个雏儿,却是个有本事的哩1 “这下子,麻烦可就大了。” “管家爷爷,我瞧你还是听我的,快点把这米行转手了的好,不然人家的师门找上门,咱们卢家不一定够瞧的呀……” “……” 边说着,边偷眼瞧了胡麻离开的方向一眼,心里暗自想着:“这位前辈如此身份,还愿意配合我做戏做全套,可真的是敬业碍…” “人家够意思,这人情我也不能亏了。” “可他眼光如此高,几万两银子才能入得眼,我去哪给他找去?” (本章完) 162.第162章 五镇物(二更) 第162章 五镇物(二更) 却说“复仇”失败,中了阴招的胡麻,放了狠话,然后忙忙的赶出了镇子,找到了自己那辆驴车。 本来着急想要赶路,却冷不防到了跟前,见着自己之前雇来的那个车把式没影了,只有小红棠坐在了驴车上,百无聊赖的等着。 “赶车的呢?” 胡麻一见都惊了,自己已经让小红棠提防着了啊? 忙到车上一看,翻开了盖在上面的茅草,却见里面的银子倒是还在。 “吓跑啦1 小红棠道:“他偷摸翻胡麻哥哥的银子,我就现身看了他一眼,他就赶紧磕头。” “磕完了头,就跑啦1 “……” “什么鬼?” 胡麻都惊了,自己只是想着让小红棠看了银子,省得被人摸了,没想到看过头了,把车把式都给吓跑了。 那没办法,自己现在肯定也不能再回梧桐镇子去重新请人了,只能自己赶着驴车向前走。 但这倒也是个头疼的事,这赶车也是有讲究的,什么速度赶路,怎么让牲口避让人,怎么过一些崎岖险地,以及,在歇脚的时候怎么伺候牲口,喂草料,这可都是需要专业知识才能做的。 不过,虽然一开始自己也没啥把握,但真赶了起来,倒发现不难。 主要是这头驴听话,让走就走,让停便停。 正常情况下,驴的脾气都是很大的,这一头想必是昨天让自己给揍服气了。 但这意外的顺畅,倒让胡麻觉得惊喜,在赶了一段,发现没有问题之后,索性就让小红棠骑到了驴背上,看着点方向,自己则坐到了驴车上,开始清点起了这驴车上面的东西。 这一趟活,一共能赚多少,还得看地瓜烧的诚意。 但不得不说,这卢大少给的,已经是挺丰厚的了,好歹千余两银子呢。 而这驴车上的物件,那也是他准备了施法的,每一种都是他之前辛辛苦苦搜集来的,其中不乏一些极为难寻的。 胡麻如今最大的兴趣,便是要看看,他们刑魂门道里的物件,有多少是适合自己镇岁书里门道的,直接拿过来,当作自己将来施法时的“五镇物”使用。 早先在牛家湾,胡麻以镇岁书上的法门,拘来河中老鳖问事,便用到了五镇物。 分别是火盆、米、香烛、稻草、祭品。 其中,盆就是随手从渔家顺的,米是从旁边村里买的,香烛是自己随身带的,稻草是从草垛上扯的,祭品嘛…… ……简单,毕竟那只老鳖老好说话,一碗鱼,一碗肉,一碗米就打发了。 那时候胡麻是真没想太多,因为镇岁书上对这东西确实没什么要求,就是简单一提。 他甚至还是在与二锅头细细打听过了走鬼人门道之后,才了解到了一些门道。 那就是,这些东西,都是五镇物,是施法的物件。 同样的法,用的五镇物不同,施法的效果,与成功率,便也大不一样。 镇岁书霸道,总想花小钱办大事。 但自己可不行,这五镇物还是需要好好的搜集一下的,如今这卢大少爷驴车上这个铜盆,他就相中了,明显是个好物件。 这铜盆是用来在施法的时候升火的,火一旦燃了起来,那被拘来的邪祟,便看不清火盆后面自己的模样,也就不敢造次,所以是很关键的东西。 早先自己招来那老鳖,就差点被看透,但如果是用这个盆呢? 如果再备上一些阴木,或是槐木,松柏、荔枝之类本就偏阴性的柴,在里面烧火呢? 想想就带劲,怕不是红灯娘娘都看不透自己?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一想,现在的胡麻哪有胆量敢招红灯娘娘这种级别的。 但无论如此,这盆到手,便是小赚,再看看其他的都有没有合用的,胡麻抱着这种想法,将驴车上的东西都翻开来看了看。 一是路上反正也闲着没事,二是查看这些东西,本来就最好是白天,若是晚上随随便便的拿了出来,便不定会引过来什么东西,抢自己的宝贝。 “纸人、黄裱纸……刑具?怎么还有米?” 但一一清点了一遍,胡麻倒是有些好奇,纸人他见卢大少用过,那是他的拿手宝贝,按理说自己施展镇岁书上的法门,也能用得着纸人,但这纸人太邪乎,他却是不敢直接用。 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再翻看着,便见是一箱子黄裱纸,触手生刺,做的极为粗糙。 这是他们施展黄官纸这手绝活的时候才用得到的,也与自己用处不大。 若是叠成了元宝,施法时烧掉,倒容易引一些生前爱财的阴鬼过来,但也没必要。 胡麻看过了,这就是最普通的黄裱纸,纸扎店里多得是。 不过,最异样的,却是车上的一个箱子里,里面放了一叠脏兮兮的,明显被水浸过的黄裱纸,这些纸仿佛之前扣在人脸上,倒隐约像个面具的模样,倒是心里微惊,忙放好了。      他听那卢大少得意的说起过这手黄官纸绝活的由来,知道那人脸形状是什么。 那是将黄裱纸一层层贴在人脸上,再拿水浇,活活将人闷死时形成的。 是绝对的邪物。 自己非但不能用,还得尽快毁掉。 之所以现在不随手扔了,是怕这邪性玩意儿,会害了经过的行人。 至于那一个布包卷着的,一根一根磨的锃亮渗人的刑具,什么细钩子,穿脑针,小巧的锯骨刀。 还有一些弯弯的,似乎是用来割某些长条状与鸡卵状事物的弯刀,就更不知道做什么用了…… ……大概是他们刑魂门道里面,既然有个“刑”字,那便是用来折磨对手的东西。 ……这倒是可以暂时的保留,没准事后用得到呢。 一一将这些事物归整,胡麻才看向了最后半袋子东西,略略凝神。 这是最难归类的,居然是半袋子米。 卢大少爷家是做米行生意的,难道也这么敬意,出去办事,随身带着米煮来吃? 但仔细一看,胡麻就知道绝非如此,这袋子里的米,黯淡无光,颗粒干瘪,明显不是什么上好的米,卢大少爷这种身份,就算要吃,也不会吃这样的。 更重要的是,袋子一打开,胡麻便能感觉到一股子瘆人的凉气直迫面门,余光瞥去,能看到这米里似乎有黑气蒸腾。 “这米定然是有来历的1 胡麻立时确定,这应该是用来施法的米。 世间的米,自是用来吃的,但也有一些奇异的,或是在阴地里生长,或是被人无意中洒在了太岁老爷身边,汲取着太岁老爷的血肉生长,便都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诡异作用。 活人吃了,非但无益,反而有可能生病,甚至疯狂。 但落在门道里的人眼里,这种东西,却是施展法术的顶好东西。 胡麻之前与吴禾妹子闲谈,便听她说起过,有些人会去采割黑太岁,埋进地里。 这种地便成了阴地,再用一些秘法,能种出一些特殊的米。 专门卖给门道里的人,或是用来害人,或是用来施法。 “好东西碍…” 胡麻细细看着,倒是明白了过来,这半袋子米,怕是比那盆还要好。 只不过,自己得先找地瓜烧打听清楚,再确定这米适不适合自己当作五镇物来用。 一一清点清楚了,他也长长的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只觉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脑袋竟略略有些晕眩,身体上出了一层虚汗。 “地瓜烧的术起作用了……” 他心里清楚,便默默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道行,却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自己的道行,本来一直保持在三柱香左右,便是因为修行或是与人斗法,消耗了一些,也会赶紧吃血食丸补回来。 但如今一看,自己这三柱香,居然已经变成了两柱半,不,不仅仅是两柱半,而是第三柱几近于没有,只勉强剩了一丝丝,差一点,就要倒退回两柱了。 “纸钱买命,她这手绝活真阴毒碍…” 主动去中这一招,倒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今切身感受了,还是觉得吓人。 胡麻中这一招,一是为了事后圆起来合理。 二是因为,意识到了刑魂门道的可怕,反而更想亲身感受一下。 在地瓜烧的手里感受,彼此下手有分寸,总不致于坏了性命,总比将来遇到了不认识的对手,一下子中了招,却束手无策,防不胜防的要强不少。 但饶是做了这么足的心理准备,仍是吃惊。 自己只是被纸钱砸了一下头,便差不多耗去了一柱道行。 若是普通人挨这一下,真就没命了? 本来就想着回去好好演一番,如今倒好,差一点过头了,他心里一个警醒,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让小红棠用力抽了那驴一巴掌,甩开蹄子,加快了赶路。 如今,自己这趟私活算是已经了了,现在倒要想着如何去领了这份苦劳。 但就算是这趟苦劳,也要想想怎么合理才行,甚至,还要尽快赶去能够联系到二锅头的地方,好好的向他请教一下注意事项,才更稳妥。 (本章完) 163.第163章 杨弓兄弟救我(三更求票啦) 第163章 杨弓兄弟救我(三更求票啦) 转生者视道行的深浅,能够呼叫的范围也有一定限制。 大略都是一城之地,只有道行突破了三柱的白葡萄酒小姐,跟其他人不同,可以隔了一个州府的距离呼叫自己。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能呼叫自己,自己却呼叫不了她。 所以,胡麻的计划是先暗中潜去明州府,但不现身,在那附近,呼叫过了二锅头,再来做下决定。 下午时分,路过一个道边的茶水摊,胡麻下来吃了碗茶,又让店家拿了两个馒头吃,顺便打听清楚了路,便一路向了明州府过来。 他独自一人,赶了驴车,车上又拉满了东西,赶路的时候,倒还有些扎眼,只不过现在他渐渐本事大了,还有小红棠跟着,却也不怕这些土匪路霸什么的。 真遇着了眼睛尖,一直往自己车上瞅着,亮一亮刀,对方也自怕了。 这般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倒是把这驴累的够呛,因着胡麻实在不会伺候,有一天夜里没找着店家,便只在一个村子里投宿,但村子里的人可以让你睡柴房,却不会帮着喂牲口。 胡麻也只能割了几把野草给它吃,这驴倒是不敢不吃,只是第二天一直拉希 好容易已经到了一个座落在明州府西北方向的村子,天色还没到下午,胡麻便也停了下来。 进了村子,便打听里长家的住处,说自己是进明州府的行商,怕路程不便,还没进城就天黑了,想着先找个落脚的地。 这村里的里长得了银子,便热心的将胡麻安排进了庄子里一对年青夫妇家里祝 小两口很是热心,妇人给胡麻做了饭,烧了洗脚水,小伙子则是个照顾牲口的好手,给这驴喂了上好的草料,也算让这赶路几天的驴舒服了一下。 吃饱喝足,胡麻这才安稳睡了下来。 待到入梦,便进了本命灵庙,手放在香炉上,呼叫了二锅头一次。 见没反应,便又隔了一个时辰,又呼叫了一次。 眼见得已经过了子时,还没有回应,便又耐心等着,一个时辰之后再次呼叫。 “我听到了,你回来了?” 二锅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倒显得有些疲惫。 “白葡萄酒小姐介绍了一个活,我过去做了,这才刚回到明州府附近。” 胡麻道:“平日里你早歇下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不还是为了这场斗法?” 二锅头道:“那青衣恶鬼真的疯了,不知请来了多少人使阴招,本来咱们十拿九稳,硬是输了一场,如今红灯娘娘都发了火,我们便也都闲不住了。” “夜里议事,这才歇下。” “明天白天,怕是更要好好的筹备,只等到了明天晚上,再赢下了那一场,才好教她放下心呢……” “……” “青衣帮这次确实掏空了家底碍…” 胡麻想着地瓜烧之前说的话,也知道这次机会对青衣恶鬼有多重要。 或者说,是对红灯娘娘重要,这青衣恶鬼,是不惜一切,要从红灯娘娘嘴里抢食。 这种情况下,倒是占了赢面的一方更吃亏,因为要想着赢了之后怎么办,怎么安置,但劣势一方,反而不惜代价,先赢了再说。 “那现在到了我现身的时候了么?” 胡麻道:“另外倒有一件事,我如今正是有些拿不准。” “这次过去,我见着了另外一位转生者,帮着她算计了一个人,倒是巧了,之前我出去,名义上是为了查一桩案子,便是那沈大户一家被灭门的事,竟真的找着了那个动手的……” “……” 说着,便将这件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做好了要拿这份功劳的准备,但究竟是不是真要拿,还得多问问前辈的经验。 但也正是为了问这经验,所以并不瞒着二锅头,一一说了。 “黄官纸?伱跟刑魂门道的人打交道了?” 二锅头倒是一听,有些惊奇:“白葡萄酒小姐偏心啊,她就没给我介绍过活……” “……” 胡麻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再说了白葡萄酒小姐为啥不搭理你,你心里没数?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你最近忙吧……” “……” “忙当然是忙……” 二锅头忙道:“不过,你真的确定,那黄官纸的传人,马上也要来斗法?” 胡麻微觉奇怪,道:“是。” “太好了。” 二锅头一听,竟是无比的欣喜,道:“我正愁着这事,青衣帮这次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请来了不少老供奉,阴了我们一阵,搞得红灯娘娘大发脾气。” “更关键的是,我们知道,他们也已找好了人,准备再阴我们一阵,若是这一阵再输了,那这麻烦可就大了……” “知道了是谁来参加这一阵就好。” “……”      “那可是咱们转生者。” 胡麻道:“而且,她瞧着本是打算要过来赢上一阵的。” “这倒好说。” 二锅头笑道:“我们好好谋划一番,给他足够的好处不就是了。” “况且,这又不是我个人的事,得是红灯会出的好处,只要能搭上话,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家都是自己人,话都是可以说得下来的。” “退一步讲,她就算要赢,也不是不行,只是商量好怎么个赢法大家都便宜便好。” “兄弟,这个消息,便足够还我之前通知你躲过去的人情了。” “么么哒……” “……” 能听出二锅头很激动,但最后这三个字还是不由得让胡麻只觉一阵恶寒。 脑海里甚至能想象他一个大男人对着香烛撅嘴的模样。 忙道:“那这事我倒管不了,我离她已经太远,无法与她说话了。” “你要找白葡萄酒小姐才好,她能帮着递个话儿。” “……” “那是自然。” 二锅头笑道:“这么大事,没个中人,双方都不可能太放心不是?” 听着他语气很是兴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胡麻倒忽然想着,这家伙的高兴,大概也不仅仅是因为可以解决问题,还是因为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联系白葡萄酒小姐了吧? “还有我的事。” 他生怕二锅头急不可耐,直接跑了,便也忙道:“我现在怎么着?” “到没到现身的时候?” “查了这案子的苦劳,要不要领?” “……” “当然要领,凭什么不领?” 二锅头道:“不仅要领,兄弟,你还真得赶在现在这时候过来,才好把这小功劳,做成一个大的。” “没你过来报这个信,我这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呢1 “……” “啥?” 听他这么一说,胡麻都有引起吃惊了。 最早发现了那卢大少便是沈大户家惨案的元凶,他便有些纠结。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岁人,冷不丁做了这么大件事,难免招人注意,所以,他就想着,即使要领,也只带份情报回来,勉强的领一份苦劳。 但就算这苦劳,也先问上一问。 但如今,听二锅头的说法,自己只要赶准了时间过去,小功劳也能做成一份大功劳? “如何运作?” 二锅头笑道:“可不可以得先问过人家,你莫着急,我问清楚了再与你说,说定了之后,你再过来1 见他这样,胡麻便也只能先退了出来,等着他去寻白葡萄酒小姐递话,也不知道这么大一份功劳,自己怎生才能得来。 “兄弟,成了……” 待到半个时辰后,二锅头再次连接自己,却已是快要天亮了。 他听起来很是兴奋,看样子已经经由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达成了某种协议。 然后便又与他商谈了一番自己这次要怎么回去,回去了怎么说,以及后续的事情怎么配合之后,胡麻也是细细的问过了每一个细节,这才终于放心,带了点离奇,在床上醒了过来。 小夫妻起的早,已经给烧好了洗脸水,还煮了苞米粥,蒸了一笼地瓜面的野菜包子,却是把胡麻当成自家客人照顾了。 胡麻趁他们不备,将自己驴车上的大半银子,埋在了他们家侧屋的床底下,又让小红棠问清了,回头过来挖,自己的车上却只留了二百来两。 做完了这些,他也不客气,饱饱吃了一顿,将二两银子,扣在了他们的碗下面,这才赶上了驴车出来。 如今的心情,自是美好,甚至想唱一首二爷当初挂在嘴边的曲儿了,不过,眼看着距离明州府越来越近,他便也收起了两柱命香,只留了最残缺的一柱。 这一来,整个人便也显得无精打采,眼神飘乎,冷汗出得一层一层,瞧着便像是大病一场,眼看着小命都要丢了的人一样。 而到了明州府外面的官道上,却又不进城,只是装模作样,找人一打听,便转了驴车,径直往朱门镇而来,这个距离明州府只有一个时辰路程的镇子里,如今已是气氛诡异。 镇子东边,挂满了红灯笼,镇子西边,则飘着数丈长的青布,鬼气森森。 “干什么的?” 红灯笼旁边,都是一个个气质阴冷,腰上扎着红带子的人,远远见了,便即喝问。 “我……我是红灯会青石镇子分柜的管事胡麻……” 胡麻也是一见他们,便忙的摆起了手:“快,替我请三香弟子杨弓过来……” “杨弓兄弟,救我性命哇……” (本章完) 164.第164章 自己人(一更) 第164章 自己人(一更) “杨弓?” 在这里把守的都是红香弟子,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不太听人使唤,冷不丁见有人过来,自然少不了一番盘查。 但见胡麻上来便叫三香弟子,还是前不久刚出了风头的杨弓,便也不敢大意,忙忙的喝命胡麻留在这里等着,自然有人烧香召来青衣小厮状的使鬼,去请杨弓。 胡麻便只在驴车上坐着,一副面若白纸,晕晕欲倒的黛玉模样。 等了至多只有半盏茶功夫,便忽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随着便是一声急急的大叫: “是谁找我?” “可是我胡麻兄弟来了?” “……” 来的正是杨弓,只见他大步奔来,身上外袍的带子都没上系上,竟像是刚刚还在睡着,不及问细,只是一听对方要找“杨弓兄弟”,便跳了起来。 在这地界,他认识的人里,兄弟叫他杨大哥,会里的人都叫杨师兄,又没别的熟人,只有胡麻会这么叫他。 奔到近处,果然见到驴车上坐着胡麻,顿时心里一急。 刚想撵他离开,不知这家伙明明得了自己的信,这会子回来又做什么,却是一下子看到了胡麻的脸色不对,顿时心里一慌,凑近了一看,叫道:“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快,血食丸1 “……” 说着便向身后伸手。 跟着他跑了过来的倒有几个,见他要血食丸,便有一个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直接递了过来。 但杨弓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怒,猛得往地上一摔,一脚踩碎了,向身后的人大喝:“别拿这种狗吃的东西来糊弄,我让你把血太岁给我1 平时,无论白的青的还是红的,只要不是黑的,都称血食。 但一般炼成了丸状,方便携带食用的,才称血食丸。 他身后跟来的弟子倒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杨弓冷不丁的居然真要血食丸。 那可是值钱的东西! 如今见杨弓在这里骂人,也一脸为难,他身上也没带碍… 好在这时,另外几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与杨弓一起见过胡麻的沈大棒子。 他听见了杨弓的大叫,又认出了驴车上的是胡麻,便忙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包着的物件,一层层的揭开,里面正是塞子裹了红布的一个小瓷瓶。 杨弓一把夺了过来,拔掉塞子,喂到胡麻身边:“兄弟,吃了再说话。” 他却是红香弟子,经历的事情与胡麻等人不同,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时候近乎油尽灯枯,红香弟子也只有在借多了红灯娘娘法力的时候才会这样,知道需要一颗血食丸来吊着命。 “这……” 胡麻倒是犹豫了,自己为了作戏逼真,才装成了这样,没想到杨弓如此大方。 但微一迟疑,想着日后必定要还他,还是一口吃了。 立刻感受着滚滚气血在胸膛之内化开,便是自己不做什么,精神也不由得一振,这才深深喘了口气,低声向杨弓道:“我出去帮会里做事,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厉害的,伤着了。” 杨弓眉眼都拧成了一团,狠狠道:“哪个王八蛋伤的,我把他削成人棍,给你出气。”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沉,他可是明白,杨弓这哥们不是说说。 他这性子不是爱骂人的,他想把人削成人棍,那就是真的打算把对方削成人棍。 “先不说这些。” 他忙道:“管青香弟子钱粮发放的徐管事可在?” “……就是留了两撇鼠须,最爱穿了青衫扮书生的那个,那是自家长辈,伱先带我去见他。” “……” “他应该是在西边瓦房里落脚。” 杨弓也反应了一下,看向了周围人,有人指了一个方向,便即转过身来,向胡麻道: “上来,我背你。” “……” “不用,能走。” 胡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要走,忽又道:“驴车帮我看好哈。” 杨弓道:“放心,咱兄弟的东西没人敢动。” 说着转头看向了那些红香弟子,道:“你们瞧清楚了,这就是青石镇柜上的胡麻兄弟,这是咱们自己人,早先我跟沈大棒的命都是他救的,以后见了他都给我客客气气的。” 那些跟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腰缠红带,见杨弓这么说,却都跟着点头:“那当然。” 胡麻倒是有些惊奇:“看样子杨弓如今非同凡响,收了一大票兄弟啊1 “……还都是红香。” “……”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跟着往镇子里面走,却是连盘查询问都不用了,在这里把守的红香弟子,都以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看着胡麻。 就连驴车,都翻也不翻,便即让人牵到了旁边的马棚里去,用好料喂上。 这种待遇,怕是连庄子上真正的掌柜见了,都自叹弗如了。      跟着杨弓向镇子里走来,胡麻倒发现,如今这个朱门镇,百十户人家,倒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这一边许多宅院门口,都挂了红灯笼,便代表着有红灯会的人在这里落脚,另外一边则是青帐飘飘,而最中间的街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方高台,台边则分别有人在那里把守着。 杨弓带了胡麻,进了一条胡同,这会子已经有不少听到动静的人出来看是怎么个事。 胡麻远远的就看见留了中胡子的徐管事,也在那里掂着脚向这边瞧,忙忙的挥了下手:“前辈,找着你了。” 那徐管事远远瞧着像胡麻,也在犹豫,待到真确定了是他,顿时吃了一惊: “哎哟,胡大侄,真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 “贪图功劳,被伤着了。” 胡麻来到了徐管事身边,才压低了声音,苦笑着道:“早先我怕这掌柜位子坐不安稳,就接了个会里的差事,去查那明州界外的沈大户一家灭门案。” “却没想到,事没办清楚,倒是撞上了刑魂门道里的人,本以为不差他们什么,却不料一动手,便吃了这么个大亏……” “快进来说1 徐管事一听,便脸色骤变,忙忙的将胡麻领进了旁边的院子,转头看着他脸色苍白,靠了血食丸才激起了两颊不健康的红晕,但眉宇之间,一团阴气,仍是挥之不去。 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骂道:“傻实在的孩子,我之前就听说了你领了这份差事,还当是好事。” “但你这怎么不长个心眼,还真去办这差啊?” “你在外面转上一圈,落个苦劳,回来到我这里说说,什么差交不了?” “……” “?” 胡麻听着,都怔了一下,暗想:“我一开始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面上却只好带了一些羞惭的苦笑,摇着头道:“想着要小心了,但还是低估了人家……” “刑魂门道都是阴险毒辣的,哪有好对付的?” 徐管事训着,又关切道:“你这究竟是中了对方的什么招,怎么成了这样子?” “我瞧你以前根基扎实,如今一身道行都快没了。” “……” “我……我也不清楚。” 胡麻表现的有些尴尬,道:“就是被对方洒了一脸纸钱,没躲得开,然后就这样了。” “纸钱?” 徐管事这顿时吃了一惊,慌忙道:“你且坐着,我请人过来帮你瞧瞧。” 边说边往外走,一眼看到门边站着的杨弓,便道:“杨师兄是吧?咱俩之前见过,都是自己人,可顾不上招待你,你且看着胡小子,自己泡茶喝,我得去请懂行的人过来帮着看看。” 其实他一早就看到杨弓跟着了,还看见对方一脸焦急。 但故意不打招呼,而且当着他的面,跟胡麻说了一番自己人的话,如今也拿他当自己人。 红香弟子向来抱团,别人可很少都交际得上。 “多谢徐管事,跟我客气什么,快去,如果他们不来,我去找他们。” 杨弓也催促着,徐管事这才快步的出去了。 坐了没一会,仆人刚刚送上茶来,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却见徐管事拉着一个胡子花白,头上戴着小帽,瞧着便跟个账房先生似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那老头子不情不愿,被徐管事扯的像个风筝似的,进门看到了旁边坐着的杨弓,才微微皱眉,态度不那么不情愿了: “怎么回事?话都不说清楚就叫我来?” “……” 徐管事道:“会里的一个小兄弟,出去办事,被刑魂门道的人用纸钱伤了。” “咱们会里,我就知道你一个人懂刑魂门道的法,这不得赶紧叫你过来给看一下?” “……” “纸钱?” 这老头子听了,倒是一惊,歪头看了一眼胡麻眉宇间的阴气,更是一惊。 忙在胡麻身边坐了,伸出了手指,搭在胡麻脉上,低声道:“且缓着,不要抵抗。” 胡麻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抵抗。 只不过,他如今有两柱露头的命香,却把那完整的两柱,都从香炉里取了出来,只留了小小的一点,放在香炉里,看起来身体里面,倒像是只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火力。 随着这老头子手指搭在自己脉上,这缕残香火候在身体里面微微一动,被这老头子感应到了道行的存在。 他顿时心惊不已,连声道:“好小子,什么伤不伤的?” “这是被人买了命了。” (本章完) 165.第165章 江湖处处坑(二更) 第165章 江湖处处坑(二更) “买命?” 旁边的杨弓与徐管事闻言,皆是吃了一惊,显然对这类的事情听得不多。 “是刑魂门道里的一种手段。” 青衣老头子放开了搭着胡麻脉门的手,仔细打量着他,口中道:“在一些东西上施法,丢到了地上,谁若捡了去,谁就被买了命,有些大邪祟或是阴物想要娶亲,也会用这种办法。” “但这小子中的可不是简单的买命手段,他这是遇见高人了。” “这些人把普通的纸钱,用秘法炼过,便有了买命之能,与人斗将起来时,便将那纸钱往人身上一洒,被纸钱砸了头,就会被人买走了命,这小子……” “……你之前怕是吃过血食丸吧?道行超了一柱?” “……” 胡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忙道:“是,早先为会里立了一功,娘娘赏了三颗血食丸。” “我吃了,道行便有了突破,但如今……” “……” “亏得是你道行破了一柱,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青衣老头子道:“否则的话,你这条小命,早就完全被人买走了。” “啊?” 旁边的徐管事与杨弓,表情都有些慌乱。 胡麻也跟着他们慌乱,但心里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什么状况,其实自己最清楚,怕的只是瞒不过会里的高人。 如今听这老头子说了,这份担心便过去了,看起来情况凶险,实际上只要后面血食跟上,这身道行很快就会回来,也没有其他的影响。 但他心里明白,徐管事他们却不懂,忙问老头子:“这怎么办?” 青衣老头子脸色深沉,低低的一叹,道:“没办法了,他被纸钱买了命,天门处开了一个口子,孤魂野鬼都会找上门来,我必须把这个口子给他封上,但这个活可不容易……” “……只能用我祖传的膏药了。” “……老徐,我这可是瞧伱的面子,回头三颗血食丸,你少一颗我都亏。” “……” “啊?” 听得这句话,在场的三人却是又惊又喜又傻眼。 惊的是徐管事,冷不丁听到这青衣老头子居然要三颗血食丸,已经被吓到了。 喜的是杨弓,总算有法子救了胡麻。 但眼傻的却是胡麻,因为……这老头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嘛! 这纸钱买命,买的就是那一刻,买完就完了。 所以老头子说自己幸亏道行深才没丢了小命是对的,若真换了一个性命不足一柱的人过来,这三张纸钱,确实能将人的命买走,道行空了,人也就死了。 可关键是,若是没有买完,那也没有后续的,根本没破了个洞的说法。 这老头子胡说八道,是……推销他的膏药呢? “膏药呢,快拿来……” 这时候杨弓已经忍不住了,道:“不就是三颗血食丸?我给了。” “不行不行……” 胡麻忙道:“三颗血食丸,这……这也太贵了吧?” “贵?” 徐管事与杨弓,连同这个青衣老头子,同时看向了胡麻,一脸严肃:“救命的事呢,还贵1 胡麻顿时为难,想说又说不出来,只好道:“我可还不起碍…”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笑话1 杨弓道:“自家兄弟,我哪里要你来还?” 这话说的,胡麻感动倒是很感动的,但就是有点憋的难受,只好把眼神看向了青衣老头子,道:“老先生给便宜一点……” “罢了罢了,当我给红香杨师兄一个面子,要你两颗就是了。” 青衣老头子摆了摆手,道:“且先坐着,我去把膏药取来,火上烤一烤,贴在他脑门上,封了他的天门,这命便不会被买走了。” “……” 这一下子场间却是两喜一恼。 喜的是徐管事和杨弓,一个喜不用自己出血食丸,一个喜胡麻有救。 恼的是胡麻,这老头子真是在唬人碍… 要说一个人心里的秘密太多了也不好,遇见骗人的,心里气,却说不出来。 自己虽然知道怎么回事,但却不能说什么,毕竟理论上,自己如今不该懂这些,也只能装着懵懵懂懂的样子,任由这个青衣老头子满口糊言,从自己兄弟这里坑走两颗血食丸…… 回头等这一贴膏药贴在脑门上,这是封了天门吗? 这是冤大头啊! ……胡麻很快便把膏药贴到脑门上了。 不贴不行啊,老头子对了自己又是念咒又是比划,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敬业。 照人家话说,这是违背了祖师爷的决定,把自家好东西拿出来给外人救命的呢…… “记下你了。” 胡麻也只能暗暗想着,自转生以来没吃过这么大亏,你是头一个。 “这下好了……”      倒是杨弓与徐管事见着胡麻脑门上贴了这块膏药,终于都放下了心来。 尤其杨弓,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做了冤大头,一脸的喜色。 “哎呀……” 但还不等他们说话,便听见院子里一声惊叫,旋即一个声音道:“是他,真的是他。” “我的娘嘞,他来了……” “姐夫,快,快去叫我姐夫,他真的来啦……” “……” 屋里正说话的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穿了青衫的汉子,他胡子拉碴,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过。 这时候眼睛里满是惊喜,死死的盯着胡麻看着,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却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跑到了青石镇庄子上去历练,却又被抓了壮丁的孙牛子。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这怎么着,他似乎挺开心?” 杨弓阴森森的,刷的一声拔了刀出来,道:“我挖出来瞧瞧,是不是真的开了心。” “啊?” 那孙牛子最怕杨弓,连滚带爬的跑了。 就连徐管事,也忙拉住了杨弓,摇了摇头道:“现在谁也动他不得。” 说着转头看了胡麻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本想说胡麻回来的不是时候,但想到了胡麻刚刚那个伤势,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中了那等邪术,若是不回来,不一样也得死在外面? “咳,呆会有讨厌的人过来,我先回去了,你们聊着。” 青衣老头子见了,也忙拎着自己剩下的膏药起了身,向他们摆摆手,自去了。 一时屋里只剩了胡麻、杨弓、徐管事,倒是安静。 杨弓皱了眉头向徐管事说道:“人都已经定下了,改不了了吧?” 徐管事则是皱起了眉头,似乎也拿不准。 胡麻清楚是什么事,但却装着一脸疑惑,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徐管事看向了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刚刚就想跟你说,你之前出去,其实是好事……” “虽然说吧,你那掌柜的位子被人算了,但偏偏躲了一劫,还私下里跟人说你是个好命的,没想到绕了一圈,竟是又回来了,没瞧见现在这阵仗?” “正是会里最不太平的时候呢1 “……” 胡麻微微凝神,道:“我回来的路上,倒听说了一些。” “咱红灯娘娘,正与人斗法?” “……” “不是红灯娘娘与人斗法……” 徐管事看了杨弓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是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斗法,一帮出了十个人,每天斗一场,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天。” “咱家娘娘,倒是只赢了三场,反而是青衣帮,赢了四场,现在满会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呢……” 胡麻吃了一惊,忙道:“怎会如此?” “我路上也听江湖人提到斗法的事,但所有人都说青衣帮比咱们差得远,哪来这么大本事?” “……” “因为青衣帮已经疯了。” 徐管事道:“我瞧那帮子拜恶鬼的,为了赢这一阵,家底都掏出来了。” “况且这封战书是他们下的,咱会里不能不能接,这样一来,他们准备的时间也比咱长,倒想出了一些阴人的招,请来了不少能人。” “可付出这么大代价,就算他们赢了,这两三年的血食,也得填进去。” “……” “重点是昨天那一阵。” 杨弓道:“本该我们赢了的,但实在是没想到,被对方阴了,竟亏了一阵。” 胡麻正色起来,道:“你们说说,我只知道在斗法,却不知具体。” 杨弓与徐管事对视了一眼,便还是由徐管事讲了出来。 胡麻细细听着,虽然早就在二锅头那里知道了些许,但了解了细节,也顿时心惊。 “青衣红灯斗法,其实,就是两个血食帮斗法。” 徐管事说的与二锅头说的大差不差,只是二锅头说的时候,更加的直白一些: “那血食帮斗法,斗的是什么?” “是掌柜,供奉。” “你别瞧着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的名声大,血食帮也以它们命名,但他们其实就是帮上面人看着这两个血食帮的,真正血食帮的主体就是这些掌柜,供奉,以及靠了血食吃饭的弟子。” “所以,这斗法,可不是两帮人拿了刀子上去拼,而是要一一的把本事亮出来。” “真到了拼的时候,上的反而是红香弟子了。” “而这一次斗法就是如此,青衣帮向红灯会递了战书,要双方亮亮本事,确定几个大血食矿的归属,因着两边的祖宗,都有输不得的理由,所以双方都下了血本。” “咱红灯会,准备时间短,出的人是各庄子里掌柜选出来的。” “青衣帮,出的却是他们各路请来的供奉。” “咱们这次的亏,就吃在这。” (本章完) 166.第166章 擂台斗命(三更) 第166章 擂台斗命(三更) 头一次听二锅头讲了两个血食帮斗法的规矩后,胡麻也是有些吃惊的。 这与他想象中的斗法,完全不同,怎么倒像耍狠斗勇? 一边出十人,定了时间人物,然后约在这里,每一阵双方便出一人,抓阄来定谁先叫阵。 轮到了时,这边就先出来一人叫阵,嘴上说着客气话,请了对方的人上来,自己做一件事,便请对方做一件,双方一轮轮的比了下来,等到一方跟不上,或撑不住了,也就输了。 红灯会输的这一阵,正是一位守岁人。 那人是狗儿山的掌柜,已经在红灯会里做了七八年,是个早就成名的守岁人。 论起名声,可比青石镇子的吴宏掌柜还强一些。 他本事可比对方的大,再加上轮到红灯娘娘会叫阵,也就是他先给对方出难题,本来这一阵是定能拿下来的。 但没想到,他先是拎了一坛子血酒上台,向着对方的人邀请:“夜里天寒,我带了一坛子酒请爷们取取暖,不知道哪位这会有兴致,上来陪咱喝一顿,坐下来好好的拉拉呱。” 他这坛子里的酒,掺了黑太岁,再毒不过。 对方也有一人上来,两人坐了,他就先拿了一大口,让给对方。 青衣帮那人也晓得厉害,接过了坛子,半晌不动,最后竟是心一横,也给喝了下去,顿时脸色发青,良久都不发一言。 双方人皆紧张的看着,如果青衣帮那人倒了,这一阵也就赢了,却没想到,对方沉默良久,居然也强行撑住了那凶猛的毒性,只是眼瞅着丢了半条命。 这狗儿山的掌柜,虽然意外,看出了对方也是守岁人,却也并不慌。 这坛子里的毒酒,自己早先服过了化解毒性的药物,因此受到的反噬,远比对方更轻,这一下子就占了很大优势。 对方出的人,脸色已经发黑,却也笑着道:“有酒无菜,不成个席呀1 “来人,烧一锅油,我给老哥炸个丸子吃。” “……” 说着,便有人端上来了油锅,另一人端上来了面盆。 他就从这盆里,捞出了一团一团的浆糊,仍进油锅里,烧的焦黄,然后掳起袖子,从里面捞了出来,一一的捡起,放在狗儿山掌柜面前的盘子里,请对方吃着,用来下酒。 到了这时候,狗儿山的掌柜仍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对守岁人来说,凡是入了门道的,油锅里捞钱,这是看家的本领。 便只笑着瞥了一眼,道:“萝卜馅的?我喜欢吃肉。” 边说着,直接来了个绝活,抽出刀来,一刀剁掉了自己的膀子,扔进了油锅之中。 旁边不知情的,已经吓的脸色发青。 却不料,这是他的绝活,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他虽然也还没有入府,但在守岁登阶的境界,停留了极久,功力极深,已经学会了一手卸四肢的功夫。 自己的肢体,若是被剁了下来,当然也没有那个能力能长回来,但他可以去其他人,或是刚死不久的人身上,卸一条臂膀回来,给自己接上,再以法门炼活,便与自己的一样使用。 所以,他说别说一臂,便是双腿也能卸,而且料定对方比拼不过。 可他也没想到,那人见了,也只微一皱眉,借了把刀,笑道:“我也凑点。” 说着一咬牙,也卸了一条臂膀在油锅里。 狗儿山的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人没炼过卸四肢的本事,因为他骨头茬子是新鲜的,也就是说,这人虽然也炼活了四肢,但如今断了一臂,那就是断了一臂,以后也别想长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加了这条臂膀,只是跟了注,还要加注。 一个守岁人,难道你双臂都不要了? 就算你不要,我还有双腿等着,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可就在他想着时,那人已经笑着说了,脸色苍白,却谈笑自若,道:“本来我得再加个菜,但只是两只膀子,再加点什么都不够分呀……” “老哥出了手,我得出菜,还不能让老哥挑我的不是,这样吧,弄俩灯笼炸上一炸,咱们哥俩一人一颗1 说着,便又提刀,剜出了自己两只眼睛,扔进了油锅之中。 “唰1 看着对方血淋淋空洞洞的眼眶,就连狗儿山的老掌柜,也已经脸色大变。 他的本事,还没有炼到双眼,况且就算炼到了,也只会卸四肢,没学会换眼睛。 这一招他是不好拼的,表面平静,心里已经有些压力。 赶巧这时候,那扔了两只眼睛进油锅的,却还在笑嘻嘻的说着:“老哥请呀……” “我这会瞧不见,就靠老哥伱把菜端上来了。” “……” 于是这位狗儿山的掌柜,便也心一横,大笑道:“爷们说的是,是我照顾不周。” “你眼睛看不见,那咱们把这汤喝出来,你不就摸着菜在哪了?” “我先喝半锅1 “……” 说着,伸出单手,端起了正被烈火烧的滚烫的油锅,凑到嘴边,骨咕咕的喝了下去。 那热油崩进去个血点,都吱啦一声响,可见温度有多高,可是他仗着炼过脏腑,硬是喝了半锅下去,然后便将油锅往身前火上一放,笑道:“汤我留了一半,省得老兄你说我太贪吃。”      “这么大个锅总不能摸不着,要不我帮你送到嘴边去?” “所以,请……” “……” 见得这一着,红灯会一方,已是人人叫好,知道这一阵赢定了。 对方那位守岁人分明道行不如狗儿山掌柜,只是靠了一股子狠劲撑着,但这半锅热油进了肚子,那可不是靠狠劲能撑得住的,眼瞅着狗儿山掌柜,便可以直接宣布这场赢了。 却不料,就在对方脸色难看,眼瞅着便要直接认输时,这位狗儿山的掌柜,慢悠悠说着,说着,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忽地从椅子上栽倒。 旁边人惊呼上场,才发现,他已是死了。 虽然炼过了脏腑,但也明显高枯了自己的极限,没撑住这半锅热油。 “就差那一会碍…” 徐管事说起这事来时,还在摇头感慨着:“他但凡再多撑一小会,对方也就认输了。” “所有人都瞧了出来,对方出来的那位,根本就不敢喝。”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老杨掌柜就栽到了地上。” “一个死了,一个活着,都不会接话了,咱这必赢的一阵,也就这么输了。” “……” “……” “这都什么牛鬼蛇神?” 胡麻虽然听二锅头提过,但没有这些细节,冷不丁一听,也头皮发麻。 这哪叫斗法? 这根本就是拿命来拼碍… 那狗儿山的杨掌柜输了,命也搭上了,青衣帮的那位供奉,不也搭进来一条手臂,两只眼睛? 况且那一坛子黑太岁酒,他是硬撑的,说不定身体也已经出了毛病,不知道养不养得回来,合着就是,这上了擂台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重残,双方都没讨了好去…… ……也难怪二锅头一开始就让自己躲出去。 若是没躲出去,一听说要上这种擂台,说不得,自己也会跑。 “若是这样……” 胡麻听着,忙道:“那怎么会轮到了我们这些新人?” “这可是每一样都是拼着自家的绝活,找那些有本事的上,岂不是更好?” “……” “若这么想,你还是没明白这道道。” 徐管事摆了摆手,叹道:“这斗法,难就难在叫阵这个规矩。” “双方轮流叫阵,谁来叫阵,谁先划下道道,划道的这个,自然是先出对自己有利的题目,对方若是跟不上,第一阵也就输了。” “所以,咱们斗法,主动叫阵的,便都找自家靠得住,有绝活的,争取一轮就让对方躺下,或是认输。” “至于被动的时候嘛……找谁都一样。” “要么上去个年轻些,有冲劲的,跟对方耍耍狠,看能不能撑过去。” “要么便是认输。” “……” “呵呵,没个认输的说法。” 这时杨弓接过了话茬,道:“你若是上了擂台,对方划了道,你接不住可以,但不能不接。” “比如对方拿了一坛子毒酒,你可以喝下了毒酒之后,撑不住躺下了,但如果喝也不喝,就直接认了输……” “……那娘娘怎么会满意?便是会里的兄弟,也会瞧不起你1 “……” 胡麻听到这里,便已是明白了。 这种斗法,说白了,赢也好,输也好,惟独怂了太丢脸。 这也是所有被选上的掌柜,都如临大敌,做好了丢掉这条小命的原因。 毕竟,上去一趟,废了是轻的。 “难怪二锅头一听到地瓜烧要来,高兴成了这么个样子……” 但在这离奇恐怖的讲述之中,胡麻结合自己所知的信息,却也忽地意识到了这种斗法里面的一个关键点:“叫阵,叫阵最重要,若提前知道了对方叫阵的题目,便可以赢。” “郑香主来啦……” 也在他想着这个问题时,门外,忽地响起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本章完) 167.第167章 护法大人 第167章 护法大人 “碍…” 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声音,徐管事顿时有些慌。 就连杨弓,也忽地咬紧了牙关,明显对这个人的到来,有些压力。 他们对胡麻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他斗法之事的可怕,而偏偏,早先胡麻暗中得了杨弓提醒,提前躲了出去,是件大好事。 他们那青石镇子上的掌柜,已经被选中了。 只不过,新手与老手,都是隔天上,那顶替了胡麻的孙牛子,如今还没有出过阵,万一出了意外……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做什么,直接让胡麻跑什么的。 红灯娘娘对这斗法,可是极为看重,夜幕一至,便会降临在这镇子里。 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她的耳目,倘若两人这时候催着胡麻赶紧跑了,那少不得要填两条人命进去,无奈之下,却也只能等着看看,希望那位郑大香主,不要在这时候动心思了。 当然,这只是妄想,郑大香主不但来了,还来得很快。 胡麻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见是个穿着锦袍,国字脸的男人,倒生得颇有英气,瞧着四十许年龄,背着双手,带了几位青衣弟子过来。 那孙牛子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紧张,不停的向屋子里瞅着。 那位郑香主则是来到了屋门前,也不与徐管事和杨弓招呼,只淡淡笑道:“听得胡麻胡掌柜回来了,哪位是他?” “……” 这他娘的屋里一共就仨人,另外两个你又不是不认识…… ……况且,你现在终于舍得叫我掌柜了? 胡麻便自起了身,诧异道:“这位是谁?怎么叫我做掌柜?” “哼1 那位郑香主脸色一冷,道:“我姓郑,是咱红灯会里的青衣香主,早先你刚入会烧香的时候,难道没见过我?” “在我面前就别装糊涂了,早先伱立了大功,又得到了吴宏的全力推举,满会上下都点了头,要你做这掌柜,谁知道大事近了,你倒溜了号,当真不懂规矩。” “但如今是用人之计,我也不难为你,你跟着我过去,把名头定来吧1 “若是你能帮红灯娘娘赢上一阵,便既往不咎。” “……”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人皆是大惊,徐管事都忍不住颤声道:“那个……” “……这人不都定了,还能换的?” “……” “定也是咱们自己这边定了,青衣帮又不知道,换个更有把握的,难道不好?” 郑香主看着徐管事,冷哼了一声:“难不成你有意见?” 徐管事不是个惹事的,便自不说了,这位郑香主在会里人缘不佳,便是徐管事,也不太买他的账,但人家毕竟品职高过了自己。 他敢暗着帮胡麻,也敢暗着跟这郑香主较劲,但在明面上,却也只能客客气气。 不该说话的时候,帮着胡麻说了一嘴,便已是大人情了。 “定你大爷。” 却在这时,旁边的杨弓忽地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姓郑的,你打的好算盘,我兄弟立功时,你找了你那便宜舅子去抢位子,如今遇着事了,又想把你那小舅子给换下来。” “你也不看看,我兄弟都伤成了什么样,如何去赢这一场?” “……” 那郑香主被杨弓骂了,居然不恼,许是之前已经挨过几回,习惯了。 只冷淡道:“伤了无妨,能动就行,咱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个必胜的法子不是?” “我这不是难为他,还是让功劳给他哩……” “……” “那法子……” 杨弓听了,都是唰的一下变了脸色,竟似隐隐有些害怕。 猛得一扯钢刀,喝道:“姓郑的你别太欺负人,我杨弓的兄弟,不会被你害了。” “咦?” 这位郑香主看着杨弓亮出来的刀,却也只是皱了皱眉,似笑非笑的道:“这位杨师兄,你功劳立的大,但道理却有些说不明白呀。” “咱都是为了红灯娘娘的事情出力,如何却来说我害你兄弟?” “你既然这么不满,那我倒想问问,是你兄弟重要,还是会里的大事重要?” “……” 杨弓被他抢白,一时又急又怒,竟是说不出话来。 胡麻在旁边默默的瞧着,倒也隐约明白:杨弓性子急,这姓郑的倒恰好克制他。 若非当初杨弓拼着性命,立下了那一场大功,恐怕他会在这郑香主手底下,活活的被消磨死…… 但如今,杨弓倒算混出了头来,一场大功,成了三香弟子。 如今,会里除了护法与烧香人,其他的供奉掌柜管事,倒都要叫一声杨师兄了,反倒是这个姓郑的,与他之间怨隙太深,彼此之间倒懒得修复关系了。 与此同时,心里也已经对这郑香主的行为,动了杀心。 早先若是因为杨弓的事,他迁怒自己,为难自己,还说得过去,如今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想送自己上死路,那这就是想往不死不休的路上去走了…… 如今惟一不解的,倒是他话里这个“稳赢”的法子是什么? 昨天二锅头就说这些人在议事,难道还真商量出了一个能稳赢一阵的手段? 看杨弓刚才的反应,这手段怕是很不简单呀……      心里瞬间想了许多,面上却还挂着笑,道:“看样子我还真成了掌柜了?” “但我印信钱粮,一应皆未取过碍…” “……” 那郑香主冷眼看了他,淡淡道:“这算什么,立时便可以给你。” “但这些事让手下人办去,你先跟我去见见护法,擂台的事究竟怎么定,总得让护法大人定夺一下吧1 “……” 徐管事与杨弓闻言,已不由得大惊。 而胡麻则认真想了一下,道:“香主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得去一趟。” “平时咱吃红灯娘娘赏的饭,没道理不为娘娘效力。” “……” “你……” 杨弓闻言,已是紧张到说不出话,伸手扯住了胡麻的胳膊,胡麻却是按住了他的手,向他低声说道:“杨兄弟,你拿命搏条路出来不容易,别为了我的事情太过为难,坏了规矩。” “既是我必要经此一劫,总也要把自己的路趟出来1 “……” 听得胡麻如此说,杨弓竟是眼眶微热,只恨不得捶胡麻两拳,什么时候了还担心着我。 这胡麻兄弟太过实在,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道,可怎么才能活着哟…… 倒是徐管事,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心里盼着,或许两位护法,不会答应郑香主临时换人的请求了吧…… “按着商量,这事本来就要见着护法才能说,不然显不出力道,搏不出大功劳,还想怎么说服了徐管事带我去,现在倒省事了……” 胡麻心里也默默想着,跟了表情大悦的郑香主出来。 身边忽听得一个人“嘿嘿”笑了一声,转头看去,正是一脸得色的孙牛子。 “这姐夫与舅子都是好人碍…” 胡麻也笑着看了他一眼:“会让你们得着好报的……” 这一眼瞧去,倒是又让孙牛子心里一惊:“怎么感觉他现在这笑容,像是发自内心的?” 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时,结果可是,不怎么美妙呐…… “回禀两位护法,属下有要紧事禀报。” 郑大香主带了胡麻,以及看热闹的孙牛子,几位下属,不放心的杨弓等人,穿过了几条街巷,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宽敞些的民宅里,宅门上挂了两盏硕大的红色灯笼,一看便与其他不同。 而进了宅子,更是看到这边院子里,有一个合抱大的灯笼,正正的悬挂着,如今灯笼尚未点亮,两边却正坐了两个人。 皆穿着大红的袍子,披散了头发,一个带了哭脸面具,一个带了笑脸面具。 胡麻都懵了一下,本以为能见着二锅头,怎么还戴着面具? 这下又有点分不清他是哪个了。 “早先青石镇子分柜的新晋掌柜胡麻,跟了前掌柜吴宏学了艺,据吴宏走前推举,说他也有了守岁二阶的本事。” “先前挑人上擂台,本该有他,但他恰好出了庄子,错过了此事,如今他已赶了回来,听闻咱红灯会里正有这斗法大事,便主动请缨,还请护法禀报娘娘……” 正想着时,那郑大香主已经汇报了一番。 胡麻听着都觉得这人有几分本事,居然全程不提自己是被迫过来的。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主动请缨,倒让自己更难辩驳。 但凡自己说一句是被逼来的,他兴许也会跟上一句:“立功时候,难道你不愿意?”非但会把自己逼得无话可说,而且自己这表现,也容易引起护法不满,更有可能会被选上。 “青石镇子?” 正想着时,只见旁边那个哭脸的红袍人淡淡道:“不是有了一个人了?临时换阵,可是大忌1 这人声音温惋细腻,倒是个女人。 胡麻便立时确定,旁边那个戴了笑脸面具的,才是二锅头了。 郑大香主见问,忙道:“早先来的那个,并不是青石镇子的掌柜,只是个小管事。” “这位才是掌柜,如今刚刚赶了回来。” “……” “嗯?” 也就在这时,旁边那个戴了笑脸的红袍护法,轻轻的开了口:“听你的意思……” “……是想说烧香人搞错了?” “……” “啊?” 郑香主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哪里敢应这个话? 他身后的胡麻,闻言已是放下心来。 虽然还没见着人,但听见了这个声音,却是稳了,正是咱二锅头兄弟! (本章完) 168.第168章 立了一功 第168章 立了一功 除了转生者,还有谁能那么阴险,一句话便往人最痛的地方戳? 胡麻一听就放下了心,但也不敢细细打量二锅头。 愈是现实里见了,愈是要加倍小心,因此便只是低下了头,抱了看热闹的心思,默默的听着这位郑大香主,如何受挤兑。 “我……我实不敢说烧香人搞错了……” 郑大香主也是一下子宕机,反应了好半天,才想到了说辞,忙忙道:“青石镇分柜早先辞了一位掌柜,本就是特殊时期,乱了些。” “哼1 那脸上戴了笑脸面具的二锅头冷哼了一声,道:“再乱,还能乱到掌柜是谁都分不清楚?” 说着声音变得柔和,向郑香主道:“郑香主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是为会里考虑,刚刚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实在是那群烧香人做事太不像话了,现在就连谁是掌柜都分不清楚,那时间久了,是不是连谁是娘娘都分不清了?” 一听这话便是要找烧香人麻烦的意思,郑香主却是听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坏了,这不是让自己得罪了烧香人? 虽然自己在红灯会里贵为香主,但得罪了红灯娘娘身边的人,还能落着一个好? 一时间想要解释,又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二锅头老兄这戏可以碍…” 胡麻在旁边不敢露出破绽,但看戏也看得很欢乐,可也就在这一霎,忽地一束冷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正是二锅头,笑脸面具下的他严辞俱厉,喝道:“倒是你这小小掌柜,实在是胆大包天了些,平日里吃着娘娘赐的钱粮,如今到了重要时候,竟敢临阵脱逃?” “……” “妈的,吓我一跳……” 胡麻受着那目光,都不由得心里一凛,犹如一只恶鬼扑到了脸上。 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二锅头,这会怕是腿都软了。 他忙收拾了心神,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道:“护法明察,我不是临阵脱逃,事先也并不知道会里会有这件大事要用人,我……” 说着,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孙牛子,道:“……我早先确实得了人递话,说要升我为掌柜,但随后,这……这位孙掌柜就来了,说是郑香主吩咐,让他做这掌柜位子,我再跟着学学规矩。” 那郑香主闻言,脸色一变,跪在了最后面的孙牛子,更是慌忙道:“我没有……” “我……我只是按姐夫说的……” “……” 郑香主猛得回头,死死瞪了他一眼,才让他不敢说了。 这时,那戴了哭脸面具的护法,倒是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平时如何做事,我又不是没有耳闻,便别在这里争辩了,那小掌柜,别装的委曲,该是伱的,无论赏罚,你都逃不掉。” “是。” 胡麻忙道:“我只是想说,这次出去,本就是领了会里的一份差使,且向城里报备了的。” “本还想着,若能查清了那沈家富户的灭门一案,立个功劳,再回来……” “……” 说到这里却不说了,反正大家都明白。 “真是,为个小掌柜的位子,也值得抢成这不争气的样子。” 上面的二锅头,这时适时接过了话茬,不无嘲讽之意的看着胡麻道:“那你这差事办成了?” 胡麻一脸羞惭,摇头道:“没有,反而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 “谁耐烦听这个?” 二锅头已不耐烦:“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为这点子小事来打扰,休要啰唣,先带出去,打个半死1 一听他的话,旁边的人便要动手。 旁边的郑香主等人,也都已微微有些激动,不怕这小掌柜受罚,甚至不怕护法生气,现在左右需要一个替死鬼,他受罚愈重,这替死鬼越是跑不了他。 外面的事没做成,回来这不正好给你件功劳? “怎么就要打个半死了碍…” 胡麻都唬了一跳,忙道:“请护法听我说完,我也知道差事办不成,不该回来。” “只因无意中撞见了一伙人,知道了她们要跟咱们红灯会为难,这才着急回来报信的。” “……” 冷不丁听了这话,包括郑香主在内,人人有些诧异。 二锅头还没说什么,那位哭脸面具的护法,已经诧异的向胡麻看了过来:“什么人?”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快速道:“那人姓卢,名卢休谨。” “他本是梧桐镇卢氏米行的大少爷,但他暗中却学了一手黄官纸的绝活,而他拜的那位师傅,便是青衣帮的一位老供奉,如今,他正哄骗了不少江湖中人,借人炼宝哩……” “还准备着炼成了那一手绝活之后,帮着青衣帮过来打擂,也好扬名立万……” “……” “什么?” 这话一听,在场众人,顿时人人心惊。 胡麻都能感觉到,周围一下子便有无数目光,忽地向自己看了过来,如针扎一般。 忙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我本是负伤回来,险些身死,便是被这人的师妹所伤,他……他好像与他师妹关系也不怎么好,正是两人斗起来时,才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      看着胡麻说着,似乎也有些糊涂,前面那哭脸的左护法已经厉声喝道:“谁管你这些?” “我只问你,可确定是他们要来斗法?” “……” 胡麻停顿了一下,道:“是。” 这一个字说了出来,那两位护法,居然都激动的有些颤抖的样子。 哭脸的护法是冷不丁听了这事,激动些也就罢了,二锅头抖的却是比她还厉害。 老哥戏也是很足的碍… “快……” 却是不等二锅头开口,那哭脸面具便紧张道:“他们是何门道,有何本事,细细说来1 “是。” 胡麻忙道:“我当时领了差事,请了孙掌柜在庄子里看着,便动了身,本想着……多凑点路费,听闻满仓镇子闹了旱魃,便过去……” “……凑些路费。” “恰好遇着了一个带了猴子的老叫花子,他引我往梧桐镇去,说是那里有个大活,我想着可能有线索,便跟着过去瞧一瞧,结果这花子不是好人,蒙骗了我……” “……” 这番话简直说的漏洞百出,但却也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那郑香主立刻便想开口喝斥,可那哭脸面具的已经不耐烦的道:“别给自己找补了,你们办事怎么个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领着红灯娘娘钱粮,还一个个的贪心不足,假借了红灯娘娘的名号在外面捞银子,倒把正事扔一边……” “……但我不来管你,只问你怎么遇着了他们的?” “……” “是,是……” 胡麻忙忙的将到了梧桐镇子上的事细说了,把那卢大少如何招人,如何许诺了银子,如何钓魂,如何引了他们上山,又如何忽地引来了他那位师妹,两人斗法一应等等事情。 这些本来就是他亲身经历,说的自然半点不差。 做戏做全套,为的就是这一刻。 而当他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说到自己头一天看到那对师兄妹在斗,第二天却又合好如初,自己过去报复,反而被他师妹所伤时,那哭脸与笑脸的两位护法,却都已经难掩面具下的激动。 二锅头呵呵笑了一声,抬手制止了胡麻的讲述,向哭脸道:“你瞧这情报如何?” 哭脸面具下面的女人,沉吟道:“如今我们四负三胜,想稳赢这斗法,后面三阵,便须得全赢下来。” “而剩下这三阵里,我们有一次叫阵之机,这次却是必赢的,难就难在那两次被叫阵的局。” “……” 二锅头也适时的笑了一声,道:“昨天我们已经商量出了一道稳赢之策不是么?”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们现在,只差一阵,没有把握。” “……” 哭脸面具下的左护法微微一怔,略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 “叫阵叫阵,总是可着自己最擅长的绝活来给人出难题……” 二锅头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若是我们提前就知道了对方的门道,猜到了对方的绝活……” 哭脸面具下的左护法已是微有些激动:“莫不是在开始之前,三阵便都拿下了?” 二锅头拍了下手,大声笑道:“还是咱家娘娘气运通天,这小掌柜带回来的,简直就是决定了胜负的一手碍…” 两人说着,竟是愈发的开怀。 而到了这时,胡麻便闭上了嘴,知道自己这份功劳已经到手,倒是旁边的郑香主,完全没有料到这一茬,更没想到话题居然偏到了这里,已经插不进嘴去。 见两位护法都在笑着,他也只能勉强的陪着笑脸,试探着道:“那此事……” “郑香主放心,该怎么赏他,我们心里清楚……” 二锅头看了胡麻一眼,笑道:“当然他这点子贼心思,就连那沈大户家,也不一定是那黄官纸一门杀的,最多双方都是用了黄裱纸施法而已,这小掌柜没点证据就回来胡说,可也见是贼胆包天,但比起擂台大事,都是末节。” “他一听有人与咱红灯会为难,能想着回来报信,便已是值得夸奖了。” “倒是你……” “……” 他忽地目光一转,看向了郑香主,道:“这小掌柜帮咱们立下了一功,已是好的。” “你呢?” “郑香主,你舍不舍得,让咱们再稳赢一阵下来?” “……” 听着这话,郑香主已是有些表情绝望,良久,才低声道:“舍得。 (本章完) 169.第169章 克制法门(加更求票啦) 第169章 克制法门(加更求票啦) 听到这里,郑香主怎么也明白了。 自己是真想保下这个小舅子,也尽了最大努力,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掌柜太贪心,还命大,这一出去,居然碰到了那刑魂一门的人,还把人家要斗法的消息带了回来。 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消息,怎么就偏赶在这时候,一步一步的,成了最关键的情报呢? 这么着,人家已是立了大功劳。 既然立了大功劳,那自己再想换人,也就难了。 那位带了笑脸面具的右护法,最后问自己的一句话,说白了就是,问自己舍不舍得,把这个小舅子奉献出来挡这一阵了…… 难道自己还能说不行? 红灯娘娘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太清楚了,里面到处都是龌龊事,但不管什么帮派,越往上的人越坏,但明面上却越要脸。 那个小掌柜与杨弓这等人,本是自己随意拿捏的,可是他冷不丁带回来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之后,上面人就不可能再推他上去做那必死的事了。 “哈哈,快请小胡掌柜到偏房里休息,另外三个上擂的也请过来。” 这时,两位心情大好的护法已经站起了身,笑道:“我们商议一番,便将此事定了。” “今天晚上,总算有了话向娘娘交待。” “……” 说着他们二人便已经转身入了堂屋,倒是胡麻隐约觉得,二锅头跟自己抛了个媚眼…… ……老兄还是厉害啊! 小小一个情报,话赶话的,便成了了不起的大功劳。 刑魂门道有人要来替青衣帮出阵斗法,其实并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情报。 若不是正赶上红灯会斗法失利,正赶上红灯会咬紧了牙关要赢后面的三阵,一点不容有失,自己带回了这个消息,甚至把那卢大少脑袋提了回来,功劳都没这么大。 “姐夫,怎么样?” 两位护法一走,跪在后面的孙牛子便忙爬了过来,凑到郑香主身边,紧张道:“怎么样?” 有些话里的话他搞不太明白,隐约听出了些,却还是先问了才能死心。 郑香主转过身来,看着那隐含恐惧的脸,忽地抬手,重重的括在了他的脸上,直把孙牛子打的都跳起了脚来,但不等他喊痛,却又一把扳住了他的脑袋,声音说不出的沉重: “安心去吧1 “……” 孙牛子一时愣住,嗷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郑香主也心如刀绞,但事已至此,又还能怎么样呢? 如今他甚至已经不知该向家里那位三百斤重的婆娘交待,对她,对那个一心贪银子的岳父,对这个蠢而不自知的小舅子,都已满满的亏欠。 自己早年被仇家打断了腿,扔进寒冬腊月的臭水沟子里等死,就是他们一家救了自己,自己也发过了誓,要让他们一家人富贵。 但怎么富贵?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竟是连人都不齐全了碍… 至于胡麻,在旁边瞧见了他们两人的模样,却只是淡淡挪开了目光,转身进了刚才两位护法说的偏殿。 因着时间紧急,他早先其实还不知道二锅头为什么一听到刑魂门道的消息,便如此兴奋。 再看到如今,那位哭脸的左护法,也是如此兴奋,便明白了。 对于这种斗法来讲,似乎知道了对方属于什么门道,知道了对方出手的是谁,便有了更多占据优势的可能。 更不用说,自己非但带回了这个消息,还见过他们师兄妹的出手,把他们的绝活形容了一下,红灯会便更可以分析出她擅长的绝活,来针对性的作准备了。 毕竟,斗法,斗法,虽然不乏狠厉血腥之事,但凡是上台划道的,还是要可着自己的本事来。 一旦自己的绝活露了底,对方便很有机会提前准备,破了自己的法。 当然,这事还有个兜底的,那便是二锅头已经通过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聊过,说不定,他现在连对方到时候会划下什么道来,又怎么取胜,都已经了然于胸了…… …… …… 来到了偏屋里坐下,居然还有白香弟子给上了茶来。 胡麻便也安心坐着,知道这里的消息,有人会捎给杨弓与徐管事,也不怕他们担心。 唯一不舒服的是额头上贴着一块膏药,刺鼻味冲着。 刚刚二锅头看见了自己这滑稽模样,也不知后面会不会笑话自己…… 坐了没太大一会,有人送来了午饭,一大碗炖的青食,两个大馒头,一盘子青菜,居然还有一壶酒,胡麻也不客气,就在这里吃了,吃完之后喝着茶,自有白香弟子进来收了。 到得了下午,才等到了三个人过来。 却见一个是头上光光无毛的壮实汉子,一个是身上穿了绸缎,已年逾三十,但瞧着还有几分姿色的妇女,最后一个则是两只眼睛哭的红肿,畏畏缩缩的孙牛子了。 他也不知道与郑香主说了什么,这会整个人都彻底的蔫了,进来之后,便蹲在了墙角,也不敢看向胡麻。 胡麻倒是与另外两个人见了礼,得知都是红灯娘娘会的掌柜。 这次选出来十个掌柜上阵,如今加上孙牛子,就还剩了他们三个没动过手了。 不过两人虽然客套,也没有因为胡麻年龄小拿架,但看着也是心事重重,想必压力极大。 “呵呵,三位休息的如何了?” 坐下来没多久,听着外面有笑声传来。      却是消失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是去讨论什么的左右护法过来了,还跟着几位脸色阴沉,腰间系了红带子,但年龄似乎比杨弓他们大一些的红香弟子。 胡麻猜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红灯娘娘身边,最重倚重与信任的烧香人了。 见左右护法进来,包括胡麻在内,三人皆起来行礼。 只有孙牛子慢了半拍,颤巍巍的。 左右护法也不理他,先看向了那位中年妇女,道:“花掌柜,你叫阵那一关,没问题吧?” 花掌柜道:“没问题,我那件宝贝,正好派上用常” 哭脸面具的左护法点了点头,道:“你那宝贝,我也瞧过,确实是件厉害的。” “不过你总需要小心,一旦输了,该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 花掌柜连连点头。 两位护法便又转头看向了光头男子,道:“张掌柜,伱呢?” 光头男子有些尴尬,道:“那得看对方划下什么道,总之,我做好了为娘娘出力的准备。” 他们点点头,又看向了孙牛子:“你……” 孙牛子啪一下就跪下了,连连磕头:“护法大人饶命啊,我……我真是害怕。” 两位护法对视了一眼,笑脸面具的道:“看样子他没把握。” 说着伸手把孙牛子扶了起来,态度居然意外的温和,道:“但你也别害怕,能站出来为娘娘效力就是好的,咱昨天晚上已经商量好了一个稳赢的法子,总是能让你立这么一功。” 跟哄小孩似的,哄着孙牛子坐下了,才又看向了那中年光头男子,忽地笑道: “至于你,老张。” “你可得好好好谢谢这位小胡掌柜碍…” “……” 这光头汉子怔了一下,有点懵懂,不知道自己谢这位素未谋面的胡掌柜做什么。 哭脸面具的左护法淡淡笑了一声,道:“若我告诉你,你将对阵的,是刑魂门道里的人。” “你有几分把握?” “……” “啊?” 这光头汉子怔了一下,道:“守岁刑魂,各有所长,谁能赢,得看对方划出什么道道来。” 他倒是个实诚人。 血食帮因着各种活计,招揽的守岁人最多,十个掌柜里,倒有八个守岁人。 而青衣帮势力不如红灯娘娘会,招过去的守岁人便也少一些。 正常来说,这种正面斗法,守岁人最占便宜,可如今大家都摸熟了这道道,怕的倒不是守岁人,而是那些身怀绝活的奇人异士。 斗法斗法,法还是重要的。 若真只是比狠,双方直接派红香弟子和青衣童子冒充一下上台就行了。 但负灵人的手段单一,而且双方暗中交手多次,早摸清了对方的底,真到了台上,再狠,对方针对着你的弱点划下道来,却也只能是白给。 两位护法也不嫌他说的保守,笑道:“那么,我若找位把戏门的高人,指点指点你呢?” “又或者说,直接替你出这一阵?” “……” “啊?” 光头汉子顿时有些激动,慌忙道:“我素来听说,把戏克刑魂,若对方真是出了一位刑魂门道的人,而我们能找来一位把戏门的高人帮着指点指点,那这……” “赢面就大了碍…” “……” “呵呵。” 左右护法闻言,也皆是笑,显得心情极好,边笑着,又向这汉子道:“让你谢过小胡掌柜,便是这个道理了。” “你可心里有点数吧,回头你这一阵便是赢了,功劳也不给你,给他怎么样?” “……” “啊1 这光头汉子闻言,竟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转头就向胡麻跪了下来:“何止功劳?” “小兄弟救我一命,这天大的人情,老张记下了……” 继续三更,趁着还有,求票求票 (本章完) 170.第170章 孙牛子上阵 第170章 孙牛子上阵 到底还是二锅头老兄老奸巨猾,做事周全碍… 胡麻倒没想到最后是这个安排,既省了自己上擂台,又帮着自己得了奖赏,还赚得了一个大人情。 他忙将这位年龄看着比自己大了两轮的大掌柜扶了起来,诚恳的道:“老哥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会里本事大,我也只是凑巧带了个消息,可不敢受你这一拜。” 瞧这掌柜一脸的激动与庆幸,对自己的感激倒不像是假的。 这种上擂台的事,尤其还是对方叫阵,便是他们这些老江湖也害怕。 自己收了他的人情,以后在这群老掌柜里面,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交情与人脉了。 “呵呵,有你们哥俩聊的时候,现在走吧1 这时,那笑脸的右护法已经挥了挥袖子,道:“其他的事情,我们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今天晚上,我们倒是要先拿下这一阵再说1 “……” 见着众人表情都轻松了起来,一起向外走,胡麻心里也有些好奇:“这一晚上是被叫阵,地瓜烧赶不过来,想必是孙牛子上了。” “这人本事瞧着一般,他们说的稳赢的法子又是什么?” 一边想着,一边走了出来,远远就见一群人在外面等着,正是杨弓和沈大棒子等人。 瞧着杨弓一脸关切,胡麻便要过去跟他说话。 还没走近,冷不丁一股子欣喜的阴气扑面,一个瘸腿的小鬼向自己磕了下来。 “胡老爷吉祥……” “……”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弓一脚踢了出去,骂道:“吓老子一跳1 “平时不烧香都不会出现的,这会子怎么这么勤快?” “……” 不仅是他,就连胡麻也吓了一跳。 冷不丁出来一只小鬼磕头,没人不害怕,但见到了是杨弓那只小使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怀里摸了摸,之前出去办事,随身带的青食肉干还有一点,便捏了一块扔给了它,笑道:“吉祥吉祥,这会子倒确实承你吉言,撞了大运了。” “伱太惯着它了……” 杨弓看着,埋怨了胡麻一句,表情倒是挺开心。 说白了,自家的小使鬼,自己抱怨打骂都行,但别人对小使鬼好,那也是尊重自己。 看着那瘸腿小鬼欢天喜地的捧了肉干,躲一边享用去了,才看向胡麻:“你说的大运道是……” “不必上擂台了。” 胡麻凑近了他,低声道:“上面人念着我给会里办事,好歹有个苦劳,还要赏我呢1 自己带回了对方一阵人选的消息,倒是先不说,如今已经是个机密了。 “太好了……” 杨弓一听,也顿时喜出望外,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这事值得庆祝。” “我呆会要去值守,你且等我,散了场一起喝酒。” “……” 他这大咧咧的性子,把后面的沈大棒都看的皱眉了,胡麻也忙拍了拍他,示意他可别说这种话。 轮不到自己上擂台,当然是好事,可你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表示给红灯娘娘效力是坏事? 一边说着,一行人皆往镇子中间的擂台处走来,却见两边已经摆上了数个圆桌,徐管事正在一桌上坐着,远远的向胡麻招手。 杨弓等人送了胡麻过来,便也去巡逻了。 在这种大事上,杨弓他们的身份虽然高,但却要担起巡逻把守的活计,是不会坐在这里吃酒席的。 而白香弟子,则是忙着起灶,上菜,当杂役使。 倒是胡麻这样的青香弟子里升上来的掌柜,可以坐在两边的席面上吃酒。 胡麻坐了下来,与徐管事说了自己不用上台的事,这徐管事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便给胡麻介绍起了桌子上的人。 都是在城里担着各个职务的,就连白天时,拿出了“祖传膏药”救胡麻性命的青衣老头子也在这桌上,姓钱,听徐管事他们打趣叫他老算盘,胡麻深深瞧了他两眼,然后也只先陪着笑脸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 老算盘笑着,关切的看着胡麻脑袋上:“回头如果睡觉不安稳,再来找我换一贴,第二贴一枚血食丸就够了……” “又想坑我一颗是吧?” 胡麻想着:“还特么第二贴半价。” “你等着,不从你身上找回二十颗血食丸,这事不算完……” 当然心里想着归想着,却也只能陪了他们说话,这会子徐管事给自己的介绍的,也恰是自己之前离开庄子时,打算赚了银子过来走动的。 如今在这里认识了,又有了功劳打底,银子倒是可以省下来一些。 当然该花还是要花,却不用像之前打算的那样买贵重礼品来当敲门砖了。 坐着说了会话,眼见得黄昏将临,便有一声锣响,擂台两边,沸沸洋洋的说话声便忽地消失,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行礼。      擂台两侧,各有布置,红灯会这边,是左右护法,提了一盏巨大的红色灯笼过来,高高挂在了他们这一侧。 青衣帮那边,则是张开一幅巨大的青布。 青布中间,悬挂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象征着他们拜的青衣恶鬼。 拜过之后,众人坐下,白香弟子便开始穿梭着上菜,两边的人也各自吃喝起来。 却是因着青衣帮昨天赢了一阵,而且赢的还是红灯会这边叫阵的,因此人人振奋,早先青衣帮很多人都不好看自己,都打着主意怎么投奔到红灯会来了,如今却发现居然赢面大涨。 很明显,他们那边的饮酒说话声,都比红灯会这边响亮。 “成与不成,就看今天晚上这一阵稳不稳了。” 徐管事也低声叹着,说出了众人的担忧。 若是今天晚上再让青衣帮赢一阵,那红灯会便是赢了剩下的,也只是平手。 对于道行本就高深的红灯娘娘来说,这已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他们心忧此事,就算席面丰盛,也吃不下,当然,对他们来说,已经吃了七天,也没什么胃口了,胡麻倒是这几日忙着赶路,胃口大开,痛快吃了一阵,还向几人敬了杯酒。 酒过三巡,天色也早已黑透,忽地又是一阵锣鼓声响,众人同时转过头来。 只见青衣帮一方,一个身上穿着青衣,面容俊俏的男子,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缓步走上了台。 见着他,胡麻倒是一怔,居然是个自己见过的。 当初在牛家湾与其打过照面,杨弓那份大功劳,便是从他手里夺来的。 只见他走上了台,便在擂台上的一个蒲团上面坐了,向红灯会这边看了一眼,淡淡笑道:“昨天那一阵,未免太过血腥,伤了两帮的和气。” “今天由我来叫阵,却是不想搞得如此难看。” “我带了一壶好茶叶,不知贵帮哪位爷们,上来陪我喝一杯?” “……” 红灯会一方人人脸色压抑,没人真信他的鬼话,说的越是风轻云淡,准备的招越狠。 而在对方叫阵之后,便见得不远处,郑香主牵着孙牛子的手,把他领到了台前,转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上台去吧1 孙牛子嘴唇哆嗦,嘴里似乎含着什么,想说话,却已说不成了。 一咬牙,还是抬步上了台,双腿颤颤,努力站着,向了对方长长的揖了一礼: “兄台,见礼了……” “……”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说话时更像嘴里含了东西,含混不清。 实在这就已经显得很失礼了,显得红灯会没有脸面。 但那青衣男子,却并不介意,只是笑着邀请他坐下,拍了拍手,身后便有下人,抬上来了一个炉子,里面满满碳,正烧着火,另外则是拿了一个大铁壶。 当着众人的面,向里面倒满了清水,然后蹲在了炉子上,默不作声的下去了,那位青衣的少香主,则淡淡笑着道: “我请兄台上来,是为了尝尝我带来的好茶。” “不过,我这水平不太行,烧来烧去,这壶水总也烧不开,兄台瞧瞧有没有办法?” “……” 一时两边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知道这是划下道来了。 胡麻也好奇的看向了台上,只见炉火熊熊,火苗都从壶下窜了出来,烧的极猛。 但那只黑色大铁壶,却始终稳稳坐着,不见半点变化。 旁边的徐管事伸过了头来,低声道:“小胡掌柜,能看出这里面的道道不?” 胡麻道:“水烧不开,难道是壶有问题,或是水有问题?” 他倒记得,在前世,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一壶水烧不开的,但不知那少香主做了什么手脚。 “我瞧不然。” 徐管事缓缓摇了摇头,道:“若是那样,便下乘了,一旦看出了破绽,他就输了。” “青衣帮拼了老命,也要赢这一阵,不会如此简单的。” “……” 问其他人,也都凝着眉头。 这时,倒有坐在了徐管事对面的一个老头子,压低了声音,向众人道:“这一关有些难了。” “我瞧着啊,他应该是用了害首门道里的某个法。” “这法叫作煮饭煮肉不熟法,若是不破了他这个法,那壶水便是烧到天亮,也是不可能烧得开的……” “……” “还有这种法?” 胡麻听了,也觉得离奇,心里更是好奇。 孙牛子,或者说红灯会里的上层打算用什么方法来破对方的法,而在他们还不知道对方如何叫阵时,又怎么笃定了自己能稳赢这一阵的? (本章完) 171.第171章 稳赢之法 第171章 稳赢之法 当那青衣少香主划下了道,左右两边的人,便都将目光放在了孙牛子身上。 四下里寂寂,只有火苗舔着壶身的动静。 孙牛子看了一会,也似乎横下了心,早先紧张的他,如今倒仿佛是认了命,比刚才还要从容一些了。 他等了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差不多盏茶功夫过去,才忽然看向了那青衣少香主,道:“水烧不开,这是你的火不行,俺还等着喝茶嘞,帮你吹吹吧……” 说着,他竟真的伸出了脑袋,朝着那正升腾着火苗的炉子,鼓起了腮帮子吹起来。 初时一吹,只是火苗微颤,没有半点反应。 就连那位青衣少香主,脸上都带了淡淡的冷笑,心想这火已经很旺了,你再吹又能怎地? 便是架上了风箱,用力拉扯着,那炉子火,也烧不开。 但是他这冷哂的态度,却只保持了片刻,脸色便已微变,因为那孙牛子,竟仿佛是吹上了瘾,对准了炉子,一口气接着一口气,连续不断的吹。 那节奏,竟隐约让人难受,如果跟了他的节奏,便会发现,他每短短的吸一口气,便又长长的吹向了炉子。 整体下来,已是严重的出气多,入得气少,几乎能让人憋死。 可孙牛子却没有要憋死的模样,反而越吹,越是起劲,仿佛身体里有个风箱,而随着他不停的吹向炉火,台下的众人,有人眼前微微一花,竟仿佛看到,孙牛子的嘴巴里,隐约有另外一个他,向炉子里爬了过去。 一边吹着,一边爬向了炉子里面,最后时,竟渐渐的与炉火并在了一起,那火焰也已经呈现出了怪异的白色,愈烧愈发炙烈。 到了这一步,那青衣少香主,已经明白了什么,瞳孔都骤然缩了起来,死死盯着孙牛子的脸,仿佛想看出什么。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里,炉火越来越旺,片刻后,忽然呜的一声,壶嘴里喷出了一股热气。 水开了。 孙牛子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坐了回来,脸上青煞煞的,很是瘆人,但他自己却似乎全无知觉,只是眼神有些飘乎的看向了对面的青衣少香主。 胡麻在台下,都看的惊了,猜测道:“这是用自身炉火破了对方的法?” “不。” 徐管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一手更高明的手段,也是两位护法大人定下的。” “唉,咱红灯会也是没法子了,必然要有个人顶上……” 料想他是知道的,胡麻便也不急着问,只见台上见着水开,那位青衣少香主也是脸色微变,却还是强装着镇定,脸上也挤出了微笑。 对他来说,或许被破了法不是大事,看不出对方怎么破了自己的法才是大事。 可心里虽慌,仍然要起身,用热水冲了茶,双手捧到了孙牛子面前。 “兄台本事大,请吧1 “……” 这茶倒上,便是表明自己认了输,轮到对方划道了。 而孙牛子则是根本不看他,他表情似乎比刚上台时,更显得有几分呆滞,恐惧表情都已经消失,只机械式的道:“喝茶,没意思。” “夜里天凉,我请老哥泡个澡吧?” “……” 青衣少香主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不平稳:“怎……怎么泡?” 孙牛子也不回答,只是转头,就见红灯会这边,已经有两个红香弟子,双手抬着一只大锅走了上来。 那锅看起来倒像只浴桶一般,里面满满都是在下面就烧热了的热油。 他们端了上来,倒是直接用了这位少香主的炉子,将大油锅蹲坐在了上面,很快油便又烧得滚烫,泛起油花。 见着这只大油锅,不仅红灯会,青衣帮那边也是一阵涌动。 昨天,他们才刚用油锅赢了一阵,没想到,今天红灯会居然照样搬了这么只大锅来。 而且,锅比昨天青衣帮用的还大,油烧的比昨天还要烫。 “既然用了那法子,那这一阵咱是怎么也能赢的。” 徐管事低声道:“不过咱家娘娘记……讲究,在哪里丢的阵,便要在哪里捡回来。” “是想说娘娘记仇吧?” 胡麻心里想着,这怎么能说是记仇呢,这…… ……最多只能说是小心眼! 而在台上,那青衣的少香主也正死死的盯着油锅,心里一阵惴惴不安。 他们两边,斗法十天,论起来,便属昨天那一阵最为凶险恐怖,给两帮的人都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今天自己本是好好的要来亮一亮本事的,没想到,这红灯会的人,却又把这油锅给端了上来。 难道,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也是想跟自己比狠? 他正想着,就见那孙牛子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那锅热油,也明显心里发怵,求救似的看向了台下,却只看到了郑香主站在了屋檐下,缓缓向他摆了摆手,捂着脸,躲进了屋子里。 孙牛子也绝望了,忽地伸出两只手,将自己的衣衫一把扯掉,露出了瘦削脊梁。 向那青衣少香主道:“差不多啦,俺先进来,伱也来吧1 说着,竟是直接抬脚,便迈进了油锅里。      听得那油锅吱啦一声响了起来,两侧的人,都已经捂了眼不敢再看。 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看去,便见孙牛子整个都已经躺在了油锅里,还不停的撩起热油,往自己的身上泼着。 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向呆立在旁边的青衣少香主招了招手,仿佛在等他进去。 那青衣少香主看着,已经失了神,能感觉到身后的青衣帮,无数眼睛看着自己。 但他终究还是狠下了心,木然的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不……不用了,兄台你赢了。” 骤然听着这话,红灯会一边,忽地响起了一片欢呼。 而青衣帮一方,则是一个个面若死灰,但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昨天他们在刚刚在对方先叫阵的情况下赢了一阵,没想到这才一天,便又输了回去。 昨天是靠了自己帮里的一个狠人,拼着残废,赢下来了那一阵,没想到今天又遇着了一个更狠的。 只是,不光是狠,这看着不起眼的人,一身本事也高吧? 难道,他已经是入了府门的守岁人? 只有下面的胡麻,已经是越看越觉得离奇,他知道孙牛子绝对没有这本事。 若是他被强迫,一狠心跳进油锅里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进去,人也就死了。 可是这会看着他,在油锅里洗着澡,却还在还在动,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已经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呵呵……” 也就在这时,挂在了擂台一边的红灯笼,散发出了一抹妖异的红光。 隐约在众人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淡淡的笑声,旋及,灯笼黯淡,似乎红灯娘娘走了。 另外一边,也是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冷哼,而后阴冷气息消失。 众人这才都忙忙的起了身,有人想要上去搭手,把孙牛子捞出来,但孙牛子却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油炸的不像个样子,却仍然在机械的走着。 一边走,身上的肉一边往下掉,一块一块,洒了一地,待到他走了下来,径直向郑香主的屋子摸了过去。 靠近时,忽然叫了一声:“姐夫。” 但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下巴一下子打开,一颗黑色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听着这声叫喊,郑大香主猛得从屋里冲了出来,恰好孙牛子身体扑地向前摔倒,他将孙牛子抱住,但孙子身体已经炸的焦酥,这一使劲,竟是直接将孙牛子的身体抱了个对折。 “牛子……” 他喉咙里冲出了一声呜咽,眼睛都已变得血红。 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痛哭起来,良久,才忽地反应过来,解下了外袍,将孙牛子的尸骨一一的收拾进了衣袍里,兜了起来。 又顺着他走过来的路径,上前捡起了一块一块的碎肉,都是刚刚孙牛子掉的。 做完这些,脑袋忽地一转,竟是恶狠狠的向胡麻看了过来。 迎着那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厉眼神,胡麻心里也是暗暗的叹了一声,忽然直迎着他森冷的目光,道: “郑香主,恭喜你立下大功呀1 “……” 郑香主本就已经到了愤怒爆炸的边缘,听见了胡麻这一声不阴不阳的话,更是眼睛里都仿佛有血水流了下来。 周围人尽皆大惊,已经做好了准备,生怕他会直接跳起来伤人。 但良久,郑香主却没有动手,只是挥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袖子落下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向了胡麻点点头,道:“好。” “好的很1 “……” 说罢了,将兜了孙牛子尸骨的外袍扎起,穿过众人,径直去了。 “这是结下死仇了碍…”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若有得选,他是绝对不会与人结下这样的仇恨的。 但仇已经结了,又何必再忍让? 孙牛子下场固然凄惨,可若不是自己有转生者暗中相助,如今这跳了油锅的难道不是自己? 摆摆手,谢绝了徐管事想要对自己宽慰的话,见着两位护法已经提了灯笼离开,擂台两侧的人也都已经纷纷离去。 自己却是在椅子上坐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了三枝清香,来到了擂台前面,点着了,轻轻插了上去,默默的道:“若你心里有冤,也莫要过来找我了。” “这世道无人不冤,我也实在不想再杀你一次……” 今天就两章啦,我得赶一赶稿子了 (本章完) 172.第172章 摄魂图 第172章 摄魂图 孙牛子为红灯会赢了一场,也算是立了大功。 若还能活着,这青石镇子分柜的掌柜,怕是就轮不到胡麻了。 而这连着两天,搞得血腥吓人,这孙牛子赢了的这一场,也惹得会里兄弟议论纷纷。 有人夸赞:“那孙牛子以前看着贼滑,只知道仗了他姐夫的势到处占便宜,蹭人酒吃,倒是没想到,遇着事了居然是条汉子,早知道之前跟他打架的时候,就不把他往粪坑里扔了。” 也有人冷笑:“什么汉子?那是嘴里含了定魂丸了。” “定魂丸入口,便锁了一身性命,你就算把他切割成八块他都不会觉得痛。” “一开始他能破了对方的法,把水烧开,便是因为他口含定魂丸,吐气吹火,魂从口出,硬是把那法火吹成了魂火。” “后来进油锅,更是全凭了定魂丸的作用在撑着了,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再怎么炸都不会死……” “但他下了擂台,叫一声姐夫,魂气便消,人也死了。” “只可惜啊,这定魂丸用一次,上面的法力就散了,要养很久,否则,这十阵咱都赢的轻松。” “……” 胡麻也在散场之后,从徐管事那里问到了这定魂丸的事,才明白了孙牛子之前在擂台上的怪异表现,那定魂丸入口,上面施了咒,孙牛子也已被操控,就算想反悔也做不到。 甚至往回想想,那位卢大少拿人炼宝,没准也是想着驱使傀儡上台,赢这一阵。 而如今赢下了这一阵,双方便已四胜持平,重点便在最后两阵了。 如今双方都已经是高手尽出,拼得差不多了。 论起来,形势倒是比红灯娘娘会预料的更糟糕一些,这等斗法,本身就是拼底蕴,也拼双方手底下人的忠诚。 红灯娘娘会是明州府第一大血食帮,照理讲人才辈出,远远强于青衣帮,早就该占了优势,沦落到如今八阵还是平手,已经说明青衣帮这次下的功夫极深了。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遗憾。 早知道就该过来,好好看一看这斗法,估计能见到不少新奇玩意儿,了解更多门道。 现在却是只能问,虽然也能了解一些,终是不如自己看的清楚。 这天夜里,等杨弓下了值,便约在了一起吃酒,杨弓又介绍了一帮子红香弟子认识,双方都喝的尽了兴胡麻这才回到了徐管事落脚的宅院,收拾了一间侧屋,凑合着睡了。 第二天时,众人便已经将孙牛子的事忘在了一边,只关心这一晚的斗法。 人人都想知道,那位红灯娘娘会十七位掌柜里面,惟一的一位女掌柜,会给对方划下什么道来,又会不会被对方破了。 猜测之中,甚至还有人开着玩笑:“花掌柜要赢多简单呀,看看对方是不是上个爷们,直接跟对方比生孩子……生孩子时间久,比睡男人也可以1 另一人嘿嘿笑着:“生孩子便那稳赢,比睡男人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上个爷们,就不能睡男人了?” “……” “噫……” 一群人恶寒,顿时都离这个嘿嘿笑的远了些。 到了晚上,倒又是让人意外,这位花掌柜两通锣鼓后登了台,却是直接让人把一副丈许长的绣布挂在了台上,先用帘子遮了。 然后转过身来,向青衣帮的方向,笑吟吟道:“咱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男人那些打打杀杀的,听说了有这件盛事,便赶时间,绣了幅画给两边的大爷们瞧瞧……” “只是咱不识数,绣来绣去,倒忘了数。” “青衣老爷这边,哪位上来给咱数数?这幅画里,究竟有多少个人?” “……” 她说的可是非常客气,但青衣帮却也没人真敢大意。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上了台,笑着向花掌柜拱了拱手,道:“那就请掌柜的亮亮吧1 花掌柜笑吟吟的,揭下了帘子。 台下众人看得分明,那确实是一件绣布,上面有着山水廊亭,当然一看就是旧东西,并不是像她说的一样临时绣出来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上面有多少个人。 可是台下人这一看,却更是不明白了,那图画又不小,一个个人或坐或卧,明明白白,不正是一共七个? 可惊人的地方也在这,青衣帮这个上了台的老头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绣布,又努力擦了擦眼睛,似乎就是看不清楚,台下众人都已经急的恨不能要提醒他了,他却一声不吭。 只是愈看脑袋愈向前伸,一个踉跄,迈出了一步,但又急忙收了回来。 花掌柜笑道:“不碍事,老爷子凑近了瞧瞧,实在不行,上手来摸一摸也可以。” 既然这掌柜说了,那自己上前便不算坏了规矩,老头子急忙走近了两步,却还是看不清楚,最后几乎眼睛都贴到了布上。 瞪的两只眼睛都充了血,却还是一脸的迷茫,明明台下人都看得如此清楚,但偏偏他就是说不出答案来,搞得已经有些人,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了。      “呵呵,花掌柜的摄魂图拿了出来,这一阵便稳了。” 旁边的徐管事,却是认了出来,捋着他又长了不少的胡子微笑。 “摄魂图,这又属于哪一门门道?” 胡麻微微好奇,对这些掌柜供奉的本事,已隐隐有了几分了解。 “具体是什么,咱就不知道了。” 徐管事小声解释道:“只知道是花管事的师娘传给她的,她一介女流,又没有守岁人的本事,能够管得住下面人,替咱红灯会看着那么大一个庄子,就是靠了这件宝贝呢……” “关于这件宝贝,传闻可是挺多,据说有一年,也有一位妖人,纠结了一帮子流匪,闯进了她那牡丹庄子,想夺她的血食,她自忖挡不住,便展开此图,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庄子里,等了三天再进去,那庄子里碍…” “……血流成河,尸体都没个完整的,彼此嘴里,都有其他人的肉。” “……” 胡麻听着,略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有些恶心。 看样子这位花掌柜是那种,不靠自身的本事,也不靠法门,而是靠了一件宝贝行走江湖的。 “真的……可以摸?” 而在此时的擂台上,那青衣帮的老头子,实在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两只眼睛已然充血,便是看其他的事物,也模模糊糊了,他颤着声音,向花掌柜问道。 花掌柜微笑:“那是当然,您尽管摸,摸得脏了,我自己洗去。” 台下人又是一阵骚动,担心花掌柜是不是太拿大了,她这是一副绣品,又不是画,上面的人物都是凸出了画面来的,一摸不就摸到了? 可碍于斗法规矩,上台之后,谁也不能声张,只能耐心看着。 果然见到那个老头子,已经到了绣画前面,颤颤的伸出了手,上去摸索。 “一,二……” 他边摸索,边报出了数,心间也稍定,果然是能摸得出来的。 可是随着他越数越多,身体却仿佛有些吃力,一条胳膊不停的颤抖着,另外一边的花掌柜,脸上带着笑意,但随着他数出来的越来越多,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待到对方已经数到了第五个人时,更是身子都微微颤了一下,青衣帮则有无数人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台上。 可谁也没想到,这老头子摸到了第六个人时,便已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声音颤颤的报出了一个“六”字,便继续向前摸去,手指已经触着了第七个人,众人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 “魂宝。” 胡麻他们这桌子上,徐管事等人,都只能瞪大了眼睛瞧着,满心关切,却看不透这里面的门道。 倒是早先那个坑了胡麻两颗血食丸的老算盘,却忽地低声开口: “花娘子手里这件,是一件走鬼人的法宝,里面住着恶鬼,看起来是青衣帮的人在用手摸绣图,实际上是图里的恶鬼在吞食他的性命,便如深夜里被七只恶鬼对了额头吹他。” “他能不能赢了这一阵,也就看他那身性命,能不能撑到摸出第七个绣像的时候了……” “……” 桌上众人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是个识货的,又或许是早先听人说起过,但如今这要紧时候,却是谁也无暇多问。 擂台两侧,满场寂寂,只等着他说出那个“七”字。 可也就在这时,他却身体轻轻一晃,如破木头一般,无声的栽了下去。 人已经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到底还是一个人斗不过图上那七只恶鬼,这也是没法子事,那人能撑这么久,已经是道行罕见的高人了。” “想来应该是青衣帮暗中聘来的一位高人,只为了再出其不意赢上一阵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道行再高,这样斗法,也吃着大亏,靠了一身性命拼消耗。” “青衣帮其实使错了劲,要是上阵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怕道行不如他,却也有机会数到最后一人的……” “……” 胡麻等人听了,也都心间微沉。 这青衣红灯斗法,当真是步步有坑,谁能想到不动声色间,青衣帮竟又险些强行赢去了一场? 擂台上,花掌柜脸上露出了微笑,抬手将绣布卷了起来,向地上的老头子道: “承让了您老。” “……” 心里则暗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底,要再找一个人绣上去,才能继续用了。” (本章完) 173.第173章 红灯娘娘记得你 第173章 红灯娘娘记得你 “好……” 红灯会这边的人,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花掌柜赢了,赢的干净利落。 一时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叫好,就连那擂台旁边的红灯笼,都似乎红的有些喜庆。 直至目前,已斗过了九阵,红灯娘娘会赢了五阵,便是下一阵输了,也是平手,当然了,对红灯娘娘来说,若真是最后是个平手,她是接受不了的,可帮众们终是松了口气。 而青衣帮一边,则是沉默无声,无数人起身便走,扔了老头子的尸体在台上。 相比起前一晚的振奋,如今士气已是低蘼到了极点了。 “下一阵地瓜烧便要来了……” 而胡麻则是起了身,暗暗想着:“也不知她备了什么招,二锅头又打算怎么赢她。” 正边想着,边准备回去,却是冷不丁的,瞧见一阵红光,向着自己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一队蒙了脸,气息神秘的烧香人。 而在他们手上,居然还提着一盏小巧的红色灯笼。 虽然这只灯笼,看起来没那么大,甚至比庄子里提着巡夜的灯笼还小一些,但却花团乱簇,非常的精致,但灯笼里的光芒洒了出来,却又殷红如血,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妖异气质。 “这是……” 被这灯笼照住,胡麻都不由得心里一惊,倒有种身体里外,都被某种目光看透的感觉。 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使得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顿时有些不知所已,警惕的看向了这群烧香人。 “娘娘有话要问你……” 这时,那走在了最前头,手里提着红灯笼的烧香人,忽然漠无感情的开口,声音仿佛是从冰窑里捞出来的一般。 “所以……” 胡麻听着他的话,才忽地反应过来:“这是娘娘的……本体?” 他曾经也提过红灯娘娘的力量降临的红色灯笼,却也能感觉到双方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顿时便有了猜测,慌忙的点了下头,准备要行跪拜之礼。 但那烧香人却淡淡挥了下手,道:“省了。” “娘娘是想过来问你一句,就是你带回了那刑魂门道里的人会替青衣帮出阵的消息?” “……” 胡麻一颗心已经紧紧悬了起来,但面上却只能表现的更为凝重,沉声道:“是,一应相关信息,我都已经如实汇报给了两位护法。” 他不敢直盯着红灯笼看,却能够感受到红灯笼的光芒妖异流转,仿佛一个人的情绪。 那烧香人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听红灯娘娘的话,然后忽地加重了语气,道:“此消息可真?” 胡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道:“真。” 红灯笼的妖异红光,似乎忽地柔和了下来,那位烧香弟子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了些许,淡淡道:“娘娘说了,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容失。” “伱带回来的消息若是真的,便会重重赏你。” “若是假的……” “……” 他略一停顿,却是冷哼了一声,道:“不必我提醒你,你也知道后果。” 后果还能怎样? 剥皮?抽筋?还是像当初坛儿教的妖人一样变成果冻? 胡麻心里也着实的无奈,而被红色灯笼照着,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回答道:“是。” 烧香人说完这些,便已提了灯笼向前走去,似乎代表着娘娘的话已经问完了,但他走出了丈余之后,红色灯笼光芒微微一转,他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胡麻,脸上竟带了淡淡笑意: “对了,娘娘说,她记得你1 “……” “记得我?” 胡麻直等到这一盏红色灯笼走远,才直起身来,只觉冷汗浸湿了后背。 红灯娘娘如何记得自己,难道是当初在庄子上,自己请了她过来,对付坛儿教那一次? 这娘们记性倒是挺好啊! 按理说被公司老板记住,也不是个坏事,但是一想到了那红灯笼里的妖异血光,胡麻便隐隐觉得浑身上下都发毛。 现在,他倒也明白了,红灯娘娘会对这斗法的胜负,究竟有多看重。 按理说她如今五胜四负,已占了优势,但她是一点也不想放弃最后一阵,拼尽全力也要赢,为此都不惜亲自过来,向自己确认一番消息了。 不过由红灯娘娘亲口在自己面前应承,若是真的消息,便会重赏自己,那这究竟得有多重? 二锅头要替自己运作一件大功劳出来,如今瞧着,有点过于大了呀? 连带着风险都大了起来,合着青衣帮最后一阵,如果不是地瓜烧或她的师兄上来,自己便要遭老罪了…… “胡大侄儿,怎么样?” 也是到了这时,看着红灯娘娘远远去,旁边的徐管事等人,才忙忙的凑上前来。 刚刚他们也都看到了烧香人提了灯笼过来与胡麻说话,只可惜红灯笼照着,这边的声音他们听不见,倒是注意到烧香人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也听到了那句“红灯娘娘记得你”的话。 听着倒不像是坏事? “也没什么。” 胡麻看出了他们好奇,但又不敢细问,自己也知道干系重大,索性不说,只是道:“娘娘问我点儿事。”      徐管事等人面面相觑,都暗想着:“多大面子啊,娘娘亲自过来问你点事?” 但他们不敢细问,胡麻也不敢再往外说,也只能含混几句,便忙忙的跟了徐管事回来睡觉,连此前杨弓约着喝酒的事都顾不上了。 事情多少有点大条! 本来自己就只是捎句话儿回来,搏个苦功,但如今瞧着,娘娘太重视了,连着自己风险也大了。 二锅头确实已经说服了地瓜烧吧? 早先自己之所以答应回来,便是二锅头说已经与地瓜烧达成了协议,但毕竟自己还没亲口问过地瓜烧呢…… 睡觉睡觉,早点与地瓜烧接上头,亲口问过她才能放心。 之前自己因为距离远,连接不上她,但如今只剩了最后一阵,她怎么也得赶过来了,自己应该可以直接呼叫她了。 “老白干呼叫地瓜烧,能否听见?” 夜里,胡麻进入了本命灵庙,手掌按在了香炉上,低声呼叫了几遍,正自有些担心,却忽见命香一缕,连接向了红雾之外,地瓜烧的声音,果然随着响了起来。 她也显得非常兴奋:“前辈,原来你也在附近啊?我正想谢你呢,帮我介绍了一个好活。” “我过来凑凑热闹。” 胡麻藏起了心间的担忧,只是压低声音,嘶哑的笑了笑,道:“看样子二锅头已经找过你了,只不过,早先听你说,本是想过来赢这一阵的,如今却要输了,不会怪我?” “怪你做甚?” 地瓜烧诧异道:“二锅头前辈没跟你说他许了我多少好处?” “我要赢这一场,也是为了搏名声,好去赚个出身,如今直接变现,不是更好?” “跟你说,早先我还想过,要不要让我师兄上呢,现在倒好,我直接自己上,先在咱红灯娘娘那里讨个欢心。” “没准以后进了红灯会,我跟二锅头前辈还要靠你多照顾呢?” “……” “呼……” 听到了她这回答,胡麻才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在这种大事上,还是靠谱的,真要是满嘴跑火车,可就把自己给害了。 而在放下这颗心之后,才忽然察觉了地瓜烧话里的怪异,好奇道:“我?” “照顾你们?” “……” “对碍…” 地瓜烧神秘兮兮的道:“二锅头前辈都跟我说了,你是咱红灯会里一位隐藏的高人,白葡萄酒小姐都得过你的帮忙,而他更是如此,若非你照顾,这条老命都要丢在老阴山里了……” “我真是运气好才认识了你呀……” “前辈前辈,咱们也算是合作过的,以后我进了红灯会,可就跟着你混了碍…” “……” “我擦?” 胡麻一时都觉得有些离奇了:“二锅头这是跟她怎么吹的?” “再者,现在你还是青衣帮的人啊,怎么张口闭口我们红灯会啥啥的……” “合着二锅头不是找你泄了题,而是直接策反了你?” “……” “大家彼此照顾,在这个世道里求生罢了……” 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隐藏在红灯会里的神秘高人,胡麻平时脸皮也不算个薄的,都被地瓜烧叫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话赶话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装着高人模样,顺口交待了句,退出了连接。 想想还是心里不太踏实,想要问问二锅头是怎么与地瓜烧商量的,却不料,二锅头也是一呼叫,便连接上了,而且一开口便贼兮兮的笑着: “兄弟不用谢我。” “这地瓜妹子懂事又机灵,说话还好听,听着就是又乖又可爱的小师妹类型呀1 “都是自家兄弟,该怎么给你做僚机,难道我还不懂?” “……” 胡麻一听都无语了,这二锅头脑袋里天天装的什么东西? 果真是生活太安逸了就不想别的事情了是吗? 咱可跟你不一样,咱还要求生,还要学本事,还要赶紧把肾脏炼活了…… ……不炼活这里,认识妹子有个屁用? (本章完) 174.第174章 杀猪不死法 第174章 杀猪不死法 事情问清楚了,胡麻也总算略略放下了心。 等到了第二天,与杨弓等人吃了早饭,听着他们都鬼鬼祟祟的商量今天晚上究竟哪边赢,哪边输,上面的人忙着斗法,下面的人虽然有压力,但娱乐活动却也没少。 从第一阵开始,就有人压输赢了,如今是最后一阵,再不押便没得玩,所以大家参与的兴致更高。 “本来吧,基本上就是谁先叫阵,谁的赢面大。” “但前天与大前天,倒都是反了过来,可我琢磨着……还是押先叫阵的一方吧1 “我也是,押十两银子。” “最后一搏了兄弟们,我押三十两,咱们输。” “……你小声点,让娘娘听见了,银子拿不到,先把你吸干了。” “……” 见他们玩的热闹,杨弓都跟着押了五十两,还热情的邀请着胡麻也来上一注。 胡麻却是有些尴尬的笑着:“我不喜欢赌钱的……” “……给我押二百两,咱们赢。” “……” “嘶……” 包括了杨弓等人,都吃了一惊,敬佩的看着胡麻,这兄弟对会里是真忠诚碍… 胡麻也有点无奈,二百两算啥,咱跟红灯娘娘把命都赌上了…… 一群人厮混,斗牌,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红香弟子们恋恋不舍的去执守,胡麻也跟了徐管事一起来到了擂台前。 却见这一次人来的最齐整,就连消失了两天没见过人影的郑香主都过来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台下,只是一张脸还是肿的,听人说是家里的婆娘给扇出来的。 青衣帮一方,如临大敌,气势森严,红灯会却也同样并不轻松。 虽然这一阵他们就算输了,也是平局,但如果真是这样,红灯娘娘的名声,可就不太好了。 毕竟平时你占了最好也最多的血食矿,享着最好的供奉,养着最多的掌柜,结果到了真章上,居然与青衣帮斗了个平手,那上面可能就要怀疑红灯娘娘的实力究竟行不行了。 酒菜照例端了上来,只是谁也没有心情吃喝。 熬到了二轮锣鼓响,便先听得,青衣帮那边,响起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正自心不在焉的众人,却是都忽地一呆,看向了擂台上。 只见一个穿着翠绿的衣衫,脑袋上盘了一根俏丽小辫子的女孩子蹦蹦跳跳上了擂台。 艳丽照人,倒是让周围的火盆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两帮帮众,大部分都是糙老爷们,看得眼前一亮,都有些怔了神。 “果然是地瓜烧到了……” 胡麻暗暗的想着,这丫头看起来娇俏可爱,但实际上也是个有手段的,况且…… ……人家都嫁人了不是,嫁给她师兄,做了米行阔太太了。 也正在众人都各自想着时,地瓜烧摆了摆手,就见台下,青衣帮的人帮着她牵上了…… ……一头猪? 刚刚还沉浸在她这俏丽可人模样之中的人,却都是懵了一下。 这么漂亮一个姑娘,牵头猪上台干什么? 而且看起来还是刚从猪圈里牵出来的,身上满是污泥,臭气熏得台下人都吃不下饭了。 “红灯娘娘会的爷门们见礼啦……” 地瓜烧牵住了猪,摆摆手让青衣帮帮众退下,笑嘻嘻的看向了红灯会这边,道:“我赶着来拜见青衣老爷和红灯娘娘,好几天都没吃好饭,也没洗个澡,赶路赶的身上都臭啦……” 台下有人忍不住接了个茬:“不臭,香的。” 地瓜烧笑道:“我洗过澡了,当然不臭了,伱闻得味,是这兄弟身上的……” 说着拍了拍猪,那猪哼哼了一声。 台下顿时一阵哄堂大笑,那接话的人一下子丢了个大丑。 “显眼包到了哪里都是显眼包碍…”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想着,再看台上,地瓜烧已经笑嘻嘻的道:“来到了这里,就是想着吃顿好的,台下倒是有酒有肉,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火锅。” “不知道红灯会里的老爷们,有谁也好这一口的,陪着我上来涮几筷子肉呀,你看我,把食材都已经准备好啦……” 虽然女娃子养眼,说话也好,但这毕竟是叫阵的,红灯会一方,一时提起了心来。 “呵呵,老头子来吧1 这时,台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接了话,人群里,便见一位身穿彩衣的老头子,越众而出,笑眯眯的登上了擂台。 众人看时,却都不认识,胡麻也有些意外,居然不是早先自己见过的光头掌柜。 “范老爷子?” 而在这桌子上的,都是老家伙,倒有人认出了他来,惊讶道:“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彩戏班班主啊,也是一位门道里的高人,会里竟把他请了过来?”      “上次他们说了把戏克刑魂,这老头便是把戏门里的?” 胡麻仔细瞧了瞧,只见这老头穿着的衣服,确实如民间耍把戏的人一般。 造型上看,倒与之前的坛儿教教众相似。 心里倒也一下子明白了,看样子红灯会也意识到了这最后一阵,非同小可,哪怕指点了光头掌柜,也不放心,便干脆花了大代价,也从外面请来了一位高人过来打擂。 当然,是不是好请,还两说,要么便是花了重金,要么便是动了手段。 “老爷子请坐,咱上锅子……” 地瓜烧很是嘴甜,明明是杀意森森的斗擂,大家虽然都会说些场面话,但其实也是压力极大,只有她说着倒真像是很亲近热情似的。 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搬上了炉子,上面坐了一个锅,她与老头子在炉子两边坐了下来。 两边台下的人又开始担心,炉子又上来了,这两人不会又要烧手割肉什么的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地瓜烧请了那彩衣老头坐下,便笑眯眯的道:“您是长辈,先坐着,我给你涮肉,这肉啊,就得吃新鲜的才好,而且,我就喜欢涮五花肉了,可香了……” 一边说,她一边拿了一柄银色的小刀,转身在猪身上抚摸了两下,然后一刀插了进去。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旋即表情都变得异常古怪,只见地瓜烧在那头猪身上,割出了一块伤口,然后从里面切割了一块肉下来,扔进了火锅里面。 而那头猪,明明没有人牵着,也没用什么法子固定,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偌大一颗猪脑袋,还在那里左闻闻,右哼哼。 “这是什么门道?” 台下,徐管事等人也大眼界纷纷猜着:“让猪感觉不到痛么?”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青衣帮已经请了那么多人,最后来的,应该更有几分本领。” “这一阵,不会容易。” “……” “什么?” 就连胡麻,看到了地瓜烧划的道,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早先自己带了消息回来,已经向左右护法,详细的讲述了地瓜烧与她那位师兄两人的施法模样,虽然自己只能像个外行人一样凭空讲述,但也让左右护法了解到了她们的三手绝活: 黄官纸、叫魂、纸钱买命。 自己说出来的,便是理论上现在的红灯娘娘会掌握的,在二锅头不补充信息的情况下,红灯会想必会就针对这三手绝活做准备。 可是地瓜烧如今一出手,便不像是这三手绝活里的任何一道碍… 是二锅头又与地瓜烧聊了别的,还是地瓜烧这个不靠谱的,要出夭蛾子了? 一想到了红灯娘娘当初亲自过来跟自己说的话,心里顿时也有些忐忑了,死死的盯着台上。 而见到地瓜烧切割出了一块肉,彩衣老头子,脸色也略沉了些。 他看了看那块肉,又看向了那头似乎一无所察的猪,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伸手抚摸着猪头,仿佛很心疼的样子,轻叹道:“女娃子很懂事啊,那我,也还你一块大的吧……” 说着,他抚摸着猪头手掌,轻轻按了一下,自己便也伸手到台下,有人递了把刀上来。 他接过了,便也在猪的另外一侧,割下了好大一块肉,比地瓜烧的还要大,但不像地瓜烧那么仔细,直接连皮带肉,扔进了火锅汤里。 整个过程中,那猪似乎愣了一下,但也没动。 “可惜了这锅汤……” 地瓜烧看着汤锅,摇头道:“我是真打算吃的……” 一边说着,一边嘻嘻笑了一声,却又逮着那只猪,切割下了大半条臂膀来。 彩衣老头表情已极严肃,显然压力巨大,但他慢慢的,先取了几根银针,插在猪的几个部位,然后也一点一点的下刀。 非常的慢,仿佛惟恐手一抖,便坏了自己的法,切到了最后时,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但终究,还是把这一块切下来了,向着旁边一放,大口喘气。 “他们斗的是谁能切下更大的块,又让猪没有知觉?” “不,不仅是这样,还要保证猪不能死,在谁的刀下死了,谁便输了。” “……”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二人你一刀,我一刀,这猪已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而地瓜烧见这彩衣老头居然真能跟上自己的趟,却是忽地笑了笑,直接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小锯子,居然直接从猪脖子处下锯,嗤嗤啦啦,把一颗猪头给锯了下来,然后锯子随手扔到了一边。 在自己兜里一摸索,倒是摸出了一把草,递到了猪的嘴边,那猪立刻吃了起来。 只是吃进去的草,却在脖子处掉落了下来。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场间顿时一片死寂,连火苗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本章完) 175.第175章 鬼缝针 第175章 鬼缝针 “分出胜负了?” 看着擂台上无声而诡异的一幕,台下两边,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刑魂门道的法,实在太过诡异,将一只猪从头到尾杀死,猪都不知痛,不知逃,便已经极为的诡异,如今,连猪头都割了下来,而这头猪居然还活着,而且还能吃草。 这份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便已经让两帮的人都感觉头皮发麻,她能对猪这样,是不是也能对人这样? 刚刚还被台上娇美可爱的地瓜烧小姐迷住的人,都一样子清醒了过来。 再看她时,已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气质。 同一时间,也有人看向了那位迷彩老头子,心下也只觉得绝望。 这江湖上有把戏克刑魂的说法,所以红灯娘娘会,才请来了把戏门的老先生上台,但是克与不克,也得分什么时候。 如今便是明显的让人感觉艰难了,这位彩衣老先生,其实从一开始,便只是吃力的跟上了轻松施法的地瓜烧,明眼看到,他在这斗法里面,处于下风。 而如今,地瓜烧更是一下子使了绝活,割了猪头。 他怕是无论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做出对地瓜烧还高明的做法,这一局已是败定了。 眼见他只是垂了双目坐着,青衣帮这边,已经将要欢呼雀跃,只差一口气而已,而红灯会这边,却是一片低迷,人人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如有山头压在心尖,不知前景将会如何。 真要平局收场? 那红灯娘娘岂会甘休,下面的人哪个不得吃挂落? 倒是只有台下,胡麻皱起了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或许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二锅头早就知道了什么,由他亲手安排的事,哪有输的道理? 果不其然,就在台下人都以为那位彩衣老先生,似乎确然除了认输,别无选择之时,他却忽然抬起了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着什么似的。 然后,就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方布卷,上面贴了一些诡异的符文,他直接将符文撕开,布卷展了开来。 台下不知有多少人伸长了脑袋,瞪大眼睛瞧着,便见布卷之中,赫然便是一排排针线。 针便是看起来普通的针,有大有小,材质灰黑,便如裁缝铺里的人用的一般。 而那线则是黑色的,一团一团,看不出来是什么编就,只是能看出来,数量似乎不多,也就那么几团。 彩衣老先生默默的看了一眼地瓜烧,轻叹道:“小姑娘好本事。” “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番绝活,以后谁敢想呢?” “……” 边说着,他一边拈了根针,抽出一截线头,穿过了针鼻,然后便转向了那头已经肢离破碎的猪,从它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缝合起来。 台下众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只难以相信,都摒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不肯错过一点。 只见他从猪身开始,拼凑缝合,针眼并不细密,似乎是为了省着点线用,待到最后,他将猪头抱起,拼在颈上,穿针走线,缝了一圈。 那猪看起来,便已经恢复了原来模样,只是身上伤疤刺眼,到处都是缝合痕迹。 而做完了这些,彩衣老先生却扯出了一块绣着鲤鱼的布,向了这头缝合的猪脑袋上一罩,口中默默念诵了许久,忽地将布一扯,然后在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坐了回去。 “嚎……” 众人本是异常安静,都只是看着,冷不丁,一声刺耳的猪叫,忽地响起。 那台上那口猪,刚刚被人各种切割,连脑袋都砍了,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但如今,居然忽地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只见他身上有两块,血淋淋的往外淌着血。 却是最一开始割的两块,其他地方,彩衣老先生都尽量给它缝了回去,惟独那两块,已经煮了,却没缝回去。 如今,那里便成了最显眼的伤口,这猪似乎也吃痛,死命逃了下来。 一边叫,一边乱冲,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吓散了多少围观的人群,逃了。 两边围着的,都是血食帮弟子,也都是有本事的,手里更拿着兵器,但迎着这头跑出来的猪,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去砍的。 更是有位小管事,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惊喜的大叫道:“别砍,别伤了这头猪1 “以后把它养起来,当祖宗养起来,咱们给它养老送终……” “……” 赢了! 红灯会里反应快的,人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彩衣老先生这最后的法一出,人人都知道,这一阵已是赢定了。 你杀猪而不死,我便把猪从死里救活。 你让猪不知痛,而我不但把它救活,还让它觉了痛,甚至知道了逃跑。 无论从哪方面,这都是更高明的法。 台下乱哄哄的,而在台上,地瓜烧也微微有些惊讶。      看了一眼彩衣老先生面前的黑色布卷,以及里面一排排的骨针,还有所剩无几的法线,却是末了,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冤骨针,孽发线,老先生还是高碍…” “你有这手鬼缝针的绝活,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伱?” “……” 听着似乎是在夸赞,也分明是认了输,但彩衣老先生,却殊无欣喜之色。 一张老脸,神色甚是黯淡。 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却修炼了几十年的绝活,在这明州府里,也成了几十年的名声。 可上了这擂台,人家只是随手施咒,而自己最后赢了她,却还是靠了自己最压箱底的宝贝,且是仅此一回,便把那些能用来救命的线,全用在了猪身上……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开心起来…… 这一阵,虽是自己赢了,但也等于是用了自己几十年的名声,替人家小姑娘垫脚了。 “认输了,认输了……” 台下众人怔怔的,却是在听见了地瓜烧的话后,忽然欢呼起来。 他们听得分明,地瓜烧已是自认不如,认输了。 这一声认输,便是敲砖钻脚,再也无可分辩,红灯娘娘会,结结实实赢下了这一阵。 六胜四负,这场斗法,红灯娘娘会漂漂亮亮的赢了。 “把戏克刑魂,果然如此1 胡麻身边的徐管事,也已激动的站了起来,连声道:“范老先生真有一身好本事。” 旁边也有人道:“他最后赢的,似乎也不是把戏门的本事,但……” “……赢了就好,赢了就是本事。” “……” 胡麻看了这一阵,也觉得大开眼界,忙向徐管事道:“把戏克刑魂,这说道怎么来的?” 徐管事心情正好,周围人声鼎沸,也不怕被人听见,大声道:“小兄弟,你怕是还没真正见过把戏门的人,他们啊,都神道着呢……” “什么空杯取水、画布成川,神仙摘豆,还有三龙入海,都是些让人摸不着脑门的手法。” “也正因着他们平时多行走江湖,逗人一快,所以才叫把戏门……” “……” “这不就是魔术?” 胡麻听着,都有些离奇了,早先听到把戏二字,他便有些联想了。 如今一听,更是对上了号,却更觉不可思议。 这种都是以假乱真的手法,前世也在所多有,还不乏匪夷所思的,但也算是门道? “呵呵……” 瞧见了胡麻惊讶的表情,徐管事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道:“把戏门里,有九假一真的说头。” “这话就是说,他们九成的本事,都是假的,看着唬人,一旦拆穿,便让人大失所望,但偏偏有一个是真的。” “因你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是真的,所以你只能认为都是真的。” “这世上走江湖耍戏法的人在所多有,但却不能说人人都是把戏门的,其中把这些耍把戏的,分出了内外门道的,就是看,这么多东西里面,是不是有那么一个真的绝活……” “说白了,这把戏克刑魂,便在于刑魂门道,有很多探底,惊魂的准备。” “但刑魂一门的人遇到了把戏门,便往往束手束脚,因为,刑魂门道的人是喜欢扮作走江湖的,盘道,探底,使些隐蔽手段,而把戏门,却是真个走江湖出身。” “双方一遇见,无论是盘道,还是一些在暗中使的手段,往往刑魂门道的人还没使出来呢,便全被把戏门的人看出来了,偏你又看不透人家1 “……” 胡麻如此听着,也觉得又涨了一分见闻,心里啧啧称奇。 若论起来,坛儿教似乎也是属于把戏门,只不过,那是走了邪路子,和这老先生不同。 坛儿教人人喊打,而这老先生,红灯会想请,也得是带了重礼,拉下身段的。 如今惟一不解的,倒是地瓜烧究竟是真的输了,还是借坡下驴? 正在这些问题还没想清楚,而两边的帮众则因着这场斗法分出了胜负,表情各自不同时,台上的地瓜烧与那位彩衣老先生,都还没来得及下台,忽然众人耳间,听到了一声冷哼。 森森鬼气,忽地袭卷四方,场间火苗,都忽然变成了青色。 (本章完) 176.第176章 通阴孟家(J大盟发话,必须加一 第176章 通阴孟家(j大盟发话,必须加一更) “不好……” 胡麻在感受到了那阴冷鬼气之时,心里便忽地一颤。 如今的两帮人马,正表现各不相同,红灯娘娘会这边赢了,便欢呼雀跃,恨不得要拿鞭炮点起来。 而青衣帮一边,则是如丧考妣,惶然无主,浑不知自己将来命运如何。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一开始就认定了青衣帮会输,提前找好了下家,甚至投奔了红灯会的,这会子正装的伤心,实则开心,亏得早早选了边。 但一时激动懊恼间,却都忘了一个存在,那便是青衣恶鬼。 这位青衣帮的老祖宗,才是这场斗法里面最关键的人物,一旦输了,如何能情愿? 青衣红灯斗法,赢的建庙,输的便要无立足之地。 它有多看重这场斗法,从它花了多少代价请人过来,便可见一斑。 直到这一声冷哼响起,人人心里皆是一颤。 忙忙的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擂台另外一边,青衣帮旁边悬挂着的青布上,那块代表了青衣老爷的恶鬼面具。 如今,周围的火盆,火把,都在一种阴冷的力量影响下,变得阴森可怖,碧油油照在了那面具上。 本是僵硬的面具,如今竟像是表情出现了变化,仿佛有眼睛睁开,嘴角翻起。 那突如的獠牙,正上下交错,似欲噬人。 “不好,青衣老爷发怒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位青衣老爷输了阵,看起来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哗啦啦……” 不等他们一个念头闪过,场间,重点是青衣帮那一边,已是呼喇喇卷起了一阵子阴风。 这阴风干燥,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意,内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清楚的森冷笑声,滚荡荡自场间卷过,青衣帮里,顿时便有四五个人,忽地身体直直的跳起,张开了嘴巴大叫: “青衣老爷饶……” “……” 饶命的第二个字尚未开口,他们便已忽地扑倒,身体居然快速的干瘪。 仿佛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血肉,只剩了一副魂销骨立的骨头架子,裹在肥大的衣服里,无声的倒在地上。 这都是之前青衣帮输了阵,却又没死的人,还有帮着青衣老爷安排这斗法事宜的人。 而冷不丁见着了这一幕,青衣帮一边的帮众们,皆怔了一怔,忽然发一声喊,同时向四下里逃去。 青衣老爷疯了,在发泄,在杀自己人…… 混乱的人群四散奔逃,但他们耳边却听到了清晰的,鬼气森森的冷笑。 阴冷的风迎面吹来,却是让人睁不开眼,看不清路,时不时的便有人在奔跑途中,忽地摔倒,他们或是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缩成一团,或是闭起了眼睛,大声念着什么咒,最终却也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副骨架。 就连魂魄,也被那张开嘴的鬼面具抽离,吞了下去。 倒是只有一群穿了青裤子,扎着辫子,眉心点了红点的怪异弟子,表情阴森,也略慌乱,却没有动。 这些人是青衣帮的青衣童子,与红灯会的红香弟子相仿。 他们是最忠于青衣老爷的,所以没有被杀。 而红灯会一边,看着青衣帮那里忽然生出大变,也都是人人心里吃惊,下意识跳了起来,离对方远些。 却也就在这时,随着青衣老爷震怒,台上的地瓜烧也嗷一声就叫了起来。 她与那位彩衣老先生,都还没来得及下台,便已经听到了青衣老爷的冷笑,感受到了那刮骨抽魂一般的诡异阴风。 那阴风自台下卷了上来,越过了彩衣老先生,直奔自己而来。 她立时知道怎么回事,急切间想要逃,却已经感觉阴风逼至身后,仿佛被无形大手摄祝 这种力量太强,与自己不是一个层面,学了再多的法,也根本无从对抗。 脸色不由得大变,忽地心一横,反而直接跨过擂台,向着红灯会的方向冲了过来,同时口中大叫:“我立誓效忠娘娘,求娘娘保我性命碍…” 在她大叫声,身体已忽地跌倒。 一条小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扯起,向后拖去。 而这条被拖着的小腿,也已经肉眼可见的干瘪,枯萎,仿佛被汲空了血肉。 但眼看着地瓜烧便要被青衣恶鬼的力量扯回到那边,却也在这时,仿佛真是地瓜烧喊出来的话,打动了红灯娘娘,擂台这边的红色灯笼,忽然之间,光芒大盛,极为耀眼。 那浓到如血一般的红光,从灯笼里洒了出来,照亮了大半个擂台。 同时,也将彩衣老先生和地瓜烧,都笼罩在了红光里面。 地瓜烧眼看着便要被拖走,却是随着红光的洒落,那股扯着她的力量,一下子便被驱散到了擂台之外,然后她忙不迭的连滚带爬,跑到了红灯娘娘会的一边。 同时,那股子被逼出了擂台之外的青衣恶鬼,则是骤然大怒,滚滚阴风带着更加汹涌的怒意,向台上挤压过来。 “喀喇喀喇……” 两种力量在擂台之上冲撞,交织,将整个木制擂台,都拧成了麻花。      无数的碎木,破布,纷纷洋洋,四下里乱飞。 这可是明州城一带,实力最强大的两大邪祟,正面交上了手,在场众人都是有本事的,但只是站在一边,都觉得压抑恐惧,眼睛都睁不开。 而胡麻,更是毫不犹豫,快速的向远处退去,头都不回。 虽然挺想看看红灯娘娘这种层次的存在打架什么样子,却还是得先保了小命再说呀…… 而在他飞快往擂台远处逃时,倒是一眼瞥见,徐管事,欠了自己二十颗血食的老算盘,甚至郑香主,以及那些亲近认识的会里供奉掌柜等等,这会也正抱了脑袋,窜的比自己还快。 不过在他们忙忙奔逃的路线对面,却也忽地冲来一群人,耳中只听得一声暴喝: “红香弟子何在?替咱们娘娘,剁了这帮子输阵又输人的恶鬼1 “……” “杨弓?” 胡麻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杨弓等一群腰上缠了红带子的弟子,正从街道另一侧,逆了逃跑的人群大步奔来。 他们各自杀气凛凛,拔出了香,插在自己头顶。 而在他们前面,左右两位护法,也没有动过,只是各自施法,捧向了那盏红色灯笼。 青衣恶鬼一边,那些青衣童子,也正妖异的抬头,便要冲上擂台。 “大家讨生活的方式,果然已经不一样了……” 胡麻心里想着,虽然心里已经认了杨弓这个好兄弟,但这会却也只是向远处逃窜的速度更快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斗成什么样,原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直接的厮杀,才选择了斗法,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去,只是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直接斗法,怕是这镇子都要被拆掉。 他们一连逃出了十几丈,都不敢停步,恨不能直接逃出镇子。 但却也在这时,忽然听到了镇子外面,冷不丁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击磬声。 这声音清幽悠扬,本不甚响,但却异常清晰,仿佛一道清凉,远远的投入了镇子。 那刚刚才交上了手,正自杀的血肉横飞,难分难解的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两边,似乎也因此而被削弱了不少。 正自逃跑的红灯娘娘会诸人,也仿佛被某种魔力震慑,脑海里想要逃走的想法瞬间消失,一个个都呆立当场,眼神里含着对神秘的敬畏,向了镇子口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隐约有一队人乘着夜色,向了镇子而来。 他们似乎应该是活人,但偏偏身上笼罩了一层谁也看不真切的迷蒙气质。 只隐约看见有人举幡,有人持杖,有人击磬,有人抬轿,还有影影绰绰的鬼影,在轿子的旁边翻腾跳跃,嘻戏。 见着这么一队人,人人只觉惊悚莫名,反应快的,心里一惊,猛然将头低了下来,眼睛都死死闭祝 胡麻同样也是如此,初一看去,便先是心里一惊。 他想到了婆婆。 当初婆婆要回祖祠时,似乎也有这么一队仪帐来接,与这阵仗相似。 只不过,接婆婆的似乎规格比这还要高了一些。 他说不清差别究竟在哪里,只隐约觉得,接婆婆的,更为神秘,规模也更加的大。 但他也同样意识到,这些人来自哪里,慌忙低下了头。 只是将这一眼的所见,牢牢记祝 这一队仪帐,簇拥着中间那顶轿子,如真似幻,虚影重重,挟着一股子阴森气息,自西至东,进入了朱门镇,又快速的来到了镇子中间。 而在他们来到了擂台之前时,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之间的恶斗,早已止歇。 就连那些红香弟子与护法,青衣童子,也全都跪了下来。 轿子里面,响起了一声轻笑,旋及,有一只手掌,从轿子里面伸了出来。 在这只手伸出来的时候,轿子前面,便有两股子阴风,形成了漩涡,向了轿前,缓缓的聚拢。 隐约间,那轿子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穿了红衣,梳了云髻的宫妆女子,与一个穿着青衣,青面獠牙的男子。 他们皆是老老实实,跪在了轿子前面,身体缩成一团,受了这只手的轻抚。 “要斗法就斗法,输了得认。” “如果斗了法,还要打架,那让你们斗这个法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 轿子里面的声音,轻轻说着,仿佛有些调侃。 跪在了轿子前的两个身影,同时向了轿子里面的人拜了下去,完全不敢有半点怨言。 (本章完) 177.第177章 转生者蛰伏 第177章 转生者蛰伏 太安静了,安静的吓人。 谁也没想到,青衣老爷掀了赌桌,准备真刀实枪的与红灯娘娘斗上一场时,却出现了这么神秘的一顶轿子。 更没想到,见到了这顶轿子,盛怒状态下的红灯娘娘与青衣老爷。 明州府里,能排得上前二号的两大邪祟,会变得如此乖巧。 外人不知道镇子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些稍近的人,看到了轿子进入了镇子,红灯娘娘与青衣老爷便都现了身,恭敬的跪在了轿子前,依稀还有人看到,轿子掀开了帘子,里面的人谈笑风生,对他们两个都很和善。 但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听。 他们只是在轿子进了镇子之后,便纷纷跪倒,等在了镇子外面,内心忐忑的等着消息。 双方都不太确定消息对自己是否有利,只知道自己定然只能接受。 “娘娘说了,各地掌柜,管事,皆归其职,等候消息。” 他们倒未等太久,感觉也就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镇子里面,忽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胡麻与徐管事等人,皆抬头看去,便见是一队烧香人骑了马跑出来。 他们分向四方,朝了跪在镇子外面的各路掌柜与供奉道:“贵人要在镇子里面休息,所有人皆速速离开。” “走前莫要发出声响,免得冲撞了贵人。” “……” “啥?” 冷不丁听得这吩咐,却是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说一声,便要让所有人都回去? 不说青衣帮,红灯会还以为赢了这场擂台,便要好生庆祝,以及商量如何接受青衣帮血食矿的事情呢。 却没想到,红灯娘娘竟是一句旨意发回来,便直接让人都回去。 “走吧,走吧1 徐管事在人群里瞧见了胡麻,怕他不懂,忙忙的挥着手: “千万别问刚刚来的是谁,也不要讨论人家,只听娘娘的吩咐,先回庄子上去1 “……” 胡麻确实本来有点事情想问,但见徐管事如此紧张,便也只能点了点头。 他略转了一圈,倒是见到了一个前天夜里,跟杨弓一起喝过酒的红香弟子,已来到了朱门镇子外面警戒,便走上了前去,打了声招呼,那弟子见是他,慌忙道:“胡大哥,你在这里,你那驴和大车都在呢,我找人给你牵出来。” 胡麻迟疑:“杨弓……” 这红香弟子忙道:“杨弓师兄在里面执守呢,今天估计顾不上说话,且回庄子等吧1 “好吧,我这就走……” 胡麻也无奈了,见一位年龄小的红香弟子,替自己把驴跟车都带了回来,还给套上了,便谢过了他。 临行前微一转头,这小红香弟子便也连忙摆着手:“胡大哥,伱车上东西没少,回头说吧1 “我本来想问问我赢了银子怎么算的……” 胡麻暗想着,见他们都这么紧张,却不好问了,只能先赶了驴车走。 如今正是黑夜,赶了牲口走夜路,本来不会太平,但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周围非常的安静,连只邪祟也瞧不见。 胡麻隐约猜到了这可能与那通阴孟家的人有关,心里不踏实,倒更不敢逗留了。 不过他心里虽然着急,倒也没有直奔青石镇子,而是先绕了一个圈,去了早先落脚的那个村子。 一是防着,别有什么人在路上堵着自己,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又走了大半夜,却是在凌晨时分,到了之前歇脚的庄子旁边,便让小红棠进去把自己早先藏的银子挖出来。 小红棠吃了一大块青食,干劲十足,掳起袖子就去了。 这一晚,倒是把此前那对留了胡麻歇宿的小年轻吓的不轻,好端端睡在了堂屋里,却听得明明没有住人的侧屋,一阵子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扑扑扑挖土和小女孩嘻嘻的笑声,小两口吓的紧紧抱在了一起,也不敢过去看。 到了第二天,才发现自家侧屋一片狼藉,床板子都被翻倒了,床下被刨了一个大坑。 他们忙忙的烧香烧纸,忙活了好一阵子,那张床都不敢留,丢掉了。 当然,虽然把人家吓的不轻,好歹胡麻提前给过银子了。 也因得这么一耽搁,胡麻这一晚倒是没遇着什么事,但回到了青石镇子时,也已经快到第二天晌午了。 也是直到如今,这颗奔波了许多时日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虽然这镇子不算自己的家,但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里也轻快,看什么都顺眼,路边的黄鼠狼子都要打声招呼。 同样也在这时,庄子里面坐了小板凳,靠在了厨房门框上打盹的李娃子,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忙忙的向院子里正在打牌吃酒的周大同等人道:“快快,别打牌了,麻子哥回来了。” 周大同等人怔了一下,看李娃子的眼神都有点狐疑。 这家伙自从掉井里那一回,怎么越来越神叨叨的了,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 但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忙忙的收拾了起来,菜和酒端进厨房,牌九用包袱一兜,塞到了床底下。      然后一个个拿起了刀枪粪叉,勤快的练着。 胡麻赶了驴车回到庄子,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呼喝连声。 抬头一看,就见周大同他们正光了膀子,挥舞着刀枪练把式,看样子挺下功夫,一张张小脸红扑扑的。 心底也有些欣慰:“这群家伙还是懂事的,知道下功夫练把式了。” “以后这是自家庄子,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多着呢1 “……” “哎呀,麻子哥回来啦……” 见着胡麻,这群人纷纷扔下了刀枪粪叉,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小心点搬。” 胡麻驴车上都是好东西,见他们七手八脚的要上手,便叮嘱着,这车上的可都是自己这一趟收获的宝贝啊! 但看他们要往小屋子里去,倒是想了一下,笑道:“不用往那去了。” 边说,边拍了拍驴脑袋,将车赶进了内院里面。 “啊?” 众伙计们见了,顿时又惊又喜,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庄子里例来的惯例,只有掌柜才能住内院,那麻子哥现在,总算是真的坐稳了这位子啦? 周大同则是更高兴:“麻子哥搬进了内院,那我也不用跟别人挤大通铺啦?” 这件事却也没人有意见,如今大家都默认了他是胡麻的第一大跟班,胡麻住进了内院,他当然就可以搬进早先胡麻住的小屋子里,胡麻做了掌柜,那少不得,这位大同哥也就要跟着高升,成为这个庄子的管事小老爷了。 说不定还有周梁,毕竟正常庄子里,管事都是起码两个的。 胡麻进内院看了看,也挺满意。 这小院了了里,老掌柜的东西已经搬空了,早先孙牛子在这里住了几天,不过时间短,东西也没怎么搬过来。 胡麻只是让人简单一收拾,便放在了一边,回头给郑大香主送回城里去。 然后他便自己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再让别人把自己的铺卷,也搬进了内院里面。 这一来,好清静的他不仅不用睡通铺,还能睡独院了。 就连小红棠……也换了根更大的梁。 而内院里面,胡麻忙忙活活的,外院里面的伙计们,却也都没有闲着,忙忙的要杀鸡买豆腐,炒花生,再争了一阵子由谁去镇子酒肆里香玉妹子那里打酒,准备着晚上好好的开上一席,也算是提前给胡麻掌柜庆祝一下子。 对这种事,胡麻当然也是不在意的,伙计们一片好心,况且也知道团建的重要性。 不过他心里倒是还存着点事,也不敢喝太多,等着晚上进本命灵庙。 他有一种预感,随着通阴孟家人的突然到来,转生者之间,也会有相应的动作,晚上一定很热闹。 毕竟,别说他们这个明州城的小圈子,孟家人的消息,放哪都是值钱的。 果然,他夜里喝过了几杯,躺下之后,很顺利便与早就已经在等着的二锅头连接上了。 更加意外的是,出现的不只二锅头,连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师妹也在。 自己连接上了他们之后,因为与白葡萄酒和地瓜烧也都连接过,香炉里的香烟,便很自然的一分为三,穿过暗红色的雾气,与另外三人连接在了一起,先听到的,便是地瓜烧师妹诚恳的声音:“感谢几位前辈帮我,带着我……” “现在我算是成功跳槽了,就是差点丢了小命。” “白葡萄酒姐姐,你那里有没有治血肉枯萎的伤药啊,我快嫁人了,不能瘸着条腿碍…” “……”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有是有,只是很贵,我也买不起。” “你若需要,去草心堂,最多花上几十斤血食,他们大概也就帮你治好了。” “……” “啊?” 地瓜烧傻了眼:“这么贵?我现在可拿不出来。” “也不知道老白干前辈这么神通广大,是不是能够帮上我的忙……” “……” “咳……” 胡麻听着,都有些尴尬了:你私下里这么说,就算了,现在说,可不是要让我社死? “老白干前辈确实神通广大,不过啊,地瓜妹子,他现在不能帮你。” 但也就在这时,二锅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先说了句没正形的话,然后才正色咳了一声,道:“诸位,我今天急着呼叫你们,便是为了跟你们说一件正事,从今天晚上开始,别说合作,就连梦里的呼叫,我们也要暂时停止了。”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需要蛰伏。” (本章完) 178.第178章 恶鬼密令 第178章 恶鬼密令 “蛰伏?” 骤然听着这句话,却是胡麻与地瓜烧都微微有些吃惊,只有白葡萄酒小姐,默不作声,似乎已经料到。 “是的,停止所有合作,再好的机会也暂时不要出手。” 二锅头的声音,听起来倒是罕见的严肃:“就连平时的转生者呼叫与连接,也要停止。” “想来原因你们都已经猜到。” “通阴孟家的人,已经来到了明州城,如今落脚在了朱门镇子,且看起来,这厮好像还要继续逗留一段时间。” “……” “就因为他们?” 地瓜烧嘴快,把胡麻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难道通阴孟家能发现转生者的秘密?” “不确定,但小心为上。” 二锅头不开玩笑的时候,声音还是显得很严厉的,低声道:“照理说,便是十姓本家,也没有看破我们转生者可以在梦里交换信息的本事,但无论如何,小心些好,毕竟,之前确实有不少转生者,遭到了十姓的清洗……” “清洗?”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心里微怔。 若只是一二个转生者,因为自己不够小心,被抓了把柄,也就罢了。 听二锅头这意思,出事的居然还不少? 但还没开口问,便听见白葡萄酒小姐道:“他说的很对。” “你们记着,不仅是在这里,以后也是如此,有十姓本家之人在的地方,都要加倍的小心才好。” “……” 胡麻听出了这个提醒,刚想答应,听见地瓜烧“哦”了一声,便收了声。 在心里“哦”了一声。 而白葡萄酒小姐,也是附议了此事,才道:“但听你这一说,也有些奇怪,孟家人过来,不是发香火令的?” “早些年也时不时有香火令,发给一些厉害的邪祟,助它们得香火供奉。” “但孟家人什么身份,发了也就发了,向来从不逗留,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为何偏偏留了下来?” “还有,伱们红灯会,是不是也要向青衣帮下手了?” “我手底下也有些产业,需要及时转移的。” “……” “怕不是转移,是想混水摸鱼吧?” 见白葡萄酒小姐与二锅头说起了正事,胡麻便也只是听着,倒是默默琢磨了起来。 转生者之间的合作虽然要暂时停止,但靠了这个消息,趁着红灯吞并青衣帮,白葡萄酒小姐估计也能捞上一笔。 正乖乖的学习老前辈们的操作,便听二锅头的回答有些疑惑:“奇怪也是奇怪在这里。” “按之前的规矩,青衣恶鬼既然败了,那便没了在明州府立足的资格。” “他们青衣帮这次斗法,用来赌注的血食矿当然要收,其他的产业甚至人手,也要被红灯会一一接手。” “就连他养的青衣童子,也会一个不剩的被杀,这是为了防他耍赖反扑。” “可这一次斗法,红灯会确实赢了,但这一应该有的动作,竟是被那位孟家的人物给摁下了。” “……” 此言一出,却是人人意外:“摁下了?” “是。” 二锅头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低声道:“斗法已经赢了,红灯娘娘有了在朱门镇建一座庙的机会,自不用说。” “而更关键的,接手青衣帮血食矿与各路分舵的事情却没了下文,如今青衣帮如今只是将它作为赌注的几个血食矿交了出来,其他的一应留下,而那些青衣童子,更是一个都没有杀掉……这代表着青衣恶鬼实力未受损呐1 “可红灯娘娘,居然对此也别无异议。” “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通阴孟家的人发了话,娘娘不敢不听。” “……” 白葡萄酒小姐都沉默了一下,才道:“青衣恶鬼什么身份,也值得通阴孟家的人对它手下留情?” 胡麻都只是想着,多听,少说。 地瓜烧却忽然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嘴:“或是说,有用得它的地方?” 胡麻立时在心里跟着点头。 青衣恶鬼已经输了,却不让红灯娘娘赶尽杀绝,便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孟家人要使唤它。 “诸位……” 二锅头到了这时,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道:“上面那些信息,只算是我友情送给了诸位的。” “但我接下来要说的,则是牵扯到了一些极为风险的机密。”      “诸位听了,可是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 他这一说,人人都竖起了耳朵,二锅头也仿佛等了片刻,看有没有人会在这时候退出连接,然后才道: “孟家的人,确实要使唤那只青衣恶鬼。” “我虽然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偷听,但离着娘娘近,好歹也猜摸出了一点。” “那孟家人,应该是给了青衣恶鬼一道密令,要让它帮着找一个人,非但让这青衣恶鬼动用自己一身的法力与在这明州城里的势力,帮他来找人,甚至还叮嘱了红灯娘娘,在这找人期间,红灯娘娘也需要全力配合着这恶鬼的。” “……” “找人?还这么兴师动众的,驱使了明州府排名第二的大邪祟来找人?” 冷不丁这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地瓜烧已脱口而出:“不会是找我们转生者吧?” “我想过这种可能,但又否决了。” 二锅头慢慢道:“照理说,整个明州府里,值得孟家人关注的,也只有我们转生者了。” “可很快我又觉得不是这样。” “原因也很简单,青衣恶鬼算什么东西,孟家人真要找我们,派了它来,怕是有些小看了我们吧?” “……” 胡麻听着这话,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还真特么有点道理。 冷不丁说起青衣恶鬼与红灯娘娘,确实挺吓人,那都是诡异莫测,不可抵挡的存在。 但要与转生者的身份比起来,它们又似乎不太够瞧了。 那话怎么说的来? 明州府如今最厉害的邪祟是谁? ……正开会这四个! 只是,若是孟家人想找的不是转生者,那么又是谁值得他逗留于此,甚至还特地驱使了青衣恶鬼来找? 如今的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都在猜测着。 惟独胡麻却沉默了下来,不过这场对话里,他话本来就少,倒也并不显得奇怪。 他只是在听了二锅头分享出来的这个信息之后,心里已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有点吓人的可能。 那孟家的人要找的,莫非是自己? 或者换句说法,他来到这里想找的,其实是胡家的后人? 早先看到了那仪仗之后,他已几乎完全确定,这通阴孟家,应该就是婆婆口中所说的胡家的仇人了。 其他的胡麻了解不多,却看得出来,这孟家人出行的仪仗,与婆婆当初返回祖祠时的有些相仿,双方起码在某种层次上有种奇异的统一,而要说起来真正的仇人,那往往也是双方半斤不差八两的时候,才有资格这样说…… 当然,切实证据自己没有,但先朝这个方向想,没有错处。 只不过,若真是孟家人过来找自己,又怎么会搞得这么麻烦起来? 早先婆婆离开时,并没有让自己隐姓埋名的交待。 于是自己也只是按步就班,入了红灯会学本事,一步一步,将自己变成一个活人。 照理来讲,若是孟家的人进了老阴山,找到了大羊寨子打听,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而曾经派过大邪祟进老阴山害了前身的他们,似乎也没道理不知道大羊寨子的存在,为何如今要找自己,反而变得这么麻烦了起来? 再者,他们如果真是想派了青衣恶鬼找自己,那青衣恶鬼又会用什么方法? 一时间,脑子倒有些混乱了。 如今自己掌握的消息还是太少,心里隐隐有了这方面的猜测,却分析不出个结果。 而胡麻分析不出这个结果,二锅头等人自然更是分析不出来,末了,也只是白葡萄酒小姐轻轻叹了一声,道: “无论如何,值得孟家人找的,也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我们都只是小心些便是了。” “可以确定的是,孟家人既然托了青衣恶鬼找人,便说明,他们也必定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 “而且,他们应该不想闹的太大,不然一句话发出来,整个府里,都会帮他找。” “所以静观其变,总能看出些猫腻来。” “……” 二锅头与地瓜烧,都连连点头,胡麻则也沉吟半晌,轻轻叹了一声:“是啊1 最终,四个人只能先放下了第二个问题,只是确定约定了暂时蛰伏,停止一切联系与合作。 地瓜烧兴冲冲的道:“三位前辈,你们现实里的身份是谁呀?” “我只知道二锅头前辈和老白干前辈都在红灯会里,却不知道你们是谁。” “如果梦里不能联系,真遇着事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直接现实里递个信儿什么的碍…” “……” 听了她的话,三人都怔了一下,然后报以淡淡的敷衍笑声。 二锅头笑道:“我们这些混久了的,从来都不会透露给别人自己真实的身份的。” “不信你问你家老白干前辈……” “……” 胡麻能咋说呢,也只能声音嘶哑,干笑了一声:“是。” 说着赶紧退出了连接,躺在了床上,长长吁了口气,心里倒是不由得发起愁来:“这孟家人,真是来找我的?” (本章完) 179.第179章 山君传话 第179章 山君传话 冷不丁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胡麻倒是有些心神不宁了。 一来虽然有所猜测,但又并不是真的确定孟家人找的是不是自己,二来,即使真的是,但也不知道那青衣恶鬼会用什么方法找自己出来,自己又该怎么防范。 倒像是对着空气使劲,全无效率,都只是内心里的忐忑在消耗心绪。 另外,他也仔细回忆起了婆婆的话,当时婆婆口吻很确定,她一回去,便能替自己暂时解决问题。 也因为婆婆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考虑过隐姓埋名。 当然,或许在这样一个世界,如果对手掌握了自己的信息,隐姓埋名,没什么实际用处。 可说到底,自己虽然认了这个婆婆,终究还是对那些事知之太少。 如今想了一想,也全然不知劲往哪里使。 或许,真如白葡萄酒小姐所说的,当务之急,只该静观其变? 不过,胡麻也没想到,自己也只是愁了一天,到了第二日晚饭时,李娃子给自己端进来了饭菜,才刚刚放下,转身出了门,却又忽地回来了。 一脚跨进来,身子倚在门框上,吃吃笑着,媚眼如丝的瞧着自己。 “这是犯什么病了?” 胡麻看着李娃子那媚眼如丝的模样,心里有些古怪,还有点恶寒。 然后才忽地反应过来:不是犯病了,是好邻居来了。 ……这一家子是真狂了啊! 以前的规矩是庄子周围十里之内它们都不能留,现在倒好,不仅天天在这周围转悠,如今都想进庄子就进来了。 但还是笑着看向了李娃子道:“来的是哪个?早先欠你们的红糖蛋我可是给了。” 李娃子吃吃笑着,道:“俺是老七……” 胡麻笑道:“七爷好。” 李娃子顿时向胡麻翻了个白眼:“俺是七姑奶奶。” “好吧……” 胡麻无奈的笑笑,也只好拱起了手,道:“七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俺是过来传话的。” 李娃子拧了拧腰身,掐着兰花指,道:“今天俺家小三子进了老阴山去巡逻,遇着了一个先生。” “他让俺们来庄子给你捎句话,俺怕小三子说不清楚,就自己过来了。” “那先生说,知道明州府最近出了一点子事情,让你不要害怕,别疑神疑鬼的,踏实学伱自己的本事。” “真遇着事了,进老阴山里,烧三柱香,喊三声请山君降临,他就来了。” “……” 老阴山里?请山君降临?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传话,让胡麻都怔了一怔,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只是还不太确定。 忙忙的便要细问,却见这七姑奶奶似乎也是漫不经心的,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鸡肉。 胡麻忙道:“七姑奶奶坐下吃一口?” 李娃子道:“那多不好意思?” 说着扭扭捏捏的坐了。 胡麻忙提起了酒壶,道:“要喝一盅不?” 这壶里可是好酒,红灯娘娘赏的血酒,他平时喝着都是舒筋活络,有助修行的。 李娃子更不好意思了,道:“俺又不贪嘴……小来一盅吧?” 直到倒上了酒,李娃子一口干了,舌头都伸了出来,才道:“好辣,幸亏不是俺自己喝的……” 又吃了块鸡肉,仿佛也觉得不如自己吃有味道,便放下了。 这才顾上了正事,道:“别的俺也就不知道了,小三子也不知道嘞……” “他就是正在山里转着,忽然就迷路了,绕着一截老木桩子跑了半天,听那个声音交待完了,才跑出来。” “……” “老木桩子?果然是他1 胡麻听了,心里倒是一怔,忽地想起了大羊寨子周围经常出现的那个木桩子。 那截木桩子,似乎是对婆婆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与婆婆的交情也最深的一位前辈了。 而且似乎是个好事的性子,有啥热闹都赶在前头。 早先在绝户村时,便是他来帮了自己,如今偏又赶在通阴孟家过来的时候,找了这黄仙一家过来递话。 难不成是早就知道了这边会发生什么? 心间疑惑不少,但再问七姑奶奶也不知道更多了。 而且那位前辈说的是让自己遇着事情的时候再去老阴山里请他,如今事情还没到,倒也不好立刻找过去了…… “多谢七姑奶奶给递这个信儿……” 心里想着,起身客客气气揖了一礼,见李娃子眼神还在鸡上瞅,便笑道:“要不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 “你再这么客气,俺下次可不来了碍…” 李娃子顿时一脸的抱怨,然后伸手抓了桌子上的肥鸡,又把酒壶也拿了起来,转身出了院子,用力掷过了墙头。      只听得墙头那边,一阵兴奋的吱吱叫声,拖着什么东西远去了。 李娃子也忽地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四下里张了张,居然不觉得奇怪。 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转身就回厨房去了。 “这家子人也真是……” 胡麻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讲究碍…” 也没让李娃子重新再做,就着青菜吃了一大碗米饭,心里默默的想着。 如今倒是略略放了心,那老树桩子非常厉害,早先在绝户村子外面,就已经看出来了。 既然它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并且让黄仙一家递信,便想必心里有了数。 甚至说,他应该知道很多婆婆与胡家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现在镇岁书上的本事还没学好,所以没有告诉自己。 “呼,他提醒的倒是很有道理。” 胡麻默默想着,与其因为通阴孟家的一句话便疑神疑鬼,不如先把本事炼好。 这段时间出去做活赚银子,修行的事也没落下。 每日勤快行功,不敢耽搁,但毕竟是在外面,自己带的血食也不够多,修行起来进度受阻。 如今却是终于回到了庄子,而且是一个能自己做主的自由小天地,于是便抽空子又去取了一部分血食丸,然后开始了五脏的加急修炼。 这一次,他选择修炼的是肝脏。 守岁五脏,各有妙处。 炼活了肺部,气力悠长,对阴气的对抗能力增强不少。 而且行走江湖,多有那下三滥的,爱使迷药手段,炼活了肺部之后,自己对这一类的手段,抵抗力便强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炼活了肺部,不仅擅长久战,能熬死对手,而且擅长跑路,一口气跑出个百多里,你就是骑了马也不一定追得上。 炼活了肝脏,能舒筋开窍,老掌柜的笔记里有记载,炼活此脏,可吞毒不死,百病不生。 脾在五脏里属土行,炼成之后,消化能力如同异人。 在老掌柜的笔记里,对此的记载是一则传闻: 说早些年,夷朝还坐龙椅的时候,曾经有江湖异人入朝献技,为皇帝表演封棺不死的绝活。 沉入棺内,埋上半月,再挖出来,却面色红润,满朝惊疑,问他缘由。 他只笑着说自己可以食土而活,别说半月,三年都不死。 当然,老掌柜在记录完后,也表示了怀疑:“土,能食,若说吃饱,那便扯淡……” “他真吃过啊?” 胡麻想着,都有些惊了:“这也算老掌柜黑历史了吧?” “……” 看完了这个,再想到其他的,胡麻则更为激动。 肾属水行,这个就不用说了,自己一直关心着这一脏的修行。 守岁人前身便是封炉的人,一旦破了身,便等于坏了道行,而守岁人却不像点了炉子的人这么苦。 原因就是,炼活肾腑之后,可以逆转阴阳,到那时,不仅这里就算真的活了,而且,可以破身,而不掉修为…… 安排上! 这个必须尽快安排上! 当然,说来说去,最后一脏,心,还是最重要的。 心为五脏之首,属火。 对于守岁人来说,炼活了心脏,便等于完成了三阶的修行,可以触及府门了。 到了那一步,别说在江湖上,便是在守岁人这个门道里,也可以算作是一个小小的高手了。 自保与讨生活的本事都有了。 只不过,唯一让胡麻有些遗憾的是,老掌柜在炼五脏这一阶段,炼法是有的,却没有什么绝活。 也就是说,自己炼了五脏,也只能享受这五脏由生转死带来的妙处。 但却没有类似于四鬼揖门一样的绝活,用来克敌致胜。 是老掌柜也没学到,还是藏了一手? 胡麻细想了一下,倒觉得还是前者可能性居多,老掌柜把油灯都传了自己,没有必要再留这么一手的。 或许,他也正是因为缺了这一手绝活,早先才会在坛儿教手里吃了亏。 当然,遗憾归遗憾,想这些还远,紧着修行才是要紧事。 胡麻只是定下心来,在充足血食的补充与勤快的行功之下,第二脏竟是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便已修行圆满,且此前因为纸钱砸头,而被迫消耗掉的道行,也已涨回了三柱。 唯一心疼的倒是,这个过程中,血食却是消耗了不少。 但也偏在这时,红灯娘娘会的赏赐,也跟着到了。 已经因为修行消耗有些肉疼的胡麻,顿时满心期待,迎了出来。 早先红灯娘娘可是特意单独找了自己许诺,会有厚赏,只是不知,这赏有多厚? (本章完) 180.第180章 胡大掌柜 第180章 胡大掌柜 “青石镇子分柜掌柜胡麻,办事用心,赏血食丸十颗,青食二百斤,金银绸段……” 听见了城里来的徐掌柜一一说完了红灯娘娘给的赏赐,整个庄子里的伙计们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如今只是挂着一件事,那便是胡麻的掌柜位子能不能坐稳。 如今看城里人过来给赏时的称呼,便明明白白的已是定了这件事,更没想到的,这一次的奖励…… ……太丰厚了吧? 可是胡麻,听着这赏赐,却是微微一怔:“就这?” 照理说,自己只是带回来一个情报,不值得这么许多赏赐,但自己的情报,帮红灯会赢了一阵,这是真将那位老掌柜的赏赐给了自己了。 这场斗法,红灯娘娘会赢了六阵,便是六场大功。 这样大的功劳,几年不见一次,这次出现了六件,自己便占了其中之一。 另外,也毕竟因为自己只是带回来了情报,所以赏赐上,比其他掌柜少了一半,便如那几位真的靠了本事上擂台,且赢下了一阵的老掌柜们,得到的血食丸,其实是二十颗。 当然,自己没什么好挑的,这已经是意外的赚头。 可关键是,红灯娘娘亲口许诺过,要给自己一份厚赏,仅是这点东西,就让人怀疑了…… ……红灯娘娘这么小气的? 正想着时,便见那徐管事,一口气念出了赏赐,却又忽地一顿,笑着看向了胡麻:“另外,咱来前,娘娘还亲自让烧香人带过来了一样东西,指明了是额外给你的赏赐。” “小胡掌柜……你这福份,可真是不浅啊1 “……” “额外的赏赐?” 胡麻忙接了过来,竟见是一个小巧的紫木匣子,里面躺着小指粗细长短的一截红香。 他不知是何物,面露疑惑。 “救命之物。” 徐管事却是知道,暗示他赶紧收起来,低声道:“无论身在何处,烧起此香,娘娘必会降临,救你性命。” “多谢红灯娘娘赏,多谢徐管事……” 胡麻大喜,接了赏,笑着向那徐管事道:“徐叔先进庄子里面坐着。” 因为徐管事来庄子之前,便已经打过了招呼,庄子里面,李娃子一大早就已经起来,准备席面了,众伙计们也都帮着忙,杀鸡宰羊,不亦乐乎。 “呵呵,先坐着喝茶,不急着开席。” 徐管事进了庄子,笑着向胡麻道:“呆会还有一位好朋友要过来呢1 “我们本就是一起约好了的,过来给伱贺一贺。” “杨师兄如今在庙里忙着,不然,他也一定是要跟着过来的。” “……” “好朋友?谁?” 胡麻倒怔了一下,自己如今在会里,交情最深的,也就是杨弓和徐管事了。 难道是那骗了自己二十颗血食丸的老头子? 但见胡麻好奇,徐管事却是故意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茶刚吃了半盏,就听见庄子外面一阵马蹄声响,众人一起迎了出来,就见一颗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汉子带了一辆大车与几个弟子来到了庄子外,笑道:“胡掌柜,我招呼也没打一声,过来蹭饭,你不嫌弃吧?” “原来是他……” 胡麻忙笑着迎了上去,一揖到底:“前辈里面请。” 这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早先那原定了要在第十阵上擂台,且做好了必死准备的柏子沟老张掌柜,当初便是左右护法,将自己引荐给了他认识,还打趣说自己救了他一命。 这老哥当时是真的一个头给自己磕了下来,但该有的赏赐会里给了,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过来。 “哈哈,胡掌柜对我可是救命的恩情,你们几个,把东西运进去。” 这光头掌柜很是豪爽,跳下了马,便让身后跟的伙计赶了大车进来,这青石镇子里的伙计们一瞧,却是有些傻眼。 只见这大车上,一坛一坛的酒,一匹一匹的布,此外还有盐茶猪羊,两大片子青太岁肉干,乍一看过去,这架势竟似比红灯娘娘会的赏赐,还要丰厚不少。 咱这庄子今天是过年了? 他们都有些被这阵仗唬住,忙不迭的开了仓门,搭着手往下卸东西。 “这些不值几两银子。” 那光头掌柜则是到了胡麻身前,悄悄将一个油纸包塞了过来,道:“这个你拿着。” 胡麻一看那油纸包,再加上他神秘兮兮的表情,便知道这里面定然是血太岁,而且看着体积,怕不是得有一斤重,却是一下子吃了一惊,忙忙推辞:“这可不行,太贵重了。” “贵重?” 光头掌柜硬塞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救了我老张的命。” “你都不知道,当时那最后一阵,看得我心里发凉。” “我倒楣,赶上了这事,原本想着靠了这身守岁人的绝活,跟对方硬扛的,可一看人家使的法,我连看都看不明白,让我捏死那只猪容易,只杀不死却难了。”      “若不是你当时带了这个消息过来啊,我那一阵,可是必输无疑的局面。” “甚至,会是那种,我想舍了身子,给会里表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便傻了眼认输,这得是啥局面?” “我以后在这会里,甭想再混下去了,一家老小,怕不是得到了外面饿死?” “这人情我不能不领,不然满会里都要说我老张不会办事了。” “……” “这……” 胡麻见他这说的,倒是情真意切,细想一下,倒也能理解他这心有余悸之意,只好收了下来。 但也找空子跟李娃子说了一声,回头再切上几斤青食,放进宴席里。 不管是代替了红灯娘娘会来给自己行赏的,还是这位光头掌柜,出手都太阔绰。 自己招待人家的席面,也必须跟着提一提档次,否则传出去了,倒是会有人说自己太过小气了。 “前辈请用茶……” 请了光头掌柜进内院坐下,他与徐管事也见了礼,胡麻才给他们倒上了茶。 这光头掌柜虽然是过来还人情的,但却非常豪爽,笑道:“胡掌柜这称呼得改改,咱们都是在红灯会里讨饭吃的,没什么前辈不前辈,你叫我一声老哥,更显得咱哥们亲近。” 胡麻倒是汗颜,笑道:“那就岔了辈了。” “徐叔是我们寨子里二爷的好朋友,我可一直把他当长辈看待的。” “……” “哈哈,那咱们各论各的。” 光头掌柜笑着,向徐管事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高人,也不引荐引荐?” 徐管事一共才见过二爷几次,只是过年回来时,胡麻他们捎来了一些二爷给徐管事的礼物罢了,两人再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他却毫不羞惭的笑道:“改天进老阴山看血食时,我带你去趟寨子里,你不就认识了?” “那位老哥,可是个讲究人,大家多亲近亲近。” 说着便又向了胡麻,道:“但以后在咱们这会里,你倒还真不用以晚辈自居,现如今,你也成了正儿八经的掌柜啦,印章契子,都已经做好了,我一并给你捎了过来。” “从现在起,这庄子可就算是交到你手里了,堂堂的红灯会掌柜,这到了明州府里,也是有面子的。” 胡麻笑道:“这是多亏了徐叔帮着打点,只可惜我道行还是浅,心里没底。” “慢慢修炼就是。” 徐管事道:“若在以前,让你们看着庄子,那便是看着方圆十里的邪祟,押运血食的时候,还要防着邪祟来抢,压力自然是大的,没点子本事看不祝” “但如今又不一样,红灯娘娘得了香火令,甚至还建了庙,哪还有不长眼的邪祟敢招我们呢?有人看着就行了。” “再加上你这一份一份的功劳,可是不小,又得了血食赏赐,正好快快的修行。” “话说,后面的修行法门,都有了吧?” “……” 胡麻忙道:“吴宏掌柜待我不薄,皆已传了。” 徐管事笑道:“那就好,有了血食,还有了法门,这身本事还能弱了?” “咱们红灯会里,各地掌柜,本就是以守岁人居多,不少在进咱们会里之前,可都是门道里有名堂的。” “便如这位张掌柜,他那一手五雷金蟾吼,可不知喝破了多少邪祟,声震明州府,请他进咱会里,那都是额外花了大价钱的呀……” “这次原本排他坐最后一阵,也是想着他本事大,最为保险的。” “……” “这就是笑话我了,安排我坐这最后一阵,倒险些毁了我的名声,要了我的老命。” 就连光头掌柜也笑道:“不过我们确实路子相同,胡兄弟以后修行上有不懂的,也可以来找我讨论讨论。” “虽然我与吴宏掌柜的把式不同,但修行方面,大家都是差不多少的。” “……” 听他这一说,胡麻还真心里微动,只是有些拿捏不准,便只是笑道:“多谢老哥,我要学的东西可是很多呢1 光头掌柜也是一眼瞥见了他的神色,便即笑笑,道:“那空了多多切磋便是了。” 说着转向了徐掌柜,好奇道:“话说,娘娘建庙的事,是怎么落实的,与我们有没有关系?” “……” 胡麻心里明白,便不再提,也跟着听,对这个事情,自己却也是很好奇的。 (本章完) 181.第181章 五雷金蟾吼 第181章 五雷金蟾吼 徐管事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理论上自然是有,但还早着呢。” “如今啊,咱家娘娘,准备先是在朱门镇,建一个红灯庙,允许四方百姓过来供奉。” “若是百姓们觉得灵验,香火也盛了,那便从明州城开始,周围的村镇里面,一座座的庙也就建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护法和烧香人才需要考虑呢。” “对咱们来说,就还是守着庄子,日日巡夜,确保自己周围不出什么事就好……” “……当然,该做的准备要做,红灯会呀,要迎来一场大变啦1 “……” 胡麻与光头掌柜都细细听着,心里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红灯娘娘建庙,其实是一件惊人的大事,对邪祟来说,简直是命运的翻天覆地。 但只是她么? 连带着以她为名的这个血食帮,怕是都要经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有可能跟着红灯娘娘,摆脱血食帮这个草莽出身,混个侍奉香火的半官身了。 这当然是难得的机会,不过巨变一起,也说不定便有没脑子的丢了性命。 至于怎么做,那当然就是大家伙彼此念个好,有事照顾着了。 这些事需要先耐心观察一阵,有确定信儿了再关起门来聊,这种宴席上,也是不能敞开说的。 于是那光头掌柜便笑了笑,道:“嘿嘿,咱红灯娘娘能吃上香火,早晚的事,那青衣恶鬼,不过是妄想罢了。” 这时,那光头掌柜倒是忽然开口,脸上挂着冷笑:“但谁也没想到,斗法输了,青衣帮倒狂上了。” “这帮子恶鬼,以前连明州城的门都不敢进,现在倒是四下里耍威风,连咱们红灯会的人遇着了,都得让着。” “……” 胡麻闻言,倒是心里微动,忙道:“这是怎么说的?” 徐管事无奈的摆了摆手,叹道:“都是些没办法的事,你道咱娘娘的赏,为啥现在才给了你?” “事太乱了。” “青衣帮的血食矿,咱已经接下来了,但还有好多按规矩该由咱们接手的,硬是被他们的人扣下了,就是不肯让,现在咱也不能强行讨,只能忍着。” “这还不算,更头疼的是那青衣帮的恶鬼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如今倒是在整个明州城里搅风搅雨呢。” “实在话,与青衣帮争了这么多年,这次斗法赢了,倒吃了青衣帮最大的气……” “……” “青衣帮在与一些门道里的人打交道?” 胡麻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早先他便已经从二锅头处,得知了青衣恶鬼在奉了通阴孟家的命,找一个人。 只不过,那时二锅头知道的也不多,且现在转生者已切断了联系,却一直没有得着新的消息。 如今见徐管事与光头掌柜说起了这件事,便抓住了机会,故意道:“他们早先为了斗法,已经欠了很多的债吧,如今已经输了,又要做什么?” “不知道,咱也不问,反正红灯娘娘不让管这事。” 徐管事道:“其实这明州城里,门道里的人高人多半与咱红灯会有交情,不该任由他们被恶鬼骚扰的。” “可前不久,顺昌镖局里走丢了两位镖头,怀疑与青衣恶鬼有关,又不敢惹他们。” “过来请咱们主持公道,但结果,左右护法都躲着,就连娘娘,也只说不让我们管这些事呢1 “……” 胡麻笑着问了句:“愈是赢了的愈要体面,许是娘娘懒得理他。” “那两位镖头后来呢,可回来了?” “……” “没有。” 徐管事道:“竟是生死不知了,但确实有人看见,他们是被青衣童子带走了。” 光头老张道:“唉,说起这些事就来气,只愿他们光在城里搞,别惹到咱们庄子里来,不然腿给他们打断。” “是,形势比人强,现在能怎样,且忍了他。” 两人也对这个问题深深忌讳,只聊了几句,便不说了,催着开席。 胡麻到外面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了,便请二人坐下,可是心里却也忍不住的想了起来。 青衣恶鬼果然行动开了,而且,瞧这模样,确实是在找什么人? 只是,他们是依据什么找人,怎么又找门道里人的麻烦,又绑了两个镖局里的镖头走? 这镖局里讨生活的江湖人不少见,可有本事的多半进了血食帮,谁会在镖局里混? 再就是,胡麻一直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就是在找自己。      可若是找自己,要么直接进老阴山找线索,要么便直接按着姓胡的找,找到了一刀就砍掉…… ……噫,有点残忍,但这可不是自己的本性,只是在猜测对方的行为。 反正说来说去,这事透着古怪。 总而言之一句话,还是要小心谨慎碍… 起码现在可以确定,青衣帮已经行动起来了,而且虽然没有公开,但做事也挺张狂。 连红灯娘娘都不敢过问这件事,那也就是说,一旦沾染上了这件事,那恐怕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心里想着,他不动声色,招呼了徐管事和光头掌柜吃喝。 而且因着光头掌柜带来了几位伙计,这一桌席面就不够了,干脆摆了两大桌,由周大同和周梁赵柱陪着光头掌柜的伙计,以及徐管事带来的随从,酒肉随便的上。 李娃子甚至在烧菜之余,都没忘了煮一锅红糖蛋,送庄子外面。 毕竟是胡麻升掌柜,大喜的事,好邻居也得跟着沾沾光。 最无语就是这群家伙,吃吃喝喝不算,酒过三巡,便琢磨着要找陪酒的了。 胡麻哪有这一块的经验,无奈的一问,庄子里的伙计们倒是知道,忙忙的跑出去,不一会,便领回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带着三五个一言难尽的女子,坐进了席间,陪着几个人吃酒…… 这却是专门从城里来镇上,专为各路行商服务的。 人家也是春夏秋三季里来,冬季便回城里歇着,休养生息。 这一顿宴,却是从晌午吃到了傍晚,众人都已醉熏熏的,这才起身散了席。 光头老张喝多了酒,便与带来的伙计们,睡在了庄子里面,徐管事却要带了随从回城。 如今即将天黑,照以前来讲,这会子必须得留宿,出门就是大忌,但红灯娘娘建了庙,徐管事自己身上也是有本事的,却是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胡麻将留宿的人一一安置妥当,才回了自己房里,烧了点茶,慢慢醒着酒。 心里一时琢磨着,不知道这青衣恶鬼搞得满城风雨,是个什么意图。 一时又拿不准,如今该不该去老阴山里问问老树桩子。 喝完了茶,已经打算休息,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窗户,被小石子轻轻的打了一下,他便忽地警觉。 沉默良久,才起身到了窗前,推开看去,竟意外的看到了一颗光头。 他向自己笑了笑,道:“小胡掌柜,能否讨杯茶喝?” 这家伙刚刚还喝的醉熏熏的碍… 胡麻也有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赶紧把人放了进来,笑道:“老哥夜里倒有雅兴。” “想说我跟做贼一样是吧?” 这光头掌柜却是在太师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笑着向胡麻道:“法不传六耳,虽是自己的东西,也小心些好。” “啊?” 胡麻闻言,不由吃了一惊,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忙站了起来。 “呵呵,我又不傻,瞧你模样,便已明白了。” 光头老张笑了笑,道:“小胡掌柜,咱哥俩才刚有了交情,但我与吴宏打交道却不少,知道伱们这一门什么个情况,如今有些话我也只好关起门来说。” “你对我老张有恩,我也知道你缺什么,但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先问你一句。” “老吴那身本事,全给你了?” “……” 胡麻也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头道:“现在我学的这些法门,都是我自己的本事,吴掌柜也认了的。” “若是这样,便好说了,之前那些事我其实也听说过。” 光头掌柜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我今天过来,其实也是为这。” “实不相瞒,我也有一手五雷金蟾吼的绝活,正合守岁人炼了五脏使用,当初老吴想找我换,我都没有答应他的,不知,老弟你想不想听听这窍门?” “……” “啊?” 冷不丁听这光头掌柜提起了这一茬,胡麻已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早先他听了徐管事的话,便已然心动,只是见人家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便也只当是客气了一下,没有好意思真个问出来。 哪曾想他到了夜里,竟又找了来? 如今吴掌柜走了,自己没了师傅指点,这么一位老牌的守岁人,对自己帮助有多大? 况且,虽然这次斗法,最后上的不是这位老兄,但徐管事的恭维话也没错,红灯会安排他在最后一阵,便是因为他相信他这一身本事,能够就付绝大多数难题的…… 这样一个人的绝活,那得是什么份量? (本章完) 182.第182章 互换绝活 第182章 互换绝活 这事对胡麻来说,可谓惊喜不小,不过见了胡麻的反应,光头老张却只是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且听我讲完。” “我与老吴都是走的守岁人门道,但大家学的本事却不同,老吴有一手四鬼揖门的绝活,我却是师傅教了一手五雷金蟾吼的绝活。” “他那一手,炼会了四肢,甚至双手,便能用,我这一手,却非到练到了五脏,才使得出来。” “这也就使得我们俩人这本事,多少都算不上顶尖的……” “他吧,炼到了五脏,便没后劲了。” “我呢,教出来的徒弟,不炼到五脏,帮不上大忙,多少事全得我来。” “其实早几年,老吴来找我,想用他那手四鬼揖门,换我这手五雷金蟾吼时,倒是都有好处,但我没答应,毕竟咱这手绝活,比他那高了一阶,与他换了,我不成了冤大头了?” “实不相瞒,这事还搞得我们老哥俩不太愉快哩……” “……” “这……” 胡麻倒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手里的绝活有多重要。 明明这俩人其实互相需要,交换了之后,对彼此都有好处,但偏偏,各自都算计着,还闹得不愉快。 只不过,这光头老张如今坦然说了出来,自己若想学这绝活,却不知得付出多少代价? 他给的血太岁,怕是要退回去了,没准,再搭上娘娘这次赏的血食丸? 心里倒是不介意这光头老张提条件了。 绝活绝活,安身立命,谁不看得比命还大,哪怕是互相交换这手绝活,光头老张的绝活比四鬼揖门高了一阶,要额外条件也很正常。 “那咱哥俩……” 胡麻想明白了这一茬,也压着心里的激动,低声道:“老哥,明着说,我若想换你这手绝活,得再给你多少?” 光头老张笑了起来,摇头道:“不用,咱俩直接平着换,多出来的,当交情了。” “……” 胡麻听着这话,已是有些激动。 这光头老张又不是转生者,一个个的都不把豆包当干粮。 他们都把自家的绝活,看得比命还大,哪怕是交换,他以高阶换低阶,都是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而看着胡麻的反应,光头老张却也是点头微笑。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毕竟看着胡麻年轻,便学了本事,入了门道,而且在这红灯会里混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入了红灯娘娘的法眼哩…… 胡麻等人眼里,杨弓如今是平步青云,但在其他掌柜眼里,胡麻却也不差什么,甚至比卖命的红香更值得看重一些呢。 如今红灯娘娘要建庙,红灯会里机会多的是,与这等年轻人搭上交情,大家都可以相互照应。 “如此,我便多谢老哥了……” 大喜过望的胡麻,郑重的起身,向这位光头老张行了一礼。 也亏得自己早先与吴宏掌柜断了人情,所以才能用四鬼揖门换对方的绝活。 不然,非得禀报了吴宏掌柜才能行。 当然,哪怕是现在,如果有机会再遇着吴宏掌柜,这换来的绝活,其实也是可以分享给他的。 “小兄弟莫要客气,我先说给伱听。” 这光头老张瞧着倒是个极为坦荡的人,笑着摆了摆手,便细细的道:“我这手绝活,之所以叫作五雷金蟾吼,便是咱以口使法,舌绽春雷,声如蟾鸣,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其中五雷对应五脏,炼成了一脏,便可以使。” “此外每多炼一脏,这威力便添一分,变化也更多一分。” “一脏一分力,一脏一妙用,若是到了五脏齐活,五声同鸣的火候,怕是恶鬼幻化出来的鬼府,咱也可以一嗓子给它破了。” “我是师傅死了,师傅的女儿现在是我家婆娘,不然,这手绝活我都没法告诉外人哩……” “……” 胡麻听他细细说着,则更为激动,真传一句话,对方是不是真的绝活,简单一说,自己便明白过来了。 大赚,实在大赚。 心里已是开心之极的胡麻,如今心里只有一个担忧:“炼这绝活不掉头发吧?” 当然掉也没关系,掉也得学。 两人心情都是极好,便在这寂静无人的堂屋里,互相说起了自家的绝活,一个讲四鬼揖门,一个讲五雷金蟾吼,倒是都心里坦荡,并未藏私。 细细指点了一番,把各种关窍说完,天明了再互相分开。 “小胡掌柜,咱这就先撤了,以后你这里得了空,再来我口子山喝酒吧1 一大清早收拾了牲口马车,光头老张大笑着向胡麻道别,他的弟子们睡眼惺忪,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大个事。 “一定,一定1 胡麻也笑着与他道别,心想与这光头老张的交情,那是真的成了。      这种互相交换绝活的交情,可比拉上那么一大车的东西过来,更显得贵重。 “这口子山分柜上的兄弟,可真是能吃能喝碍…” 见着送走了这帮子人,李娃子与周大同都感慨着:“别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少,吃的喝的也不少。” “夜里睡觉,还打呼噜呢……” “……” 胡麻听了,便向他们笑着道:“记着这帮子人,以后都当好兄弟处着。” 有些话倒不好说,没准以后周大同他们,都得受了这光头老张的好处呢,能学到他的绝活。 而送走了光头老张,也对如今这明州府里的形势,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胡麻修炼的便更勤奋了起来。 以前他修炼的动力,来自于让身体快些活过来的目标,以及把那个地方炼活过来的执念,但如今,却又多了一桩乐趣。 光头老张还以为胡麻才刚开始修炼五脏,想使这绝活得一阵子。 却不知道,他才刚走,胡麻便已经试过了这手绝活。 暗运法力,激荡脏腑,守岁人炼活了肺部之后,本就是气力充足,如今得了法门,猛一声舌绽春雷,如金蟾吐息,如雷鸣的声音便从口中发了出来。 与四鬼揖门不同,这手绝活可以使活劲,倒隐约有种辟邪惊祟之意。 在他偷摸修炼这手绝活时,就连小红棠都不愿在他身边呆着了。 胡麻问她,只是摇着小脑袋:“吵得慌。” “只是吵得慌么?” 胡麻倒想逮着只邪祟,试试正面吼一嗓子,试试效果,当然,这事不能朝小红棠,毕竟这是自家的,舍不得。 而这么潜心炼了几日,他倒是进境颇为喜人,只是苦了周大同几个。 时不时一脸苦恼的在庄子周围找:“这也没什么池塘啊,怎么晚上老是听见蛤蟆叫?” 起码当时听到了这句话的胡麻,脸是黑的。 于是为了周大同他们好,想着这庄子也步入了正轨,而且红灯娘娘会即将迎来巨变,便也叫了周大同他们过来。 “老掌柜走了,这庄子归了咱,但头顶上没人管着了,也就是事要自己办了。” “早先我看你们炼把式还是挺勤快的,便考考你们吧,看看你们进庄子这一年多,进境有多少?” “……” 在胡麻的打算里,这也是必然的事情,虽然青衣恶鬼不知在搞什么,但也不能因为它,而乱了自己的阵脚。 如今自己切实的坐稳了这掌柜位子,但压力却也更大了,凭自己担起这庄子,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把这些伙计们的本事也教出来。 想想光头老张,为什么愿意用他五脏的绝活,换自己低一阶的绝活? 就是为了更好的培养手底下的徒弟啊,毕竟自己都成掌柜了,得有多傻,才事事亲历亲为,而不是培养出徒弟来替自己效劳? “啊?” 可是周大同他们一听,却顿时都傻了眼。 早先查进境,是严厉的二爷,后来是跟着一脸阴森的老掌柜,惟恐丢了饭碗,也不敢不下功夫。 可如今,麻子哥怎么也开始考较了? 也只能硬起了头皮,在胡麻的面前,一一的打了一套把式出来。 守岁人,或者说,在没成为守岁人之前,还是点炉人的时候,便都会开始学把式,这些把式,便蕴含了拳脚与刀枪的用法,一一拆分的熟了,放到江湖上,那也算是个硬点子。 照理说周大同等人都跟二爷学过把式,但毕竟二爷把式是齐整的,拆分了却只三招。 简单来说,就是有练法,没有打法。 所以,如今周大同他们用的,便都是吴宏掌柜当初教的那一套,平平无奇,但完整。 这群伙计们见胡麻如此认真的过来考较自己功课,心下也都有点没底,只能一个一个的,把吴宏掌柜教的那套把式,练了一遍,生怕挨了胡麻训斥。 但结果,胡麻倒是对他们挺满意,好歹一个个的都把把式使全活了,也挺到位。 只不过在老辣火候上面,还差了一些。 但这也没有办法。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把式的重要性,因此一招一势,每天琢磨着怎么使。 这一刀怎么剁在别人身上最有效,怎么撩进别人胯下最难提防,天天这么想,所以普通把式使出来,也带了杀气,但他们却等于是被人逼着练习,虽然熟了,但功力却不到家。 可无论前世今生,这些半大小子,都是这样,哪有知道学习重要的,能听话就不错了。 若真是有那种不被别人逼迫,便天天下功夫,练刀练的得极好的…… ……胡麻就得防着他了。 好端端的没病没灾没仇没怨的,你就练的这么勤快这么好,天天琢磨杀人,是想干啥,造反吗? (本章完) 183.第183章 守岁传承 第183章 守岁传承 “还行,把式都学到了,就是与人动手还差点意思。” 胡麻对这些伙计的把式挺满意,道:“以后大同带他们多磨炼磨炼,就用咱二爷教的法子,动真格的打……” “……但如果是拿刀来练的话,就别对那俩铃铛下手了。” “黑油膏再好,这玩意儿也长不回来……” “……” 早先二爷在寨子里教他们练把式,那真是要他们往死里下手。 法子朴素,但有用。 这种练法,哪需要什么高招不高招,练得久了,动起手来都是一个个狠的。 “这一关算你们过了,现在看看你们火候。” 胡麻边说着,边跷起了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心里倒想着,以后还是换成了太师椅比较好,对后背比较友好,当然主要是坐着更有威严。 而听着他的吩咐,周大同等人便一个个的提心吊胆,排着队到了他身前,伸出了手腕来等着他试自己火候。 这个法子其实也简单,只是用自身火力稍稍的一试探,便也对对方功底有数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转生者一样,可以通过控制香炉里的命香,来隐藏自己真实的道行。 “嗯?” 而胡麻连着试了几个,倒是心里微微一怔:“还可以呀……” 要说这些伙计里,破了一柱道行的,没有。 但居然好几个接近的。 周大同已经有了一柱道行的八九分火候,距离一柱,也只差一线了,其他的,周梁、赵柱等人,也还不错,都有了七八分的火候,比不上周大同,但其实瞧着也很可观了。 胡麻也是微一反应,便明白了原因。 这些火底子的少年,又打小跟了二爷跑山,举石锁,严命封了火炉,不能泄得半分,其实底子打的一个比一个壮实,自己是身体本是死的,生不出生气。 但他们却每日间生气滋生,炉火极旺,再加上到了庄子里,血食没吃过,但青食却差不多吃了个饱,焉能补不上? 毕竟有一说一,自己这庄子里,待遇是极好的。 其他庄子,伙计们的口粮,不一定发放的这么完整,也不乏以次充好。 毕竟伙计们嘴里省下来的,便都落在了掌柜的手里。 但自己很早就接手了这庄子里掌柜的事务,却是从没来苛扣过他们,毕竟瞧不上。 这倒使得,他们一个个的底子不错,近了一柱了。 不过再往下看了去,又发现,除了周大同他们这几个出挑的,其他人里,也有六七分的,也有五六分的,末了居然还有一个,只有两三分的火候,胡麻却是一下子脸就板了起来: “你火候怎么这么浅?老实交待,伱是不是每天都……” “……” 手掌握起,上下比划了两下,极为严肃的看着这个伙计。 “没……没有……” 这伙计见胡麻如此严肃,都快吓哭了:“……没有那么多次的1 胡麻无语:“果然如此1 一柱道行,便是二十年生机。 以男人为例,活到二十岁,未泄身,没有大病大灾,又时常锻炼,自身生气便会达到一个颠峰,属于游秽阴鬼都不怎么愿意招惹的程度。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事实上,现在这个世道,人人都吃不饱,又谁也不敢保证没个伤病,火候便会远远的低于理想水平。 普通人,便是二十岁壮年,火候也只在六七分左右,这还是好的,比较健康的类型。 在门道里,这便是一柱道行了,而门道里面的人,有着血食滋补,可以短时间内,达到三柱道行,这在行内话,便是一甲子道行,属于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道行了…… 他们这些伙计,还不算门道里的人,但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身体机能虽然没有达到最佳,可平时却有青食白食补着,怎么也该达到了六七分的程度才合理…… 这家伙火候这么弱,明显就不老实,起码也是一两天就要来一趟的。 “人家血食矿上那些矿工,天天累死累活,还能忍得住,你在这里吃香喝辣,倒忍不住了?” 胡麻皱着眉头,严肃道:“戒了吧1 “下次再有这么着,就给你一把刀,不是剁手,就是剁那里,你看着办1 “……” “记下了,记下了……” 这伙计忙忙的答应着,就差发下誓来了。 其他伙计也面面相觑,心里害怕,都是十六七的大小伙计,早上起来,铺上一排旗杆。 虽然都知道不能破身,要禁欲,打熬力气。 但偶尔守不住的时候,也是有那么一两回的,这后果这么严重呢? 好在胡麻也只是看了一遍各人的火候,没有逮着每一个细问,问完之后,心里便有了数,起身叫了周大同,跟着自己进了内院,等关上了屋门,便从柜子里取了一盏油灯出来。 笑道:“大同,想学本事不想?” “啊?” 周大同被胡麻叫了进来,本来就心里忐忑。 冷不丁见胡麻端出了一盏油灯,又忽然换了笑脸,那油灯的光从下巴处照了上去,便显得这个笑脸尤其的阴森,一下子就吓得毛了。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麻子哥我错了,我上个月十六号夜里三更,在茅房里……” “……弄了那么一回。” “不光我弄了,周梁赵柱也有过,还有那聋子,上次在羊圈旁边弄的……” “……” “?” 胡麻都听得懵了,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 这群家伙,平时都这么不老实的? 但其实到了他如今这个道行,入了门道,也了解了很多门道里的事,其实已经明白了: 只要不是真的丧了元阳,有这么一回两回,还是没关系的,倒是当初的二爷,因为他是门道外面的,不懂得其中道道,反而会像苦行僧一般守着这些戒条,雷池都不敢迈上一步。 可这事自己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那便不能给他好脸色…… ……毕竟自己都没有过,凭什么你们有? “知道我叫你进来是做什么?” 胡麻向了周大同劈头盖脸的训道:“是想教你本事。” “你当这是什么?” “是咱二爷,学了一辈子,都没学上的本事,是咱命好,才学着了,而且还能再教给你们。” “可你们倒好,居然连这点子苦头都忍不住,好容易攒一点火候,都扔在了羊身上,怎么,非得再回寨子里去苦熬日子才行?” “……” 周大同被这一训,哭丧了脸:“我知道错了麻子哥。” “都怪那个聋子,以前我们不会这道道,是见了他一回,才学会了……” “……” “不是,这种事都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便是上辈子,我也是有老师教的碍…” 但让他们知道厉害也就行了,没有多说,只是让他自己仔细着,然后便将这油灯,推到了他面前。 如今自己手掌转生为死,便不会被这油灯上的毒影响,而这一盏灯,也正是当初老掌柜传下来的那一批,自己为了演戏,不得不使用了三盏,如今这是剩下的惟一一盏。 “瞧在二爷的面上,这次我饶了你,回头过年,你可得给二爷孝敬点好的。” 严厉说着,道:“端了这盏灯吧1 周大同连声答应着,歪头打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捧了起来。 “啊哟……” 但他端了这灯,没多大一会,便忽地低声叫了一声,按住自己的左腿,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胡麻。 “别慌,这就是咱们入这门道的第一步。” 胡麻看着周大同,低声道:“这也是门道外的人,不告诉,永远也参不透的关窍。” 周大同听着,眼睛都直了,忽然有些严肃的道:“若这样……” “……那麻子哥,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师傅了?” “……” 胡麻也微微怔了一下,细细一想。 确实是这个理。 自己被传了法门,却没有师傅,是因为吴宏掌柜的人情,用了别的法子还了。 但周大同没有,照理说,自己传他法门,便是师傅,也是大人情。 可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搏命的,年龄也相当,担了这个名份,却也没什么必要。 于是,心里只是略一想,便正色看向了周大同,道:“不用,以后便是论起门道里的出身,你也只叫我一声师兄就好。” “我代替二爷收了你,以后还要收了他们几个,但这份恩情,你们记到二爷身上,二爷便是咱所有人的师傅,这手本事,我们都是跟了他学到手的。” “……” 周大同吃了一惊,连连点头:“我知道了,麻子哥。” “去吧1 胡麻点了点头,道:“墙边那只拐拄着,这还是当初你给我做的,一直给你留着。” …… 而在此时的外院,众伙计们见了周大同被胡麻叫去,便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一个个心下惴惴,直等到夜里,快要掌灯的时候,才见周大同出来了,而且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样子极惨。 “这是怎么啦?” “……” 一个个都赶紧围上来问,周大同则苦着脸道:“我上个月,那啥了一次……” “麻子哥知道了,打断了我一条腿,让我涨涨教训。” “……” “哗……” 伙计们一下子惊住了,脖子都不由得缩了几分,纷纷想着,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本章完) 184.第184章 青衣闹祟(三更) 第184章 青衣闹祟(三更) 而胡麻倒也没太关注伙计们想什么,只是看着,周大同得了这手绝活之后,整个庄子里的伙计,练起把式倒也更勤快了,心下里对他们的表现,倒还是满意的。 他也不只是教了周大同,仔细研究了那些油灯之后,便将周梁叫了进来:“这单子上有些药材,你没事了进城,采买一些。” 前四盏灯,都已经用完,想再教其他人,便要将灯油配上。 而这些需要用来配油灯的材料,不拘稀众,都是价格不菲,更有一些,是市面上极难买到的。 所以在守岁人这门道里,配油灯是大事。 但胡麻这些事却不打算自己去,而是安排周梁和赵柱,毕竟这说起来,就是为他们配的,让他们自己赚些材料来,把油灯配上,也算是给他们的磨炼。 不仅是他们,就算是周大同,第一盏灯,只是自己刚刚开始教人,怕有个拿不准,找他试试。 而在第一盏油灯之后,后面所需要的东西,也得自己来赚。 当然了,李娃子就算了,现在的他…… ……大概这辈子也无缘守岁人门道了。 不仅是采买油灯所需要的东西,便是如今庄子里的其他事务,胡麻也尽量交了出去。 如今红灯娘娘建了庙,整个红灯会,怕是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影响,虽然这个影响还没影响到这个庄子,但其实变化也有了。 那就是,红灯娘娘比以前,更要面子了。 庄子周围,每日夜巡,不说方圆十里,便是方圆二十里闹起了邪祟,都于她脸上无光,所以这些庄子里的伙计,便也只能比平时都更忙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有了事情找上门,那就得去处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以前是光明正大收奉金,按月找各村的里长过来结,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也是胡麻让周大同他们勤快点做事的原因,再晚点,怕是奉金都没了。 一开始,胡麻本来还担心他们做不好,结果倒发现某些时候,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少年,他们的招多着呢。 本身就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以前跟着别人除邪祟,也就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如今胡麻让他们自己做主,便也大着胆子,把各种能驱邪的物件,都一一的备上。 胡麻往他们那小仓库里看来着:鸡、粪、狗血、锅灰…… 有了周围的乡亲过来,他们就跟着过去了,手里带了刀枪粪叉,逮着了那中邪的人,上去就是鸡血淋头,再不好就摁在粪桶里一阵泡,还不好先浅上一桶狗血,几个人围着吹气。 都是壮小伙子啊,一口一口的真阳箭吹过去。 别说邪祟,人都丢半条命。 但也有一次,遇着个厉害的,实在是治不住了,胡麻都以为他们要来找自己了,结果他们匆匆的回了庄子,大步的向内院里过来…… ……然后一转头,就钻进了厨房里去了。 只听着一个个的陪了笑脸:“娃子哥,沟子村那里闹起来的东西,咱们实在是有点治不住碍…” “这不只能回来,找你出手了……” “……” “你们等着!等我给麻子哥做好了饭。” 李娃子训了他们一句,便先是做饭,做完饭时,也顺手煮好了一锅红糖蛋。 然后便在众人簇拥之下,抱着那锅红糖蛋出门了。 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一群人便又回来了,一个个围上了李娃子说着好话,李娃子也是一脸的骄傲,道:“就是一只过路的刺猬爷而已,咱请了三爷过来,就给解决了。” “若是遇着个厉害的,我把七姑奶奶请来,才好让伱们见识一下呢……” “……” 胡麻眼瞅着这些事就在外院里发生着,都有些惊讶了。 自己到底还是江湖经验不够,眼力也差啊,居然没想到,李娃子哪是最没出息的一个碍… 他根本就是寨子里出来的最有出息的一个。 都没用别人教什么门道,便无师自通,学了手出马的本事…… …… …… 心里感叹着,倒是省了心,便将精力都用在了修行上。 在充足血食加持下,小半个月过去,他第三脏也已经炼活,该修炼最重要的肾脏了。 其实守岁人门道,五脏里面,公认最重要的,是心脏。 但胡麻就是觉得,肾脏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肾脏可不只代表着肾脏,炼活了这里,还盘活了其他很重要的事物。 尤其是,胡麻不仅要炼活肾脏,还打算在这里下苦功夫。 守岁人有卸四肢的绝活,功力深了,便是手臂四肢无法长回来,也可以卸了,重新换一条。 而其实到了五脏这一步,同样也可以换。 民间传说里的许多换心传闻,便多是由此而来,不过胡麻对换心之法,倒不是那么着迷,若是熟练了换腰子之法,那将来可就厉害了…… 尤其是守岁人功夫到了深处,好像还可以替别人换。 当然了,无论是卸四肢,还是换五脏,都是要看功力与火候的。      这些,反而不是绝活,是守岁人本来就有的本事。 需要一遍一遍,千锤百炼才能做到的。 有些时候,一个不得法的人,在四肢阶段,一下子就炼了几十年,怎么也能自己修炼到卸四肢的境界,但反而得了法门,很快进入了五脏阶段的守岁人,就做不到了。 所以,这种事倒不能急。 而如今庄子里的事情,进展的倒是颇顺,伙计们也算是省心的,但胡麻修炼之余,也没忘了警惕。 他一直在关注着城里面,青衣恶鬼的事情,想方设法搜集着消息。 因着转生者的蛰伏,现在的消息来源,便只能着落在徐管事与杨弓兄弟的份上。 胡麻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还叫了小红棠过来,往她的篮子里放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都是赵柱平时练他那叉子的时候,无意之中逮住了的。 毕竟跟杨弓是兄弟,不用送那么贵重的,送点野味过去,更显情谊。 当然,除了送东西,打听消息才是根本。 小红棠也不负重望,一阵阴风的去了,也就个把时辰,便又一阵阴风的飘了回来:“东西送到啦1 胡麻忙道:“杨弓怎么说?” 小红棠想了想,歪着脑袋道:“他说:我胡麻兄弟这个实在人终于开窍了,知道派小使鬼过来探探信了。” “还说让你放心,这边有什么要紧事,他派小瘸子过来通知你。” “只是你别给那么多的赏,小使鬼现在嘴刁了,见着别人,说吉祥话都心不诚了。” “……” “还是咱家小红棠好碍…” 胡麻都不由得心下宽慰,想着:“瞧瞧这话带的,多全?” 然后又忙问道:“其他的呢?” 小红棠道:“其他的就是,他想提醒你小心,说姓郑的在会里呆不住,便领了差事,去配合青衣帮找人啦。” “如今他们正开始在红灯会里的庄子里,挨个的拿了镜子照人,被照出来的就带走,生死也不知,各庄子里的掌柜都不能阻拦的,问红灯娘娘,也都没个信儿……” “……” “什么?” 胡麻听了这话,心里倒不由得一凛。 果然来了。 早先听说了青衣帮在明州城里,拜访各门道里的人,他就担心,会不会找来来找去,找到红灯会头上? 毕竟论起门道里的人,明州城哪还有比红灯会更多的? 如今瞧着,竟是一点也没猜错。 虽然碍于面子,最后一个才开始找红灯会,但终究还是开始了。 更糟糕的是,那姓郑的去帮青衣帮的忙了? 默默的想了一下,胡麻倒也只能暗暗的点头,还挺合理。 郑大香主得罪了以杨弓为首的新晋红香弟子,又在二锅头一句调侃之下,得罪了烧香人,这些都是与红灯娘娘最亲近的。 如今在斗法里立了功的,处境倒属他最惨,等这阵风头过去,怕不是这香主都坐不安稳,如今豁了出去帮青衣帮找人,莫非也是出来搏一搏? 只是,莫要给自己添了麻烦吧…… “知道了。” 深深的呼了口气,胡麻还是保持了镇定,便又笑着问了小红棠一句:“我不是还让你顺口问句话?” 小红棠用力的点了点头:“小红棠记得,你让我问那赢了的银子怎么算。” “对对对。” 胡麻忙点着头,道:“他怎么说的?” 小红棠道:“杨弓哥哥说:银子?什么银子?” “……” 这一句话把胡麻都说得懵了:“咋了这是?” “我那可是二百两银子,他们当时一赔二,该赔我四百两,加一块六百两的……” “这就没了?” “……” 杨弓这小子浓眉大眼的,也不是啥时候都实在碍… 早晚是要讨回来的,不过如今倒也顾不上,胡麻知道事情的轻重,从杨弓他们那里得着了青衣帮开始向红灯会各地庄子下手的信儿,便知道,自己该进趟山了。 于是等到了夜里,庄子里的伙计们都已经睡下,四下里寂静,胡麻便悄悄的起了身。 吩咐小红棠在梁上好生的看着家,然后自己换下了这红灯会掌柜的衣服,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然后从后院墙上翻了出去。 该正式与老树桩前辈聊聊了…… 拼上老命啦,再加一更,求票啦! (本章完) 185.第185章 石亭之盟 第185章 石亭之盟 出门的一刻,胡麻便已转生为死,半人半鬼,迈开大步,融进了这片夜色,向了老阴山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倒是安静,他迈开腿,奔行了二十余里,远远的便已经看到老阴山巨大的身影,黑黝黝座落在大地上,顶着苍穹,沉默而无声。 如匍匐在地上的幽府,有着某种庞大而神秘的气质。 以这山脚下野生野长的松柏为界,仿佛与山外的世界,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划出了生人与邪祟的分界。 “如今这里,已经属于老阴山范畴,但距离大羊寨子,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1 胡麻边走,边默默的想着:“但按那位前辈让黄仙一家捎的话,只要进了这老阴山地界,不拘是在山的哪一边,距离又有多远,烧起了香,念了他的名字,就能请他现身了吧?” 这老阴山本来就是家,但如今心里有事,一靠近了,竟有些无形的压力。 山外除了那一家流氓,别的邪祟都已经非常老实,但是一入了老阴山的地界,便忽然感觉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毛毛窣窣的东西被惊动,悄然舒展,偷偷的盯着自己。 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是半人半鬼,却还有一部分是活人,这部分气息,便让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东西察觉到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壮起胆子,默默向前走。 他也知道老阴山里的厉害东西多,自己这身本事,怕是不够瞧的。 但想到这里也是自己的家,算是自家地盘,当然不能软了腿,没得让邻居们小瞧了。 眼见得已经进入了林子边缘,地方差不多了,想要找一个避人的地方烧香,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一声嬉笑。 胡麻心间一凛,猛得转身,就看到不远处,居然有一株桃树,黑洞洞的夜色里,开了满树的桃花。 但也只是一瞥,那株桃树,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那树木掩映之间,居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农舍,有着两间精致优雅的草屋,篱笆院前,却放了一张藤椅,椅上半躺半卧,有个罗衫半解,气质雍容的娇艳女子。 她在椅上,缓缓舒展开了两条修长的玉腿,精妙处若隐若现,吃吃笑着看向了胡麻: “小相公夤夜赶路,要往哪里去?” “如此深夜,孤男寡女,何不入我院来,消谴良宵?” “……” 胡麻也是头一次遇着这种道道,倒是不由睁大双眼仔细看了看,感慨了一番,然后才笑道:“我还有事,改天吧1 “你若实在着急,不如我回头给你介绍一个六十年的老炉子?” “……” 那女子顿时有些诧异,仔细看了胡麻一眼,忽地啐了一声,身形向藤椅下一滚。 一阵阴风卷过,没有草屋藤椅,罗衫半解的女子也消失了。 “好端端的,啐我一口干什么?” 胡麻心里想着,也就是今天有事,不然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继续转了身,走远了些,找了个隐蔽的山坳,便从怀里取了三枝香点上,插在地上。 然后低声默念:“请山君降临1 “请山君降临1 “请山君……啊,前辈伱来了?” “……” 香气飘枭,安静燃烧,红色的火点若隐若现。 胡麻的低声呼唤在夜风里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神秘古怪,甚至仿佛召来了一些本就在周围的东西。 蹲在了树端,草木后面,阴森而怪异的盯着他。 但胡麻在唤过了两声之后,第三声还未唤完,周围便已忽起了一阵香风。 似乎有些香烛檀木的烟气,周围忽地变得一片安静,仿佛所有正悄悄窥视着自己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胡麻感觉到了异样,忙转过身,就看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桩树桩子,树桩子上面,还坐了一个自己看不清楚的黑色影子,正带了淡淡笑意瞧着自己。 毫无悬念,确实就是之前在绝户村子外自己见过的老树桩。 他居然真的横跨了几百里,在这老阴山的另外一端,与自己见了面。 “功力有了些长进。” 这老树桩子的人影,胡麻看不清楚,也不敢无礼的瞪大眼睛直盯着它看,却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些长辈的宽厚欣慰:“看样子这大半年时间里,你倒没有耽误功夫。” 胡麻忙揖了一礼,像拜见长辈一样,恭敬的道:“是。” “婆婆走前毕竟说过,胡家还有仇人,我晓得厉害,也一直不敢怠慢。” “……” “这一点,你倒也不用太害怕。”      树桩子上面的人影淡淡笑了一声,道:“你家婆婆道行极高,辈份也在,有她回去了,短时间内,总可以稳得住局面。” “当然,孟家也不是可以小觑的,总能想到一些你家婆婆没有预料到的法子,现在他们不敢进老阴山找你,但也确定你不会一直在老阴山里面呆着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家婆婆走前找过我,拿了旧人情说话。” “我受过她的恩,便也答应了她,如果真有人过来找你,便会替她,看护你一二。” “……” “是。” 胡麻听出了他话里的庇护之意,心间稍安。 早先还有些不确定,如今从这前辈的话里倒是确定了,看样子那通阴孟家想找的人,确实就是自己了。 这也证实了,胡家的仇人,正是这个孟家? 只是也有些疑惑:早先他们曾经派了一只鬼,进老阴山追杀自己,怎么如今反而不敢进老阴山找自己了?是因为婆婆回去之后,已经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另外,既然胡家的仇人是通阴孟家,那是不是也说明,胡家其实也是所谓的十姓本家之一? 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得这般不死不休的下场? 而且,如果自己所在的胡家,便是十姓本家之一,那胡家还有没有其他人?真就只剩了自己一个? 这些疑问积在心间,早就想问,只是没得着机会。 而不用胡麻开口,老树桩子,似乎便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轻声道:“我只是答应了你家婆婆,会在孟家人找你时,对你看护一二。” “但我无意牵扯进十姓之争,也不会干涉你学本事,况且,我无法离开老阴山,所以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 “但通阴孟家的事不一样,我欠你婆婆人情,便不能不管。” “……” “晚辈明白。” 胡麻一听,便知道这位老树桩子前辈是在提醒自己,他之前与婆婆,似乎只达成了有关通阴孟家的事情,这也就代表着,其他的事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找他? 微微一顿,便道:“这次我进山,便是因为孟家已经活动开了,他们派了一只青衣恶鬼来办这个差事。” “如今,他们已经在明州城动了不少门道里的人,如今又开始在红灯会下面的庄子里,用一面不知什么作用的镜子,挨个的照人……” “晚辈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才想过来请教前辈,给个指点。” “……” “真正的孟家人是不会自降身份,亲自过来的,所以来的,应该只是一个出了五服的子侄,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那老树桩子道:“另外,十姓本家,有石亭之盟,虽然胡家与孟家仇大,但你婆婆回了祖祠之后,孟家应该就不会向你出手了。” “嗯?” 胡麻闻言,却是怔了一下,孟家不会再向自己下手了? 那他们还找自己做什么? 另外,这位前辈说的石亭之盟,指的又是什么? “十姓本家,曾经在石亭之内,定下盟约,牵扯到了很多事。” 老树桩淡淡道:“其中一条,便是不可互相攻伐,虽说盟约就是用来违背的,但现在应该不会。” “当然,你也不要大意,他们过来找你,或许本就不是为了要你性命,而是有其他的目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好处。” “可无论他们这样做,是哪种目的,都会导致一件事。” “那便是打乱了你家婆婆所有的安排。” “……” 胡麻听着,不由心间微凛,忙道:“那我该怎么做?” 搞不明白石亭之盟是什么,更有些搞不明白孟家人既然现在不能杀自己,找自己又是为什么。 甚至,他连婆婆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安排,也不知道,因为婆婆走之前,只说了让自己学本事,其他的话一概都没有说。 但是,对于神秘而诡异的十姓本家,他唯一确定的便是婆婆不会害自己。 那无论做什么,乱了婆婆的安排,却是万万不能。 “继续做你的事。” 老树桩道:“你家婆婆的某些安排与想法,连我也看不透,但我知道她下了多少苦心,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孟家人不论抱了什么心思,你不见他都是对的。” “且不管他们过来,是想做什么,但若是他们找你不到,便自过去了,也就罢了。” “如果他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那么……” “……”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胡麻也立时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 然后便听这老树桩子淡淡笑道:“……那么,我就要过去一趟了。” (本章完) 186.第186章 恶鬼上门 第186章 恶鬼上门 “这是……” 胡麻听着,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这位前辈,是承诺了必要的时候会出手?” 自从通阴孟家的人来了,心里确实一直有些放不下。 如今听了他的话,总算略略安心了些。 不过转念又想,这位前辈说了他不能离开老阴山,又说必要的时候会过去一趟。 难不成,他想要过去,也是需要付出一份代价的? 话说到此处,便已经算是有了交待,可胡麻如今心里的好奇却愈发的强烈,并不愿意就此离开,而是微一沉吟之后,忽然向老树桩子道:“前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知道我们胡家,与孟家定然有些恩怨,可我却只糊里糊涂……”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了解到这一切?” “……” 听了胡麻的询问,这老树桩子上的身影,倒是略略沉默了一些,仿佛有沉重的目光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道:“曾经的你,一心躲着,不想成为胡家人,你们胡家,一度沦落到了只靠嫁进来的白家人帮你们撑着最后的香火,连我们外人看着都同情她。” “如今的伱,倒是瞧着总算懂些事了,但想了解这些,或是接过你家婆婆肩上的担子,也得先成为真正的胡家人再说。” “……” “成为真正的胡家人?” 胡麻听着老树桩的话,再度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 排除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不说,自己本就姓胡啊,而且婆婆都认了自己,为什么他这样说? 微一沉吟,才道:“前辈,早先我没有学会胡家的法,但如今,我已经尝试着去理解,而且使过一回了。” 若说没学会胡家的本事,便不算胡家人,那自己现在起码也入门了吧? “我看得出来。” 老树桩子上的人影轻轻道:“但你现在仍然还不能算是胡家人。” 胡麻顿时皱起了眉头:“那得怎样才算?” 老树桩听着,竟是忽然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又不是胡家人。” “……” 胡麻一时都懵住了,心里暗骂:“谜语人都该死……” 老树桩淡淡道:“我能感受人心善恶,也能感受到你是否正在心里骂我……” “?” 胡麻默默想着:“老树桩前辈天下无敌……” “总之言之,胡家形势确实不妙,你家婆婆肩上的担子也重,她只是外姓嫁进来的,所以很多希望,只能寄托到你身上。” 老树桩不理他,只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想了解胡家的事情,倒是应该,但你需要明白,了解了,便是要从你婆婆手里接过重担的时候……” “你做好准备了?” “……” “这……” 从他平平常常的话里,胡麻竟隐约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但有一句话,他算是真正的听清楚了。 是的,胡家也是十姓本家之一。 便与那驱使红灯青衣的通阴孟家,神秘莫测的神手赵家一样,也属于十姓本家。 这个世上,最神秘的十个世家之一。 这种层次的恩怨,诡谲可怖,哪是自己这么一个才刚刚入了门道的小小守岁人能够担得起来的? 转生者都喜欢闷声发大财,但这胡家的身份,却仿佛要将自己推进那风波漩涡的最中间去,自己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对胡家的恩怨好奇,但这么大的恩怨,却也实在从本能层面抵触碍… “看样子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那老树桩子上的前辈,似乎也通过胡麻的表情,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轻轻叹了一声,道:“老实说,我之前劝过你家婆婆,不必守着这么个名头不放,胡家没了也就没了。” “但你家婆婆本姓白,却比任何一个姓胡的,都更像胡家人。” “她终是不肯听我的,也就只能看你了。” “你若愿意,那么这世上,确实还剩了最后一个胡家人,你若是不愿意……” “……倒也了了一桩恩怨。” “……” 听着这些话,胡麻也莫名的感觉有些沉重,沉默了一下,笑道:“前辈的话我明白了,现在倒先说具体的。” “这孟家人自是不想招惹的,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只不过,他们挨个庄子的找,拿镜子照人,我总也躲不过去,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手段?” “……” “这个简单。”      老树桩子上的身影淡淡笑了一声,道:“这样吧,我走之后,你将我脚下的土,挖一捧,带回庄子里去。” “他们过来时,你便将这土涂在心口,他们的镜子,应该就照不出你来了……” “……” “应该?” 胡麻有句话憋着不敢说出来:‘前辈,这种事你的口吻是不是该更确定一点?’ 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想法,老树桩子淡淡笑了一声,道:“通阴孟家的手段不少,我哪敢直接给你打包票?” 胡麻也有些无奈,忙道:“那这土,具体能防什么?” 老树桩似乎也有点被这个问题问住,沉默了一下,道:“理论上,各种法都能防一点。” “?” 胡麻心里一动,顿时有些心动了。 眼神稍稍的向下撇了一眼,什么都能防一点的土,这可比阴骨玉什么的强多了吧…… “你若喜欢,便都带回去好了,虽然,只有你挖出来的第一捧才有用。” 那树桩子上的身影轻轻笑了一声,已在缓缓的变淡,道:“总之话已说到,我也不与你多讲了,只需记得,无论孟家人怎样,别乱了自己的阵脚。” “别人还没做什么,自己倒先怕了,这未免也……太没出息。” “……” “嗯?” 胡麻听了,倒有更多的话想问了,但老树桩说着时,便已悄然消失,仿佛融进了这老阴山里,空荡荡的地面,全不像有树桩存在过。 不论孟家人做什么,先稳着自己阵脚…… 胡麻默默的想着,蹲了下来,在刚刚老树桩出现在的地方,把地上的杂草拨开,掳起了袖子。 倒是好奇:明明都是他脚下的土,怎么却只有第一捧有用,第二捧就没用了? 那这一捧如果大了一点,是不是捧起来的也都有用?指缝里漏了一点,再捡起来,还会不会有用? 倒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这门道里的事情,似乎很多都有些玄乎。 不管了。 他虽然想不明白,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双手转生为死,用力插进土里,结结实实挖了一捧。 用自己的外衫包了,扛在肩上,这才迈开大步,鬼鬼祟祟的离开了老阴山,一路借着夜色遮掩,回到了庄子里面。 把这些土,连同袍子,都塞在了床下,又让小红棠帮忙看着,才略安心。 “起码这位老树桩前辈已经答应了我,关键的时候会出手。” 他心里暗想着:“当然,无论怎样,有事还是得先自己扛着,不能凭白的浪费了婆婆在老阴山里的人情。” 他内心里也猜测了一下,这位老树桩,究竟是什么道行? 听他的话,倒似乎对通阴孟家,没那么怕,只是多少有些不愿卷进来的感觉。 虽然胡麻从来没有见过它行法,也因为双方差距太大,感受不到他的压迫感,但隐约想起来了这几次相见,总感觉这位老树桩与其他邪祟不同。 其他邪祟现身,多半伴随着一股子阴风,有时候还夹了些腐臭诡异的气息。 但这老树桩,却似乎都是伴着一股子香风…… 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不是香水的香,倒有种像香烛烧纸一类的味道,厚重,而且堂堂正正。 毕竟只是随便出现在哪里,脚底下的土便能染上一定法力的存在碍… ……虽然只有第一捧。 心底大定,便也只默默关注着这边的事情。 知道了青衣童子开始进红灯会各个庄子找人,胡麻便也谨慎着,多多关注这一块的消息。 这种事倒是堂堂正正,打着自己本来就与郑大香主有仇,而且刚刚才坐了掌柜,心里不踏实的名义,好好的了解了青衣童子的行为。 知道他们到了各个庄子上的行径,也知道他们同样是照过之后,便不分青红皂白带走了一些人。 他们这一闹腾,却把一个个庄子里的掌柜搅得苦不堪言,偏偏又无处去说理。 青衣红灯本来就不和睦,那些青衣童子有了上红灯会查人的权力,倒仿佛趁机报复了起来似的,惹怒了不少人,只是被左右护法压了下来而已。 而且郑香主作为红灯娘娘会的香主,却在这件事上成了青衣童子的向导,一时惹得名声更差了。 “事情怕是不简单碍…” 一番打探,胡麻倒是心里有了数,他们早晚会来到自己这个庄子,倒是不知道为何来的这么晚。 反正避免不了,那来就来吧! 如此又过去了七八天,庄子里却终于收到了一只小使鬼的报信,让庄子的人聚齐了,一早便等着,胡麻便也深深的呼了口气,命伙计们: “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备好酒菜香烛,明天有人要登门了,好好照应着1 来的虽然是恶客,但该有的规矩,总也不能少了。 (本章完) 187.第187章 黑镜照人 第187章 黑镜照人 到了这一天,一大早庄子便打开了大门,将红灯娘娘的灯笼挂在了院子里,便是左近乡邻,有过来烧纸还愿的,也让他们稍等等,明后天的再来。 本来满庄子里的人,都做好了准备迎接,却没想到,从早到晚,一整天过去,都没有看到青衣童子及郑大香主的半个身影。 直到夜幕降临,胡麻已经准备安排人去巡夜了,却冷不防,庄子外响起了一声锣响。 庄子里的伙计们急忙看去,却忽地被阴风迎面吹来,都有些不寒而栗。 外面不知何时升腾起了薄薄的雾气,阴冷蚀骨。 人的目光与庄子里的灯笼光芒,仿佛都被阻隔,照不出两丈之外。 随着雾气涌进庄子里面来,影影绰绰出现了七八个蹦蹦跳跳的身影,皆是穿着碧绿的裤子,赤着上身,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古怪的小辫子,两抹腮红刺眼,形状说不出的古怪滑稽,不似活人。 他们簇拥着一顶轿辇而来,而那轿辇之上,却赫然没有坐人,而是放了一张生了锈的铁面具,隐约呈现恶鬼模样。 胡麻在红灯会与青衣帮斗法的时候见过,正是青衣恶鬼的面具,与红灯娘娘灯笼一样。 “这……” 冷不防看着这么一群鬼里鬼气的家伙冲进了庄子,伙计们人人心颤,转头看来。 “贵客上门,不要丢了脸面,更不要没了胆气。” 胡麻沉着低喝,训斥了庄子里的伙计们,然后缓步迎上前来。 “红灯娘娘座下青石分柜掌柜胡麻,恭候青衣老爷法驾,恭候青衣师兄法驾……” 该有的场面话得有。 青衣帮与红灯会斗得不可开交,红灯会私下里都叫青衣老爷为青衣恶鬼,青衣帮私下里对红灯娘娘叫的也不好听,但那是私下里,到了面上,仍然要客客气气,称对方一声老爷。 “嘻嘻……” 那些青衣童子听胡麻说的客气,一个个嘻嘻笑着,摇头晃脑。 但不等他们回答,那浓雾里,倒是转出了一个国字脸,穿着锦色长袍的人来。 脸上带着阴冷笑意看向了胡麻:“小胡掌柜好呀……” “朱门镇斗法之后一别,再也未见,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 “郑大香主……” 胡麻看着这个人,也缓缓的吁了口气,直迎上了他的目光,淡淡道:“我也一直惦记着郑香主来的,只是没想到你贵人事多,居然到了这时候,才来到了我这个庄子上……” “呵呵……” 那郑香主缓步上前,左右四顾,淡淡道:“我奉了娘娘之命,带了青衣师兄们四下里找人。” “咱们红灯会的一十七个庄子,都找了一遍,当然要先从人多,本事大的庄子开始,这么一个个轮了下来,你这里当然是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可没有藏起哪个来吧?” “……” 胡麻道:“青石镇分柜加上我一共九个人,全都在这里了。” “郑大香主替青衣老爷办事,如此认真,我哪里敢在这种小事上耽误了伱的大功?” “只是不知你们要找人,却是要找什么人?” “……” 那郑香主听着胡麻不卑不亢,甚至还带了点嘲讽之意,却也不以为意。 事情便是这么奇怪,早先没撕破脸时,他在胡麻面前拿着架,便是胡麻有一句不好听,便也披头盖脸的训斥下来了,如今撕破了脸,别说阴阳两句,就算是破口大骂,他也不在意。 “才九个人?” 他只是冷淡一笑,道:“那就把十五至二十岁之间,所有人都叫出来吧1 “要找什么人你也不必打听,青衣师兄们一照,自然明白。” “……” “十五至二十五,那我们庄子却是一个都少不了,全得过来照一遍了……” 早在他们来前,胡麻便已清楚了他们到了各庄子上的流程,并不觉得意外,而且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将从老树桩那里挖来的土抹在了胸口上,有了老树桩的庇护,自然更是心间大定。 因此便先上前了一步,道:“那我这庄子里所有人都得照一下,便是我这个掌柜也不例外,就先从我开始吧1 郑大香主听了,倒是有些意外。 在各庄子里找人,但是很少照那些掌柜,毕竟大多数掌柜都过了这年龄段,但这里不一样,他本就想让胡麻照一照,没想到胡麻都不需要他多话,直接站了出来。 微一沉吟,便笑着转身向那些鬼里鬼气的青衣童子揖了一礼:“师兄们,请吧1 “好说,好说1 那些青衣童子们嘻嘻笑着回答,声音尖利,如同幼儿。      这些人与红香弟子相当,或者说,他们与青衣恶鬼非常接近,是最忠诚的一批负灵人,应该与烧香人对标了。 一个个的沾染了太多邪气,已经显得像鬼多过像人,见胡麻站了出来,其中两个便蹦蹦跳跳的上前,分别持着一张古怪圆镜的两端,向了胡麻,直接照了过来。 “嗯?” 胡麻面上平静自若,心里其实也紧着。 老树桩前辈给了自己那些泥,说是可以躲过对方的窥探,但也只说是“应该可以”。 万一出了意外,那麻烦也大的很呐…… 但有些事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挺起胸膛,看向了那镜面。 这一看去,却觉得忽然鬼气森森,一股子阴气迎面冲了过来,仿佛寒冬腊月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他有种被某个厉害存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的感觉,但他也死死盯着那镜子,却见镜面仿佛泛起了黑色的涟漪,隐约间有什么东西,从镜面一闪而过,旋即消失不见。 镜面下边,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线,升高了指许,便已不动。 “不是他,不是他。” 那群青衣童子看过了镜面,便连声道:“差得远,差得远。” 郑大香主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摇头,又堆起笑道:“那请师兄们照一下旁人。” “这一关过去了?” 胡麻心里微松了一口气,站到了一边。 刚刚要说不紧张可是假的,老树桩也说了不打包票,万一真的在自己身上照出了什么问题,当着这青衣恶鬼的面,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反抗的余地。 哪怕是那位老阴山里的前辈答应了帮忙,那也得能进老阴山再说碍… 不过,现在看来,老树桩子的法力还是深的,嘴上说着没把握,但他给的土,却还是轻易破了对方的法。 这如悬底之剑似的萦绕在自己心头,足足半月有余的一关,竟是如此轻易就闯了过来。 瞥了一眼那位郑大香主,却见他也是双目低垂,对自己能躲过这一关,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想来有关上面那位贵人的事,他再怎么着,也是不敢胡来的。 只不过,心下稍松之际,却也生出了好奇。 这群人究竟在照什么? 那镜子上面升出了一缕红线,镜框上面隐有子丑寅卯一类的刻痕,这是衡量什么的? 在他想着时,其他的伙计,也一个又一个的上来照了一面,速度却是不慢,每个人站在了镜子上面,只需三息功夫,便已经照完。 而且胡麻看着,每一个人被照出来的红线长短也不一样,有的三指多长,有的一尺,或是尺半。 对这些人,青衣童子等人,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只是略照一照,便赶到了一边。 眼见得伙计们都照了一个遍,帮着安排伙计们过来的周大同、周梁赵柱等人也过来了。 先是厨房里的李娃子走了上来,他瘦得跟杆似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别人也都没有当回事,却冷不丁的,一往镜子前面站,豁地一惊。 只见那红线忽地升起,居然超过了二尺,已是照过的人里,最高的。 霎那间,场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到了他的脸上。 李娃子顿时慌了神,忙向胡麻看了过去:“麻子哥,这……” 胡麻也是心里一惊,猛得从青衣童子脸上扫过,又看向了那位郑香主,想看出来是不是他搞得鬼。 郑香主垂着眼睑,并不言语,只慢慢道:“还有几个,一起照了吧1 最后没照的,正是周大同等人,他们本就是在帮着维持秩序,也就恰恰排在了后面。 有了李娃子在前,那青衣童子们仿佛也兴奋了起来,忙忙的拿了镜子凑过来,向着他们照了过去,黑色的镜片里,一一闪过了周大同、周梁、赵柱三个人的脸。 顿时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那镜子里的红线,竟是忽地飙升。 赵柱时还好,两尺多一点,与李娃子相当。 而到了周梁时,却已经达到了两尺半,而周大同时,竟是直逼三尺,堪堪达到了红线。 这一来,整个庄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鸦雀无声,只有冷风吹过。 “四个,四个……” 而另外一边,青衣童子们则已有些喜不自胜,呲牙咧嘴,摇头晃脑,一边蹦跳,一边指了周大同他们大叫,也有人说:“三个,三个……” 边说着,竟有人直接掏出了链子来。 而郑香主则是低垂着双睑,半晌,嘴角才缓缓升起一抹微笑,轻声道:“既然照出来了,那就带走吧1 (本章完) 188.第188章 娘娘说了 第188章 娘娘说了 “慢着1 眼看着郑大香主一句话,那些青衣童子笑嘻嘻的,便拿了链子,走上前来,似乎要带了周大同他们走。 这几个人都不明白镜子照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被这些鬼里鬼气的人盯上,也一个劲心里往外冒寒气,偏偏面对这么妖异的人,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向站在一边的胡麻看了过来。 就连周大同这等胆子大的,如今都明显的着慌了。 可不等青衣童子真个走到他们身前,胡麻忽地站了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不能不站出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留意着这些青衣童子的事,知道他们在明州城里闹的动静不少,有不少人都是被他们拿镜子照过之后带走的。 甚至红灯会下面的各庄子里面,也是如此,不少伙计被人照过之后带走,而且这一走,便再也没了动静,无人问询,不知去向,甚至不知生死。 便是问红灯娘娘,也没有给出个音讯来。 他不知道周大同等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照出来。 他们明明就是身家清白,再普通不过的寨子里的子弟,怎么会与其他人有这么大区分? 少不得,便是那姓郑的做了手脚? 眼神猛然看向了郑香主,阴森冷厉,同时也已咬紧了牙关,不管这姓郑的做了什么,自己却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周大同等人带走的。 一跟了他们去,还能有个好? 心里已是急急的想着,面上却带了笑。 盯着郑香主道:“咱不敢拦着青衣老爷办差,但是这庄子里面,好歹都是给红灯娘娘效力的同门,你们只是拿镜子照一照便要将人带走,怎么着,也得先给个说法吧?” “说法?” 郑大香主看胡麻站了出来,也淡淡一笑,慢悠悠的道:“青衣老爷有令,着咱持照阴镜在明州城寻阴德有亏之人,一镜照人,阴德自显。” “凡是达到了红线的,皆要带回去问问细过,再行定夺。” “明州城,红灯会,甚至青衣帮,都是这么做的,你们倒想要说法?” “……” “红线?” 胡麻所谓的说法,本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没指望他真的能给自己什么说法。 但是听了他的话,却不由得心里一动,向了铜镜上面瞥去,确实看到了一道淡淡红杠,标在了镜子边缘。 所谓的阴德有亏等话,根本听不懂,也顾不上,只是立时跟上了话,道:“青衣老爷怎么吩咐,咱不敢说,但我刚才如果没瞧错的话,他们离着那条红线,还远着呢吧……” 这倒是实话,这几个人里,也就周大同接近了三尺红线,但也只是勉强。 至于周梁,还差着半尺,赵柱和李娃子就差得更远了。 而郑香主听了胡麻的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青衣老爷仁慈,只让找达到了红线的。” “但咱们办事自然要小心,接近的也带走,省得疏漏。” “你们既然没有达到,又害怕什么,左右不过是问问,便放伱们回来了。” “……” “回来你大爷……” 胡麻暗骂,心里急急盘算着,但脸上却愈发笑的更自然亲近,忙忙的道:“只是怕事情太麻烦,也让青衣老爷受累,几位师兄也受累,若拿不准,便再照一次就是了……” “真到了红线,何必师兄出手,我自己绑了他们送过去……” “但这么迷迷糊糊的就带人走,郑香主,你好歹也是会里的人,回头娘娘知道了你这样对咱自己的伙计……” “……也怕是不会高兴吧?” “……” 嘴上胡乱的说着,自然也不会真的指望这句话唬住了郑香主。 别人不知究竟,只当是郑大香主仗了青衣老爷的势来作威作福,但胡麻却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孟家人的影子,红灯娘娘怎么敢插手? 只是拖延着时间,已经想着如何才能脱困,带了周大同他们,打出庄子,躲进老阴山里面去。 这红灯会里的掌柜位子,不要了。 左右还是周大同他们的小命要紧,反正本事学了不少,大不了再找机会重新出来找门子。 如今唯一担心的只是,面对着这些青衣童子,郑大香主,还有那轿辇上神神秘秘,似乎与红灯娘娘的灯笼一个性质的恶鬼面具,他们这几个人,有几把刷子能冲出去? 而在胡麻想着这些时,那些青衣童子,似乎都已经有些焦燥。 他们本就对红灯会里的人不满,况且办了这么多的差,哪里遇见过这么麻烦的事。 一个个的挤眉弄眼,嘿嘿冷笑,甩着手里的链子,若不是因为有郑香主挡在前面,怕是已经直接冲上来抢人。 “唔,说的是碍…”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郑大香主一直看着胡麻,仿佛也在微微沉吟。 末了竟是低声一叹,自言自语:“好歹我也是红灯会里的,这些伙计都算是我亲手招进来的,又怎么真的对他们一点不顾惜?” 边说,边面无表情的看了胡麻一眼,转身向青衣童子们看了过去时,脸上却是已经陪上了笑脸。      有些讨好般的道:“诸位师兄,咱们走吧?” “啥?” 冷不丁听得这话,别说青衣童子,就连胡麻及庄子里的人,也都大感意外。 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听得这话,非但没有人敢放心,反而以为这姓郑的是不是立刻就要动手,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 郑大香主向了那些青衣童子,深深揖了一礼,道:“咱们这段时间,在明州城,在各大血食帮,也已经照过了不少人,也带回去了不少人。” “这庄子里的几个伙计,虽然确实比普通人高了一些,但与那些超过了红线的相比也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今那边的人已经不少了,审都审不过来,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几位师兄辛苦一场,眼见得一十七个庄子都照了过来,没道理在这里横生枝节不是?” “况且没有照出来超过三尺的,连青衣老爷都没有请过来的必要。” “……” 见他如此说着,青衣童子们大眼瞪小眼,手里甩着的链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身本事,不见得比郑香主低,但是跟了青衣老爷太久,已经与常人不太不一样,说话做事,都不算灵光,因此这一路上,倒是多以郑香主的主意为准。 而且这位郑香主刻意交好,出行坐卧,也把他们伺候的很舒服。 这时听他说了,竟真的缓缓点了点头。 而胡麻这一边,一脚把地上的泥砂铲到他们脸上的准备都做好了,孰料他们竟真的要走。 竟然真的放过了周大同等人? 这个变化,非但不让人觉得惊喜,反而有些诡异。 眼见得郑香主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些青衣童子们便也抬上了轿辇,真的要走,他也心思电转着,猜测这郑香主的心思。 忽地心里一动,忙走两步,跟上了他们,笑道:“青衣老爷慢走,几位师兄慢走,我来送送你们……” 他却是忽然想到,这姓郑的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说着要走,转头便要动手。 自己是守岁人门道,与人距离愈近,愈好施展本事,这关键时候,反而不能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伙计们也有机灵的,已经拿起了刀叉,跟在了后面。 但就连胡麻也没想到,自己一路送了郑香主他们出来,眼看着他们出了庄子,走向镇子口,居然真的只是要走,没有半点动手的样子,倒着实有些意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胡掌柜是不是担心我要强行带走你的伙计?” 此时的郑香主,也只是背了两只手,跟在青衣童子们的身边慢慢走着,嘴角带了笑,向胡麻看来:“甚至,你以为你这几个伙计被照出来,是我做的手脚?” 迎着他的目光,胡麻心里微微一沉,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这很正常,换了我也会这么想。” 郑香主也不等他回答,只是低低的笑着,仿佛在与胡麻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关系极亲近似的。 就连庄子里的一些伙计,都还以为是因为胡麻与这位郑香主关系好,所以他才帮着说情,把周大同等人留了下来的。 但郑香主说出来的话,却让胡麻一时大感意外:“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做手脚。” “就算我有这本事,也只会朝了你使,毕竟我确实想让你尝尝下油锅的滋味,可对这些伙计,我不感兴趣。” “他们,是真的被照了出来,也真的达到了带回去的标准。” “……” “那……” 听着郑香主的话,胡麻都一时怔住,竟发现他似乎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怎么这么好心,真要放了周大同他们? 送到了镇子外,青衣童子们身边裹着的鬼气,已经愈发的浓烈,阴冷,那抬着的轿辇,都轻轻的颤了起来,仿佛夜里出嫁的新娘。 胡麻这时候,没有理由继续跟着了,况且也看出了他们真的不打算动手,只好停了下来,但是满心的疑问,却让他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久久未曾转过身去。 而郑香主跟在了这群青衣童子身边,愈走愈远,快要看不见时,才忽然转头向胡麻笑了笑。 看着那仿佛诡计得逞的笑容,胡麻心里忽地一惊,闪过了一个想法: “坏了1 想加更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点票,显得我加更加的很合理? (本章完) 189.第189章 孟家贵人(三更求票啦) 第189章 孟家贵人(三更求票啦) “麻子哥……” 心里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的胡麻,久久站在夜里的镇子口,没有挪步。 而在他身后,刚刚经了这么一劫的周大同他们,都已经吓的瑟瑟发抖,刚刚差点被那群鬼气森森的家伙带走,实在是把他们的胆都吓破了。 只是最后也没想到,竟是有惊无险,那位与麻子哥对话的香主,难道真是一个好人? 胡麻听着他们叫唤,才缓缓转过了身来,看到了他们两包眼泪,哭哭啼啼的模样,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道: “哭什么?” “出来讨生活,便免不了这些事,若论起来,倒还是在寨子里,守了老火塘子过活更安稳些。” “反正记得今天的事,好好练本事吧1 “学到了本事,也就不怕了。” “……” 这会子胡麻说的话,可没人敢不听,只是偷偷瞧一眼青衣童子们离开的方向,仍然有些不放心,小声道:“那这事,真的……过去了?” “……” 胡麻没有急着回答,只慢慢道:“不管怎样,有事一起担着便是。” 或许非但没有过去,反而更大了碍… 刚刚看到了郑香主回过头来的一笑,他已是忽地心下豁亮,想明白了一个关窍:这姓郑的,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他是不动声色之间,给自己挖了一个不得不跳的大坑碍… 他离开时说的话,倒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他对这些伙计们的性命没兴趣,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那为什么不趁了自己想保着这些伙计,找着由头,直接向自己出手? 是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动了带着周大同他们打出庄子,逃进老阴山里去的念头。 他以己度人,只以为自己会像其他门道,其他庄子里的掌柜一样,虽然对于自己的人被带走,会不满,会发怒,但一迎着青衣老爷的威势,便也立刻怂了,乖乖把人送了出来…… 若是那样,他也只是恶心了自己一把,终是要不了自己的小命。 所以,他反而顺水推舟,真个把周大同他们留下了,再回去告自己一状,坐实自己不放人的名头…… 这种阴险鬼心思,谁猜得着? …… 而在胡麻想着时,那位郑香主,却也已经跟了那帮青衣童子,快步的进入了夜色。 如今正是深夜,但他们在青衣童子身边的浓浓雾气包裹之下,不仅不会招惹邪祟,反而有种夜行千里的感觉。 白天骑了快马,赶到朱门镇子,恐怕也得用上四五个时辰。 但他们夜里赶路,且抬了轿子,只靠步行,竟仿佛只用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已到了镇子前。 如今的朱门镇子,家家户户亮着灯,到处飘着彩巾,显得有种不真实的奢华。 这镇子上本也有居民,只是红灯青衣斗法,连斗十日,总不能真找个小山包去两边扎营露宿,因此花了大价钱,再加上些微一点点的武力,将这镇子上的所有宅子都租了下来。 如今本该还了那些百姓,但通阴孟家的人来了,便由他住了下来,钱还是红灯会里出着。 郑大香主等人随了驾辇,直入了镇子,来到了镇子中心的一个院子前。 只见这里门口挂了一个红色大灯笼,瞧着便像是由红灯娘娘,亲自替贵人守门一样。 入了院子,便见堂屋里,正有一位披着锦袍,穿着棉布鞋,在一左一右,两位丫鬟的侍奉下,练着字的年轻人。 郑大香主及青衣童子,皆不敢抬头,只一并跪在了屋前。 隐约间,这轿子上面的恶鬼面具里,似乎有一股子阴气钻出。 化作了一个青袍男子模样,跪在桌前,细细回禀着,但声音其他人却听不清楚。 “有阴泽的才这么几个?” 桌前的贵人放下了笔,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了热毛巾擦着手,轻声道:“这明州府还有着拜火塘子习俗的人家应该不多了,都受不到几分像样的庇护……” “拜老火塘子,那是最老的规矩了呢……” 身边的丫鬟笑道:“现在世道乱,背井离乡的人多,多少宗祠都散了的,更何况死后进火塘?” “那需要送尸归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计,普通人家也请不起。”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没了那样的风俗,红灯青衣,在这地方,才这么好厮混呀……” “……” 另外一个丫鬟接口道:“不过,这里的人不拜火塘子,大的宗祠也少,只是靠了邪祟庇佑着,倒是更方便了少爷找人。” “不然在那里大家族,老地方里,香火旺盛,那户人家躲起来,可更不好找呢……” “呵呵,想这么简单就找他出来,也不必我亲自过来了。” 那位少爷,听着她的话,倒是淡淡笑了笑,道:“那些带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没个像样的。” 他身边的丫鬟,接回了他手里的毛巾,笑吟吟的道:“身上那点子阴庇之力,根本不顶事的,只是问上一问,便都顶不住,多是疯了,还有几个直接便丢了小命的……” 那位贵人摇了摇头,道:“既是死了,便绝无可能是那个人。”      “但那家人要躲,便一定会躲在有阴庇之力的地方,通过这法子,多少应该能与他沾着边了……” “……” “贵人老爷,还有些人不曾带来的……” 正自疑虑着,忽然之间,台阶下面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却是那郑大香主。 原本这时候没有资格插话的他,忽然大着胆子开了口,道:“我们以铜镜照人阴德,本该到了红线的都带回来,但是却有几个地方,达到了红线的人有,但却不好强行带人回来。” “便如城里的草心堂,明州城府衙,以及梅花巷里的那个小院……” “是了,还有红灯会下属的一个庄子,也有伙计达到了红线,只是那里的掌柜强硬,不让带人。” “……” “嗯?” 听得他说话,那位贵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倒先是有些不悦,向外盯了一眼。 郑大香主心间瑟缩,只是跪低了头,不敢言语。 那位贵人听着,却是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郑大香主,忽然道:“你是个小人。” “什么地方该找,什么地方不该找,青衣自然明白。” “但你最后说的这个庄子,跟那几个地方可不是一路,红灯没有个护短的道理,想来那庄子里的掌柜更不敢拦着青衣恶鬼,你若强行动手,没道理带不来人。” “如今却空着手跑了回来,跑回来了,若不说,我也不知道,伱偏又主动提了出来,倒不怕担个过失似的,难道与那庄子的掌柜有仇?” “呵呵,想借我的手,把你的仇人除了?” “……” 郑大香主听着,身子猛得一颤,冷汗哗哗淌了下来。 他不敢言语,只是用力的磕着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身后大门口处的红灯,光芒都似乎异样了几分。 红灯就挂在外面,她……听见了? 这一刻,甚至感觉仿佛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后背,整个人都僵了,冷汗浸透了全身。 如今自己已经在红灯会里得罪遍了人,若红灯娘娘也对自己不满…… 可那贵人却不再瞧他,只是继续向了身边的丫鬟道:“原本我便没想着能直接照他出来的,但寻着了这几个有阴泽之力的地方,便可以用些手段,寻他出来了……” “用什么手段?” 旁边的丫鬟有些迟疑,小声提醒:“老爷说了,要顾及十姓的脸面。” “我只是想请那一家的后人见一面而已。” 这位贵人笑着道:“又不牵扯其他,哪里说得到什么脸不脸面?” 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面跪着的青衣恶鬼道:“一事不劳二主,这差事便还是交给你了,使些真本事,把人找出来吧。” 青衣恶鬼磕了个头,似乎有些疑惑的问了句什么。 贵人听了,顿时向它撇了一眼,微露不悦:“怎么找,还用我教?” 他眼神微微一撇,顿时满院子里微微生寒,一阵阴风卷来,便是烛火,都黯淡了几分,那青衣恶鬼,更是不停的磕起了头来。 就连他身边的丫鬟,也陪了笑道:“小地方,能办事的人总是少些,只能出苦力。” 四下里人都隐约有点压力,不敢吱声。 偏偏在这时,那跪在了台阶前的郑香主心思电转,忽然咬牙,大声道:“我愿为贵人效力,玉成此事。” 那堂屋里的贵人看了郑香主一眼,表情竟是笑吟吟的,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道:“刚刚我说破了你的小心思,你家娘娘可就挂在大门口,想来也听见了。” “你也知道她这回定是饶不了你,所以想在我这里讨一线生机是吧?” “……” 郑大香主深深磕下了头去,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刚刚自己小心思被贵人一句话说破,便已是穷途末路,红灯会里怕是没了活路,但他也极有决断,立时便要抢着这最后的一个机会…… “倒也没关系,我喜欢看你们这些人挣扎求活的模样。” 看着他这模样,贵人倒是笑了起来:“青衣毕竟只是恶鬼一只,脑子不大灵光,你瞧着倒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既上赶着过来,那便去帮着做吧1 “若成了,便罢。” “若成不了,我可就把你留给你们家娘娘处置了……” 哈哈,加更加更,求票求票 (本章完) 190.第190章 不变应万变(一更) 第190章 不变应万变(一更) “姓郑的给我挖了这个坑,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会不会那孟家人一听我拦着不让带人走,立刻就勃然大怒,派了青衣恶鬼来杀我?” 经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庄子里的伙计,人人胆战心惊。 说到底都不过是寨子里出来讨生活的少年,平时除个阴秽什么的,因着做熟了,倒不害怕,但见了那鬼气鬼气的青衣童子,谁能不怵? 他们只能求救似的看着胡麻,而胡麻,心里却也不比他们踏实了。 在郑香主离开,他也想明白了这个人的阴险心思之后,立刻就让伙计们收拾了东西,塘灰全带在身上,马都牵了出来,搭上了鞍子,小红棠在外面盯着动静,看他们是否会回来。 随时见着不妙,便立刻逃进老阴山。 可这么心惊胆颤的候了一夜,却是直到东方鱼肚白出,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着? 胡麻有些诧异,想来那等大人物,若是怒了,也只是一句话发下来,便随手把自己小命给取了,怎么还要等上一夜? 又或是自己误会了郑香主,他没有真的过去告状? ……不可能,换了自己都会告这个状,贵人一怒,顺手除了仇人,多好的机会? 想想心里不踏实,便还是谴了小红棠,去城里打听打听消息。 小红棠去了一回,带回来的消息倒是让胡麻惊讶:“大胡子徐爷爷和杨弓哥哥都说,知道了郑香主给你捣乱的事,但没关系,事情过去啦1 “之前有几个庄子里被带走的伙计,也放回来了,看着似乎有点影响,但好歹命还在,青衣童子也都招回去了。” “他们猜摸着这事应该了了,让你安心着就是,事后空了,再来访你。” “……” “过去了?” 胡麻一听,心里惊讶,那孟家人搞了这么大个阵仗,在明州府搅风搅雨,居然说过去就过去了? 心里隐约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有些搞不明白状况。 种田的农民想象不到皇后娘娘耕地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他们这些寨子里出身的伙计,自然也无法想象通阴孟家人的想法。 可自己毕竟是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于是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代入了那来自十姓的世家子弟视角。 老树桩前辈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但信息也够了。 不论胡家与孟家究竟出现过什么矛盾,但似乎随着婆婆回到祖祠,一些游戏规划也发生了变化,如今的孟家人过来,不是为了杀自己…… ……当然,只是面上不会。 但既然不是为了杀自己,两家又有世仇,他也猜到自己不会主动出来见他,又为什么要找自己出来? 再一点,他用那镜子若是为了找自己出来,那镜子照出来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胡麻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出答案,但却仔细的问了周大同,以及当时被镜子照了出来,红线较长的几个伙计,隐约从他们身上,发现了共同的一点。 这些人,姓氏,来历,家中贫富,各有不同,惟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来自比较偏远的村寨。 而且村寨里,都有祠堂,或是老火塘子的传统。 这份共同点,一下子便打开了思路,难道那面镜子照的,其实是老火塘子,或者说,先人对后人的庇护? 无论老火塘子,还是宗祠,都会形成一种顾念后人的力量,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当初地瓜烧去取宝,都要假扮马家祠堂先人的后人才行。 若是从这里想,倒是能明白周大同等人为什么明显的红线比其他人更高了…… 因为都来自大羊寨子,所以周大同、周梁、赵柱,甚至包括李娃子的红线都不低,因为都受着庇佑。 但是,周大同毕竟是周姓本家的长孙,所以他受到的庇佑,也是几个人里最高的。 周梁次之,毕竟他也姓周。 赵柱与李娃子虽然也是四个大姓的族人,多少就少了一点。 “这倒需要警惕了,我与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但照出来的庇佑之力却低,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引起了别人怀疑?” 胡麻分析出了这一点,先是微惊,又反应了过来。 “是了,不会引人怀疑。” “毕竟是外人眼里,我家在老火塘子里,只有一位先人,庇佑低些,也合理。” “……” 如此想着,倒是愈发确认了:“虽然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我若真属于十姓本家里的胡家,那这具身体受到的阴庇之力也特殊?” “所以他们拿了这镜子来,只需要对着我一照,便立马从人群里筛选出来了,想藏都想不起来。” “若不是老树桩前辈帮我,我甚至都不会想到对方用这法子找我。” “只不过,婆婆安排的好,找了这位老阴山的前辈看护我,倒是帮我渡过了一关,可这些有了火塘子庇佑的伙计们,倒是因此而受了无妄之灾,凭白被迁连了进来……” “但说回孟家,他搞了这么多事,但找不到我,会轻易甘休?” “……” 胡麻立刻给出了否认的回答:“不会,若这么轻易放弃,他都不会来这么一趟。” “可如今他们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却只是扑了个空,他又会怎么做?” “……又或者,他表面上是想用这种法子找人,实际上也知道行不通,只是为了别的手段铺垫?” “……” 默默的思索了半晌,心里竟是突地一跳。      胡家人,其实还有一个特质,甚至,可能是比血脉与所谓阴庇之力更明显的特质…… 镇岁书! 老树桩早先都跟自己说过,自己不学胡家的法,便不能算是胡家人。 那么,孟家是不是也会从这上面下手? 若是这样的话,他又会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 愈发想着,心里已隐约有些紧张。 他所有的猜测,也真的只是停留在了猜测的层面,他靠着信息爆炸时代带来的特殊共性,努力再努力的代入到了那些高位眼的视角,作出了大量的想象。 但也都只是停留在了想象的层面,他着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这不防碍他害怕。 他是朝了最坏的可能去的,当然也会害怕这个可能性会真的发生。 心里不确定,偏偏如今胡麻无法与转生者们商量,倒使得如今的他,竟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难道就这样跑了? 那自不能。 不是因为舍不得这掌柜身份,这庄子里的钱粮血食,主要是现在一跑,便不打自招,摆明了自己身上有问题了。 这叫什么,人家还没出招呢,自己便已认了。 “兄弟们都警醒着些吧。” 细细的想了很久,胡麻找来了周大同等人,严肃的叮嘱着:“最近四处里的巡逻勤快着点,但是夜里巡夜倒是要小心,实在不行天黑之后就不出去了,不巡这个夜。” “反正现在这个局面,红灯娘娘娘也不可能因为我们耽误了一两次的巡夜,便摘了我这掌柜的名头……” “……刀枪都配上,以后也不要单独外出。” “……” 周大同等人不知所已,却是慌忙都记下了下来。 交待完,胡麻想了想,又特意把李娃子叫了过来,道:“伱与外面那一家子,还挺熟的?” “外面?” 李娃子都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啊?你说黄仙一家?那是自己人。” “我跟四姑奶奶,三爷,二叔,小弟都能搭得上话。” “有时候它们馋了,过来找我讨红糖蛋吃,讨酒喝,我也就给它们煮上一锅。” “……不是我贪了哈,都是我从口粮里扣出来的。” “……” “以后就不用你从口粮里省了,直接入公账就行。” 胡麻忙道:“这段时间,你倒要跟它们说说,帮咱们盯着点周围的动静。” “好嘞。” 李娃子痛快的答应,道:“这事大,我直接找七姑奶奶谈。” “可以可以。” 胡麻连声答应着,又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七姑奶奶,排行第七,怎么成最大的了?” “就是最大的碍…” 李娃子笑道:“黄仙一家不识数,觉得哪个数大,哪个就厉害。” “后面如果再起来个小的,七姑奶奶的辈份还得涨,没准成为八姑奶奶,九姑奶奶……” “……” “……这事听着古怪,但放在这一家子身上,倒也合理。” 胡麻放下心来,安排了李娃子去了。 而他自己,则默默计较了一番,将红木剑,过年时从老火塘子带出来的塘灰,前几日从老阴山里挖了出来,还剩了一点的土,以及早先与地瓜烧干了一票,赚来的那一车东西,一一收拾了。 如今离了寨子一年多,自己赚来的本事在身上,本钱则是这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只能这么着了。 无论对方会不会出招,又会出什么招,自己干涉不了他们,也只能管着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 便如老树桩前辈说的,若真是因为对方的一点动静,便吓的自己方寸大乱,什么都做不了,那也实在太没出息了。 反正仔细想想,那郑香主对自己使阴招,倒是帮了自己。 你能拿我怎样,大不了找老树桩前辈去! 他若真朝了周大同他们下手,自己早就已经打出庄子去了,没准身份也已曝露,被那孟家人盯上了,恰是他想朝了自己下手,反而无形中帮自己躲了一劫…… ……郑香主也跟他小舅子一样,好人啊! (本章完) 191.第191章 活过来了(二更) 第191章 活过来了(二更) 修行,修行,还特么的是修行! 与其现在疑鬼疑鬼,什么都做不成,倒不如专注要紧的事,努力修行,学好本事。 守岁人的本事,一分一分,都是救命的。 如今,自己已经开始了修炼第四脏,也就是至关重要的肾脏。 说起来,对其他守岁人而言,每一步脏,都是一道小关卡,修炼起来没这么容易,光是精准的杀死这一脏,再一点点炼活,便是一桩大功夫。 可是胡麻如今血食充足,又早已死了,再加上老掌柜传法的时候没有藏着掖着,法门齐整,倒使得他修炼起来一帆风顺。 其实,如今他已到了第四脏的修炼,若说了出去,怕是立马被人当邪祟抓起来。 实在太快了。 当然,守岁人还有个好处,好隐藏。 若是不在人前施展这由生转死的功夫,或是施展一些特定的绝活,外人都看不出来。 想要真正搞明白自己的潜力,那得把自己开膛破肚才行。 “这就是做了掌柜的好处碍…” 胡麻一边想着,一边又取回了一批血食丸,再加上红灯娘娘会赏给自己的,快速的开始了第四脏的修炼。 …… …… 朱门镇外,有一座并不算高的荒丘,上面树木稀少,乱石嶙峋。 荒年时,常有镇子里夭折的婴儿,被扔到这座山上,也有无家可归的横死人被弃于山间,因此有着累累白骨。 每到夜里,便鬼火升腾,漫山飘荡。 镇子里的人莫说夜路,便是近了黄昏时,也会远远的绕了这山走。 但是如今这荒山之上,却有一个个穿了碧油裤子的青衣童子,跪在了山间,赤着脊梁,受着这山上阴冷的风吹,他们拱卫之间,是一顶轿辇,辇上只放了一个造型狰狞的恶鬼面具。 因有它在,这山上鬼火都不敢飘出来了。 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但红灯会郑香主郑知恩这种平时在青衣老爷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人,却是在青衣老爷到了这山上之后,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才缓缓走来。 只见他穿了一身未系袍带的粗布袍子,披散了头发,手里持着一杆长长的木架。 木架上面,足有七八条丈许长的黄幡,迎着夜风飘飘荡荡,给这座阴森的荒山,更添了几分鬼气。 “郑知恩,你好大的架子碍…” 看着郑香主上了山,跪在了靠近山顶的一个青衣童子,抬起了头来,森然道:“真就因为贵人的一句话,你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敢让青衣老爷等这么久?” “为贵人办事的,终究是青衣老爷,你不过是个带路的而已……” “师兄请信我。” 郑香主被人骂了,却也并不着恼,只是此时的脸上,却也没有了早先的谄媚。 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道:“我是走鬼人,伱们是负灵人,你当然更了解青衣老爷,但我更了解邪祟。” “所以那位贵人最后让我帮手是对的,我才能帮他把人找出来。” “当然,功劳我不敢跟青衣老爷抢,如今的我,也只是走投无路,想要讨个活命而已。” “……” “活命?” 青衣童子听了,脸上不乏嘲讽之意:“难道不是你自己找的?” “呵呵,确实是。” 郑香主居然不反驳,早先斗法,自己也算是立了一功,但就因为护法一句话,烧香人对自己充满了敌意,那最近因为表现极佳,入了娘娘法眼的杨弓也愈发起了势。 自己这个领了斗法功劳的,倒是在会里都呆不下去了。 就连这过来领着青衣帮找人,注定了得罪人的差事,烧香人也偏偏要指派给自己,还说自己是自愿的。 他心里明白,怕是等到这份功劳带来的名声消失,自己这香主怕是都坐不住,实在没有办法,才早做打算,索性跟了青衣,到贵人面前搏个机会。 如今,竟是搏到了,只是,这个结果,真是自己想要的? 见着他一脸消沉的模样,青衣童子倒是一时嘲讽不下去了,只是微一沉吟,森然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帮青衣老爷挑了几个地方。” 郑香主将那木架,插在了地上,他手劲不小,竟一下子入地三寸,牢牢立祝 然后才在飘荡的幡子下,转过头来,道:“阴泽厚的地方,便是可能藏了人的地方,但怎么向这几个地方使劲,却要看青衣老爷了……” “只是挑了几个地方?” 青衣童子听了,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怕是有些你看不惯的,也特意加进来了吧?” 郑香主居然不否认,只是笑道:“师兄若有看不惯的,现在也可以加进来。” 那青衣童子都吃了一惊:“你……” “贵人只是托我们找个人出来而已,哪会管我们怎么找?” 郑香主却是笑了笑,道:“而且用这种法子找人,名声总是不好听,如果我们不作这个主,一定要让贵人点头才办事,那出了忿子,是我们的,还是贵人的?” 夜风寂寂,荒丘无声。 那被放在了荒丘正中间,轿辇之上的恶鬼面具,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只隐约听见风里,似乎有一声冷笑。      “那就多谢青衣老爷了……” 郑香主长长的向了那恶鬼面具,一揖到底,然后起身,从袖子里扯出一块黄布。 铺在地上,又拿出了香烛油灯,甚至还摆了几块石头作祭。 旁边的青衣童子看着,都已经有些忿忿难当,这姓郑的是走鬼人,走鬼人确实擅长驱使邪祟的力量,但他用了这么简单的法坛,甚至拿了石头作祭,简直就是对青衣老爷的侮辱。 但想到了贵人的吩咐,谁又敢说些什么呢? 郑香主则是更不言语,摆放完了这些,郑香主才站了起来,轻轻一叹,旋即便捡了一根树枝。 他披散着头发,未系外袍,在夜风吹荡之下,整个人鬼气森森,看起来倒如疯子一般,手舞足蹈,念诵起来: “荒野坟,怨气伤,生在荒郊古道旁。” “吾今摄尔为神将,助我行法荡阴阳。” “巍巍泰山,赫赫阴阳,孤魂野鬼听吾令,作成善法受供养……” “……” 旁边的青衣童子听着,已是忽地大怒,狠狠向郑大香主看了过来,这混账东西,竟不是请灵,而是敕灵,把青衣老爷当成了孤魂野鬼指使了? 但还不等他们说出什么话来,郑大香主便已手里枯枝作剑,猛得向前一指: “贵人之命不可违,快去1 “……” 呼! 荒丘之上,顿时鬼气森森,身后木架子上面,七八道丈许长的黄幡,同时被风吹起。 最诡异的是,一个架子上的黄幡,竟是同时向了不同的方向飘荡,招招摇摇,犹如伸向了周围未知之地的黄泉路引。 …… …… 其他的事情,胡麻无从知晓,他只能顾着修炼第四脏。 早先他便尤为重视这一脏,或者说,换每个人过来,都会尤为重视,如今开始了修炼,却也正是比平时都多下了几倍的功夫,不论白天黑夜,都勤练不缀…… ……终于,就在第四五天左右的样子,胡麻自睡梦之中醒来。 低头一看,顿时兴奋的头皮发麻。 起来了! 在自己没有用血太岁的血气强行撑着的情况下,那杆旗站起来了。 它,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我……” 这一刻的胡麻,都恨不得站起来高声的宣布:“我活过来了1 当然,理论上讲,自己这具身体,距离活过来还差得远,但偏偏,胡麻就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滋味,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有一种,脱胎换骨一般的感觉。 这不是前身活了过来,是自己活了过来。 因为守岁,便是由生转死,再由死炼活,一生一死之间,革旧换新。 这些炼活了的,那都是结结实实的,是自己的! “哈哈哈……” 胡麻害怕吓着别人,不敢笑太大声,但表情却已经抒发着他此时的激动。 要不怎么说,有了自己的地方,就是方便,自己早先与二锅头和白葡萄酒小姐谋来的血食,甚至是娘娘会里得来的赏赐,如今都落在了实处,势如破竹,便炼成了第四脏。 这代表着,自己在守岁人里,也不能算是弱了。 有了这四脏功底撑着,四鬼揖门自然威力更强,五雷金蟾吼也快能摸着精髓了。 这份欢喜,倒真是一时难以形容。 原本自己是天天害怕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来着,怎么如今,倒是在压力下,本事长进了? “麻子哥,不好了……” 但也就在这时,周大同忽然从外院里,紧张兮兮的冲了进来,冷不丁一钻进屋子里,看到了胡麻披着外衣,一脸兴奋的模样,倒是呼的吓了一跳。 早先从来没见胡麻这么开心过,把他刚刚的紧张与急迫都给冲淡了,仿佛自己是在因为某件小事,打扰了胡麻大事似的。 “下次你好歹敲个门,哪怕用踹的……” 胡麻也忙揉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的兴奋显得不那么明显,这才问道: “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 周大同反应过来,忙道:“杆子村发生了一点怪事,想请咱们庄子里的人过去看看呢……” “怪事?” 胡麻这段时间,本来一直都挺紧张的,只是因为这天早上的惊喜太过突然,才一时没能调整了情绪,但见了周大同的表情,却也顿时心里一沉。 早些的惊喜忙忙抛在了脑后,忙披了衣服起床,一起向外走:“什么怪事?” (本章完) 192.第192章 磕棺(三更) 第192章 磕棺(三更) “就,就一句话说不明白……” 周大同也忙帮胡麻拿上了红木剑,还有自己那把刀,一边跟着他往外来,一边道:“一开始吧,就是杆子村的赵老汉,过六十大寿。” “这可是好事,他们决定杀一头猪,还请咱们过去呢。” “可谁也没想到,那头猪居然怎么杀都杀不死,还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处的乱窜,把赵老汉撞倒了。” “偏生这一撞,把门口看着杀猪的赵老汉给撞死了,喜事一下子变成了丧事。” “不过该办还是得办,四五个壮汉摁着那猪,才终于杀了,又请人过来搭了灵堂,买了棺材,可赵老汉躺在了棺材里,却死活不肯闭眼,于是丧头就大着胆子,伸手把他的眼睛给抹上了。” “可结果……结果孝子正哭丧呢,赵老汉又忽然坐了起来。” “这可好,吓的满院子里都是人跑,他们家也忙过来叫了我们,过去瞧瞧。” “……” 胡麻边听,边穿好了衣服,闻言神色略凝重了些:“你们去看了?”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小心?” “……” 周大同道:“特意等天亮了才去的,现在晚上谁敢出门碍…” 胡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 早先他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周大同等人办事,已经越来越纯熟了,寻常阴秽都瞧不上眼,便是遇着只邪祟,各种骚操作围了对方一一招呼上,也能把事办个八九不离十。 而这段时间,他虽然心里一直担忧着,但也只是叮嘱周大同他们晚上不要出门,平时出门也多凑点人。 周围庄子里的百姓们了事求过来,该管还是要管的。 想来那孟家人的事,再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这些百姓们的头上。 “这事,真是有些说不明白碍…” 周大同听了胡麻的话,也有些头疼,小心的说着:“但是,唉……麻子哥你自己过去瞧瞧吧1 胡麻听了,倒是严肃了起来。 随着周大同他们解决了几个问题,胆气也跟着壮了,不会那么轻易的吓破胆。 如今能够把他们吓成这模样的,可不多碍… 他也顾不得洗漱,只是冷水搓了把脸,便跟着周大同出了庄子,没忘了一声呼哨,把小红棠也叫上了。 如今自己守岁人炼活的地方越多,便越像正常人,有些阴秽类的东西反而不易察觉,带上了小红棠,可以借了她帮自己看一些东西,搜索一些情报。 庄子外面,便是周大同他们套的马车,上面还有几只桶。 胡麻坐了马车,周大同甩起鞭子,便嘚嘚嘚的向了七八里外的杆子村赶来。 远远的,还没有进村,胡麻便忽地一个警醒,仿佛身体上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抬头向那个村子看去,竟隐约只觉眼前一花。 如今旭日东升,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明媚,惟独那村子,暗沉沉的,阳光似乎照不进去。 “能看出什么来不?” 他忙转头看向了小红棠,却见她也警惕的瞧着,但摇了摇小脑袋。 “先进去看一眼吧1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马车继续向前走,远远的就看见周梁、赵柱,以及庄子里的两个伙计,连带着一些村子里的百姓,都在村子边上蹲着。 见着了马车上面的胡麻,他们却都松了口气,与百姓们一起,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 “怎么出来啦?” 周大同道:“不是说让伱们在里面盯着,我去叫麻子哥过来?” “呆不住碍…” 赵柱道:“里面忒瘆得慌了。” 其他几个人听了,都深表赞同,连连的点着头。 “那就走进去吧,其他人在外面等着1 胡麻闻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如果里面有什么东西,牲口容易受惊,发起狂来,很难制住,倒是添乱,这些村子外的百姓也是如此,不如自己进去的爽快。 于是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将红木剑拿在了手里,默默将炉里的三柱香都插上,这才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摸进了这个村子里面来。 这村子他之前也来过,不能说不熟悉。 但如今进来,却只觉得周围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异常的压抑。 “呜呜呜……” 还走了没几步,便听到墙角处,一阵凶狠的呜咽嘶咬声。 众人心里皆是一凛,转头看去,便见是两条狗,一条花狗,一条黄狗,在打架。 是真的打架,而不是嘶咬。      只见它们都像人一样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前腿搭在了一起,不停的咆哮撕打,活脱脱便是两个人的模样,森然狰狞的犬齿雪亮,爪子上都沾了不少鲜血与毛发,一只眼睛都瞎了。 “这……” 胡麻站定了脚步,忽然抬足,一颗小石子飞了过去,砸在它们身上。 两条恶犬忽地同时转头看来,死死的盯着他们,眼睛里仿佛有着人一般的仇恨。 但并没有真的冲上来,只是缓缓倒退着,转过了墙角。 不一会,又响起了厮打呜咽声,似乎又动了手。 “那赵老汉家的灵堂在哪?” 胡麻看着它们消失的方法,低低呼了口气,转头询问周大同。 周大同忙指明了方向,众人略略加快了步伐,向着那里摸去,路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 总仿佛呼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子阴冷,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女孩,一边哭着,两只手抹着眼睛,从街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嘴里只是喊着,要找娘亲。 赵柱刚想迎上去,却被周梁扯住了,低声道:“看脚。” 众人这才低头一瞧,只见那小女孩居然是飘着走的,边哭边钻,进了一家院子。 跟过去一瞧,已经不见了。 胡麻也被这村子里的诡异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加快了赶往赵老汉家灵堂的步伐,既然事情是以赵老汉开始,那想必这些诡异也与他有关。 只是走着走着,竟仿佛这条乡间的小道,越走越长,没有尽头似的。 众人越急,越是感觉走不过去,浑浑噩噩也不知走了多久,额头上都已经急出了汗珠来。 “我们这些人一起,居然也能碰着鬼打墙?”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皱了一下眉头,忽然一口“真阳箭”,吐了出去。 “呼1 他以炼活的肺部使真阳箭,便如真吐出了一口飞剑。 周围阴气被他的炉火冲击,滚滚荡荡,眼前一花,便已看到了扯着白布的灵堂,周围还有为了办丧事,而搭起来的临时灶台,切割的猪肉,以及摆放在了一起的桌椅碗筷。 “就是这里了……” 周大同忙道:“我们一早被叫了过来,棺材已经空了,也没寻着赵老汉。” “赵老汉若是诈了尸,跑丢了不稀奇……” 胡麻低声自语:“但是这村子里的百姓呢?怎么一个也见不着?” “对碍…” 听他这一说,周梁赵柱等人,也慌了神:“刚刚我们退出去时,还都在这里的。” “小心一些。” 胡麻只能提醒了他们一句,缓缓向了灵堂走去。 “追儿……” 他们刚刚才迈步,靠近了灵堂的范围,便冷不丁,一股子阴冷气息迎面而来。 众人正自警醒,却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在身边响了起来,直吓的冷汗出了一身,慌忙回头,便见是那旁边的肉案子上,用铁钩子吊起来的一颗血淋淋的猪头,如今正扯了嗓子叫唤。 黯淡的眼睛里,仿佛还带了怨恨,死死的盯着他们。 “早先这村子里的人就说,猪杀不死,才撞死了赵老汉……” 周大同说话都有点发颤了:“怎么现在,连猪脑袋都吊起来了,还没杀死啊?” 胡麻并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猪头,确定了不是被人施了类似于地瓜烧曾经用过的那种杀猪不死法,而是这猪本身就带着一股子诡异劲。 他握紧了红木剑,一步一步的接近,却冷不防,身边忽然桌子椅子碗筷乱碰乱撞,猛得回头,却不见任何人。 倒是篮子里的鸡蛋,忽然一颗一颗的裂开,黑色的黏液,从里面渗了出来。 死自烧着火的灶台上面,蒸笼里面忽然有腾腾热汽冒出,里面响起了小孩子哭叫的声音。 种种诡异,已使得众伙计们心里往外冒寒气。 胡麻则是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们都别动,炉火给我调旺起来1 说着,自己大踏步的上前,伸刀将那灶上的蒸笼,挑起了起来,向里一看,却见并没有什么小孩被搁进了蒸笼里,里面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馒头,裂着口,发出了小孩子的叫声。 但蒸汽一熏,这些馒头,又似乎变成了一个个张着嘴大哭的小孩脑袋模样。 胡麻已顾不上,索性将这些诡异丢在身后不理,只大步的冲进了灵堂,灵堂搭在了赵家门前,与大门相连。 闯过了灵堂,便闯进了赵家院子,胡麻一眼就看到了赵老汉的棺材,也看到了刚刚一直没见着的村子里的邻居,只是眼前这无声的一幕,却让他也心间一凛。 (本章完) 193.第193章 关门避祸(四更) 第193章 关门避祸(四更) 所有人都在,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还有赵家穿着孝服的人。 只见他们都围在了一口黑漆棺材前,挤满了整个院子,寂寂无声,不停的朝了那具棺材敲着头,只是磕头,却又没有别的动静。 胡麻看到,有些人额头上沾满了土,也有些人已经殷红一片,却是碰到了脑袋下面有碎石子或是台阶之类的,也不知道躲,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都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 瞧着这无声而诡异的一幕,胡麻居然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甚至无法再上前查看,因为整个院子都被磕头的人挤满了,插不进去脚。 “醒过来1 他微一咬牙,挥起了手里的红木剑,炉火灌入,红木剑便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火线,直卷向了满院子跪着的人,冲散阴气。 在这火线笼罩之内,有几个村民,略略醒转,恍然抬头。 但也只是惊慌的抬头,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却是喊出一些什么,眼神便又迷茫了。 继续跟着其他人,向着棺材磕起了头。 “我这一挥之力,已经赶上了真阳箭的三成火力,都影响不了他们?” 胡麻也觉得有些离奇,确定了是院子里面那棺材作怪,便微一咬牙,忽地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 直接踩着周围的土墙,冲进了院子里面,又双腿用力,跳过了满院子里磕头的人,直接落在了棺材上,低头一看,棺材尚未阖上,里面一个面容慈祥的老汉,穿了寿衣,嘴角带着笑。 一看就知道是赵老汉,听大同他们讲,他本来已经诈尸,跑掉了,如今玩够了,居然又躺了回来。 他是准备过寿,看着别人帮自己杀猪的时候死的,本是满面堆笑,被猪一顶,便磕死了过去,脸上的喜悦神色都没来得及变化。 只是这笑,如今看着却让人莫名的惊悚。 “这村子里的怪事因他而起,院子里的人也是向他磕头……” 胡麻心里闪过了一个主意:“那直接用红木剑攮他一下试试?或是抱出去烧了?” 虽然心里有着这想法,却也在犹豫着。 处理这些邪祟,路子要对,路子对了,省心省劲,路子不对,可能废了多大的事,却办不圆满,甚至一些明明看起来很聪明的行为,也会惹出大乱子。 “哎哟……” 正纠结之间,忽然听到外面,周大同等人惊慌的叫声。 胡麻心里一惊,靠着鬼登阶的功夫,飞快的跳到了旁边的墙头,又跳出了院子,远远就见周大同他们正围了一个人。 还以为是什么邪祟,持剑冲了过去,才看到居然是刚刚还在庄子里烧饭的李娃子,他身上还系了围裙,一张脸煞白,捏着兰花指,拧着腰身,骂道:“看你爹呢?” “没见过七姑奶奶是不是?”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一帮子不懂事的小子……” “……” “他怎么来了?” 胡麻落在了地上,轻巧无声,这一开口,周大同他们才发现了他,慌忙道:“不知道啊,一转头就出现了,吓人一跳……” “别慌,看着周围点。” 胡麻嘱咐了他们,自己则走进了人群,看着李娃子这模样,便知道是好邻居来了。 忙也客客气气,揖了一礼,道:“七姑奶奶有礼了。” “刚刚还想着找个人请教一下,这庄子怎么样了,古里古怪的?” “……” “看不懂呢……” 李娃子对胡麻这客气的模样很喜欢,白了他一眼,细声细气的道:“早先你不是托俺们帮你看着周围的动静嘛,俺记得呢1 “昨天黑里,好像有人往这里吹了一口气,俺就知道有事了,本来想帮伱看看是谁吹的,但也没看着,紧着过来告诉你一声,这里很邪乎呀……” “连七姑奶奶都觉得这里邪乎了?” 胡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邪祟都觉得邪乎的,那得是什么? 她说是有人往这里吹了一口气…… ……只是吹了一口气,便将这个村子,祸祸成这样了? 但是,这怎么造成的,又得怎么解决啊? 心里正自乱成一团,便听那李娃子又道:“反正俺帮你瞧着了,也告诉你了。” “你先忙着,俺还要忙呢……” “……” 胡麻正急需消息,闻言忙道:“七姑奶奶要去忙什么?” “收拾东西。” 李娃子道:“这个地感觉变邪乎了,俺们得紧着搬走才行呀……” “连黄仙都要搬走了?” 胡麻这一惊吃的更大,这一家子什么德性,他可是太清楚了。 早先与庄子里结了仇,都不怕红灯娘娘,照样在周围横行霸道,甚至还得了个机会,咬死了许积,如今只是有什么东西往这里吹了口气,它们却害怕的直接要搬家了。 难道是说,那往这里吹了口气的东西,比红灯娘娘还要吓人……又或是,比红灯娘娘更凶恶? 其实心里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李娃子已经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倒是醒得很快,一看自己迷迷糊糊出现在了陌生地方,便奇怪的道:“七姑奶奶走了?”      “以前她都是把我搁在软和地方,怕我摔着,今天怎么搁碎石子上了?” “……” “走的是真快碍…” 胡麻也从七姑奶奶的反应里,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呼了口气。 转头,便看到周大同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周围,那杀不死的猪头,哭闹的馒头,不时晃动的桌椅也时不时闹个动静。 飘来飘去,哭着找娘的小女孩,也不知何时飘了过来,正一家一家的推开门进去瞧。 院子里面,则是这村子里的百姓,还在不停的向那具棺材磕着头…… 胡麻几番犹豫,狠下了心,低声喝道:“走,都退出去1 “啊?” 周大同等人也看出了形势危急,还想着胡麻出个主意救人,却没想他下了这个决定。 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凑在一处,快速的退出了村子。 村子外面,有些及时逃出来的村民,已经忙不迭的赶了过来,都急着想问怎么回事,但胡麻也一时难以回答,只让他们耐心等着,先不要回村子,自己需要回去好生问一问。 他不能不做这个决定。 村子里的怪事太多,自己固然可以尝试着解决,不一定应付不了,可他已经意识到,表面上的闹祟是次要的,这些事背后,还有更邪乎的东西。 “这事太大,得请上面的人瞧瞧……” 他带了人,快步的赶回了庄子,便让人准备起香案,又在屋里点起了那盏红灯笼。 请红灯娘娘! 遇着这种事了,自己逞能那等于犯蠢,必然要红灯娘娘过来,看看该怎么做。 毕竟说白了,自己是替红灯娘娘看着这个庄子里的,方圆十里不能闹邪祟的规矩,也是红灯娘娘定的,出现了一些力所不能及的难题,那请红灯娘娘过来,帮着解决一下,也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自己虽然有一根香,可以直接请红灯娘娘,却还是用正常的方法来请比较合适。 摆上了香案,又点着了红灯笼。 胡麻便在香案前,手持三柱香,向了红灯笼拜着:“红灯藏命鬼娥娇,娘娘法驾过冥桥,我请娘娘降法力,手提红灯四方照……” “……红灯会青石镇分柜掌柜胡麻,恭请娘娘降临1 “……” 连念了三遍,便觉香案前那盏红灯笼,隐约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红光。 但还不等胡麻说出请红灯娘娘过来的目的,便见那红灯四下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打量,发出了疑惑的动静: “咦?” 然后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惊:“啊1 紧接着,那一抹诡异的红光忽然消失,只剩了一只灯笼,孤伶伶的悬着。 “走……走了?” 胡麻也都一下子惊着了:“什么鬼?” 他心里已经有些猜想,意识到了这个村子里闹祟的事情不简单。 但无论怎么想,也没想到,红灯娘娘被自己请了来,竟是看了一眼,连句话儿都没留下,便溜了? “过分了吧?” 他都感觉无比的怪异,这好歹也是刚建了庙的人碍… 眼看着周围的伙计们,如今也没个敢说话的,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胡麻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里捏着的三柱香,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熄了,似乎是红灯娘娘,也在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次的事情,不要试着请她,而是自己决定,自己想着办…… “关起大门1 胡麻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开口。 周大同他们已经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关起大门,谁也不要出庄子。” 胡麻过了片刻,才只能跟他们解释:“事情大条了,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 “可那个村子里的百姓……” 人群里,有伙计忍不住说了一声,但又及时住了口。 “这次的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胡麻看了一眼庄子外,低声道:“闹祟事小,背后引起了闹祟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在那东西面前,我们与那些百姓,怕也没什么区别。” 听着胡麻的安排,所有伙计们都沉默了。 而如今的庄子大门外面,一直在焦急等候着的村里百姓,却已经开始忙着询问:“法师老爷准备好了没有呀?” “咱村子里人等着救命呢……” 忽然发现今天加更加错了,断在上一章不上不下的,那就错上加错,再加一更吧!21号了,已经出票了,大家也能给老鬼一点安慰了吧,嗷嗷哭着打滚 (本章完) 194.第194章 躲不过去 第194章 躲不过去 “莫要怪我。” “不是我不想救人,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胡麻默默坐在了内院堂屋里,低垂了双眼,神色显得有些低沉,小红棠则是骑在了门槛上,不时向外面看一眼,又看一眼堂屋里的胡麻。 周大同等人,则已如胡麻所言,将外院的大门紧紧关闭,而他们则躲进了内院的两侧偏房里,只留了红灯娘娘的灯笼在外院。 按理说,红灯娘娘的灯笼,才是最要紧的,先要带到里面保护起来。 可是如今,由着她被阴风细雨吹拂,却是谁也顾不上了,毕竟红灯娘娘自己都顾不上这个庄子了。 也因为他们都进了内院,离大门远些,所以也离大门外百姓的求救远些。 这周围几个村子里的百姓,如今都是庄子里的伙计混熟了的。 平时在外面遇上了,要么便是管事老爷,要么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小哥”,赶上庄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跟他们采购置换了,也都是把自家顶好的东西,先拿来庄子里面挑。 卖豆腐的,都把第一块留给庄子里。 甚至,现在周围村镇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以请到了庄子里的小管事为荣。 可如今,在大门外求救的就是他们。 他们不敢用力拍打大门,只是在外面磕着头,偶尔一声哭喊,穿透了两进的院落,刮在人的心上。 庄子里的伙计,知道他们如今都心忧家人,也知道杆子庄那里,已经愈来愈危险,邪祟闹起来,不知要害了多少人,但他们却没有办法,只是缩在内院,有的,已经痛苦的捂上了耳朵。 能怎么办呢? 能让红灯娘娘看上一眼,便直接溜了,胡麻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件事,就是大人物的布局。 出力的可能不是他,但背后一定有他的影子。 大人物的布局,难以想象的凶险。 所以他知道躲起来是对的,只是心里非常的不痛快。 “小红棠,你是不是觉得躲起来不好?” 他一直在堂屋里坐着,没有捂耳朵,因为知道捂了也没用。 但庄子外面的哭声一直传来,他却越来越觉得这间宽敞的堂屋压抑的厉害,总是想找些话来说,于是他看向了门槛上的小红棠。 感觉如今的小红棠也好奇怪,以前,她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早就跑了。 又或者说,感觉外面有什么热闹,也早过去骑在墙头上看了。 但这次她不一样,她一直骑在门槛上,看起来似乎害怕,不敢出去,又不愿意进来,和自己一起躲着。 所以胡麻很好奇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 小红棠摇着脑袋,道:“以前没有过。” 她的话总是清脆而简单。 是啊,婆婆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做的。 就像在大羊寨子里,也不是每一个都那么淳朴善良,但有人家需要帮忙了,婆婆不会看是谁家,也不看他们能不能给的起钱,婆婆只是很自然的,就过去帮忙了。 胡麻不知道,婆婆知道了这时候我在庄子里躲着,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说不出答案,也不太愿意去想,只能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呼救声,似乎越来越多了。 自己躲进了庄子里,把祸事关在了门外。 可祸事能关在门外,哭声却不能,仍钻进了院子,钻进了耳朵里。 这哭声让人心乱如麻,但自己能怎么办? 求老阴山的前辈? 那位前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事他自然会管,但如今却不是自己的事…… 那么,自己就这么躲着? 胡麻看向了外面,目光穿过内院,仿佛直接看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一个监,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心里倒是想到了一个关键:为什么找上了我? 理论上,这若是那位大人物的出手,便只能是向了那些有嫌疑的人,可明面上自己根本只是一个普通小掌柜,便是大同他们,嫌疑也不高,为什么这场祸事还是来了? 郑香主? 他脑海里闪过了郑香主那张阴冷而沉默的脸…… ……只有他,才会在老树桩子已经帮了自己遮掩的情况下,仍然把自己扯进这片祸事里。 可是…… 想到了郑香主,心里便已生出了一股子强烈的痛恨,但也在想起他的一刻,胡麻忽然心里猛得一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是郑香主在作祟,那么,他岂会容得自己躲过去? 如今自己躲了起来避祸,但恶鬼闹祟能躲,小人作祟,又怎么躲? 愈想心里愈是惊悚,思维不由得快速运转了起来,拼命的让自己利用着信息爆炸时代带来的优势,去代入那位高高在上的孟家人视角,代入郑香主的视角,猜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等人物,若是想除掉自己这个庄子,那直接动手就行了,为什么偏要将他们的力气,使在了周围的村子里? “逼我,或是胡家后人出手?”      胡麻心里闪过了这个答案,瞳孔也微微收缩。 镇岁书! 除了阴庇之力,那么,胡家后人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镇岁书。 或许,相比起阴庇之力,这镇岁书上的法门,才是孟家人真正想要找见的。 那么,如果他最终的目的是逼人使出镇岁书,那么必然已经向着明州城里,其他几个让他产生了怀疑的地方都使了劲。 自己这个庄子,应该不是最要紧的,甚至,有可能是附带的,是那姓郑的额外加进来的。 这场祸,本就是朝了自己来的,那村子里的人,倒是被自己连累的碍… 庄子外的哭声不停的传来,里面是深深的绝望。 那村子里闹祟闹的厉害,百姓们也会越来越害怕,人胆气强了,便可以镇邪祟,胆气弱了,邪祟便也会愈发的厉害,愈发的凶。 早晚酿到一个自己躲在庄子里,也撑不住的时候…… 自己怎么办? 带大同他们逃进老阴山里去吗? 逃是要逃的,但也得考虑到可能逃不出去的问题,姓郑的既盯上了自己,哪会再手下留情? 而现在…… 胡麻豁地起身,看向了院子外面的天空。 天气阴沉沉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天上乌云,隐约如同恶鬼形状,死盯着庄子。 庄子外面的哭声,阴冷天气,厚重的乌云,仿佛形成了无边的压力,庄子外百姓的恐惧与哭嚎,助涨了邪祟的气势,邪气比刚才更厉害了,但也在这一刻,胡麻心里,反而豁地透亮了。 “这他娘的,是在熬油碍…” “有人,正在把这个地方,变成油锅1 “我在这里躲着,便是油锅里的蛤蟆,非但躲不掉什么,倒是快被煎死了……” “再这么着,还能不能有机会逃得出去先不说,便是小红棠与庄子里的伙计怕是都瞧不起我了,那么现在……” 他一沉吟,脑海里只能飞快的想着,那自己就不能一直看着他们把这锅油烧起来,哪怕最终还是一见不妙,要躲进老阴山,那也得先出去,才更靠近老阴山,才有在关键时候逃命的机会。 “呼……” 想明白了这些,他长长吐出了一口郁气,神色微冷:“躲不掉,便不躲,还要做的漂亮些1 脑海里分析了无数的原由,对整个事态,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也明白了怎么做才是最稳妥的。 当然,其中也或许有一点点,只是因为不想躲了而已。 这世上荒唐事,悲惨的事太多,不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也就只当没看见。 但发生在眼前了,也很难装着看不见。 …… …… 而同样也在此时,门槛上的小红棠,内院两边侧房里躲着的伙计,都在偷眼看着胡麻。 胡麻一直坐在了堂屋里,大门敞着,他们伸长了脑袋,便可以隐约看到他。 如今庄子外面百姓们的求救哭喊声,让他们心里如抓如挠,可是他们不敢做决定,只能看着胡麻,而在他们眼里,胡麻也似乎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一直在思索,思索。 直到,胡麻忽地拍案起身,走到了门口处。 “出来了,麻子哥出来了……” 周大同顿时有些欢喜的叫了起来,连连拍着其他的伙计们,也从两侧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寨子里出身的穷苦少年,遇着了邪祟,会害怕,所以一直都指望着堂屋里的胡麻做他们的主心骨。 但他们也是十七八岁,憋了一肚子的火泄不出来的少年人,有着自己的仗义。 所以看到了胡麻起身的一刻,都已经忍不住一颗心都颤了起来,一张张憨憨的脸上,露出了自己也说不出意义为何的笑容。 “胡麻哥哥……” 就连小红棠,一见到胡麻终于起来,也眼睛一亮,笑成了月牙状,高兴的喊着。 胡麻向小红棠点了点头,然后从桌子上,取了自己的红木剑,锯齿刀,向了伸出头来的周大同等人道:“大同,你们的家伙什,都还在么?” 周大同等人怔了怔,忽然用力点着头。 胡麻笑了笑,道:“那就带上,咱们出去,为乡亲们除邪祟去1 (本章完) 195.第195章 小法师老爷 第195章 小法师老爷 以前这个庄子,白天从来不闭门的。 如今却一早就关上了大门,这代表了什么? 杆子村的百姓不理解,也不愿深想,但却已经人人害怕,他们在庄子前面哭,求里面的管事老爷去救救自家村子里的人,却没有人敢拍门。 而他们的动静,也惹来了相邻几个村子里的人,听闻了杆子庄闹了大邪祟,庄子里的管事老爷却还没有出来,也都跟着担忧起来。 其中也不乏热情的,或是杆子村胆子大的,等不得庄子开门,毕竟自家还有人陷在了村子里,便大着胆子,哟喝上朋友,一起回村子里找人,但是这一进去,却也出不来了。 一来二去,不光杆子村,其他村子也有陷在里面的,越来越害怕。 普通百姓面对这种事情,几乎是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们能求的,也就这庄子里的人。 可庄子紧闭了门户,却又如何能不让人绝望? 这份绝望与怨念,仿佛使得天色都阴沉沉的,人人心头压着一座大山。 似乎,这份阴沉,总也能发酵出来一些什么。 “吱呀……” 可并没有等这些东西发酵出来,就在庄子外面的百姓们快要绝望了时,那紧闭的庄子大门,忽地打开了。 就见里面,一位穿着掌柜布袍,脚蹬千层顶布鞋,留着平头,却气质沉稳的掌柜,背上背着一把红木剑,手里拎着一柄腰刀,冷着一张面孔,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那些庄子里平时与周围村镇乡邻也打过不少照面的伙计,则有的持刀,有的持枪,有的提着粪叉,身边还赶着一辆驴车,上面都是满满的瓶瓶罐罐,有的往外渗着血。 正自绝望哭求的百姓们心间一沉,下意识有些敬畏的退了一步。 嘴唇嗫嚅着,倒不敢吱声了。 而在这时,那最中间的小掌柜,已经大踏步走了出来,看向了周围满面不安的百姓,沉声道:“往日里承蒙各位乡亲邻里关照,如今村子里有事了,咱不能不应。” “但是我们也都才进了庄子不久,这手本事还不太到家,能帮多少忙,便帮多少忙吧1 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来。 他明明也年纪不大,脸还有些稚嫩,但左右百姓却纷纷让开,看着他满眼希望。 “是哩是哩,都跟上……” 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力挥着手:“小掌柜出来帮我们除邪祟啦,大家都跟着过去瞧瞧呀……” 这时才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泪痕,踩灭了在庄子门口烧的纸钱香烛,按以前的规矩,他们遇着事了,都是要向红灯笼烧纸祈求,然后庄子里便有人过来帮忙了。 可这一次,他们看到了胡麻与众伙计,倒一时觉得向红灯笼烧纸多余了。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胡麻身后,周大同等人皆是一脸凝重认真。 就连那拉车的驴,也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竟似不用人赶,便知道跟着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赶车的东西百姓们肉眼看不见。 庄子里倒有两匹马,但胡麻还是选了这头驴来拉着大车,原因就是这次要去的庄子太过邪门,马容易受惊。 而这头驴,好歹是跟着见过世面的,而且挨过自己一顿揍,与小红棠也磨合的不错,赶了它来拉着东西,等闲的玩意儿,应该还不至于会把它给吓着。 而在大步走向杆子村的过程中,胡麻回头一看,见百姓们跟了上来,也略有底气。 一探杆子村,不让百姓们跟着,是怕他们被惑,惹了麻烦。 但如今,这麻烦已经够大了,却要带多些人在身边,可以壮壮声势。 一行人乌乌央央,很快便再次来到了杆子庄前,只见与上午相比,这里阴气更重了,人还没有靠近,便已感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 站在庄子外看里面看去,就见那庄子里天阴的似乎比别的地方更厉害,有些看不真切的人影,在宅院间晃来晃去。 胡麻走在前面,驴车跟在身后,周大同他们则在驴车两侧,百姓们跟在更后面。 眼见得胡麻走到了村前,周大同等人也跟着,百姓们却有些迟疑了。 “大同1 胡麻则是看了一眼那阴气森森的村子,忽然喝道:“把咱红灯娘娘的名号唱起来。” “名号?” 周大同怔了怔,他们巡夜时只是喊,不用唱名。 但他也是见过大羊寨子每年开山,或是要进山伐木时唱的口号的,听着胡麻这一喊,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朝了那阴气扑面的村子,当即扯上嗓子,高声叫道:“红灯照夜……嘿呦1 “相安无事……嘿呦1 “……” 他这一唱,身边跟着的伙计,便也忙跟着唱了起来。 一个个这时都觉得自己重担在身,都觉得自己是帮百姓除邪祟的大老爷,这担当感,本就是极壮胆气的,一唱起来,这声音便沉甸甸的,显得极为厚重。 而身后跟着的百姓也是不傻的,听他们唱的又简单,便也跟上了调子,一边喊着,向着村子逼近。 “红灯照夜……嘿呦1 “相安无事……嘿呦1      “……” 这巡夜的口号,以往听起来都是有些鬼气森森的,时常与红灯与深夜相伴。 如今被伙计们高声唱起,又有百姓们跟着附和,为邪祟巡夜的调子,竟唱出了几分阳刚之气。 而且这阳刚之气,愈发的浑厚。 随着胡麻大步向前,直将这扑面而来的刺骨阴气冲散,乌泱泱的闯进了村子里面来。 “口号能聚人心,能壮胆气1 胡麻见着这一着有效,心里也默默的想着,当然现在喊这个名号,不太合适,红灯娘娘其实不想管这里的事,但咱一喊,就好像她让我们来的似的。 但这有问题吗? 没有! 红灯娘娘不想管,但咱不能让她不管。 她毕竟是一个刚刚建了庙的,正需要名声,需要功德,需要香火碍… 给她! 一定要给红灯娘娘造足了名声! 而他在心里想着,身后的伙计们,以及跟进来的百姓们,却也真个感觉,似乎跟着这么一喊,山呼海啸的哟喝便也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村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刚刚那刺骨的阴气似乎也被削弱了,本来谁都不敢再靠近的村子,如今来了,又咋地? “娘亲……” 但也在他们这个想法刚刚生出时,村子里已经响起了一个哭声。 那哭声刺耳缥缈,仿佛直接扎进了脑袋,人人都是眼前一花,竟看到村子里面,一个抹着两只眼睛哭的青衣裳小女孩,正一边喊着,一边飘了过来。 身后跟着四五个面色铁青的大人,有男有女,但都已经失了神智,眼神空洞,走路跌跌撞撞,而且都诡异的扭着腰身。 不仅百姓们,连周大同等人都吓了一跳,哟喝声弱了许多。 刚一来时就遇到了这个找娘亲的小女孩,如今看着,倒好像找到了好几个…… “到处找娘,也不问问你爹答不答应?” 胡麻察觉众人变化,便直接大踏步向前冲去,喝道:“我先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若在平时遇着邪祟,得好好盘道,看有没有得聊。 能落个交情,便不落恩怨。 但如今不同,这村子已经太邪乎了,而且这里面的阴秽游魂,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影响,变得更厉害,但也不怎么正常了,所以胡麻根本聊也不聊,直接便是一步冲了上去。 左手握着的锯齿刀不出鞘,却是反手把背上的红木剑拔了下来,一柱香火力,直接灌入其中。 他毫不客气,直接便是一柱香。 若换了旁人,便有一柱香的道行,也舍不得一次使这么多,担心后劲不足。 但胡麻要先声夺人,再加上还有两柱打底,却顾不上了。 “娘亲……” 而见着胡麻迎面而来,那女鬼声音也忽地尖利,变形,面目变得狰狞,忽地向胡麻扑了过来。 却冷不防胡麻这红木剑上火力如此之强,直接便被红木剑刺穿,身上阴气都被震散了不少,但是她被红木剑挑在半空,竟仍是不散,只是猛然张开大口。 一团诡异黑气,从嘴里吐出,缠向了胡麻。 胡麻冷哼一声,抬起握着刀的左手,整条左臂,转生为死,挡住了这团黑气。 下一刻,又舌绽春雷,一口真阳箭吹出。 这一口真阳箭也是用上了火候,内蕴火力,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口气,但邪祟被迎面吹上,却如遇着了烈火,一阵强烈的挣扎嘶喊,这女孩已变成了点点火星,飞散向了四方。 也在这一霎,她身后跟着的四五个百姓,如梦初醒,惊恐的四下看着,双腿发软。 周围的百姓则是又惊又喜,钦佩的看着胡麻,如看见了主心骨。 “乡亲们别怕。” 胡麻挥了一下红木剑,甩掉上面的火星子,大声喝道:“这邪祟也不过是阴气所化,胆子大了,一口气就给它吹散了。” “平时咱们拜它们,是给它们面子,但活人怎么能靠死人活着?” “今天它们要作乱,咱就有一个,弄一个1 他边说着,边提了木剑,向着庄子里面走去,声音低沉,仿佛也在向了这个村子里作祟的东西警告着:“别的地方闹祟,咱管不着。” “但我们庄子方圆十里之内,不管伱是什么,都给我消停着1 (本章完) 196.第196章 硬碰硬(一更) 第196章 硬碰硬(一更) 邪祟真的只是一口阴气所化? 那当然不是。 邪祟种类本来就有太多,什么精怪游魂,邪物鬼魅,各有不同的来历。 所谓的邪祟只是一口阴气所化,指的不过是那些最低等的阴秽,那倒确实是一口阴气,遇着阳气重一点的,便作不了怪。 有的,甚至自从存在,再到消失,都不会惹人注意,只是阴阳生复的一部分而已。 但这防碍胡麻这么说吗? 也不防碍。 如今的胡麻,就是要借了当初从二爷那里听来的这句话,给百姓们壮壮胆气。 反正自己已经躲不过去,那任由邪祟在这里肆虐,倒不如提前出手,先抢占上一点先机,百姓们胆气壮了,那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血活力,倒不比老火塘子祖祠什么的差多少了。 他以雷霆手段,解决这只小鬼,也是为了维系这胆气。 有了这胆气,他便也能借了势,对付这村子里的邪祟,能对付一个,就对付一个,真遇着了个大的,往老阴山里跑,也不亏心。 而这一着,也果然奏效,跟在了后面的乡亲百姓们,胆子都大了起来,口中仍然跟了伙计们唱着那哟喝。 连刚刚被小女鬼迷了的四五个人,都拉进了人群里,浩浩荡荡往村子里面闯,却是刚又冲进去没多一会,便见到前面也正立着两个人,往一棵梧桐身上挂着腰带。 这么多人到了跟前,他们也似看不见,只是专心致志,系好了腰带,脑袋便要伸进去。 冷不丁见着,乡亲们心里也是微颤。 但胡麻根本不让他们有害怕的机会,立刻喝道:“什么玩意儿,也敢作怪1 “大同,带人过去砍了他1 “……” “来了1 周大同高声答应,挥起了手里的刀,便往树前冲。 先把那两个要上吊的,一脚踹开,就朝着树身上剁,到了这当口,根本就不关心上吊什么原因,究竟是这树上有吊死鬼找替身,还是这棵老树成了精,要作怪什么的,直接砍树。 “夺夺夺……” 砍了几下,树身颤抖,叶子扑簌簌的落下,仿佛有什么在挣扎。 “哗1 但不等这老树挣扎,一桶童子尿,就浇到了树身上。 旋即赵柱冲来,手里附了魔的粪叉往树身上一叉,喝道:“接着砍1 这树立刻老实了,跟着又有百姓冲上来帮忙,七手八脚,直接给它放倒,再继续向里面冲,这股子腾腾的生气,倒是使得这村子里,还有一些游荡的阴秽等物,也不敢靠近了。 而在这过程中,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有更多的壮劳力,闻着信了,也都赶了上来,帮忙。 胡麻带了人,径直冲向了赵家灵堂。 在这股子气势下,早先遇着的鬼打墙都没有出现,直接便冲到了灵堂前。 也不知这里藏了什么东西,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顿时吱哇乱叫。 案子上的猪头扯着嗓子喊,蒸笼里的娃娃哭叫声不绝,桌子椅子跟着乱碰乱撞,倒仿佛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也似。 “嘭1 那些桌椅胡乱碰撞,胡麻出手却比他们还干脆。 大步来到跟前,直接一脚踢出,使了全力,将一张桌子踢飞了出去,撞垮了第二张桌子,然后是第三张,整个灵堂,都被他这一脚踢出去的桌子砸得稀巴烂。 一条条的白布与稻草都跟着飘落了下来,与之相比,那刚才的桌椅晃动声,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唰1 同时伸手,一把抓向了那铁钩子上的猪头。 那猪正惨厉叫着,居然一口向胡麻的手掌咬了过来,可胡麻不躲不闪,由着它咬到自己的手掌之上,反而五指一捏,直接将猪下巴都捏碎了,然后向身后一丢:“大同,接着。” “好嘞……” 周大同如今还瘸着一条腿,却忽地一跳,接住了猪头,朝着猪嘴,便吐了口阳气。 一下子,惨叫的猪头忽然没了动静,仿佛上面附着的东西已经跑了。 “?” 胡麻都怔了一下:本来是想让周大同把它扔粪坑里去的,这小子居然跟它亲嘴? 心下也觉得好笑,当然如今不是抠细节的时候,重点是这个气势。 仍是大步向前,一脚将那有无数小孩哭的灶台与蒸笼也踢烂了,里面的馒头滚了一地,被跟上来的伙计,百姓们乱脚一踩,也不发出小孩哭声了。 只是那毕竟是难得的白面馒头,却实在是可惜了…… 拆了这些,便已经到了赵家的院门前,这时身后的人也都看到了里面的那具棺材,以及朝向了棺材,不停磕着头,已经所有人都磕的满脸鲜血,神智诡异模样的村里百姓。 “咣咣咣……” 仿佛同样也是被胡麻带了过来的雄浑生气一冲,棺材里的东西,忽地生变。      棺材胡乱撞动,竟是猛得人立起来。 里面的赵老汉,脸上仍然还带着那诡异的笑容,但那双似闭未闭的眼睛,如今却是忽地睁开,冷幽幽的看向了闯进来的人。 本来在周围不停向它磕着头的村子里百姓,如今也忽地齐唰唰直起身来,血糊糊的脸看向了外面。 这样一幕,鬼气森森,如同噩梦。 胆子再大的人,被这一眼盯上,怕也立刻就软了双腿。 可胡麻早有准备,他不能让百姓有害怕的机会,在那棺材人立起来时,他便已经踏上一步,提起双手,按在胸肋之间,忽地体内咕咕几声,猛得舌绽春雷: “喝1 这一声大吼,被他沉声喝出,仿佛起自体内,如蟾鸣,又如雷霆。 声音震荡,倒仿佛有了种辟邪驱鬼的阳刚之意,瞬间压倒了周围作祟的声音,就连离他近些的乡邻,也被震得猛一哆嗦。 院子里面,那些磕头磕的满脸是血的百姓,竟同时被这一声吼,震得神魂惊乱,阴森的表情都一时被震散了,一个个有些如梦初醒的模样。 只有那棺材,猛得晃动,邪气被压制,但又要立时爆涨起来。 可在一声吼后,胡麻也已经双腿猛得一弹,守岁人强横的肢体力量炸开,一下子冲出了两三丈,直接扑到了棺材的前面。 “喀1 胡麻一把掐住了那棺材里的赵老汉脖子,直将棺材打烂,推着他飞快前近。 直到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他们堂屋墙壁上。 “噗1 先是照脸上喷了一口血阳箭,然后红木剑贯入火力,直直的朝了心脏攮进去。 根本不给它作乱的机会。 没办法,守岁人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硬气。 若是别的门道来了,怎么也得探探底,找着关键,再解决这里的问题,可胡麻没有时间探底,这时候便只是选择了守岁人最擅长的硬碰硬。 我不知道你怎么作的祟没关系,我先把你毁了,再瞧瞧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啊哟……” 胡麻红木剑插进了那赵老汉僵硬的心窝里,顿时一阵火焰袭卷,这赵老汉的身体,竟真如活物一般挣扎了起来,可哪怕红木剑穿心,也四肢抽动,张嘴乱咬。 但胡麻掐着它的脖子,硬摁着它,不让它动,任是它身上尸气扑面,也动摇不得守岁人分毫。 这处理方式当然是极高效的,却是把后面的周大同与百姓们吓了一跳。 刚刚冷不丁的棺材人立起来,院子里的人同时转头看过来,一瞥之间,扭曲诡异,他们也险些丧了胆。 可还没等真的害怕起来,就看到胡麻冲了上去,下手极为干脆,也极重,瞧着倒是比这棺材里的赵老汉还恐怖了几分。 一时倒是迷茫了:“我这边的更吓人,那我还需要害怕不?” “别愣神1 也在这一恍神间,胡麻已经转头,向了他们大喝:“院子里的人都绑起来。” “叫醒他们,叫不醒的,抽耳聒子,抽不醒的,直接灌大粪1 “……” 这一声喊也提醒了周大同等人,慌忙向前冲了进来,这院子里的百姓,刚刚因为胡麻震散了邪气,反应也有些慢。 这会刚有一个迷糊的,顶着一脑门的鲜血,便要扑过来撕咬冲进来的人,便被周大同一肩膀给撞了进去,然后一轰儿挤了进来,七手八脚的去摁着他们。 人多力量大,有的进不去,有的出不来,倒有人发一声喊,土墙都给他推倒了。 这院子里磕了半天头的百姓,神智不清,也是有几分凶性的。 但赵老汉如今已经被胡麻烧的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他们也迷迷糊糊,再加上自己挤在一起,放不开手脚。 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外面的百姓薅了出去,摁在了地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捶。 有绳子的,直接用绳子绑起来,绳子不够了,直接就扔粪坑。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臭气熏天,就连村子里的阴气都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眼瞅着这杆子村明天庄稼要减产,肥料该不够用了。 可效果却也显而易见,这影响了半个村子人的闹祟,居然真就被人这么七手八脚的解决了下来。 磕着碰着的当然不少,但四舍五入的数一数,似乎也没有闹出多少条人命来…… 还不等胡麻想明白,便见得这村子里,远处有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众人皆是一惊,却见是几个满脸惊慌的邻村人: “不好啦,求小老爷救命,俺村子里大白天的闹祟啦……” “……” 另外一个则喊:“村里的娃娃撞着客了,哭的眼珠子快掉出来啦……” 喊声未落,又有人忙忙跑了过来:“太吓人了,老鼠都从洞里钻出来啦,要吃人哩……” (本章完) 197.第197章 邪祟四起(二更) 第197章 邪祟四起(二更) “什么?” 才刚刚解决了这杆子村闹祟的赵老汉,气都没喘一口,刚刚吊着的心,都还没能放下来呢,便冷不丁又听到了这么多的事,庄子里的伙计们,都一下子被惊着。 忍不住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而刚刚还帮忙搭着手的百姓,也一下子愣了神,眨着眼睛,不知所措的模样。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解决的……” 胡麻心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测,正在一步步得到验证。 他也忍不住微微咬牙,两颊肌肉都鼓了起来,但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强作着镇定,道:“慌什么?杆子村这么大的事,不也说解决就解决了,别慌,你们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说。” “那谁,劳烦打盆水,洗洗手脸。” “……” 慌慌张张赶了过来报信的百姓,便自七嘴八舌的抢着说,但其实根本听不清楚。 只知道邪祟闹的厉害,但平时这红灯娘娘庄子周围的邪祟,本来就少,而且也都守规矩,特别老实,怎么这会倒一下子闹了起来? 胡麻转身在端过来的木盆里洗着手,正自心里急急的想着,直到借了洗手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才转身,接过了不知哪位乡亲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向众人道: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大家先别急。” “不管周围闹了什么邪祟,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一个个的给它解决了。” “我就不信有什么邪祟,挡得住咱们这么多的人。” “别的地方远了,咱管不着,方圆十里之内,不管是什么,都让它们给我消停着。” “走,瞧瞧又是什么玩意儿在闹1 “……” 正自满心惶惶的百姓们,一听了胡麻的话,这才顿时宽下了心,一一的拎起了锄头棍棒,要跟了胡麻过去帮忙。 周大同等人,这会也已经收拾好了驴车上的东西,还特意刮了一大桶粪水,簇拥了胡麻,大步的向了庄子外面走去,却冷不丁,竟迎面看到了扭着腰肢,自村外走了进来的李娃子。 “小掌柜,事大啦……” 一眼看到了胡麻,李娃子一见胡麻,便喊了起来:“俺来求你救命啦,咱家小三子跟你们家娘娘有交情,伱可不能不管……” “七姑奶奶?” 胡麻顿时怔了一下,道:“你不是已经搬家了?” 李娃子摇着头,扭捏了身子,道:“搬不了哩,出不去啦……” 胡麻微惊:“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 李娃子扭扭捏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但因为他离胡麻近,别人倒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只是觉得这个庄子里的伙计怎么娘里娘气的,却不想他正给胡麻证实了最终的猜测: “不仅有人往这里吹了口气哩,还有人把周围的路封了,不让这一带的冤家们随便离开哩……” “俺还能听到一个声音,在逼着俺们闹起来。” “俺们家的没事,有道行在身上哩,那些定性不足的可保不准咧……” “……” “果然连我们想逃的路子都堵了……” 胡麻微微咬牙,慢慢点着头,他不知道莫后的人想着做什么,但毫无疑问,他算着自己逃走这路子了。 大邪祟的一口气,或许便已经足以让这一带本来不成气候的邪祟,闹将起来,让本来不是邪祟的东西,也成了邪祟,让本来安分守己的,也撑不住,开始害人了…… 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做什么? 若他们真是朝了自己,朝了庄子里的伙计,那干脆就直接杀过来不就是了? 为什么要搞这种手段,一步步烈火煎油似的? 他心里迷茫着,时间却不等人。 这些跟了自己进村子庄灭祟的人里,本来就有不少相邻村子里过来帮忙的壮劳力,如今才刚解决了人家的问题,便听说自己家里起了火,顿时慌忙向胡麻看了过来,满眼祈求。 自己如今但凡露出点软弱,怕是这恐慌就蔓延开了。 但胡麻却也不能立刻就答应什么,只是强作了镇定,压低声音向李娃子道:“七姑奶奶,乡亲们祸事了,帮帮忙吧?” 李娃子道:“俺跟他们可不怎么亲。” 胡麻道:“乡亲们就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帮来帮去就亲了。” “回头我把你们这么仗义的事说说,你们想在谁家吃红糖蛋吃不到呢?” “……” 李娃子歪头瞧了瞧胡麻,忽然捂嘴笑道:“小掌柜不安好心,算计俺们哩……” “但俺们可不白帮忙,这次你给多少只鸡?” “……” 胡麻听着有门,便爽快的笑了起来,道:“光论数,哪够意思?” “回头你们啥时候到了庄子上,啥时候有鸡吃,还专挑冠子肥的给你们养着,可好?”      “……” 李娃子,或者说七姑奶奶,顿时眼睛都亮了,忙忙的回答,掰了手指头算着:“赚了赚了,本来就跑不了,还赚了小掌柜这么多只鸡,你们算算这便宜大不大?” 也是话都快说完了,才忽然惊讶的发现还没从李娃子身上离开,顿时叫了一声。 李娃子身体软倒,角落里一阵窸窣,一串黄色的身影跑了出去。 “……” 胡麻都没想到,这七姑奶奶说聪明不聪明,把心里的算盘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了。 但偏偏,这个当,自己得上碍… 好歹算是有了帮手,心里总算得了一个安慰,胡麻这才带了人继续向外走,同时向身边的小红棠低声说了几句,让她赶紧往老阴山里跑一趟。 怕她出不去,还将之前从老树桩脚下挖的土,给她抓了一把。 先试试能不能跑得出去,留好活路,再也是先在老树桩那里打好招呼,万一逃不成,还得他接应一下自己。 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闹祟的村子,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一个大宅子里面,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竟让人仿佛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夜啼郎?还是什么其他的邪祟?” 胡麻来到了这个村子时,里长已经命人将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抱到了一个院子里,焦急的来回乱转,旁边都是心痛的大人,可是这些小孩子,都是嗷嗷的哭,无论怎么哄都不管用。 就连院子里的黄狗,都仿佛被这些小孩子的哭声吓到,钻进窝里,死死夹着尾巴。 胡麻过来,看了一眼,也只觉头皮发麻。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这种小孩夜里哭闹不止的原因,有的时候,是因为碰着了一种名为夜啼郎的游秽,这时候只需要烧起香来,念一念咒,便会好了。 但是如今,虽然天气晦暗,可是大白天啊,而且一下子这么多的小孩在这里哭闹,那闹祟的东西又有多厉害? 更关键的是,这送走夜啼郎的咒,自己也不会碍… 可又不能不来,还要第一个过来,毕竟这里出了事的是小孩子。 “大人都站远一些,家里供着祖宗牌位的,请过来,村子里的劳力也都叫过来。” 没有办法,胡麻只能先低声吩咐了,命人离得远远的。 他自己则站在了院子外,向着这群哭闹不止的小孩,深呼了一口气,忽地轻轻拜了下来。 四鬼揖门。 这门绝活,便是以守岁人的肢体,打开幽府,引动阴气。 一拜之下,可以杀人,可以剥魂,但用的巧了,也可以冲击作祟的阴魂。 当然,这得做的极细致才行,毕竟这些小孩子们年岁太小,一个拜不好,他们身边作祟的夜啼郎拜不走,反而把这些小孩子害了。 胡麻也是因为随着炼成了第四脏,功力渐渐深了,才敢做这事。 周围村子里的人,只是瞧着,胡麻稳稳的站好,轻轻一拜,似有一阵风吹过。 这风阴而不冷,轻柔抚面。 更为惊人的是,随着胡麻在庄子外面这一拜,里面大声啼哭,声音都混在了一起的小孩,忽然都猛得收了声,有些本来就哭的极为难受的,顿时大声咳嗽起来,小脸都红了。 “这难道是神仙?” 就连村里的里长,也没见过这等手段,惊的目瞪口呆,瞧着直起身来的胡麻。 周围心疼孩子的爹娘,正是要慌忙过去照看。 “大人先别靠近。” 胡麻忙喝道:“请来祖宗牌位,放在周围,它们纵是力弱,总不能不管自己儿孙。” “再让那些壮劳力,元阳未泄者优先,围了小孩子们坐。” “院子四周,烧上旺旺的火把,烧完了就换,火把烧着,应该就没事,如果火把全熄了,便找人过来通知我。”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若是在大羊寨子,这种事直接抱到老火塘子旁边就行了。 但这里的村子,却没有大羊寨子那么古老的传统,便是供了牌位,但也不多,只能凑合着使用了。 “麻子哥……” 但刚刚才解决了这边的问题,已经被旁边百姓催的把不住的周大同,便又从旁边凑了上来,焦急道:“黄狗村子也闹祟了,蚂蚱岭那边说走丢了人,豆子铺那边说空屋里面有东西在哭……” “百姓们都来请,可咋办?” “……”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道:“挑近的先过去,能解决一件,解决一件。” (本章完) 198.第198章 百里走鬼人(三更求票) 第198章 百里走鬼人(三更求票) 除了一件一件解决,还能怎么样呢,继续回庄子里躲着去? 若真是来一个厉害的,自己斗不过,也就直接逃了,可偏偏竟是这么一个情况,这里那里都是邪祟四起,但又不是都那么厉害。 一件件解决起来不难,但却没个完。 刚刚才解决了娃娃闹了夜啼郎的事,那边又说某某家的大姑娘被迷了,刚刚才过去把那大姑娘绑上,夹着手指送走了那上身的东西,这边里又有一家大活人,冷不丁的就不见了。 才刚刚把人从井里捞了上来,忽然又说那边娃娃开始哭,周围的火把全熄灭了,怎么点都点不着。 胡麻等人不能不管,每到一处,解决了这里的,又得紧着去解决另外一个,刚刚得着了些许安稳,气都没喘上一口,又忽然来了一窝子人喊。 能不去吗? 若不去,便是小邪祟,也能闹出来大祸。 但若是去了,又偏偏又是各地里事情不断,想歇都歇不下来。 如此忙忙活活,来回奔走,竟已是连过了两天一夜,胡麻及庄子里的伙计,都是满身疲惫,偏偏四下里的事情,竟是更多了。 “……” “……” “还没有找到么?” 而在胡麻带了一众伙计,在庄子周围,忙忙的奔来奔去时,朱门镇子旁边的荒山上,郑大香主郑知恩,正拿过了刚刚老仆人送过来的食盒,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有酒有肉。 他挟了一筷子肥肉,然后滋一声,喝了一口小酒。 看那享受的表情,似乎在品尝最后的晚餐一样。 可是他在那里自斟自饮,旁边的青衣童子们却是仍然一个个跪在了旁边,被山风吹的脸色铁青。 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他这么舒服,翻出个阴冷的眼神,向着郑香主寒声问道。 “师兄急什么?” 郑香主向了那位青衣童子笑道:“想要逼人出来,就得小火慢炖才行。” “你瞧,青衣老爷只是吹了几口气,那几个地方都乱起来了,甭管是草心堂,还是明州府衙,又或是梅花巷子,本来都是不想管的,但碍不住百姓哭求,到底还是出了手。” “甚至,连我没想着能出手的那个庄子,也出手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躲着,会缩在洞里,那样,才会让这油锅,更热一些……” “……” “出手了有什么用?” 青衣童子森然道:“他们都出了手,那人混在里面,不就更找不到了?” “若都不出手,才找不到。” 郑香主慢吞吞的道:“既然出了手,抽开手就难了。” 看着他仿佛信心满满的样子,青衣童子这种脑袋不太正常的都觉得他不正常,冷笑道:“可你这么熬着,那些人若是撑不住,死了人怎么办?” “死了,也就死了呗……” 郑香主淡淡道:“若不死人,又怎么能到了贵人要的火候?” 旁边的青衣童子,豁地明白了这郑香主的主意,脸色都微微一变,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看懂这位香主。 不仅是他,便是那飘荡的黄幡之下,恶鬼面具,都仿佛散发出了一股子阴气。 这青衣童子似乎听到了面具的话,表情忽然变得阴冷讥嘲起来:“郑香主,不论事情如此,祸乱一府的罪名,可不低呀……” 郑香主慢慢的挟了块肉,填进嘴里,一点点的吃了,仿佛要尝尽所有的肉味,记住这味道。 然后才自嘲的笑了笑,喃喃道:“当然不低,若是低了,又哪轮得到我?” …… …… “法师老爷,求求您了,娃娃们又哭开了……” “法师老爷快来救命,俺娘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哭着喊着要跳井……” “法师老爷快去看一眼吧,赵家的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盐粒子,已经把快自己齁死了……” 一声一声,交织而来,胡麻奔波不停,不时有人来叫,甚至有人直接抬了闹祟的人过来,堵在了路上磕着头。 就连那头驴都跑累了,只能牵回去休息了一阵子,又给牵回来。 胡麻甚至已经不想再坐在驴车上,仗了守岁人的身子,凭了两条腿,来回的跑着。 他都说不清自己已经解决了多少件闹祟的事,只是感觉到守岁人的身体,都快要撑不住了,脑袋更是晕淘淘的,感觉天地都晕眩了起来。 可是他不能不帮手,帮手了,就能救下人来,不帮手,那便是活生生的人命被害了。 而在这连续的奔波之中,当他被惊慌的百姓簇拥着,来到了来到了石崖子村前,心情还是一下子绝望了…… 这里有着几个表情呆滞的女子,眼睛都瞪的大大的,却不会应声了。 “这是被什么东西把魂唤走了碍…”      胡麻看着,一时脑袋都有些大了,终还是遇着了自己不懂的。 这两天里,其实已经有好几个问题,都是勉强解决的,而且只治本,不治根。 可如今遇到的,却是自己真的完全不懂的了。 但难道自己直接推脱说不懂? 迎着周围百姓恐慌又期待的眼神,胡麻甚至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他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们知不知道这些邪祟一作起来,究竟会害了多少人的命,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轻易的就没有了?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 而自己,自己来回的奔波,处理着这些仿佛根本处理不完的事情,真有意义? 这世界自己的人都不在意他们的生死,自己是转生者,一个外来者,为什么要管这样的事情? 也就在这一刻,纷乱复杂的事情,几乎要让胡麻也崩溃了时,骚乱的村民之间,不知何时,有个担着挑子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一头烧了铁壶,上面烧着热水,一头有着剪刀剃刀毛巾等物,瞧着像是个走街串巷给人剃头刮脸的。 他挤过人群,放下了挑子,向胡麻拱了拱手,笑道:“小师傅,需要搭把手不?” 胡麻怔了一下,打起精神,客气道:“这位老师傅是……” “咱就是个剃头的。” 那剃头匠笑道:“但乡里乡亲的,遇上事了,能帮的怎么能不帮一把呀……” 胡麻看着对方诚恳的表情,竟一时恍惚。 而那剃头匠却也并不多言,只是向着胡麻拱了拱手,然后便从挑子里,拿出了一束香,几道符,还有一根用来刮脸的红线,一端咬在嘴里,一端持在手上,来到失魂女子身边。 系在失魂女子手指头上,牵着她转了两圈,低低叫了几声,那女子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竟是直接还魂了。 “这……” 胡麻一时激动不已,突如其来的惊喜,甚至让他都感觉微微的晕眩。 “走吧1 大喜之下,他认真的向那位剃头师傅揖了一礼,便赶了驴车,要再去下一个地方。 却不料,才刚出了村子,进了田边的小道,却迎面走来了一头老牛,牛背上坐着一个梳了小辫子的娃娃,牵牛的却是一个慢吞吞的老头,旁边簇拥着几个百姓。 一见胡麻,便大声叫道:“小法师,你不用去俺们村子啦……” “这位老爷子,帮俺们把那老太太的事解决啦……” “……” 胡麻顿时一惊,忙忙从驴车上跳了下来,向了那牵牛的老汉,恭敬施了一礼。 “老先生伱……” “……” “呵呵,不用叫俺老先生,文纠纠的听不惯。” 牵牛的老汉咧开了嘴,露出了黑洞洞的豁子牙,道:“小哥你在这忙的事,俺听说了。” “刚刚有乡亲递信,豁子岭那边不太平,都过去瞧瞧吧1 “……”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调转了驴车车头,跟着往那走,牛背上的小娃娃转过头来,向了自己嘻嘻的笑。 他与老汉向了豁子岭走着,那里已经不是庄子方圆十里的范围,但是胡麻此时却也不想了,快到时,远远便瞅见那里,一阵阴气冲天,心里倒吸了口气,知道是厉害的。 可也就在这时,停在了坡上的他,向远处看去,便看到通往豁子岭的小道上,有不少人影都往这里赶着。 他们有驼背的老人,有扛了刀枪的江湖人打扮,有扭扭捏捏,满头是花的妇女…… 甚至胡麻还从里面看到,有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妇人迎面走了过来,向了自己点点头,笑道:“小哥做的好呀……” 依稀之间,胡麻还以看到了婆婆在称赞自己,但揉了揉眼睛,却见是一位陌生的婆婆,只是打扮有些像,边笑着与自己打了招呼,边走了过去。 “老先生,这是……”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画面,但胡麻看着,心里竟一时震憾,声音都有些嘶哑。 “搭手的嘛……” 牵牛的老汉瞧了一眼,笑道:“哪里闹邪祟,走鬼人便要往哪里去。” “有人着小使鬼跟俺们递了信,知道这里乱,方圆百里能动身的走鬼人,都收拾了家伙过来啦。” “这世道乱,乡里乡亲的遇着事了不搭着把手,可怎么活下去哟……” (本章完) 199.第199章 守界之人 第199章 守界之人 “哪里闹祟,走鬼人便往哪里去……” 听着身边这位牵牛的老汉那朴实无华,极为简单的话语,胡麻一时竟觉得心旌动遥 婆婆已经回了祖祠一年多,他也适应了血食帮里围绕着太岁血肉采割求活的生活,久而久之,甚至都忘了这些像婆婆一样,每天行走在村寨之间,给人走鬼除祟的人。 血食帮里,走鬼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也与婆婆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们已经成了帮着血食帮里的人赚钱平事的,他们身上没了村寨里面的烟火气。 “胡麻哥哥……” 一只冰冷的小手牵住了胡麻的手掌,小红棠也赶了回来,胡麻低声问道:“小红棠,是你去通知的这些走鬼人吗?” 小红棠怔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呀,我跑了好久,才跑出去,跟山君爷爷说了句话,就回来啦1 “不是小红棠?” 胡麻也微微怔了一下,这些走鬼人,说是有人派小使鬼递了信,知道了这里闹祟,就过来了,自己本以为是小红棠…… 但若不是小红棠,又是谁? 迷茫之间,看到了彼此笑呵呵打着招呼的走鬼人,又忽地心里恍然。 或许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只是在自己忙的焦头烂额时,一位路过的走鬼人瞧见了,便派小使鬼通知了一声,就像村子里谁家有麻烦了,回村子报个信一样自然。 一个走鬼人得着了信儿,再派小使鬼去,便又有人得着了信。 一来二去,于是方圆百里内的走鬼人,都得着了信,便都收拾了家伙什,往这里来了。 只是…… 胡麻心里倒有些不解,低声道:“小红棠,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来?”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这里闹祟闹的厉害,给自己惹了祸?” “……” “走鬼人不想这些的。” 小红棠也看着那些自山路上聚集过来的人影,晃着两只扎了红绳的小羊角辫,清脆的道:“婆婆说过的,走鬼人,是沿着界线讨生活的人。” “哪里的界限乱啦,他们也就到哪里啦1 “……” “界线?” 胡麻想着:“以黄昏为界的二分世界?” 心里忽地便明白了,隐约有种难言的情绪涌动着。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这个世界邪祟多,尤其是到了晚上,邪祟闹腾,活人甚至不敢出阳宅一步。 但在这么多的邪祟作乱之下,人还是要活着的,而他们能活着,便是因为有这条界限存在,邪祟再厉害,也只能晚上出来,白天,这个世界,还是属于他们活人的。 他们可以趁了白天耕种,做工,割太岁,维持自己的生活,让这世界还像个活人的世界。 这条界限,便是活人的命。 但总有一些厉害的邪祟,也有一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有大法力,可以让云遮了日头,甚至只是让自己手下的恶鬼吹一口气过来,便乱了这条界限。 便让这里日不日,夜不夜,大白天里四下闹祟,让这不再像个活人的世界,也让这些努力挣命的人,活不下去…… 但无论他们有多不在乎,总有人在乎。 这些走鬼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是谁的影子。 但他们只是看到这里乱了,也就来了。 理由简单到让自己这样的转生者难以置信,他们里面难道没有聪明人,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闹祟,很不正常,极有可能是某种超出了他们力量界限的东西在搞鬼? 他们只是没去想,只因为这里闹了祟,就来了。 只因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道乱,世道苦,不搭手,活不下去。 无法形容这一刻胡麻心里涌动着的情绪,他只觉这数日下来,积攒的疲惫与晕眩,愤懑,都忽然之间,被某种力量击开了。 他以前信任婆婆,却也并不理解,对这个世界,也一直是警惕,且疏远。 对那些不顾这些百姓生死的人,他会觉得愤怒,但心底,竟有时会隐隐觉得,那些人做的没什么。 转生者来自于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没见过? 但也是直到这一刻,他却忽然见到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些东西,竟隐隐约约,有种被这种最朴素,最古老的东西击中了心脏的感觉…… “这世道再乱,总也有人做着事情呢……” 想明白了这些,胡麻脸上的疲惫,都像是消散了一些,低声道:“界限不是天生就在那里的……” “走吧,小红棠,咱们也去帮忙。” 小红棠看着胡麻的样子,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随着这些从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的走鬼人,向着那片山坡走了过去。 这一刻,仿佛没有什么转生者,也没有红灯娘娘会里的小掌柜,只有大羊寨子走鬼婆婆的孙子,带着小使鬼。      当他们来到了山坡前,便发现这里已经有七八人提前到了。 他们都是各地的走鬼人,有着各种不同的服侍与打扮,若说他们相同的一点,大概便是他们都看起来比较贫穷,因为他们平时行走的,都是各个边缘的村寨,都没有多少油水。 二锅头说过,走鬼人是个烧钱的门道,但这些人,却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钱可以烧。 如今这些人已经远远的围住了坡上的一座坟。 说是坟,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土包,有小半边塌了,隐约可以看见墓里的朽烂的棺木。 古怪的地方是,这坟里,时不时有黑色的烟气飘了出来。 以肉眼去看,看不真切,用眼睛余光则可以瞄到,时时蒸腾,竟一刻不绝。 胡麻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的找到这里来,这几天,各个村子里闹祟闹的层出不穷,他跑来跑去,只为了救人,头都大了。 像这种坟头冒起了黑烟的怪事,已经实在排不上号了。 但这些走鬼人,来到了这里的第一时间,便是找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人群里,有位托着烟竿的老头子,低声与身边的人商量着:“四下里闹祟,总是有个根子的,我瞧便是这坟不好,邪气就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是它。” 旁边一位头上戴着花的中年妇女,声音响亮的说着:“这坟头子邪,把这周围的行子都搞乱了,便是其他地方的行子也被引了过来,不先把这里封了,这周围的人家就别想安生了。” 人群里,其他走鬼人也都点着头,想是认可他们的说法。 便有人道:“那就先封了这祸根,再散开来去除邪祟,各位这就开始吧?” “谁有什么招数,便使一使。” “……” “干起来喽……” 汇聚过来的人群一阵涌动,高声吆喝了起来。 胡麻在人群后面看着他们,也能发现这群走鬼人的本领不一,有的很是高明,手里还拿着锁呐,铃铛等类似于法器的老物件。 但也有人瞧着身上没有道行,有可能只是村子里熟悉了闹祟镇邪,能帮着处理一下的巫婆神汉之类,便如老阴山里蟒村的老羊皮大爷一样。 但他们都没有惧色,也不争抢,更不藏拙,只是笑呵呵商量着过来帮忙。 有人道:“邪气泄了,无非就是通过地脉、水脉、气脉,影响了周围的风水,这坟包子属于哪一种?” 也有人道:“这会子顾不上,全给它封了,才稳妥。” “那我先给他封了地脉1 旁边的人听着,便有人自告奋勇,纷纷拿出了自家的东西,有人拿了骨杖在地上绕了坟包子画着符,又从肩上的挑子倒出来一些灰,洒了一圈,然后拿火点着了慢慢烧。 众人纷纷掩鼻:“粪啊?” 封地脉的走鬼人眼睛一瞪:“是掺了黑太岁,在猪圈里捂了三年的粪哩1 “那不还是粪?” 众人无奈,又喊着:“谁有绝活使一使,把气脉给它封了。” 听着有人喊了,便有那中年的妇人道:“俺有,帮着拉一拉绳子。” 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荷包,里面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线团,周围的人帮她搭着手。 先是从旁边削来木头,在坟包子四周搭上了架子,然后用红线固定在架子上,牵着一端,绕了坟包子一边转,一边口中念诵有声。 连转了几个圈,一层层红线,也就把坟包子圈了里头,连那粪味都淡了。 “我来封了它的水脉。” 人群里一位大爷越众而出,拿出了几根上面全是锈,下面却磨得锃亮的钉子,向周围的人夸耀着:“你们瞧这钉子上面镶的什么?” “阴骨玉1 “这可是当年俺爷爷烧了一只成了道行的旱魃,烧出来的,最能克水,等我给它钉在四方位上,瞧他怎么作祟。” 这坟包子,应该就是黄仙说的一口气吹过来的落点了。 胡麻之前已经忙活了几天,却根本不知道这口气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口气吹了过来,也会落在一个地方,形成祸根,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他恐怕也找不到方法,能够封它。 而这些人道行有高有低,却都是极有经验的,说笑之间便封了。 看着他们对了这坟包子烧符念咒,胡麻也热心肠,想要上前去帮帮手。 “你就是那位血食会里的小掌柜吧?” 但里面的人却嫌他碍事,推了出来,不少人打量着他,笑道:“几天没阖眼了?” “先歇着吧1 “之前这里被血食帮的人看着,俺们都不愿意来,现在瞧瞧,血食帮里也不都是只认钱粮的坏种呀……” (本章完) 200.第200章 祸乱一州 第200章 祸乱一州 只是一声好人吗? 被这些走鬼人夸奖了一句,胡麻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忙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他感觉这比任何夸赞都要高。 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之前自己管这些事,是因为没有别人管,所以自己能处理的,不能处理的,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更是因为这里闹一起,那里又闹一起,这里的还没处理完,那边已经处理过的,又开始了,搞得整个人都疲惫不堪,黑眼圈子重的像被人打过。 但如今来了这些走鬼人,他却忽地信心大增。 他看到这些走鬼人封了这坟包子向外散发阴气的三脉之后,便各走向了其他地方。 在这一刻,阴晦了好几天的天色,都仿佛变得晴朗了起来。 如今,周围各个村子里面,闹祟的事情仍然很多,还在不时的出现。 但再多,也多不过这些热心肠的走鬼人。 他们处理邪祟的手段,远比自己丰富,而且处理起来举重若轻,简直有种朴实的艺术感。 那群哭啼不止的小孩子,为了治好他们,为了不让它们哭坏了身子,或是哭伤了眼睛,胡麻已经往返了三回。 他每一次,都只能用四鬼揖门的法门,勉强安抚下他们来,可是,每过一段时间,他们便又哭闹了起来,而且哭闹的比之前更凶,让人心疼,但又束手无策。 但这些走鬼人来了,却只是一位老婆婆,让人倒来一碗清水,对了水默默念诵着。 半晌,找人拿碗过来,把水分了,去给孩子们喂下。 只喝了一口水,居然就好了,不但不哭,而且都乖乖的睡了下去。 有闹祟的屋子,里面的桌椅晃动不停,人一靠近便听得里面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东西扔出来砸人。 胡麻都过来两趟了,但都是一进门,就安生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胡麻一走,不大一会,又哭闹起来。 可一位额头上贴了膏药的老头子,却只是过来一瞧,命人在西北角上烧四柱香,又拿锅灰在香的旁边画了一个圈,转身就走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房子里不闹了。 还有某个靠近了老阴山的村子,男人们都一个个的灰着脸,丢了魂一般。 旁人都看出了有问题,但问他们时,却一个个摇着头不说。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汉,被这村子里的女人请了过来,绕了村子转了半个圈,停了下来,指着村头的一株桃树道:“以前这里有这棵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村子里的人这才察觉,平时自己来来回回,不见这里有树呀? 但这棵树突兀的出现,居然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难道村子里的男人出了问题,都是因为这棵树的原因? “呵呵,这个好解决。” 老汉歪头打量了一眼那树,冷笑了两声,向村子里的人道:“去找一头发情的公驴过来,拴到树上。” “她能撑住一天不走,我叫她一声姑奶奶……” “……” “……” 这一天里,胡麻见到了太多走鬼人的手段,各种心思窍门,土法子,让他大开眼界。 怎么说呢? 走鬼人这门道想涨本事,看样子,除了烧钱,还得会整活…… 当然也有正经的,在闹祟厉害的村子里,有走鬼人烧了纸,一边上下晃着,一边走在了村子里的街道上:“人归土,魂归天,儿孙后代保平安,死人莫抢儿孙福,儿孙孝敬你纸钱……” 有人拿了一盆灰,在村里人的额头,抹上一道,便让他们不沾邪秽。 有人叫人砍来松柏,在村子东西两头烧着,说这样邪祟们就不敢进村子里面来。 这是一种与守岁人完全不同的本事,简单而怪异,看起来各有绝活,但又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规矩。 “麻子哥,各个村子都安生了,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做?” 周大同他们也终于腾出手来,凑到了胡麻身边。 早些出来处理这些邪祟,胡麻是不允许他们与自己分开的,但忙着忙着,也就分开了。 各个村子里的事太多,他们只能兵分三路,自己与小红棠一路,周大同和赵柱带了一路,周梁则带了一群伙计,跟了李娃子一路,都奔走在周围的各个村子里,忙的已是灰头土脸。 李娃子那一路还好说,周大同和赵柱这一路,实在是把平时准备的锅灰狗血等宝贝都使完了。 最后只能拼命的喝水,憋起尿来,遇着了闹祟的,把裤子一脱,上去就给它滋…… 但水喝的太多,童子尿都淡了,威力大减。 这会子看出了他们脸上的疲惫,周大同也顶着两只大黑眼圈…… ……他这个不仅是累的,而且确确实实被某个邪祟上身的,往眼上捶了一拳。 “我知道大家伙都累了,但先撑一撑。”      胡麻向了他们低声道:“这些都是过来帮忙搭手的热心人,咱们也要看顾着他们点,能帮手的,就帮上一把。” 周大同等人忙答应了,哟喝着去了,也幸亏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然可撑不祝 而胡麻,则是牵了一匹庄子里的马过来,领了小红棠在各村子间转着,邪祟已经消停了不少,但他心里,却仍不敢有半点大意。 …… …… “怎么着?” 而在此时,朱门镇子外面的荒丘上,郑大香主与青衣童子等人,同样也已经看出了些疲惫,尤其是青衣童子。 郑香主好歹有人送饭,而且挺丰盛,自己小酒喝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但青衣童子们却因为青衣老爷规矩森严,只能在旁边跪着,不吃不喝,跟了苦熬。 如今来回跑着的小使鬼,汇报着各个地方的情况,他们脸也冷了下来。 不少人都阴森森的看着郑香主:“你这主意不太好啊,哄着咱们家青衣老爷,用一身大法力帮你乱了那几个地方,可现在怎么着?” “根本什么事没弄成,伱小火慢炖,炖出什么了?” “……” “这就是我们要等的火候碍…” 郑大香主刚刚躺在石头上睡了一觉,只是荒山野地,显然也睡不舒服。 这会子坐了起来,看着几个脸色发青,已被山风吹了几日,如同死人一般的青衣童子,带了些歉意似的,笑了笑,道:“我就是走鬼人,难道还不明白这种事情会引来什么?” “又或者说,师兄以为贵人不知道,这等闹起乱子,会引来什么?” “……” 跪在了前面的几位青衣童子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郑香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看不出半点欢愉,只是脸色颓丧:“办这次差,贵人交待的事情太少了,他什么都不说,只让我们使出真本事,可我们有什么本事,能入得了他那法眼的?” “我们最多也只是闹一闹而已,但他既然对我们的做法没有意见,便说明,他本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找那人出来……” “我早些也不明白,贵人哪里来的把握,但现在,我倒有些明白了……” “……” 一众青衣童子面面相觑,郑香主却已经站了起来,再次捡起了曾经被他当木剑使的树枝。 “你们以为贵人为什么会饶了斗法失败的青衣老爷,还给这么大好处?” 他头发绫乱,神色也有些枯萎,如今说起了这个话时,眼睛里倒像是有鬼火在浮动:“你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在贵人面前插了话,坏了规矩,为什么不罚我,还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 “因为有些事情,贵人是不能做的。” “只有斗法失利的恶鬼,和我这种走头无路的小人,才能担这种名声啊,我们要成为祸乱明州府的妖人啦……” “亏你们到了现在还守着规矩,不吃不喝,哈哈,以后怕是再也没了吃喝的机会啦……” 一边说着,一边忽地挥起树枝,狠狠向前指去:“青衣恶鬼,师兄们,咱们都没得选,那就使出真本事,闹得大一点,凶一点吧1 “也许差事办得满意,贵人还能给咱留条活路呐……” “……” “……” 黄狗村子里,因着有个上吊而死的汉子不安宁,于是也有一位走鬼人过来了。 他烧起了香,在屋子外面,向里面跪拜,又拿了米,向了屋子里面撒着,每撒一把,便上前一步,等到了屋子前时,里面的阴气已经很淡了,他也笑着说道:“老哥,上路了。” “知道你心里有冤,但留在活人地界里也难,不如早些下去碍…” “……” 说着话,他走进了屋子里。 因为吊死的人往往有冤,反而他的手法是很温和的,只是劝着,并不打算下重手。 而且感觉得出来,里面阴气,已经不那么重了。 于是他放心的一步走了进去,脸上堆着笑,才刚跨进了门槛,便忽然看到了屋里的一双阴冷的眼睛。 他吃了一惊,还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穿着碧绿的裤子,脸色铁青,犹如恶鬼一样的男人,忽然之间向他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 村子里的惨叫声响起来时,胡麻正在相邻的村子巡逻,冷不丁一听有人闹了起来,他便也脸色突变,跳上了骏马,向了这村子飞驰而来。 进村子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青衣童子,正提了某个走鬼人的脑袋。 坐在了村子里的磨盘上,亮着尖牙,狼吞虎咽。 胡麻眼睛瞬间红了。 (本章完) 201.第201章 守岁斗负灵 第201章 守岁斗负灵 青衣恶鬼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些走鬼人根本与这里的事情毫无干系,他们只是热心肠,过来帮忙的碍… 你在这里招祟,引祸,但为什么还要让青衣童子过来杀人? 胡麻在这一刻,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看到了那只坐在了磨盘上的青衣童子时,便只觉眼睛都红了起来。 自转生至今,都未有一刻如此时般生出了腾腾杀气。 他人还在马上,便已经唰的一刀拔出了自己的腰刀,牙关紧咬,压低了身形,便向着那青衣童子杀去。 “唰1 可是在胡麻冲了上来之际,那青衣童子,也忽地狠狠向他看了过来。 它似乎可以察觉到胡麻此时满心的怒火与杀意,更不答话,反而兴奋的笑了起来,猛然之间,便从磨盘上跳了起来,手里捧着的那颗脑袋,重重的砸向了马上的胡麻,身形紧随。 “这……” 胡麻看到了空中被砸过来的脑袋,黯淡的眼睛睁着,脸上还有着些不甘之意。 心脏一时微颤,不忍他的头颅这般被人抛来抛去,胡麻双腿使劲,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双手捧住了这位走鬼人的脑袋。 借着守岁人出色的身体素质,在空中身体拧转,翻身落地,轻轻的将他的脑袋,放在了旁边一块干净一些的,村里百姓放供品的石台上。 同一时间,左脚猛得向后踢出,用脚使出了猴子硬摘桃的把式。 那青衣童子掷出了头颅之后,自己便趁势跟了过来,想要趁着胡麻手忙脚乱将他杀死,眼看着便要抓住后背面对着自己的胡麻,却冷不丁这一脚蹬来,恰好踹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守岁人炼了四肢,这一脚力量极为可怖,普通人肠子都能给一脚踹断。 可这青衣童子,被胡麻这冷不防的一脚踹出了两三丈远,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竟是忽又翻身跳起,沾了土灰的脸上已经是露出了极为暴戾阴狠的表情。 口中呜呜怪叫着,双腿在地上一弹,便已如人形的野猫一般,再度向了胡麻冲过来。 看起来,竟似没被这一脚踢伤。 凶气扑面,让人眉眼狂跳。 青衣童子便等于是红灯娘娘会里的红香弟子,甚至还是红香弟子最出色的一批。 他们都属于负灵人。 而在门道里面,能与守岁人近身搏杀的不多,负灵人便是其中之一。 原因便在于他们常年受阴气洗身,有种诡异的灵活与麻木,且不惧伤,不知痛,神智癫狂,力大无穷,更甚者,他们可以借来青衣恶鬼的法力。 也就是说,相比起守岁人一点一滴苦修来的道行,他们却是可以直接任由恶鬼邪祟往身体里灌入法力,几乎没有极限…… 这种法力,自然不如自身道行一般拥有诸般妙用,可以滋养身体,壮大体魄。 但用来搏命厮杀,短时间内也够了。 如今这青衣童子暴怒而来,一身鬼气蒸腾,迅疾无比的扑到了胡麻的脸上,隐约间倒仿佛一张巨大的鬼脸冲了过来,那鬼脸蕴含的阴冷煞气,已经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恐怖。 胡麻已经放下了那位走鬼人的头颅,转过身来,迎着青衣童子,几乎要窒息。 可如今的他也冷着脸,对这青衣童子起了杀心,迎着他大张嘴巴,露出来的森厉尖牙,却是不躲不闪。 待到他冲至跟着,这强大的阴气几乎要将自己一下子扑倒,才忽地横起左臂,拦在身前,恰好被这青衣童子一口咬住,尖利牙齿深深嵌进了血肉之中。 而胡麻却忽地使出了搬拦锤的招数,身体猛得向后拉,反而拖住了这青衣童子,一退丈余,等于是扯着向前扑过来的他向后疾行,硬是用了这一后退的劲,化解了他的扑势。 而等到他气力用尽,便又忽地一声,挥刀剁向他的脑袋。 青衣童子虽然疯疯癫癫,但反应也快,脖子一扭,躲过了这一刀。 但胡麻得势不饶人,索性顺势弃了刀,双足向前一趟,左拳使出了开山的把式,指节突起,捶他耳门。 “喀……”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青衣童子的脑袋上,直将他脑袋砸的嘭然作响,脖子一下子拉开,嘴里还咬着胡麻的一块肉,便被砸飞了出去。 落地之时,只见脑袋软塌塌的耷拉在肩膀上。 却是直接被胡麻这一拳砸断了颈骨,脖子已经撑不住脑袋,只能如橡皮泥一般勉强连着。 但就算到了这程度,青衣童子居然仍然未死。 甚至,仿佛感觉不到痛,脑袋已经垂到了肩膀上,还在用力的将脸朝向了胡麻,眼珠子乱转,向了胡麻发笑。 与此同时,他也双足站着,捏起法诀,右脚提起,狠狠跺地。 这明显是想借法力。      青衣童子本身就已经这么厉害,若是再让它借来了青衣恶鬼的法力,又会怎样? 胡麻知道厉害,无暇细思,在对方捏起法诀,抬起右脚之时,也猛得向了对方,双手提起,按在胸肋处,一口气深深吸进来,体内三脏齐鸣,猛然之间,仿佛口吐一道雷鸣。 “喝1 这一声五雷金蟾吼,直震得周围房子上的糊窗纸都簌簌作响。 那青衣童子抬起了右脚,连跺两下,眼看着便要跺下第三下,请来法力,届时他法力大涨,胡麻都不一定是对手。 但他冷不丁被这吼声一震,第三下没落地,身体便已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站立不稳。 而胡麻却已经趁机快速抢上,身体一斜,将地上的锯齿刀捞了起来。 那青衣童子的脑袋垂在肩上,眼见胡麻过来,露出了凶狠的表情,脖子一使劲,便要把嘴甩过来,向了胡麻下口,但胡麻却是身子一斜,躲过他这一咬。 然后伸手抓住了他脑袋上面的小辫,用力一扯,露出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挥刀剁下,还顺势的来回切割了两下。 “噗……” 这颗脑袋直接被他扯了下来,鲜血喷了一地。 饶是这样,那青衣童子居然还在拼命的挥舞着手臂,兀自不肯死去。 但胡麻却更不理会,提着他的脑袋,一脚便踢进了旁边的宅院里的粪坑里,然后伸脚将这青衣童子绊倒,一脚踏在了他的胸膛上不让他翻身,一身滚滚杀气,兀自未曾消散。 “恶鬼,恶鬼1 杀了这个青衣童子,他根本不解气,也知道作祟的不是这童子,是那青衣恶鬼。 或者说,是孟家来的那个人。 只是,他们究竟想做什么,若是怀疑自己那个庄子,怎么不向庄子出手? 怎么不向自己出手,反而向这些走鬼人出手? “呼……” 可根本不等他想明白,天地间起了一阵狂风,阳光都一下子黯淡下来,犹如八月天里,忽然阴云密布,狂风骤起,白天变成了黑色。 胡麻只觉耳边都响起了不知多少鬼哭狼嚎之声,浑身上下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的炸起,神魂颤栗。 “老天爷呀……” 村子另一端,忽然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叫喊,由此如同拉开了噩梦的序幕。 在那只恶鬼朝了这里吹过一口气后,这周围的几个村子,便已经好几天未得安宁,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闹鬼。 但这些走鬼人过来,封了坟包,对症下药,已经将这里的邪祟处理的差不多了,可偏也就在这一刻开始,阴风荡荡,许久的努力,忽然之间消于无形。 正在周围这各个村子里帮着处理闹祟之事的走鬼人,都冷不丁吃了一惊,有正劝得无主冤魂离开的走鬼人,冷不丁眼前一迷,看到了那本无害人之念的冤魂,忽然变成了厉鬼。 有刚刚才被领回了家的失魂女子,忽然直勾勾的站了起来,看着周围人嘿嘿的笑。 有人家圈里的羊,褐色横瞳,变成了竖瞳,一点一点,人立了起来。 有人家里种了好多年的老槐树,上面忽然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不知何时,上面爬满了一个个咧嘴笑的青脸娃娃。 更有走鬼人布置着阵法,却忽听得一声怪叫。 抬头看去,便见到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脸色惨白,穿着绿裤子的人。 正瞪着一双怪眼,盯上了他们。 “麻子哥,不好了,各处的邪祟,忽然之间,又闹起来了,比刚才还凶……” 胡麻察觉到了不妙,便大步的冲出这个村子,但还没到外面,迎面周大同等人已经赶着驴车,快速的跑了过来。 一个个的身上都沾了血,李娃子则是躺在了驴车上,生死不知,周大同他们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而且,上次进了庄子的恶鬼童子也来啦,见人就杀……” “我……” 胡麻本要向外狂奔的步子,忽地收住,脸上肌肉根根蠕动。 他忽然之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语不发,猛然冲到了驴车边,先看了一眼李娃子,见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正处于昏迷之中,性命却该无碍,便不多说了。 此时四方作乱,到处都是青衣童子在闹,邪祟害人。 要过去帮忙? 胡麻忽地否决了这个想法,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而是抓起了驴车上面的一个包袱,跳到了身后跟着自己的马上,直奔老阴山方向而去。 (本章完) 202.第202章 胡家后人 第202章 胡家后人 胡麻没有向周大同他们解释自己去做什么,因为连他也不敢保证。 如今周围各个村子里,都有哭喊声响起,隐约可见诸般怪影,层出不穷,明明该是正晌午时,偏偏四下里都黑漆漆的。 胡麻沿路看到了有青衣童子出没在各村子之中,疯了一般的闹腾,看到了有走鬼人,正艰难的对抗着那些忽然钻了出来,而且道行高了无数的邪祟。 但这会他顾不上了,只是骑了马,快速的奔向了老阴山地界。 四下里阴气沉沉,有不知多少影影绰绰的影子随行,有的,应该是被自己策马奔腾,这匹马身上的强烈血气给惊动的。 也有一些,可能是被某些人派了过来,盯着这里动向的…… “都给我滚开……” 胡麻破口大骂,从怀里抓出了一把土。 那是从老山桩子脚底下挖来的,已用了大半,只剩了这么一点。 但胡麻却不心疼,直接向周围洒了过去,他不知道那些随了自己的马飘飘荡荡,跟过来的究竟是周围的阴祟,还是某些人派过来看着这里动静的使鬼,直接一把阴土伺候。 “啊啊碍…” 随着阴土扬出,周围空气里,竟出现了丝丝白烟。 一个个痛苦的影子出现,挣扎打滚,旋即便被快马舍在了身后。 这匹马在这种环境里,同样也害怕,已经有了受惊之像。 但胡麻使出了守岁人的本领,两条腿死死夹着马背,一只手抓住了马鬃,却是控制着它,哪怕是受了惊,也朝了自己想去的方向狂奔。 万一尥了蹶子,在这么危急的时候,那可就不知道要给自己添多少麻烦了。 一阵狂奔,已远远看向了老阴山的地界。 说来也怪,这老阴山外面,几个村落,以及周围整片区域,都已经阴风阵阵,仿佛天色昏暗,日月不明。 偏偏平时便阴气森森的老阴山,却仍是清幽寂静,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跨下的骏马已跑的大出粗气,越跑越惊,一点也不平稳。 但是在接近了老阴山地界的时候,却是仿佛被什么影响,忽地安静了下来,也不再那么颠了,在冲进了老阴山脚下的松柏林后,更是忽然放缓了脚步,慢慢的在林中停了下来。 “前辈?” 胡麻正急着进了老阴山里,烧香请老树桩前辈过来,却是一抬头,便看向了。 老树桩,便在松柏林间,最靠近边缘的地方。 眼前微花,仿佛还看到了上面坐着的那道身影,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前辈……” 胡麻已经连续奔波了几日,再加上与青衣童子一阵恶战,又这么骑了受惊的烈马奔驰,就算是守岁人的本事打底,这会也有些头晕脑胀,快要垮掉。 但是,他却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气,翻身跳下马来,便向了老树桩子的方向,跪了下去,大声道:“请前辈出手,帮我这一把1 “帮你?” 刚刚说了出来,胡麻却听见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 他猛然回头,才发现老树桩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躲过了自己这一拜。 只是树桩子上面的身影,却似乎有些冷淡:“我说过了,你若有性命之忧,我会帮手。” “但现在,你不还是好端端的么?” “……” “我……” 胡麻一时语塞,惶急道:“不是帮我,是那些走鬼人。” “他们……” “他们都是与婆婆一样的热心肠,见着这里有事,便过来帮忙,可是,那青衣恶鬼疯了,那个孟家来的人也疯了,他们,他们居然在大开杀戒……” “……” “那是他们的事情。” 那树桩子上面的身影,淡淡打断了胡麻的话,道:“孟家人是懂规矩的,提前便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胡麻心间微急:“这种事,也是能找个替罪羊便过去的?” 老树桩淡淡道:“对于十姓而言,还想着要找替罪羊,便已经属于守规矩的。” “伱如今倒是着急了,看你看这明州府里,能人不少,但也最多只是救几条人命,对他们做的事情,又有哪个管了?” “现在的你,也只是一个在血食帮里讨生活的小小掌柜,倒想管这些事?” “……” 胡麻心里忽地一凛。 是啊,山君说的很有道理,论起来,自己只是一个血食帮里讨生活的小掌柜,自己管不了这些。 但心里,总是不愿这些走鬼人吃亏。 他们和自己不一样,自己管这些事,是因为有山君做后盾,是因为自己随时可以撤进老阴山,但那些人,却是真个来帮手,没有指望的碍… “那么……” 他甚至有些艰难的问了出来:“小掌柜管不了,那……谁能管?” 老树桩上的身影若隐若现,只有一双眼睛,清晰的落在了胡麻脸上,淡淡道:“当然只有胡家的后人能管。”      “甚至说,对方就是因为知道胡家的后人会管,才会这样做。” “对方为了逼你现身,用的法子其实非常简单,青衣恶鬼闹祟,作乱一州,走鬼人便一定会来,这是他们门道的规矩。” “而走鬼人遇险,胡家人若在这里,便不可能真的躲起来不管,因为……” “……” 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声音倒如无声的霹雳:“胡家,便是走鬼人的老祖宗1 “把戏门的祖宗是神手赵家,刑魂门道的祖宗是无常李家,而走鬼人的祖宗,就是你们镇祟胡家。” “……” 这一瞬间,胡麻心间忽地惊动,难以想象的憾动,激涌进了自己的脑海。 神手赵,无常李,镇祟胡? 镇祟,就是胡家的名号? 胡家与走鬼人的渊缘,居然这么的深? 他一时声音都有些艰涩,努力的迎向了老树桩的目光,道:“前辈,那如果……如果我不管这个事,又会怎样?” “不管,便说明这里没有胡家人。” 老树桩淡淡的开口,却似每个字都沉如万钧:“相比起找到你,孟家会更乐意看到这一幕。” 可是…… 胡麻听明白了老树桩子的话,心里也一下子充满了纠结:不是说了,胡家人的身份,不能曝露吗? 明明已经苦苦撑了这么久,躲了这么长时候,难道已经躲了这么多时候,就要送上门去,向对方承认了自己胡家后人的身份? 可关键是,就连自己,都没有真实的想好,要不要做胡家人。 毕竟,那代表着,要担起胡家留下来的恩怨。 在他纠结之中,老树桩却只是安静的坐着,并没有丝毫打乱胡麻思索的意思。 而胡麻,也没有思索太久,他只是,努力的抬头,看向了老树桩,道:“前辈,我……我没想好。” “这件事太大,我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想透彻。” “但我知道,现在那边正在死人。” “我多每想一会,便会有更多的人死掉,他们是热心肠,过来搭手的走鬼人,是我们庄子里,那些跟了我出来讨生活的兄弟,我接受不了。” “所以,哪怕我没想好,我也必须做出决定来。” “请告诉我吧1 他抬起头来,站在了老树桩子面前,低声道:“我想管,但我本事不够,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帮到他们?” 老树桩子的目光看着胡麻,似乎有着无尽威严。 但胡麻抬头,迎向了他的目光,他的道行与法力,皆无法与老树桩子相提并论,但却一脸坦然。 然后,老树桩笑了。 胡麻能够到他在大笑,而且心情非常的舒爽。 然后他才忽然开口:“不需要代价。” 胡麻怔了一下:“什么?” “不需要代价。” 老树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你若不是胡家后人,那你没资格插手这样的事,你若是胡家后人,那处理这样的小事,还要付出代价,这胡家后人,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胡麻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失声:“那我?” “看不惯它,就杀了它便是。” 老树桩淡淡道:“孟家人想逼你现身,但你对付一只区区恶鬼,又何必现身?” “他既然想找胡家后人,那就告诉他,胡家后人确实就在这里,只是凭他一个孟家人,又哪有资格让你现身相见,又哪有本事真知道你是哪个?” “他不知你究竟是谁,当然也就不会乱了你家婆婆的安排。” “……” “那……” 胡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这里面的区别,心里也是微微一颤:“具体要怎么做?” “当然是要用你们胡家的法。” 老树桩轻声道:“胡家的后人,用胡家的法,不是天经地义么?” 胡麻听着他的这番话,一时如遭雷击。 他确实准备好了用镇岁书上的法门,连放在了驴车上的镇物都取来了。 但就算是打算要用,他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对付青衣恶鬼埃 那是什么,是几乎与红灯娘娘齐名,可以祸乱一府之地的大邪祟,而镇岁书上的法门,虽然霸道,但也凶险。 早些时候,自己只是对那牛家湾的老鳖使过,便差点被它看穿,阴沟里翻了船,如今要对着青衣恶鬼使,那怕不是,等于直接伸出了脑袋,让对方去砍? “若你确实在镇岁书上下了功夫,便不必担忧。” 老树桩似乎看出了胡麻心里的想法,淡淡笑道:“你只管大胆施法,而我……” “……亲自做你的镇物1 (本章完) 203.第203章 镇岁拘灵 第203章 镇岁拘灵 “哗1 早先一切的震憾与冲击,都不如老树桩子这最后一句话来的惊人,胡麻都差一点表情失衡。 镇物? 镇物是走鬼人,或是镇岁书上记载的,想要设法坛施法的必须之物,那是物件,而镇物的灵气也确实与施法的结果息息相关,胡麻一直很注意收集这些。 可是,老树桩子…… 它是何等样的道行啊,脚下的一捧土,便有无尽的法力,但是他,居然愿意做自己的镇物? 这等于他是在自降身价啊,一旦做了自己的镇物,那自己便在法坛之上,而它,则是自甘处于法坛之下的位置。 它若真是直接出手,帮自己解决难题,胡麻反倒不会如此震惊了。 迎着老树桩似乎略带笑意的目光,胡麻倒一时觉得头皮麻梭梭的,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的问题想问,最后,却也只是有些失声:“前辈,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位老树桩前辈,早先并不愿意牵扯到胡孟二姓的事情里来,现在却愿帮手? 为什么,你早先也只答应护自己性命,如今却做到了这么多? “很简单呀……” 老树桩知晓人心善恶,也猜出了胡麻为什么要问,轻轻笑着道:“原本你不是胡家人,所以我只是碍于伱家婆婆情面,顺手帮你一些。” “但在你刚刚为了那些走鬼人,进山找我的时候……” “……你就已经是胡家人了。” “……” 听着他的话,胡麻心里,再度生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自己从出了庄子,便一直在观察着,准备随时逃走,自己只是在能帮一把的情况下,稍稍的帮一把,惟一一会按捺不住,便是看到那些走鬼人遇险的时候…… 这一会的不理智,冷静下来,没准肠子都要悔青了。 若是被其他转生者知道了,恐怕会笑话自己的吧?这简直比被人骗了,脑袋上顶着一贴膏药还要可笑的行为…… ……但老树桩评价却这么高? 若是自己这种行为,便像个胡家人了。 那么,那些真正的胡家人,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他迎着老树桩的目光,却也很快冷静了下来,现在无疑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不上了,那就布法坛吧! 关于镇岁书,自己也就只是入了个门,刚学会了这五镇之法,也只用过一次。 而需要布法案的五镇物,自己本就是带着的。 早先去与地瓜烧合作了一场,可是从那位米行卢家的大少爷那里赚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不乏可以用来做自己镇物的。 这一次出来除祟,虽然知道自己不能用镇岁法,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带上了,一直在放在驴车上,最后往老阴山里赶来时,拿的包袱里面就是。 但带着这些,本来只是为了安全感,谁能想真能用上? 老树桩只是坐在了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指点自己的意思。 人家都做镇物了,当然不会再教自己怎么设法坛。 胡麻便也只能按着自己理解的来做。 从卢大少爷那里拿来的火盆,阴气森森,也不知道之前是干什么用的,胡麻先摆在了自己身前,里面放了旁边捡的枯草,然后是枯枝,最后是几截木头,小心的点了起来。 然后便是从卢大少爷那里拿来的米,在火盆前,洒了一圈。 出于安全考虑,还拿了几块阴骨玉,在这米字圈的四角,各压上了一块。 再就是稻草人,旁边没有稻草,但有藤条,便也扯过来,略编一下,放在了两侧。 然后三柱香,插在自己身边。 最后还缺了一镇物,那就是祭品了…… 这东西自己可没有准备,幸亏老树桩子还在旁边等着补位…… ……胡麻转头看向了他:“你不是说了要帮我做镇物,难道就补这个祭品的缺?” “我能感受到你现在心里,对我满满都是不敬碍…” 老树桩子上面的人影,察觉到了胡麻的眼神,轻轻的感叹了一下,目光似乎也微微一动,在他身前的五镇物上扫过,轻声道:“送祭的盆,三绝地的米,还有旱魃身上烧出来的阴骨玉……” “看样子你确实下了功夫来参悟胡家的法,只是很明显,对胡家的法了解还浅。” “……你是为了拘灵,又不是招灵,还要什么祭品?” “……” “?” 老树桩的话,胡麻隐约明白了,但疑问也还有。 可如今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时间紧急,便看向了老树桩,低声道:“那我……” “……可以开始了?” “……” 老树桩笑了笑,似乎还伸出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他如此淡定,胡麻便也放下了心,走了过去,坐在了火盆后面,然后从火盆里,取出了一截木头,把身边的三枝香点着了。      见着香头起了红点,香气开始飘散,他才深呼了一口气,看向了老阴山外,那里,方圆几十里内,都是阴气森森,恶鬼作祟,各地赶来帮手的走鬼人苦苦支撑。 那里,阴阳分界已乱,有人只手遮天,视人命如草芥。 他眼前闪过了那位走鬼人头颅上的不甘与惊愕之色,心里腾腾怒气升腾,忽地大喝: “天为证,地为凭。生人莫睁眼,鬼神莫留停1 “吾今洒米成坛问邪祟,八方护法来领旨,上坛兵马听号令。” “速拘青衣来相见,问罪刑身进法坛1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去1 “……” 这是镇岁书里的拘字令,不是招,也不是敕,更不是请! 这法门与招字令相仿,但言辞却厉害了许多,胡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感觉到自己念诵之际,身边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 就连这老阴山里的林子,也开始淡化。 隐约间,自己便好像来到了一个高房大瓦的森然所在,高坐于上,抛下令牌,向了下方厉声喝问。 “呼……” 随着自己的大喝,一阴刺骨的阴风刮了起来,滚滚荡荡,向远处卷去。 …… …… 与此同时,朱门镇子外的荒山之上,青衣童子,都已经被驱使向了各个作乱之地,这山上却只剩了郑香主,以及那摆放在了山丘之上,青仗遮阳的恶鬼面具。 郑香主守住了自己身后飘着的黄幡,感受着四下里乱作,感受着内心里极度紧张,所带来的丝丝快意情绪。 自己是走鬼人,走鬼人便是问灵使鬼。 但自己这一辈子,又何尝驱使过青衣老爷这样的恶鬼? 差事看起来是青衣老爷办的,但其实就是自己办的,自己一声令下,让它作乱哪里,他就要作乱哪里,而自己,甚至不需要付出祭品,或是反噬的代价,因为有那位贵人在…… 当然了,身为走鬼人,他也很清楚,这般祸乱一地,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哪个走鬼人会这么做,当然也做不到。 事后,别说红灯娘娘会已经容不下自己,便是能容下,她又怎么保得住自己? “狗娘养的世家少爷……”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清楚的声音骂了一句。 也不知如今心里是否后悔,只因着想除了那个小掌柜的些许心思,插了句嘴,便一下子惹怒了那位贵人,让自己落到了这种万劫不覆的地步。 但是再来一次,或许自己也会这样做的吧,毕竟这已经是自己能够除掉那个小掌柜报仇的最好机会了。 怪只怪,那贵人太精明,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又想起了婆娘一家,低声叹着:“你们一家人把我从臭水沟子里捞出来时,我想过要让你们一家富贵的,但我这本领有限,实在是照顾不了你们这一家子碍…” “天天的不是贪蠢便是得罪人,我替你们一家子缝缝补补,又能缝补到啥时候呢?” “既然在这世上,富贵不了,那便下去了团聚吧……” “……” 心里想着时,他起身,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盯向了南方的那个小庄子。 他不知道,那位明州城里躲着的,能够让贵人花这么大力气去找,去逼出来的人会不会出手,只知道那人一出手,便是自己的死期。 所以,他要在这之前,先把那青石镇子上的小掌柜给除了。 已经让他煎熬了这么多天,再让他死掉,也算尝了牛子的滋味? “青衣,动手吧1 随着他手里的树枝一指,身后架子上,一条黄色幡子,立刻飘向了南方。 那正是青石镇子的方向,这代表着要给那里加码。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以木作剑,指挥着青衣恶鬼,有贵人名份压着,青衣恶鬼没理由不听自己号令,作为走鬼人,这也算是自己此生最值得夸耀的事情了。 隐约间,倒有种放眼明州,无所不能的感觉。 可偏偏,如今自己这包含了绝决的一剑指去,青衣恶鬼怒号,却忽听得嗤啦一声,自己头顶飘着的幡子,竟是断了。 “嗯?” 他猛得惊觉,抬起头来,便看到,这天不知何时黑了。 荒丘周围,阴风荡荡,滚滚肃杀之气,让自己的身体都瞬间冰冷一遍。 眼前猛得一花,竟看到,那滚滚阴风里,赫然便出现了四个持剑持链的皂衣人,隐约间,看着倒如捕快一般。 他们乘了阴风而来,看不清模样,只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惊人的阴冷与霸道,远远的便瞪起双目,手里的链子哗啦啦作响,竟是直接向了那恶鬼面具锁去。 如拘犯人。 (本章完) 204.第204章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第204章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这是什么?” 郑大香主骤然吃了一惊,无法理解眼前所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驱使了青衣恶鬼这种远超了自己极限的大邪祟,因而法术出现了某些自己不知的变故。 可也同样在这一刻,那轿辇上面放着的恶鬼面具,也忽地散发出了无形阴气,隐约间化作了一个身穿青袍,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它看到了那持链而来的皂衣人,也又惊又惧: “你们是何人,竟敢拿我?” “……” 但那些皂衣人,赫然丝毫不理会,或者说,有种不屑于理会的感觉,半空之中,铁链哗啦啦作响,直向了青衣恶鬼脖子上缠来。 堂堂青衣老爷,自然不肯被这般拿走,青色袍子鼓荡,一口阴气狠狠向前吹了出去。 空气里响起了金戈交鸣之声,无数青袍,刀剑断裂,掉落下来。 其中有半截链子掉在了郑大香主身边,他捡了起来一看,整个人却都已经懵祝 哪有什么金戈锁链,威严皂衣,居然只是半截枯萎的藤条。 真就只是普通的藤条,上面竟感受不到分毫法力或是阴气的存在,倒像是被人从林子里随手扯来,胡乱编织而成的。 是什么人,使了这等东西,就来拿青衣老爷? 一惊之下,顾不上别的,抬眼看去,便看到青衣老爷何止是不受人拘,甚至鬼气森森,怒气冲冲,滚荡的鬼气冲天而起,向了皂衣人来处直冲而去。 他是青衣恶鬼,这段时日里,受贵人之命所束,不得不被郑知恩这样的小小走鬼人驱使,便已经是满怀不满,如今居然又有人用了这等强硬的法门来拘自己,心里又如何能不大怒? 或许,大怒之外,还有一点点不可察觉的恐惧。 毕竟它自从成了道行,甚至没成道行之前,也一直被人供着,奉着,以礼相待,何曾有过这种蛮横霸道的法坛? 盛怒之下,他使出法力,不仅要将这些过来拿自己的皂衣撕裂,还要直追源头,把那个在背后施法的人找到,直接一口气,吞了那人血肉…… …… 而如今的胡麻,坐在火盆之后,只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 火盆已是极特殊的事物,火也烧的极旺,但还是一下子差点被吹灭,吹到自己脸上。 眼角余光瞥见,一颗心都猛得一缩。 那三枝香,赫然正在飞快燃烧,中间一枝略长,两侧却是飞快下降。 两短一长,大凶之相! “呵呵……” 但也就在此时,他眼前一花,看到老树桩子出现在了米字圈内,树桩子上的人影,静静的循了那股子向自己吹过来的阴气看了过去。 也只是这一眼看去,阴气森森的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是……” 青衣老爷一声怒吼,吹散了皂衣,还要看向源头,是谁在施法来拘自己。 它也认为自己可以看到,因为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眼看着自己的目光,正快速的向前推进,看破了那些皂衣,看到了远处的一片高房大瓦。 看向了里面,看向了最深处,那案后坐着的,向自己施法的人。 但却也在这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座大山。 那大山突兀至极,冷不丁的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自己的目光完全被挡祝 自己吹过去的阴气,也忽地撞在了山上,然后折返了回来。 青衣恶鬼察觉了不妙,猛得收回法力,便欲逃走,在这一刻,他甚至起了把那位贵人的吩咐都忘掉的打算,只想立刻便逃走,离这里的事情越远越好,逃到没人寻见自己的地方…… ……是了,就去老阴山,老阴山里最安全了。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想法,它甚至只是刚刚才这么想了,便忽地看到,阵阵阴风卷到了自己身上,那刚刚过来捉拿自己的皂衣,又已赶到了自己面前。 而且它们一个个的身形都变得无比清晰,如同高山一般,手里的刀剑纷纷斩落,瞬间便将自己的手脚都劈落了下来。 链子向前一甩,便已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拴了一只猪狗,向前拖去! “成了?” 老阴山边缘,胡麻忽地察觉,有东西被拘到了自己身前,猛然睁开了眼睛。 而荒丘之上,郑大香主正自满心惊疑,豁地站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如今看到的是什么。 只隐约觉得,似乎当初自己那个走鬼人师傅,跟自己讲过类似的事情,但他能意识到如今出了变故,很大的变故。 他是反应快的,自然也从这变故里,忽然猜到,可能有人出手了。 而出手的这个人,难道就是那位贵人…… 一念即此,他猛得抬头,看向了身后飘着的七八道黄色幡子。      这些幡子分别指向不同地方,其中,只有一条断裂了,而断的那条正是…… “青石镇子?” 他猛得一惊,心里的惊骇无法形容,立刻便想通知那位贵人。 但却也在这一刻,他忽然听到头顶之上,四分五裂,就见所有的黄色幡子,齐齐断裂,随着阴风,被撕成了布条,飘飘荡荡,不知去向了那里。 而正急着冲到木架子下面的自己,却也在奔出了两步之后,忽然看到,那木架子下面,赫然还坐着一个自己,正满脸吃惊。 “我……” 他猛然抬手,看向了自己的手掌,虚幻无物,不似实体,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扯出了身体。 那人使的拘字令太过霸道,不仅拘去了青衣恶鬼,就连自己,也被扯了出来…… 绝望的话无法出口,他便已飘飘荡荡,随了这股子阴风,被扯了去。 …… …… “这……哪里来的这么多厉害行子碍…” 青石镇子一带,以红灯娘娘会下设于此的庄子为中心,周围都乱了起来。 这几天时间里,已经有很多走鬼人得着了信,赶了过来帮着除祟,本以为有了这么多人搭手,这里的问题怎么也解决了,却没想到,形势一下子恶化,凶险也一下子增加了起来。 到处都是邪祟在害人,还有鬼里鬼气的青衣童子,四下里作乱,杀人。 他们擅长除祟驱邪,但却不见得擅长与人搏杀。 很多走鬼人,这辈子也没有与人打过架,更有一些,因为平时与邪祟打交道多了,又不懂得养法,也没有那么多的血食来供养自身,身体本来就比普通人还虚弱。 他们撑着,凭了自己的经验与手段,与那些邪祟对抗,但是,又怎么能够对抗得了那些四处杀人的青衣童子? 为什么,已经封了祸根,闹祟反而更厉害了? 为什么,无冤无故,这些恶鬼一般的青衣童子,上来就要吃人? 那是人还是鬼? 绝望的气息,压在了每个人的头顶,天色昏暗的如同进入了午夜,走鬼人的眼中,到处都是惊慌奔逃的百姓与晃动的鬼影,到处都是哭喊声与求救声。 而他们身处混乱之间,却已经生出了一种无力与迷茫感,若说走鬼人是循着阴阳分界线行走的人,那现在算什么? 走鬼人的法,根基便是这条界限,这是所有规矩里最根本的一条。 可是如今,这条界限却忽然之间被人抹掉了,自己守了一辈子的规矩,什么都不是。 “打,打,打1 有苍老的老人,学了一辈子的法门,在这时完全没有了用处,他抽出了自己的扁担,向了那些闹祟的影子,狠狠的抽了过去,这当然是对付不了祟物的,但这已是他最后的方法。 有人苦苦的念着咒,眼睛与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 他只想驱走那只迷了一大片人,往池塘里跳的鬼,半条命都搭上了。 却在眼看要成功时,被人踢翻了法阵,一睁眼,就看到了青衣童子狰狞的笑容。 有村子里正当壮年的壮劳力,他们看不惯那些到处杀人的青衣童子,壮起了自己这辈子的胆量,纷纷拿起了锄头与叉子,向了那青衣童子冲了过去。 他们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插在了那青衣童子的胸口,却发现这怪物一动不动,还抬起头来,眨着眼睛,向他们怪笑。 “别分开,用大网……” 人群里响着周大同等人的声音,已经嘶哑,仿佛嗓子都充了血:“一分开会死的……” 他们驾了驴车,在追着那些青衣童子,对方则戏谑的耍着他们,终于有一个被他们追上时,周大同已经拼了命的叫着,一张用童子尿浸过的网向对方兜头罩了上去。 但对方却只是露出了一个鬼气森森的笑脸,忽地双手一扯,便将这张网给扯破了,目光森森看了过来。 庄子里的伙计,也一时绝望,对这东西,谁能有办法? 绝望压在了心尖,有老汉痛苦的向了昏暗的天空,嘶声大骂着:“究竟是什么狗籴的行子,敢这样的闹,难道……” “难道就没有人治得了你吗?” “……” 这种哭喊,当然没有用,任何时候,哭喊都是最无力的。 但却也已经是一个人心底,最后的不甘。 然后,也就在这吼声响起的一霎,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狂风,隐约有一个声音: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1 “生人闭眼,阴阳归位1 (本章完) 205.第205章 审青衣(三更) 第205章 审青衣(三更) 空中落下来的声音并不真切,只仿佛在一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听到,可正处于天昏地暗,满心绝望里的走鬼人与百姓,却皆是心头一震,猛得抬起头来。 他们抬头,只是因为下意识想看,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头抬了起来,却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而闭上了眼睛,本该眼前只得一团漆黑,但又偏偏不知怎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也看到了什么,不知是一霎的幻觉,还是闭眼时余光残留带来的错乱。 他们隐约间,看到了此时的空中,乌云密布,流云四起,哗啦啦的铁链声传入耳中,竟隐约看到了风中有四个高大模糊的皂衣人影。 他们拖着一条锁链,仿佛扯着某种东西,伴随着狂风,从空中飞了过去。 等到这些人离开,他们才下意识睁开了眼睛,却也在这一刻,只觉满眼花白,四下里已是忽然之间天色大亮。 仿佛随着他们过去,连这遮蔽了日头的乌云,都被扯走了。 阳光再度洒落了下来,将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昼,一切尽显于众人的眼前。 周围百姓们的哭喊声,也在日头出现的一刻,稍稍的消失,日头照在了身上,便驱散了身边的阴冷,也仿佛让人感觉到了安全。 正在四下里作乱的鬼影,也在日头照了过来的一刻,发出了尖厉的叫声。 那是刚刚还在邪气作祟之下,四下里生乱的邪祟,它们仿佛出现在了错误的位置,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它们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也有不少感觉到了恐慌,却已来不及做些什么,有的瞬间就在日头之下,被晒得融化,也有的躲在了阴影里瑟瑟发抖,与刚才的凶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被邪祟迷了的人,恍然如同一场大梦,猛得睁开眼,从噩梦之中脱离。 “杀……杀死他……” 还有正与青衣童子们厮杀中的声音没有止歇。 有正被村里的壮劳力们,持着锄具与叉子推着的青衣童子,原本这些东西根本伤不了他,他脸上也带着戏谑的,享受他们恐惧表情的笑容。 但如今,表情却忽地消失不见了…… 呆呆低头,就看到了那些用来农作的东西,已经刺穿,割裂了自己的肚肠。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法力,忽然消失了。 “弄死他们,打死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而在街巷之间,周大同等人,也都如同一个个的血葫芦,高声大叫着。 赶上了一个正朝了某个走鬼人下手的青衣童子,纷纷打了过来,这青衣童子也感觉到了体内的法力忽然被抽调一空。 没了青衣老爷的法力,他们的身体,甚至比普通人都不如,可凶性还在,猛得起牙来,便要向周大同等人咬过去,却被周大同一脚狠狠的踹了过来。 “啪1 这一脚踹过去,谁也没想到力气会这么大,居然直接把这青衣童子踹飞了两三丈。 身体撞在了身后泥墙上,骨头都断了七八根。 周围伙计们都愣住了,呆呆看着周大同:“大同哥,你这一脚怎么这么有劲?” “不对,你之前这条腿不是断了吗?” “……” 而周大同比他们还呆,喃喃道:“我这活……成了?” …… …… 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那是什么? 而在这忽然逆转的形势里,人人都猜测着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幕代表了什么。 大部分人根本就不懂,甚至不知那是不是幻觉。 只有一些上了年纪,见多识广的走鬼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惊喜冲进了胸臆,眼睛都激动的红了:“拘鬼令?” “这玩意儿,不是好多年没出现了吗?” “……” “拘来了……” 施这个法时,胡麻也紧张,若没有老树桩子在侧,定然就放弃了。 他这次施法,论起来可是要比上一次在牛家湾招那老鳖慎重的多,但还是几次遇险,差点失败。 若是直白一些形容,这种施法的感觉,倒像是用一根纤细麻绳去捆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哪怕自己的绑法没有问题,也总担心会被对方挣破,甚至一脑袋撞死了自己…… 可如今,毕竟是成了。 看着眼前的米圈之内,已经多了一股子阴气来回的冲撞,那力量如此的狂乱,那些米都要被直接吹散了。 压在了米圈四个角上的阴骨玉,也都颤颤作响,仿佛随时会迸飞出去。 再看自己身边的香,中间一根,几乎未烧,两侧却已见底。 这已是绝对的凶相!      不过,细麻绳拴不住发狂的公牛,但老树桩子前辈却能给自己使上劲。 它安静的坐在了自己身前,稍靠右些的位置,淡淡的眼神看了过去,那奋力挣扎的青衣恶鬼,似乎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而身前的火盆里,火苗像是被狂风吹着,几次将熄未熄,但在老树桩子看了过去之后,也忽地稳定下来,反而愈烧愈旺。 稳了…… 胡麻这时,才略略放心,果然有老树桩子做镇物,这法不行也得行。 他也立刻冷起面孔,隔了火盆,向着那米圈内的青衣恶鬼看了过去,喝道:“坛下何人,报上名来1 无论是招灵敕灵还是拘灵,唤得灵来,首先一点,先问来历。 招来的东西,若愿说来历,便说明服气,若不肯说来历,这法便行不下去。 那青衣恶鬼听着喝问,又立时一阵骚动,跃跃欲试,想要逃走,但老树桩子上的身影,淡淡冷哼了一声,它便身体一抖,老实了下来。 隐约间化作了一个身穿青衣,五官狰狞的鬼影,跪在了地上,颤声道: “好教大老爷得知,我本是一贩卖牲口的骡马商人,因入了黑店,被人迷倒,骨肉切了去做包子卖,肚肠喂了猪狗,只剩一张皮,埋于荒野之中。” “幸得那里有一股太岁余脉,我沾了太岁气息,成了道行,报了杀身之仇,于是惑得几人,建了青衣帮,只为赚得血食,供养己身,后得了孟家敕令,如今三十年有余了……” “……” “一张人皮,也成了精?” 胡麻冷眼听着,心里也是微微一怔。 便是有些人落了全尸,满腹冤屈,也只能化作阴秽,闹不出多大动静。 这青衣恶鬼原是一张人皮,居然可以修成祸乱一州之地的大邪祟? 不过转念想想,他是靠了太岁血肉才成了道行,那就不奇怪了,凡是与太岁老爷沾上边的,各种怪事都有可能。 自己本是一个死人,不也靠了太岁血肉,强行活了过来么? 又听闻它提到什么敕令,什么牧守血食矿,便隐约察觉,这些大邪祟身后,怕是还有一个规矩森严的体系,分配利益,划分地盘,若是想问,怕也是能一一问了出来。 但如今怒气在胸,便也不理,只是喝道:“区区恶鬼,也敢祸乱四方,害人性命,无视阴阳分界,我倒问你,是谁给了伱这么大胆子?” “坛上老爷饶命……” 那青衣恶鬼被拘来之后,便已是丧了胆,如今老树桩在侧,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镇祝 而那火盆后面的人更是一身怒气,高深莫测,便立时苦苦哀求:“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一是受过敕令,上面有命,不能不听,二来……” “二来我也是被人设坛驱使,并非有意作乱……” “若不是我亲身感受,反而信你了……” 听着它的哀求,胡麻心里更怒,这青衣恶鬼上面有孟家人的意思,他又不是不知。 更是知道这祸乱了一州之地的法力,便是来自于这恶鬼身上,再加上招它过来,本就是为了杀它,问刚刚那些话,也只是要走程序而已,如今杀心骤起,便下意识的,向老树桩望了一眼。 老树桩明白胡麻的意思,轻轻颔首,胡麻也顿时心间大定:“事实俱在,还敢狡辩?” “你是堂堂青衣大老爷,若不是你自愿,谁能设坛驱你?” “杀了1 “……” 一边说,一边忽地口诵咒言。 镇岁书里,在将灵物招来之后,根据不同的情况,便有各种咒言对付。 其中,有刑咒,有杀咒,有枷咒,也有消咒。 胡麻设法坛,不需要消耗道行,但惟独念诵这些咒语之时,道行会飞快消耗,而且愈是霸道的咒语,这道行消耗的越快。 上一次胡麻招来了那只老鳖,见他不服气,便是用了刑咒,好好的教训了它一通。 但这一次,却是直接用杀咒。 当然,杀咒本就凶险,最容易惹得邪祟反抗。 若不是有老树桩在旁边坐镇,胡麻也是不敢用这种大凶之咒的。 别说自己的道行撑不撑得住,坛下邪祟感受到了这等凶咒,也会不要命的反抗,伤着自己。 但如今,他一声令下,咒语响起,立时便见得火盆里面,火苗忽地升腾起来,周围也是一阵阴风阵阵,昏天暗地。 隐约见,那几个被自己用藤条编出来的小人,却都已化身为高大的皂衣人,自四面向中间走来,按向了米圈里的青衣恶鬼,那恶鬼大惊,顿时奋力的挣扎。 可是老树桩上面,人影轻轻抬手一指,青衣恶鬼便身形不停的缩小,反抗之力却愈发的弱了,硬是被旁边几个皂衣身影给按祝 已经有人举起了手里的刀,对准它脖子,高高举起。 “世兄,手下留情。” 但也就在这时,胡麻耳边,忽地听起了一个带了笑意的声音来。 (本章完) 206.第206章 胡家的人(四更求票) 第206章 胡家的人(四更求票) 他心间微凛,念着杀咒的动作停顿,那皂衣人的刀便也只举在了半空,未曾落下。 而胡麻眼角瞥见,自己身前里的火苗,本已烧的极旺,居然又在这一刻,忽然快速的收敛,仿佛要直接消失,幸亏在这一刻,老树桩轻轻叹了一声,火苗才忽地稳住,然后又旺了起来。 胡麻立时明白,是那孟家的人来了。 早在自己决定要用镇岁书上的法,除了这青衣恶鬼时,就知道那人必来。 只是如今搭眼看去,便见周围并无人影,倒是那米圈里面,青衣恶鬼的身上,隐约有一道符篆发光的模样。 那符篆发出来的金光,隐约变幻成了一个小人,在向了自己,揖手为礼,轻笑道:“我特地赶来,便是为了拜访胡家后人。” “倒不曾想,未曾请得世兄现身,倒是见识到了久违的镇岁秘法,何其之幸……” “……” 胡麻见得此人现身,心脏已是扑扑的跳,却强行压住紧张,冷眼向他看去:“驱使恶鬼,祸害百姓,逼我现身……” “……便是你做的?” “……” “那怎么会?” 那人影淡淡的笑,道:“我乃孟家人,虽会通阴驱鬼,便怎么会做这等祸害一方的事?” 胡麻能猜得出这种人的性子,明明肆无忌惮,却总还要顾念一张脸皮,他驱使青衣恶鬼做了这种事,但却又不会承认,仿佛是在顾着自家脸面。 当然,也有可能他毕竟只是孟家五服之外的偏房,确实怕担了这个名声。 懒得与他配合,便只是冷笑道:“事都做了,还想要脸?” “那你倒说说,这般辛苦,请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 那人影闻言,便也略显肃穆,正色道:“我来拜访,便是因为有要事相商。” “还望世兄莫要嫌弃,拨冗一见。” “……” 胡麻冷笑:“我自会见你们孟家,但现在倒是没空。” “若不肯见,听我一句话也好。” 那孟家人闻言,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立刻说道:“世兄,实不相瞒,我来之前,已经见过白家奶奶,老人家性子犟,念着旧怨,不肯以大局为重,但世兄却该晓得厉害碍…” “另外九姓,一直在等伱们胡家的人回来,才好图那件大事。” “……” “回来?” 胡麻听了他的话,其实心里震惊。 这人口中说的白家奶奶,便是回了祖祠去的婆婆吧? 她现在怎么样? 另外,这孟家人说话,怎么如此古怪,说什么等自己回去,难道早些想害了自己性命的不是孟家人么? 只要自己不傻,便不会回去,他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另外九姓在等胡家的人回去,图那件大事…… ……什么大事? 他心里急切,险些便问了出来,但却又立时提醒了自己,能够听得出来,这孟家人似乎是以为自己知道一些什么。 但实际上,转生而来的自己,对胡家与孟家的事,一概不知,便是在老树桩前辈眼里,自己也是因为失去了记忆,不了解那些恩怨,但他们却不知晓。 如今自己问了出来,没得让对方警觉,但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心思电转,冷笑道: “你们孟家人本事大,又何必找我回去?自己做那件事不好?” “……” 孟家人听出了胡麻话里的嘲讽之意,苦笑了一声:“世兄说笑了……” “要图那件大事,缺了你怎么能成?” “……” “我?” 胡麻心里更奇怪了,但想多试探,却感觉到了老树桩的目光,向自己看了过来。 他知道这是前辈在提醒自己,不能拖了。 于是微微一顿,森然道:“你用这法子逼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那我也有句话要告诉你。” “……” 孟家人微怔,忙道:“什么?” 胡麻深呼一口气,喝道:“立刻滚出明州府,再也不要回来1 这一声喝,已经带上了这连续几天的怨气,声色俱厉,若不是自己道行不足,若不是老树桩不肯帮忙,胡麻已经有了把这孟家人留下来,脑袋直接砍掉的想法。 不过,虽然如此喝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没底,也担心唬不住他,倒没想到,那孟家人听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递完了这句话,我自是要走。” 他淡淡说着,向了胡麻,再度揖礼,胡麻也不知他这是真客套,还是暗中在使什么手段,不过老树桩前辈挡在了自己身前,却也不怕他。 只听他放低了姿态,道:“世兄也不必发这么大脾气,我只盼你能够明白,胡家与孟家的事,再闹也只是小事。” “只是石亭里面定下来的事情,却不能因为一时任性,便不听了呀……”      “……” “石亭里面定来的不是盟约?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胡麻心下好奇,只是也知道拖不得,孟家人本事大,手段多,自己如今看起来安全,却也保不齐他有什么方法窥见自己,当即大喝:“胡家人的决定,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立刻滚1 “……” “你……” 那金色的小人,连续被喝骂两次,也明显有些压不住火气。 他是过来递话的,已是尽量让自己守礼,但被骂一次,可以当作听不见,被骂两次,便有些心浮气躁。 论起这一块,他倒还不如郑香主,郑香主第一次被胡麻与杨弓这样的人骂时,心里也有气,但骂的多了,便从容自若,都不放在心上了。 可压不住火气,但也打算忍了,看出了胡麻确实不愿交流,话也已经带到,便打算离开。 偏也就在这时,胡麻察觉到了他似乎真的离开,也察觉到了他的愤愤不平,忽地低声开口:“等等。” 那金色小人,便也微怔,转头向胡麻,或者说,火盆看来:“世兄……” 胡麻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色小人,脸色略变,淡淡道:“我是孟家人,带了诚意过来传话的,世兄不必问我名字……” “只是递信的,确实不必问名字。” 胡麻森然道:“但作乱一府,害人无数,总要问个名字,才好知道找谁。” “你……” 那金色小人,也猛得吃了一惊,哪怕是个虚幻小人,也能看得出来,似乎脸色冷了几分,低声道:“是青衣恶鬼作祟,是红灯名下的掌柜走鬼,与我无关……” “这孙子逼格掉了……” 胡麻听见,便已明白了许多,这孟家,也果然是不敢担这作乱一州的名声的。 但一念即此,口吻却更凶厉,喝道:“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如今,我只要你把名字报来。” 那金色小人,脸色大变,忽然道:“口信已经递到,告辞1 说着时,化作一缕金光,竟似在这阴风阵阵的法坛之中遁去,这能困住青衣恶鬼的法坛,于他而言,倒似乎想来就来,想走就行。 “入我法坛,你想走就走?” 可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却是森然厉喝,身前法坛之中,骤然狂风大作:“给我拘来1 同一时间,老树桩倒似有些欣赏的看了胡麻一眼,也不知他做没做什么,那看似要走的金色小人,便忽地撞上了什么,迷迷茫茫,在这法坛里绕起了圈子。 而这金色小人,也着实被惊到,忽地高声大喝:“世兄,十姓本家有石亭之盟,难不成你还想杀我?” 听出了他话里的惶急,胡麻则更放心了。 其实一开始,他也只是想驱他离开,毕竟这可是孟家的人,属于自己这个红灯会小掌柜高攀不上的存在,能把他吓走就很好了。 搁平时,自己上去磕头人家都不一定理自己。 但如今,毕竟是自己在作法,对方为了与自己对话,在青衣恶鬼身上动了手脚。 确实对上了话,但也代表着他有一部分进了自己的法坛,偏偏这法坛还有老树桩帮着坐镇,哪能让你说走就走? 而对于那石亭之盟,自己可不了解都包括了什么,顺着他的话说,难免露馅。 只是想到了老树桩之前的话,当即向了对方冷笑,只冷冷说出了一句:“十姓本家自有石亭之盟,但这,又关你什么事?” “……” “啊?” 这金色小人,或者说,孟家人,闻言着实吓了不轻:“他看出了我不是本家之人?” 原本极有信心,极有把握过来与胡麻对话的他,自忖安排好了一切,非常淡定,但如今冷不丁听到这话,倒像是有某种脸面,被人揭了下来似的。 胆气一破,更急着逃走,但法坛里面,皂衣晃动,铁链声响,竟是硬将自己缠了下来。 金色小人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老老实实跪倒在了坛中,道:“我名孟思重,家住灶山瞎子岭,生辰……” 但也是说到这里,金色小人忽然裂开,迸溅出了点点火星。 正常来说,哪怕只是一缕神魂被拘入法坛,也能问出他的来历,不敢不从,如今金色小人爆裂,倒像是对方用什么手段,强行断了连系,可见孟家人的本事不浅。 胡麻心间微凛,意识到了这孟家人不好对付,但也死死记住了他的名字。 “噗……” 同时也在这一刻,朱门镇子,某个被红灯娘娘亲自守门的大宅院里,孟家贵人,忽地睁开双眼,他脸色惨白,满目惊怒,低低开口: “胡……” 一个字刚出口,便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闭目良久,才说出了后面的话: “胡家人,好霸道碍…” 不是我想断,主要是这一部分剧情,放在哪里都是断啊,本来想加一更,但断在上一章更难受,把最后一章存稿发了吧,先让大家爽一爽,今天我再熬夜加加班。 求票! (本章完) 207.第207章 斩青衣 第207章 斩青衣 旁边的两个丫鬟,一个持磬,一个持拂尘,站在两边护法。 冷不丁看到孟家贵人口吐鲜血,也都是一慌,忙忙上前来,想要帮助,却被这孟家人伸手推开,只见他脸色惨白,眼睛里一条血纹闪烁,皮肤下的青筋,倒如一条条蚯蚓般狰狞游动。 她们顿时慌忙,一个转身,便去打开柜子上的匣子,另外一个则要轻轻击磬,召来邪祟护法。 但孟思重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低喝道:“莫招它们来……” “我……” 他刚说到这里,便又差点要呕血,硬是忍了半晌,才缓缓说了出来:“生魂受创,见不得外人……” “啊?” 持磬的丫鬟愣在当场,另外一个丫鬟,也忙从匣子里取出了一颗上面带有金纹的血食丸,喂到嘴边,却不见他服下,焦急道:“公子,你刚刚……与那家人见上了?” “见上了,话也递到了,我的差事已经了了。” 孟重思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张口,将那一颗血食吃了,但不见脸色好转,倒是表情里现出了一抹愤恨:“只是可笑……” “我本以为三叔公派我过来,为孟家传信,这么一个露脸的事情,还真是……真是为了提携我呢1 “……” “那……” 两个丫鬟都有点慌,不知该说什么。 但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表情甚是颓丧,沉声道:“走吧,离开这里再说。” “不论这里再发生什么,我们都留不得了……” “毁我道行,伤我生魂……” 他低低的说着,愈说愈是忿怒,到了最后,却似有了几分恐惧:“胡家人吃了这么多亏之后,变狠了呀……” “……” “……” “那……”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问出了那孟家人的名字,也微微侧目向老树桩看了过来,得到了他的眼神许可,便立刻向法坛里面看去。 “坛上大老爷饶命,孟家少爷救我性命碍…” 如今,却是随了那孟家贵人逃走,坛里的青衣恶鬼也总算知道了怕,或者说,已经彻底的吓破了胆子,不停的磕着头,声声求饶,绝口不停。 “什么东西,闯下这等大祸,还要求我饶你性命?” 而胡麻则是一声厉喝,再度念咒。 刚刚米圈内的皂衣身影,便已经将青衣恶鬼摁倒,如今听得杀咒一起,顿时阴风荡荡,继续行刑,滚滚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根本无人理会青衣恶鬼求饶的话,大刀斩落,嗤的一声,一颗脑袋便掉落了下来。 同样也在这一刻,明州府内,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镇子里,某个守卫森严的宅院,最深处,用华丽青棺收容起来,日夜受人香火,还要定时投喂血食的人皮,忽地四五分裂。 一声绝望的惨叫,立时震荡四野。 如今的明州府,本就有六七个地方,刚刚才得了安宁。 诡异莫名的闹祟,将这几个地方的人都搅得头痛不已,虽然这几个地方,也都有门道里的高人。 他们自然看出了这场闹祟的源头,就是此前在朱门镇子上与红灯娘娘斗法输了的青衣恶鬼,但是他们也都隐隐猜到了这青衣恶鬼闹祟背后,有着某个世家里来的人的影子。 所以,这几天时间里,他们最多也只是尽可能的除祟,护下几个百姓。 只是闹祟的越来越多,他们也已经心里不安,直到一柱香时间之前,青衣恶鬼忽然被抓走,才算安定下来。 普通人在青衣恶鬼被慑走之时,便以为大事已定,欢呼不已。 惟独这些门道里的高人,心里明白,青衣恶鬼被慑走,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反而从日头再度出现的一刻,便悬起了一颗心,不动声色的等着。 这里面,有明州城草心堂里的掌柜,他奉了小姐之命,在柜上点了一枝蜡烛,然后坐在了旁边,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火苗。 能够感觉到,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小姐,也在二楼,关注着这枝蜡烛的动静。 有明州府的府衙,那位久已不露面的掌刑,也正换了官服,正襟危坐,盯着自己桌子上的令箭。 还有某个种满了梅花的巷子里,有人正盯着院子里的水井。 除了他们,就更不用说如今被挂在了朱门镇子里面,某盏白天也被点亮的红灯笼了。 青衣恶鬼的脑袋被砍了下来,在胡麻眼里,更像是一种幻象,迷蒙不定。      只是一刀斩落,便嗤的一声,阴气四溢,形成了一道道强劲的狂风,里面夹杂着某些绝望的哭喊,由小至大,忽地冲出了米圈。 又在冲出米圈的一刻,一下子形成了狂风,将老阴山树木吹得东倒西歪。 而这青衣恶鬼临死前的惨叫,被很多人听到了。 越是门道里的,越是道行深的,若是与邪祟走的近的,越是听到了这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明州城草心堂,那位掌柜看到自己面前的蜡烛,忽地一下熄灭,灭的竟是毫不犹豫,也惊的猛一声站了起来,颤声向了楼上叫道:“小东家,死了,竟是真的死了。” “那可是成了气候的大邪祟啊,就……就这么死了……” “……” 话犹未落,他便忽地收声,没有看到楼上的小姐下楼,她养的那只猫却跑下来了。 瞪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柜台上熄灭的蜡烛。 明州城府衙里,掌刑之人看着,自己案上令箭壶里的“斩”字令箭,无声无息,忽然之间便自动从壶里跳了出来,啪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也是豁地起身,只觉身体上一阵发寒,看着那道“斩”字令箭,他久久不发一言,最后,竟是连捡都不捡,便快步出门去了。 梅花巷子里,有人看着那水井里清澈的井水,忽然泛起了微微的血色。 也是一时摒住了呼吸,良久才低声自语:“竟真在这?” 当然也在这一刻,最为害怕的就是挂在了朱门镇子门口的一盏红灯笼了,在青衣恶鬼的惨叫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它直接瑟瑟发抖了起来,连灯笼里面的火苗,都快要熄灭了。 搞什么呀? 自己好容易才得了香火令,有了建庙的机会,自己马上就要熬出头来了…… 结果却得知,就在这明州府,居然有个能砍了自己脑袋的人在? 内心里竟一时颤颤,想找宅子里的贵人问上一声:“这庙不建了行不行?” 可是略一伸头,却又顿时吓的差点掉在地上。 只见这座宅子里,那位贵人已经不见了,不仅是他,连同他的丫鬟,他坐的轿辇,他带来的仆人,全都已经不见了,甚至带来的东西都消失了。 这可是孟家来的贵人碍… 他怎么走的这般悄无声息,他怎么连最简单的仪仗都不要了,他怎么连声吩咐都没有留给自己? 想了很久,红灯娘娘才忽地明白:“难道,他也怕了那个人?” …… …… 而在此时的老阴山里,胡麻缓缓的呼了口气,看向了米圈之内。 青衣恶鬼已经被斩了,但是圈里却还有一道阴秽,是刚才拘青衣恶鬼时,顺手拘来的。 如今,他正缩在了米圈的一角,匍匐跪地,瑟瑟发抖。 而在胡麻看向了郑香主的时候,郑香主同样也在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坛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只可惜看不到。 被拘来的他,只能看到这里肃穆庄严,是自己能感受到,但却触摸不到的巍峨殿宇,周围皂衣森厉,前方恶焰熊熊,自己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被古老而沉重的气息压得动弹不得。 孟家子弟受刑,青衣恶鬼被斩的一幕,他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分毫说话或求饶的机会。 但他正魂未散,生人的思索能力还在,所以他其实反而是最清楚如今发生了什么的人,也知道眼前这位,从哪里来的。 作乱七地,而这人便属于七地之中,他最没想到会有人现身的地方。 早在孟家人开口之前,他就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身为走鬼人,他知道自己如今遇着的是什么情况,无论眼前看到的再不可思议,但本质上,这其实就是走鬼人之间的一场斗法。 自己是出手的一方,以黄幡作坛,石头为祭,枯枝作剑,仗了贵人的势,驱使了青衣恶鬼,作乱一州。 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强大的恶鬼被自己驱使过,自己甚至都有点了无所不能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也起了坛,然后一声令下,非但将作祟的青衣恶鬼拘了过来,甚至连自己这个起坛的人,也给拘了过来……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霸道的本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第一个被截断的黄幡,指向的是南方,也就是说,最后现身的这位,恰恰就是自己为了那一点点私怨,主动划进名单里的这个地方出来的? 总不可能就是…… …… 也就在郑香主想着时,坛上的胡麻,低头看着坛下这道属于郑香主的阴秽,也沉吟了半晌,然后,忽地向了身前的火盆,吐出了一口阴气。 他可以将脏腑转活为死,自然可以口吐阴气,吹熄火苗。 而吹熄了这些火苗后,他身前便也无拘无挡,定定看着他,开口道:“抬起头来,看我。” (本章完) 208.第208章 作乱妖人 第208章 作乱妖人 那道阴秽瑟瑟发抖,缓缓抬起头来。 那张脸是虚幻的,但分明可以清楚的看出来,那正是红灯会郑香主的模样。 而在他看到了胡麻的脸时,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异常绝望。 火盆里的火苗被吹熄,他就看到了周围的正常模样,看到了眼前只有一个米洒成的圈,几个藤条编的几乎看不出是人的小人,一截老树桩,几块阴骨玉……甚至都没有祭品。 当然也就看到了,坐在坡上的胡麻,这个小掌柜,年轻稚嫩,仿佛一口气就可以吹倒。 但这似乎该让他吃惊的,他居然没有感觉意外,似乎特别害怕某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变成真的,但真变成了真的,心里也就麻木了。 “是你碍…” 胡麻能够听到他幽幽的说着:“真的是你碍…” “可是,怎么会是你呢……” “……” “是我伱感觉很意外么?” 胡麻也冷了脸看着他,对这位郑香主,一时有着复杂的心情,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太大,有两个人本来不该卷进来,因为距离这个层次太远。 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就是这位郑香主了。 这他娘的也是个奇人,他是怎么做到取得那孟家人的信任,把这大口锅背到了身上的? 一时觉得愤怒都没有意义了,只是荒唐里带了点无奈,看着他道:“若不是你,我怕是还卷不进这件事情来吧1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这人的想法,你那妻舅,又不是我亲手害死的,怎么倒盯上了我?” “……” “除……除了你,又还能盯上谁呢?” 郑香主瑟瑟发抖着,但似乎因为知道自己必然无路可逃,反而比那青衣恶鬼,更从容一些了。 只是颤颤的,仿佛喃喃自语一般的道:“我掉进了臭水沟子里等死的时候,就发下重誓,谁能救我,我必还以富贵,然后便是他们这一家子救了我,帮我抓药,还给碗热汤喝……” “这大恩,让我发了誓要让他们一家人富贵,哪怕他们蠢笨贪婪,也总觉得靠我一身本领,能护得住他们一家。” “可牛子只是因为那么一点贪心,就落了个油锅里煎熬的死法,多惨呐……” “你要说他是坏人,那么在他们这一家子里,可比我岳父还有婆娘,要单纯的多了,包括我,他是我们这一家子里,最单纯的一个……” “我怎么样,不报仇吗?” 他倒有些理所当然的样子,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我若不帮了他报仇,婆娘与岳丈,该怎么看我?会里的人又怎么看我?” “可我惹帮他报仇,那除了找你,难道还能找两位护法,难道还能找红灯娘娘?” “……” 胡麻闻言,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嘲道:“所以,就因为只有我,你才能惹得起?” 郑知恩也想跟着笑,但笑着笑着,倒如哭了一般。 是啊,只有这个,自己才惹得起…… ……只是,如今这个原由,倒像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一样了。 “江湖险恶啊,倒差点栽在了你这种人手里……” 胡麻听着,隐约能明白他的想法,却也懒得真个去搞明白了,只是叹了一声,看向了他,道:“但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该知道自己下场了吧?” 郑知恩怔了半晌,才摇了下头,道:“太大了,我没法想象。” 胡麻道:“我也想象不得,确实有点大,倒也正好借此看看这个世道的底限。” “但总有一点你清楚,这件事已经不是你自己能背得了吧?” “……” “是碍…” 郑知恩良久才低低的叹了口气,道:“早些朝廷里有个妖人作祟的罪名来着,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使了……” “对。” 胡麻同情的看着他,道:“恐怕你岳父一家,要怪你牵连他们了……” 郑香主似乎想要苦笑,却已笑不出来,只是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 而胡麻也已懒得再与他说话,摆了摆手,忽地一口真阳箭吐了出去,直将他打的魂飞魄散。 同一时间,朱门镇子外面的荒丘之上,郑香主立下的木架与黄幡,摆起的石头祭品,用来作剑的枯枝,都已经散乱一地,而他则只是呆呆坐在了绫乱的法坛之中。      胡麻在老阴山里,一口气吹散了他的生魂,这里的他便忽然呆滞,如同木偶。 这是施法反噬的症状。 比当初胡麻在马家祠堂遇到的那些失了魂的江湖人都要严重,那些人生魂离体,却还尚在,不至于死。 但他却因生魂被吹散,又遭了法术反噬,整个人便瞬间失了生机。 青衣童子也已被各地愤怒的百姓杀死,孟家人也招呼不打一声就走,这里成了被人遗忘的存在,如果没人过来,郑知恩应该会落得一个在这山顶风吹日晒,无人问津,直至朽烂的结局。 但如果是真是这样,反而好了。 山下有顶小轿子和一头驴赶了过来,轿子里坐着的是个快三百斤重,浓妆艳抹的妇人,被两个干瘦的轿夫抬着,到了山脚下,轿夫便躺在地上不肯起来,打死都不抬她上山。 妇人对了轿夫又踢又骂,极是凶厉,坐在了驴上的老头则劝着:“还打人,什么时候了,快上去看看。” “不知他忙什么大事,几天不着家,看我不抽他耳刮子。” 妇人觉得受了委曲,也只能下了轿子,亲自挎上了食盒,跟从驴背上下来的老头,一起气喘吁吁,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来。 矮矮的一座荒丘,于她无异登天,一老一妇,爬了得有半个时辰,才终于满身是汗的到了山上,然后就看到了披头散发,呆呆坐着的郑知恩。 “狗籴的东西,你还在这里坐着,不知道接一下?” 妇人一见他,便像又生出了力气,气冲冲上去就要打,却忽然发现了他神情不对。 嗷一声便哭了起来,上去用力摇着他,边捶打着边哭:“姓郑的你别吓我啊,你别出事,出事了我怎么活?” 老头也吓坏了,慌忙的上来一看,然后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山下的轿夫你们快来,送我家姑爷去瞧病碍…” 可是山脚下的轿夫早就跑了,他们哭喊着,惊慌着,却发现山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 竟是几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人,只见他们身上穿着皂衣,腰间佩着刀,头上戴了帽,正在官衙里的衙差。 在明州府里生活的人,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群人存在。 妇人与老头都很意外于他们出现在这里,怔了一下,便要大声呼救,却见这群里人领头的,只是冷着脸看了一下破碎绫乱的法坛,又看了一眼坐在幡下无知无觉的郑知恩,眼神便冷厉起来。 蓦地向前一指,喝道:“妖人作乱,驱鬼害人,今有法坛为证,给我拿下。” 旁边那些瑟瑟发抖,技艺早已生疏的衙差,便慌忙取出了链子,要往郑知恩的脖子上套过来。 “你们谁敢?” 痴胖的妇人发起悍来,顿时与他们厮打在一处,边打边喊:“谁敢动我男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红灯会的香主……” 衙差们听了更害怕,再加上妇人凶悍,老头子也敢上来动手,倒一时被打退。 可那领头的见状,已微微咬牙,厉声喝道:“妖人作乱,按律须得凌迟处死,满门抄斩,你们哪里来的胆子,敢阻挠公差办案?” “一并给我拿了1 这一声喊,顿时吓的妇人与老人都慌了神,公差们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次不同,上去一脚踹倒了老头与妇人,一并都给锁了起来,然后枷锁扣向郑知恩的脖子。 只是手指触到郑知恩的身体时,却骤然一惊,失声道:“头,人已经死啦……” “死了?” 那差头猛得转身看了郑知恩一眼,微微咬牙,低声道:“死了也给他锁起来,木棍夹腿,让他看起来在走。” “他怎么能死?怎么能现在死?” “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不往凌迟台上走一遭,他是没有入土的资格了……” “……” 衙差们恍然明白,忙有各种瓶瓶罐罐拿了出来,抹在了郑知恩的身体与双腿上,软化他僵硬的肌体,又将他绫乱的头发扯的更乱,垂下来遮住他铁青而惨白,毫无生机的脸。 铁棍从裤子里进去,缠在腿上,旁边人牵引,让他看起来像是还活着,像是还能走路。 “放开他,我叫你们放开他碍…” 旁边的妇人与老头看见郑知恩死了还在被人折腾,一时心痛,拼了命的嗷叫起来,却被衙差打碎了满嘴的牙。 最终,一家人都被铁链锁上,押下山来,那木架子与碎裂的黄幡当成物证,也扛下山来。 当他们押着人走街串巷,进入明州府时,不知来了多少人看,既痛恨又吃惊,恨的是那些受了闹祟影响的人,看向了这个祸乱州府的妖人,又打又骂。 惊的是,这些官差,居然还敢管事的? 昨天四更,今天也不能耽误,连夜码字到天亮,更上! (本章完) 209.第209章 做胡家人的感觉 第209章 做胡家人的感觉 “结束了么?” 一口气吹没了郑香主,周围的阴气也终于消失,一切回归于平静。 胡麻也在这时,变回了红灯会庄子里的那个小掌柜,兀自感觉有些不真实。 低头看看,脚下只有熄灭的火盆,烧成了两没一长的香,一把散乱的米,压在了米上的阴骨玉,几个破破烂烂,上面颇多撕扯痕迹的稻草人,以及……一个微不足道的老树桩。 就这么点东西,便将那个祸乱明州府几十年,占了诸多血食矿,养了数百帮众,甚至能与红灯娘娘掰手腕子的大邪祟青衣恶鬼给杀了? ……甚至还捎带手解决了一位红灯会里的香主。 这事无论怎么想,胡麻都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一般。 但他又真切的知道,青衣恶鬼确实被除掉了。 它就在这个简陋的法坛里被杀掉,甚至场间都没留下多少痕迹,只有一条看起来有点破破烂烂的青布,扔在了米字圈的边缘,这么大一个邪祟,被杀了,也只剩了这点子东西。 至于郑香主,一口气吹没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前辈,我……” 胡麻都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按捺住了心绪起伏,转身向老树桩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老树桩并没有看自己,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米字圈里那块残留的青布,伸出两根手指,将它捏了起来。 转头看了胡麻一眼,似乎想递过来,却又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了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带着微笑,轻轻的招了招手,道:“小红棠丫头,你来这里。” 胡麻转头,才看到小红棠一直在旁边的树杈上蹲着。 这几天里,周围一直邪祟丛生,小红棠也跟着自己,只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来到了老阴山里之后,她更是寸步不离,但只敢守在不远处,却不敢靠近这个法坛。 如今法已施完,老树桩又叫她,她才从树上出溜了下来。 乖乖的来到了老树桩的面前,两只小手往腰间轻轻一按,向老树桩福了一礼,乖乖巧巧的道:“山君爷爷吉祥……” “是个乖孩子。” 看起来老树桩居然与小红棠是认识的…… 不过这也不该意外,小红棠跟了婆婆那么久,跟婆婆的故人,比自己还熟。 老树桩夸赞着小红棠,然后便小心捏着手里的青布,倒不像是害怕,只是有些嫌脏似的,轻轻扯了几下,将这青布上面沾了血,或是有烧焦痕迹,或是有斩裂痕迹的青布碎片都给撕了下来。 只剩下了中间最干净平整的一块,扯过小红棠的胳膊,轻轻的扎在了她的手腕上。 还系了个蝴蝶结的形状。 然后才笑着拍了拍她,道:“没事了,去玩吧1 “?” 胡麻都惊着了:别乱给孩子东西碍… 那可是青衣恶鬼,青衣恶鬼被除掉之后剩下来的东西,还能简单得了? 这玩意儿你给小红棠多危险…… ……要不给我? “阴气很重的东西,你带着不合适。” 老树桩知人心善恶,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道:“就让小孩子看着玩吧,小红棠挺乖巧。” “早先跟了伱婆婆,每次出寨子玩,见了我都会行礼。” “你后来带她离了寨子,我倒还想她。” “……” “虽然你这么说了,我多少还是感觉你好像有点偏心……” 胡麻心里想着,不过,当然不至于吃小红棠的醋,心里其实还想着更多其他的东西。 那孟家人想逼自己现身,倒没让他如愿,也没曝露了身份,但他花了那么大代价,生魂入法坛,拼着受伤,居然只是为了向自己传个话? 按理说,双方该是有着深仇血恨,自己原身都曾经被孟家害死,但他却口口声声,只说石亭之盟…… 这石亭之盟,究竟指的是什么,他说另外九姓在等自己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自己现在其实对十姓的事,一无所知,但对方巴巴的过来,只为了亲口告诉自己这几句话,一定是有他的用意,换句话说,他本是以为,自己只要听了这几句话,便会明白什么? 可我明白你个大头鬼! “我知道你想问石亭之盟的事情。” 老树桩察觉到了胡麻的眼神,便轻轻道:“但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那是十姓的事情,我对其中的内容也是一无所知。” “便是十姓之间不可互相攻伐之事,也是你婆婆离开老阴山之前,告诉了我一句,她回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让这个盟约,重新对胡家有效。” “当然,她之前也不是那么放心,所以才拜托了我。” “现在看,这盟约还是有一定效力的,起码,这次孟家来的人,确实对你没有杀心。” “……” “对我没有杀心么?” 胡麻默默想着这句话,表面上倒确实是。 虽然有可能只是那孟家人发现确实看不透自己,也可能是他没有把握。 这次只是对话,并没有下杀手。 但是,越是这样,倒越是可笑了,他居然真的只是为了逼自己现身,与自己交谈几句,却就为了这交谈几句,却死了一只明州府的大邪祟,一位红灯会的香主,更重要的…… ……死了多少走鬼人,多少百姓? 转生者其实对这种视人命为数字与筹码的事并不陌生。 只是亲身体会了,仍然会觉得有些压抑。 “所以在这时候……” 而老树桩说着,倒也似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也想问你。”      “做胡家人的感觉怎么样?” “……” “感觉?” 胡麻有些意外于老树桩的这个问题,抬头向他看了过去,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笑意,但却没有应声说出答案。 “我不知道,前辈。” 他只是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因为坦然而带来的轻松,道:“因为我没想着去做胡家人,我只是做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 “嗯?” 老树桩都有些被这个问题惊住,他看向了胡麻,良久,轻轻叹了一声,道:“这回答意外的好碍…” “这次的事情,你处理的比我想象中让人满意。” “不是因为你确实能用胡家的法,而是我没想到你会问出那孟家子弟的名字来。” “若换了其他人,哪怕是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或许会生气,但他不会像你一样,强留孟家人。” “……” 胡麻微微一怔,他对前身的父亲,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去世很早,但老树桩的话,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点奇怪。 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十姓有十姓的体面。” 老树桩淡淡道:“我说过,这孟家孩子其实已经是守规矩的。” “既然是守了规矩的,便一般不会这么欺人,你家婆婆在老阴山的安排,最初一直不让我插手,就是为了规矩,她为了护着你,要回祖祠去,也是为了守规矩。” “……” 胡麻一时怔住,其实有些不太理解老树桩的话。 他只是慢慢的,不让自己心里的话顺势而出,用了更符合这个世界认知的话,慢慢道:“我没想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是人都一个样子,他那张脸难道就比我大了一圈的么?” “……” “?” 老树桩都有些被这话惊到了,过了半晌,才淡淡笑了起来,道:“也许是因为你是胡家人,却从来没有真正在胡家长大的原因吧,这些话说的其实不太符合十姓人的身份。” “不过,我倒觉得很中听碍…” 边说,边笑了一声,仿佛心里放下了什么,笑道:“在我看来,这时的你,倒是有了去绝户村,把那件信物取回来的资格了。” “……” “信物?”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婆婆留在了绝户村的,并不只是一件法宝,还是一件信物?” 他略心动:“前辈,我现在可以去取了?” 老树桩道:“还不能。” 胡麻微怔:“怎么又变话了,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本事还不够碍…” 老树桩叹了一声,道:“我本来以为你会先学成本事,再养出这份资格,倒没想到,你似乎先得了这份资格……” “但入府之前,你还是别想这事了,光那信物你就背不动。” “……” “入府……” 胡麻倒是沉吟了一下,自己守岁人的本事,才刚学到了登阶,入府还有段距离。 至于镇岁书上的本事,搭眼一看,皆是法坛咒术,镇祟法门,林林总总皆是术,却似乎没有提到过相应的登阶入府之类的修行体系。 当然,这一次胡麻也知道了,镇岁书其实是与走鬼人一个体系的,或许这个入府,是要按走鬼人的规矩算。 心里仍有着挥之不去的忐忑,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山里多留,山外还有很多事情,于是也只能化作低声一叹,打起精神,谢过了老树桩的庇护之恩。 约好了等自己有了本事,拿到婆婆留在绝户村子里的东西,再回山里去拜访老树桩,这才收拾了东西,快步出了山。 胡麻骑到了马上,小红棠便坐在了他的怀里,瞅着自己胳膊上的青布,不时扯一扯。 “什么感觉?” 胡麻始终觉得这青布不简单,下意识的问道。 小红棠道:“没什么感觉呀,就是这朵花系的不是很好看……” “……” 胡麻不知怎么回答,只能道:“离远点再说,现在还在老阴山地界里呢……” (本章完) 210.第210章 救人安祟 第210章 救人安祟 双腿一夹马身,加快了步伐,离开了老阴山地界。 出来之后,便见山外已是一片阳光明媚。 远处田垄之间,各个村子里面,都有人来回奔走,有人欢呼,有人哭泣,也有人远远的见到胡麻过来,就迎上来,跪在了马前,向了胡麻磕着头。 他们不知胡麻在老阴山里斩恶鬼的事,但胡麻这几日在各村子间的奔波辛苦,却都还记得。 胡麻也忙让他们起身,不受这拜,只是问着:“事情解决的如何?” “村里伤了多少人?” “那些外地赶过来帮手的走鬼人都在哪里?” “……” 这些村民说了,胡麻便也忙安慰了他们几句,向着前面村子里赶了过去。 如今那遮云蔽日的阴气一扫而空,但遭了这一劫,方圆三十里内的人家与村落,却也都有一种大伤元气的颓败感。 仿佛生机凋凌,庄稼都枯黄蔫败,也不知多久才养得回来。 来到了前面的村子里一看,仍有不少走鬼人在忙碌的,有的在照顾那些被邪祟冲了的百姓,拿出了草药给他们熬着药,嘱咐着他们事后要怎么养,才能把身子养好。 有的安慰着周围的百姓,让他们不必害怕,这次邪祟闹的厉害,但解决了,就是解决了,不会再来了。 也有人已经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胡麻忙催马上去,道:“老先生,婆婆,大姐,不必急着走。” “辛苦了这一日,还请跟我到庄子里来,我备上些酒菜,先垫垫肚子再说。” “……” 正常情况下,走鬼人到了村子里帮手,这乡里乡亲的得置办好酒菜招待着,奉金也得主动的准备好,不能等人去讨要。 但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百姓们人心惶惶,却是都顾不上了,胡麻却得想着。 “不合适呀……” 那几位走鬼人听了,忙摆着手,道:“俺们是走鬼人,你是血食帮,没道理吃你的饭。” “这……” 胡麻之前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 走鬼人来自村寨,血食帮却是以太岁血肉为核心的帮派组织,双方平时确实不是一路。 但微一沉吟,便向小红棠道:“去找大同,跟他说,从庄子里取了米面酒菜,在黄狗村子里摆下流水席,然后请周围的走鬼人都过来,人家热心过来搭手,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 “另外……也问问他,死伤有多少?” “……” 小红棠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跑了。 她倒是很快找到了周大同,如今他们也还没有回庄子里去休息,只是在隔壁村子里帮着挖坑,埋那些怪里怪气的青衣童子。 这些青衣童子,趁乱跑了过来杀人,凶气四溢,无人可挡,但在青衣恶鬼被摄走之后,却是一下子变得虚弱不堪,被愤怒的村民给活活打死了。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妖人,打死了就打死了,挖坑埋了,上面还得压着石头。 那摆设一样的府衙,想必也不会过来管。 当然,就算过来管了,当时怒火上了头的村民们也不会留情。 “先别埋碍…” 胡麻知道之后,也是立刻嘱咐他们:“先烧,浇上油烧,烧完了再捣碎。” “捣碎了再埋,埋猪圈里,镇邪1 “……” 边说边亲自示范了一个,然后让周大同他们回庄子里去取米面菜肉。 当伙计们过来,村子里的里长便也明白了胡麻的意思,硬是抽调了一些人手,便在村子里面搭上篷子,摆上桌椅,然后支起大锅,又找人去各个村子里喊,请那些帮忙的走鬼人过来吃饭。 可是活人安置上了,听到了走鬼人的死伤时,胡麻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各地过来帮忙的走鬼人,死了三个,重伤了七八个,还有被忽然厉害起来的邪祟迎面喷了一口阴气,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的。 胡麻听了,也只能低低叹了一声,一点点安置着。 死了的,便让人小心的收敛,找其他走鬼人过来认认,记下身份名字。 这得好好的送人回去。 伤了的,庄子里面,那些能见光的黑油膏、血酒、白食、青食,甚至血食,都拿出来。 一一分给了人治伤,回头再找娘娘报销。 这些走鬼人见了这些东西,也冷不丁有些吃惊,平时走村串寨,吃上碗肉菜就不错了,何时有过这么富裕的待遇啊? 从这点,胡麻倒也确实发现,大家都是门道里的人,但是走鬼人与守岁人真有很大的不同,守岁人不说富裕,都并不贫穷,但走鬼人却是真的朴素。 也许他们身上值钱的,也就是走鬼时用的一些物件,但也只是在特定的圈子里值钱。 而他,也是在安置好了这些人之后,才回到庄子,浅浅的睡了一觉。      自他出了庄子的门,直到如今,已有两天三夜未曾阖眼,且连续奔波大战,便是有守岁人的底子撑着,却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这一躺下,便睡了两个时辰,才又恍然惊醒。 走到了内院时,见李娃子也躺在了床上,养着伤,被人喂粥喝。 周大同等人却是不见踪影,问了一下才知道,各村子里事很多,过去帮忙了。 胡麻便也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离开了庄子。 此时已经到了大半夜,但刚刚闹了这么一场,如今的夜里,倒甚至比白天还安全,但他还是看到了很多的走鬼人,仍然在各个地方忙碌着。 有的在烧香,有的在烧纸,也有的布下了法坛,声音低低的念诵着什么。 胡麻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一种虔诚而神秘的气质,便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等他们作完了法,才上前说话。 “小掌柜。” 那位牵了牛,带着自家小孙子出来除祟的老人,见着胡麻,便点头笑笑。 他们平时与血食帮打交道不多,但对胡麻的印象都不错。 胡麻看到他点起了一大把香,在野地里走着,每遇着一个坟包,便都插上一枝,有些看不懂他这么做的用意,便客气的低声请教:“老先生现在做的是……” “安祟。” 那老头子笑的露出了豁子牙,道:“走鬼人呀,不光管活人,也得管死人。” “这次闹祟,遭了灾的不只百姓,它们也跟着遭了灾。” “别看白天时闹得凶,其实有很多也不是自愿的,被邪气压着,身不由己,而且还都伤得不轻呢……” “毕竟都是入不了地府的魂,苦留在这个世上,等死而已,闹祟的时候咱要管活人,但闹完了祟,也不能就把它们扔那里呀……” “……” “入不了地府的魂……” 胡麻听着这话,心里倒是微微一惊。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抬头向夜色深处看了去,这时代少有灯火,一到了晚上,便都是黑漆漆的。 但如今,却能看到在这深沉夜色里,各个村口,或是野地里,都有星星点点的火苗起伏,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声声低吟,古老,神秘,却又有着种让人心安的气质。 这些走鬼人的做法,似乎遵循着某种古老的规矩。 而这又恰是自己之前没有想过的:这个世界,真的有地府么? 若是有,为什么世间如此闹祟,阴阳秩序都乱了? 自己向来修行,都是更重视守岁人的法门,因为自己能看得清,摸得着,实实在在,镇岁书虽然霸道,但自己心里没底。 因为那仿佛是在掌握超出自己界限的力量,转生者不喜欢这种把命运交到其他人手里的感觉。 可这一次在山君的帮助之下,使了镇岁书上的法门,又让胡麻切实的感受到了那种力量的存在,那仿佛是一种权柄,仿佛是在召来一种森严肃穆的力量。 那不是自己的力量,只是自己在用,如同县太爷在审台下的犯人。 那力量是哪里来的? “老先生,我不是走鬼人,只是心里好奇,这些死去之人的魂,真有一个归宿么?” 他心里组织着语言,压下了心里的好奇,轻声向这位走鬼人问着。 “那当然啦。” 这位老走鬼人笑了,与胡麻在一起,倒没有面对那些血食帮掌柜时的不自在,反而像是在与自家的晚辈聊天,他便也愿意多说一些。 笑道:“无常勾魂,判官审罪,地狱轮回,不都有的嘛……” 胡麻听着,更觉得有些离奇,道:“那这世上为什么这么多阴秽,为什么您说它们入不了地府?” “因为地府的门关了嘛……” 老走鬼人道:“关了好多年了,就因为地府关了,没规矩了,所以这游秽生魂才越来越多,走鬼人的活也越来越多了嘛……” “关了?” 胡麻更惊讶了:“为什么关了?既然说关了,也就是之前有?” “那既然有地府,便也有勾魂使者,投胎转世?” “老前辈见过这些事情吗?” “……” 老走鬼人本来脸上带着笑,如今却有点尴尬了。 还以为这小掌柜是好人,没想到,这是过来挤兑自己呢…… “我到哪见去?” 颇没好气的瞪了胡麻一眼:“地府关门,恶鬼出世,这世道乱作了一团,后来有能人出头,才以黄昏为界,定了规矩,生人邪祟,各安其事……” “……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啊1 (本章完) 211.第211章 转生者会议 第211章 转生者会议 就是单纯请教一下嘛…… 胡麻看出了这老先生不满意,也有点尴尬了。 自己只是一直以来,都对这样的事情有些好奇,所以随口问问嘛,这世道有生魂有邪祟,还有以“无常”为名的李家,那么理论上,地府也应该是存在的才对。 可自己入了门道,也有些时间,却真个没有见过这一类的东西。 这位老走鬼人说了地府关了,说的时候态度很平和,似乎在说一件公认的事情一样,还以为有什么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呢。 原来只是一件公认的传闻而已…… 那么,胡麻倒是更想不明白了,这种公认的传闻,一般都有两个来历。 要么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口口相传,人尽皆知。 要么,便是因为大家都好奇为什么会有这遍地的邪祟,为什么没有地府来引这些生魂下去,为什么没有鬼神出来还这世界一个清静? 大家都好奇,都想有个答案,但又不知原因,因此随口附会,也算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可如今,终究只能是一个猜想,这个世道太乱了,邪祟并起,已经让很多人失去了思索的能力,只是先活着而已。 而对于自己来说,思索这些问题,或许也过早了。 镇岁书,本就牵扯到了一些秘密,但如今自己能啃透的,不过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被人剥皮的皇帝,集体隐身的官府,据说已经关了门的地府,又高不可攀,似乎在石亭里商量下了某种大事的十姓本家…… ……或许,真的只有到了自己能与十姓见面资格的时候,才能了解这些吧! “老先生也莫要太晚了,明天再向老先生请教。” 胡麻问不下去了,便也只好陪着笑脸与这位老走鬼人说话,见人家有些嫌弃自己的样子,便没有打扰这古老的传统,只是回来之后,准备着第二天继续摆席,招待他们。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他一早起来,便去黄狗村子安排,而已经缓了一天的黄狗村子,也已经主动做起了这事。 甚至不少相邻的村子,得了帮助的人家,都过来送米面,送鸡蛋。 但过来吃了这顿饭的走鬼人,却已经很少很少了。 大多数走鬼人,在昨天夜里安抚了亡灵之后,便都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他们这一门道,也有着自己的规矩与传统,平时怎么做都好,事上却要讲规矩。 这一次闹祟,不是哪一家哪一户的事,是一场灾。 所以他们得着信了,便都过来,但帮完了手,也不收奉金,只是默默离开了。 “那就自己村民吃了吧,总不要浪费。” 胡麻站在村口,看着一位挑起了挑子,正在远去的走鬼人身影,也没有去刻意留对方。 只是向了他们的背影,轻轻一揖,然后走了回来。 “正在养伤的走鬼人,都好生照顾着,缺了什么,便到庄子里来拿。” 他一一的吩咐:“死的那三位,用好木材打棺材,收敛起来,供着香火,等着送回家去。” 直到做完了这些,他才又再次回到了庄子。 昨天晚上,明明已经睡过几个时辰,但也不知怎地,如今一躺在床上,仿佛切实的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终于过去了,居然又是眼皮发沉。 仿佛在身体里藏了几天的疲惫,忽然一下子泛了起来,很快便已沉沉的进入了睡梦之中。 直到,被一个声音唤醒:“老白干兄弟,在不在?” “转生者终于要开会了?” 胡麻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本命灵庙之中。 心里倒是略略宽慰。 早先孟家人一来,转生者们便立刻定下了蛰伏的决定,偏生也就在这么一段时间里,自己却对上了最厉害的一个对手,以及转生以来,最为复杂的局面。 当时就想着,若是可以找转生者们交流一下,问些意见就好了,但总不能因为自己,便破了四个人一起商量定下来的决定。 如今,孟家人一走,倒是都活跃了起来。 “老白干兄弟也看出来了吧,通阴孟家的那位,已经离开明州府了。” 二锅头的声音,听着居然并不放松,而是显得比之前还要压抑一些,低声道:“但这可不代表着咱们就没事了,我……我倒觉得,咱们的处境,怎么瞧着比之前更险了呢?” “嗯?” 胡麻心情是已经放松了下来的,却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心里一惊,忙道:“怎么了?” “因为那孟家人,不是主动离开的,而是被这明州府里的某人给惊走的……”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而且青衣恶鬼也是被明州府里的某个人直接设法坛斩了的。” “能够将通阴孟家的人惊走,又如此轻易的杀了青衣恶鬼。” “你们想,这人应该是什么层次?” “……” “这还用想?” 二锅头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低沉,甚至有些许慌乱:“能把十姓家的狗宰了,又把十姓的人给吓走的,定然也是十姓那么一个层次。”      “可最关键的是,从孟家过来找人,而且是用这种手段逼人现身这种事上来看,那位,一直都留在明州府碍…” “这么说起来,我们之前合作的事情,居然全都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你害不害怕?” “……” 听着他抱怨又担心的声音,胡麻也搞明白了情况,倒一时哭笑不得。 这次的事情,自己不得已而为之,倒把转生者吓着了? “前辈前辈,我来啦……” 正想着,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自己命香上的烟气,也又分出了一缕,穿过暗红色雾气,与另外一个人连接。 地瓜烧比胡麻晚了一会过来,一来便是非常的兴奋:“最近的事你们都看了吧?我的天,青衣恶鬼居然被人宰了,孟家人也离开了……” “这说明,明州府有一个高人啊,而且想必与孟家,与十姓都有牵扯的。” “伱们说,如果我们合作,把这人挖出来,那这情报往外一卖,得值多少钱啊?” “……” “?” 这句话一出,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胡麻,都一下子被惊到了。 然后不约而同开口:“闭嘴1 这地瓜烧,心是真大碍… 胡麻都被这家伙给惊着了,这会子别人都怕我,连红灯娘娘都怕到从良了,二锅头老兄都怕的声音里带了颤音儿了,怎么就你个愣头青不怕,甚至还想着把我找出来的? 也亏得我不是真的胡家人,不然这就拘你到法坛来! “哎……” 地瓜烧被三人同时喝骂,也顿时怂了:“嘿嘿,我就是提个意见……” “下次再提这种意见,便会将你踢出我们这圈子。”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二锅头说的没错,有这么一位在明州府,我们确实需要警惕。” “当然,也不需要害怕到那种程度,我们几人合作,时间已经不短,直到现在仍然没事,说明呆在了明州府里的这位,并没有关注我们转生者的事情。” “或者,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本身就是躲在这里的,孟家人为了找他,废了这么大的事情,便是因为不好找到他……” “……” 二锅头忧心忡忡的道:“就算是躲在这里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现了我们。” “之前我们心太大了啊,以后我可不能找你聊天了……” “……” “我谢谢你。”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不过,十姓本家曾经清洗过转生者,是事实,但这并不代表每一个十姓本家的人,都有能力把转生者从人群里找出来。”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十姓本家有没有能够看透我们梦里联系的事,只是不知道上一次清洗的原因罢了。” “但既然确定了有位能与孟家人齐平,甚至更高层次的人在这里,我们倒也需要谨慎对待了。” “所以……” 她沉吟了一下,然后道:“大家交个底吧……” 胡麻听着,微微怔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白葡萄酒小姐的交底是指什么。 然后就听见她道:“二锅头先生,如果换了是你,青衣恶鬼,或是你们家红灯娘娘这个级别的邪祟,你能斩了几只??” “……”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懵了,地瓜烧也明显的懵了。 这话是不是错位了,白葡萄酒小姐是在开玩笑吗?二锅头只是红灯娘娘身边的护法碍… “啊?” 二锅头也明显被白葡萄酒小姐的话吓了一跳,又有种被人当面揭开底裤的感觉,慌忙道:“说什么呢?我对我们家娘娘,那是忠心耿耿,万死不辞,要命给命,要身子给身子……” “我信你。”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所以,如果真要放开了动手,红灯娘娘这样的邪祟,你能除几个?” “……” “我哪除得了碍…” 二锅头已是又惊又恐,连声道:“娘娘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法力滔天,断人性命,我在她面前,我……” “……我舍不得。” “……” 胡麻与地瓜烧,一下子都惊住了,这番对话,是搞什么? (本章完) 212.第212章 第一原则 第212章 第一原则 “都这么问了还不说?” 白葡萄酒小姐在胡麻等人的诧异里,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这样的老油子倒真是小心。” 胡麻与地瓜烧,都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胡麻还在勉强忍着,地瓜烧却已忍不住想要开口:“等等,你们刚才说的话……” 但还不等他说完,二锅头便忽然笑着道:“白葡萄酒小姐问人的话太突然了……” “不过你呢,伱这样一位……大小姐,如果真要放开了放对,那红灯娘娘这种程度的邪祟,又能对付几个?” “……” 面对他的问题,白葡萄酒小姐居然没有分毫的犹豫,只是淡淡道:“我来明州,便是因为这里比较安全,因为明州没有能够伤到我的邪祟。” “?” 胡麻与地瓜烧闻言,更是惊住了,一时间觉得,这个聊天,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包括那位孟家来的人么?” 二锅头却似乎因为被揭露了什么,略微生了气,淡淡笑着,反问了出来:“想来这么一位通阴孟家偏房来的子弟,白葡萄小姐姐,也不会放在眼里了?” “不知道,因为不敢与通阴孟家有关的人交手,不了解他们的本事。”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但若是明州忽然有人对付我,我想,起码我是能逃进老阴山里去的。” 二锅头呵呵笑了两声,道:“那我也说实话,我也有这把握,留在明州府不走,也是因为我有这个把握,况且,我们家娘娘……” “……哄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啊?”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胡麻与地瓜烧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搞什么? 这两人是不是一言不和,说出了一些要紧的东西? 但胡麻还有这个意识忍着,地瓜烧已经再也受不住,大声道:“等等,老哥老姐,你俩刚刚在说什么?”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一些正常操作而已。” “地瓜烧是新人,所以可能不太明白,转生者大都喜欢跟着实力不如自己的势力讨生活,能在这世道搏个安稳就是了,其他都是假的。” “因为我们本身就有太多的机会,还有本命灵庙照见,所以我们如果想学本事,大抵都不慢,但又不得不承认,本事学的太快了,我们便也很容易被十姓盯上了……” “二锅头先生便是典型,他一个能独身闯老阴山狐棺村的人,却躲在了小小红灯会里……” “……呵呵。” “……” “等等……” 地瓜烧忍不住打断了他们,道:“所以你们两个平时装的这么小心,其实你们都有在这明州府横着走的本事?” “青衣恶鬼与红灯娘娘,表面上你们也敬重着,其实你们根本不怕?” “……那为什么你们不肯治我的腿伤?” “……” 冷不丁这么一问,白葡萄酒与二锅头,也都微微有些尴尬。 二锅头沉默了一会,才笑道:“本事归本事,安全归安全,我来到这个世界十年的时候,就意识到我这一身本领,提升的实在太快了。” “我当然也可以去更大的城市,去求更高的门道,更高的法门,但是不保险碍…” “……不是,咱们在这个世界求那么高的法门干什么?” “在这个世道,本事越大越容易被盯上啊,你们真以为我们转生过来一辈子,都是要成就什么王图霸业,什么拯救世界,什么做个孤独的英雄到死?” “生活啊老兄1 “怎么打发这几十年的时光才是重要的碍…” “我发现这个世界很危险的时候就决定了啊,所以我入了府门,立刻就按捺着不提升了,我挑了好久才挑了咱们这个可爱的红灯娘娘,跟着她在明州府混起了血食帮……” “躲在红灯会里多舒坦啊,要啥有啥,还安稳,遇着事了也威胁不到我……” “不然怎样?” “……” 二锅头听起来甚至有点生气了:“非要加入什么大局谋略,拿这条小命去跟十姓的人拼?” “死了怎么办?” “反正我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年,我认清了,这个世界可不是他妈的游戏,这个世界的生与死,美酒与美人,都是踏踏实实的东西。” “……” 感觉到二锅头似乎有些心情不悦,众人倒都不太好说什么了。 白葡萄酒小姐也淡淡道:“你这种行为并不算特殊,很多转生者都拥有与你一样的态度,找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头领,有好处自己贪了,有事对方顶着……” “但无论躲在多么偏的地方,也总是免不了与十姓有交际。” “如果会有第二次清洗到来,想必便是这么躲着的,也很难躲过这样的危机。”      “毕竟,躲着容易,但这一身的本事,也确实就停下了,我本来认为你不同,毕竟第一次见你,就是在你冒了生命大险,进老阴山去谋狐棺村那件宝贝的时候……” “……” 二锅头闻言却只是苦笑:“若不是以为明州府,甚至包括老阴山都没有能让我为难的东西,我哪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胡麻听着,已经难以形容的惊讶,但又忽地明白了过来。 是了,从二锅头一开始去老阴山狐棺村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什么来了吧? 早先自己不知道老阴山有多危险,如今倒是知道了,而二锅头却是一个敢自己闯进老阴山去谋造化的人。 最关键的是,当他遇着了麻烦,通过本命灵庙与自己联系,求救,那时候就说了,他没了血食,但可以在很危险的情况下撑两个月不死,这得是有多大本事的人才能做到? 守岁人是出了名的肉身强大,但自己若是被困,能不能撑半个月都两说呢…… “但也别只说我,你呢?” 正想着时,苦笑的二锅头也是话音一转,明显的朝向了白葡萄酒小姐道:“你特意从上京那样的大地方来到了明州府,还一留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安全?” “一开始当然是,所以我把某件对我影响很大的事情,放在了这里处理。”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不过现在确定了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安全,一些计划也该跟着变变了。” “哎,你们等等……” 听着他们的话,胡麻都已经有些憋不住,地瓜烧更是一下子就毛了,抢着道:“所以,你们两个,其实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不仅是她,胡麻如今心里也多少是在咆哮着的。 早就知道这两人本事大,只是谁能想到,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 红灯娘娘那是什么,一言不合要人命,连反抗都反抗不得的大邪祟,你倒觉得她哄起来可爱,所以跟着她混? 合着我们在这个世界,玩的是求生游戏,但你们玩的是养成? 而在他心里想着时,却听着地瓜烧也万分的吃惊,说着说着,忽地话锋一转:“卧槽,那老白干前辈呢?你的本事又到了哪一步?” “我?” 一直憋着的胡麻,已经有些无奈了,暗暗想着:“我在跟你一起卧槽呢……” “那就不知道了。” 白葡萄酒小姐却在这时,淡淡开口,道:“老白干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里最神秘的,也许,刚刚斩了青衣恶鬼,驱走了孟家人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他也说不定……” “?” 胡麻听着,心都快凉了。 你特么别乱猜碍… “有道理碍…” 偏偏二锅头也在这时严肃的道:“我也一直对老白干前辈的身份很好奇,他救过我的命,还帮过白葡萄酒小姐姐,我觉得他道行指定很高,说不定就只有那个身份才对了……” 地瓜烧已经惊着了:“啊?” 胡麻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却也忽然反应了过来,只是干笑了两声,道:“那说不定我真是……” 一句话仿佛让三个人放下了心,地瓜烧嘿嘿笑了几声,道:“反正我知道了前辈们都这么厉害,那明州府城,是不是能横着走了?” “这红灯,还有草心堂,我如今瞧着都不太满意,回头给他拆了行不行?” “……” 一句话又说的在会几人,心情都有些忐忑了,胡麻是不说话,二锅头等人则慌忙道:“你低调着点,学我,在红灯会里做个掌柜挺好的……” 白葡萄酒小姐也道:“你确实需要注意。” “我今天也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告诉你小心一些的重要性,如今倒要给你补一句忠告:” “千万不要因为自己转生者的身份,而对这个世界拥有优越感。” “你刚进了门道,学本事肯定会比其他人快一些,也很容易产生一种舍我其谁的幻想,好像天下没有事情难得倒你。” “但是,当你学到的本事越来越多,你也会越来越害怕。” “二锅头的做法,其实是最合理的,很多转生者都不会去追求那些更高的本事与地位,因为越高,便越会发现这世上存在着一些可怕的事物,也越容易被这个世界的能人盯上……” “若你真的被人盯上,你会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人有多么恐怖的……” “……” “好吧……” 地瓜烧被这么严厉警告,也明显的怂了一点,小声嘟嚷道:“你们这么大的本事,都这么小心,那我当然得听你们的……” 而胡麻在这一刻,同样也是心间一凛,怎么感觉这句衷告,更像是给自己的? (本章完) 213.第213章 好惨的地瓜烧(三更) 第213章 好惨的地瓜烧(三更) “不论如何,这次的事情,都给我们提了个醒。” 白葡萄酒小姐见地瓜烧都怂了,才淡淡开口:“哪怕是明州府城这样的小地方,连我与二锅头……还有老白干都认为安全的地方,也有可能一下子成为漩涡的中心。” “甚至有些我们根本无法察觉的危险人物与我们相伴。” “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们需要把孟家人过来的消息传递出去了,也要让其他的转生者知道,明州府这个地方的风险,起码要调高两个等级。” “……” “调高两个等级?”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转生者圈子里,还有这个概念? “只是一个大略的判断而已。” 白葡萄酒小姐倒知道胡麻,或者说地瓜烧在好奇什么,轻声解释:“有些地方,入府的高人都没有,也没什么厉害邪祟,那对转生者来说,便如天堂一般,做什么都发现不了。” “早先我与二锅头,便认为明州府城就是这样的地方。” “但现在有了那么一位神秘的高人,我们便明白,这不是我们可以只手遮天,肆无忌惮的地方了。” “它的危险之处就在于,若是真个出了事,便是我与二锅头两个想救人,恐怕也没有办法在紧急时刻,做的周全。” “……” 地瓜烧闻言,已是有点慌了,忙道:“那我们要怎样?继续蛰伏?” “那倒不用……”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毕竟我们已经在人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久的事,要发现,早被发现了。” “当然,加倍小心是对的,以后你……地瓜烧,再想做什么事情,最好问一问我与白葡萄酒小姐,得到了我们两个的同意再去做……” “……当然还有老白干前辈,但你轻易不要烦他。” “……” “嘶……” 胡麻只觉牙疼,二锅头这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自己僚机碍… 但心里明白,这话其实也与白葡萄酒小姐的衷告一样,明面上给地瓜烧,但实际上也是给了自己。 其实作为松散的转生者组织来说,他与白葡萄酒小姐愿意给这份衷告,等于是给自己和地瓜烧两个新人做了限制,但也无形之中,担起了一些责任。 相处久了,大家毕竟也是有些感情了…… “啊,那太好了……” 却在胡麻想着的时候,地瓜烧顿时有些激动,道:“那我最近这几件要紧的事,前辈们还是可以帮我的吧?” “要紧事?” 二锅头倒是怔了一下,疑惑道:“你还有什么要紧事?” “很多碍…” 地瓜烧道:“我要治自己的腿,红灯娘娘给的赏不够,我还得再搭进去一点。” “另外我还需要找个机会,来到了红灯会,本来寻思给我指派个血食矿管着也行啊,没事了我还能捞一点,结果只是让我挂名了一个供奉,就每个月给点钱粮领着,跟白养着我一样。” “我寻思这没什么实权啊,没准就是指望着红灯娘娘会下次与人斗法,还派我上呢……” “碍…” 她嘟嚷的说着,忽然又反应了过来:“是了,还有老白干前辈的银子。” “上次他帮了我的忙,说要几万两银子,我还没凑出来呢……” “……” “嗯?” 这句话说的白葡萄酒和二锅头两人都怔了一下。 本命灵庙里面,大家彼此不可见,但胡麻都有种这两人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 顿时有点尴尬,咳了一声,道:“不急。” “……有了,先给我一部分就行。” “……” “呵呵,老白干兄弟出手,一向都是如此昂贵的……” 二锅头也忙陪着干笑了两声,道:“至于其他的,伱也不用急,早先安排你从青衣帮跳到红灯会来,我也是牵了线的,只是其他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问问会里的护法大人再说。” “你先暂时稍安勿燥,现在娘娘要建庙了,还收了青衣帮的生意和地盘,机会可多着呢……” 地瓜烧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等着。” 胡麻隐约听见了白葡萄酒小姐冷哼了一声,自己也真是感觉,地瓜烧小姐…… ……真是好惨一女的啊! 自己这几万两银子的账,当初只是顺口说的埃 谁让她当真了呢? 现在她非要给自己,那自己……当然也就不好意思不答应了。 至于二锅头,明明自己就是护法,偏偏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他一句话的事,还要说的这么艰难。 没准回头帮地瓜烧办妥了,还得再让地瓜烧反过来,欠他一个大人情的…… 说起来,倒是白葡萄酒小姐还算比较实在? 不对! 胡麻又忽然反应了过来,地瓜烧现在这么紧着要血食是为了什么? 治腿! 她那伤在这明州府地界,大概也只有草心堂能治,可白葡萄酒小姐就是草心堂的人,非但不说,还介绍了地瓜烧去她那草心堂里治伤,这血食收起来是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没准心疼了,一边心疼,一边要了地瓜烧几十斤血食的高价。      这可真是,太合理了。 “以后确实要降低一下各自交流以及合作的频率,一切都以稳妥优先。” 这时候,白葡萄酒小姐淡淡的,打断了那两个人的交谈,道:“不过像地瓜烧一样,把自己需要的说出来倒也不错,相比起有事没事消耗着自身道行找人聊天,各讲所需,才更有意义。” “……总还是有的放矢比较好,把自己需要的说出来,其他人都帮着留意,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便利些。” “确实。” 二锅头第一个赞同,严肃道:“这才是转生者们交流的真正意义1 “不过,我现在需要的东西可就难了,我曾经谋过一件造化,可以让我在想脱离红灯会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早先我差点死了,多亏了老白干兄弟救我性命那次,就是为了找这东西……那次倒成功了,不过那件东西,我只得了一半,想解决问题,多少还差点意思。” “……” “是是是……” 胡麻无奈:“就当我救过你的命,这事不用一直提了吧?” “地瓜烧已经想歪到天际去了……” “……” “我知道你缺的东西是什么。” 白葡萄酒小姐接过了话茬,淡淡道:“但你莫要心急,现在谋这件事,还太早了。” 二锅头忙道:“我不着急的,那你呢?” “你需要的是什么?” “……”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我需要的东西很危险,你们几个帮不上忙。” “……当然,老白干没准可以,老前辈嘛1 “……” “?” 胡麻都惊着了,连她也跟着学坏了? “那么,老白干前辈需要的是什么呀?跟我们说说,若是帮个大忙,还能抵点银子。” 地瓜烧听了,倒是连忙说了起来。 “我?” 胡麻倒是一下子想开了,自己缺少的东西,可太多了。 缺少守岁人的两盏灯,缺少一些炼活了眼耳鼻舌之后的绝活门道。 缺少用来施法的镇物,缺宅子,缺马车…… 但他也只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隐约也觉得这时候和盘托出,其实不太好。 于是沉默了一下,便只淡淡的开口:“我缺血食。” “……” 这一下子轮到其他几个人沉默了,都叹道:“这倒确实,没有不缺的。” 只有地瓜烧在那里感慨:“好实在的一位前辈碍…” “那就都帮了留意一下吧,各自所缺的没这么容易找到,毕竟我们这里人少。”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早先大家不熟,也只是有机会了合作一把,如今倒也彼此有了牵绊了,利益上多少一致。” “况且,既然明州府城存在了那么一位厉害人物,也不由得我们不在一起合作。” “……” 众人都答应着,各自退出。 其实心里都明白,虽然没有什么盟约立誓之类,但他们四人既然有些事说开了,便也算个小型组织了。 当然,这等小组织得以成立的根基,便在于相互约束。 论起实力,大家相互不等,但约束这块,因为胡麻与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彼此知道身份,便相互有了约束。 至于地瓜烧…… ……她只是好惨一女的。 放心退了出来,胡麻也没想到,才刚准备睡下,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却再一次的想了起来:“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跟你说。” “白葡萄酒小姐怎么还单独再次联系我?” 胡麻微微疑惑,便明白她是有些事不想让地瓜烧与二锅头听到,忙道:“什么事?” 一缕命香连着,白葡萄酒小姐却沉吟了良久,才轻声道:“我来明州府,是有原因的,本来也想着尽快把事情办妥,但是因着……” “呵,那个意料之外的人存在,我倒要更小心一些了,没准近期便要离开明州府处理些事,但这里也有些要紧的事情,倒是分身乏术,需要在这里找个人帮着我。” “不过,二锅头不靠谱,他离红灯娘娘太近,一旦被发现了,他也只能把那位娘娘灭口,不值当。” “地瓜烧更不靠谱,交给她不放心。” “所以我想来想去,咱们明州府里,倒是只有你才能帮我做这件事了……” 月底啦,加更求票呀 (本章完) 214.第214章 入府之基 第214章 入府之基 “有事找我?” 胡麻略略一怔,已经知道了白葡萄酒和二锅头老兄真正的本事,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给她帮忙? 但还是道:“那是什么事,你只管说,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没个推辞的道理。” 这次开会,人家算是极有诚意,也担起了老前辈的责任,给自己和地瓜烧透了个底,给了衷告,自己倒开始觉得她这个人不错了。 况且…… ……她道行高啊,以后没准便有什么救命的事指望她呢! “且不着急。” 但也没想到,白葡萄酒小姐道:“你先给我交个实底,如今本事学的如何了?” “啊?” 胡麻微微惊讶,自己在地瓜烧眼里是神秘的高人,但在白葡萄酒小姐面前,倒是装不下去,只好慢吞吞的道:“如今的红灯会里,只以为我炼死了一脏,但其实……” 顿了一下,坦然道:“我已经炼死了二脏,开始炼第三脏了。” “啊?” 白葡萄酒小姐听了,倒是微微一惊,道:“早先在寨子里认识你,还没进门道,如今这速度可不慢。” “虽然我也知道,之前咱们捞了一批血食,伱不缺滋养,但你们守岁人门道出了名的踏踏实实,由生而死,再由死而活,急不得也错不得。” “我本以为你现在第二脏应该还没成呢……” “……” 胡麻倒是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想。 她是按了正常转生者,在可以用本命神像照见,又有充足血食滋养下的速度来估测。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全身本是死的。 若是换了别的守岁人来修炼五脏,光是死,就是大功夫,因为五脏不比四肢,不可以一下子彻底毒死,需要一点一点,慢慢的来,光是“死”这一步骤,便不知要花多久功夫。 “这世道凶险,不敢怠慢碍…” 胡麻叹了一声,道:“所以我也每日每夜的勤修苦炼。” “如此便好。” 白葡萄酒小姐道:“其实论起来,修行进度太快了不是好事,但入府前,倒是不用担心。” “十姓虽然可怕,但十姓人少,没有精力关注那么多人的,我与二锅头,也是入府之后,才小心了起来。” “这次我问你,便本以为你还没炼成第二脏,进度慢了,打算帮你一把呢。” “……”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这话怎么不早说?” “你早说,我就没炼成了……’ “……” 白葡萄酒小姐可不知他心里的想法,继续道:“我这个活,在明州府,也只有你能做,但起码也得等你炼成了第三脏才稳妥。” “当然,若是能炼成了五脏,那是最好,但我估算着,怕也等不到那时候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对我事关重大,说是把身家性命交你手里也不过份。” “你若有意,此事便先约定,而你也可以想想有什么所需要的。” “我会帮你找来,当作报酬。” “……” “也就是说,我帮了她这件事,再提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隐约意识到这件事对她来说,可能真的非常重要。 不过,若是炼活了三脏便能做,炼活了五脏更有把握的话,自己倒是距离不远了,便即道:“你之前帮我不少,我没道理不答应。” “不过,究竟什么事情,需要连你也这么谨慎的对待?” “……” 白葡萄酒小姐微一沉吟,忽然道:“你可听说过封正之法?” “嗯?” 胡麻怔了一下,冷不丁想到了一点镇岁书上说过的什么,刚想回答,却心思电转,疑惑道:“这是什么?” “守岁人门道里似乎没有这种法门。” “……” “本来就不是守岁人门道里的本事。”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不过事虽要紧,但总是要等你有了相应的本事再说,等你炼活了第三脏再过来找我吧,这点子时间,我倒还是可以等的。” “那好。” 胡麻听出了她在自己炼成第三脏之前,并不想说具体,便也只能答应了下来,双方约定之后,才退出了联系,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冷不丁一嘴,胡麻倒也想不清楚,白葡萄酒小姐是要做什么。 封正? 胡麻隐约听得,镇岁书里提到过类似词汇,但只是当作基础词汇来用的,却没有讲具体法门。 如今明白了镇岁书与走鬼人门道之间的关系,倒是明白,想要搞清楚这些,其实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下沉到走鬼人的本事里去学。      镇祟胡家,便是走鬼人的老祖宗。 理解起来,那镇岁书,便是走鬼人门道里的最高法门。 但自己理解起镇岁书来,如此吃力的原因倒也清楚了,那是因为自己不了解走鬼人这个门道。 镇岁书里,有太多东西,需要先懂了走鬼人,才能明白。 当然,自己明明是守岁人,白葡萄酒小姐却忽然问自己封正的事,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兴许,她有她的理由,只是需要自己帮一些忙,且守岁人本事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够帮得上。 “麻烦呐……” 躺在了床上,胡麻也默默睁开了眼睛,低低的想着。 这次自己借了镇岁书与山君的力,杀了青衣恶鬼,伤了那孟家来人,倒冷不丁做成了一件吓人的大事。 但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当时狠话说的过瘾,可是当自己离开了老阴山,收起了镇物,自己还只是红灯会里的一个小掌柜,这认知必须切换回来。 不然冷不丁遇了险,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到底,白葡萄酒小姐点出了二锅头老兄的处事之道,对自己很有启发碍… 总觉得这一次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看似是在训地瓜烧,但其实每句话也都在说自己。 在告诉自己,转生者这个身份,放在十姓里面很危险,在告诉自己,哪怕是转生者,也不能在这个世界面前有优越感。 或许自己学习二锅头的做法才是对的,比如躲在小红棠身后,暗中养出个红棠娘娘,捞几个血食矿,常年得着供养,然后在小红棠身边做个护法或香主? 那倒是奢望了,二锅头可以在入府之后,便不急着修炼,躲在邪祟后面过小日子,但自己却不行。 一日不炼活全身,自己便一日是个死人,离不开血食碍… 况且自己转生到了现在这具身体上,还得了胡家的镇岁书,便是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自己的。 总不能一直身在局中,却对这个局里的人全然不了解,所以,多多留心十姓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痕迹,搞明白他们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对自己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现在自己这点子本事,去了解这些,不也很凶险? “入府……” 心里叹着,倒是隐约明白了如今的重点。 无论是山君的提醒,还是二锅头等人的话都表现出,终究还是得入了府,才算能在这江湖上有个立足之地。 只不过,自己想入府,还有一个更大的门槛。 那就是修炼五脏。 五脏不成,便永远与入府之间,差了一个极大的门槛。 守岁人的本事,一直踏踏实实,明明白白。 登阶入府,上桥归乡,登阶便有三阶,炼四肢,炼五脏,炼七窍。 因着七窍之中,鼻之二窍,可以一次炼活,所以有六盏灯。 如今,自己已是到了炼完五脏的关键时候。 在这庄子周围,开始闹起祟来时,他才只是刚刚站了起来,第四脏属于刚刚得了窍门,但连续几天闹祟,劳苦奔波,倒是得了不少好处。 无形之中,第四脏已圆满。 到了如今,修炼第五脏,便已是顺水推舟,可关键是,第五脏消耗的血食太多了…… 老掌柜的笔记里面写的清楚,修炼心脏至关重要,对血食的消耗也是极重的,他与胡麻不同,胡麻身子是死的,平时便要靠了血食来撑着,但他们却可以靠自身生气,来一点点提升道行。 但饶是如此,在修炼到了心脏一关的时候,也要准备大量的血食,弥补自身不足。 而放到胡麻身上,这份消耗,怕是还要再加个三倍。 “吴宏掌柜当年修炼心脏这一关,便花空了半辈子积蓄,用了十斤血食。” “那我,难不成要用三十斤?” “……” 冷不丁一想,便是一个吓人的数字,更何况自己早先谋来的那一票血食,如今已经消耗的差不多,换来了前四脏的本事。 而庄子里的一些,则是在之前闹祟的时候消耗了不少,毕竟无论是庄子里的伙计,还是那些走鬼人,都很辛苦,胡麻便也用庄子里的血食帮他们撑着。 那如今,到哪再去搞一批呢? 胡麻不得不为这件事头疼,想想倒也无奈,转生者因为害怕那个神秘人,以后合作要加倍小心了。 因为加倍小心,自己搞血食难度增加了。 一切都只能怪那个神秘人啊,可偏偏那神秘人就是自己…… 实在不行找杨弓借点? 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靠谱,他们红香弟子,有今天没明天的,比自己还能造,手头有点东西,都顺手就吃喝了。 但这么一想,自己既缺对走鬼人门道的了解,又缺守岁人门道的进阶之法,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缺这又缺那,可最终自己最缺的…… ……卧槽,还真是血食? (本章完) 215.第215章 事情定性 第215章 事情定性 凡事经不得想,解决了青衣恶鬼的事情,胡麻也确实有一刻,好像觉得自己飘了,到了另外一个层次,但冷静下来想想,便又有压力跟着爬了上来,自己终究只是一个红灯会的小掌柜啊! 如此沉叹着睡了过去,多日的疲惫一发儿了上来,待到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过午了。 坐起身来,只觉体内力量滋生出来,一身生气滚滚,微一内察,胡麻顿时微觉惊讶,竟发现自己体内的生气,居然充沛了许多。 “我是死人身子,如今也只才炼活了一半,没有血食供养,便会显得气血不足。” “如今这忙忙的几日,还没来得及服用血食补足,但怎么感觉……” 他又惊讶,又有些欣喜:“道行竟涨了不少?” 一时竟有种神完气足,浑身充满了力气的感觉,这份惊喜,当真是难以形容。 难道是做了这等不亏心的事,对涨本事也有好处? 可这似乎又牵扯到了什么阴德福泽之类的事,倒让人觉得又虚无缥缈了,像是在搞封建迷信…… ……但说回来,这好像本来不是个那么科学的世界。 正自惊疑间,却忽听得外面一阵骚乱,有伙计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的道:“麻子哥,快出来看呀,徐老爷还有杨弓师兄,甚至是几个骑了马蒙着脸的人,都过来啦1 “嗯?” 胡麻一听,便知道是城里来人了。 早先城里人过来,总会先让小使鬼过来通报一声,毕竟庄子里要准备酒饭,也要收拾收拾,显得对娘娘敬重。 如今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便过来了? 按理说自己该赶紧起身,恭恭敬敬的迎出去,毕竟自己虽然借了山君的力,除了青衣恶鬼,但事情过了,自己还只是一个红灯会的小掌柜。 见了老板,如何能不恭敬着? 可这个心理转换,自己倒没问题,只是一想起来,红灯娘娘其实是二锅头老兄的养成系…… 这份敬意,便有点提不起来了。 虽然想着,但还是换上袍子,走了出来,却在出了内院时,便见到一大队人马,这会子已经直接进了庄子了,一搭眼,便见徐管事,杨弓等人都在,还挑了一顶巨大的灯笼。 看他们风尘仆仆,算算路程,这得是天还没亮,就动身了吧? “青石镇子分柜掌柜胡麻,恭请娘娘法驾……” 胡麻迎到外院里,便向着他们挑在手里的红色灯笼拜了下去,这是规矩,没挑着红灯笼,怎么都好说,挑了的话,得先拜娘娘。 可是自己这一下还没拜下去,旁边有人跳下马来,正是杨弓,他直接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胳膊腿都齐整,才道:“还好,还好,没出事。” “咳1 旁边马上的徐管事,则是咳了两声,作为提醒,才板起脸,向胡麻道:“胡管事,看这周围,人心惶惶,出了什么事?” “闹起祟来了。” 胡麻道:“我们也不知怎地,周围邪祟并起,骚扰百姓,瞧着似乎还有青衣恶鬼的影子,周围百姓都信娘娘,敬娘娘,我们吃着娘娘给的钱粮,自然不能不管,为这周围百姓奔波了几日。” “啊这……” 徐管事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没个不知道的道理,却还是装着惊讶,道:“这么大个事,怎么不请娘娘过来看?” “?” 胡麻都懵了,心想:“我特么请了啊,她跑了碍…” 但眼角余光瞥见,被烧香人提在手里的红灯笼,兀自亮着,光芒流转,瞧着竟有点心虚的意思。 顿时无奈的叹了一声。 还是道:“确实怪我,经验太少,以为都是小事,自己能解决了呢……” “下次,我肯定就直接请娘娘过来了。” “……” 这句话一说出来,红灯娘娘明显的松了口气。 “胡掌柜,你辛苦了。” 见胡麻回答的得体,徐管事也很是欣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下了马,拉着他的手,叹道:“你可不知道这次事情闹的有多大。” “是那只青衣恶鬼,它斗法输了,不肯甘心,便在这明州府里四处作祟,也不知乱了多少地方,搅得整个明州府都不得安宁,处处都是哭声。” “不过,它也是自食恶果,被某位高人顺手给除了。” “但气人的,倒是咱们那位姓郑的香主……” “……” 徐管事一开始还只是说着,到了最后,却忽地声音一沉,严声道:“咱们红灯会,那是采割血食讨生活,平日里顾念百姓不易,施米舍粥,帮着除邪祟的清白人家。” “咱红灯娘娘在百姓里的名声,那也是有口皆碑的,但偏偏就是这个姓郑的,只因受了青衣恶鬼蛊惑,居然助纣为虐,过去帮那青衣恶鬼设坛,祸乱州府,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现在好啦1 他冷哼了一声,道:“事发了1 “咱红灯会立刻将其除名,绝不姑息,而这姓郑的,也已经被官府捉拿,连同他那一家子,都下了大狱了。”      “瞧着,这两天便要往凌迟台上走一遭儿,但也活该1 “……” “?” 看着徐管事义愤填膺的模样,胡麻都懵了一下:“姓郑的早就死了吧,还上什么凌迟台?” 但一瞧徐管事及旁边杨弓向自己暗使眼神的模样,胡麻便也明白了过来,倒不得不佩服那郑香主,他临时猜到了自己的下场,也与他想的一样,果然与官府有关。 如今看着徐管事的模样,心里如何还能不明白? 这是给现在这件事定性呢! 闹祟的是青衣恶鬼,被蛊惑的是红灯会除名的香主,有问有罚有因有果,只是绝口不提孟家。 胡麻估摸着,这事大概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会以这种口径收尾了。 孟家人背后的影子,明州府里怕是没人敢提,但作乱一州,事情不小,最后总要有一个人或邪祟,出来背锅。 这么算起来,还有什么比青衣恶鬼背锅最好的? 这还是自己把青衣恶鬼给除了,就算没除掉它,估计它也会…… ……不对。 若是自己没除掉青衣恶鬼,只是现身与孟家人相见,那青衣恶鬼在孟家人面前,便是一个立了大功的,这样再让它背锅就不合适。 毕竟孟家人也不能做事不讲规矩,否则谁还敢跟孟家人办事? 那样一来,需要背锅的便可能是另外一人,那也就是…… ……郑香主? 这人削尖了脑袋进这件事,图什么呢? 整件事情上看,他才是唯一一个,不论结果怎样,都注定要被拉出来顶罪的人碍… 而这种事,正常来说,是上面人的口径,与自己无关的。 他们还能知道过来说一声,便是因为,自己这个庄子,是红灯会里惟一一个被卷进了这件事情里的,是亲历者。 自己杀青衣恶鬼,但没有曝露身份,其他人也只猜着,那位“高人”,位于这七个闹了祟的地方之一,也有可能并不在这七个地方,只是看不惯了,才出手。 但毕竟有了可能,那无论是谁,对这七个地方,便都不敢小觑。 这也是红灯娘娘紧着过来的原因。 事情想明白了,便也打起了精神,迎着徐管事严肃的表情,他也很严肃,道:“我倒不知道还有其他地方乱了,还以为就是郑香主瞧我不惯,故意难为我呢……” “当时这庄子周围闹祟,百姓们都来哭,我也没想别的,就是想着,咱家娘娘才刚要建庙,正是重名声的时候,咱不能丢了娘娘的脸。” “于是便硬撑着头皮,到处帮周围的村子除祟,中间一个不察,差点把自己陷里头。” “倒是亏得有那些热心肠的走鬼人过来搭了把手,才算是撑了下来。” “……我还想着,这庄子周围的百姓,是咱红灯娘娘照看的呀,他们过来帮咱们的忙,那就是帮红灯娘娘的忙。” “于是我还替娘娘招待了他们一番,从庄子里拿了些血食膏药给他们治伤,另外,还有几位受伤的,还有三位被邪祟害了的,唉,你瞧他们该得这葬身钱……” “……” 他说的很严肃,这问题很重要的! 走鬼人不愿与血食帮打交道,但咱不能让人家吃亏啊,该争取就争取一些。 人家大老远的过来,施法除祟,吃喝行走,还有消耗了的香烛物件,哪件不是非常值钱的? 甚至,还有好几个人的医药与抚恤。 得给人报了! 唯一担心的只是红灯会不肯认这个账…… “……伱说的很对1 心里正担心着呢,却见徐管事激动的拉了一下胡麻的手,他声音提高,仿佛是故意说给身后的红灯笼听的:“胡掌柜,你这件事做的周全啊1 “这周围的村子与百姓,何止是咱红灯娘娘照看的?” “以后,这都是咱红灯娘娘的信众啊,他们的事,可不就是咱们红灯会的事?” “你放心,一应支出钱粮,咱们会里担了。” “你回头好生的计划一下,然后到城里来销账就是……” “……” 胡麻倒是一下子怔住了:“哎?” (本章完) 216.第216章 红灯祈祷(三更求票) 第216章 红灯祈祷(三更求票) “红灯会啥时候这么大方了?” 看着徐管事那张严肃认真的脸,胡麻都怔了一下。 正常来说,这种事徐管事是做不了主的,尤其是身后还跟着烧香人与红灯娘娘。 但是烧香人向来不理会这些会里的俗务,红灯娘娘更不理会,徐管事也是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都不用回城里去请示一下,便当了红灯娘娘的面,把这事定了下来。 当然,想请示也没得请,郑大香主失踪,管这事的位子空着呢…… 一时间胡麻大喜,徐管事也颇为高兴。 就连烧香人手里提着的灯笼,都仿佛终于放下心来,悄悄的熄灭了下来,红灯娘娘走了。 只有旁边抱了双臂站着的杨弓,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一眼胡麻: “这傻实在的兄弟,居然敢在这时候出庄子管事,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啥……” “你现在倒是替娘娘把脸面保住了,但自己小命差点丢了知不知道?” “……” 站在庄子门口说了这会子话,胡麻才忙请了徐管事他们进来,只不过,外面一直没有下马的烧香人,见红灯笼熄灭了,居然也不跟胡麻说一声,便调转了马头离开。 胡麻微一犹豫,不知该不该留,徐管事便道:“让他们去忙就是了,这趟过来,他们还有要紧事呢1 胡麻道:“那要不要留他们在庄子里用饭?” 徐管事笑道:“管着我们的行了,他们烧香人从来不跟庄子里的掌柜一起用饭的。” “有时候他们都不用吃饭,有香火就行了。” “……” “怕是跟青衣童子一个模样,跟邪祟呆久了,像鬼已经多过像人……” 胡麻这才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只是忙着招呼了徐管事进来,却是就连杨弓,也得跟了烧香人过去。 这一进庄子,就看见小红棠在摁着一只小鬼搁那打。 那小鬼抱了脑袋,也不还手,等胡麻进庄子了,忙忙的喊:“胡老爷吉祥1 “这是怎么的?” 胡麻忙上前去拉开了,还给了这瘸腿小鬼一块肉。 瘸腿小鬼这才欢天喜地的抱了这块青食,跑出庄子去追杨弓了。 却原来刚刚娘娘在,它不敢现身讨赏,就躲进了庄子里面等娘娘离开,但这庄子是小红棠的地盘,它连红棠姐都没有拜会过,就躲在了这里,于是就挨了小红棠的一顿老拳。 “杨师兄这小使鬼在会里也是出了名的碍…” 徐管事看着那瘸腿小鬼一歪一扭的跑出了庄子,也是看着苦笑:“早先还有人专门拿了血食逗这小鬼玩呢,现在倒是不敢了,害怕杨弓师兄发火。” “但杨弓师兄本来也天天抱怨,如今倒是用顺了手,之前会里想着给他换一个呢,他倒是不让换,只说先这么凑合用着就行……” “……” “杨弓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胡麻心里感叹着,早先还觉得自己进步也不慢,但在如今的红灯会里,杨弓可比自己厉害呢。 已经有了和烧香人一起,跟着红灯娘娘单独行动的资格了。 只不过,这些烧香人与红灯娘娘,来到了自己这个庄子,却又不停留,饭也不用,究竟是去了哪里? 边说边进了内院,徐管事也看到了庄子里面的伙计,只见身上挂了彩的好几个,包得跟粽子也似,便也猜到了之前这事有多大,庄子里这几日又经了什么样的风险。 进了内院坐下,这才低声向了胡麻说实话:“胡大侄,也不是我说你,这次的事情啊,你可真是躲了一场大劫呀1 “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胡麻配合着他,露出了一副我也有所察觉的表情。 “何止不简单?” 徐管事压低声音道:“有些咱们不敢想的人参与进来呢,不然伱以为,那青衣恶鬼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说一声没,就没了?” “就算是咱家娘娘,亲自跟这青衣恶鬼动手,逐他容易,想要杀他都难着呢,谁能猜到,咱这明州府地界,居然还能藏了这么一位高人呢?” “是碍…” 胡麻见他一脸凝重,也只能跟着叹:“谁能猜得到呢?” “如今啊,红灯会里的规矩都要改了。” 徐管事又道:“这件事一过,娘娘便下了令,朱门镇子那边的庙,要开始建了,以后各处庄子里的伙计,也都要严守规矩,与人为善,但凡惹出祸来,娘娘就一定会重罚。” “这次过来,娘娘也是要祷告四方神明,立定受香火宏愿,为周围百姓谋福的……” “……”      “祷告四方神明?” 胡麻倒觉得有些奇怪,她一个大邪祟,祷告什么神明呀,刚刚那么着急的带了烧香人与杨弓等人离开,莫非还有事情? 也在彼此聊着时,如今在庄子外面,靠近老阴山的地方。 烧香人骑着被特意训过,不会在晚上胡乱嘶鸣受惊的马匹,如同融入了夜色里一样,默默的来到了一片空地之上。 他们皆沉默不语,包括了跟在后面的红香弟子杨弓等人,也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一个个的闭了嘴不说话,感受到这浓重的夜色。 默默走着,直到看见前方的野地里,点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笼,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红灯芒的光芒幽幽亮着,灯笼两侧,各坐了一个披着红袍子,脸上戴了笑脸与哭脸面具的人。 烧香人见着了他们,便勒定了马,将手里的灯笼高高的提了起来。 灯笼里的红光,本是黯淡的,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但如今挑了起来,却光芒渐盛,洒向四方,渐渐照出了一片妖异如血的红地,仿佛用鲜血染出了一片空间。 烧香人的神色与眼神,更为严肃压抑,口中开始念起了古怪的咒语。 “两位护法居然也等在这里了?” 后面跟着的杨弓等人,还没有到念这咒语的时候,但也只能跟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咒语里的妖异。 他不知道红灯娘娘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只知道,也只有自己这种忠心耿耿,受到了娘娘赏识的红香弟子,才有资格跟着过来,一时手心里也浸满了汗。 是不是又到了向娘娘表忠心的时候了? 杨弓向来不怀疑自己,因为自己从一个饭都吃不饱,差点被花子挖眼断手扔到街上去乞讨的流浪儿,再到走在城里,人见人怕,都要叫一声杨弓大爷的身份,全靠了自己对红灯娘娘的忠诚。 所以娘娘的对手不论是谁,自己都敢冲在前头。 死便死了,不死,便成了番事业。 那么,如今娘娘来到了这寂静无人的地方,只带了亲信,两位护法又提前在这里等着,是为了做什么?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传言,此前明州府各个地方闹祟,红灯娘娘严令手下人谁也不许出来,直到后来,听说有某个厉害人物出手,解决了青衣恶鬼。 难道娘娘就是为了找他? 看来,今天又是一场硬仗碍… 杨弓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握紧了藏在腰带里的钉子,咬紧了牙关。 咒语愈急,红灯愈亮,妖异的光芒仿佛将这里变成了一片地狱般的空间,甚至可以看到,这妖异的红光,如同活了过来。 在夜色里挤着,交织着,隐约变成了一个纤细柔美的宫装女子的模样,轻盈的出现在了这片宽阔的地面上,身形缥缈,虚幻,俯视黑暗,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那就是杨弓自入了红灯会便立誓效忠,至高无上的红灯娘娘。 哪怕是红香弟子,杨弓也没见过几次红灯娘娘显形的模样,每次见到,都心旌摇荡,不能自己。 娘娘这次无论要对付谁,自己都要上了…… ……然后就在杨弓激动的想着时,就看到红灯娘娘显形于这片黑暗之中,然后,忽地如风摆柳,霸气十足的,跪了下去。 “?” 杨弓眼珠子都一时瞪大了。 就看到红灯娘娘向了老阴山,也不对,不是正朝了老阴山,似乎她只是在向这个地方下跪,声音清柔,缥缈难定,生人很难听清楚她的话,但身为红香,他还是依稀分辨出了几个字。 似乎是什么“不知神圣在此,多有得罪”、“孟家香火令,建庙必行”、“一心行善,积累功德”等等类似的话。 “娘娘,差不多了。” 红灯娘娘跪拜良久,那两位护法之一的笑脸面具才低声劝道:“贵人若在此地,那便已经听到了,稳妥起见,这几个贵人有可能在的地方,都要走一遭儿呢……” “走过了这一遭儿,哪怕贵人并不在这几个地方里,想必也明白了娘娘的诚意了……” “……” 红灯娘娘这才答应,依依不舍的起了身,身形变淡,回到了灯笼里面,但忽地灯笼光芒微盛,似乎她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 烧香人听着她的话,表情都似乎有些古怪了。 那两位早早在此等候的护法,也沉默不语,良久,笑脸面具才道:“也对,小心些好,不能让这青石镇子上的小掌柜乱说,坏了娘娘的名声。” 杨弓听着,一时都麻了…… 红灯娘娘过来,不是来找什么所谓的高人,她大半夜跑到这里,是……是做保证来着? 这一幕,对杨弓形成了好大的冲击。 本来今天不想加更的,感冒了,有点烧,但毕竟到月底了,先加更,呆会吃了头孢睡一觉,看能不能减轻一点,醒了之后继续码字。 (本章完) 217.第217章 封口费 第217章 封口费 红灯娘娘满心紧张,虔诚跪拜写着保证书的时候,庄子里倒是气氛快活,上酒上菜,吃吃喝喝。 胡麻本来担心早先花在那些走鬼人身上的血食与钱粮讨不回来,孰想娘娘如今竟是如此好说话,一时都深深认可了这位老板。 徐管事在红灯娘娘走后,也是笑吟吟的,放松了下来,道:“以后啊,各种事都不一样了。” “胡大侄,我也得说,你这做派,搁在以前,算不得事,但偏偏现在咱红灯娘娘会不一样了,你帮扶百姓,除祟安民,恰是咱红灯娘娘会最喜欢的呢……” “……” “当时倒没想太多,如今瞧着,怕是要被立典型?” 胡麻也隐约反应了过来,红灯娘娘会怕是因着这次的事情,真要与之前不一样了。 一边想着,一边也触动了些心思,向徐管事道:“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多少也能算作一场功劳?” 徐管事笑道:“那可不得是功劳?” “再说,姓郑的不见了,这块的事没人管,我先给你报上去再说。” “……” 瞧着他一脸得意的模样,胡麻倒是心里微动,压低声音笑道:“红灯会三大香主的位子,都是肥缺,如今却空了一个。” “难道徐叔伱,也到了时候,再升一升?” “……” “哎1 徐管事一听,忙板起了脸,摆摆手道:“那位子如此重要,哪轮得到我?” 然后才又嘿嘿一笑,低声道:“已经开始走动了。” “老伙计们都捧我,咱也不能不识抬举,真上去了,也好替大家帮点小忙之类的不是?” “……” 好嘛! 胡麻都惊着了,这次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有关的无关的人都卷了进来。 谁能想到,最后最赚的,竟是这老徐? 双方说着,胡麻让人去镇子上叫来了酒饭,是那个黄毛丫头李香玉提了食盒,亲自送过来的,倒是让庄子里的伙计们一下子兴致高昂了几分。 而胡麻则也招待了徐管事用饭,又聊了很多自己人才能聊的事情,对这件事情的影响,以及红灯娘娘建庙,接收青衣帮名下血食帮及各类产业的事情,多多打探了一番,大家都很高兴。 及至酒足饭饱,这才送了他们出门,准备闭了庄子休息。 可才刚刚躺下,却冷不丁的,又有人叩门,打开了一看,却大感意外。 竟是白天时离开了的烧香人,如今骑了大马,出现在了庄子门口,两人手里,各扯了一根绳子,拎着一只柜子,也不多言,便直接将柜子放在了门口,道:“娘娘赏你的。” “但这赏你就不要往外说了,以后在这庄子里呆着,好生做事就行了。” “……” “赏?” 胡麻都怔了一下:“这次来的这么快?” 慢着,这次的事,就算是功,也不值得这么急躁的赏,更是不必大半夜的,让烧香人偷偷的过来,还说什么不让说出去…… 胡麻看着沉默的烧香人,以及他们手里提着的红灯笼,能感觉到那红灯笼里的光芒也似乎有些忐忑,仿佛目光在偷偷看着自己的反应似的。 心里忽然就反应了过来:“好家伙,这红灯小娘皮,是堵我的嘴呢?” “谢娘娘赏赐……” 胡麻忙谢了赏,看着两位烧香人沉默不语,牵了马离开。 这才搬了这只大箱子,进了自己的内院,周大同等人倒是好奇这箱子里有什么,但胡麻也只是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说这个事。 不过进了内院之后,把箱子一打开,倒是冷不丁吸了一口凉气。 了这里面瓶瓶罐罐且不说,居然还有大块的未曾制成血食丸的血太岁,此外居然还有一些珠翠金银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红灯娘娘把嫁妆都搬过来了。 心里明白,红灯娘娘生怕自己露了她之前怂了的事情,坏了她的名声,因此动用了不用走公账的一些东西,又让嘴最严的烧香人给自己送过来,让自己把这个事情烂在肚子里。 不过,干嘛弄的这么麻烦,直接灭我的口不是更好? 转念一想,不能灭,如今的红灯娘娘,怕是这么多年来最善良的时候。 而且,以后都得善良起来了。 心里感慨着,倒是微微一动:“现在这小娘皮这么害怕,那以后有事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暗中用镇岁书,敲打敲打她?”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就是有点损。 红灯娘娘挺可怜的了,看起来是个建了庙的,实际上手底下三个大邪祟…… 心情大好,清点了一番,这瓶瓶罐罐的血食丸,居然足有三十多颗,比早先自己帮着赢了那场斗法的赏都多。 这还没算那块瞧着得有两斤多的血太岁呢,至于里面掺杂着的金银珠宝,当然都是好东西,但与这些血食比起来,却是根本就不够瞧了…… “小红棠,接着1      胡麻按捺着心里的激动,拔开塞子,捏了一颗血食丸,扔给了小红棠。 小红棠嚼在嘴里时,还有些难以置信,然后眼睛才忽地一下亮了。 血食,居然真的是血食? “你瞧……” 胡麻看着她兴奋的模样,自己也有些得意,道:“咱们这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啦?” 小红棠激动的点着小脑袋,道:“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血食啦?” “……” 胡麻顿时有点尴尬:“这个条件还是暂时达不到的……” 这份赏赐,或者说,这笔封口费,其实来的还真特别是时候啊! 自己正愁着修炼第五脏的血食呢。 若真靠了这庄子里的一点粮钱供养,想把这炼活心脏的血食攒出来,那真不知得多少年才行呢…… 那就炼吧! 深深意识到本领重要性的胡麻,更是没道理在这时停步。 从这一夜开始,便即尝试着停了血太岁对自己心脏的血气供养,而是以道行炼活。 扑通! 心脏最后一缕血气撤出,最后一下跳动之后,居然是长时间的死寂。 冰冷的感觉自心口向了整个身体蔓延。 胡麻也仿佛是到了这一刻,才再次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自己这身子,是个死人碍… 没有血太岁的诡异活力撑着,便是心脏都不跳的。 而在心里低低的叹过之后,他便也立刻调动起了道行,一丝一缕的开始炼活。 由这一刻,炼活第五脏的水磨功夫开始。 早先无论是红灯娘娘处得来的封口费,还是光头老张给自己的礼,还有之前与二锅头和白葡萄酒小姐干了那一票赚来的血食,都已经被他悄悄拿了出来,藏在了床底下。 每天都大把的吃了下去,然后借了这血食带来的充足道行,一丝一丝的引过来,给心脏注入活力。 而早先胡麻炼过了四脏,从老掌柜的笔记上,知道这第五脏极其难炼,也需要大量血食,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如今倒是明白了。 心脏与别个不同,气血转换之所,一缕活气调转过来,也只是略略驻足,便已随之随走,无法真个停下来,好生的滋养。 炼其他四脏,倒是铁锤重击,千锤百炼。 惟独心脏,却如用了水流,不停的冲击,日日夜夜,不可停止。 当然了,与普通水滴石穿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用来冲击心脏的水流里,满是金砂。 不炼这一脏前,他还以为走鬼人才是最烧钱的。 现在才明白,守岁人门道,烧起来也是眼睛都不眨的碍… 自己这次得来的封口费,那真是实实在在,不知别的掌柜连赚带贪,多少年才能攒得出来。 但如今,居然也只像是勉强够用的样子? …… 不过,炼活第五脏的功夫急不得,但胡麻倒也有了时间慢慢的打磨,如今庄子里的伙计,都跟着历炼了一番,稳重了不少。 再加上没到采割血食的时候,庄子里的活计不多,他们自己都能应付,当然,如今庄子周围,邪事少的离谱,却也不像其他庄子,应付起来那么麻烦了。 现在周大同与一众伙计们,除了巡夜,最重要的事,倒是调节村子里的人打架纠纷类的矛盾。 两帮打群架的人斗在了一起,持矛持棒,周大同凑过去咳嗽一声,便都老实了。 简直比这几个村子里的长辈都有用。 而红灯娘娘的庙,也开始动工了,这小娘皮也许很快便能受着香火了。 只是胡麻怀疑,这世道,是不是哪怕受了香火的正神,也仍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如此一天天的过去,胡麻对心脏的炼活渐有涨进,庄子周围也越来越平稳,隐约想起之前那一阵子铺天盖地的闹祟,倒如同一场已经渐渐远去的噩梦一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胡麻也是在这一日,又吃了几颗血食丸,行功之后,走出了内院。 若不是血食丸吃多了浪费,他现在恨不能一口全吞下。 本想着看看自己这段时间没管事,伙计们做的怎么样,却没想到,自己刚一出来,便听得外院里“哗”的一声大喊。 伙计们的声音里都带着真实的惊喜,能听到一阵忙忙的奔跑脚步声,嘴里还喊着“来啦”、“快把衣服穿好”之类的动静,整个人倒是有些意外了…… 这群小子,还是懂事的啊,知道自己对他们有多照顾。 边想边放缓了脚步,寻思呆会得劝慰他们几句,好好干活,好好学本事之类。 然后一出内院,就有点懵了。 只见没一个人瞧着自己,全都堵在庄子口围着进来的黄毛丫头。 (本章完) 218.第218章 香丫头 第218章 香丫头 “还好没人瞧见碍…” 孤冷冷的胡麻,看了一眼热闹的庄子口,都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转头又回去了。 还好没人瞧见自己。 这一段时间没关心,黄毛丫头在自己这庄子里这么受欢迎呢? 他倒也隐约听周大同提过几句,她被自己搭救了之后,便暂时安身在了镇子上的那个小小酒肆之中帮手。 说白了只是个容身之地,按理说那酒肆,是不招人手的,本来就是个夫妻店,两口子就忙活完了,但硬是因为香丫头干活勤快,听话,还识字算账,给留下了。 现在周围人都熟了,管她叫香丫头。 而在这段时间,因为李娃子之前在处理邪祟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在床上躺了几天,然后,又躺了几天。 反正他是躺舒服了,庄子里的伙计们没饭吃,便让那小酒肆里每天做了,香丫头推着一辆小木轮车给送过来,等他们吃过了,再把碗碟收拾好回去洗了。 正常来说,这多败家? 哪怕那小酒肆收钱不多,但天天吃外面饭庄子的,哪有自己家做的便宜? 不过伙计们毕竟在闹祟的时候都辛苦了,胡麻也不说,只是让他们轻快这一阵子就是。 不过这也搞得,现在每天到了饭点,庄子里都像过年一样热闹。 “香丫头,最近还有泼皮欺负你没有?” “没啦1 “哎这些波皮真不争气,挨了一顿揍就老实了,我还想再过去帮你忙呢……” “香丫头你手艺越来越好啦,比娃子哥强……” “娃子哥就会什么东西都往锅里一煮,跟我们村里喂猪一个样……” “香丫头听说伱之前昏倒啦,现在好了没?” “没昏倒呀,就是睡了一觉……” “……” 任由外面热闹着,胡麻只是坐在了屋里的椅子上喝着茶,等不了一会,倒是听见了叩门声。 微微一怔,便见是香丫头提着一个红漆食盒,怯生生的站在了内院外面,胡麻平时主要是用功,吃饭的事,放在堂屋里桌上就行,有时候到了要紧处,屋门一关,便放在院子里。 反正现在他吃饭也不怕吃凉的。 没想到这次香丫头送了过来,自己又恰没用功,倒是撞见了。 轻轻点了点头,香丫头顿时一欢的欢喜,挎着食盒走了进来,道:“公子现在吃吗?” 胡麻点了点头,道:“你不必叫我公子,叫声大哥,或叫我掌柜就行。” “啊?” 香丫头一边端着菜,一边有些为难,小声道:“不行的。” “我……” “我若不叫公子,镇子里呆不住,这里人都对我很好,但我知道,那是因为……” “……他们敬重公子。” “……” 胡麻听了,倒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这丫头其实不傻,刚救回来时,她看着反应有些慢的样子,那是因为人被吓坏了,再加上似乎被那些拐子动了什么手脚,脑子便没有那么清楚。 如今在镇子上虽然做活,但也算是安顿下来,将养了一段时日,如今瞧着此前枯瘦干瘪的脸蛋,都多了一些胶原蛋白。 隐约间,倒是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出来了。 而心思定了,脑子便也愈来愈活络,她其实知道自己撞了多大的运。 能在这镇子里落脚,便全是因为胡麻。 而胡麻救下了她,又没动她,女孩子早熟,她其实也明白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这一点,胡麻也不多啰嗦,左右只是一句称呼,随了她去。 拿起了筷子,刚准备吃饭,便见香丫头又收拾了一下屋子,捡了他的脏衣服,但却仍是不走,便看出了她有话想说,转头道:“我衣服都习惯了自己洗,你不用替我做这些事。” “若有话,便只管说就好。” “……” 香丫头闻言,这才连连点头,略有些迟疑的道:“公子,我……我这段时间,想起来了一些事。” “我家,家是在安州灵寿府黑洞子岭大石头崖……我记得门前有两株大花树。” “……” “嗯?” 听得这话,胡麻意外的抬起头来,笑道:“那就太好了。” “知道了家住哪里,找个骡马行的人捎封信过去,便可以让你家里人来接。” “……”      此前香丫头脑袋似乎不甚清楚,对以前的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家住在什么大石头崖,哪州哪府都不清楚。 胡麻倒也拖了徐管事帮着问,他头脸熟,朋友多,但问来问去,谁也不知道这大石头崖是个什么地方,一来二去,此事便撂在脑后了。 甚至觉得找与不找,都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顺手捡来的丫头就是,你留在身边便是了,都成掌柜了,又不是养不起。 没想到,她倒是慢慢想起了地址来。 有些意外之喜,看着她道:“其他的也想想,你家里大人的名字,有几口人之类,是否还记得?” 香丫头闻言,也有些苦恼,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那倒没有……” “我记得,当初干娘,拿钉子砸进了我的脑袋里,现在一想家里的事情,就会觉得这颗钉子钉得我脑袋疼,想起来的,也就一下子又模糊了……” “但前段时间,感觉有人往这里吹了口气,我脑袋冰凉,倒开始慢慢记事啦……” “……” “吹了一口气?”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是那青衣恶鬼闹祟的时候? 青衣恶鬼当时把这里搅得昏天暗地,不仅邪祟闹了起来,受到了影响的人也很是不少。 不过香丫头说的话,却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往脑袋里砸了钉子? 忙道:“你且过来,我看一看。” “嗯。” 香丫头闻言过来,在胡麻面前蹲下,递过了脑袋。 但胡麻翻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却发现没有钉孔,或是伤疤之类,有些奇怪。 香丫头后退了半步,红着脸道:“我自己也摸过的,能记起来脑袋里被砸过钉子,甚至感觉到钉子,但没有伤口。” “或许这也是拐子的某种法门?” 胡麻默默的想着,也隐约猜了一个大概。 早些他就想过,香丫头应该是被拐子施过什么法,才会不记得家里的事情,毕竟看她年龄,起码也有十三四岁了,没道理记忆力这么糊涂。 大概是她当初被拐之后,那拐子也懂些邪术,因为她年龄大了,怕她想起家里的事情,便拿钉子砸进了她的脑袋。 不过,她中的这门术,倒是无意中被青衣恶鬼吹的那口气给吹的松动了,这才又慢慢的,想起了一家关于自己家的具体情况。 “不论怎样,想起来就好。” 胡麻对此也不了解,只是宽慰着她道:“好歹地方想起来了,你回头写一封书信,我去城里找个稳妥的人,帮你捎过去,等你家里人过来接了,其他的事大概也就想起来了。” “公子……” 香丫头听见了胡麻的话,倒一时都有些颤了起来:“真的愿意让我回去呀?” 胡麻笑着看向了她,道:“怎么,你还想在这镇子呆一辈子?” “我……” 香丫头说着,眼睛已是红了,抬起手背抹了抹,声音都有些颤:“公子,是大好人哩……” 大好人自己可算不上,虽然最近在这一带,自己名声似乎确实挺好。 胡麻也只笑了笑,看着她说道:“莫哭,帮你找着了家,也是我一份阴德。” “你既然想起来了,便写一封信,我找些稳妥的人,让人把信给你家人捎回去,大人过来接了,也就好了。” “……” 见胡麻不只是嘴上说说,还让自己写信,香丫头便更知道他是认真的,感动的眼泪哗哗的流,冷不丁跪在地上,便要向了胡麻磕头,还好被胡麻一把给扯住了。 这里的人都什么毛病啊,动不动就磕头…… ……自己倒不是迂腐,主要是这个世道邪乎,受了人家的头怕有问题。 好歹答应了不再给自己磕头,但香丫头还是明显感激的不行,一边红着眼睛,继续帮他收拾着衣服还有屋子。 胡麻都说了不用她,但她却不肯听,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想法,胡麻便也不说了,反正这会正是自己刚刚要停下来,休息一会的时候,若正赶上了修炼时候,便要撵她回去。 一边看着最近的账簿,一边吃罢了饭,没有再与她说话。 吃完了饭,刚想收拾了拿出去,忽然发现身后没有了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香丫头正坐在了原来吴禾妹子住的屋子里,靠了窗台,闭着眼睛,竟是睡着了。 手里还拿着自己的一领衣衫,嘴里咬着线,似乎是想给自己补衣裳来着,结果补着补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是得有多累碍…” 胡麻想过去叫醒她,倒看到了她手上磨出的茧子,微微停步。 这丫头最近也是很辛苦的,听着她之前讲述家里的情况,想来也是个能养得起管家的大户人家,估计不用做这些杂活家务。 但来到了这镇子,心里没有安全感,便一直勤快的做这做那,带了些讨好,身子怎能不累? 只是,这丫头是不是心太大了,就这么睡在我一个大男人跟前? 当我还跟之前一样呐? (本章完) 219.第219章 梦里引魂(三更求票) 第219章 梦里引魂(三更求票) 感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受到了别人发好人卡的待遇,胡麻心里也是很不平衡的,说一个男人是好人,跟骂人废物有什么区别? 当然,也只是想想,真要让自己做什么,那肯定是不能的。 现在自己正集中了精力要炼成这第五脏呢,怎么会把一身火候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呸,没出息! 不准备叫醒她,只是自己收拾了,打算离开,正一转头,瞧见她瘦弱的身子。 想着要不要给她披点东西,却见香丫头忽然醒了过来,看到了胡麻已经自己收拾了碗筷,顿时脸红,有些惊讶的道:“啊,我刚刚又不小心做梦了,公子别怪我,实在不该……” 胡麻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见她醒了,便将衣袍放下,看着她道:“最近很累么?” “没,没有……” 香丫头一边跑了过来,帮着胡麻收拾碗筷,一边红着脸道:“孙叔孙婶都对我挺好的,不让我干重活。” “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无缘无顾的睡着,做一些怪梦,之前是在夜里,倒没什么事,这一次没想到白天睡着了。” “嗯?” 胡麻微微好奇,道:“什么怪梦?” 他有些奇怪于香丫头的描述,夜里做梦,不很正常么? 至于白天做梦,累极了也会如此,只是打个盹,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当然,因为这个世道古怪,总还是要问一句。 “就是……就是……” 香丫头听胡麻问,便皱起了眉头,苦苦的思索,好像要将那个已经有些残留的梦境给找回来,道:“就是听见外面有人哭,然后,我就迷迷糊糊跟着出去了。” “之前我在夜里,出去之后,就看到有人蹲在门口哭,觉得他可怜,就帮着他带路,带到了黑色大门前,就回来了。” “这次,这次也是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去了崖子村,看到了有人哭……” “……” “嗯?” 胡麻听了这话,却顿时感觉惊讶,忙道:“你这几次梦,都是类似的?” 看着香丫头有些迷茫的眼神,他道:“我的意思是,都是听到有人哭,便做了这样子的梦过去,给他们带路?那你是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那个黑色的大门,又是什么?” “我……” 听见胡麻的话,香丫头倒是有些迷茫了。 良久,才缓缓摇了下头,道:“我不知道,就,就被人吹了口气之后开始的,当时周围村子里闹祟,夜里我总听见有人哭,但孙叔他们听不见。” “就有一次,我听着哭的可怜,不忍心出门瞧了瞧,就看到有人在镇子转悠,哭着,说找不着路,我觉得他们很可怜,就带他们去了黑色大门那里,然后,我就时不时的会这样了。” “我不知道黑色大门是什么,但好像,就觉得他们该去那里。” “他们……他们很可怜的,像是被扔在街上没有人管,去了那里,也都很高兴,还要向我磕头……” “……” 胡麻听着,愈发的有些惊讶,忙看着香丫头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啦1 香丫头道:“每次送他们到了地方,我就感觉飘回来了,也就醒了。” “就是梦里的事记不太清,每次又听到有人哭了,便能将之前的事记起来,但回来睡一觉,又慢慢的忘了。” “……” “这……” 胡麻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样子。 仔细想了一下,也知道崖子村这个地方,靠近了老阴山,距离自己当初发现那棵桃树精的地方不远,但想想也有三十里路了。 微一沉吟,便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伱刚刚带路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 香丫头有些迷糊,但居然很快就说了出来:“她叫李二丫,庚辰是……” “嗯。” 胡麻答应了下来,见香丫头被自己连问了几句,有些紧张,便只是摆了摆手,道:“这种梦你能控制不?” “我不太懂这些,但这世道邪乎,不能留心,若是你能控制,便先少做这样的事情,回去了先写一封信过来,我找人带给你爹娘,等他们来接你回去了也就好了。” “嗯,我记住公子的话了。” 香丫头忙道:“我可以不去的,只是听他们哭的可怜,才过去的。” “对了……” 她似乎想起了一点什么,道:“我开始记起事来,也是,也是从给他们带路开始的。” 她也觉得自己在胡麻这里打了瞌睡,不太好,便紧着离开,只是硬要把胡麻破了的衣裳拿回去洗了,再给他缝补,胡麻也没阻拦,看着她的身影出了庄子,才叫了周大同过来: “看够了?” “……” 周大同闻言大惊,鄙视的看了一眼外面庄子那里还恋恋不舍看着香丫头的伙计,道:“我才不看,我现在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      “麻子哥,我从你这学到真本事了,现在就想着把你说的灯油钱赚出来,好学更大的本事,女人?” “呵呵,我宁把拿把刀过来,剁了自己……” “……” “?” 胡麻见他发着狠劲,倒吓了一跳,忙道:“那倒不必。” 老族长如果知道自己让他宝贝孙子剁了自己,大概大羊寨子自己也回不去了。 不过,周大同右脚已经炼活的事,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小子刚过来说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吃惊来着,这速度居然出乎意料的快,也让他在那段时间,隐约的产生了一种好奇: 难道这世道,真有什么福泽阴禄之类的东西? 因为周大同那几天,也一直忙着帮左右乡邻,所以阴德厚了,修行的都快? 自己当时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不像周大同这个明显。 暂且将这块放在了脑后,向周大同道:“有个事让你跑腿,你现在便往崖子村那边去一趟,打听一下,那里是不是有红白喜事,尤其是问个叫李二丫的……问清楚了来回我。” “李二丫?” 周大同听着,道:“感觉应该是个挺俊俏的姑娘呀……” 他不知道胡麻为啥让他去,但也不多打听,只是答应一声,便即出了门。 等周大同走了,胡麻也坐了下来,默默的想了一下。 倒是隐约觉得,这个自己从青衣帮某位少香主手里捡来的丫头,似乎也不怎么简单。 听到了哭声出门,梦里给人带路,还带到了黑色大门前…… 越想越觉得蹊跷,甚至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丫头姓李……” “十姓里面,也有一个李家碍…” “……”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在心里一闪,便即过去,总觉得有些离谱。 堂堂无常李家的人怎么会被拐子给拐了? 她要是无常李家的人,自己把大门口那盏红灯笼给吃了…… 边想着,边默默的盘了一下最近的账簿,倒是感觉周梁把事做的妥当,如今庄子里最得力的,便是周大同,周梁,赵柱。 周大同就是会胡闹,赵柱则是衷爱他那一把叉子,而且特别喜欢搜集一些土方子治邪祟,这次跟着其他走鬼人大涨见识,想必各种法门,如今更加的厉害了。 倒是周梁,是个稳重性子,算账盘活,还得是他来才行。 当然了,除了他们几个,还有李娃子。 但李娃子能跟他们几个比么? 现在娃子哥,已经是这庄子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最倚仗的大师傅了…… 放下了账簿,便只等着周大同回来,却是直到擦黑,才见周大同慌不迭的溜进了庄子,瞧着有些狼狈的模样,一进了内院,便向自己哭诉道:“麻子哥,你这是给我找了个好活呀1 胡麻有些惊讶,忙笑道:“怎么了?” “我……” 周大同先进厨房,灌了半瓢凉水,才道:“幸亏我跑的快啊1 “我一进了崖子村,就问人家有没有个红白喜事的,就有人指给了我,刚好就在他们村里,有个办白事的人家。” “我过去了,便找人打听,是不是有个叫李二丫的姑娘,长的漂不漂亮……” “好家伙,一下子人家就疯了,都要过来揍我。” “……” 周大同哭丧着脸:“挨了几捶才知道,李二丫就是躺在棺材里那个,都八十七了,今天中午刚刚没的,亏我还兴冲冲问人家的孙子她许了人家没……” “啊?” 胡麻一听,倒是又觉得好笑,又惊讶。 周大同挨了顿揍,倒是没关系,反正他身上有了底子,皮糙肉厚。 这也是因为去了三十里外的村子,若是周围的村子,人人都认识他,这顿揍挨不了。 而惊讶的则是,香丫头说的人,居然真的在? 她梦里给人带路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那么她为什么能有这个本事,说是带去了黑色大门,那黑色大门又是哪里?总不能真的是…… “看样子,这丫头确实是个有来历的呀……”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安抚了周大同几句,倒先不声张,只是自己先把这事记了下来。 不论如何,往往她家里捎个信再说。 昨天烧到了38.5,退烧药吃了一身的汗,前天夜里赶出了点存稿,准备着今天和明天准备跨年休息的,好嘛,也不用休息了,先更出来让读者老爷们爽了。我无谓的,给票就行。 (本章完) 220.第220章 五脏已成 第220章 五脏已成 在说定了这件事后的第二天,香丫头果然写了一封信,拿了过来。 胡麻便让周梁去了一趟城里,找了家骡马行,给了银子,让人把这封信捎过去。 他们走南闯北,总能有人恰好往安州去,再给些银子,人家稍一绕绕,信也就送过去了。 如今一来,剩下的便是等着,且不说这个丫头身上的诡异之处,能够给这个顺手救来的孩子找着家,胡麻心里倒也是挺舒服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做了这样一件事,真的无形之中积累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德,又或只是单纯的最近血食补的勤快,功夫也下到位了。 胡麻在闹祟事件,过去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之后的这一日,忽然感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雷霆也似的轰鸣。 他只觉,身体里面,像是有某种东西,骤然被驱离了出去。 身体先是有一阵,忽地死寂,仿佛一切的生机,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而在下一刻,却又忽然有滚滚热流,涌入了四肢百骸,将身体的冰冷,驱逐干净。 “嗯?” 胡麻下意识的睁开眼睛,便已身处本命灵庙之中。 他以这庙里的神像照见自身修行,每到关键时候,必然要过来仔细的看着,如今果是睁开眼,便看到了身前那涌动着暗红色雾气的空间。 香案后面,漆黑一片,只隐约可以看到那个神像的轮廓,但那隐没在黑暗里的神像,如今却有数个地方,大放光明。 那是神像的四肢,以及五脏。 因为神像隐没在黑暗里,看不真切,隐约倒像是只有这四肢五脏悬浮在半空里一样。 神秘,壮观。 其中,五脏为首的那颗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动。 每跳动一次,都似乎有隐隐的金光涌现,涌向四肢百骸,似乎要将整个神像照亮起来,虽然,因为这神像似乎非常的深沉,只是这颗心脏每跳动一次带来的变化,并不足以真个将神像照亮。 但这源源不断的生气,还是让胡麻感觉,仿佛这个神像,已经活了过来一般。 他注视着神像,久久不语。 心里莫名的有些轻松,有些感动,甚至有种敬畏的感觉。 成了。 自己在这一刻,已经炼活了心脏,正式完了守岁人五脏阶段的修行…… 按理说,这其实不算什么大的成就。 但内心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震憾,与由衷的喜悦? 这份喜悦,使得胡麻在这本命灵庙之中,枯坐良久,才低低叹息,退回了现实世界。 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跳动。 这跳动与之前不同,之前是机械化的,被强行跳动着,如今却是自发跳动。 自转生到这个世界,胡麻感觉自己从未有一刻,比如今的自己,更接近“活着”的状态。 不过……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床边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却也不由得苦笑。 这份消耗,也真的可怕碍… 也许,该催一催徐管事那边,把自己早先的账销一下了? 虽说红灯娘娘额外给了咱一份奖赏,但这跟我准备报的账,完全是两回事嘛! 内心里倒有种难言的欢喜,若不正是半夜,倒想去酒肆里来上一盅,自己为自己庆贺一番,可也没想到,偏在这时,外面倒响起了酒肆老板的声音: “小老爷睡下了没?快去瞧瞧吧,香丫头她,病倒啦……” “……” “嗯?” 听见了这动静,胡麻便皱了眉头起身,披上了衣裳,向院子里来。 如今红灯娘娘建了庙,庄子里虽然大规矩没改,但也有了一些小规矩,便如到了夜里,大门是不关的,所以他听到那喊声是在院子里响的,而且听出了是镇子上的酒肆老板。 只是,若是病了,请郎中抓药就是,怎么还到了庄子来说? 胡麻心里想着,披着衣服出了内院,便看到了那酒肆老板焦急的表情,立刻便知道病非好病,上前问了几句时,旁边侧房里,伙计们也纷纷惊醒,跑了出来。 如今在这庄子里,香丫头三个字可是有着异常的魅力,一出现便是一片惊动,仅仅次于“麻子哥来了”这句话。 “先过去看看吧1 胡麻问了老板几句,见他也糊里糊涂,说不清楚,便低低的说了一声。 这会已经是半夜,早先是不会出去的,但如今规矩改了,而且庄子外面也消停,再加上香丫头是庄子里的伙计们都熟的,便都穿好了衣裳,跟了这酒肆的老板,一路出了庄子。 本来胡麻是打算自己过来看看,但见伙计们都一脸关切,便也让他们跟上了。 还提了庄子里的红灯笼,现在的红灯娘娘,可是能镇邪祟的。 只有睡眼惺忪的李娃子,往外伸了伸头,便道:“你们去吧,我留下来看着家。” 伙计们一听香丫头病了,都满心关切,杀气腾腾的一路过来,连路边遇着的阴秽都吓得跑出了二里远。 到了镇子上酒肆门前时,便见门板都卸了下来,还没装上,内院里,香丫头平时住的小屋点着油灯,胡麻进来时,正看到镇子上的郎中,一脸愁容的摇着脑袋。 “杨大夫,你瞧过了?” 胡麻也是认识这位镇子上的郎中的,便上前见了礼。      那郎中见是胡麻来了,也忙起身,恭恭敬敬的与胡麻行了礼,道:“瞧过了,老孙头一叫我,我就过来了。” “但我诊过了脉,也扎过了针,硬是没什么用处啊,我瞧着,这应该不是我能看的问题了,大概得让胡掌柜您才能瞧得明白……” 郎中是镇子上的,不是什么名医,但也是老实人,他说不是病,那想必就是某种东西了,胡麻也不敢大意,进了屋里,就看到香丫头正躺在了床上,紧闭了眼睛,一张脸憋的通红。 拿手指试了试,她鼻端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细白的皮肤下面,倒仿佛充了血,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个的红点子。 “难道是闹了祟?” 胡麻皱着眉头,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只见瞳孔是正常的,是昏迷之人的表现。 又看看她的指尖,也不见发黑。 而凭着自己的见识看过之后,便又看向了最保险的一个地方。 小红棠已经不知何时,爬到了屋梁上,见胡麻看了过来,便摇了摇小脑袋。 “嘶……” 胡麻明白小红棠的意思了,这也不是闹了祟呀? 一时间心里倒微微沉了几分,不是病了,也不是闹祟,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中了法? 瞧着香丫头如今的模样,他倒想起了自己在大羊寨子里的经历,那时候,自己也是不知不觉中了法,烧得自己头晕脑胀,差点丢了小命。 如今瞧着香丫头的模样,倒不与自己完全相同,但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于是俯下身来,拍拍脸颊,试着唤了她几声。 “没用的,叫不醒……” 旁边的酒肆老板与他的婆娘都道:“叫好几回啦。” 就连郎中,也跟着点头。 胡麻皱起了眉头,向了那酒肆老板道:“什么时候发病的?” “入黑就这样了。” 酒肆老板道:“香丫头勤快,洗过了碗筷,还揉了阵子衣服,天黑了都不睡,还要点着油灯纳鞋,说是要给你……” 瞅了瞅胡麻,怕自己话里不敬,改了词,道:“要给庄子里的掌柜纳双鞋穿,俺婆娘还笑她哩,人家那么大一个掌柜,哪里能缺伱一双鞋了?” “……”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道:“说事。” “是,是。” 酒肆老板道:“反正说了她也不听,就是要赶出纳出这双鞋来,俺与浑家便早着睡下了,但睡不到一会,忽然听到她喊了一声,有东西被扑倒的声音,急忙过来看,她就这样了。” 胡麻道:“没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没有没有。” 酒肆老板忙忙道:“庄里的门板上好的,她那屋门里面也拴着哩。” “俺是从窗户里钻出来开的门。” “……” 说着瞅了一眼被踹了一个窟窿的窗户,想是有点心疼。 但当时一看屋子里面的人晕倒了,却也顾不上,只能先踹开窗户进来瞧瞧。 一听这,胡麻便知道问不出来了,只是看向了床上躺着的香丫头,瞧她晕迷不醒的样子,似乎非常的虚弱,若是能先唤醒了她,倒是可以问些东西,但怎么唤醒? 使四鬼揖门? 早先自己在周围村子闹祟的时候,倒是用四鬼揖门,暂时让那些啼哭的娃娃们,暂时平复。 但那是白天啊,如今却是晚上,四鬼揖门的力道有点大。 况且,胡麻大略判断着,也隐约感觉,这香丫头似乎与那些娃娃不一样,那些娃娃是被邪祟迷了,等于是身上多了点东西,但香丫头不是,瞧着,倒隐约像是少了一点东西。 低低呼了口气,守岁人擅长硬碰硬,对这样的事情,倒真有点怵头。 也只能捺着性子,仔细的向酒肆老板问道:“你且仔细想想,今天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些奇怪的人?” “生面孔的,瞧着不像是好人家的。” “想想有没有人跟香丫头说过话,问过她姓名来历什么的,若是有人拿了她的头发,或是问过她的八字什么的,那便更靠谱了。” “……” 这话一问,酒肆老板却是更为难了:“咱这做过往客人的生意,来的大都是生面孔呀……” “哎,有的……” 倒在这时,酒肆老板的婆娘忽然道。 (本章完) 221.第221章 李府管家 第221章 李府管家 “你在后厨,没瞧见……” 见众人眼神都看了过来,老板婆娘忙道:“我看着今天下午时分,来了一个老头子,穿的破破烂烂,跟个叫花子似的。” “他要了一碗面,但也没吃几口,还向我问那后厨里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什么的,我没理他,回了趟后厨,他就已经走啦……” 胡麻微微一凛,道:“他问你的,你说了?” 酒肆老板的婆娘脸色微红,忙摇头道:“没……没说。” “我没有怪伱的意思。” 胡麻放缓了口吻,道:“若是说了,也没关系,但你得告诉我。” 普通人对这一块的警惕,毕竟不高,也不知道,有些邪门东西,听个名字就能施法。 “真没说……” 那酒肆老板的婆娘红着脸道:“他一问,我就说香丫头心上有人呢,你别惦记了,别瞧人家在俺们这做丫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柜上的夫人哩1 “……难怪她脸红啊1 胡麻都有些无语,这世界的人也都这么八卦的? 但心里也明白,既然有这么个怪人存在,想必香丫头出的事,便与他有关了。 自己这庄子周围,有妖人混进来了? “找他去1 正自沉吟,门外头的伙计们,便都纷纷怒喝:“敢混到咱们身边害人,不想活了?” “他既是傍黑来的,想必出不了镇子,定能找着人。” “……” 他们也是有江湖经验的,知道这世道,能在夜里乱跑的人不多。 便是很多门道里的人,也不敢走夜路,那人既然下午还在,现在也多半还留在镇上。 可也正当他们群情激奋,便要点起火把,去外面找人。 胡麻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到小红棠已经跳了下来,蹲在窗口,向外张了一张,然后回身揪了自己的衣角,向了那外面的墙头不停的指着,心里就一下子有数了。 默不作声的走到了门边,忽然道:“不用了。” 周大同等人微怔,胡麻道:“人家已经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向了小红棠指的地方,轻轻一揖,道:“听墙根的朋友……” “……何不出来见见?” “……” 口中说的非常客气,但这一揖之间,身边却是微风一动。 “哗啦1 胡麻说的客气,事情也做的隐秘,周围的人都看不出什么来,但那墙外,却是忽地响起了一声剧震,只见一道身影,火烧了屁股一般猛得跳了起来,向着远处就疾窜了过去。 “还想走?” 胡麻倒没想对方反应不慢,但一揖之后,便已身形抢出,没有被他拉开距离。 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翻墙过院,如履平地,夜色里一闪,身形便已飘了出来,赶到了那人身后。 抄起刚刚从赵柱手里夺过来的粪叉,便要插向他的后背。 却不料,那人也是反应极快,察觉到了危险,索性不跑了,忽地停下,双手一伸,便解下了衣袍,那衣袍活物似的,在他身上褪下,立时向胡麻身上兜了过来。 “噗1 胡麻看不出这是什么门道,但小心着,一口真阳箭吐了过去,同时一叉子刺去。 手感微沉,仿佛已经将人刺穿,但定睛看时,便见这叉子居然只是刺穿了一件黑糊糊的袍子,对方却出现在了丈余之外,正转过身来。 胡麻抬脚就踢出了一片沙子,同时再次扬叉,便要再给他一下。 但得了这个功夫,对方却也忽地厉声喝道:“且慢着,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也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 他这喝,胡麻手里的叉子便也停下,距离他的脸只有一指之遥,袍子兀自在叉子上挂着。 微微皱眉,道:“我确实不知她是什么人,难道你知道?” “我……” 那人声音有些悲愤,带了哭腔:“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家小姐……” “我……我找了她好几个月啦……” “……” “小姐?” 胡麻打量着这个人,看得出来,他衣服料子不错,只是破破烂烂,显是许久没换。 身上也有不少伤痕,似乎与人交过手,一条腿还是断的,若不是这条断腿,恐怕自己都没这么容易抓着他。 皱了皱眉头,道:“你是谁?” “我……” 那老人声音里仍是有些激奋,大声道:“我姓周,是大石崖李府的管家,你……” “你莫要仗了血食帮的势,便觉得自己可以胡作非为,我只劝你,好生将小姐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带回去。” “不然,等到老爷找了过来……” “……莫说是你这小小庄子,便是你们的红灯娘娘,怕也担待不起1 “……” 看出了他的激奋情绪不是假的,虽然话有些古怪,胡麻也收回了叉子,道:“胡言乱语些什么?若你真香丫头家的管家,又怎么不大大方方来见,还要搞得藏头露尾?”      “听着你们家还称府什么的,像个大户人家,做事畏手畏脚,也忒没规矩。” “……” “我……” 这老头子本是异常激奋,被胡麻给骂了,倒是呆了一呆:“什么大大方方的见,大大方方的见了,岂不是正中了你的圈套?” “这是怎么的?” 这会子,周大同也已经凑了上来,手里拿着绳子,向胡麻道:“掌柜,要不要绑起来?” “那边童子尿已经准备好了,不行先泼他一脸?” “……” 经了上次那个事,他们现在都成熟了许多,擅用童子尿干大活,而胡麻平时对他们的教导也起了作用,知道江湖凶险,所以遇着了江湖上的人,不轻易叫名,只是叫掌柜,兄弟之类的话。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没用,老头子在周围打听过了,很容易知道胡麻名字。 但有这个意识,倒是好的。 “先不用,他瞧着就是脑子有点糊涂而已。” 胡麻看了那老头子一眼,道:“我一个月前就给你们家递了信儿,让你们过来人接,怎么就来了你一个?” “她现在似乎中了法,难道也是你下的手?” “……” “递信了?什么信?” 老管家更是迷茫了:“小姐确定中了法,但那不是你们下的手?” “废什么话呢?” 周大同踢了他一脚,骂道:“香丫头是我们家掌柜捡回来的,若不是他,丫头怕是早就被人丢进河里喂老鳖了。” “捡回来之后,我们掌柜也好生安置了她,养尊处优的养着,最多就是每天打扫打扫酒肆庭院,洗洗衣裳洗洗碗,买菜擦桌子做做饭……” “……打扫茅厕跟挑水之类的粗洗,我们可没让她干过啊1 “……” “捡来的?” 这老管家更是有些糊涂了,倒是有些跟不上他们的话,眼瞅着表情有些迷茫。 正说着,赵柱端着一只桶过来了,双手捧着,离自己的脸远远的。 道:“童子尿倒不倒?再不倒,就凉了。” “不用不用……” 老管家这次不用别人说了,慌忙摆了摆手,道:“你们,真的没有骗我吧?” 胡麻听着已是有些不耐烦,也隐约察觉,这似乎是个误会,便道:“我半年之前,捡来了这个丫头,说了要送她回去,只是她不记事,也打听不出家在哪里。” “好容易她如今想起了地方,我便找人捎了信去家里,让人过来接,怎么,你不是得了信来的?” “……” “碍…” 这老管家如今却是终于听明白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当然也看到了旁边赵柱手里随时准备要浇下来的童子尿,还是热乎的…… ……终于知道自己错怪了人,激动的泪水涌出了眼眶,猛然一个头磕了下来,大哭道:“恩人,是恩人碍…” “没想到我家小姐福大命大,竟是遇见了好人……” “……” “卧槽……”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急忙闪身到了一边。 又来了个磕头的…… 什么毛病这是,不怕别的,就怕头无好头,借了磕头过来暗算自己。 这种阴招不可不防,毕竟自己就会一手类似的。 不过让开了这个头,却也看出了这老管家似乎确实没有歹意,便摇了摇头,道:“先进来吧,把事情说清楚了。” “……” “我家小姐好命碍…” 这老管家进了店里,这才放心的哭着:“是我老了,不中用,带小姐看灯,却把人丢了。” “我没脸回去见老爷,只留了封信在家里,然后拼了命的出来找,老天爷有眼,倒真让我一路找了过来,瞧见了你们将我家小姐当丫鬟使,只以为是你们拐的。” “我在店里,悄悄的与小姐说话,她却认不出我来,我便知道她身上被人施了法,不敢打草惊蛇,于是白天就先离开了……” “本想着趁了夜里过来,再好生问问,看怎么救她,却没想到……” “……” “也就是说,他不是接到了我往大石头崖递的信儿才来接人的……” 胡麻也明白了这件事情的误会,皱了眉头,道:“那她现在这样,也不是你害的?” 老管家吃了一惊:“我……我哪敢害我们家小姐?” 胡麻微微沉吟,便起身道:“那你先过来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你家小姐,又出了什么事?” 这老管家闹了这么一通,直到这会子,才算有了机会近距离看丫头,忙忙的跟了过来,却是一看之下,顿时有些吃惊,慌忙的绕了香丫头的床,转了个圈,声音已是有些惊惧: “小姐……我家小姐,这是被带走了啊?” (本章完) 222.第222章 草心堂(三更求票!) 第222章 草心堂(三更求票!) “被带走?” 胡麻听着,没头没脑,已是觉得有些奇怪。 那老管家,似乎也被吓到了,一脸焦急,边说边要上手,胡麻却是忽然向他看了一眼,对他位无凭无证的老管家,还不是完全信任,不能让他靠近。 那老管家倒也知事,急忙收住脚,向胡麻道:“请恩人先试一试。” “试试我家小姐,脉搏是否正常?先观掌心,再试食中二指之根,再探无名与尾指之根,是否有异常?” “……” “不用试啦1 这时候,旁边的郎中便在旁边插嘴道:“我搭过脉了,怪的很,手掌冰凉,脉膊几近于无,倒是掌心偶尔一动,食、中二指不时抽动。” 他倒是一直没走,想看看胡麻怎么治的,长长见识。 再加上如今天黑,他也不太敢回去,郎中也怕邪祟啊,得等忙完了,有人提着灯笼送自己回去才保险。 “那就是真的了……” 老管家闻言,更是表情如死灰,喃喃道:“小姐,确实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留住了,只是……” “……谁有那么大本事,带走了她?” “……” 胡麻一直默默听着,这才看向了他,道:“被人带走,是什么意思?” “失魂。” 老管家眼睛只是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香丫头,道:“人有三魂七魄,小姐这是魂魄离体,不得归身的症状……” “她魂魄离体,不是很正常?” 胡麻心里想着,甚至她还会离体去给别的生魂带路呢…… 只是早就知道香丫头定然有些来历,便也先不说破,只是看着那老管家道:“既是丢了魂,那得找走鬼人过来帮着瞧瞧?” 正常来说,叫魂失魂,这是刑魂门道里的手段。 但走鬼人帮人诊病除祟,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会的手段也杂一些,寻常百姓家出现了丢魂的症状,都会下意识的请走鬼人来瞧瞧。 “没用的,没用的。” 胡麻这提议没有问题,但老管家却立刻摇起了头来,道:“小姐与别人不一样,她魂不归体,一定出了问题。” “当务至急,是须得护着小姐的命门,否则,过了十二个时辰,人……人就不中用了。” “……” “嗯?” 胡麻听出了这老管家,似乎知道一些什么,默默瞧了他一眼。 但老管家却神色略尴尬,躲过了胡麻的视线,只是关切的看着香丫头,倒是急的脑门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草心堂。” 这时候,旁边一直跟着,想看看怎么回事的朗中,倒像是明白了老管家的话,急忙道:“若是魂叫不回来,那便是失魂症了。” “那得进城,去找草心堂的人呀,他们最擅长治这类疑难杂症,不过,这里规矩大,倒是轻易不给人瞧……” “……” “这里也有草心堂的铺子?” 老管家听了也忽地一愣,旋即大喜:“那太好了,只有找他们才行。” “白葡萄酒小姐的草心堂?” 胡麻麻也微微怔了一下,并不主动发表什么意见。 如今他对香丫头出现的状况,还不太了解,这老管家似乎也有些遮遮掩掩,让人不喜,但毕竟救人要紧,便也不再多言。 当即让人套了马车,准备连夜赶往明州城里去。 如今见是香丫头出了问题,所有伙计都很关心着,但总不能这么多人都把庄子一扔,全进城去,于是胡麻便只让周大同和赵柱跟着,周梁留下来看着庄子,以免出了什么事。 “找骡马行往大石头崖递了信儿,李家没过来人,倒是香丫头忽然出了问题……” “这老管家自己找了过来,一眼就确定了她的魂叫不回来……” “……或是被什么留住了?” “大石头崖李家,又是什么人?“” “这老管家早先说这一家的事,红灯娘娘扛不住,是唬人呢,还是真有这个底气?” “……” 一路上,胡麻坐在前面驾着车,倒是生出了许多疑问。 不过这些,看出了这老管家并不想说,许是自己信不过他,他也信不过自己,便也暂时不强行问,无论如何,都先到了草心堂,找那里的人帮着香丫头稳定了情况之后再说。 边想着,胡麻边坐在车前,佯装打瞌睡,当然实际上也是真的像是睡着了的模样,不动声色,进入了梦乡。 进入了本命灵庙,胡麻便将手掌按在了香炉之上,低声的呼叫了几声。 倒是很快,命香便有了反应,穿过暗红色雾气,与白葡萄酒小姐连接在了一起,只听她似乎有些惊讶,又有点开心的样子:      “你这么快就炼成了?” “……” 胡麻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与她约定过,炼成了三脏便连系她。 其实自己五脏都炼成了,只是还没顾得上找她,便忙道:“第三脏我倒是快炼成了,不过今天倒不是因为这事,我是想问,草心堂,能治人的失魂症?” 白葡萄酒小姐倒是怔了一下:“是失魂,还是离魂?” 胡麻反应了一下,便明白了这里面的差别,离魂只是单纯的丢了魂,走鬼人叫一下便回来了。 香丫头这种叫不回来的,才算失魂症。 忙道:“就是失魂,是我的一位朋友,郎中们都说,要送到草心堂里去瞧瞧才好,但我听说草心堂规矩极严,又是你的地方,便先问上一问,省得大家都犯了难。” 白葡萄酒闻言,便稍稍沉默,道:“若是真的失魂症,等闲郎中是瞧不了的,得门道里的人出手。” “但草心堂确实不轻易给人瞧这个,地瓜烧早先已经过来转了两圈了,但因为准备的血食不够,也没给她瞧上。” “……” 听她这么一说,胡麻就知道自己这个招呼打对了。 他也不作这个请求,只是耐心的等着白葡萄酒小姐自己决定,却听她微一沉吟,然后才道:“这样吧,你若是要来,便赶在天亮之后,晌午之前,还是可以找人看得上的。” 胡麻顿时好奇:“为什么?” “因为有个伱认识的人,恰在那时候的铺子里坐诊,你那时过来,便可以碰上他,瞧在故旧面上,他会帮你瞧瞧。” 白葡萄酒小姐道:“当然,事情若是严重,他怕是也不会插手,你现在的身份,在别人那里都会有面子,但在他面前却没大到那个程度。” “不过你倒不用担心,必要的时候我会过来瞧瞧的。” “……” 胡麻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心里倒也感慨,这就是知道底细与不知道底细的区别了。 地瓜烧不知道白葡萄酒小姐的底细,所以白葡萄酒小姐也不必给她开这个绿灯。 但自己好歹是与她认识的,白葡萄酒小姐便在某些事情上,碍于情面,多少会顺手帮这么一把。 说定之后,才退出了本命灵庙,看着前方的笼罩在夜色里的田陇,低呼了口气,继续赶路。 如今明州城清静,这夜里赶路,倒也无事,天刚蒙蒙亮时,便已到了,胡麻等人随着等在城门外进城卖菜蔬瓜果以及押镖行商的人涌进了城门。 按理说自己到了明州府,各路朋友那里都要拜访一下,但如今却是为了给人瞧病,顾不上那些,便直接向行人打听了草心堂的去处,倒是轻易问了出来,很快来到了一个颇为阔气的楼前。 只见这楼有三层,两个门脸,皆排着长队。 一边是生药铺子,另外一个门脸则是医馆,里面有郎中坐诊。 这才一大清早,等候的人便已不少,胡麻也忙让周大同去领了号牌,在后面等着,远远的向里面一看,便见已是一片忙碌,郎中正在给人瞧病,一边号着脉,一边嘴里唱着: “脉浮洪大而数,内毒不散……” “黄连四钱辅金银花……” “……” 他边诊,边把症状与药数都用唱腔唱了出来,抑扬顿错,身边的伙计便边学边抓药算钱,一一做着事。 忙碌之间,井然有序。 等候诊病的人,也都小心着,不敢在这里喧哗,就连咳嗽,也得紧捂着嘴。 却不料,胡麻等人刚领了号牌,还没将香丫头抬进来,那老管家便急急的从车上滑了下来,冲进了医馆之中,向伙计们道:“可有草心堂的司命人在这里?” 他这一喊,医馆里面,顿时有些乱嘈嘈的。 旁边有两个医馆里的伙计,立时便过来推攘人,喝道:“先去领了号牌。”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 老管家只是着急,忙忙的揖着礼,道:“我不嚷,我们要看的普通郎中也看不了,请你们馆里的司命人出来,我直接与他们说……” “什么司命人?没有。” 但他衣衫破烂,模样也瞧着有些糊涂,却哪有人理他,医馆里的伙计也只是推攘。 胡麻皱起眉头,正打算让人把他拉出来,倒是忽然看到,这里的小小喧哗,引出了另外一个门脸里面,生药铺子里的人。 相比起来,生药铺子里倒是比医馆清静,人手也闲,见这边有事,那里的伙计自然过来帮忙,但伙计们身后,倒是跟了一位穿了长衫戴小帽的老头。 他手里端着烟壶,也跟了看热闹,眼神倒恰与医馆门口的胡麻对上。 双方皆是一怔。 新年第一天,怎么可以不加更? 反正应该是不会再烧了,今天我要努力码字!! (本章完) 223.第223章 五鬼掌柜 第223章 五鬼掌柜 胡麻是见到了这个人,才明白过来,白葡萄酒小姐为什么让自己赶在这时候过来,她说的故旧又是谁。 而那个老掌柜,见着了胡麻,也微微一怔,似乎是在苦苦想着什么。 胡麻便即笑了笑,让周大同等人去扯着老管家,自己则是客客气气的上前,向了那老头子一揖到底,笑道:“前辈,许久未见了,不知是否还认得我呀?” “哎,你先别说……” 这老头子忙伸手拦着他,道:“我也瞧着你眼熟,马上就能想起来了……” 胡麻看他这样,便知道他很难想起来。 直接笑道:“掌柜忘了去年进山,我跟二爷帮你带路的事了?” “啊1 这掌柜一拍脑门,笑道:“真的是伱,我就瞅着眼熟,你怎么一身血食帮的打扮?” “这不能怪我记性不好,才一年不见,你这模样大变呀……” “……” 原来这掌柜并非旁人,去年白葡萄酒小姐进老阴山找狐棺材,身边就带着他。 还曾经试图以五鬼术帮着胡麻找婆婆,只可惜他那一手,在老阴山里不太管用,但无疑也说明了,他也是门道里面的人,胡麻在这里遇着他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人家就是这生药铺子的掌柜。 胡麻笑道:“托您与小姐的福,去年回去,我便进了血食帮赚口饭吃了。” “当时您给我一卷布,帮我收敛婆婆,这情份我还记着。” “……” “那是敬你家婆婆,倒不用这么客气。” 这老掌柜也忙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胡麻:“你这可真是不错,做了管事了?我刚听着吵嚷,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是我一个妹子。” 胡麻忙低声道:“患了失魂症,想请草心堂里的郎中给瞧瞧。” 老掌柜怔了下,道:“若是失了魂,让走鬼人叫叫便是,你婆婆便是走鬼人,还能不懂?” 胡麻道:“没这么简单,叫不回来。” “这样……” 老掌柜听了,便微微皱眉,向胡麻招手道:“那你去那医馆也没用,带我这来吧1 胡麻大喜,忙让周大同他们将李香玉带了过来,被这老掌柜领着,抬上了二楼,却是放到了一个厅里的软榻之上。 这掌柜抬抬手,便有下面跟着上来的伙计,给他打来一盆清水,他在里面洗了手,又在旁边的香炉里立了一枝香,然后才轻轻的撑开香丫头眼皮瞧着。 看完眼睛,已是面色微沉,又看了她皮肤下的红点,然后翻了她手掌,按捏掌心。 身边有伙计跟着,他倒是未像郎中一般的唱,但也边看边说道:“查惊魂疑魂之症,先探地心,地心浮动急为初病,浮动慢为久玻” “食中之交急跳,是为路口受惊。” “尾指初节跳,是为受牲物惊,多披毛之牲,小指初节跳,多为鳞甲之怪。” “若地心如常,则视长指初节两侧,疾跳则为受鬼魂冲撞,中节疾跳则为黄柳附身,以筷夹之,便可除邪……” “……” 他极有条理,边诊边说,但在香丫头手上按捏几下之后,脸色却显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嘴里也不再说话了,最后又查探多处,慢慢直起了身来,向胡麻道: “小兄弟,咱们也算半个故旧,我不是不想帮你,但你带来的这丫头,我们草心堂怕是看不了。” “……” 早先他在寨子里见了胡麻,那时胡麻只是他口中的小孩,连个名字也落不着。 如今见胡麻进了血食帮,而且打扮瞧着不像普通帮众,倒像个管事,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但客气归客气,最后的态度,却让胡麻心里忽地一惊,他记得这老掌柜,本事也是不小的,瞧着也愿意帮忙,但怎么一看就说看不了? 老掌柜似乎也有点纠结,停了一下,才低声道:“她这魂丢的太蹊跷。” “咱草心堂帮人瞧病,但不帮人瞧恩怨。” “……” 看着他的眼睛,胡麻立时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香丫头果然是被人拘走了魂?” 微疑之间,便转头看向了那老管家,隐约猜到了什么。 而一直有些心焦的老管家,本是一到草心堂,便要找这里的司命人,但是没找到,却见有胡麻的熟人帮着瞧了,也是心下一喜,耐心等着,如今见了对方不肯瞧,便又有些着急了。 忙上前,向了老掌柜揖礼,道:“老先生,借一步说话。” 老掌柜听了,倒是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胡麻,胡麻也不动声色,道:“这位,是我朋友的亲人,不过……我们也不太熟。” “那便在这里说吧1 老掌柜转头向老管家道:“左右都是这一位病人,我草心堂也是凭了规矩办事,说话何必背人?”      那老管家顿时有些迟疑起来,看看左右,一时拿捏不定。 而这草心堂的老掌柜,却是不理他了,只是转头向胡麻道:“小兄弟,咱也不是不念旧情,只是你这病人病的蹊跷,我想你还是先找找病根吧1 “草心堂有草心堂的规矩,咱也是没有法子的。” “……” 口吻客气里面,透着绝决,倒让周围的人一时心里着慌,那老管家则更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香丫头患这失魂之症,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便与她梦里引魂有关。” 胡麻心里也在默默想着:“草心堂定是瞧出了异常,说不定香丫头就是被什么东西扣下了,他们也不想开罪,才让我去找病根。” “正常来讲,这时候我也该直接走人,不能让白葡萄酒小姐为难。” “但之前白葡萄酒小姐也说了,必要的时候她会现身,那我这会子,是走还是不走?” “……” 正想着,在这当口,倒是也没人留意到,在胡麻等人抬了香丫头上二楼时,三楼楼梯之间,便一直有一只猫懒懒的卧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待到二楼间气氛有些僵硬,却从三楼处,出现了一双踩着白色绣花鞋的纤细小脚,旋即探下一双纤纤玉手,将这只猫抱了起来,白色绣鞋轻盈下楼。 听得楼梯声响,众人下意识的回头,便一下子都直了眼睛。 只见楼上下来的,是一位抱着猫的白衣女子,她明艳照人,但气质却甚是清淡,身上带了淡淡的草药香气。 仿佛是无意之间下楼,见这里有人,便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胡麻身上时,却是略略一怔,旋即目光向着那位吴掌柜看了过去,似乎带了些许的询问之意。 “东家……” 这掌柜便忙站了起来,笑道:“可还记得这小孩?” “去年咱们进山时,他还给咱引过路,如今出息了,在血食帮做了小管事。” “……” 胡麻闻言,也忙客气的起身揖礼。 心里倒是想着,白葡萄酒小姐原来长的这么好看。 之前在老阴山里,她一直不出轿子,自己倒是第一次真个见着她。 其实大家已经很熟,但在现实里遇着,该演一下的还是要演,不能表现出这熟络来,所以只是客气揖礼,只偷眼打量了一下。 “这不是管事,瞧这袍子,倒像是掌柜。” 白葡萄酒小姐比胡麻更会演,只是眼睛淡淡在他身上一转,便道:“当年在寨子里,我便瞧这小孩不俗,我在林子里遇了难,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出手相助了,品性不错。” “掌柜?” 这五鬼掌柜闻言倒是微微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一下胡麻。 去年见时,胡麻还只是寨子里的一个小孩子,如今,倒成了血食帮的掌柜? 这爬的可不慢呐…… 当然,他自己便是草心堂的掌柜,未必瞧得上这个血食帮的掌柜,但不论其他,明面上大家可是要平辈论交的。 心里惊讶之余,便也隐隐想到:“爬这么快可不容易,这是卖了身还是卖了命?” 可心里想归心里想,却也忙笑着向胡麻拱了拱手,道:“那可是我眼拙,小兄弟这身本事不小,如今既到了城里,无事了便来我这里喝喝茶。” “前辈抬举我了。” 胡麻也忙还礼,看出了这五鬼掌柜的惊,心里倒是想到了另外一点。 爬到这掌柜位子,也差不多了,不能再做太出格的。 去年自己还只是寨子里的凄苦少年,这一年多的时间便爬到了血食帮掌柜,哪怕自己明面上做的,都有逻辑可循,但落在其他人眼里,也是个飞黄腾达的。 万一真有十姓的人过来,没准便会因此而确定自己有问题,凭白的惹来麻烦。 以后,有些事还是暗处来比较好。 而见着胡麻与五鬼掌柜问好,白葡萄酒小姐却也是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模样,仿佛她也只是认出了胡麻,略问一嘴,便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淡淡的嘱咐五鬼掌柜,道:“既是故旧,五鬼掌柜便好好招待着,中午留人用饭吧1 “红灯娘娘如今要建庙了,也不算野路子,与红灯会的小掌柜交际,还是旧识,也不能算是坏了草心堂的规矩。” “……” 胡麻忙道:“东家小姐,咱这里有位病人,你看……” 白葡萄酒小姐道:“有病人让五鬼掌柜瞧瞧就是了,诊金你可不能省下,去年在林子里的人情,咱当时就还了。” 胡麻顿时轻松起来,笑道:“那是自然。” (本章完) 224.第224章 鬼洞人家 第224章 鬼洞人家 “哎……” 这五鬼掌柜一听,却是心里一惊,见小姐边说着,边要抱了猫,再回楼上去,忙小步跟了上去。 心里也是一时有些无奈,这寨子里的小孩,也太会打蛇随棍上了呀,当初在老阴山里,也是因着他一句话,东家小姐把自己的大事都扔一边,陪着他找婆婆去了。 如今又是因着他一句话,便让自己给人看玻 这俩人身份明明天差地别,一在云天一在泥,但怎么还挺投缘的? 只不过,东家小姐大方,一看是认识的,便随口让自己帮忙,但她其实还不了解情况碍… 低低的向她说了几声,又回头看了香丫头一眼,白葡萄酒小姐闻言也是微怔,皱眉道:“这么麻烦么?救人是本份事,但不沾恩怨也是对的。” “问清楚了,再帮忙吧1 “……” “那就还是要帮?” 五鬼掌柜明白了小姐的意思,也只能先应下,只是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时,脸上才堆起了笑脸。 小姐毕竟还是要面子的,正常来说,这种明显牵扯恩怨的事,草心堂直接问都不问的。 “小兄弟,咱东家发了话,这事咱也只能听着。” 他走了回来,才在香丫头身边坐下了,无奈的向着胡麻笑了笑,道:“但你带来的这个病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你们可得好好的说一说。” “不然,咱就算是想帮你们看,也看不了呀……” “……” “是。” 胡麻点头应允,然后看向了旁边。 那位香丫头家里的管家,早已焦急而又不知如何说才好,直到这时,胡麻才向他道:“刚刚伱一直遮遮掩掩,我也不直问你,现在你听见老掌柜的话了,还不肯说么?” “我……” 这老管家满心急切,迎着胡麻与五鬼掌柜的眼神,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可似乎又觉得周围人多,一脸的纠结。 草心堂五鬼掌柜瞧着,已是颇不耐烦,挥挥手,让身边的伙计们下去了,周大同是个会察觉观色的,便也带了其他的伙计下去,如今,场间便只剩了胡麻与老管家,五鬼掌柜。 但这老管家明显还是有些迟疑,似乎碍于胡麻在场似的。 五鬼掌柜却是明显有些生气了,淡淡道:“老先生真是好大的谱,要不然你也别说了,自己带了人走吧1 “是,是,是老夫的错……” 老管家额头都急出了些汗,忙忙的带了歉意,向胡麻一揖,也仿佛是狠下了心,才向五鬼掌柜道:“老先生,实不相瞒,我家小姐……” “她是灵寿府,看守鬼洞的李家千金……” “……” 骤一听了这话,胡麻与五鬼掌柜,脸色都有些微微的变化。 五鬼掌柜似乎有些惊讶,急忙低头看了一眼香丫头,身形稍稍后缩,隐然若有所思。 “看守鬼洞的?” 胡麻则是微微一怔,心想:“干啥的?真不是无常李碍…” 虽然一开始就觉得冷不丁捡到个无常李家的人难以置信,但心里也在想,万一是真的呢?自己可不就赚大了? 如今听得不是,心里顿时有些失落,仿佛丢了点东西…… “灵寿府李家?” 而那五鬼掌柜,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了老管家,道:“那又如何?” “啊?” 这老管家一直遮遮掩掩,不肯直说这香丫头的身份,便是要说,也只是想偷摸的与草心堂的司命人说,如今说了出来,却没想到人家居然是这等反应。 表情也一下子有点着慌。 “我知道这个地方,在安州府是大族,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 五鬼掌柜向老管家道:“但这位老哥你冷不丁报出这个名头来,却是让我们草心堂为难了。” “鬼洞子李家与我们草心堂并无恩怨,也无纠葛,你这病若是合我们草心堂的规矩,便是寻常百姓,咱们也治了,若是不合规矩,那你们,总也不好强迫我们给人瞧病吧?” “你们若是本事大,那自己就给人治好了,又何必来找我们?” “……” 几句话说了出来,倒是让这老管家一时难为情了起来,草心堂的反应,与他想的竟大为不同。 “鬼洞子李家是什么,我倒不清楚。” 这时候,胡麻便直接开口,道:“但这丫头,是我当初从河里捡来的,她被人拐过,记忆不清楚,但人是好的,这么段时日一直呆在我那庄子周围,勤恳做事,与人为善,左右都看重她。” “出这事之前,她还在做着针线活,也不曾得罪了谁,冷不丁便这样了,其他的我倒不知晓。” “……” 五鬼掌柜看向了胡麻,道:“事前可曾去过什么邪地?可曾得罪了什么人?又或是,招惹了某些厉害的邪祟?” 胡麻摇头,道:“她只是在酒肆里帮着做事,最多也只是到庄子里送顿饭,平时连镇子都不出,又哪里会招惹到什么厉害东西?”      “若说奇怪的……” “……” 边说边看向了旁边的老管家,道:“这位老先生出现的倒是奇怪。” 老管家闻言也已冷汗涔涔,慌忙道:“二位也别猜测了,老夫对小姐这情况,着实是知道的,她天生走阴,落红开始便能生魂离体,引渡亡魂。” “如今这想是生魂被困在了某处,不得归身。” “但其实,其实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甚多,连我也不甚明了……” “从……从放灯的时候,小姐被人拐走,我便觉得古怪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找见了小姐,她却认不出我来,但是……” “但是我想无论怎样,老爷一定是可以帮小姐看好的。” “这次,我也不求别的,只望草心堂能帮着我家小姐稳了命门,好歹能让她等着见到了老爷,也就好了……” “……” 听他意思,倒是不指望草心堂能治好,而是能让草心堂帮着稳住情况就行。 五鬼掌柜也微微犹豫,若有所思。 老管家旁要起身下跪,道:“草心堂救命大恩,大石头崖李家一定会记住的……” “莫跪莫跪……” 五鬼掌柜也忙拦住了老管家,道:“治与不治按规矩来,与你们家没什么关系,况且此事也不简单,我总是要先上楼请教一下小姐再说。” “二位稍坐,来人,看茶1 边说着边让铺子里的伙计上了茶,而他则起身往楼上去。 胡麻与老管家两个,守了香丫头在这里坐了,老管家有些局促,坐了一下,才向胡麻道:“恩人莫怪,不是我信不过恩人,而是我家小姐身世牵连甚大,我不敢说。” “说着不说,不也说了?” 胡麻心里暗想着,脸上便也露出了些冷笑之意,向老管家道:“老人家也别怪我直言。” “人是我顺手救的,本来也没太当回事。” “如今病了,我也是又搭着功夫,又搭着人情,按理说,她家里人找来了,我巴不得撂开手,随你们家去。” “但我往大石头崖递了信儿,她家里人没有过来,来了你这一个,又是个自己找来的,况且之前在酒肆,香丫头也没认出你来。” “如今只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她们家的管事,可曾有什么信物佐证?” “现在我还留在这里,便是因为信你不过,你倒还这般遮遮掩掩,却是瞧谁不起呢?” “……” 被他这一说,那老管家已是有些汗颜,早先瞧他,隐约有些出自大户人家的傲气,但如今却像是一下子被剥的体无完肤,难堪的解释道:“老夫也知该出示些信物,取信于人……” “只是,只是我这一路过来,奔泼日久,还遇着了厉害的,被人打个半死,行李都丢了,实在是……” “……” “那也是你的问题。” 胡麻淡淡道:“况且莫说你没有信物,便是拿出了信物,我也只觉轻松,人自交给了你,我回庄子忙我的去。” “怎么着,真当你们什么鬼洞子人家成了皇亲国戚,人人见了都要巴结着?” “……” 一番话不假颜色,已是说的那老管家脸上挂不住,忽地跪了下来,道:“恩人莫要如此说,那可真是让老夫这张脸都留不住了……” 胡麻只是在他下跪之时,抬手就把他提了起来,不受他跪。 但也皱着眉头,毫无悦色。 “这是怎么的?” 倒也恰在此时,五鬼掌柜下得楼来,瞧见了两人这模样,微微一怔,旋即也不理,只是向胡麻道:“我家小姐说了,既然不是她主动招惹,那便可以瞧瞧。” “只不过,今天我得焚香沐浴,才好使司命之法。” 说着向了胡麻笑道:“本想中午与小兄弟好好饮几杯,这却得改日了。” “今天我可碰不得酒。” “……” 胡麻忙笑道:“来日方长,急这一日做什么?” 心里倒是隐约一动,香丫头会主动离魂,帮冤魂引路,那么她现在这情况,是不是主动招惹其实不好说,毕竟无意中闯进了什么邪祟的领地,那其实与主动招惹也不差。 说白了,救与不救,全是白葡萄酒小姐一句话。 如今她说了要救,便是因为香丫头在她眼里,也有打破了规矩救人的必要? (本章完) 225.第225章 司命门道(三更求票) 第225章 司命门道(三更求票) 如今,对这守什么洞的人家,胡麻其实还一无所知,有关香丫头身上发生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带了她来瞧病,主要还是看白葡萄酒小姐,她是自己人,该不该治,该怎么治,都有她的主意,倒是不用自己担心了。 他只是默默想着,老管家见草心堂答应,则更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只是意外之处倒是,自己搬出了鬼洞子的名头,人家草心堂却不在意,最后答应了给治,居然也像是看了这血食帮的小掌柜面子…… 于他而言,这是不是代表了某种复杂滋味,便不可知了。 “两位,赶在夜里子时前回来即可,我既然要焚香沐浴,那便也不留你们的饭了碍…” 听见五鬼掌柜开了句玩笑,胡麻便也知道人家是在逐客,看着香丫头留在了草心堂,身边点了一枝安魂香,这便等于草心堂将人护住了,外人不能靠近,胡麻便也放了心,走了出来。 先让周大同他们回庄子,自己则向了红灯会这里来。 毕竟入了城,还有这一整天的功夫,不过去拜会一下不合适,况且这次见了徐管事…… ……不对,现在是徐香主了,但不论是啥,总得催催账。 “哎呀,这账不好算呀……” 徐香主见胡麻来了,倒是意外之喜,颇有些装模作样的道:“胡大侄你过来瞧瞧,那姓郑的给我留下了什么样的一团烂账?” “如今咱这会里,接管青衣帮留下来的血食矿要不要钱?安置那些新收过来的掌柜,调拔伙计要不要钱?建庙所需,是不是也需要一大笔银子?” “这还有给上面的供呢,血食矿多了,上的供也多。” “哎,这里也要,那里也要,但会里的底子就这些,让我可怎么做呢?” “……” 如今混得熟了,胡麻也知道他嘴上抱怨,心里美着。 便笑道:“那我不管,你上次答应给我销的账,总得帮我办了吧?” “那简单,我想着伱呢1 徐香主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又压低声音道:“明年开春,你要不要往血食矿走一遭?” “啊?” 胡麻都吃了一惊,可太明白这句话代表了多少油水了。 忙道:“能行?” 徐香主道:“反正事不太好办……” 胡麻笑道:“规矩我懂。” 徐香主道:“……正因为不好办,才要胡大侄这种办事稳重,有本事的人上呀1 “跟我再谈规矩,不是见外了?” “实不相瞒,这好事我一开始就想着你,把账房都给你找好了,那曾经救你性命的老算盘知道不?顶实在的老哥们,到时候派到你庄子上去。” “……” “连账房都想好了,这是真有可能给我安排上?” 胡麻想起了那个欠了自己六十颗血食丸的老家伙,心里顿时一喜,忙忙道:“咱就说这红灯会这么大一摊子,管钱粮的香主得找个可靠人来做啊,徐叔做的真好……” “晚上吃酒时,再谈吧?” “……” 与徐管事约好了吃酒,便从这里出来,去寻杨弓。 却不想,杨弓刚刚下了值,正在他院子里教着瘸腿小鬼,如何递口信,如何送物件,如何辩认自己的写的字,冷不丁的一阵阴风,抬起头来,却见自己的瘸腿小鬼,居然不见了。 旁边沈棒子瞧见,道:“杨弓大哥,你这小使鬼要不得了。” “主人家话还没有说完,它就跑了。” “……” 杨弓怔了一下,立时笑道:“去春和楼说一声吧,这是我胡麻兄弟来了。” 果不其然,出了门一看,便见到瘸腿小鬼正跪到了胡麻跟前,嘴里喊着胡老爷吉祥。 到了晚上,却是杨弓作东,请来了徐香主,以及几位供奉,其中还有欠了自己六十颗血食丸的老算盘在,再加上几位红香弟子,坐了下来。 这些红香弟子,如今还能与这些掌柜,管事一起吃酒,但等他们再上一筹,成为了娘娘身边的烧香人之后,这类交际便没有了。 酒过三巡,胡麻便也带了好奇,向徐香主打听:“这草心堂,是做什么的?” “这地方可不简单碍…” 徐香主闻言,便卖弄起来,向胡麻与杨弓等生瓜蛋子道:“你们终究是阅历浅,只瞧着咱们红灯会如今愈发的风光了。” “但须记得,哪怕咱家娘娘建了庙,草心堂、梅花巷子,还有府衙这几个地方,咱还是不能招惹的。” “当然,他们也不会招惹我们,大家给着面子,过去就是。”      “……” 杨弓忙道:“梅花巷子我知道,咱红香弟子巡夜,都不会进那巷子,上次他们派了个小厮儿过来想买几颗血食丸,还是烧香人亲自送过去的,但草心堂又是什么名堂?” 胡麻听着,倒有些好奇,杨弓以前做事率直,眼里只认红灯娘娘,如今倒瞧着涨进了? 徐香主道:“咱们红灯会,是靠了血食吃饭,还要侍奉娘娘,所以会里多是守岁负灵,有几个走鬼人,也是为了更好帮着娘娘做事。” “但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在各地行医采药的走方郎中里面,其实也是有个门道的?” “他们那个门道,便叫作司命。” “……” “司命?” 胡麻默默想着,道:“这门道有什么讲究?” “那讲究可大了。” 徐香主笑道:“门道外治病,门道里治命。” “普通的走方郎中,会用草药银针帮人瞧病看伤,药到病除,那就是好郎中,但入了门道之后啊,那就玄乎了。” “都说他们有了强行为人续命的本领,普通郎中看不好的怪病,他们能治好,甚至有些瞧着已是寿数将尽,必死之人,有了他们出手,那也能给他延寿。” “门道里面,甚至有说头,司命之人能改死簿,让阎王勾不去人的魂哩1 “……” “有这么大的本事?” 胡麻听着,倒是微微心动:“那倒要赶着过去瞧瞧。” “不爽利。” 众人都大涨见识,耐心听着,却也有旁边的红香弟子沈大棒子道:“以前咱红灯娘娘没建庙,咱们倒感觉在明州府城天不怕,地不怕,只有青衣帮的人敢跟咱们做对,也被咱们追着打。” “如今娘娘建了庙,怎么倒各处都要小心着了?” “……” 这话倒是一下子引起了好几个红香弟子的认同,只有杨弓如今若有所思,没有附和。 “呵呵,这是好事哩……” 徐香主平时对这些不学无术的红香弟子,也是耐心不大的,但如今却知道,娘娘建了庙,怕是这批红香弟子,就是最后一批了,便也耐心着性子,笑着解释: “咱们一直留在这里替娘娘办差,少在江湖上走动,你们倒是不太清楚。” “实际上啊,以前,咱就只是血食帮里讨生活的。” “血食帮就是采割血食,争来争去,好处是得着了,但在这江湖上名声也就那么着,到了外头,你提自己是血食帮的红香弟子或是掌柜,或许有人卖面子,也或许根本无人搭理。” “但如今却不一样,咱再出去了,那就不是血食帮的哪个,而是供奉香火神庙红灯娘娘的弟子,这是有身份的。” “哪怕不认识,其他有香火的江湖同道,都会念几分香火情,而哪怕不奉香火,其他门道里的那些人,也是会多少敬一眼我们的身份的。” “……” 这些红香弟子,是否听明白了里面区别,胡麻不知,他自己倒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是少林峨眉与某地盐帮的区别? 说白了,以前的血食帮,在江湖上确实没什么大牌面的呀…… 倒也难怪那香丫头家的管家,明明落魄潦倒,却为何还是总能让自己感觉到些许让人心里不快的傲慢了…… 到底还是一个江湖身份的问题。 自己这个血食帮的掌柜身份,在人家眼里着实不算啥,不一定有身份加成,没准倒有点拉低。 当然,红灯娘娘建了庙,以后会有些不同,但这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起码现在,旁人还只是当自己是血食帮的掌柜。 一时对自家江湖地位,有了一定了解,胡麻也心下大定。 当即便陪着他们喝了顿酒,等人都醉熏熏的,自己便谢绝了徐香主要带他去城里烟花巷子里听曲的邀请,而是独自出来,向了草心堂走去。 本是有了七分醉意,却是一步一步,愈是靠近,愈是清醒。 守岁人炼了五脏,便是砒霜都可以大碗的喝,甚至不用加糖,更何况酒? 当他到了草心堂边,又点了几枝香,熏掉了身上的酒气,这才上了楼,那位李府的老管家,如今早就在楼边等着了,一见胡麻上来,立刻便深深的揖了一礼。 但胡麻如今对他也不近不远,只是冷淡的点了下头,便看向前方。 架子该有的还得有,明白了在这老管家心里自己处于什么地位,却不代表胡麻就接受了。 “你这下意识里觉得,咱一个血食帮的小掌柜救了你家小姐,惟恐我了解太多,会挟恩图报还是怎么着?” “咱可不是那种人,就算想要,也得让你主动来报1 我也是真牛批,发烧了一场,没耽误更新,还是三更! 咱这票,求的理直气壮 (本章完) 第226章 李家机缘 第226章 李家机缘 如今还不到子时,却看到五鬼掌柜已经在准备了,香丫头躺在了二楼间的一个软榻上,身上已是系了多根红线。 这些红线有的系在她足踝上,有的系在她手腕上,有的一端递进了她的嘴里,也不知为什么方法,让她咬住,所有的红线交织纵横,绕着她形成了一张网,上面系了一颗一颗的小铃铛。 看起来诡异而又神秘。 而五鬼掌柜,则是换上了白袍,头上戴了高帽,腰间系了黄符,又将他平时带在了腰间的五个小瓶子,都取了下来,分别放在了香丫头的脑袋及四肢旁边。 随着他口中默默念咒,缭绕香气之间,倒隐约可以看到五个小鬼现身,围住了香丫头跪着的模样。 眼见到了子时,他便点起了香,开始绕了香丫头转着,口中念咒。 “这是治病?” 胡麻也是大开眼界,倒觉得这更像是施法。 但徐管事说了,司命门道,便是指他们有定人生死,司掌命数的本事,可不敢小瞧。 只是瞪大了眼睛,多给自己添点阅历。 “一魂离体二魂存,守尸因果护本身,子夜铃响人清静,身安魄稳等归魂……” 随着五鬼掌柜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忽然周围的五只小鬼同时抬起头来,扯动了红线,顿时所有串在了红线上的铃档,都开始跟着响,响声连声了一片。 响声让人说不出的难受,仿佛神魂都要被扯出身体来似的。 胡麻微微闭眼,也只是强自按捺,周围的伙计,以及那位周管家,则已扛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处于铃响中间的香丫头,则更是难以想象正受着什么,她如今本是生魂离体,无知无觉,但居然皱起眉来,似乎极为痛苦。 也正到了这铃声响动的极点之时,那绕了香丫头行走的五鬼掌柜,忽地停步,脚踏着一种古怪的步法,伸手扯住了一根红线,轻轻的一拉。 “唰1 所有的红线都是活扣系住,看似繁杂,其实只有一根,五鬼掌柜伸手一扯,红线便忽然被抽了出来,上面串着的所有铃铛,最后一响,然后纷纷洋洋,落在了香丫头的身体周围。 这声音响过最后一阵,渐渐停下,铃铛一片绫乱。 而五鬼掌柜则蹲了下来,观看着这些铃铛,胡麻也跟着瞧,竟外的发现,这些铃铛里,居然有好几颗是破损了的。 外人皆不知究底,只是关切的看着五鬼掌柜,却见他观察了良久,还招手叫来纸笔,似乎记下了一些什么,这才起身,请了胡麻与老管家到外间坐下。 “你们带来的这姑娘,瞧着可不太好啊,她确实是生魂离体,不得归窍之状,但你们知道更严重的?” 他压低了声音:“她脑袋里被人砸了一颗钉子。” “钉子?” 老管家听了,已是心里一慌。 胡麻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听香丫头说过这事,只是自己看过,她头上并没有被钉钉子的痕迹,但这五鬼掌柜倒用了他们司命门道的法子,给瞧出来了。 五鬼掌柜叹了一声,道:“人有元觉生三魂,又称往生魂,因果魂,守身魂。” “如今咱们瞧着,她只是生魂离体,昏迷不醒,可其实这颗钉子才是最重的,伤了她的元魂,让她守不住身子。” “如此一来,她剩下二魂,也是一残一伤,生魂回来的晚了,小命怕是保不祝” “……” 胡麻不懂这些门道,只能仔细的听着,长长见识。 但老管家却似乎是懂的,又惊又慌:“谁敢向鬼洞子一族的小姐下这等狠手?” “草心堂帮人瞧病,但不瞧恩怨。” 五鬼掌柜道:“但不插手也插了手,所以你们倒也不必太担心,我暂时用长命锁护着她,暂时性命无碍,但具体该怎么做,我这本事不太够,等我请教一下小东家,再来定夺。” “不过,小东家这会该是休息了,我只能等明再问他。” “伱们先寻地方住下,明天一早过来吧1 “……” 老管家听见还要等,自是担心,对他来说,倒是先把那位小东家叫醒了最好。 但胡麻却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便自答应了。 草心堂留病人,却不留客,胡麻已经拒绝了徐管事的邀请,这会再找过去也不好,便索性出来,要找间客栈住下。 见那老管家蹲在草心堂楼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有些无奈,便叫了他过来,一同住了店,如今夜深,也不洗什么头脸,便和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入得本命灵庙,白葡萄酒小姐果然已经在等着了。 见胡麻入了灵庙,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倒是个有运道的,从哪捡来了这么一位?” “这还真是凑了巧的。” 胡麻便即将自己当初如何去帮助杨弓,如何顺手救了这丫头的事说了。 只不过,有关镇岁书的事,自然不讲,只说自己婆婆留下了一枝香,烧了起来,可以让邪祟近不得身。 凡是无关胡家身份的,都无不可言,他便也事无巨细的说了。 包括了香丫头会在梦里牵魂的事情。 “她既是鬼洞子李家的人,会牵魂倒不是怪事。”      白葡萄酒小姐听了,叹了一声,道:“也是你命好,白捡了这么大一份机缘。” 胡麻早就想问,忙道:“这么说,她倒真是个有来历的?” “是有来历,倒还不校” 白葡萄酒小姐道:“所谓鬼洞子人家,指的便是灵寿府那帮奉皇命看守着鬼洞的人,据说那里有天生的鬼洞,妖魔恶鬼会从里面钻出来害人。” “于是,当时还在位的皇帝,便暗中委派了几位有降妖伏祟之能的厉害人物,过去镇着这一方恶地,久而久之,那几户人家便在周围扎根繁衍,成了如今的鬼洞子人家。” “我亲自看过了那丫头,倒是可以确定,她确实是守洞人一族的,有些天生的本领在身上。” “……” 胡麻想着,道:“你说的这天生的本领,便是指她可以梦里引魂?” “不错。” 白葡萄酒小姐道:“梦里引魂,可不是小本事,多少门道里的人练都练不出来,这是她血脉里带的本领,作不得假。” 低低呼了口气,胡麻也算确定了香丫头的来历不俗,这才道:“她们这一族的人本事很大?” “鬼洞一族的人可与普通的江湖帮派不同。” 白葡萄酒小姐道:“他们世代守着鬼洞,家族传承,也少与其他江湖门道交际,但他们都有着一些非凡的本领,让人敬畏,在安州府,也是属于极有声名的神秘世族了。” “原来倒确实是个有来历的,不过跟我想的不一样。” 胡麻也明白了过来,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十姓里的无常李家的呢……” “十姓?” 白葡萄酒小姐闻言,却是怔了一下,笑道:“遇着个姓李的就当是无常李家,你怎么不捡块石头就当捡了金子呢?” “我遇着个走江湖姓赵的,是不是就要认定他是神手赵家的?” “我在寨子里遇着个姓胡的小孩,是不是就要认定他是镇祟胡家的?” “……” “?” 胡麻一听都慌了:‘你别乱联想碍…’ “不过话说回来……” 白葡萄酒小姐道:“十姓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他们自己愿意现身,别说找着他们,就是想找着与有他们有关的人都难,可明面上,各郡县州府,也都是有一些大家族存在的。” “论起明面上的名气,这些大家族的脸面与势力,倒是比十姓还大,这鬼洞子李家,便是其中的一个,说是灵寿府土皇帝也不为过。” “若有机会结交,倒不好放过。” “……” “咦?” 胡麻听了倒是一怔,笑道:“但你们家掌柜听了这一族的名头时,说话可硬气着。” “那是碍于规矩,不得不硬气。” 白葡萄酒小姐道:“草心堂是个医馆子,打交道的人多,你扯个面子来,他扯个面子来,我们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当然你倒不同,人家几代传承,坐拥一府之地,说句话儿,整个安州的人也都要给上面子,论起底子来,确实不是你们红灯娘娘会能比。” “……” 听她这么一说,胡麻倒是能够明白。 郡、州、府、道、乡,红灯娘娘会是一个霸占了明州府城,在这府城及周围颇有名声的血食帮。 但一州之内,府城没有二十也有十几。 红灯娘娘的名声或许可以传遍一州,但离得越远,卖面子的便也越少,而这鬼洞子李家,听着却起码是真可以影响到一州之地的? 那老管家倒是没有唬人,红灯娘娘会在人家面前还真不够瞧。 只是,唉,还是红灯娘娘不够努力。 你再厉害一点,再努力一点,手底下的兄弟出去行走江湖,也更有面子一些不是? “总而言之……” 白葡萄酒小姐也叹了一声,道:“你倒确实好运气,不仅救下了鬼洞子人家的小姐,还有机会把这恩情做大些。” “如今确实打算怎么着?” “……” “做大恩情?” 胡麻怔了一下,道:“那倒不至于,咱只是单纯为了救人,不图回报……” “……但他家总不能不记这个恩情吧?” (本章完) 第227章 转生者组织 第227章 转生者组织 自己把他们家的千金救下来了,他们家又是个底子厚实的,且身份尊贵,甚至出来个惹了祸的老管家,都有点瞧不上自己这个血食帮的小掌柜身份。 那问题的关键在哪? ……在于早先转生者会议里,白葡萄酒小姐他们问自己的一个问题啊,自己现在缺什么! 那自己缺的可就多了。 缺血食,毕竟连炼活的心脏的血食,都是靠了红灯娘娘的嫁妆。 缺走鬼人门道的本事,学了这个,才能更好的理解镇岁书。 缺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搞清楚十姓的谋划。 但最缺的是什么? 恰是人情。 而白葡萄酒小姐听了胡麻的话,竟也难得的笑了一声,淡淡道:“你能这样想,倒省了我劝你的功夫了。” “这机会我不建议你错过。” “鬼洞子李家是世家,本就有官身,又有传承,能让他们家欠伱一个大人情,那比转生者之间的人情还要大些。” “你的本事,入府之后,多少会有些难度,有些难度,就算是转生者,也不好帮你,但这样的世族,却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甚至说,真有哪天,你在这个世界惹了某些处理不了的麻烦,转生者又不便出面帮你的情况下,到了这样的世家求助,他们也会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的。” “……” “这才是转生者该说的话碍…” 胡麻听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便算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也确定了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原则与目标,道:“当然,我虽然有这个想法,但也知道,她们家的恩情,怕是不好拿……” 微微沉吟了一会,才道:“你帮忙瞧了,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魂魄伤了。” 白葡萄酒小姐道:“我白天下来看那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她出现这问题是因为生魂离体,不知为何,归不得身,导致失魂,昏迷不醒。” “但要我看,她最关键的伤,倒是因为魂魄里那颗钉子。” “这手法倒是比较粗糙,不像是什么高人做的,但是敢对鬼洞子李家的小姐做这种事,倒是让我也佩服这些人的胆量了。” “……” “香丫头说过的那个干娘……” 胡麻心里闪过了这个人,忙道:“应该与当初拐了她的那批人有关,这伤怎么才能瞧得好?” 白葡萄酒小姐怔了一下,道:“你想让我帮她瞧好?” 胡麻也微微沉默,然后笑道:“我说的瞧好,便是指先替她保住性命。” 白葡萄酒小姐一听,倒是带了笑意,道:“为何?” “因为她们家的事太复杂了。” 胡麻也是沉吟了一下,才声音低低的道:“她堂堂一个鬼洞子李家的小姐,哪怕是不是无常李家这种大户,但又有势力,又有本事,居然还能被拐跑,便是一件稀奇事了。” “最关键是,我早先已经往她家里送了信,结果不但没有人来接,反而她就忽然出了事,想想就古怪……” “还有你刚刚提到的,这群往她脑袋里砸了钉子的拐子,能够将钉子砸进她的脑袋,却又外表看不出来,想想这本事也不小碍…” “我估摸着,她会被拐,流落到明州府来,本身就是有问题的,那我送她回去,便也说不得,有可能被卷进一些并不罕见的家族恩怨里面去……” “我固然是想将这恩情变现,但也得防着自己被淹死在这恩怨里呀……” “……” 白葡萄酒小姐听着他的话,倒是有些意外,声音里难得出现了些许笑意:“又成熟了不少,与当初那寨子里的少年不一样了。” 胡麻笑道:“吃亏吃多了就这样。” “好人当然可以做,名声也是很有用的,但也没说做好人与做名声时,不能留个心眼的不是?” “咱又不是坏人,只是清醒些的好人而已。” “……” “正是这个说法。” 白葡萄酒小姐道:“那么,你现在理想中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胡麻见问,便也认真的想了想,道:“最理想的结果,其实就是草心堂治好了她,然后她家里的大人过来接了,这样我别的事情不用做,便与鬼洞子一族的人有了交情。” “此事难办。” 白葡萄酒小姐道:“我可以治好她脑袋里的伤,替她拔出那颗钉子。” “但她能不能醒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失魂一事,太过蹊跷,钉子拔出来了,她有可能醒来,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 “那就没有办法了……” 胡麻低低吁了口气,便道:“若是完全治不好的话,那与其现在让她醒来,倒不如听那位老管家的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现在出了这个问题,真的与我之前往她家里捎的那封信有关,说不定她们李家,也是争权夺利,一窝子糟心事的。” “而如今确实是有什么人,特意设陷害了她,那么现在她强行醒过来,反而更有可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甚至她们家的恩怨,反而被引到了明州府城。” “在我看着,倒不如只是让她稳定了状态,这样,无论是等她真正的家里人来接,还是直接送她回灵寿府鬼洞子李家去,都可以尽量的躲过恩怨,大家也都落得一个方便……” “……” “我也是这个意思。” 白葡萄酒小姐轻轻叹了一声,才向胡麻道:“事实上,我们草心堂遇着这等事,也一直这么做,你知道我们等闲不给人瞧这些古怪病症么?” “因为人是有命数的。” “当然,命数之说,太过缥缈,但恩怨纠葛,却是实实在在,我们是医馆,帮人瞧病治伤解毒,天经地义。” “但让我们帮着人续命,那就有大因果了。” “你自可以把将死之人救活,但若是他这将死,本就是某些人特意施法导致的呢?我草心堂救了人,岂不也正好得罪了某些有本事杀人的人?” “这世上阴陨歹毒的法子太多,我草心堂又能得罪几个?” “所以草心堂有这手本事,却也不用,若来历不明,那能推的一定会推掉。” “便如这鬼洞子一族的交情,我们草心堂也想攀上,但我们却必须要依着规矩办事,对我们来说,交情反而有时候是负累。” “……” “看得出来。” 胡麻心里暗暗想着,这倒确实是草心堂一贯的作风。 便是地瓜烧来求医,那也是一下子叫出了高价,拖着没给她看。 原因倒是简单,那会子青衣恶鬼还在明州府横行霸道,草心堂不想惹这个麻烦。 只是地瓜烧虽然聪明,到底不够稳重,她若是能早早意识到这块,那在青衣恶鬼离开之前,就不该来求医,等青衣恶鬼除了,再过来看,草心堂或许也就顺手推舟给她治了。 如今倒好,因为草心堂已经开出了高价,那她攒到这批血食之前,反而不好松口了。 正想着,白葡萄酒小姐又道:“你想的倒是不错,但万一,真的需要你亲自送她回鬼洞子李家呢?” “此事你可愿意?” “……” “这件事,倒更是复杂了些……” 胡麻也不作伪,只是苦笑了一声,道:“我若直接把他们家走丢的小姐送了回去,这份恩情那可是大了去了,可是也不能不考虑风险的问题呀……” “但毕竟这一去,路途遥远,我在安州又没个熟识的,若是出了意外……” “……” 说到这里停下不语,这意外可谓各种各样,自己不能不考虑呀…… 万一鬼洞子李家不讲情理怎么办? 万一这李家的仇人,提前把自己堵了怎么办? 万一她们家热情过了头,觉得自己混血食帮没前途,非要留自己入赘怎么办? “你考虑的,也恰是我正在想的。”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事实上,我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这么热心,便是正好有事找你。” “还记得我之前说了要托付你的事情么?” “……” “啊?” 胡麻微微一怔,道:“不是说炼成了三脏才能帮你?” 而且,当初她说的要自己帮的忙,似乎是有关“封正”一类的事情吧,自己还在这段时间里多了解了一下,怎么如今倒变了? “早先那封正一事,且先不提。”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轻声道:“但我知道了这丫头的身份,倒有了其他的想法,于我而言,只是分身乏术。” “既需要离开一趟,也需要有人在这里守着,早先我是想请你守着,但如今倒发现,你不如替我往安州走一遭,递一封书信过去。” “……” “递书信?” 胡麻闻言,微微一怔,道:“给谁?”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开口,道:“安州的转生者组织。” “转生者组织?” 胡麻听了,倒是微微惊讶。 “这不很正常么?”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咱们几人在明州府,时时议事,互通消息,伺机合作,不也已经算是一个小小的组织了?” “而偏僻的明州府都有我们这样的小团体,那其他更大的城市,出现一些转生者的组织不也合理?” “实不相瞒,来明州府前,我一直都是这组织里的人。” (本章完) 第228章 金丝太岁(三更) 第228章 金丝太岁(三更) “这……” 胡麻倒是一时怦然心动。 在明州府,他们四人联手,便已经有了许多便利,获得了不少消息。 那若是到了安州大城,转生者多了,又会有多少情报? 对于自己认识这个世界,搜集情报,可以说是一件再有利不过的事情呀…… 况且,只是往安州送一封信的话,倒也是顺手为之。 但虽然已经心动,却也还记得之前与白葡萄酒小姐的约定,轻声道:“那这件事,跟香丫头的事……” “两者本不是一件事,但也未必不能一块办了。” 白葡萄酒小姐道:“安州的转生者组织并不简单,事实上,倒比咱们这里强了一些,你送人回灵寿府大石头崖,却也正好帮我把这件信送回去,送了信之后,便也接触到了他们。” “鬼洞子一族的事情,若是好处理,你便办了就完了。” “若真是牵扯到了一些什么麻烦,那有那里的转生者帮着你,无论是脱身避祸,还是另有谋算,也都简单了。” “……” “碍…” 胡麻听了,都隐隐吃了一惊。 还是转生者这个身份更能帮到自己啊,看起来自己在安州一地,举目无亲,但实际上,那里也到处都是自己的熟人呢…… 他略略心动,便忙问道:“那送这封信算是义务的,还是?” “……” “既是托伱做事,当然要付报酬。” 白葡萄酒小姐道:“况且这封信送了过去,该是那里的人给你报酬,咱也不必帮他们省了。” “血食实物,便不必说了,你可以想想自己在法门绝活上面,有哪些需要的,到了安州府,替我送了这封信,我想不管是守岁人入府的关窍,还是登阶的绝活,他们都可以满足你的……” “……” 胡麻有些惊讶:“入府关窍这么容易就能拿到?” 白葡萄酒小姐则是笑了笑,道:“这个世上,修炼法门最是难得。” “但在我们转生者圈子里,这玩意儿又便宜。” “……” “还真是……” 胡麻细想了一下,果然如此。 如今明州府转生者这个小圈子里,比较尴尬的是,四个人进的都是四种不同的门道,比如二锅头是走鬼,地瓜烧是刑魂,而白葡萄酒小姐之前一直很神秘,现在倒也明显了…… ……她是司命? 正因为门道不同,所以大家倒是只能作其他事物的交流。 当然,其中也有一个问题,便是明州府城,太小了,二锅头当初便曾经说过,他不懂守岁法门,所以只能帮自己创造机会,想办法从吴宏掌柜手里学。 但就算他懂,其实也不好直接给自己,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有师承的,你从哪位老师手里学的,师兄弟是谁,一问便知。 转生者彼此之间,传了容易,将来真出了问题,可怎么解释来历? 但安州则又不同,隔了这么远,随口推说,旁人便难查证。 当即徐徐吐了口气,然后正色道:“有了这事,送这封信本就是帮我自己,便是没这事,该送也得送。” “只是不知信在哪里,去了之后,又要送给谁?” “……” “信我会谴使鬼给你。” 白葡萄酒小姐道:“而收信人的话,便是……红葡萄酒小姐。” “我擦……” 胡麻听了,倒是心里惊讶:还真有个代号红葡萄酒的? 她与白葡萄酒小姐这是……红白双煞? 心里默默的想着,直到如今,才觉得这件事明朗了起来,放轻松了心情,道:“说这么多,倒是还没说关键的,这丫头的伤,你们确实能治?” “治就麻烦,但只是帮她保命,其实简单。”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实际上不必找我,你都能治。” “啊?” 胡麻听了这话,倒是大感意外。 “看明白了她的情况,治法也就简单了,只需要用养魂之物滋养就好。” 白葡萄酒小姐道:“而养魂之物,再好也莫过于金丝太岁,当初咱们合作一场,分给你的金丝太岁,你还留着吧?” “这丫头如今的问题,便是那枚钉子伤了魂魄,又因为生魂离体,伤上加伤,要拔那枚钉子,确实麻烦,但若是用金丝太岁养着她的魂魄,则短时间内无碍。” “金丝太岁?” 胡麻也顿时想起了之前赚来的那一批血食里面,最特殊的一份。 如今,那批赚来的血食里面,血食丸自己都快吃光了,连带着红灯娘娘赏赐的都没有留下,用这换来了五脏的本事,而其中的青食与白食,更是不值什么,也没有特意的留着。 惟有那一块金丝太岁,知道它值钱,但又不知有什么用,倒一直留着。      ……不会馊了吧? “倒还在我手里……” 听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他倒微微有些疑惑:“但我手里的东西,也见不得光吧?” “在你手里见不得光,在我手里则天经地义。”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我那一份,都已经炼好了,拿出来倒是正好,当然,也不会这么便宜了鬼洞子李家,好歹也让你跟着做份大恩情才是。” “毕竟你随手救人,便已经是对他们家有了恩,再把恩情做大些,岂不更好?” “回头,你把你那一份补了我这缺就是了。” “……” “还能这样?” 胡麻一听,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隐约觉得这事操作空间确实不小,但并不急着激动,而是微微一顿,笑道:“那你在这件事里赚什么?” 白葡萄酒小姐的性子与二锅头还是不同的,比较讲规矩,所以这种事情扯前说好才行,她又是帮了自己给人瞧病,又是拿出了金丝太岁帮自己做恩情。 若是中间没得赚,那别说人家愿不愿意,自己都觉得这件事不太像话了…… “我自然也不会亏了。” 白葡萄酒小姐道:“若你留下,本就是要帮我做一件事,但既然有了机会出去历炼,帮我送信且不说,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但你记下这个大人情,早先我要你帮我的那件大事,等你回来,却要好好的帮我。” “……” “我记下了。” 低低呼了口气,胡麻便也暂时答应了下来,默默梳理了一番,本是有些复杂的事情,如今在心里已是非常的清晰。 当然,具体怎么做,还要看第二天的表演。 回归梦境,一觉天亮。 老管家一早便起来,焦躁的等着,胡麻则知道草心堂怕是还没开门,并不着急,在客栈里要了些粥米吃着,等到了日上三竿,才交了房钱,与这老管家,一起向了草心堂过来。 一路上,见他瘸着条腿,一脸焦急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到了铺子前,微微驻足,道:“话我本来不想说,但看你瘸着条腿,也是难受。” “银子我多少有些,又赶在医馆里,你还是去把这腿伤看看吧,不然拖来拖去,倒真的废了。” “……” “这……” 那老管家微微一怔,迎向了胡麻那张不假颜色的脸,倒一时有些汗颜,他本来因为身无分文,一直撑着,不开口求人,但如今听胡麻说了,心里倒更愧疚了几分。 “谢……谢谢恩人。” 放低了声音说道:“但如今我心里挂着,还是,还是先去瞧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吧……” “那也随你。” 胡麻并不多言,早就知道了结果,因此心里不急,与这老管家一前一后,进了草心堂来,却见五鬼掌柜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见他们来了,便叹道:“小东家已经给了主意啦1 “你们送来的这位小姐,状况着实不好,她那棵钉子,我们是拔不出来的,倒是可以帮她守着元魂,养着觉魂,好歹保住了命,或许就可以撑到你们家里来人,或是送回家中。” “……” 老管家闻言,已是激动不已:“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见了老爷,便都好了。”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有所判断,过来草心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五鬼掌柜闻言,则是微微皱眉,打断了他感激的话,道:“老先生别忙,总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帮她稳住不难,这长命锁,便是瞧在鬼洞子李的面子上,送了也无妨,可是要养她的神魂,却是需要极为珍贵的金纹膏才行啊1 “这玩意儿极其的贵重,你瞧这事……” “……” “无妨,无妨……” 老管家慌忙道:“尽管使上,老夫以命担保,鬼洞子李家,可不是赖账的人。” 五鬼掌柜闻言却摆了摆手,道:“这话倒不忙说,老先生,不是我不信你,但你毫无信物,只是过来说是鬼洞子李家的人,究竟是与不是,李家认不认这个账,都不好说……” “这般无凭无证,便让我们搭上最珍贵的金纹膏,这事,怕不合适吧?” “……” 听了他的话,老管家已是忽地懵住,想要分说,竟又不知如何开口。 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听着的胡麻,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便算我账上吧1 “救人救到底,我与香丫头有缘,总不能真看她丢了小命……” (本章完) 第229章 义薄云天胡掌柜 第229章 义薄云天胡掌柜 “你来?” 正是迟疑苦愁之际,胡麻这一句话,却顿时将两双眼睛都吸引了过来。 胡麻迎着他们的目光,笑道:“是的,我与香丫头,也算有缘,河里捡了她,她也勤快,与我们庄子上的伙计相处得来,如今大家也算是朋友。” “救了她是我功德一件,我家婆婆教过,帮人便帮到底,老掌柜若是有办法救她,只管用药就是,大不了,这个药金,我帮她听了。” 说着还笑了笑,也颇有些自傲,道:“好歹老天爷帮我,如今我也不是在寨子里讨食吃的,进了血食会,每个月也有几十两银子的钱粮领着呢,想来为她听这药金,该是够的。” “这……” 胡麻这话说了出来,老管家已是满脸激动,五鬼掌柜却是吃了一惊,表情略略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压低声音道: “小兄弟,你倒是个好心肠的人,但你阅历还浅些。” “现在伱出息了,确实吃上了血食帮的钱粮,但你可知,若要治她,得用多少银子?” “……” “很贵么?” 胡麻微微好奇:道:“便是血食,我也见过不少了。” “不一样的。” 五鬼掌柜无奈的笑了笑,道:“血食自是珍贵,但各处血食矿里,都割得出来,今年割不来,明年也能割来,但如果要治这个姑娘,需要的可是金丝太岁。” “这可就不像黑白青红一样每年能割了,偶尔一处血食矿里割来了,但第二年也就不长了,是有价无市的玩意儿。” “倒不瞒你们说,这类东西,连我们铺子里都不常备的,毕竟它用途也没那么广,只有我们小姐那里有一点,但也是留着有用的。” “她答应了让出来,已经瞧了江湖同道面子了。” “……” 这话一说,老管家便又担忧起来,脸色发苦,却说不得,显然知道这是实话。 “啊?” 胡麻也微微怔住:“那究竟是要多少?” “价?” 五鬼掌柜笑了笑,慢慢道:“低于十倍血食之价,我们是不出的。” “什么?” 胡麻大吃了一惊…… ……如今不是在演,是真的大吃了一惊。 白葡萄酒小姐也太黑了吧? 那金丝太岁能叫到十倍于血太岁的价?她说了要帮自己做一笔恩情,但这恩情是不是做的有点太夸张了? 若能卖到十倍于血太岁的价,岂不是说,当初自己跟二锅头等人分到手的那一块金纹太岁,一下子就能值得上百斤血太岁的份量? 他这一吃惊,在另外两人眼里看来,倒觉得非常合理。 一个好心的小掌柜,只是见识多少差了些,愿担这个药金,却没想到这么贵,给吓着了。 “可是……” 就连那位老管家,也不好在这时劝胡麻了,只是有些焦急的看向了五鬼掌柜,道:“总是救人要紧,求掌柜开开恩……” “可否先把药赊了给我,老夫把命押在这里,待到禀报了老爷,便是再高十倍,洞子李家也给得上。” “……” 他其实也知道,草心堂如今多少有点漫天叫价的意思,但偏偏人家这事也不过份,因为五鬼掌柜没说错,金纹太岁不是定期采割的,是种有价无市的东西。 现在不是人家叫不叫价,是自己在花钱买命,只有人家这里,有救你命的东西,那叫再高的价,也是合理的。 “老哥莫说这个话……” 但五鬼掌柜听了老掌柜的话,却摇了摇头,道:“你这便是让我们为难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我们已经破了规矩,替你们家小姐看过,那长命锁都是送了的。” “可如今确实无法确定你们的身份,你也没个信物,只是说上一句,便要来我们这里赊去金纹太岁,未免……”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只是叹道:“你们鬼洞子李家虽然离这里远,但或许也会有些远方的亲朋在此?要不然,你找小使鬼递个信儿,能找着人作保,我们也多少放心些啊1 “作保……” 老管家明显有些迟疑,似乎想不到能在这里帮上忙的,冷不丁反应过来,忽然转头向胡麻看了过去,欲言又止。 “火候到了……” 胡麻察觉到了,但也只装得一脸为难,故意撇过了头,不去看他的目光。 “你们两位商量着吧,我还要去小姐那里复命。” 五鬼掌柜察觉到了什么,摇摇头,叹了口气,向胡麻道:“只是,小兄弟,当初看着你家婆婆,便知道是个心善的,但是……讨生活不易啊1 他倒不知胡麻与白葡萄酒小姐商量好了什么,这会子只是好心提醒。 就连这提醒,也只能隐晦着来,能怎么说? 明白的说让胡麻不要救人? 而等五鬼掌柜走了出去,这位李家的老管家,也终于狠下了心,忽然转身看向了胡麻。      “哎,别跪……” 胡麻预判了他这一跪,忙伸手阻止,道:“老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别让我为难碍…” 说着脸上露出了苦笑,道:“我是打算听了这药金的,但我……我也只当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啊,再高我又能怎地,我爬到了血食帮这小掌柜的位子上,一个月也只赚得这么点。” 这话可不矫情,几十两银子,那在普通人家,已是巨款。 胡麻倒是想直接就一口应了,但好歹做戏做全套,人家也不是傻子,自己一个小掌柜上来就要认领了这么高的药金,不怀疑才怪。 这老管家也有些难以启齿,如今倒是对胡麻没有半点怀疑,只是心里纠结着。 良久,才忽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胡麻不让跪,他就抱了抱拳,凝声道:“恩人在上,老夫姓董名良顺,本也是个江湖上有字号的,后来被鬼洞子李家所救,这才甘心入了李府做这个管家。” “我不是什么大脸面的人,但这辈子也没做过昧良心的事。” “如今,我只想救我们家小姐,只盼恩人救人救到底,扶我们这一手。” “老夫愿意立下借据,立下毒誓,甚至交出我的生辰八字,用这条老命作为担保,只要恩人救了我们家小姐,回头这笔账我定然三倍奉上。” “但凡短了恩人半点,便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 便是前世,立这等毒誓都让人心里影得慌。 在这个世道就更严重了,胡麻能看出来这位老管家是有多决绝。 可脸上仍是带着苦笑,犹豫道:“您老把话再说的再毒,将来的事那没人说得好,我只知道,这么大一笔钱,若是我给担了,那一旦出了麻烦,我这辈子的活路怕是毁在这里了。” 这话说的实诚,老管家自然听得出来。 听他与五鬼掌柜的交谈,也听出来了,这小掌柜去年还在寨子里讨生活,如今能混进血食帮里做掌柜,可谓是祖宗保佑。 这对寨子里的人说,比考了状元都难得。 这么贵重的前途若是被毁了,那无论换了谁,都撑不祝 他没法强救,只能深深的低下了头。 倒是胡麻,如今看着是很为难的样子,良久,才叹了一声,低头看向了如今兀自昏迷不醒的香丫头,低声道:“但毕竟是人命一条碍…” “我不冲你,只冲香丫头,她是我亲手救回来的,不想看她又这么糊里糊涂的丢了小命,为她赌上这么一把…… “……也真不知值不值得。” “……” “啊?” 老管家冷不丁听到了这话,见胡麻有些松动,已是满面激动,连声道:“值得,值得,恩人放心,鬼洞子李家不出食言的人,你救了我们小姐的命,李府上下,无不感念大德。” “商量出来了?” 正说着,五鬼掌柜也下来了,看着两人一个叹惜,一个感激,便有数了。 叹了一声,道:“刚找小姐问了一下,小姐都说你这血食帮的小掌柜,是个有道义的人,我们草心堂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当然啦……” “佩服你归佩服你,可你若真想担了这个保,如果回头药金回不来,那草心堂也要向红灯会讨账的,想来你们娘娘也不会帮你赖这笔账的。” “……” 胡麻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可那又怎样,看着人死不成?” “老前辈也莫要多说,免得我一下子又改变了主意,字据拿来,我签了吧1 “……” 旁边的老管家闻言,早先那心里眼里的一点倨傲之色,已是忽地崩碎,半点不剩,早先他跪了几次,都被胡麻拦住,这一次便不跪,只是深深一揖到底,两汪老泪,夺眶而出: “我家小姐命途多舛,才经得这番劫难,但能够遇着恩人这等义薄云天之人,逢凶化吉,也真是……” “……也真是老天顾念我李家的苦劳啊1 “……” 一时间,不仅是五鬼掌柜感慨,老管家感动,便是这铺子里的伙计,也都听出什么事了。 虽说好像是替人担一下,回头便起码有个三倍的进账,似乎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在这江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呢? 纷纷偷眼看着胡麻,也不知这小掌柜是撞个大运,还是跳个大坑。 (本章完) 第230章 讨封正 第230章 讨封正 “三天,最多三天,你们过来接人便是。” 见着胡麻应了下来,五鬼掌柜便也不多言,只是感叹着让柜上拿来了契书,一一写清楚了,摁了手樱 他看胡麻的模样,倒是有些唏嘘,摇头叹着:“这三天里,我们总能帮她稳下魂来,只是,你们两位也是门道里的,想来清楚,是不是好,那得看她回不回得来。” “但带她回来这件事,却不是我们草心堂所能做的了。” 他郑重的看向了那位老管家,道:“若真如老哥所言,她是洞子李家的人,那只要她家里大人来了,想必就能治好她,但人是送回去,还是在这里等她家里大人过来,看你们了。” “是是是,多谢掌柜。” 听得这话,非但老管家连声感谢,胡麻在一边,也只暗暗点头。 白葡萄酒小姐帮着自己谋洞子李家这份人情,如今便算是已经做成了。 但究竟是把人送回去,还是等她家里来人接,对自己倒是一样,不过,等她家里来人接,于自己倒是省事了,但白葡萄酒小姐托的事倒是不好办。 可在如今这关键时候,自己却不好说别的话,只是见了草心堂这边事情已了,便向那位老管家道:“如今我也只能信了伱。” “香丫头情况能稳住,我也就放心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在这里料理着吧1 “我瞧,你还是早点捎信回去比较好。” “早些我便已经让人捎了她的亲笔信回去,李家没有来人,若是你捎了信,人来了,也算证实了你的身份,更是了了我们一桩大心事。” “……当然诊金也替我给了。” “……” “啊这,是是……” 这老管家见胡麻行事坦荡,想着之前自己遮遮掩掩,脸上倒是有些挂不住的感觉了。 胡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还是早些那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瞧着顺眼些,那样我就能狠下心不管你了。” “现在左右都替你们家小姐担了诊金,也不差这点,去找人看看腿吧1 “……” 听得这话,那老管家更是又羞又愧,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了。 其实胡麻之前看的不差,身为鬼洞子李家的管家,他对这些血食帮里的掌柜,总有种提防与不信任。 他当然也知道胡麻是救了自家小姐的是恩人,而且头一天就悄悄问过郎中了,能否看得出自家小姐还是完壁之身。 得了确定答案之后,心里已经是激动不已。 本来骨子里确有几分大户管家的傲慢,但如今几天交际下来,这份傲慢却也终于还是一下子消散,反而形成强烈的惭愧了。 也不知怎的,瞧这小掌柜,竟不像是血食帮的小掌柜,倒有种大家族出身的气派。 胡麻却是并不理会这老管家心里想什么了,说回去,就真回去。 倒不是真要撒开了香丫头不管,这里有白葡萄酒小姐帮自己盯着,什么事都能明白。 况且,这次的事情,还牵扯到了帮白葡萄酒小姐送信的差事,两人有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要交接,所以也须得等自己回了庄子之后再说,那可比在这城里人多眼杂的强。 因此,他便表现的真像个施恩不图报的,担了药金,便即启程回庄子。 老管家远远瞧着,满眼感激,旁边捧了烟壶坐着的五鬼掌柜,都忍不住摇头,叹道:“老哥,你们家小姐运气,遇着了这山里出来的小兄弟埃” “如今这世道,心思纯善的人不多啦……” “……” 老管家也只能跟着点头,颇为感慨。 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胡麻回到了庄子里,已是近了傍晚时分。 只见伙计们都在院子里,跟了周大同练把式,旁边的红灯笼也点好了,准备出去巡夜,如今周大同也已经负责的担起了管事的职务,处事颇有几分周全了。 不过一见着胡麻,却还是立刻变回了小孩模样,与一群伙计都丢了刀,忙忙的围了上来问:“香丫头怎么样了?” “稳住情况了,具体怎样倒不好说。” 胡麻安慰了他们一句,便道:“赶了一天路,还没吃东西,做些饭来吃。” “好的好的,快去请娃子哥。” 香丫头这一病,已经养伤养了两个月的李娃子,也被迫好转了。 庄子里这么多人,总不能没人做饭。 不过现在的他,天天下厨,但给伙计们做饭却是懒洋洋的,只是爱上了炖鸡煮鸡蛋。 便是在之前养伤这段时间,也没少在床上躺够了,就嗖一下跳下床来,钻进厨房里一阵忙活,就带着两只大公鸡,或是端着一锅红糖鸡蛋出门去了,有时候,还得顺手捎两瓶酒出去呢! 可伙计们哪有敢管他的,别的伙计浪费了庄子里的吃食要挨训。 只有娃子哥,想买几只鸡买几只鸡,想煮多少红糖蛋就煮多少红糖蛋,全走公账。      当然娃子哥如今身份不同了,但给胡麻做饭还是乐意的,不一会便端来了一盆炖鸡,几个大馒头,一盘子炒青菜。 胡麻瞧着,那盆里的鸡,都只有一半,想是另一半拿到外面孝敬去了,但这事本来就是他自己许下的,当然也不在意,只是草草吃了几口,便坐了等着。 香丫头的事情,倒是末节,这份人情做成,好处自然不少。 但就算做不成,也不赔什么。 但白葡萄酒小姐托付自己去捎信,倒是件重要的事情,自己守岁人门道的晋阶之法,全靠了她帮自己找着呢。 只是想到了白葡萄酒小姐这段时日的变化,胡麻心底其实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信,顺手捎过去的事,倒值得她给自己这么厚的报酬? 另外…… ……红葡萄酒小姐? ……当初地瓜烧配不上的,就是这个代号吧? 既然地瓜烧配不上,那这位红葡萄酒小姐,又该是个什么人物? 明州府城地方小,人少,转生者如今发现的,也只有他们四个,那安州城呢? 已经可以形成转生者组织的地方,人数想必很多吧? 若是能与他们见见,对于开拓自己的视野,倒是极有帮助的事情。 心里正默默盘算着,眼见得已经到了晚上,也不知白葡萄酒小姐今天夜里会不会找自己,或是她说的那封信会不会今天就派小使鬼给自己送过来。 却是刚在桌上点了油灯,边看书边等着,便见冷不丁院子外面,走进来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头上戴了一只硕大的帽子。 它只有一尺多高,两腿走路,看着便是个小人模样。 还没进门槛,便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酒气,来到了跟前,一抬头,赫然便看到帽子下面,是一双圆不溜的眼睛,几缕长长的胡子,歪了脑袋嘻嘻的笑,嘴里竟忽然说出了话来: “小掌柜,你看咱像人不?” “……” “啥?” 胡麻刚见它进来,便看出了这肯定不是人,都要动手了。 一听它的话,声音略生,但这说话的口气与熟络劲,却实在是熟悉,心里忽地就惊了。 “封正?” 上次白葡萄酒小姐提了一次,自己便也留了心,打听了几回。 对这封正之法,已是有些了解了。 所谓封正,便是这妖邪精怪,食了人间烟火,渐渐有了法力,但这还称不上道行,需得过一个坎,才能算是进了门道,而这个门道,便是对妖邪精怪所特有的过程:封正。 来的这一只,喝喝醉了,踉踉跄跄的,也是第一次直接与胡麻打照面。 但胡麻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七姑奶奶碍… 她们这一家子,在之前青衣闹祟的时候,因为逃不出去,便索性借了李娃子的身,帮了周围的百姓除祟,功劳倒与那些外来的走鬼人差不多。 而走鬼人办完了事,便离开了,它们这一家子却还在这里,因着闹祟时出了名,也得了周围百姓的香火,开始认它们为仙了。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份香火,这七姑奶奶竟是道行大涨,到了封正的时候? 可你这…… ……这特么不是胡闹么? 咱们是有交情,但你好歹先让李娃子过来打声招呼,让我有个准备才行碍… 封正之法异常凶险。 自己说了“像”,它就过了这个门槛,自己万一说声“不像”,它这道行也就毁了啊! 而她,居然招呼不打一句,还趁了个喝多的时候,便不知从哪里偷来了一只帽子,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己这庄子里来讨封正,你这是喝多了吗? ……好像它还真是喝多了。 胡麻都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符合它们这一家子混不吝的性子啊! 不能说不像,一说就毁了它的道行。 但是自己对这封正还了解不多,说了它像,又不知担了什么因果。 胡麻倒是一下子有些紧张了起来,坐在堂上,直视了它那双黑不溜丢的眼睛,坦然看向了它,道:“七姑奶奶,我知道是你,你帮扶百姓,得了香火,是好人家。” “但你问的事太重要了,我得想想,你过上两个月,再来我这里,再来问我这个问题,你瞧可不可以?” “……” 心都提了起来。 它若是说不行,现在就得回答,那可就麻烦了。 却不料,正担忧着,七姑奶奶挠了挠自己的脑门,把帽子摘了下来,道:“行吧1 说着转身就走了。 “?” 胡麻看着都毛了,这可是你修行里最重要的事情啊,能不能多点尊重? 今天暂时没有加更啦,人不烧了,怎么还是不停流鼻涕,脑子晕乎乎的呢 (本章完) 第231章 送信之猫 第231章 送信之猫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碍… 你看有的邪祟为了道行,需要跟人抢血食矿,需要会暖床,需要与青衣恶鬼那样的大邪祟掰手腕子,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需要给上面的人进贡。 进贡这么多年,想出头,还得跟人斗法抢香火令,抢到香火令还以为自己成了,结果发现自己更是需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做鬼了。 但居然也有人整天横行霸道,混的跟泼皮似的,哪怕讨封这么大个事,都醉熏熏的来? 胡麻目送着七姑奶奶离开,也是有些无奈。 还好七姑奶奶心大,自己说了两个月后,它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倒给了自己一点时间,了解这封正之法,若是可以,到时候便帮它一把。 毕竟都是好邻居,况且现在李娃子跟它们关系不一般,两家人说起来,也算个亲家了。 当然,对于讨封之法,自己还是要向走鬼人学学。 倒不是说讨封一定就是走鬼人门道里的,主要是走鬼人会的东西杂乱,生于底层,走于村寨,什么样的古怪事都要接触一下,所以越是底层的走鬼人,懂得乱七八糟法子也多。 但自己确实要学,可走鬼人好歹也是个门道,自己从哪里开始学呢? 正在心里想着,却不知何时,忽然察觉有些异常,猛得一抬头,就看到门槛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猫。 那只猫通体雪白,四爪乌黑,一条条长长的尾巴垫在了屁股下面,嘴里叼着一封信,两只琥珀色的眼睛正盯了屋里的自己看,瞧着模样傲气,又带了几分邪性。 自己也是成了五脏的守岁人,居然连它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小红棠倒是察觉了,正蹲在了与它距离丈远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看着它。 但换了别的邪祟,比如瘸腿小鬼,红棠姐上去就揍开了。 如今却只是盯着,满脸警惕,一直没上手。 胡麻心里也是微惊,然后看向了那只猫,忽然低声道:“草心堂里来的?” 自己这一晚,本来就是在等白葡萄酒小姐的信,而且看着这猫,依稀便是白葡萄酒小姐养的那只。 当然了,在这个世道,无处不得小心,所以哪怕是问,也只能问草心堂三个字,而不是叫出白葡萄酒小姐的代号。 那只猫仍是盯着胡麻,慢慢的将嘴里的信放下。 还伸出了爪子,向着里面推了推,将信推进了门槛里面。 然后,居然颇具人性化的向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飞快的窜进了黑夜之中。 “还真是?” 胡麻也惊讶了,忙将地上的信捡了起来,只见信封上没有写字,只是空白的一片。 落进手里,上面有淡淡的草木香气,与草心堂一个味道。 抬头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倒是有些惊讶了:“还真是白葡萄酒小姐送过来的……” “只是,别人送信,都是用小使鬼,白葡萄酒小姐居然是派了一只猫?” “人的道行高了,就是任性啊1 “……” 胡麻忙回了桌前,仔细看那信,便见上面火封严密,一拆开便有了痕迹,对准了桌子上的油灯看了一眼,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字迹。 索性便先将这封仔细的收了起来,又安慰了小红棠一句,这才闭了门户,然后躺在了床上,默默行功,然后很快就迷迷糊糊,来到了自己的本命灵庙之中。 “白葡萄酒小姐……” “我在等你。” “……” 白葡萄酒小姐果然已经在等着他,淡淡道:“信你收到了?” “莫要偷看,私自打开的话,我会知道的。” “……” “啊?” 胡麻忙道:“怎么可能,我一拿到就收起来了,可没有偷看……” “那就好。” 白葡萄酒小姐道:“信便放在伱那里,我们也不必在现实之中再有联系了。” “我想,你很快就要动身了。” “……” 胡麻低低吁了口气,道:“果然需要我护送她回去?” 对这件事,其实早有猜测了。 香丫头身份不一般,是可以确定了的,白葡萄酒小姐能看得出来。 而比起身份,怕是身上的事更不一般,想想之前,自己才刚刚递了信过去,她就出事了,家里人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本身透着股子怪异。 如果再递信过去,起码也得一个月左右才到,家里人能不能顺利过来还两说呢,况且,香丫头现在生魂不在,身子全靠了金纹膏撑着,能不能再熬那么一个月都两说。 所以,从一开始胡麻就明白,与其等她家里人来接,倒不如直接送回去更靠谱。      当然,这件事自己不能说,要等她家的管家来提。 白葡萄酒小姐道:“我们已经帮着那丫头稳定了情况,从现在开始,她每等一刻,都在烧钱的。” “那位老管家瞧着心里也纠结,他知道的事情,倒比我们多,自然明白,与其在这里死守,不如把人送回去的好,但若是送回去,凭他这身子骨,跋山涉水,还带着一个人,怕是撑不祝” 胡麻微微一顿,道:“万一他找镖局呢?” “镖局?”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镖局里的人,大都是跑江湖的,懂几手把式就是了。” “真要是那种专押红货的镖局,倒有可能有门道里的人坐镇,但这种跑镖局的人,一身本事,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血食帮的掌柜?” “呵,血食帮虽然不受人待见,本事却是实打实的。” “毕竟你们常年争抢血食矿脉,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无论一身本事,还是人情事故,想来都不会差了事。” “……” 胡麻闻言,也有些无奈了,白葡萄酒小姐也是跟自己混熟了,都不考虑自己的脸面了嘛…… 也不想想,咱一个寨子里出身的少年,好容易在血食帮里有了一席之地,多大的体面呢,结果现在倒被你们一个两个的说的那么狗肉不上席的样子…… 咱无所谓,就是替咱家娘娘不服气! 只能安慰着自己,还好还好,别管这些人怎么说,回到了寨子里,凭着这掌柜身份,咱还是可以坐首席的…… 内心安慰完了自己,胡麻便也笑道:“若是这样,便最好了,我亲自护送她回去,一是确实护得这丫头周全,二是帮白葡萄酒小姐跑这一趟,送了这封信过去。” 最大的好处是做大这份恩情,但话大家心知肚明,倒不必讲了。 “计划再周全,也总要多加小心。”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路上的事我也不提醒你,到了地方之后,也记得先去送信,与那里的转生者组织打过招呼了,再往李家去。” “不论李家有没有坑,有什么坑,他们消息灵敏,也都会先提醒你了。” “……” 有了这番交谈,胡麻才放心下来,又说了些细节,便各自退出,沉沉睡了一觉。 待到醒来之前,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做这个安排了。 一应送人所需要的物件,行程,准备,全在心里过了个遍,只是先不说出来。 到了下午时分,便出了内院,一一查看伙计们做的事情,庄子里的钱粮,晚上巡夜的安排,甚至连这几天去周围村子里换粮食的事,都要关注一下,反正就表现的自己非常忙碌的样子。 果然等到傍晚,自己刚赶了驴车,从黄狗村换了些豆子回来,便看到庄子里面,出现了一个焦急且熟悉的身影。 正是香丫头家的管家,正捧了大碗,蹲在了厨房门口吃着饭。 早先这管家虽然潦倒,但在血食帮的人跟前,总是有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气派,如今却不知道是不是破了功,居然一下子和群了。 瞧着那饭应该是李娃子给的,里面也就是些青菜豆腐,他也大口的刨着,时不时还给整口大蒜。 不过他也明显是心里有着事,边吃边往庄子外面看着,一看到自己回来,便慌忙放下了碗,忙忙的迎了上来,叫一声“恩人”,直接就是一个头磕下来。 胡麻慌忙从车上跳下,躲过了这个头,道:“这是怎么?” 一边说一边扶起了老管家,脸上满满都是警惕:“老人家,我连药金都帮着你们背了,弄不好我这掌柜都坐不安稳,你若是再过来找我要什么东西,那我可真就没有了碍…” “……” 老管家都怔了一下,被胡麻的警惕搞得有些尴尬。 但一怔之后,还是哭求道:“不要银子,我来,我来只是为了……” “……请恩人发发善心,帮人帮到底,陪着老夫,护……护送我们家小姐回安州去呀1 “……” “嘶……” 胡麻顿时倒叹了一口凉气,向着老管家道:“老人家莫不是与我说笑呢?” “明州去安州,路途遥远,我哪能去得?” “……我这庄子里还一堆事呢1 “……” “我……” 听出了胡麻的推辞之意,老管家也面色为难,但他既然来,便已经是前后想明白了的。 微一狠心,便向胡麻道:“恩人,还请借一步说话,我想,有些要紧的话,我不能再瞒着您了……” (本章完) 第232章 送人归乡 第232章 送人归乡 “这是怎么的呢?” 眼见得这老管家冷不丁的跑了过来,瞧着风尘仆仆的模样,连李娃子瞧着都不太忍心了,看在他多少也是香丫头家里人的份上,给他弄了点吃的。 但一碗饭没吃了,这人见了麻子哥,便又是磕头又是哭的,居然还进了内院去说话了,心里也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在聊什么。 “掌柜,且听老夫讲来。” 那老管家,与胡麻来到了内院里面,这才一脸的纠结,压低声音道:“老夫有些话一直没有直讲,想来也已惹人生厌,但还请掌柜见谅,毕竟老夫也只是一位……” “……管家1 “有许多与主家相关的事,老夫知道了,也不能讲,若只是猜的,更是想想便对主家不敬了。” “……” 听他这么说了,胡麻倒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老人家能说这个话,倒是坦荡了,不过你拉我进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 老管家低低叹了口气,道:“我想向掌柜说的是,小姐当然是鬼洞子李家独一无二的小姐,但李家的情况,却远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复杂。” “李家世代镇守鬼洞,责任重大,但也就注定了李家人没有法子把太多精力放在俗事上。” “我们老爷是心善的,也疼极了小姐,但是……” 他说到这里,才微微一顿,表情明显有些发愁,低声道:“但老夫也是活了这么大岁数,有些事,难道还看不明白?” “当初老爷愿意信我,由我来看着小姐,便是因为老夫是把戏门出身,眼尖手快,做事周全,可当初,就是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便有人生生的将小姐给拐走了呀……” “更不用说如今了,小姐身为鬼洞子李家的人,天生会走魂,又有阴牒护体,居然也会被人扣了魂魄,不得归身……” “……” 听见他说,胡麻也一脸严肃,挑了挑眉,道:“所以你认为,你家小姐走丢的事……” 老管家重重点了点头:“必然有猫腻,甚至……” “……就是某些与李家有关的人做的1 “……” 胡麻这些早已猜到,如今也只是缓缓的一点头:“这么看,我当初送出去的信,李家其实应该收到了?” 老管家重重点了点头,道:“信应该是到了。” “只是,收到的定然不是老爷。” “……唉,身为鬼洞子李家的老爷,他得看守鬼洞,司掌三谷,外面的俗事另有外人处理,这种从外面送进来的信,要到老爷面前,得过几遍手才行呢1 “……” “老头子愿意跟我说这些,倒说明真的有诚意了。” 胡麻慢慢点了点头,知道这老管家算是交了实底,便也沉吟着道:“所以伱才觉得,与其再送信回去,惹来麻烦,不如直接送人回去?” 老管家低低叹了一声,道:“若真是有人算计了老夫,让人从我手上拐走了小姐,又在收到了这封信后,立刻使了阴损法子,让小姐不得归身,那想必这些人心思也是坏得的狠的……” “小姐能遇见掌这样的好心肠,保了小命,又没坏了清白,这是小姐福大命大呀……” “说实话,这次找着了小姐,老夫心里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有惊无险,害怕的则是,这一回小姐福气大,那下一回呢?” “与其再递了信回去,等着不知道什么人来,倒是不如直接送小姐回去了。” “不管是何人在使坏心,反正只要见着了老爷,便算小姐渡了这一劫,只要老爷出了手,那些暗中使坏的小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去填鬼洞子1 “……” 老管家连连点头,胡麻却又皱眉道:“那为何不直接找镖局?” “镖局……” 老管家苦笑着说道:“一是他们那点子本事,便是老夫,也不太瞧得上的……” “二是,实不相瞒,老夫现在也是疑神疑鬼,也不知道是谁想害我家小姐,所以一概故旧,都不敢寻,消息都不敢走漏,如今除了掌柜,我竟是不知道该信谁了……” “……” 说到这里,胡麻觉得火候已是差不多了。 但仍是显得有些迟疑,叹道:“老人家的意思,我倒是听明白了。” “只是,唉……” “我原本就只是随手救个人,怎么现在,倒是……” “……” 瞧着胡麻为难的模样,这老管家,也有些心间愧疚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忽然一狠心,站起身来,向胡麻捧出了一物,道:“掌柜请看。” 胡麻有些意外,低头一看,赫然便看到他手里捧着一枚带血的铜钱。 微微迟疑,道:“这是……” “替命铜钱。”      老管家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低声道:“鬼洞子李家秘法精深,旁人难以想象,也向来处事宽厚,待人极诚。” “这枚铜钱,其实就是老夫当初入李家为奴之后,老爷赏给我的。” “老夫也知道,一次次的麻烦恩人,实在过分,若再不拿出诚意,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所以老夫还是将这枚铜钱,从身子里取了出来,一来确定老夫的身份,二来……” “……” 他心一横,道:“有了这枚铜钱,不管遇着刑魂、害首,还是邪祟夺命,都可替死一次。” “说白了,这是老夫进了李府的卖命钱。” “在草心堂我不能拿出来,因为他们司命门道的人,最是厌恶这种东西,但如今面对着恩人,我便不瞒着了。” “无论掌柜答不答应帮忙,这枚铜钱,我都放在这里,当作是押物。” “……” “你这……” 胡麻瞧着那枚铜钱,都有些惊讶了。 老管家也是真着急了,哪怕不拿东西,但凡再多说两句,自己也就答应了碍… “罢了罢了。” 胡麻摆了摆手,叹道:“老先生先收起来。” “有一说一,我那天替你们担了诊金,这心里便也一直忐忑不安,您老人家说的这么好听,但万一你们出个什么意外,我这前程也就被你们葬送了。” “所以,你说要送香丫头回家,虽然这事艰难,但对我而言,倒正好可以跟着瞧瞧,心里这份忐忑,多少能比干等着强些。” “但明州至安州,这可不是什么短路子。” “咱们这趟行程,恐怕也不会太顺,所以,便是要启程,你也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 老管家听了胡麻的话,已是满脸激动,连声道:“恩人尽管吩咐。” 胡麻慢慢想着,道:“先一点,我送人回去可以,但你疑神疑鬼,我也疑鬼疑神,你信不过其他人,我还有点信不过你咧……” “所以,这一路上,行歇住卧,大小事物,都要听我的。” “……” 老管家立时点头,这时候,反而是胡麻表现的越犹豫,越小心,他越相信胡麻与此无关。 “第二……” 胡麻道:“若有什么问题,我向你问起了李家的事,尤其牵扯这所谓恩怨的,你不能再瞒着,不然遇着了麻烦,咱都不知道麻烦哪里来的。” 老管家微一怔,也点头,道:“是,一切都是为了小姐安危,我便是说了些不该说的,想来老爷不致怪罪。” 胡麻点头,又道:“第三,我送香丫头回安州无妨,但这一路可要隐姓埋名,绝不声张,甚至在我瞧着……要不,为了避免麻烦,干脆让香丫头睡棺材里吧?” “别担心,反正现在的她,不吃不喝,也不动,睡在棺材里,提前留好气孔,而我们则扮作送尸归乡的赶尸人,岂不更方便?” “……” “啊?” 老管家这时却是吃了一惊,但听胡麻细细一解释,倒也释然了。 其实他就是把戏门出身,江湖经验不要太多,又如何不知道这才是安全的? 只是他身为管家,这样的事,别人能提,他不能提。 见这老管家把自己提出来的一应条件都答应了下来,胡麻才微微放下了心,又细细的计划了一番。 这一天,便留了老管家在庄子里歇息,第二天一早,派了周大同与赵柱两个,陪他去城里草心堂,把香丫头接了回来。 而他又安排了周梁,去城里找骡马行,再去一趟镖行,花上银子,请人家各自给画一条路线,何处安全,何处凶险,哪里该行,哪里歇着,一应俱全。 再之后,便是去了镇子上,买了一口现成的棺材过来,给香丫头睡着。 不过,最后的一件准备,却也是最关键的一条。 请走鬼人! 做戏做全套,既然要“送人归乡”,怎么能不请个走鬼人跟着? 明州府至安州灵寿府,路程可不近呐。 先沿官道一路往衮州,渡了沙子江,再走平南古道,路经东昌、卫庆、怀德才至安州,给当地转生者组织递了信,再往灵寿府里大石头崖…… 便是路上不耽误,怕也得月余功夫,加上世道不太平,还不知要遇着多少事。 走鬼人的经验与眼力,正好帮着处理。 况且,自己想真个学到镇岁书上的本事,那就得先到走鬼人门道里补补课,请个走鬼人跟着,一路上稍微眼活一点,嘴勤一点,这该学的本事,不也就学到了? 胡家人是走鬼人的老祖宗,那偷学自家东西也不算坏了规矩吧? (本章完) 第233章 走鬼姑子(感谢新盟主) 第233章 走鬼姑子(感谢新盟主) 既然要请走鬼人,胡麻倒也认真考虑了一下,该请哪位! 首先一条,当然得是本事大。 走鬼人门道的本事,自己不说学会,起码也要做到非常了解,才能进一步在镇岁书上下功夫,所以这位走鬼人等于自己的辅导老师了。 再次,那得是脾气好。 自己是偷师,而不是拜师,万一学个好不好的,得罪了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拜师的事胡麻也不是没想过,操作起来太麻烦,自己如今是血食帮的掌柜,又是守岁人,很难跳过一个门道,再去拜另一个门道的师傅,双方规矩太多不同,难以兼顾。 真要拜师,不知得浪费多少的事呢。 当然,除了本事大,脾气好,最重要还得是心善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然三真一假的给自己一顿糊弄,便不定在什么时候埋了雷。 抱着这几条标准,他把自己脑海里记着的几位走鬼人一一想了一遍,早先青衣闹祟时,不少走鬼人过来帮忙,虽然时间紧些,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交谈不多,但也彼此之间,留了个印象。 想来想去,倒还是想到了那位牵着一头老牛,牛背上带了一个小孩的老汉,记得他姓赵,住在赵家铺子。 于是胡麻便在出发之前,抽空子过去了一趟,这位老汉正在地里锄草,被人叫了回来,一见是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挤兑人的小掌柜又来了……” 胡麻忙迎了上去,笑道:“不是挤兑人,就是好奇心重点嘛1 “老人家,这回可是有事找你帮忙了。” “……” 赵老汉顿时一脸的警惕:“你们那里又闹祟了?” “那倒不是……” 胡麻忙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这次是有我一位朋友,不幸去世,需要扶了灵柩,回她老家安州灵寿府去。” “我记得之前听人说起,老先生是擅长扶灵的,这才忙忙找了过来……” “扶灵?” 这赵老汉倒是有些意外,道:“扶灵的事你们还用找我?” “伱是血食帮的掌柜,一身本事,有你出马,什么路匪水霸,哪有敢招惹你们的?” “……” 胡麻忙笑道:“路匪水霸我倒是不怕,但这一路上的规矩却是不懂,那位是我朋友,便是人已经没了,但总也要让她这一路上安稳一些才好。” “这倒是。” 赵老汉听胡麻说的实诚,便一边拴了牛,一边道:“啥时候动身?” 胡麻想了想,便道:“事不宜迟,这两天便要起程的。” 赵老汉道:“这么着急,不够准备呀……” 胡麻忙道:“一应吃食路费,我庄子里就准备了,行程路线,也请了骡马行与镖行的人各画了一份,而赶路的车与牲口,也备上了。” “况且这一路上,除了那朋友的家人,我也会跟着,再雇两个强壮的伙计,既能干活,还能撑人数,倒也不用担心路上的凶险,所需要的就只是老人家身上的本事,跟着我们就行了。” “……” “跟着血食帮吃喝,那伙食应该差不了呀……” 赵老汉咧嘴一笑,露出了一个豁子牙,道:“那你给多少奉金?” “?” 胡麻本来想主动说的,没想到他问了出来,走鬼人不是一般不主动要钱的吗? “反正你们血食帮都不差钱。” 赵老汉仿佛也知道胡麻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道:“所以你先说说就是,我瞧瞧你小掌柜大不大方。” 胡麻想了想,便也伸出了三个指头,道:“三……” “三十两?” 赵老汉闻言一惊,道:“这是包吃包喝之外的三十两?可得讲好。” “……我本来想说三百两啊1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过来。 是了,如今自己本事大了,手里又有银钱,下意识觉得自己出手的价高了。 没个三百两,真是懒得多管闲事。 但这村寨之间的走鬼人,在有人管吃管喝的情况下,跟着出去忙上一两个月,便落得三十两银子白赚,已经是很好的活了,便忙笑着道:“那是自然,若是路上辛苦,还要多给呢1 “小掌柜还是这么大方碍…” 赵老汉感慨着,道:“不过我琢磨着,这活我不能接呀……” “?” 胡麻倒是一下子意外了:“到底还是嫌少啊?” 然后就见赵老汉慌忙摆着手,道:“小掌柜不要误会,早先就看出了你是个大方的,厚道人,不过啊,在你面前,老汉也不说虚的。”      “我是走鬼人,也帮人扶过灵,但跑个一二百里,便不错了,这么远的路却没跑过。” “咱不是不想赚你的银子,主要是怕耽误了你的事,所以啊,我打算着,还是给你介绍个更厉害的走鬼人才好。” “但也是实诚人,你倒不用担心。” “……” “更厉害的?”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这赵老汉在当初过去帮手的走鬼人里,本事便已经是不小的,他说的厉害的,又会是什么样? “那是当然啦,咱是小走鬼,人家可是大走鬼呢……” 赵老汉一提起那个人,倒是一脸的严肃,叹道:“上次闹祟,咱去了你那里帮忙,她去了城里帮忙,也救了不少人呢1 “在咱这村寨之中,我们这些人遇着了处理不了的,都去找她,没个不帮忙的。” “我刚才问这么细,就是想着把活给她呢1 “小掌柜你意下如何?” “……” “这种事也没有说不好的道理碍…” 胡麻忙道:“老人家经验比我多的多,我自然要听老人家的,若是合适,我也少不了孝敬老前辈这一份的……” “你们血食帮的人就是张口闭口提钱,少了人情味。” 赵老汉摆了摆手,道:“今天晚上我去问问她,若是合适,明天一早去你庄子看看。” “那就麻烦老先生啦1 回了庄子,胡麻先让小红棠去了趟城里,找徐香主告了一个月的假,这事倒是简单,本来就不是忙的时候,再加上都是自己人,徐香主非但允了假,还让小红棠带回来了一封文书。 有了它,各处都能去得,如今官府虽然不管事,但万一遇到了盘查,这玩意儿能起好大作用。 香丫头也已经从草心堂接了回来,棺材也摆在了内院里。 一开始伙计们见棺材进庄子,都吓了一跳,吊唁的纸钱都准备好了,然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伸长了脖子瞧着。 老管家在里面放了枕头,厚厚的被褥,而周大同担心香丫头在里面憋着,棺材上打好了眼之后,还特意自己先躺进去睡了一会,确定不会被憋着了才好。 老管家看着,都感动不已,然后又换了一床被褥。 做好了这些,胡麻便又从会里刚刚给报销出来的血食里面,拿了一大包青食肉干,取了银子,蒸出来的馍、饼,窝头,带好了干菜,两个大羊皮子袋子用来装水,两袋子米面以备不时之需。 一觉睡下,第二天起来时,走鬼人赵老汉已经到了,院子门着,他也没闯进来,只在庄子外面等着,早起的赵柱看见了他,才忙迎进来,胡麻听着动静迎出来,倒是微微一怔。 除了赵老汉,居然还跟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背了一个小包袱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瞧着也只有二十余岁,脸蛋黑红,是个黑里俏,人瞧着有些腼腆,跟在了赵老汉的身边,低着头。 胡麻好奇打量了对方一眼:“这就是赵老汉说的,那位本事大的大走鬼?” 瞧着年逾五十的赵老汉自称小走鬼,说着要给自己引荐一个大走鬼,本以为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 却没想到,竟是来了这么年轻的一位。 胡麻心里也一时好奇,只不过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上前行礼:“有劳了,不知这位走鬼先生,怎么称呼?” 那女子似乎沉默寡言,见胡麻笑着上前来行礼,脸就有些红了,下意识一躲,又觉得不好,便还是壮着胆子道:“红灯会胡掌柜的名声俺听过的,你可是个好人,帮忙应该的。” “俺姓张……” “亡人在哪里呢,俺先去瞧瞧。” “……” 旁边的赵老汉笑着道:“小掌柜也别问姓名了,俺们都叫她张阿姑,她的本事可大哩,比俺们都要厉害。” “是。” 胡麻忙应下,请了张阿姑进来,却见她围了棺材,略转了一圈。 手掌在棺材上抚摸了半晌,表情倒是有些怀疑了,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看向了胡麻。 “看出来了?” 胡麻略略意外,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 张阿姑迎着的自己的目光,却脸颊微微一红,低头思索半晌,没有说什么,不过,她原本到了棺材跟前,手里已经拿出了几张符,依稀上面有“镇”字纹样,似乎想贴到棺材上。 但如今,“镇”字纹样的符倒收了起来,又在包袱里摸索了半晌,贴上了“净”字样符篆。 胡麻感觉她定然已经看出了什么,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也先不问,而是招呼众人进来,先吃饭。 待到众人都坐下,那张阿姑还在棺材旁边看着,胡麻便走了过来,轻轻揖了一礼,低声道:“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别叫俺先生,叫俺一声走鬼阿姑就行。” 张阿姑见胡麻靠得近,脸又不由得一红,身子后退了些,才小声道:“掌柜小哥,你这棺材里怕不是死人哩1 (本章完) 感谢新盟主并上架后首次单章 感谢新盟主并上架后首次单章 最近感冒昏昏沉沉的,但是看了眼后台,又立刻打满了鸡血。 黄昏这本书与红月的时候不太一样,应该是吸引来了很多老白粉,不喜欢声张,但默默的支持,章说数量看起来没那么多,但其实追读数据高的吓人。 这么说吧,基本上是同期红月的两倍,是老鬼现在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了,老鬼当然也得给上劲,努力的更新着。 哪怕感冒了,哗哗的流鼻涕,该有的更新一定得跟上,还得让大家看舒服了。 这本书是民俗题材,动笔前我查阅了很多民俗资料,现在也天天逮着《阅微草堂笔记》和《酉阳杂俎》在啃,还要在此要感谢我读者群里的兄弟,分享了很多有趣的传闻过来。 正因为有了这些,这本书才会有足够多的灵感,也才能扣住了民俗的这种味道,但也要请一些评论区里担心跑偏了的兄弟不要着急。 要说写仙侠,我经验还是蛮丰富的,但这本书不会写成套皮仙侠的。 就算是,也是民俗印象里面的仙侠。 当然整体结构一定是会有的,总不能真写成了民俗科谱文,但比例老鬼心里有数。 另外当然也会有一些问题,民俗的特点在于神秘,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我要把这写成一本书,当然也就少不了会有一点点的解构,让某些东西更清晰一些。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相信老鬼的,我本就是村子里面长大,民俗味道是不会丢了的。 在此不得不感谢一下肘子。 当时找他帮着我审稿,我自己扣的两个核心是危机与民俗,但是肘子又建议我加了一个关键词,那就是【情感】。 后来我把这个关键词稍稍延伸,写成了【人情味】,现在也成了咱们《黄昏分界》这本书的一个小特色,而这也恰好符合我对自己从小生长的村子里人的印象。      村子,真是一个正在被人遗忘的词汇啊,现在的读者里,真正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已经很少了吧,但有过的也很难忘掉,也希望用这本书,表述出一点点对当初生活的怀念吧。 总而言之,黄昏这本书写到现在,还是有点小惊喜的。 上架前的单章,我向大家保证的是字数,而现在,我想保证的就是味道了。 当然,后面也希望感兴趣的读者,能进读者群,给老鬼分享一点各地的民俗传说。 怎么说呢? 这些藏在了乡土民间的东西,太有魅力了。 有时候写着写着,我都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大人去捡地瓜干,边在月亮下面不情不愿的干活,边听着大人讲故事的感觉,这很难再有啦。 我家老爷子那时候肚子里满是这种故事,但现在他爱上了用手机刷抖音,看小说,现在一说起来,都是莫欺少年穷啦…… 附上新上盟主名单: 大佬秋哥 会说话的肘子 三戒大师的马甲 不会编程的猫 沉迷自走棋ing 卤鸭 知天易而逆天难 花生-壳壳 子桑凌风 最后,当然是持之以恒的求票啦,我知道你们投过了,但挤一挤还是会有的嘛! 感冒已经好了,卖力的投入码字,每一票都是我满满的动力呀! (本章完) 第234章 张阿姑 第234章 张阿姑 “果然……” 胡麻心间恍然,这位姑子难怪被人称作大走鬼,眼力非同一般,不开棺,也能看出来。 自己本是为了请位走鬼人在路上照应着,假作扶灵而已,告诉她真相也无妨,再加上她看出来了,便也直接笑着道:“姑子看出来了,倒还愿意帮我不?” “你是好人。” 那张阿姑大着胆子,看了胡麻一眼,道:“之前青衣闹祟的事,俺知道,乡里乡亲的都说你是个好人,你有事了俺当然得帮忙。” “伱又是混血食帮的,你们这些人,接触的江湖事多,做啥也不奇怪。” “只是,俺还是得问一句的……你用棺材盛了活人,又要用扶灵的方式把人运走,这不是为了害人吧?” “……” “名声果然还是重要的碍…” 胡麻闻言,都不由得叹了一声,便不相瞒,诚恳道:“当然不是。” “实不相瞒,这棺材里的姑娘,得了失魂症,需要送她归乡,请她爹娘帮着医治,因为担心路上会有麻烦,这才以扶灵的方式回去。” “让她睡在棺材里,倒也不用担心,她得了草心堂的司命瞧过,月余之内,不会出事的。” “……” “那就好呢,血食帮不太好说,但草心堂定是不会帮着害人。” 张阿姑瞪大眼睛,听着胡麻解释完了,这才略松了口气,道:“俺听说是扶灵,本来是准备了镇尸符的,这是担心路上尸体不安稳,遇着雷电野猫之类的起尸。” “但里面睡的既然是活人,俺就换成了驱祟符,以免招来了邪祟,扰人安宁。” “……” “太好了。” 胡麻这才明白了她刚才换符的用意,想了想,又忙道:“既然这样,那在驱祟符上,能不能再叠一层镇尸符?” “这是省得被有眼力的江湖人瞧出来,凭添麻烦1 “……” 张阿姑闻言都怔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胡麻,道:“行是行的。” “就是,你们血食帮的,心眼真多……” “……” 胡麻都有些无语,看样子这血食帮,在某些人眼中,名声确实不怎么地碍… 这张阿姑看起来老实巴交,也对血食帮有意见,若不是之前自己在青衣闹祟时留下的名声不错,兴许都请不动她这样的人过来帮着自己。 “那就先吃饭吧1 胡麻笑道:“吃完饭再准备也不迟,姑子还有需要回去带的东西么?” “没有啦1 那张阿姑背紧了背上的包袱,道:“俺就带了这点东西,赵老爹跟俺说了,今天就要启程的。” “这说明是真愿意帮自己了。” 胡麻心下也松了口气,当即便请她过来,坐了上座,庄子里难得蒸一次的白面包子拿了上来,足足蒸了四屉,吃上一屉,再带上两屉,剩一屉给庄子里的伙计们吃。 早先胡麻就叮嘱过了周大同等人,如今要出发了,自然少不得再叮嘱一通,小事周大同自己做主,邪事拿不准找李娃子,有大事了去城里找杨弓,钱粮上的事找徐香主,一一让他们记下。 待到再想也无遗漏,才与周管家,雇来赶车的车把式,两个跑腿的伙计,张阿姑等人,谢过了赵老汉,拉着棺材出了庄子。 照理说庄子里都是伙计,胡麻叫上两个跟着也方便,还省银子,但是一来,自己这一走,庄子里的事情也需要人手料理,二来这一去路途遥远,各种事情也多。 所以胡麻也是纠结了一场,最终还是在雇车把式的时候,顺手雇来了这两个伙计。 他们也都是惯常出远门的,手脚勤快,有眼力价,见识也比庄子里的伙计多,带上了路上能省不少心。 当然,一开始这车把式与两个伙计见这趟的活是运送棺材回乡,心里有些抵触的,但胡麻一下子出了行情的三倍,却是一下子都积极起来,跟着跑这一趟,回来就能过个肥年了。 而这次启程,只用了那头驴拉着棺材,却没骑马,也是他们的主意。 按理说现在凭着胡麻与徐香主的交情,便是牵了庄子里的两匹马出来骑着,也没什么,但走江湖,马匹本身,就是值钱的,容易惹来麻烦。 所以这一路上,还是尽量走着,真有急事了,身上银子够,也能去买。 晌午出了庄子,一路向北而来。      胡麻拿出了两副地图,对比着判断路线,这两张地图,一张是骡马行给自己画出来的,一张是走镖的镖行给画的,两者一个行商,一个走镖,路线侧重不同,但也大抵相近。 对比着来看,倒也大抵差不多少。 一个下午时间,便已走出了几十里路,眼瞅着将近黄昏,便要先找地方落脚。 这时那位一路上也只是默默的背着自己包袱,跟在驴车旁边,让她上车坐着不肯,让她把包袱放在车上也不肯的张阿姑,倒是有了不同意见。 照胡麻的打算,是可以到几里外的镇子上找客栈落脚的,张阿姑却道:“咱是扶灵的,住客栈便不太好,得按扶灵的规矩来。” “扶灵上路,不该住活人的地方,因为死人易引来灾病疫气,还招邪祟,活人也嫌弃。” “所以咱们扶灵的上了路,都有一套自己的住法,有义庄住义庄,有赶尸店住赶尸店,祠堂野庙通常也能借宿,实在没有,便在野地里凑合一宿,若直接拖了棺材进客栈,会遭人白眼的。” “……” 胡麻闻言,倒是好奇:“那带了尸体住在野外,不更容易引来邪祟?” 张阿姑道:“按规矩来就好呀1 胡麻点了点头,便立刻听了她的安排。 自己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偷师,所以各种问题都会多问一些,但问明白看明白了就好,却不会干涉。 而那位周管家,早先便已深感胡麻恩情,如今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收起了那份骨子里的傲慢,也不肯进镇子住客栈,只守在香丫头身边。 头一天出来,东家住野地里,自己住客栈,似乎不太好,车把式他们也不去。 和胡麻等人一起在镇子外的荒坡下,停了驴车,准备露宿。 这张阿姑在胡麻与老管家准备烧水煮饭时,自己则捡了一些干柴,围着棺材,插了一圈,还留了个口子,特地横了一根有些粗壮的柴枝在那里,当作门槛。 胡麻依稀记得,二爷也曾经这么做的,这是为了在野地里划一方阳宅出来,以免招来了无礼的邪祟。 他耐心看着张阿姑一一的铺设,设好了阳宅,便又烧起了香,对了野地,低声祈祷着,只见那香倒是烧的很快,一阵阵阴风卷来,将那香上的火气吹得一阵烟雾缭绕。 张阿姑跪在了烟雾之中,向着野地里拜了几拜。 隐约间,胡麻倒感觉像是看到了周围飘来一些隐约的影子,纷纷来到了香火前,或蹲或跪,在那里贪婪的吸食着。 这一幕,胡麻看着惊讶,周围的周管家与车把式,伙计们,也都吓了一跳。 这大晚上的带了棺材住野地,就够吓人的了,怎么张阿姑倒是先烧起香来,引来了这么多的孤魂野鬼? 他们大气也不敢出,一直看着,这些孤魂野鬼吸食的饱了,才慢慢的飘走,退回了夜色之中,周围安静了些,这才小声的询问。 “咱住在野地里,虽然能搭起阳宅,但也是占了人家的地方呀……” 张阿姑道:“到了人的地方,先上几柱香火敬一敬,喂饱了冤家,夜里也安生。”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也都不敢胡乱插嘴。 转头看向那排香,只见快要烧尽,烟雾缥缈之际,胡麻眼前倒是一花,忽然看到一个无头小鬼,冷不丁的出现在了张阿姑的面前,慢慢的,向她的身子,伸出了两只惨白的小手。 “来了个厉害的?” 胡麻心里忽地一惊,“唰”一声把红木剑拿了出来。 但还没决定要不要刺出去,便听张阿姑训道:“你脑袋呢?怎么又丢了,快去捡回来。” 那只无头的小鬼讪讪的收回了伸出来的两只惨白小手,化作一阵阴风不见了,过了一会,才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纸人脑袋。 张阿姑看了,道:“戴上呀1 那小鬼于是把纸人脑袋放到了自己脖子上,惨白的脸上涂着两抹鲜艳腮红,勾勒的嘴唇透着瘆人的微笑。 “这样才好看嘛……” 张阿姑称赞了它一句,又专门拿出一束香点着了,插在地上,专门让它在那里闻着。 转过头来,就见胡麻还有那位周管家,表情都有些古怪,才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俺养的小使鬼,他生前被强盗杀了,一直在找自己的脑袋。” “俺怕它吓着人,就用纸人给他做了一颗,但纸人脑袋对它来说也太重了,经常丢了……” “……” “原来如此……” 胡麻暗暗想着:“不过顶着颗纸人脑袋,这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碍…” “……关键你这小使鬼没脑袋,怎么说话?” (本章完) 第235章 走鬼规矩 第235章 走鬼规矩 “阿姑找小使鬼,倒是挑了这么一只……” 胡麻自出发之后开始,便一直瞧着张阿姑的言行,心里充满了好奇,如今也忍不住问: “……别致的?” “我本来以为走鬼人接触的多,总会挑更为听话的。” “……” 他记得听杨弓讲过,红灯娘娘会里小使鬼不少,有的会搬财,有的会报信,有的会探凶吉险恶,有的还会替主人家祈福禳灾。 当然也有杨弓养的那只只会说吉祥话,以及自家小红棠这只啥都会的…… 但张阿姑的这只又是什么情况? 若说聪明吧,脑瓜子都没有了,若说机灵吧,纸人脑袋都能随时的丢了,看样子也不太机灵。 难道是吓人的? 张阿姑烧完了香回来,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饼,双手托着慢慢的啃,见胡麻问,便道:“俺不挑它,它就被大鬼吃嘞,不过俺看掌柜小哥也有一只,模样倒是蛮乖巧的……” 胡麻也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小红棠正好奇的蹲在一边,看着无头小鬼。 张阿姑坐姿老实,这无头小鬼也老实。 就只是蹲在张阿姑点的香旁边,不停的吸着一缕缕的香气。 旁边的小红棠拿了根棍戳它,它也没反应。 “我养的这只是祖传的。” 胡麻说起了小红棠,也是满满的骄傲,道:“是我家婆婆传给我的,其实我家婆婆也是走鬼人,只是去世的早,没来得及教我。” “看得出来,你家的小使鬼没有吃过苦头,都养出灵性来了。” 张阿姑点了点头,道:“但不是每只小使鬼都这么幸运的,它们呀,命都不是那么好的。” 胡麻微怔:“这话怎么说?” “养小使鬼嘛,本来就是走鬼人开始养的,后来才被各门道里的人学去。” 张阿姑道:“而走鬼人一开始养小使鬼,便是因为小使鬼可怜。” “俺娘说过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地府关门的说法,反正这世道上,邪祟一下子就多了了起来。” “邪祟一多,苦了的不只是生人,也有这些小鬼。” “它们可怜,活吧,没享过几天人间的福,死了又入不得地府,进不得轮回,便是飘在这夜里,也被大鬼欺负,还有一些被其他邪祟吃了。” “说是因为这么着,走鬼人才把一些瞧着可怜的小鬼带在身边,养着它们,喂些香火。” “久而久之了,也能生出些灵性,帮着跑跑腿,办点子事,养小使鬼的多了,便也有人发现了小使鬼的好处,又听话,还好哄,而且办起事情来,也勤快。” “也因着有这么个源头,所以现在养小使鬼,也一般都是挑小鬼。” “当然了,也有专门招厉害的来养着。” “……” 她一边说,一边有些好奇,看向了胡麻:“怎么没看到你点香呢,小使鬼吃啥?” 胡麻倒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们家小使鬼现在别说香了,青食都嫌弃,只想吃血食? “这一天辛苦阿姑了。” 他长了见识,便也客客气气的,拿出了水囊,还有肉干,递给她道:“你吃这些。” “不用。” 张阿姑道:“俺昨天晚上烙了几斤饼带着,还没吃完呢。” “那我们便换着吃,我也尝尝阿姑烙的饼。” 胡麻还是笑着从人家手里掰走了半块饼,然后将包子与肉干给她,如今包子有些凉了,倒是可以烤着吃。 当然就算吃凉的也问题不大,经常走南闯北的走鬼人和炼了五脏的守岁人肠胃都没那么娇贯,就连跟了他们一起守在这里的周管家,也是把戏门出身,走过江湖的。 张阿姑见胡麻热情,也只好接了过来,吃了一点肉干之后,倒明显有些吃惊。 但她也没有太夸张,只是轻轻谢了胡麻一声。 夜里便守在了马车旁边各自睡着,周围有张阿姑插下的树枝,以及她烧出来的香阵,胡麻毕竟是头一天出来,也没有敢睡得很安稳,刀剑一直在身边。 但这一阵过去,居然真的没有邪祟过来,这倒有些神奇了。 平时人走夜路,都容易撞见邪祟,尤其是他们带着棺材出来,更容易撞邪才对。 而第二天起来,众人分吃了些东西,各自解手,准备出发。 套上了驴,一回头,便见张阿姑已经拔掉了树枝,破坏了那个“阳宅”,还在原地烧了些纸钱。 手里捧着香,边烧边特意祷告着。 胡麻等她做完,来到了车边,才好奇的问道:“阿姑昨天烧香,是为了避邪祟,咱也懂,今天要走了,还向谁烧?” “……” 张阿姑道:“给这周围的冤家呀,谢它们昨天晚上没打扰咱们哩1 胡麻好奇道:“礼数需要这么周全的吗?” “如果不烧便走了,会怎样?”      “……” “不烧大概也没事吧……” 张阿姑黑红的脸蛋上,倒是露出了些疑惑,道:“但这都是规矩呀,俺娘当初就是这么教的,后来遇到的走鬼人也是这么教俺的,反正什么法子有用,便用什么法子是了。” 胡麻早先在青衣闹祟时,便对一些问题好奇,趁机问道:“走鬼人似乎很讲规矩?” “不论是不是走鬼人,是哪个门道,都要讲规矩呀……” 张阿姑闻言,倒是有些惊讶的看了胡麻一眼,道:“没有规矩,就没有法子办事呀,反正俺平时帮人除祟,就是要先讲规矩的。” “听劝的,跟它拉上一拉,它也就走啦,若是想要点香火或是祭品,咱给了人家也就走了。” “大家都过的不容易,守着规矩,有事就好说,谁也不难为谁。” “……” 胡麻道:“那若是活人守规矩,冤家却不守规矩呢?” 张阿姑看了胡麻一眼,道:“遇着了不守规矩的,就得懂法子治它才行了。” “若治不了,便做不了走鬼人。” “…… “所以,这规矩……便是为了更好的沟通?” 胡麻倒是隐约明白了些。 既然是以沟通为主,那当然要有那个规矩放在那才好沟通。 以黄昏为界,那大白天里出来的便是不讲规矩的,讲起理来,它就理亏。 阴阳二分,那邪祟便不敢侵扰活人,活人当然也不该对鬼神不敬。 主讲一个各退一步,双方安好。 当然了,这只是最基本的,或许走鬼人起坛上供也讲规矩,比如上了供,伱得饶人,收了东西,也得办事。 但规矩都是需要力量维持的,走鬼人这力量来自哪? 暂时琢磨不够,但倒不急。 一时觉得自己这次找了走鬼人出来,是找对了,尤其是这位其貌不扬的张阿姑,倒似乎是个家族传承的走鬼人,见识多,人也老实,对自己没有提防,一问就告诉自己了。 再度启程,一行人却是顺了大路,昼行夜伏,直往安州寻路而来。 老实说,这年头,赶路本就是辛苦的,便是舍得使银子,也不一定找到舒适处。 经常有时候赶不上住宿,需要住在野店,或是村里借宿。 晚上能有盆热水洗脚就是好的。 尤其是,张阿姑又是一个极为虔诚且老实的人,行动坐卧,规规矩矩,而所有人都敬她是扶灵的,各种规矩都听了她的,便显得更为辛苦些。 瞧着她这一路上的许多做法,有些胡麻觉得她是有道理的,也有些觉得其实是迂腐,甚至呆板的,但也都听着。 心里只劝自己,这趟出来,是为了涨见识,学东西,所以便是苦些累些,也不说话。 直到这一日,因为晌午忽然有场雨落了下来,驴车陷进了泥里,胡麻帮着往上提了好几次,虽然雨停了,但到底还是耽误了行程,没能赶到三十里外的村镇附近去投宿。 没奈何,一行人便只能在林子边的崖壁之间,找了处内陷的石洼休息。 湿柴不易,天又阴沉,好半天才生起了小小一堆火,边烤衣裳,边烤干粮吃,这石洼处不大,不那么点那干爽地方,还要先让给驴,其他人都只占着一角,挤作一团,自然不会太舒服。 但都累了一天,被火一烘,再吃了些热热的干粮,还是困劲上涌,很快就这么睡了过去。 胡麻自出发以来,便一直夜里保持着警惕,睡到半夜,忽地惊醒。 莫名觉得一阵寒风吹到脸上,下意识便要摸刀。 却忽然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胳膊,只听张阿姑低声道:“莫动呀……” 胡麻反应快,当即停住,向外看去。 已是深夜,又无星月,胡麻还没炼活双眼,看不真切,只觉四下里一切黑不隆冬,远远的看去,前方深深的林子里,有两盏灯飘了出来。 定睛分辨,竟是两个提了灯笼,梳着头发的丫鬟。 她们轻飘飘的来到了林子外面,交织着转了一圈,嘴里轻声说着:“有过路客人呀?” “外面天寒,跟俺们到庄子里休息一下,喝碗热汤吧?” “……”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一圈,便又提着灯笼回去了,胡麻刚想说话,张阿姑的手却还是抓着他的胳膊,果不其然,不一会,那两个丫鬟,竟然又出了林子。 这次再看,竟成了纸人,却仍是那么直勾勾的飘着,提着灯笼转了一圈,口中木讷的说着: “有过路的客人呀……” “外面天寒,跟俺们到庄子里休息一下,喝碗热汤吧?” (本章完) 第236章 林间邪祟 第236章 林间邪祟 “那是什么?” 如今的胡麻有本事在身,艺高胆大,但如今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看到了这般古怪邪异的纸人,还是不免心里一阵发怵。 这似乎是来自于人的本能,有时候倒与本事关系不大。 不过有本事的人缓过来也快,微微凝息,压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恐慌,握住了刀柄,低声询问。 “是邪祟的鬼丫鬟来了。” 张阿姑等那两个纸人,重新飘回了林子里面,才压低了声音回答:“瞧着,应该是有某个大邪祟在附近,它闻到了咱们的生人气味,便派了小鬼出来勾人了。” “俺布了香阵,她们找不到我们,便只能在这里不停的转。” 胡麻心间微凝,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那两个丫鬟,头一次看时,还是两个人的模样,若是普通人在这时,恐怕他们看到的就是两个提了灯笼的丫鬟,又正赶上刚落过雨,周围湿寒,人人倦怠,脑子便也不清楚。 说不定就真的迷迷糊糊,跟了这两个丫鬟去喝热汤。 当然,这一进了林子,便指不定谁喝谁了。 自己是得了张阿姑提醒,头一次看她们是人,但心里留了神,再看就成了纸人。 胡麻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阿姑看着纸人丫鬟,以及她们手里提着的一点光亮隐入了林子之中,便转过身来,手指轻轻抹向了胡麻的眼睛。 胡麻由着她手指按来,能够感觉到她指尖粗糙,想来平时也是干了不少农活,但抹过自己眼皮之后,却留下了什么东西,微微湿润,眼珠感觉一阵冰冷。 正想询问这是什么,张阿姑已经放下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臂。 胡麻也立时会意,再度向远处瞧去。 这次再看,却是连纸人丫鬟也没有了,赫然只是看到两团鬼火从林子里飘了出来。 它们起起伏伏,一停一顿,在林子外面转悠着。 耳间依稀可以听到山风里,仍是有着若隐若现的女子声音:“过路……客人……” 看样子,这两团鬼火,才是真正的本体,无论之前自己看到的两个丫鬟,还是后来冷静下来看到的两个纸人,都是邪祟的变化。 她们确如张阿姑所言,不停的飘出了林子来回逡巡,仿佛因为知道有生人在这里,偏偏找不到,越来越着急,一圈一圈的在周围转着,像股旋风。 “给你抹的是棺底泥,能瞧见邪祟的真模样。” 张阿姑趁了它们飘得稍远些,向胡麻道:“你顾着点后面的人,别让他们发出了动静。” “棺底泥?” 胡麻伸手小心触了触,心底稍有些恶寒,又道:“这东西抹上就能看见?” “棺底泥,柚子叶,牛眼泪,都是能让人看见它们的东西。” 张阿姑这一路上,也习惯了胡麻爱问问题,低声解释道:“俺烧的香阵,则是让邪祟看不见咱们。” “……” 胡麻向前一看,便看到张阿姑面前,已经烧起了四五束香,都是星星点点的插在外面,香的烟气飘了起来,星星红点,在这夜色里更是明显,但偏偏,那两团鬼火却看不见。 它们飘来飘去,有时候都与这些香烧出来的烟碰到了一起,便又荡向了远处。 “香阵?” 胡麻一边看着,一边将这些香的数量与排布方式记在了心里,然后才回头看向了身后的车把式与伙计。 这些人真是命好,这会还正呼呼的睡着,倒是不知道正经历这离奇诡异之事。 那头驴倒是醒了,紧紧的夹着尾巴。 周管家如今也醒了过来,正靠在墙壁旁边,只是他一把年纪,却是个懂事的,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发出动静。 黑夜里彼此之间,都瞧不太清楚,他还向胡麻打了个手势,示意要帮忙。 “这林子里也不知是什么邪祟,比红灯娘娘怎样……” 胡麻一边观察着身后的人,万一他们忽然醒来,发出动静,惊动了邪祟,那便大事不妙,自己需要随时准备着敲晕他们。 但心里却也不由对那两团鬼火好奇,按照张阿姑所说,这两个只是出来找活人的小鬼,也就是说,林子里面那个,才是真个要吃人的大邪祟碍… 但以自己眼力,却判断不出这邪祟有多厉害。 那如何又怎么着?要不要找合适的机会出手对付它? 心里想着,便看向了张阿姑,却见她居然只是不停的照看着身前的香阵,那些香有时候烧的慢,有时候烧的快。 但她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伸进了包袱里,每当有一柱香快要烧尽,便及时的补上,如此香阵一直存在,外面那鬼火便也一直晃悠。 如今苦熬了约大半个时辰,那两团鬼火愈发的焦急,忽地噗一声爆碎。 紧跟着,林子里面,忽地刮起了一阵怪风。 这风直吹得树木都东倒西歪,草木砂石簌簌作响,他们身前的香火也一阵通明。 旋及林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流了出来。      夜色里,胡麻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那是什么,或者说,究竟是不是有什么实在的东西存在,但能够感觉到有东西从林子里出来,一点一点的挤过了树木,仿佛有阴森目光扫视。 “是那林子里的大邪祟不耐烦,自己出来瞧了?” 不必张阿姑解释,胡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忙回头看去。 就见正呼呼睡着的车把式与两个伙计,也被这股子阴风浸体,吹得有些难受。 两个翻了个身,从挤着睡,变成了交头抱腿。 还有一个,倒是身子微微一晃,看着像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胡麻急忙提起了手里的刀柄,准备往他额头上敲一下子。 但那边的周管家却是忙摆了摆手,然后一只手伸了出来,仿佛在这个人脖子上什么位置按捏了一下,这个快要醒过来的人,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麻倒高看了他一眼,这周管家把戏门出身,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但转头再一瞧,却是心里又不由得一沉,就看到那林子里的东西出来了,张阿姑身前的香阵,已经同时飞快的燃烧,这么多的香同时快速的沉底,那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添的。 急忙将握着刀的手放开,拿起了红木剑,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可张阿姑也看着身前即将见底的香阵,也没有继续添香,而是默默的坐着,两只手慢慢握住了某样东西,抵在额头,无声念咒着些什么。 胡麻就感觉,周围忽然有一阵阴冷森然的感觉。 那些最后燃烧出来的香雾,居然没有在夜风里飘散开来,而是汇聚一处,弥漫在了他们身前。 犹如一道虚无缥缈,半透明的帘子,遮在了众人与那林子里的邪祟之间。 胡麻也不敢发出动静,怕影响了张阿姑施法。 就看着,那林子里面出来的邪祟,在周围缓缓移动,看了半晌,终还是悄悄敛息,缓缓的飘回了林子里面去,周围的温度也渐渐升高,刚刚那种让人身体发寒的阴冷消失了。 张阿姑也缓缓放开了握紧的手掌,收起了手里的东西,重新添上了香阵。 胡麻意想中的一场恶战,居然没有出现,张阿姑只是一夜未眠,不停的盯着林子里面的动静,而那林子里的东西似乎因为没找着人,也没有再出现。 直到时间一息一毫的熬了过去,隐约过了夜里最深沉的一段时间,东方也出现了些许亮意,众人才感觉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了?” 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终于用正常的声音向张阿姑问道。 “嗯。” 张阿姑道:“它找不到咱们,也就回去啦,能借了香阵躲过了这一劫,咱们运气还是非常好的。” “原来这才是走鬼人走江湖的样子?” 胡麻倒是有些好奇,若是换了守岁人,遇着这种情况,大概只能真刀真枪的干。 当然,守岁人自己可以炼生为死,倒是可以避免这种情况。 “这种能驱使小鬼,幻化出来诱骗活人的邪祟,一般都是很厉害的。” 张阿姑也不太好意思,解释道:“刚刚又是在深夜里,咱与它交手,不一定弄得过。” “况且咱身边人多,被它伤着哪个,也不值当。” “……” 胡麻想了下,倒也觉得,张阿姑这做法,才是真正的稳妥可靠。 又耐心等了一会,熬到了大天亮,活计与车把式们也醒了过来,都伸了个懒腰,抱怨着:“这山洞子睡的可真难受,又是雨天,风湿都要犯了。” “不过这也是跟了有本事的阿姑出来,不然的话,仅是大晚上的睡在野外,怕是小命丢了半条,如今倒是能安稳的睡上一晚。” “回去见了老伙计,可能吹了。” “……” “你们倒是安稳的睡了一夜,却不知道人家阿姑帮着守了一夜碍…” 胡麻心里倒觉得好笑,但也没必要说出来吓唬他们。 自己也是一夜没睡,但扛得住,便起身捡柴来,生火烤干粮吃,而他心下留意着,便见张阿姑也没有起来补觉,而是从包袱里拿出了红色的布条,扎在周围树上,显眼的位置。 胡麻带了干粮过来给她吃,道:“阿姑这是?” “要提醒过路人哩……” 张阿姑道:“这里有吃人的厉害邪祟,千万不能在这里停留。” “唉,现在也是世道乱,忙也忙不过来。” “听俺娘说,以前赶上了这样的事情,要探探对方的底,或是让它安份,或是除了哩。” (本章完) 第237章 恶犬乞尸 第237章 恶犬乞尸 “探对方的底,那就得进林子里去看看吧?” 胡麻站在了林子外面,往里张了张,也不知有多深,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哪怕如今天亮了,里面也似乎有股子渗人的阴气,如今他倒是想多学本事的时候,好奇心也更重一些。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平时多看着点张阿姑怎么做的,多点了解就是了,但若是不听人家安排,横生事端,便不好了。 不过,要说起来,对张阿姑倒也更加好奇。 她不仅会布香阵,似乎也可以直接使用某种力量,比如用那香阵烧出来的残留烟气,作成一道帷幕,遮住了众人,躲过那大邪祟的目光,细想一下,她那一手,还是挺神奇的。 不过想想也是,走鬼人活多,但也不能全是靠了活。 想要撑起一个门道,那么手里必然也是会有一些真玩意儿才行的。 自一开始到现在,他也渐渐对走鬼人这门道有了一个了解,走鬼人道行有深浅,对付邪祟,多是凭了经验与各种活,而且他们多半不拘什么门道,有用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用。 而他们自家的一些本事,也有很多被人学了去,比如养小使鬼,便是最典型例子。 但被人学去的再多,总有一些是别人学不去的,这些东西,才撑起了门道。 “各门道都有个入门的标志。”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我们守岁人入门之前,便只是吃太岁,熬力气,炼把式,但一旦明白了‘死’的关窍,将身体的一部分开始炼生为死,便是入了门道。” “司命人也是如此,未入门道之前,也只是走方郎中,抓药诊病,但有了帮着必死之人续命的本事,便入了门道。” “把戏门入门道的标志,是他们那些假活里,有了一道真的?” “……” 如今倒是越来越好奇了:“那走鬼人入门道的标志,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也想过是不是要直接问张阿姑,感觉她是实诚人,问了或许也会告诉自己。 但想想江湖上对这种事都非常忌讳,便还是先不问。 至于偷学的事,胡麻心里倒没半点不好意思。 山君不都说了胡家人就是走鬼人的老祖宗么?那自己偷学点自家的东西算啥? 一边想着,一边等张阿姑吃了东西,才问她要不要休息,毕竟昨天忙了整夜,没阖眼。 张阿姑却道:“休不休息倒也不打紧,俺也习惯了。” “不过昨天烧尽了香,还是得去找个地方买一些,再补上几刀纸。” “……” “那好说,去前面镇子买些就是了。” 胡麻答应了下来,便回去跟车把式与周管家也都打了声招呼。 去前方找个镇子,稍作休整,也补充些食水。 其他人倒是都没有意见,包括这些人里最焦急的周管家也是如此,他们算算时间,已经出发了五六天。 胡麻准备的妥当,张阿姑又是极有本事的,虽然大家跟了她遵守着那些规矩,多少有些束拘,但也无形之中,避免了很多麻烦,整体算起来,赶路的速度其实很快。 如今他们已经出了明州府的地界,来到了衮州境内。 再一路过去,渡了沙江,路经东昌府,便可以上平南古道,然后取路直往灵寿府大石头崖去了。 而这段时间,周管家也看出来了。 他本是把戏门出身,照理来说,对这江湖并不陌生,但是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便遭了劫难被大石头崖李家的人救了,便入了李府,如今都快六十了。 中间近四十年未涉江湖,那些经验早就生疏了,如今还是少说话,对胡麻和张阿姑的安排听着就对了。 想好了要去前面镇子上休整,却不料连行了几个时辰,竟没找着个像样的地方,中间倒也路过了两个村子,里面却是人烟稀少,偶尔几个活人,也是躲得严严实实,叫都叫不出来。 十里八乡竟是不见炊烟,更别说能帮着香烛黄纸的纸扎店了。 一时众人也都有些诧异,胡麻更是看着地图有些疑惑,照理说这里不该如此荒凉。 幸好晌午之后,迎面遇着了一只有十几匹大马与骡子的商队,胡麻便按了江湖规矩上去揖礼,询问,才意外的得知: “这方圆百里啊,荒凉着呢,小哥不知道,几个月前,这里闹了匪患,有个杀人如麻的悍匪,拉起了好大一队响马,四下里冲杀劫掠,声势惊人。” “周围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都跑光啦1 “不过那群响马也做恶多端,被不知哪位看不下去的高人出手,一夜之间连人带寨,杀了个干干净净,听说尸体在娘们蛋子山上都堆成了小山了,从此这才无人敢作乱了……” “不过逃了的人就是逃了,这么大片地方,可就荒下来了。” “你们往前走,那可更荒凉,最快加快点行程,什么时候到了沙子江,才算见着活人了。” “……” “竟还有这等事?” 胡麻本是想着要不要去二十里外的镇子上瞧瞧,如此一听,便也打消了主意。      只是陪了笑脸,拿着银子,朝这些商队里换了些粮食,便有的香烛黄刀,也讨了几包,毕竟如今这世道闹祟厉害,甭管这商队里有没有门道里的人,相应的东西,倒都备着。 而这支商队虽然见是个扶灵的,不想沾晦气,可毕竟人家话说的漂亮,又都是在行走在外,便也换给了胡麻他们,没有多收钱。 他们自己朝南走,倒是很快可以找到地方补充。 双方也算是皆大欢喜,胡麻将换来的粮食与一应事物,搬到车上,便拉开驴车,让他们过去。 继续向前,倒果然发现愈发的荒凉,活人不见几个,路边倒不时有森森白骨,瞪着两只黑洞洞眼窝,看他们过去。 看样子,话说起来容易,但这里闹的匪患,委实不校 论起来,倒也是与自己之前所在的世界不同了,这是乱世,凶世,妖世。 若在自己上一世,赶上这样的时候,趁了皇帝被人剥皮,官府不敢露头,但凡有哪个地方闹了灾,活不下去,便立刻有人扯起旗号来造反争天下了。 但偏偏这世界,有神秘的力量硬是稳住了局面。 便如那一夜之间杀光了响马悍匪的人……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有本事一夜之间屠光了整个山寨? 这些事情,只是躲在明州府,却实在没有办法想象。 不过,既得了提醒,他们便也不敢大意,都打起了精神,加快了赶路进程,离开这地。 这一晚上,当然也就不用想着休整了,找了个荒村落脚,天亮再行。 可眼看着这片荒地快要过去,张阿姑倒有些心绪不宁了起来,时不时回头看看,胡麻察觉到了什么,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 倒不见有什么,只有路边几只野狗,蹲在草丛里,眼睛红红的看着他们过去。 在这种荒地里,野狗实在不少见,成群结队,倒与狼群也似了。 若真是孤身遇见,说不定它们也真会吃人。 “阿姑,有问题?” 见张阿姑几番回头,胡麻便凑了过去,低声问道。 张阿姑也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确定,道:“你瞧那些野狗,是几只?” 胡麻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看不清,道:“似乎有个三四只的样子?” 张阿姑道:“它们刚才叫没叫?” 这倒把胡麻问住了,想了一下,道:“一开始叫了两声,后来好像就只是一直在后面跟着了……” 张阿姑脸上顿时多了一抹忧色。 胡麻好奇了起来,先不问,但却留心起了那些野狗,就见它们一直远远的缀着,距离不拉近,却也不走远,直到有个伙计,被它一直盯着,心里发毛,向着它们丢了一块石头。 野狗居然不怕,阴瘆瘆的看了他们一眼,等离远了些,继续跟着。 “这里的野狗已经不怕人了……” 胡麻也默默想着,心里愈发觉得奇怪:“狗喜欢叫起来凶人,但这些怎么却不叫?张阿姑关心这个又做什么?” 他心里已是有些生疑,却冷不丁,行程停了下来,忙向前一看,就见车把式正挥舞着鞭子,大声的吆喝。 却是车子前面的路上,不知何时,居然又出现了几只野狗,它们蹲在路中间,向了车子远远的叫了几声,随着鞭子声响,也是害怕,便又灰溜溜的到了路的一边。 张阿姑见了,已是脸色有些难看。 胡麻也立刻打起了精神:“这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是出了问题了。 张阿姑低低的叹了一声,眼睛扫了一眼空旷荒凉的周围,荒草后面,也不知有多少暗红色的眼睛,低声道:“叫的狗与不叫的狗都正常,但只叫两声便一直跟着的,就邪乎了……” “我看着,咱们应该是遇着乞尸犬了。” “……” 胡麻一怔:“这是什么?” “吃死人的野狗。” 张阿姑低声道:“它们吃惯了尸体,有了瘾头,也知道新鲜的好吃,见咱运着棺材,便过来讨要,想让咱们把棺里的死人给它们吃。” “只叫两声,然后便一直跟着,就是在等咱们主动给它们呢……” “现在拦了路,就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再不把尸体舍给它们,怕是会直接冲上来抢了……” (本章完) 第238章 人脸疮(三更求票) 第238章 人脸疮(三更求票) “野狗罢了,居然还有这么多讲头?” 冷不丁张阿姑这么一说,胡麻也顿时觉得有些惊讶,此前也听说过不少吃死尸,甚至吃人的野狗,但这么邪性的却没听过,你刨坟窝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直接要棺材里的吃? “都是吃人肉吃多了,沾了邪气……” 张阿姑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野狗饿了,便会刨坟头,掏棺材,从里面把死人扯出来吃。” “吃的多了,一点点尝到了人肉的滋味,眼睛也红了,嘴里也带了尸毒,性子也就越来越邪了,有了一套自己的规矩。” “咱们帮人扶灵,最怕两点,一是起尸,二就是怕这种讨尸的。” “……” 胡麻见张阿姑说的认真,便也微一凝神,道:“那怎么样处理,全给它们剁了?” 自己对走鬼人的门道一知半解,但守岁人本事却是实打实的。 我带着刀呢,没道理怕了这些野狗。 “万万不可……” 却不料张阿姑倒是吓了一跳,忙道:“一杀,就麻烦了。” “你一动手,不论杀了几只,都得罪了这些野狗,它们便会沿途跟随,把这一路上的邪祟都叫出来与你为难,还会拉帮结派,叫来更多,并一路往水源,或是在上风处撒尿,尿里也有毒。” “如今咱们走的这地方,本就是活人少,死人多,怕也不知有多少邪祟蛰伏着,被它们缠上,就别想消停了。” “……” 胡麻听着都惊讶了:“它们还有这样的本事?” 张阿姑摇了摇头:“活人少的地方,这些妖邪也会适应,出现一些不属于活人之间的规矩的……” 胡麻点了点头,转头看去,只见荒草萋萋,入目破败。 清冷冷的风里,也不知有多少干瘪红眼的恶狗,时不时的在远处跑来跑去,有些还交头结耳,远远瞅他们一眼,倒像是在低声讨论些什么。 那些悍匪把这里杀的不剩多少人,野狗倒是不少? 心里呼了口气,并不着慌,向张阿姑道:“那可有解决的法子?” 张阿姑也想着,道:“昨天从商队那里换来了多少肉?” 胡麻道:“昨天换了两大块腊猪肉,还没怎么吃,其他的米面也有不少呢。” “带上块子猪肉吧1 张阿姑低声道:“这群野狗里,必然有一只成了道行的。” “就是它在指使这些野狗跟着我们,向我们讨要尸体吃,一旦闹僵了,也是这一只,才有本领把周围的邪祟叫来与我们为难。” “我们先按规矩来,给它点好处,让它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一行人过去。” “真没想过,我有一天居然会与野狗谈判……”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回身从驴车上,棺材旁边,翻出了包袱。 里面有两大块腊猪肉,一块十多斤,一块二十多斤。 张阿姑也不小气,让胡麻拎上了二十多斤的那一块,正想过去,又听张阿姑低声道: “把刀也带上。” “……” 胡麻怔了一下,才跟着笑了,回身带上了刀。 张阿姑这一路上都与人为善,居然会想了让自己带刀,还是头一次。 锯齿刀佩在了腰间,手里提了腊猪肉,张阿姑也从路边捡了一根棍,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了红线,一圈圈缠在了棍子上,然后藏进了宽袖里,带了胡麻,向前面的野狗走了过去。 这后面赶车的车把式与伙计见他们行为古怪,都瞪大了眼睛瞧着,周管家则是不发一语,只守着棺材。 “汪……” 而见胡麻他们过来,前面挡路的几只野狗,下意识便想逃。 可是见他们两人手里捧着腊肉,又不像是有敌意,便逃出了几步,转头看着。 口中发出低吼,似乎是喝命他们停下。 张阿姑果然也依言在它们跟前停下,恭恭敬敬的道:“前面的冤家,咱是走南闯北的走鬼人,受人所托,送亡人归乡,与冤家前无仇,后无怨。” “今儿个路经贵地,多亏了冤家们热心肠,一路护送着,无以为报,剩了腊肉一块,还请冤家们笑纳……” “……” 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多少暗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胡麻手里的腊肉。 “张阿姑说的倒是客气,但也不见它们有什么反应……” 胡麻心里暗想:“难不成这帮东西,还没有聪明到可以听懂人话?” 正想着时,却不曾想,那群恶狗盯着腊肉,流了半天口水,最后竟是真的一撇头,跑到了路边,然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是在示意他们跟上,接着便窜到路边的荒田里。 胡麻见张阿姑跟上了,自己便也跟着,随了前面这只野狗,一路在坡间转悠,竟是来到了一个坟圈子里。      瞧着周围有黑色石碑林立,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祖坟,但都已经被刨的七凌八落,陪嫁的衣裳,朽烂的枯木,各种古董玩意儿,散落了一地。 就连棺材里的枯骨,也被拉扯了出来,骨头上还有撕咬磨牙的痕迹,乌蝇乱飞,真可谓是十足“晚景凄凉”了。 带头的野狗到了这里,便退进了碑后,不见了,周围一时安安静静的。 张阿姑低呼了口气,示意胡麻捧起了手里的腊肉,向了空荡荡的坟圈子,把一开始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然后静静的等着,过了半晌,那一圈子坟后,才忽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呜呜声,旋即钻出一只野狗来,阴瘆瘆的看着他们。 瞧见了这只野狗,胡麻心里都不由得一惊。 只见这野狗生的有牛犊子大小,一双眼睛暗红赤亮,犹如滴出血来。 最关键的是它头上,身上,居然都生出了几个大脓包。 也不知是不是吃死人肉吃多了,那几个脓包上面,竟隐约形成了人脸的形状。 尤其是背上那个脓包,就连五官都形成了,挤在一处,皱巴巴的,看起来倒像是一张长在了狗背上的人脸。 见了这只野狗,就连张阿姑,也低低的叹了口气。 转身向胡麻道:“掌柜小哥,把咱给冤家备的礼献上来吧1 胡麻点了点头,便即上前,见那野狗立刻死死盯着自己,就停下,把腊肉横着放在了地上。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阿姑则向了那野狗,恭恭敬敬的道:“这块腊肉请笑纳了,放俺们过去可好?” 还是那么客气,但语气似乎变了些许。 那只野狗盯了一眼地上的腊肉,暗红色的眼睛阴森森的,看不出什么来,又抬头看向了张阿姑与胡麻,嘴角倒开始流下了口水来。 它也不知想了什么,眼睛在胡麻他们与地上那块腊肉之间来回的转,到了末了,眼睛竟似愈发的红了,忽地“汪”了一声低叫,声音嘶哑,犹如鬼哭。 紧跟着,周围忽然荒草窸窣作响,一个个晃动着的毛绒绒的脑袋便都从暗处钻了出来。 一双双瞧着有些妖异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叫声。 胡麻目光扫了一眼,只见这些野狗,有的身上秃毛,有的还有着伤口,有的满身虱子,有的干瘪如柴,但无一例外,都显得异常凶残,馋涎顺着尖牙,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着?” “不同意。” 张阿姑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非但想要棺材里的,还想要咱们呢1 “我瞧见了这只领头的,就知道今天的事恐怕无法善了,这行子也不知吃了多少死人肉,兴许还有活人,身上都长出了人面疮了。” “这疮每多一个,便邪了一分,它也不知得掏了多少死人脑子吃,才能长出这么多……” “……” 胡麻也盯着那只领头的身上的疮看了一眼,道:“那……” “打这些畜牲。” 张阿姑也微一咬牙,忽地开口:“只是掌柜小哥千万注意,不能被这只领头的跑了,否则后患无穷……” “……” 话犹未落时,却见那领头的见野狗已经将这两人围住,忽地一声长嗷,周围的野狗本就暗红的眼睛,便如充了血,忽地疯狂起来,四爪刨地,猛得向了胡麻与张阿姑冲了上来。 一时腥风阵阵,狗嘴里的腐臭气味熏的人头晕,四下里皆是尖牙利爪。 张阿姑平时腼腆羞怯的样子,如今也一下子把反手藏着的木棒拿了出来,挥起来便打在了前面的一只狗头上。 而那只领头的,却是下令之后,狗脸上竟似露了人一般的阴险。 并不冲上来,缓缓向坟圈子深处退去。 但也就在这一刻,胡麻并未急着出手,在野狗冲上来之时,已是抬手按在肋间。 暗自运功,一时五脏震动,忽地一声舌绽春雷: “喝1 “……” 五雷金蟾吼! 胡麻不明究底,也担心这些野狗太难对付,上来便是二脏齐鸣。 虽只是二脏,便如晴天霹雳,直吓的这群野狗呜一声叫,同时夹紧了尾巴,四散而逃。 更有胆怯的,直接匍匐在了地上。 而那已经退进了坟圈子一半的野狗首领,顿时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 胡麻这时已经拔出了锯齿刀,向了它森然一笑。 (本章完) 第239章 消瘟咒(一更) 第239章 消瘟咒(一更) 这冷不丁的一声吼,不仅周围的野狗吓到,张阿姑也吓了一跳。 她惊讶的转头看了一眼胡麻,但也没忘了挥起手里的棒子,伺机向着旁边的野狗打去。 她力气不大,但这棒子打在了野狗身上,居然疼的野狗嗷嗷直叫,而且她还专挑那些健硕凶残的野狗打,缠了红绳的棒子,就逮了那些野狗的脑袋敲,敲上一下,野狗便嗷一声叫。 同在这一刻,胡麻可不敢耽搁,径直向了那坟圈子里的野狗首领冲去。 手里的锯齿刀拎在手里,一个个豁口森然可怖。 那坟圈子里的野狗首领,本来脸上挂着一种属于人类才有的,阴森森老奸巨猾的神色,直到被这五雷金蟾吼一喝,却是忽地失神,露出了深深的惧意,想逃时,已经逃不掉了。 它也惊骇,索性调转身子,对准了胡麻,撅起屁股,前爪扒地,狠狠得叫唤了一声。 ……但没啥用。 只是刚张开嘴,还没叫出声来,便吃了满嘴的泥。 胡麻可不敢大意,对这野狗首领,与对人类高手一个态度。 不知道它叫唤一声,会不会出现什么邪乎事,冲出来之后,便踢出了一地的泥砂。 紧跟着一步踏上,使一着“开山”,锯齿刀狠狠的斩落。 “噗1 那恶犬正甩头,想把嘴里的沙子甩掉,冷不丁一声钝响,脑袋直接开了花。 身形一让,胡麻躲开喷向自己身子的污血,顺势又向前补上了一刀,这一刀从侧面砍落下来,却是直接剁下了狗头。 堂堂一只邪祟,手底下也是有这么多兄弟的野狗首领,便这么着脑袋落地,飞快黯淡的眼睛里似乎还带了些不甘之色,狗嘴里还有没吐出来的沙子。 而胡麻收回刀来,一甩刀上的血,本想再看向周围,却冷不丁发现,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一下子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那狗头都已经掉在了地上,野狗首领的身子居然没有倒下。 它还在向后退着,与此同时,它背上那个人脸形状的脓疮,居然睁开了眼睛。 类似于嘴巴的位置,甚至一下子大张了起来,发出哇哇的哭声。 “这么邪门?” 胡麻顺势便又将锯齿刀横了过来,对准了那人脸疮削去,要给它剁下来。 “停手,我来1 但也在这一刻,耳边却听见了张阿姑的声音,胡麻反应极快,立时便改了刀势,顺势在空中虚划一计,手里的刀插在了地上,消去力道。 抬头看去,就见张阿姑提了缠着红线的棒子赶上来,对准了那断头狗身上的人脸疮便敲了下去。 那人脸疮本来发出了尖锐诡异的哭声,这一棒子敲下,哭声便弱了,又一棒子敲下,那哭声便停了,再看那狗背上的人脸疮,嘴巴位置竟是被红线给缝了起来。 窒息般张大嘴巴,喘了几口,旋即便渐渐失去了动静,狗身子也终于倒了下来。 “帮我瞧着,别让它们咬了我。” 张阿姑在野狗身子前面坐了下来,棒子放在身边,默默念咒。 胡麻自是不必她提醒,便看向了周围,却见这担心是多余的,自己刚刚那一声吼,将周围的野狗吓的七窜八落,早就跑的没影了。 只剩了四五只没有跑的,也是刚刚被张阿姑拿棒子敲过的,它们的嘴巴上,居然也都缝了红线,一个个呜呜作声,匍匐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但这红线,又不像是真实的,咋一看有,揉揉眼睛再看,又是没有的。 “始青符命洞渊刑,金钺前导雷鼓轰。” “兵仗亿千化真灵,景霄所部袪病瘟。” “……” 再转头来看张阿姑,便见她对着狗尸,默默念咒半晌,边念边向了那狗背上的人脸脓,拿棒子敲击着,每打一次,那人脸脓便小一分,如是十数遍,人脸疮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张阿姑这才缓缓停下,提了棒子,站起身来,转头向胡麻解释道: “它背上这人脸疮是吃死人吃多了,怨气太重形成的,若是一刀斩破,会引发瘟病的。” “我以消瘟咒念过,才能消了邪气。” “……” “受教了。” 胡麻看向了周围的野狗,道:“那剩下这些又怎么处理?” “不用管它们了。” 张阿姑看了一眼这几只被她敲过的野狗,道:“我们若只是杀了那只领头的,剩下的野狗里面,早晚还是会出现一只替代它的。” “一样的会到处掘坟吞尸,一样的会沿路乞尸,也会养出一身邪气,懂得唤邪祟来害人,但现在我用棒子敲过了它们,它们几个就中了我的咒,不敢再吃人了。” “而它们又是比较壮的,其他的野狗想争狗王,又争不过它们。” “如此一来,这群野狗便也很难再成气候。” “……” “竟还能这样的?” 胡麻倒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一边心里叹张阿姑本领神奇,用缠了红线的棒子打在狗头上,狗就不会再吃死人。 另外一边,也叹这些野狗,都似有了种诡异且森严的秩序。      如今左右看看,事情已了,只是可怜了地上那块腊猪肉,却是已经沾了狗血。 普通狗血还好,却是沾了那吃死人的狗血,也就不好再捡回去吃了。 “送给它们吧1 张阿姑看了一眼旁边匍匐着的几只野狗,道:“天灾人祸,人活不下去,狗也活不下去。” “它们以后吃不了死人,又与别的狗争,不会好过。” “……” “是。” 连张阿姑都舍得,自己堂堂血食帮掌柜,又哪里还能舍不得这块腊肉。 胡麻点了点头,便与张阿姑一起出来。 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走出了几步之后,忽然道:“姑姑向来都是与人为善的,也与妖祟为善,不过我怎么看着,刚刚姑姑见了这野狗首领之后,倒一下子动了杀心的样子?” 张阿姑默默的走着,小声道:“因为它已经治不住啦。” “若只是得了道行,那算是精怪,但它吃死人太多,已经成了妖了。” “走鬼人眼里,也有些东西能治,有些东西不能治。” “能聊的,就要手下留情,不能聊的,便要先下手为强,这只野狗,吃死人肉把自己吃成了妖,那么吃活人也是早晚的事。” “遇着咱们了,不会被它吃掉,遇着其他人,定然逃脱不了的。” “当然,我瞧着它已经吃过活人了,若只是吃死人的话,那人脸疮里的怨气,不会这么大的……” “……” “吃人的就要除掉?” 胡麻想了想,笑道:“之前那林子里的邪祟,也明显是吃过人的吧?” 这话倒说的,张阿姑转头瞧了他一眼,小声道:“难怪赵老爹说你爱挤兑人呢……” “那林子里的邪祟确实吃过人,但俺斗不过它呀……” “反正只要它吃过人,而且继续作祟的话,俺是对付不了它,可早早晚晚,总会有厉害的走鬼人会收拾它的。” “……” “我不是挤兑人,只是好奇嘛……” 胡麻心里想着,倒也隐约明白了这张阿姑的想法。 走鬼人,是一类人,是一整个门道。 张阿姑的想法其实很朴素,只要走鬼人都这么想,总有厉害的收拾那邪祟。 哪怕没有厉害的,腾出手来,约上一些同道,也能收拾它。 只不过…… 胡麻倒也隐隐叹着,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错,但现在这个世道,啥时候能腾出手来呢? 其实大家都是在挣命呀! 而在他们回到了灵柩前时,便见车把式与伙计们都面有慌色,车边一圈火苗,尚未完全熄灭。 却是在胡麻与张阿姑带了腊肉离开之后,周管家与车把式,两个伙计,看着车子与棺材,冷不丁便看到,道路两边,野狗的影子不时窜来窜去,还发出了威胁似的叫唤声。 那野狗首领不但想在坟圈子里把胡麻和张阿姑吃掉,还想驱使野狗抢了棺材。 但周管家虽然早不行走江湖,眼力还是有的,便立刻从旁边捡了根棍,绕着驴车,划了一个圆圆的大圈,然后拍了拍手,向车把式与伙计道: “别担心,这些野狗进不来。” “……” 车把式与伙计们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周管家,半信半疑的样子。 这一路上走来,明显看到那位张阿姑是有本事的,小东家也是处事稳重,身上带刀。 惟独这瘸腿的老管家,似乎也就只能跟着看看车。 现在你倒捡根棍,绕了车画上一圈,就说野狗们闯不进来…… ……咋地,你是神仙? 但没想到,胡麻他们离开不久,周围这些野狗,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信,忽地从周围窜了出来,口中呜呜作声,便要冲向圈里的他们。 但不等野狗们真的冲上,那周管家口中念念有辞,忽地向前一指,野狗们身前,便忽地有火苗腾腾升起,绕了驴车,熊熊的烧着,形成了一个火圈。 野狗们惊恐不已,居然真的被吓到,没敢上来。 紧接着,便不远处一声似蟾鸣,又似雷霆的吼声响起,所有的野狗四下奔逃。 车把式与伙计们却是都给惊着了。 随手画个圈,便能着火,难道这位老管家,还真是神仙? 对他的敬意,倒一时比走了回来的胡麻与张阿姑都大,也让周管家感觉有些飘飘然。 总算又找回了把戏门当年行走江湖的感觉了…… (本章完) 第240章 鬼寨子(二更) 第240章 鬼寨子(二更) “这地上的火苗是干啥的?怎么闻着有股子硫磺白磷的味道?” 胡麻与张阿姑回来,闻到了特殊的味道,也看出了周管家略有得色的脸,也看出了车把式与伙计们看向他的祟敬眼神,顿时有些好奇。 周管家嘿嘿笑了一声,道:“献丑了,老夫好歹也是进过门道的,只是入了李府这么多年,有点荒废了,想着这次路上凶险,便用小掌柜的银子,又买了点东西预备着,好歹能帮个手。” 胡麻如今倒明白了过来,走鬼人的活多,把戏门的活更多,而且每一个活都看起来神奇无比。 但他们这些活里面,有几个是真实的,就不好说了…… 也不在意,只是瞅了他一眼,笑着问了句:“那你说说都擅长什么?” 周管家有些尴尬,道:“具体的活,就不太好说,但易容腹语之类,多少能懂些,若让我准备充足了,便是传说中的神仙索,我也使得出来的。” “不过准备时间不够,这会子我倒使不出来。” “……” “听着倒是不错碍…” 胡麻点了点头,道:“回头教教我怎么使这些手段?” 周管家表情顿时呆了一呆:‘救了小姐的这位血食帮小掌柜,人是好的,就是……太好学了啊/ ‘那走鬼阿姑是个实诚人,被他刨的底都快泄光了,也不介意。’ ‘但我们把戏门可不一样,每一个活都是真金白银才能换来的,有的人为了换一手活的底,得给人白做三年的工呢,他就直接找我这么要,那我给是不给呢?’ 好在他心里虽然担忧着,但胡麻倒也没真个向他讨活。 毕竟守岁人只认实实在在的东西,把戏门那几把刷子,咱胡掌柜还不一定瞧得上呢! 总而言之,解决了这群乞尸的野狗,便还是紧着赶紧赶路,瞧瞧周围,真是处处破败,荒草萋萋,鸦雀红眼,白骨离离,远处的风卷了过来,都似乎可以听到鬼哭的声音。 便是不遇见乞尸的野狗,也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其他的玩意儿,这种鬼地方,当然还是早些过去的好。 当然,车把式与两个伙计,如今倒是壮了胆子。 有这么一位老神仙跟着,还怕啥? 当即便吆喝了驴,车轮子碾过了地上的碎石子,骨碌碌的向前赶着。 这一晚没赶上村镇,便在野地里休息,不过倒是安静,除了坟头子里爬出了一个脸色铁青的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爬了回去之外,也没啥事。 而第二天,他们晌午时,远远的绕过了一座山。 只闻得那山上,腐臭味一传十里,大白天的阴气冲天,隐约还能看到旗帜飘荡,似有喽啰在巡逻。 但是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只在路边能看见些散乱的白骨与散乱的车架,折断的长矛,他们隐约猜到,不会这里就是那娘们蛋子山,山上的就是那位高人一夜之间给杀光了的土匪寨子吧? 一时心间惊悚,催着驴车快快的前行,不敢停留。 “唉……” 就连张阿姑过去之后,都忍不住回头看去,道:“想来是那些被屠戳一空的土匪,心里也有着怨气,死后仍然要占山为王。” “只不过,既然那位高人有一夜之间杀光这些土匪的本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光是杀光了土匪,死后的他们怨气滔天,反而更有可能会酿成大难?” “之前这里的百姓迁走了,如今想再迁回来,怕是难了。” “又是一片恶地碍…” “……” 胡麻全程留心张阿姑怎么做事,怎么说话,立时道:“阿姑,恶地是什么?” “恶地就是邪祟丛生,根深蒂固,活人留不住的地方。” 张阿姑道:“早先咱们明州府青衣闹祟,便也与恶地差不多,只不过咱那里毕竟有活人,有走鬼人,也有掌柜这样热心肠,为了百姓奔走的人,所以总算是渡过了那场劫难。” “但也有一些地方,活人都没几个,更别说管邪祟了。” “那瞧那鬼寨子,凶气四溢,鬼气冲天,活脱脱鬼窝一个,怕是过上不久,这里便没有活人敢过来了。” “……” “确实厉害碍…” 胡麻也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山了,但仍能看到那里天气阴晦,让人惊悚。 隐约间,倒觉得与老阴山里的绝户村差不多了。 只是不太明白,是那位除匪的高人会杀土匪,不会治鬼,还是…… ……有意为之? 若是去探究,也不知会找出什么答案来,但如今众人是为了扶灵归乡,便也只是感叹一番,只是紧着赶起了路。 如今天已晌午,他们却是要走的越快越好,无论如何,都是坚决不肯在这鬼寨子周围五十里内歇息的,活的时便是杀人如麻的悍匪,谁知道死了之后有多凶? 如此着了急赶路,晌午都未留下休息,却是越走越难行。      尤其是这一带又是荒草丛生,道路崎岖,颇有几处地方,胡乱的摆放了擂木与石块,有几处木桥,也有刀劈斧伐的痕迹,像是被人毁过,想来便是那些土匪生前的手笔。 众人心里愈发焦急,偏越是这时候,也不知怎么的,驴车走起来愈发的磕磕绊绊。 不是车轮陷了,就是驴蹄子给绊住了,一两次两次还行,便是车轮陷进了泥坑里,胡麻也只是单手一提,便把车给抬了上来,继续赶路。 但次数多了,他脸色也有点古怪,看向了那驴:“你是不是不听话了?” 那头挨过一次揍的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 “不是驴的事。” 张阿姑却一直冷眼瞧着,悄悄拉了胡麻的袖子一下,低声道:“有东西不想我们走,在扯驴蹄子哩1 “……” 胡麻心里一惊,猛然低头一瞧,恰好看到车轮底下,一只青绿的手忽地闪过,在驴蹄子上一扯,那驴又差点摔了一跤。 它大大的脑袋里也满是疑惑,委屈巴巴的看向了胡麻。 “是那寨子?” 胡麻倒是心里一惊,回头看了一眼,难道是那个寨子里的鬼,不让他们走,想把他们留到晚上? “这里煞气太重了。” 张阿姑也低低的叹了一声,便暂且停下,从包袱里拿出了从那支商队里换来的香,一束一束的插在了车子的周围点上,就连驴脑袋上都插了一束。 其他人手里也都分了一根,各自拿着,这才重新启程,加快了步伐,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赶向前方。 张阿姑的香阵能够挡着林子里的邪祟,不看到他们,放在这里似乎也好用。 如今再赶路,果然没有再遇着小鬼扯驴蹄子,他们心底有些压抑,也更加快了脚步。 到了前面,遇着一处木桥被砍断的小河,也没去绕远找别的路。 胡麻先让车把式牵了驴过河,自己又分了两趟,先与周管家把棺材抬过了河,又叫上另外两个伙计搭手,自己抬一头,那两个年青力壮的伙计抬另一头,硬是把这车也给抬到了河对面。 这就是身边跟着壮劳力与守岁人的好处了,不然别看只是个齐漆深的小河,都可以让人一下子作起难来,而众人见了胡麻这惊人的力气,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忙忙的也不知赶出了多久,眼见得天都已经黑了,周围还是一片乱石嶙峋。 “啊哟……” 正行间,却忽听得一声低呼,众人转头看去,便见是周管家,表情如见了鬼。 还不等众人问,便见他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了前面,颤声道:“咱们怎么又走回来了?” 定睛看去,众人赫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烧焦的圈。 “这是之前他驱赶野狗时烧的?” 胡麻这一惊非小,立刻左右转头,看向了四下里荒地,如今夜色蒙蒙,看不真切,但他透过这影影绰绰,竟是越看越像之前他们对付乞尸恶犬的时候,停留下来的路边。 “不,不会吧……” 就连车把式与伙计也看出来了,颤声道:“大老爷……你该不是看错了?” “对对,乡下人烧纸时,会草灰围个圈,怕纸钱被人捡了。” “这……这是周围村里的人烧纸烧的吧?” “……” 周管家听着他们自我安慰的话,又气闷又恐慌:“我自己画的圈,我自己还不知道?说什么乡下人烧纸,这一路过来,哪还有什么乡下人?” 边说,边有些求救也似的向胡麻与张阿姑看了过来。 按理说他是鬼洞子李府的管家,不至于如此害怕,但周围太凶,连风都带着股子阴森厉气,胆气也弱了。 “我们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没想到居然又绕了回来……” 胡麻这会子,也有些木然,想了半晌,忽然低声道:“那鬼寨子,岂不就在前面?” “……” 一听这话,一下子在场的人都有些担忧了起来,他们之前忙忙的赶路,片刻也不休息,便是为了离那鬼地方远些,孰料赶了这么久,又回到了原点。 若再往前去,岂不直接撞进了鬼寨子里? 又或者说,停下来,就地休息? 但这里可是距离鬼寨子也就才几里路啊,在这里休息,半夜里哪能安生了? 一个个心里忐忑之间,就连张阿姑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看样子,冤家非要请我们进寨子坐坐不可碍…” (本章完) 第241章 无头小鬼(三更) 第241章 无头小鬼(三更) “阿姑,那现在可怎么办?” 听见了张阿姑的声音,哪怕她也是在感慨,众人也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忙忙转头看了过来。 如今是夜里,他们车上,也挑了盏灯笼,但光线不明,她又面孔稍黑,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平稳,倒让人安生了不少。 却见她也像是有了主意,先不说话,而是走到路边,从包袱里拿出了所剩不多的一枝香,默默烧着了,然后耐心的等着,直到一阵阴风吹来。 路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无头的小鬼,伸出了两只手,胡乱摸索着。 张阿姑皱了皱眉头:“你脑袋呢?怎么又丢了?” 无头的小鬼伸着两只小手,无声的比划着。 张阿姑气道:“快去拿回来。” 无头的小鬼仍是比划着,但不见动弹。 倒是这会,胡麻忽然看到,身边红影一闪,小红棠坐到了驴车的把上,胳膊上挎着的小篮子里,依稀有什么东西,被布遮了一半,顿时警惕,伸头过来一瞧,一下子有些发毛: “你拿人脑袋干什么?快给它1 “……” 小红棠怏怏不乐,道:“它丢了,我在后面捡着的……” “捡人家掉在地上的脑袋,这能像话?” 胡麻都有些惊奇了,急忙瞪了小红棠一眼,让她赶紧把脑袋还给了无头小鬼。 那无头小鬼接过了这颗轻飘飘的纸人脑袋,往自己脖子上一墩,纸人脑袋便活了过来,还眨了眨眼睛。 张阿姑也没想到这颗脑袋居然在小红棠那里,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然后,还是耐着性子,按着无头小鬼的肩膀,低低的向它说了几句话,并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 无头小鬼听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这一点,又掉了。 他忙不迭的蹲了下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着,小红棠蹲在一边,好奇的给它推了过去。 “现在,都往俺这凑凑吧1 张阿姑则是转过身来,向了胡麻,周管家,掌柜与两个伙计,道:“现在慌着嘞,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得中招,这里凶气太盛了,咱们白天都没走出去,到了晚上就更不好走出去了。” “你们现在只能听俺的,待会俺说什么,伱们便听什么,要是不听话,就麻烦嘞……” 自发现了在绕圈子开始,便人人心间惊悚,连连点头。 张阿姑见他们答应,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盘细细的麻绳,上面串了一块块的骨头碎片,便如铃铛似的。 她扯出了绳头,从自己的手腕开始,挨个的系到了在场的人手腕上,每人绕了一圈,最后一端,却又系到了那只无头小鬼的脚踝上,边系边向众人道: “呆会让麻绳牵着走呀1 “不管遇着什么,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慌,也不要乱,更是千万别扯自己手上的麻绳。” “若是实在胆子小的,便请掌柜小哥打晕了你,放到驴车上,跟棺材睡一块。” “……” 如今倒真是人人心里惊悚,但被人打晕还是不愿意的,只是瑟瑟发抖,都用力点头答应。 安排好了这些,张阿姑才又让人检查了车子,驴头上贴了一张黄符。 道:“走吧1 那无头小鬼立刻点了点头,这一点头,脑袋便又一下子滚到了地上,居然也不捡,而是四肢攀爬,飞快的向前爬去。 小红棠却是嗖一声窜过去,把那纸人脑袋抱了起来,回头看向了胡麻,目露询问之意。 胡麻还没开口,张阿姑却是道:“你先替他拿着吧。” 小红棠一下子就开心了,把脑袋放进了篮子,然后爬到了胡麻的背上。 在这时,那无头小鬼,已经边摸索着边向前爬去,速度竟是不慢,众人也忙跟上。 对胡麻来说,他看见了这无头小鬼,那些掌柜与伙计,却是没有看到,他们只是看到了麻绳的一端,伸进了前面黑漆漆的夜里,一会绷的笔直,一会又松驰下来,骨件啪啪作响。 心里说不出的发毛。 偶尔走的快了一步,身边阴气发冷,还隐约看到了那无头小鬼的样子。 实在是吓破了胆气,恨不能闭起眼睛,任由麻绳牵着走。 而随着他们前行,也不知是不是惊动了周围夜色里的什么,忽地有各种奇怪动静响了起来。 或是忽然听到马蹄声狂响,仿佛有人骑了马向他们狂奔过来,或是听到了喊打喊杀声,仿佛有强盗围了自己挥舞着手里的刀,时而又听到了粗鲁的咒骂,仿佛身边堆满了人。 闭着眼睛,自己倒像进了强盗窝子,周围满满都是凶神恶煞的人,睁开眼睛,又发现只有空洞的夜色与清冷的风。 这种毛毛燥燥,心乱如麻的感觉,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下意识便伸手入怀,抓住了一截短短的香。      这是咱红灯娘娘赐下来,让咱保命的,这趟出来,胡麻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也不知张阿姑用的这法子,能不能让自己这些人逃出鬼寨子的影响范围,若实在逃不出,就请红灯娘娘过来跟他们讲讲规矩。 只是不知道红灯娘娘出了明州府,在这鬼寨子面前,脸面够不够大…… 但想来好歹是建了庙的,应该没问题吧? 如此提心吊胆,摸着黑,闭着眼,深一步浅一步,连走了大半夜,路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说不出来的诡异之事。 刀劈斧剁声,咒骂喝问声,甚至时不时有人伸手过来扯自己的腿。 但张阿姑左右照顾着,胡麻也一直睁着眼睛,时刻看着周围的动静,随时帮忙,这般连行了大半夜,也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动静终于缓缓的小了,及至不见。 众人感觉手腕上麻绳的牵动劲小了,便跟着停下了脚步。 张阿姑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好了,走出来了。” 车把式与伙计们,这才睁开了眼睛,只见正处于一片旷野,头顶一轮明月,将四下里照得如同白昼,那股子令人恐惧的声音与无处不在的压迫感消失了,只剩了身上一层冷汗。 左右看看,倒没缺了哪个人。 再回头看车上,却赫然发现有着不少刀劈斧砍的痕迹,仿佛被人追着打过。 “唉呀……” 有个伙计忽然低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众人忙看去,却见他掳起了袖子,赫然看到手臂上有一个乌黑的手印,像是被人拉扯过。 其他人慌忙反应过来,都忙察看,倒是都有不少。 刚刚那种被人拉一把,扯一把的感觉,更像是恍惚间的错觉,但痕迹却留下了。 “没事,用柚子叶泡水,洗个澡就好了。” 张阿姑安慰道:“那个寨子里的鬼太凶了,巡逻时发现了我们,便一定要将人留下。” “他们影响了周围的风水,连我们门道里的人都躲不过,普通的小鬼进了他们的巡逻范围,怕也是跑不出去,只能加入它们。” “不过,幸亏我养的这只小使鬼,没有脑袋,受他们的影响倒小,反而可以带着我们走出那个鬼地方……” “……” “没有脑袋,居然还是好事?” 胡麻看了一眼小红棠那颗漂亮的小脑袋,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把这事当作经验记了下来。 “好歹过来了。” 心里松了口气,他便也看向了周围的人,道:“咱们再往前面赶赶路,找个镇子歇脚,大家都洗个澡,好好吃上一顿,睡个安生觉。” 又向车把式与两个伙计:“三位受累,回头咱自有赏钱。” 再没什么安慰的话比这更有力,车把式与两个伙计脸上的惊慌劲也消了不少。 张阿姑也把系在了众人手腕上的麻绳解了下来,一圈一圈的盘好,收进了自己的包袱里,又从小红棠手里接过了纸人脑袋,放在了无头小鬼的脖子上,让它们去玩了。 胡麻一直在旁边看着,笑道:“阿姑好本事,我都没想到你这小使鬼这么厉害。” “这不是厉害,是它特有的用处。” 张阿姑看了胡麻一眼,道:“走鬼人嘛,就得擅长借各路冤家的力才行。” 胡麻细心的将张阿姑的话记了下来,经过了这一路观察,心里倒也隐约对走鬼人这个门道,产生了一个系统的了解。 走鬼人的路子,便是先学规矩,学各种治邪祟,驱邪祟,看邪祟或是交流的法子。 这就像郎中先学药方一样。 他们对各种邪祟都了解,遇着事了,便能想出法子来。 普通人遇着事了,便惊慌恐惧,大失方寸,而聪明人就能够想出法子应对。 走鬼人便是如此,能人这个词,形容他们最合适不过。 一边低声的说着话,众人一边再度上了路,又走了约个把时辰,终在天亮之时,瞧见了前方一个镇子。 “这几天赶路辛苦,进城休息一天吧1 胡麻也松了口气,向众人道:“补补食水,睡个好觉,后天再行。” 这一晚算是经历了个凶险的,能逃出来的就是好的,怎么也得让人好好的喘口气。 尤其是车把式与两个伙计,都快要哭出来了,只是贪了三倍工钱,出来帮着运棺材,本以为最多只是晦气些,谁能想到居然这么艰难坎坷碍… 接着三更求票啦! (本章完) 第242章 走鬼之物 第242章 走鬼之物 众人忙忙进了镇子,他们运着口棺材,却是不好直接住店,但幸好这镇子上有个棺材铺,便先运了过去,把棺材及驴车,寄放在了这里。 然后几个人分配了一下,保证随时有人在棺材旁边守着,其他人则先去吃了顿饱饭,然后找了间客栈住下来。 先就是让店家打来了热水,好好的洗上一个澡,毕竟这身子都快臭了…… 当然,对这个世道的人来说,其实是常态。 别说车把式与伙计没当回事,就连张阿姑也默默的忍受着。 一行人里忍不住的,倒是胡麻与周管家,两人一个保持着转生者的某些习惯,另外也是在李府做管家,精致日子过习惯了。 先睡了一觉,胡麻才与张阿姑出来,陪着她在城里的纸扎店逛逛,采买一些走鬼人所需要的物件,什么香烛黄纸,纸人白幡,朱砂符纸,浸过黑狗血的红绳木钉等等。 早先他们虽然与商队换了一些,但只是常备的,勉强能用,却不够张阿姑使出本事来。 胡麻带了足足的银子,张阿姑也是省着用习惯了,采买起来当然没问题。 不过胡麻也好奇,无论张阿姑买什么,都要问一嘴作用,张阿姑脾气好,便也一一的都跟他讲了。 便如香烛黄纸且不说,纸人是用来烧给游秽,当仆人用的,朱砂符纸自是用来镇邪的,浸过黑狗血的红绳木钉,可以镇鬼,也可以驱邪。 就连那些被人用过,缺了边角的铜钱都有用,这上面沾了人气,能定人的生魂,能当引子。 “这就是走鬼人用的镇物?” 胡麻想起了镇岁书里的描述,总觉得很多方面,确然与走鬼人相关,只不过,走鬼人的路子更杂些,描述起来也接地气。 “最多只算阴物,算不上镇物的。” 张阿姑似乎也有些意外于胡麻居然知道“镇物”这个名字,笑了笑,向胡麻解释道:“镇物都是有了法力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克制邪祟,帮助上坛人施法,或是直接当成家伙用。” “除了平时的经验与生克之法,对走鬼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镇物了,有了镇物,很多时候就好办事。” “现在咱们买的,只是些惯用的东西,最多是沾了点人气或是阴气的事物,还算不上镇物,当然,用法上倒差不多。” “……” 胡麻一一记在了心里。 倒发现了镇岁书和张阿姑的法所不同的地方,他们是将有法力的东西拿来,辅佐自己作法,而镇岁书上,其实是没有这一环的。 按镇岁书的说法,是这么个东西,摆进了坛里,那它就是镇物。 当然,自己也早就发现了,镇物越厉害,作法效果越好,所以早就开始留心并收集了。 如今倒是正好趁了这个机会,看看张阿姑是怎么挑选这些物件的,什么样的香好,什么样的纸好,朱砂又该买什么样的,怎么从老旧物件里,找出来合用的。 张阿姑很有经验,也有她的一套挑选方法。 有的她是有根据与道理的,与胡麻一讲,便也明白,但也有不甚明白,似乎张阿姑也只知道有用,但为何有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倒是走鬼人门道的一个特色。 守岁人的本事,学到了就是学到了,无论前期的把式,封火炉,还是后面的炼生为死,你或许还不熟练,动起手来差些经验,但这本事已经在自己身上。 但走鬼人又不同,他们这身本事,就是得用,越用经验越丰富,本事也就越大。 另外他们也不避诲,有人问,就可以讲。 当然,他们对其他人的本事也是如此,有用的,也就随手学过来。 “这是门道之外的功夫……” 胡麻听张阿姑讲了许多,心里也忽然好奇道:“那走鬼人门道里的本事,又是什么?” 问别的问题,张阿姑便随口回答了,问到这个,却看了胡麻一眼。 “我是不是问的太直白了?” 胡麻心里不由得想着,心想如果阿姑生气了,自己就立刻陪个不是,阿姑脾气这么好,应该不会生自己的气。 正担忧着,却听张阿姑却道:“走鬼人其实不太分门道里,或是门道外的,反正走鬼就是与各路冤家打交道,交道多了,不会的也会了。” “但硬要说的话,那就得是请灵了。” 她慢慢的向胡麻道:“光是懂些法子与冤家打交道,还不够的,毕竟冤家们也不是个个都能说上话,个个都讲理。” “所以,想成为真正的走鬼人,还得会起坛。” “起了坛,才知道分清各种冤家,才知道规矩是什么,也才能试着请灵,问灵,降灵。” “不过,一旦请来了一次冤家,怕是再也与这些事分不开了。” “都说,请过灵的走鬼人,身上会有些冤家们能认出来的气质,都会来找你。” “……”      “这大概就是走鬼人最沾因果的原因了吧?” 胡麻细想了一下,倒是明白了过来,这走鬼人,无论是门道里,门道外,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沾事。 门道外的时候,你学的法子再多,也得是越用越灵,越用越知道怎么回事,这就注定了需要与各种怪事打交道,而进了门道之后,不说自己去找冤家,冤家们自己就来了。 当初在寨子里,小红棠就说过走鬼人不驱邪祟,只招邪祟,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当然了,走鬼人请灵,也不是随便请的。” 张阿姑说到这里,也低低叹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凄楚,道:“请来了,还得送得走才行,而且不能专请一个,请完了给供品可以,但不能养着。” “否则的话,那走鬼人就不是走鬼了,而是成了负灵人……” “……” “是,我记下了。” 胡麻见张阿姑说的认真,也忙谢过了她,只是心里倒也忽然有些好奇:“这样瞧着,起坛是走鬼人第一步,请灵则是关键。” “那么,阿姑的年龄不大,却是赵老汉那样的老头子,都要称她一声大走鬼,想必她定然有些不同于普通走鬼人的本事,不知会请来什么样的灵?” “……” 不过这个问题却没有直接问出口,有点太探人底了。 人家阿姑脾气再好,问这么秘密的事情也不好……还是自己偷着观察吧! “那就走吧1 先陪着张阿姑买好了东西,又去添了食水,替换了棺材铺里守着香丫头的伙计,胡麻在众人都安稳休息了一天之后,便定起了第二天的行程,再往前走三十里,便要过沙子河了。 过了沙子河,便是旧都繁华之地,想来会好走很多。 而这一路过来,已行了将将小半个月,虽然历了几分凶险,但也算一切顺利。 如今眼见得路途过半,就连老管家,心里都轻松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结了房钱,套上了驴车,先在路边摊子上饱餐了一顿羊肉馅的包子加豆浆,休整了一天的众人便又精神抖擞的上了路。 行了约摸大半天,过了晌午时,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前方一条烟波浩渺的大河,自西而来,直贯向东。 丝丝水汽,荡得人脸生寒。 他们出发之前,便已打听过,特意来了这河面偏窄的地方,有座大石桥,正好过河去。 但不想到了这里,却发现桥头聚集了些许人,却没有过河的。 只听得众人议论纷纷的,有的说要回头,等上几天再过去,也有的说,不行凑点钱买些供品,好生给桥老爷上了供再过去,省得一不留神跌进了河里。 “老哥,这是怎么着了?” 胡麻见着有些古怪,便陪了笑脸,找了位面善的打听。 “哎,这年头到处都是怪事。” 那老哥也是一脸的愁容,道:“早先这桥,客来客往的,咱往对面饭庄子送菜过去,每天要走好几趟,都好好的,但就偏偏前几天,也不知怎地,这桥就变得邪性了起来。” “桥上也不知有了什么东西,人要过桥呀,走到一半,便要迷迷糊糊掉进河里。” “昨天一个坐花轿子的,走到一半,一股子阴风,连人带轿跌进了河里,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没气了。” “……” “还有这种事情?” 胡麻却是心间微凛,忙向桥上看了一眼,却见也没有倒榻或是裂痕,黑黝黝一道石桥,结结实实的跨了沙子河两岸,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好奇的向那老哥道:“那就没有别的法子过河了?” “有哩1 那老哥道:“要么,伱往下游走,找人雇船,摆过去,要么就得找去那边,买供品了……”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向不远处的茶寮看了一眼,隐约可见那里有七八个凶人,袒胸露乳,身边带着刀枪棍棒,大咧咧在草棚子里喝茶,道:“供品就是他们在卖。” “有人说,这是那伙子凶人,故意请来了邪祟堵桥,在这里收买路钱哩1 “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不找他们买供品,不想办法找船渡过去,就只有在河这边产呆着了……” “就算真要买供品,多贵哩……” (本章完) 第243章 桥上破鞋 第243章 桥上破鞋 “要么上了供,过桥,要么往下面走走,背了人,偷偷找船摆过去1 胡麻也大抵了解清楚了情况,便向那茶寮看了一眼,默默的走了回来,找张阿姑商量。 张阿姑正蹲在了桥边,默默的看着水面,低声道:“他们都说桥上有东西么?但我倒瞧着桥上干干净净的。” “嗯?” 胡麻顺了她的目光向前一看,就见她扔了一枚铜桥到桥下。 那枚铜钱是被不知多少人使过的,上面染了人气,但毕竟是铜制,掉进了水里,便慢慢悠悠的沉了底,青碧色的河水,很快便将铜钱淹没,瞧不见了。 “若是河上有东西,铜钱不会沉底的。” 张阿姑低声道:“可这桥明明看着就是干干净净的模样。” 胡麻听着,也是心脏微沉,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这一座石头普通普通通,只有一个个石墩子与长条青石铺就,横跨河面,宽约丈余,长则约十数丈,两侧是低矮的绳栏。 其实桥身也不算太长,但在河上薄雾蒸腾下,倒有了种烟波浩渺之意,人的视线看到一半,便被水汽遮挡,隐约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神秘古怪。 “桥上若没东西,难道就直接过去?” 胡麻想了一下,低声道:“但既然有人拦路卖供品,想必过去,也不容易。” “有这些人守着,桥上便是没东西,也没这么容易过去了。” 张阿姑也瞧着那桥,良久,才缓缓摇了下头,低声道:“只不过,东家,咱们一时也想不了这话多,只能按规矩来。” “咱们是出来扶灵归乡的,能走路不进山,能过桥不坐船,能住野店,不入客栈。” “到了下面去找船渡河,人家也不一定不嫌弃咱们带着棺材,不让咱们上船,况且到了水上,真遇着了事,再有本事,小命也被人拿捏了,倒不如走在桥上,更踏实一些。” “……” “那就听阿姑的。” 听出了张阿姑有些纠结,胡麻却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走桥的话,无非是添一份供品而已,自己这一次过来,心里提着神,多加小心没坏处。 于是先让张阿姑在这里瞧着,他自己则是回到马车旁边,低低的跟周管家交待了几句,又是做这准备,又是那样说话之类,周管家听了,却是不免有些尴尬: “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对小姐太不敬了?” “……” 胡麻低声道:“那你是要安全,还是要顾念跟你们家小姐之间的关系?” 周管家一下子就想通了,来的路上毕竟也说过,对胡麻不能瞒着,而且有事了要听。 他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忽然便一嗓子嗷了起来,大声道:“不行不行。” 这一嗓子喊出来,一下子吸引了旁边不少目光。 周管家愤愤的向胡麻喊道:“咱是怎么都不不能坐船的,俺这老伴活了七十多岁,天生就怕水,最后还是掉河里淹死的,人都没了,怎么也不能再让她坐船,坚决不能坐船。” “过桥,一定要过桥。” “你去给桥老爷上上供,咱好好的怏求,一定要从桥上走1 “……” 胡麻顿时一脸的无奈,叹道:“行吧,听老爷的。” 心里则是暗暗夸了一句:不愧是把戏门的啊,这入戏挺快,感情也挺到位…… 装着无奈的样子回到了岸边,等候过河的人都听见了那边的吵嚷,都有些好奇的看着胡麻怎么处理。 胡麻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那茶寮前,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也不知什么来历的凶人,陪着笑脸道:“几位爷台,有礼了。” “咱是陪了老爷,扶灵归乡的,想要过桥,不知怎么个上供法,有什么讲究没有?” “……” 那茶竂里,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听了,便冷笑道:“上供?” “那得上小三牲,平时伱在家里怎么供祖宗,这会子怎么供桥老爷就完了。” “……” 小三牲,便是鸡、鱼、猪头。 大三牲是猪、牛、羊,已经是不小的供品了。 胡麻便一脸为难的样子,道:“那到哪里去买呢?” 这群人冷笑了一声,便拿了出来,居然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鸡是凤好的,鱼也是用盘子装了的,那猪头更是表面都发黑了,也不知是不是供完了再回收回来的,而且价格还不便宜,这点子东西,居然就敢向胡麻要三两银子。 瞧得出来他们都是一伙,胡麻便也认了这个账,付了银子,拿了供品回来。 交给了张阿姑之后,才叫了老管家与车把式他们过来。 老管家向胡麻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准备妥当。      张阿姑当即在这桥头,上了供,点了香,默默的祷告了一番,还烧了一些纸钱。 一行人上了桥,车轱辘碾过青石条子桥子,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 初时倒也安全,眼见得走过了一半,也都风平浪静,却不料,眼看着前方就快要到了对岸,却冷不丁的,车轮忽然一滑,竟向着旁边的河里冲去。 ,车把式唬了一跳,“吁”“吁”的喊,居然都叫不住这拉车的驴。 胡麻急忙上前,一把扯住了驴车,脚底如生根,一动不动。 但心下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忙看向了张阿姑,低声道:“阿姑,这是出了什么情况?” “桥上没有邪祟,但有人留下的东西1 张阿姑却低声说着,看向了前方,声音有些低沉。 胡麻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赫然发现,前方的桥柱子上,用丝线绑了一双破鞋。 那鞋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被人穿过好几年的,上面已经露了几个洞,如今却莫名其妙被人绑在桥上。 “桥上绑了破鞋,能安稳过去才奇怪。” 张阿姑低声说着,道:“但我瞧这鞋是有人特意绑的,掌柜小哥怎么看?” 胡麻也没急着回答,只是看向了那双破鞋,明明瞧着普普通通,但看着竟让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河水泛起水花的声音听得极为清晰,脚下的路面倒像变成了蟒蛇,翻动不休。 往前看,这桥竟像个面条子一样,他们站着不动,兀自觉得站不稳,若想继续向前走,便会晕头转向,怕是要一头栽进河里。 “这桥上的东西在闹了……” 车把式等人,则更是吃惊,他们没听到胡麻与张阿姑的对话,一时只觉得这桥奇异无比。 也就在这时,前面的张阿姑,明明已经看出了桥上的问题,却忽然沉声说道“守桥的老爷,你要供品,咱已经给啦1 “求老爷高抬贵手,放俺们过去吧1 “……” 众人皆不敢出声,耐心听着,并不见桥上有什么人回答,那双破鞋,也没有动静,但却忽听得身后人声响,却是那群茶寮里的凶人赶了上来。 他们持刀持剑,冷笑道:“桥老爷看你们这棺材里不干净,想让你们打开棺材瞧一瞧。” 张阿姑脸色微沉,摇着头道:“老爷这话说的便是强人所难。” “走鬼人有走鬼人的规矩,既然接了这个扶灵的活,便要好生送人家回家,不到坟前,不得开棺,你已经得了我们的供品,却又出尔反尔,要我们开棺让你验验,是何道理?” “……” 那群凶人顿时冷笑,桥对面,也有人察觉了动静,大步奔了上来,居然将他们堵在了中间。 有人大声道:“规矩就是规矩,桥老爷可不会难为人,你们若打开了瞧瞧,便放你们过去,若不肯打开,那就下水去吧1 随着他们这话出口,桥身顿时晃得更厉害,连驴都已经跪下,一动也不敢动。 而桥头两端奔上来的人,更是一个个显得杀气腾腾,不是善类。 张阿姑都明显有些动了脾气,她看出了问题,但对方却明显装傻,反而步步紧逼,一定要开棺。 “亏得没有真个坐船啊,否则岂不是棺材都被他们夺了去?” 胡麻也暗自想着,眼见前后都有凶人奔了上来,堵住了去路,若是在桥上动手,既要对付这桥上的东西,还要顾念着其他人的性命,怕是不够周全。 他快速的衡量着,忽然大声道:“阿姑,给他们看看就是了……” 张阿姑倒是微微一怔,转头看了过来。 胡麻向她点了点头,道:“总比掉河里强。” 边说,边努力保持着身子稳定,向驴车走去,将棺盖用力一推,拉开来一半。 那桥的两端,奔上来的人,也正伸了脑袋过来过来瞧。 向棺里一张,却立刻捂住了鼻子,纷纷骂道:“呸,都臭了。” “人已经没了两个多月啦……” 胡麻道:“所以我们才紧着要送回家去,只是你们……你们非要我们开棺做什么?” “快走快走,不是他们1 桥头上的凶人都一退丈余,用力摆着手。 再看时,对面的凶人也已经骂骂咧咧往回走,而刚刚还显得非常怪异的桥梁,这会子已再正常不过了。 就连张阿姑也大出意料,有些不解的看了胡麻一眼,但忍住了没问。 “快走1 胡麻则向其他人说着,忙忙的过了桥,沿桥向前急行,走出了老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桥头聚了一堆人,纷纷商量着什么。 心间,却骤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转头看向了周管家:“你瞧,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本章完) 第244章 地狱无门闯进来(感谢新盟主加更) 第244章 地狱无门闯进来(感谢新盟主加更) “对方……” 周管家闷头跟着众人随了驴车走,听了胡麻的话,却也明显有些紧张,慢慢说了出来:“不是在堵桥,也不是为了这么点子供品,我看,对方更像是在堵人。” 胡麻听了,才缓缓点头:“这话不错。” 对方若只是为了这点子供品钱,钱已经收过了,便没必要桥中拦人,若是为了害人,便没道理最后放人。 前后想着,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本就是为了看看棺材里面的人。 当然,不一定只是看自己这一行人,他们在桥上做了手脚,为的就是若有可疑的过去,能够找着了借口看上人家一眼。 听那些人,昨个儿讲了跌进河里的新娘,说不定也是为了把轿子里的人逼出来,好好的瞧上一瞧。 这究竟是在找谁? 又或者说,是在担心谁悄没声的过了桥去? 在他想着时,驴车不停,而周管家则也紧张的上了驴车,扯开棺盖,用干净的毛巾在香丫头的脸上擦干净了,又把一包臭气熏天的东西拿了出来,甩手扔到了一边去。 他是把戏门的人,把戏门的人懂得东西也杂,易容化妆,顺手牵羊,都有涉猎。 胡麻却是见过了这周管家给自己化妆的样子,过河之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便让周管家趁了自己去买供品,给香丫头化了一番。 以周管家的本事,把形同睡着的香丫头,化的跟死了一样,当然问题不大,河边也有卖河鲜的小贩,也有丢了烂鱼烂虾,他捡了些来,味道也给做得足了。 刚刚也正是借了他这手本事,才算是安稳过了这一关。 “不论怎样,好容易过了桥,快些赶路吧1 胡麻看着香丫头睡着的棺材,也低声道:“咱们这一趟路上遇到的麻烦颇多,总觉得如今愈是靠近了安州,便愈不踏实了。” “阿姑看着那守桥的人使的法子,是什么门道的?” “……” 张阿姑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不太明白胡麻与周管家的对话,闻言则默默想着,道:“应该是害首门道里的魇法,这种活多是一些黑心的木匠石匠,打井人之类的会使。” “桥上系了破鞋,路人便很难顺利过了桥,床底下埋了纸人,睡在上面便终日噩梦,上梁时偏了尺寸,屋里人日子就过不舒坦。” “这些门道里的手段,不是邪祟,却胜似邪祟,早知道该想办法摆渡过河的?” “……” “阿姑就别这么想了。” 胡麻心里默默念着害首的名字,却是笑了一声,道:“对方在桥上做了这么多准备,若是过河,指定更麻烦。” “咱们现在也不用想太多,再等等就明白了。” “……” 所有人心下只是一片担忧,当即加快了行程赶路。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果不其然,那桥的两边,刚刚持刀上桥的人,也有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味,忽然之间,反应过来的。 其中便有个有脑子的,琢磨了半天,忽然道:“莽子老大,刚刚那几个扶灵的不对劲碍…” “若是棺里的人烂的那么厉害,怎么棺材倒显得这么新?” 这一说,旁边人也反应了过来:“对,那老头子哭喊时说棺里是他七十岁的婆娘。” “可瞧那棺里人穿的衣裳,倒像个年轻姑娘……” “……” 听他们一说,领头的正端起碗来喝酒,也愣住了,细细一琢磨,忽地脸色大变,用力将碗一摔,起身道:“他娘的,终日打雁,倒被他们溜了过去。” “十有八九就是干娘要找的人,干娘说了,她要找的就是个年轻姑娘,而且肯定昏迷不醒,说不得,就是那棺材里的。” 边说边忙忙的提刀提棒,喝道:“走,快追上去1 而同在这时候,过了河的胡麻等人,已经急急的赶路,直奔东昌府而去。 东昌府是大城,早先他们计划天黑之前入城的,却是过河耽误了,才到了此时。 这个地方,以前张阿姑给人扶灵,也是来过的,倒是比较熟悉,到了城边,却不入城,一来天黑,二来她也知道去处,只是带人绕了半边,却是来到了城西的山地里。 顺了山路上去,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间林子里的小屋,门口还有个挑子,上面挑了一盏白色灯笼。 不过如今灯笼早就灭了,在夜风里晃着。 “把灯笼点上,咱们晚上在这里休息。” 张阿姑吩咐着众人,在灯笼里点了亮子,然后进了屋子。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就是赶尸店,专给来来回回的走鬼人歇脚用的,早些年各地挺多,如今世道乱了,赶尸的少了,才空置下来。 门外的灯笼,不是给客人看的,是给外人看的,若是扶灵的走鬼人住在这里,便要点起灯笼,让往来行人知道这里有冤家住下,不要过来,冲撞了彼此。 店里没人,柜上却还有盏油灯,里面残了些灯油。 他们点上了油灯,四下里一见,倒意外发现灶下居然还有些蒙了尘的柴。 “这里的东西,一应都可以用的。” 张阿姑道:“只是用过了之后,明天走时,给人补上,我们带的米粮,也可以留下一点,放在这里,给其他的同行方便。”      “……” “是,是。” 其他人都答应着,准备生火做饭,但胡麻一直面带忧色,如今琢磨了一路,却忽然道:“且慢着,阿姑,我想你们再辛苦些,往前面走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们。” 张阿姑怔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你说桥上那些凶人,还有可能再追上来?” 胡麻点了点头,道:“刚刚太仓促了,虽然瞒过了对方一时,但破绽太多,对方也不一定就反应不过来。” “况且,若真追上来了,我们也正好问问他们。” “……” 就连周管家,闻言也是怔了一下,默默的思索,刚刚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破绽,但本就是仓促为之,真留下了,也没什么办法。 张阿姑担忧道:“对方人可不少,你们可以么?伱是东家,我该留下帮手的。” “请阿姑过来,是帮着扶灵驱祟的。” 胡麻笑道:“如今这瞧着却是人祸,就不用阿姑操心啦1 张阿姑看了看,见胡麻认真,便点了点头,饭也不做了,先带了车把式与伙计,赶了驴车去前面等着。 而胡麻则与周管家两个留了下来,对视一眼,干脆出了店,在外面林子里守着。 夜已深了,周围却一直安安静静,只有篱笆外杆子上的白灯笼,散发出了幽暗的光芒。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忽地听见远处的小道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见一行七八人,都拎刀带棒,悄悄的摸了过来。 瞧着正是今天在桥上遇着的那伙凶人,其中甚至还有那撑船的船夫存在,他们看到了客店门口的白灯笼,顿时便更加的小心,一点点靠近了这里。 “莽老大,挑着白灯笼哩,我就知道他们得住在这里。” 有人得意的说了一声,其他人便都窝在了旁边,低低的商量着。 胡麻就在他们头顶的树上,炼生为死,不露半点痕迹,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周管家倒不知藏在哪里,他们把戏门比守岁人还会藏。 “大家小心点,十有八九这就是干娘要找的人了。” 那莽老大道:“咱们把他们拿了,白花花的银子可就到了手啦……” 旁边有人小心道:“莽老大,崔干娘啥时候来?” 那莽老大道:“干娘在七十里外的渡子口守着呢,咱们确定了,就请她来。” “万一不是,她来了得发脾气。” “……” “那咱们得小心碍…” 一伙子人里,居然不乏精明的,道:“桥老爷没跟着过来,对方里面,可有个会走鬼的。” “这种人邪乎,身边都带了小鬼哩1 “……” 莽老大低低的呸了一声,道:“让你们挖的石灰都带上了吧?” “进去之后,不论是谁,先洒她一脸,然后蒙头上去一阵子乱砍,管她什么走鬼不走鬼,挨了刀子一样死。” “……” “撒石灰?” 胡麻都无奈的想了一下:“这不该是我们转生者的招吗?” 低低叹了一声,见这群人商量妥当,便散了开来,将那客店围住,忽地一声喊,一起冲向了客店里面去,只听得里面吵嚷一片。 他也轻轻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向着客店走了几步,听着里面的动静,两只手轻轻抬了起来。 既然他们用了石灰,那自己就用更符合这世界特色的招吧…… 双手一揖,向着屋子里拜了一拜,顿时一阵阴风阵阵,门口的白灯笼都飘飘荡荡。 正自吵闹慌乱的屋子里面,忽地一阵鸦雀无声,还有不少人摔倒的声音。 胡麻一揖之后,立刻直起身来,拔刀冲了进来,一眼便瞧见这群凶人,正如木头一般呆立当场,神魂尚未归位,自己这手四鬼揖门,门道里的人挨了,都要缓上好大一会才行。 更何况这些跑江湖的凶汉? 胡麻瞧着他们手里的钢刀,钩子,还有抓着一把石灰的,确实都是一副杀人越货的模样,脸色也顿时微微一沉。 本来还想着有不少话得问他们,却也忽地改了主意。 先杀几个再说! 【感谢林明德、孟冬如梦、大佬成为新盟主!感谢j大盟每天打赏,黄金盟有望了。】 (本章完) 第245章 崔干娘 第245章 崔干娘 “噗哧噗哧……” 反正冲进来的人多,胡麻毫不客气,先剁了两三个。 而在胡麻动着手时,周管家只慢了一步,也进来了,冷不丁看到胡麻在杀人,倒先唬了一跳,然后才慌忙上前来帮忙。 他却是手里却是抓着一把银针,手脚也快得狠,一根根抽了出来,朝着这些呆立在当场的人便是一扎。 这些人有的正在慢慢回魂,有的还在神游,有的刚缓过神来,便被杀人的胡麻吓了一跳,但无论怎么样的,被他一根银针扎上,便立刻瘫倒在地,只有眼珠子乱转。 “这手段高明碍…” 胡麻都赞叹了一声,甩了甩刀上的血,向周管家道:“这是什么绝活?教教我成不成?” “银针刺穴。” 周管家刚刚治住了几个,本来也略有些得意,不过见了胡麻下手凶悍,又一下子心里冒寒气,陪了笑脸,道::“把戏门的小玩意儿,你们守岁人可不一定瞧得上。” “但这活专门对付本事不如自己的,或是不能动的,若是遇着厉害的,那就扎不准。” “本来我有一副特制的银针来的,可惜之前丢光了,现在这些,还是用你的银子在明州府城买的,用锈花针凑合着。” “……” 胡麻赞叹了一声,道:“我瞧着挺厉害的……” 周管家都呆了一呆,心想这小掌柜掏干净了走鬼阿姑身上的活,终于盯上自己手里这点东西了。 讪讪的看着胡麻刀上的血痕与地上的尸体,道:“你还用学这个?” “伱那法子不更彻底?” “……” “学本事还有嫌多的?” 胡麻笑了一声,才转过身来,在这群人里一扫,认出了那个莽老大,便将锯齿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莽老大被周管家治住,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但却是能够听见,能够看见的,看到了胡麻刚才砍了好几个人,如今刀一搭到了脖子上,立刻闭起眼睛等死。 但胡麻却没有剁下,而是示意周管家给他拔了针,低声道:“问什么你说什么,不然就宰了。” “如果你不信,我就先剁你一条手臂,表示表示对你这身硬骨头的敬意……” “……” “说,说,问什么说什么……” 那莽老大被拔了银针,立时声音里带了哭腔:“骨头不硬的,一点也不硬。” “那就老实交待,你们过来找什么的?” 胡麻道:“堵桥又是为了什么?” “不……不关我们的事碍…” 这莽老大带了哭腔道:“咱就是奉了干娘的命行事,干娘让我们守在桥上,说从南边来的要好好排查,要找一个昏迷不醒的,十四五岁的姑娘……” “昏迷不醒的姑娘?” 胡麻闻言,低低的叹了口气,向周管家对视了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手里的刀往他脖子上一逼,道:“那你再说说,那个叫什么干娘的,又是什么人?” “就,就是崔干娘碍…” 莽老大颤颤的道:“这平南古道上混的,没有不认识崔干娘的。” “她,她老人家神通广大,会养小鬼,会使法术,还能……还能不露面就杀人,道上的人都知道,只要……只要有她老人家参与的,必定是大活。” “她……她吩咐了下来,我们也只能照做啊,不然,不然得罪了干娘,道上这口饭就吃不上了,窑子里都不接待的……” “……” 胡麻抬头看向了周管家,只见他一脸的阴沉,低声道:“认识?” 周管家摇了下头,低低的道:“有所耳闻。” 见胡麻不问自己了,那莽老大立刻道:“好汉饶命呀……” “那我问你个问题。” 胡麻看了他一眼,道:“你说骨头软的能活还是骨头硬的能活?” “……” 莽老大立刻道:“软的。” 胡麻道:“我不喜欢有骨头的。” 说着一刀就砍了,剩下的几个也给砍了,这才收了刀,向周管家道:“之前香丫头也说过,拐了她的那个人,就让她叫干娘,她脑袋里的那颗钉子,也是这什么干娘砸进来的。” “这是杀人还是杀鸡呢?” 周管家也正被胡麻的狠辣吓到,暗想着混血食帮的人果然手脚干净。 早些年他行走江湖,那下手也是狠的,可如今瞧见胡麻一刀一个,眉头都不皱,却是一时心都惊了。 当然,他也不太明白,转生者自有一套原则。 若让他们抽刀子杀无辜的人,心里都会蒙上一层阴影,犹豫不决,下不了手。 但若是一开始就想要自己命的,那杀起来却是毫无半点负担。      甚至转生者里面,还有专门引着对方先对自己露出杀机,再借着由头杀人全家的,胡麻如今只是为了保密,已经算是心软的了。 若换了地瓜烧来,兴许鬼都做不成。 不过心里多了这点子敬畏,周管家也慌乱整理了一下思路,听着胡麻的话,也串起来了许多人,低低的叹着:“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把小姐拐走了的,本就不可能是普通人呀……” “其实一开始我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年龄大了,眼力不够了,现在倒是确定了,这所谓的崔干娘,瞧着还是道上有名声的。” “她能一句话便支使这么多凶徒给她卖命,甚至还能守桥,守渡子口,想来本事不校” “……” 胡麻同样听明白了,也隐约猜出了缘由。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担心的事情,没成想快走了一半,终于还是成了真。 胡麻当初送了那封信去李家,没等着人过来接,香丫头却是出了事。 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怀疑,香丫头出事,可能没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是李家的人在算计,而若是李家真有人不想香丫头好,说不定连她一开始被拐走,都是被人特意安排的。 这样的话,对方只是让香丫头魂不归身就好了? 不然,说不定也立时有人动身,赶往明州,要永绝后患。 只是自己见机得早,不等那些人过去,便已带了香丫头上路,直接送人往灵寿府。 对方若是猜到了,便一定不会让自己安生。 可是自己一行人也提前料着了这一着,隐姓埋名,还以扶灵作遮掩,他们想找到自己这些人,也不容易。 难道对方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着,便干脆不去追他们,而是干脆在必经之路上布下了眼线,就这么一直守着,等他们一行人经过? “……” 但他想着,表情却也愈发的疑虑:“但既是本事这么大,见识想必也能跟得上,该知道鬼洞子李家的名声,又何必巴巴的跑去拐鬼洞子李家的小姐?” “更奇怪的是,她们做这么麻烦图什么,为什么不在刚刚拐了你们家小姐的时候,就直接……” “……” 说着,伸手在脖子间微一比划。 周管家听着,都有些后怕,又忙摇头,道:“这大概便是与我们家小姐的阴牒有关。” “我家小姐的命,倒也不是谁都敢取的,越是了解鬼洞子李家,越是不敢。” “如今小姐是被拐了出来,所以生出了这么多的事,而他们当初若真是对小姐动了杀心,说不定,老爷早已亲手出手了。” “……” “阴牒?” 如今周管家不敢对自己瞒着一些事,胡麻也懂得忌讳,不胡乱打听别人家的秘密,但从他片言只语里,却也猜出了一些,只是暂不细问。 事不宜迟,也只能尽快离开。 在被这些人盯上的时候开始,不论杀不杀他们,都难免泄了行踪,不同的只是杀了他们之后,能够缓一点再让那个什么崔干娘得着信儿罢了,他们也只能趁了这功夫快些赶路。 “往安州去。” 老管家咬着牙道:“对方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怕小姐回去。” “甭管这是干娘还是干孙子,只要到了安州,就不信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1 “……” 一边说,他又一边抓出了银针,在地上死尸的阴魄穴各扎了一下,这才站起了身来,将银针收起。 见胡麻好奇,便解释道:“扎这一下,可以让他们魂魄不聚,没那么快变鬼。” “想泄露我们的消息,便也没这么容易。” “这倒不是我们把戏门的本事,是鬼洞子李家的本事。” “……” “好家伙,也是个狠的……” 胡麻见了,都不由得叹:“在这个江湖上,我倒确实还是经验浅了……” “周管家,这门本事你教一教我,也不算很过分吧?” “……” 两个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熄了灯笼,在死人身上擦干净了刀上血迹,便即快步向着前面赶去。 行出了七八里,便见小红棠与无头小鬼,都在路边等着,靠了她们引路,找到了坡下休息的张阿姑与驴车。 见他们两个身上杀气腾腾,张阿姑等人便知道刚刚经历了些什么,但她不多问东家的事,见胡麻要走,便也在车上布了香阵,然后趁了夜色,快速向前赶去。 而在如今的七十里外,渡子口,一位头顶上扎满了花,身上穿着蓝色宽袖衫的,大棉裤的老太太,正因为又守了一夜,累的睡着,却冷不丁,身边的灯花,忽地爆了一声,惊醒了她。 她呆了一呆,看着那灯光,便忽地惊醒过来,一拍桌子,叫道: “不好,溜过去了……” “金儿银儿,快抬轿子,跟干娘追人去呀……” (本章完) 第246章 纸人抬轿 第246章 纸人抬轿 胡麻等人汇合之后,也是一刻不敢停留,只是趁了夜色,深一脚浅一脚的快快赶路。 他们才遇着了那伙子凶人时,尚入夜不久,而如今,则是一口气又逃出了大半夜,眼见得差不多到了寅时,再等一会,怕是天都亮了。 而到了这时,车把式与两位伙计,也都已经双腿发软,一个个的头晕脑胀,口干舌燥。 张阿姑虽然不说,让她到车上坐着,她也不坐,但也能看得出来,她走起路来都有些晃,想必是累的腿也酸了。 当然,这时候就算让她坐到驴车上,也坐不得了,最累的就是那头驴,这会子已经累的舌头都快耷拉了出来,大脑袋一点一点的,走路都快要摔跤了。 “先停下来歇息一会吧1 胡麻知道众人都快到了极限,也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声,让向旁边一拐,进了林子里停下,又拿了水与干粮分给众人吃。 好在那两个伙计,都是做事熟络勤快的,在刚刚胡麻与周管家留下来候着那伙子凶人时,他们便打来了清水,装满了水囊,不然,现在众人怕是连口水也喝不上。 “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进了林子躲着,是怕有人会追上来,但回头看了一眼,来路黑漆漆的,倒也没什么动静。 胡麻心里默默想了一下,刚刚听那伙子凶人讲,崔干娘离这里,本来就七十余里,再等她得着信,再纠集人手追上来,应该没这么快的。 如今,倒是等到了天亮,先个地方,买两匹快马,紧着赶路。 早先他们只套了一辆驴车,是为了低调行事,免得横生枝节,如今既然被人盯上,便顾不得了。 点亮火折子,看了一眼地图,胡麻尽量对周围有了数。 这才转头看向了周管家,低声道:“那个崔干娘,究竟是什么人?” “就是个拐子。” 周管家冷哼了一声,提起来便有些愤愤,道:“我也只是听过一耳朵她的名声,据说是乞儿帮出身,还是那乞儿帮前任帮主的闺女哩,学了一身邪术,招摇撞骗,在道上也有一番名声。” “据说啊,这平南道上,多少妓馆窑子,甚至是牙行,都与她有着各种牵扯,生意被她做完了。” “没听刚才那帮子凶人讲,得罪了她,窑子都逛不成?” “这竟不是个笑话。” “不知多少人讲哩,在这旧都繁华之地,可以不知道府台大人是谁,但却不能不知道乞儿帮,府台大人能收你的税。” “但乞儿帮却能让你交不上这个税。” “……” 胡麻听着,也低低的呼了口气,他在这一路上,研究地图,也知道这旧都繁华地。 据说是太岁降世之后,夷朝皇族迁都上京,而这原来的都城,便成了如今的旧都,但还是有不少王公贵族留了下来,倒有了种病态的繁华。 不知多少商贾官宦,奇人异士混迹于此。 那崔干娘既然能在这个地方闯出名声,想必一身本事是有的,不能小瞧。 “那……” 胡麻问出了关键:“这崔干娘与洞子李家怎么比?” 周管家闻言都怔了一下,旋即苦笑:“要这么比,便是太抬举那什么崔干娘了。” “不说是她,便是整个乞儿帮,在洞子李家面前,也是一帮子上不了台面的老鼠,老爷若是知道她们打了小姐的主意,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要被抓了去填鬼洞子。” “……” “这样倒让人放心了。”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气,又道:“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谨慎些。” “如果那崔干娘真的这么害怕洞子李家,那她就更不会允许我们把她这件事给捅出来了。” “我若是她,拼了命也会阻止咱们这些人回到大石头崖去1 “……” 周管家本来刚刚代入了洞子李家的管家身份,正是对这些乞儿帮的妖人不屑一顾的时候,冷不丁听胡麻一说,心里便忽地有些慌。 是啊,崔干娘越怕洞子李家,便越不可能让这件事漏出来碍… 忙不迭便要吃完了干粮,想着催人快点赶路,却冷不丁,看到这片林子里,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隐约生起了一阵薄薄的青色雾气,自四面八方而来,将一切遮得迷迷蒙蒙。 “哎呀……” 正当他也心里微慌,便忽地听到一个嘶哑难听的老太太声音,忽地哭了起来:“终于找着你们啦……” “我可怜的干妮子哟,谁把伱活生生的放进了棺材里面受罪哟,干娘来解救你啦……” “……” “追上来了?” 胡麻等人,冷不丁听见了这个动静,都吓了一跳。 他们已经半点没有耽搁,连夜赶路,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快追了上来,早先听那什么莽老大说,她不应该还在七十里外的渡子口守着么? 怎么这才不过三四个时辰,便已追了上来? 这崔干娘,本事竟是这么大的么? 所有人都忙忙的起身,四下里看去,却只听到了那个呜呜咽咽的声音,一时近,一时远,一时从东边来,一时又从西边来。      竟是仿佛到处都是她的声音,也听不出她究竟在哪里,无形的怪异感让每个人都汗毛直竖,脑子都糊涂了: 这是个活人,还是恶鬼? ……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人皆胆寒,周管家也怕,却也咬着牙厉声喝问:“拐了我家小姐的就是你?” “你……你可知她究竟是谁?” “……” “还能是谁?” 那老太太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阴瘆瘆的味道:“干娘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王公贵族的千金没调教过,鬼洞子李家好大的名头,也吓不着我老太太。” “也真是造化弄人呐,人家本来想让干娘要了妮子的小命的,干娘心善饶了你一命,就想着你被人买走,破了身子,也就好了,哪里来的大善人哟,非但不要你,还要把你送回家……” “干娘再心善,遇着这样的,也得下狠手喽……” “……” “破了身子?” 胡麻听着这细密难辨,无比古怪的声音,心里也是微微一怔。 毫无疑问,这定然就是那拐骗了香丫头的“干娘”了,往香丫头脑袋里砸钉子的也必然是她。 说着什么“心善”类的话,却是连听也不必听,做她们这行当的没个心善的道理,只是倒也可以察觉到一点,若是香丫头被破了身子就好了? 嘶…… ……幸亏当时自己不太好用,啊不,是有足够的道德观念啊! 正想着,忽地又心间一凛,感觉有目光瞧向了自己,那忽近忽远的声音也骤然一变,仿佛有人盯着自己,怪里怪气的说着: “这位就是往李家送了信的好心人吧?” “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偏你要做好人哩,难不成香丫头不够俊俏,还是你身子不行?” “你既是个好心肠的,干娘也不想为难你,若不然把棺材给了我,莫管这趟子闲事,赶紧走吧……” “……” “她连送出去的那封信都知道,也知道我的存在?” 胡麻心里也是飞快想着,转念便明白了过来,她的底已经兜不住了,只要洞子李家的老爷知道,必然是一个死,而且想必不会是个好死,于是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 便也笑了笑,道:“干娘跟我说笑话呢?” “……咱身子很好的。” 边说着边寻摸着她的身影,慢慢道:“但是你的底却已经露了,我活着走了,那谁都会知道是你朝李家小姐下的手了。” “你哪还舍得放我离开呢?” “……” “哎哟哟……” 那干娘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你不肯走,那就要把小命丢在这里喽……” 随着这声音响了起来,众人心里都极是不舒服,就连那头驴都在哆哆嗦嗦,周围更是不知何时起了雾,一层一层的渗进了林子里来,如同水流般在脚边流淌。 在场的人都在急着左右四顾,想找那人出来,却冷不丁,一位伙计,看到了雾后树木之间,出现了一个戴了满头花翠,脸上生痣的老太太。 她坐在了一顶由两个纸人抬着的轿子上,向了这伙计嘻嘻一笑,握着手帕的手招了招。 这伙计顿时吓得凉气直顶天灵盖,“氨的一声叫,便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众人都吃了一惊,慌忙看他,却见他牙关咬紧,翻着白眼,嘴里已经吐出了一口一口的沫子来。 “咳咳咳咳……” 那干娘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咳嗽,抬了轿子的纸人,已是又不见了。 “这是什么招?叫魂术么?” 胡麻都冷不丁吃了一惊,想要帮忙,却来不及,心里只是飞快想着,若是叫魂术,却连她叫人名字也没有听到埃 而手里握紧了刀,想要上去给她一刀,却又见她身形忽隐忽现,瞧着并不真切,空有一腔子气力,居然一时不知该向哪里使。 “有负灵,有刑魂,似乎还有害首……” 而在这过程中,张阿姑也一直咬紧了嘴唇,四下里看着,见着有人被那诡异的老太太伤了,她也终于顾不上了。 一咬牙,向旁边的胡麻道:“掌柜小哥,俺得请灵对付她了。” “还请照看着俺点1 “……” “是。” 胡麻立刻答应着,提刀便守在了张阿姑的身前。 (本章完) 第247章 阿姑请灵(三更) 第247章 阿姑请灵(三更) 这赶上来的老太太实在太过诡异,明明连着原本的距离,再加上他们这一夜跑出来的,上百里的路,竟是短短时间便赶了上来。 听着已不像人,而像恶鬼。 而她将众人困住,张阿姑也明显立刻想着怎么对付她,按照走鬼人的经验,她也是想先摸清楚对方的门道,再针对性的出手对付的,但她也没想到,对方路数太杂了,仓促间摸不清楚。 眼见得自己这边,已经有人中招了,剩下的人也越来越紧张,张阿姑便只能起坛,跟对方硬碰硬了。 如今的胡麻,也只能先选择帮着张阿姑护法。 他有一身守岁人的本事,保自己容易,但想护别人周全,面对这古怪阴森,神出鬼没的老太太,却有种不知该向何处使劲的感觉。 如今,周围呜呜的哭声越来越响亮,老太太嘶哑的声音诡异又难听,空气里有种难以想象的压抑氛围。 林子外面涌进来的雾气,竟是一层一层,几乎快要看不清一丈之地了,而那坐了纸人抬轿的老太太,更是这里一闪,那里一闪,竟仿佛到处都是她诡异怪笑的声音。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瞅着在场的人,抓着手帕的手掌,向了众人轻轻招着。 剩下的车把式与伙计,都已经紧紧闭上了眼。 但也不知怎么地,车把式硬是闭不住,稍稍睁开一隙,也立时看到了那个老太太,正咧了嘴,就在不远处,向着自己笑。 顿时一声惨叫,也跌倒在了地上。 胡麻反应得快,猛然转身,也瞥见了那老太太,正将车把式式身体里的某种东西牵走,急忙的一口真阳箭吐了出去,将周围的阴风撕开一道口子。 但也只是晃荡一阵,便已被淹没,竟全没效果。 胡麻都一时咬紧了牙关,暗暗想着:“这究竟是什么鬼门道?” 同样在他又惊又怒之时,张阿姑已经蹲在地上,将自己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她平时都是从包袱里取东西,这次却是直接将包袱展开,铺在了地上。 却见里面也都是些瓶瓶罐罐,香束纸钱一类的东西,全都扫到了一边,便露出了包袱皮子里面,天干地支的图样。 张阿姑看起来也很紧张,但手却很稳。 飞快的点起一盏小巧的油灯,又握紧了一块怪异的,黑色的骨头。 “呼呼……” 但她这油灯刚点了起来,林子外面,雾气一荡,一股子阴气便忽地吹了过来,便仿佛有一只恶鬼,带着一脸的戏谑,鼓足了劲,用力向那盏油灯吹着。 “不好1 胡麻知道这油灯对作法的人有多重要,便如自己施法的时候,火盆里的火,是定然不能熄的。 急切间想要上前来帮忙护着油灯,但却听到张阿姑低声道:“掌柜小哥,护着人就好,不用担心其他的。” 胡麻微怔,收住了身形,定睛看去。 便见那油灯被阴风吹着,顿时一阵火苗晃动,几次堪堪欲熄,但居然硬是没有熄灭,又晃晃悠悠的亮了起来,甚至比之前还亮。 “这么神奇?” 胡麻见着,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他们被雾气包裹,忙忙乱乱,却不知道,如今的林子外面,距离他们也不过数里之遥,一处山坡上,同样也有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太太。 她跪倒在了地上,身边是一顶两个纸人抬的轿子,而她身前跪着的,则是一位看起来满是香熏烟燎痕迹的牌位。 如今的她,察觉到对方也在施法,却是心里微微一惊:“吹不灭她的油灯?” 与林子里她的诡异戏谑不同,林子外的她格外紧张严肃,立刻又用力向牌位磕起了头。 口中同样念诵不已,依稀是请先人护佑,回头定然献上童男一类的话。 这牌位随着她的磕头,仿佛轻轻晃了一下。 与此同时,林子里面,则是忽地狂风骤起,那一起弥漫起来的雾气,如今倒像是一下子浓郁了数倍,众人只觉毛骨悚然,眼前一花,竟仿佛看到了四五只鬼影子,从雾气里钻了出来。 一个个的伏在了油灯前,鼓起了劲,用力的向着张阿姑身前的油灯吹着,几乎快把油灯吹成了小小的一颗豆。 而张阿姑却眼睛放空,似乎根本没有将它们看在眼里,只是随手抓了一把粉沫,似乎是混了朱砂的某种东西,忽然向前油灯一撒。 “呼1 那只剩了一点点小火苗的油灯,忽地火光大作,并且顺着洒势向外烧去,直将这四五只鬼影子烧得吱吱作响,手忙脚乱,狼狈的逃回了雾气之中去。 再看那油灯,火苗茁壮,哪还有半点要熄灭的样子? 就连周围的阴风,似乎也要绕着这盏油灯吹了,不敢再接近火苗半点。 而在这骚动压抑的氛围里,油灯火光照亮了张阿姑的脸,她却只显得脸色平静,双手握住了一块黑色的骨头,开始默默的念起咒来。 “天昏地暗鬼遮门,念咒请来五煞神。” “五煞降临鬼打鬼,魂消魄丧命不存。”      “……” “……” 看着张阿姑念咒又设坛,胡麻百忙之中扫了一眼,也微微有些惊讶:“怎么不用镇物?” 自己平时用镇岁书上的法门设坛,便够简单,张阿姑瞧着比自己还简单? 另外一边,林子外面的老太太感觉到了想吹熄对方油灯的鬼魂被逼退,一下子惊的表情都有些错愕:“这是哪里来的走鬼人,怎么倒有这么深的法力?” 但她急急赶来,生怕他们逃了,连人手都来不及凑齐,就是为了防止事情出现意外。 狠狠咬着牙,猛得咬破了舌尖,一口喷在了牌位上,然后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夜色里显得诡异又神秘。 一时间,林子里面刮起来的雾气更浓郁了。 众人只觉这雾气仿佛有形之物,居然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无论是胡麻还是周管家,以及旁边那位蹲在了地上,抱紧脑袋,浑身哆嗦着的伙计,都已汗毛根根炸起。 哪怕闭了眼睛,居然也感觉到雾气里不知有多少东西在行走。 纸人抬着老太太的身影,在雾汽里来回闪动,身边跟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走来走去。 忽地,一把骨头制成的斧子,破开雾气,直向了那地上的伙计砍去。 胡麻挥刀拦去,却只挡了一个空,斧子重新化作了雾气。 但紧跟着,周围便一下子有无数恶鬼冲了出来,各持武器,纷纷向他们砍了下来,无论是在场的谁,都感觉自己好像被无数恶鬼包围,一时分辨不得真假,只觉恐惧到了极点。 仿佛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都要被逼了出来。 但也就在这时,一直低低念咒的张阿姑,声音忽地停下,慢慢抬起了头来。 她握着的双手,缓缓向前伸出,然后展开。 紧接着,她手里握着的那块骨头碎片,则忽地涌出了难以想象的阴冷气息,这气息一下子便冲天而起。 因为来得太过猛烈,甚至形成了一股子袭卷四方的狂风,一下子便将那些弥漫起来的雾气吹得四散退开,雾气里影影绰绰的影子,更是受到了惊人的挤压撕扯。 “嗤”“嗤”“嗤”“嗤” 甚至人耳都可以听到如同厚纸被撕裂的声音。 那些隐藏在了雾气里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都被这刚出现的气息撕成了碎片。 刚刚那压抑阴冷的气息,瞬间便已被这扑面而来的凶煞气息所取代。 “什么?” 察觉到了这变化,胡麻一时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知道请灵是走鬼人的厉害手段,但张阿姑究竟请来了什么,竟是这般的凶悍? “噗1 同样也在这时,林子外面,那拜着牌位的老太太,脸色忽地大变。 她猛得抬头,便看到身前拜着的牌位,赫然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紧接着碎裂一地,耳边只听得无数挣扎嘶吼,绝望惨叫的声音,还有无数愤怒的手掌,向自己徒劳的拉扯着。 她呆了半晌,脸色由白转青,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本事,好本事……” 她喃喃自语着,身子却忙不迭的站了起来,牌位不捡,纸人也不顾,跌跌撞撞就逃。 “瞬间就破了对方的法?” 而在这时,胡麻固是震惊于张阿姑请来的东西这么凶悍,却也知道轻重。 那一路追过来的老太太厉害,张阿姑更是厉害,竟是瞬间便破了对方的法,如今自己赶紧赶出去,找到那个施法的老太太,一刀剁了,以免再生后患。 “那两位是自己人,别伤了他们……” 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张阿姑焦急的声音,忙跟着一看,便见雾气散去,周围黑影都已经消散的消散,逃的逃,却还剩了两个。 面孔半透明,瞧着依稀便是车把式与伙计,却原来他们被叫出了魂,这会也正急着归身。 刚刚张阿姑召唤出来的东西,险些把他们也伤了。 但张阿姑这一提醒,她请来的凶煞之物,也忽地凝祝 隐约间,竟似变成了一个高大而模糊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凝视半晌,然后忽地一巴掌抽在了她脸上,怒骂道:“臭婆娘,请了我来,竟还指手划脚。” “也别等二十五岁了,这趟回来之后,就准备出嫁吧……” (本章完) 第248章 恶鬼夫婿 第248章 恶鬼夫婿 那冷不丁的一巴掌,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阿姑也不说话,只是撩了一下头发,低了头默默的坐着。 而她身前那个模糊的凶煞影子,则是声声咒骂,凶戾至极,声音从清楚,到模糊,再到最后消失,那种慑人心魄的阴寒之意尚且留在众人心间。 旁边的人都瞧见了,却皆不敢声张,甚至动一动都怕被察觉。 张阿姑却只是默不作声,等到那凶戾影子彻底消失了,她才低声念咒,把刚刚被吓离了身的车把式与伙计的魂给引了回来,回了他们的身子,然后用一点朱砂,点在了他们眉心上。 看着那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的车把式与伙计,从咬紧牙关的昏迷,变成了深沉的昏睡,脸色倒逐渐正常了。 众人知道这两个应该是被救了回来,可因着刚才的变故,却是谁也不敢放松。 “都别愣着了,收拾东西。” 这时,察觉到了张阿姑身上的尴尬,胡麻忽然低声开口,吩咐了那个闲着的伙计。 然后向周管家道:“你也四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那老太太兴许是在我们附近施的法,这会子受了伤,看能不能找到她。” “……” 周管家反应了过来,慌忙去了。 胡麻则上前几步,蹲在了默默收拾东西的张阿姑身边,低声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首次起坛请灵,是走鬼人最重要的一步。” 张阿姑也不抬头看胡麻,声音低低的道:“俺就是在请灵的时候出了问题。” “刚刚请来的那个,是……与俺有婚约的。” “俺不是自愿的,可是,俺第一次请来,他就逼俺嫁人,是俺娘搭上了一条命,才帮俺争来了九年活头,如今,也就差一年了……” “……” “啊?” 听着她平静的话,胡麻都惊住了。 想到了那恶鬼的凶戾,再看看张阿姑那显得乌青的一边脸颊,以及身上努力在藏起来的凄楚,胡麻一下子就有些可怜她,更是想问清楚一点怎么回事。 但张阿姑却是叹了一声,阻止了他:“掌柜小哥,莫要再问啦,这都是俺的命,其他门道的人,想管也管不了的……” 胡麻抿了抿嘴角,深深看了张阿姑一眼,暂时忍住了没有再问,却把这话记了下来。 “找到了……” 但也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周管家的叫声,众人皆是一惊,慌忙起来。 跟了他过去一看,便看到林子外面的坡上,有一个碎裂的牌位,旁边还歪着一顶纸轿子,这纸轿子形状造的古怪,一前一后,有纸人抬着,正是刚刚那崔干娘现身时坐着的。 周围还有一些烧香的痕迹。 胡麻证实了心间所想,目光向了四下里一望,低声道:“果然就躲在我们旁边施法。” “这牌位算是一件法宝。” 张阿姑也蹲下身来,看了一眼那碎裂的牌位,低声道:“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家哪一族的,但这本是人家供奉先人的,却被她用歹毒的法门喂养,将人家一族的先人炼成了厉鬼。” “这在门道里,叫养堂鬼。” “是极损阴德伤天理的法,但也是特别厉害的。” “看样子,对方其实很着急啊,忙忙的赶了上来,就用了这么一件厉害的东西对付我们。” “……” 胡麻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见了这崔干娘,倒是信了鬼洞子李家威风不小这个话,那崔干娘这是被吓成了什么样啊,连夜就追了上来,上来了就直接使狠的。 双方看起来较量的时间不久,那是因为一下子便都使了厉害的。 但她这么着急,其实也是犯了江湖上的大忌讳,没摸清底细就出手,当然,这也可能是她实在相信那一窝堂鬼的本事,也小瞧了大走鬼张阿姑。 边说,边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夜色,低声道:“但恐怕,她还是会再来的。” 愈是确定了对方着急,便愈说明了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的过去,那崔干娘定然还会再来,而且再来也会动真格的。 “但是我……” 张阿姑听了,表情却微露难色,低下头去,她手里正握着一块黑色的骨头,平时她时常带在身边,很多法门都靠了这块骨头施展,但如今,这块骨头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痕。 “俺请它过来对付了堂鬼,它生气了。” 她低低的道:“如果俺再请它,怕是它不肯过来了,如果那个干娘还有这么阴损的法,那俺怕是对付不了碍…” “请不来了?” 众人想到了刚刚张阿姑请来的厉鬼,势如破竹,破了崔干娘法术的一幕。 刚刚正是因为请来的东西厉害,才让崔干娘吃了亏。 而崔干娘这一去,再回来,必然准备的比之前还要充份,可自己最厉害的却请不来了。 这…… “没关系。” 但也就在这时,看出了张阿姑的为难,胡麻却忽然低声道:“那就让我来。” “你……” 张阿姑有些惊讶,看着胡麻,摇头道:“守岁人保着自己容易,掌柜小哥要走,她可拦不住你,但要跟她斗法,要护着人,守岁人就容易吃亏了。”      “那就用走鬼人的本事。” 胡麻笑了笑,向张阿姑道:“咱们其实不是外人,我跟阿姑讲过,我家婆婆也是走鬼人。” “其实我对走鬼人的本事,也一直很好奇,不如阿姑教我,由我来对付她?” “……” 看出了胡麻的认真,张阿姑倒是有些意外,良久,才缓缓摇了下头,低声道:“掌柜小哥,俺看出来了,伱一路上,都在打听走鬼人的法子与规矩,那些你想知道,俺也就告诉你了。” “走鬼人不忌讳这个,懂的人越多,便越多人帮着治邪祟。” “但是说到了起坛,那是不行的,尤其是,对付这厉害的,不光要起坛,还要请灵,太凶险啦1 “俺……”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明显是想以自己做例子。 “我知道。” 胡麻也能听出张阿姑的意思。 自己的话在外人听来,多少是有些不知深浅了。 请灵是走鬼人最重要的手段之一,便如自己入守岁人的门道,前前后后吃了多少苦头,费了多少血食,若说请灵这么容易,那便开玩笑了。 但他心里明白这些,便也不啰嗦,而是笑着向张阿姑道:“但如果,我有把握……” “……一定可以把灵请过来呢?” 一边说,他一边拿出了一截短短的红香,向张阿姑道:“而且能请来一个厉害的,非常泼辣的。” “这样,我是不是就能使走鬼人的本事了?” “……” 张阿姑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惊讶了。 胡麻则是略略有些得色,咱家红灯娘娘,还是有点小牌面的…… …… …… 同样也在胡麻等人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紧着开始准备的时候,如今的东昌府,却正有一顶黑色的轿子,遮得密不透风,被两个健壮的悍妇抬着,拐进了一条小胡弄里。 轿子里面,时不时的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哎哟”“哎哟”,然后来到了胡同里的一扇黑色小门前。 叩响了门,轿子里面的老太太便喊着:“哎哟,老哥哥,来救我性命哟……” 黑色小门忽地自动打开,却看不见有人,只在院子里,有个坐在了石桌前喝茶的老头,他穿了件松垮的绸衫,瞧着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老爷。 但脸上却有一道伤疤,从上至下,差点将脸剖成了两半,也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戾气。 带了些惊讶,看向了那顶黑色的轿子,笑道:“崔干娘,这是怎么的?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还落得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了?” “把你那窝堂鬼供起来,平南道上,有几个够你折腾的?” “……” “用过啦……” 崔干娘有气无力的开了口:“这次的事要紧,我担心出事,上来就不留手,头一个便供了那牌位,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一窝子堂鬼全搭进里面了。” “我也是没法子了,来请老哥哥助拳的……” “……” “找我助拳?” 那脸上有疤的老头子脸色微变,道:“妹子要对付的是谁?” 轿子里的崔干娘有气无力的道:“不过是一个使刀的小子,再加一个半拉子的把戏门,还有一位厉害点的走鬼丫头罢了,那丫头也不是本事厉害,就是没想到会请五煞神。” “老哥哥出手了,定能手到擒来。” “……” “呵呵……” 她戴的高帽,脸上有疤的老头子却不在意,冷笑道:“若真是没有几手本事,又岂能让你阴沟里翻船?” “老哥哥可莫要再问啦……” 崔干娘却不接话,语气听着可怜,但却隐含威胁:“你当初惦记上了那茶行任老爷家的小姐,难道不是我调教好了,给你送到炕上来的?” “如今人被你折腾死了,还是在你地窑里锁着呢?” “你修炼采阴补阳之术,要什么缺什么妹子帮你的忙,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忍心看妹子我吃亏?” “……” 脸上带了疤的老头子闻言,眼神顿时冷厉了些,良久,却忽地又笑了起来:“这话倒是不错,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呀?” “莫急……” 崔干娘也笑了起来:“已经让孩子们盯着他们啦,跑不掉的。” “等我再邀上了黑心木匠老李,耍蛇的王赖子,咱们一起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罢……” (本章完) 第249章 乞儿帮 第249章 乞儿帮 “实在不行了才硬拼吧……” 这一边,众人听了胡麻的说法,也都吃了一惊,但一番商议之下,包括张阿姑在内,却也都叹着:“能躲开,还要躲开。” “那崔干娘在这平南道上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点底子?” “这一次的事泄了,她这小命定是不保的,所以,这老东西也一定会搬出所有的家底,跟我们拼命。” “……” 如今折腾了一番,天已经亮了,人人吃了一吓,又累了整夜,如今正是疲惫不堪。 于是,他们索性向东一转,去了与东昌府相邻的一座城,进城之后,便直奔骡马行而来,花上了大把的银子,雇下了四匹好马,又雇了两辆大车,专给累了的人休息。 而周管家知道形势危急,便也索性又厚着脸皮,向胡麻借了一百两银子。 他忙忙的出去,却也是要去准备一点东西,弄个大活。 他们把戏门就这样,不做足了准备,很多本事根本使不出来。 约摸大半个时辰,众人便已出得城来,便已经再次上路,只是为了尽可能的走远,可是在城里时,便已隐约觉得不对劲,一出城来,便更明显了。 “看样子,我们想逃掉,并不容易碍…” 远远的向后看去,便能看到,不远处路边,道旁,时不时能见着个叫花子的身影。 他们有的懒洋洋蹲在树下捉虱子,有的抱了打狗棍,懒洋洋瞧着他们。 胡麻他们赶了车走,他们便甩开两条腿跑着,他们停下来,这些人便也保持了距离,看他们时,便撇过了脑袋,想要跟他们说话,他们却也立刻警惕的向远处跑,瞧着竟像是狗皮膏药一般。 众人心里却都有数,那崔干娘吃了一个亏,退走了,但徒子徒孙们却都跟来了。 “乞儿帮人多势众,又极擅偷鸡摸狗,踩点盯梢,如今被他们盯上了,咱们怕是不好脱身了碍…” 平时没人愿意正眼瞧的乞丐,如今倒让人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周管家也冷冷瞥了那些乞丐一眼,自打进了李府,他已经做了几十年的体面人,手上不沾血,但如今却也动了杀心,只不过他却也明白,这些盯梢的乞丐,便是杀了,也没用。 “嘿嘿,她们不让咱们好过,咱们也不让他们好过。” 转过头来,他倒仿佛撒气似的,道:“我刚刚从恩人这里借来了银子,也顺便又去了一趟镖行,让他们往大石头崖送一封信,指明了要给府里的老爷。” “不过,府里的规矩我知道,便是这封信,也是很难直接到老爷手里的,但是,起码也能让她们分分心,难受一下子。” “……” “对方一定不敢真让这封信送出去,他们徒子徒孙不少,怕也应付得来。” 胡麻也低低的说了一声,道:“只可惜,如今距离安州,还有段距离,不然的话,我们只要把这事闹大了,那崔干娘便能吃不了兜着走,她瞧着可是怕极了这事会泄底。” “到了安州就好了。” 周管家点了点头,也低声道:“只要到了安州,离灵寿府近了,法子就多着呢1 “那也得能安稳到了再说1 胡麻瞧了他一眼,便也不再多讨论,而是转头看向了张阿姑,道:“阿姑,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说的那个法子,灵不灵?” “……” 自从胡麻提了这个议,张阿姑便一直苦苦的思索着,如今见胡麻问了,便有些担心的道:“俺还从来没遇着过这种事来,你确定能请那位过来,也确定她是真的愿意帮你的?” 胡麻点头道:“确定。” 张阿姑又想了想,道:“她不会找伱索要很高的供品吧,这些大邪祟……” “……不是很讲理的1 “……” 胡麻道:“那也不会,理论上我这供品给过了,而且我要请的这位,正是要面子要名声的时候,做事不敢太任性的。” 张阿姑思量了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道:“那想必,也是可以试试的。” “但掌柜小哥你可千万留心着,你是第一次起坛,偏偏又要请灵,这是险上加险了,请来的东西如果好说话,又有本事,那还就罢了。” “若是脾气不好,你冷不丁请了她来,说不定对手没应付得来,自己先成了人烛了。” “……” “这些我都晓得。” 胡麻听出了张阿姑的担忧,想必也是因为她自己就吃了这种亏的原故,便向了她笑道:“只是请阿姑教我起坛请灵之法便好。” 这也算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这一路上,自己跟了张阿姑,看她辟邪驱邪,打听这打听那,也学到了不少法子。 若是比作其他门道,现在自己也算是一个跟了郎中学过不少方子的学徒,或是跟着师傅练过几趟把式的点炉人了,如今要学的,便是走鬼人门道里前期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起坛请灵。 论起时间,当然很紧张,头次请灵是大事。 但自己有红灯小娘皮……不对,红灯娘娘赐下来的救命香呀! 我把香烧起来,请你救命,你好意思不来? 正常来说,烧起了这香,红灯娘娘就已经会帮着自己对付崔干娘她们了,只是胡麻如今对红灯娘娘也不是那么有自信。      她虽然建了庙,但本质上还是二锅头养成的小丫头碍… 只是用这半截香请她降临过来,也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这平南古道上的邪道妖人。 而起坛请灵就又不同了。 走鬼人起坛可以请灵过来,又可以借法坛,更好的驱使这份邪祟的力量。 “我先起坛再烧香,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再不行,就让小红棠举起胳膊来,给她看看那青布?” “……当然,最后这个方法,是保底的保底,绝招的绝招,不能轻易用出来,还是先跟红灯娘娘讲感情。” “……” “不过,教人起坛,还要帮着护法,准备接坛,这是走鬼人门道里师傅帮徒弟做的吧?” 心里想着,胡麻也看着张阿姑,认真的说道:“阿姑,我要不要拜你做师傅?” 话里带着笑意,但这话他说的很是诚恳。 若真论起来,胡家后人拜了走鬼人为师,那这因果可就大了。 但胡麻根本不在乎这些,学人本事,拜也就拜了,更何况,他也知道了张阿姑如今身上遇着的问题,提前有个名份,不是坏处。 “哎呀?” 张阿姑闻言,倒是脸立刻红了,连连摇手:“不中不中,俺可没收徒弟的本事。” “教你起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俺教你起坛念咒,由你坐坛,但俺也在旁边盯着,若实在不行……” “……” 她微微顿了一下,黑红的脸上,倒隐约显出了些叹惜与绝决,道:“还是要请他来的。” “反正也是俺的命了。” “……” 这话倒说的众人心间都有一点压抑。 只有胡麻心里,略略一转,倒是有了好几个对策,能应付的,当然要应付着,实在应付不来,自己靠了守岁人的本事,若是要走,对方也不一定拦得祝 以去洞子李家报信为由,没准也能吓吓她。 当然,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己走了容易,张阿姑,香丫头,车把式什么的,怕是要都要遭。 便是旁边的周管家,也沉默了一会之后,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 思虑着,还是递过来一样东西:“恩人为我家小姐冒险,这份恩情咱记着,这东西你之前虽然不收,但现在,还是给你用吧1 “你头次起坛,太过危险,这玩意儿关键时候,也能保命。” “……” “替命铜钱?” 胡麻见了,倒是怔了一下,这是周管家卖身进李府的卖命钱,也是一件替死的宝贝。 早先他在庄子里时,便要给自己,自己拒绝了,如今倒又给了。 这次便也不客气,随手接了过来,又笑着道:“只给这枚铜钱啊?老先生我之前问你的那几手活,你还没告诉我呢……” “碍…” 老管家倒又顿时有点尴尬,道:“李家银针刺魂的用法都跟你说了,还想学啥啊?” “易容,腹语,还有让人没法变鬼之类的……” 胡麻道:“学东西嘛,谁嫌多呢?” “那行吧……” 周管家犹犹豫豫的,实在接不住胡麻那双真诚的眼神,想说不说的,这几手活也都简单讲了一下。 本是被乞儿帮盯上,人人心里压力极大的时候,却没想到他们倒都表现的挺轻松,便连车把式与两位伙计,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可也在这时,见身后跟的乞丐越来越多,刚刚从城里雇来的马车却隐约感觉不对劲了,眼见天快黑了,他们忙派了个人,过来向胡麻等人为难的说着: “几位东家,你们……你们是不是招惹了城里的乞儿帮了呀?” “俺瞧他们一直跟着,有点害怕。” “俺们就是帮着人赶车,赚点力气钱,可不敢参与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碍…” “……” 见他们这样,胡麻便也叹了一声,道:“既是这样,你们便先躲开了吧1 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乞丐,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山山水水,转向了张阿姑,道:“咱们就在这里,跟那些人斗上一场?” (本章完) 第250章 走鬼起坛(三更求票) 第250章 走鬼起坛(三更求票) “要起坛,得先选坛址,再备镇坛物,再定规矩。” 就连雇来的车马,都知道被乞儿帮盯上了定然有是非,钱都不要了,也要离开,胡麻等人自然也明白这一遭儿是躲不过去了,便干脆停了下来,准备好了跟对方来上一场硬的。 而张阿姑见事无回还余地,便也耐心的指点起了胡麻起坛的道理。 “起坛之地,地势高的地方好,宽敞的地方好,干净的地方好,风水好的地方好。” 她已经看过了四周,便赶了驴车,来到了一处坡上,指着一个地方道:“咱们起的是正坛,地方当然要起好的,但也有些起邪坛的,可能会反着来。” “不过,有时候是准备充足了起坛,可以细心的挑,但也有现在这种,没个挑头,也就只能尽可能的挑点好的地方……” “这山坡就可以,依山俯路,聚气藏风,左右只有下面的林子能藏人,咱们还居高临下,正适合起坛。” “……” “是1 胡麻便在张阿姑选定的地方站下,向前看去。 在他身边,车把式与伙计,忙忙的将驴车赶到身后道边,依着山壁,恰好守着。 张阿姑又将她的包袱解了开来,铺在了胡麻身前,又将包袱里的东西拾缀出来,然后挑出了有用的,便如香蜡火烛,纸钱油灯,还有倒了清水的碗,黄色的幡子等等事物。 同时解释道:“若要起坛,便需要镇物。” “镇物,不是指镇邪祟,而是指镇坛,镇住了坛,便能更好的施法。” “俺娘教过,这等镇物,在正祠神庙香案前供奉过,沾了香火气的为上品,在百姓们手里流通过,被人使用,沾了人气的为正品,阴邪污秽之物为下品。” “其中阴邪污秽之物,又有讲究,可以沾了阴邪,有了邪气,但万万不能污秽,否则用这些东西起坛,反而会有害。” “……” “这么说,我之前找来的镇物,其实不是上品,反而是下品?” 胡麻倒隐约心里有了数,镇岁书是提到了镇物,但对镇物其实不在乎,自己后来搜集的,多半是连猜带蒙的,现在看来,自己搜集的东西,倒是有的有用,但又不能算是上品。 不过有一说一,看看张阿姑摆出来的,多为骨片,铜钱,也不算上品。 “做好了准备,便要入坛。” 张阿姑在胡麻面前摆好了东西,最后摆上来的,却是一盏油灯,里面还有些许灯油,也没个罩子。 看起来,在野地里起坛,一阵阴风吹过来,便有可能被吹熄了似的。 但是胡麻之前见过小鬼吹灯,却吹不熄张阿姑身前油灯的模样,知道这油灯,可不像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走鬼人以身家性命入坛,一起坛,这坛也关乎身家性命。” 张阿姑说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尤其的凝重,认真道:“掌柜小哥,你可千万小心,一旦起了坛,灯是你的魂,坛是你的身,咒是伱的言,法是你的命……” “……这可千万儿戏不得啊1 “……” 照理说镇岁书上的法门都已使过,如今再来学走鬼人的,风险不大。 但胡麻感觉到了张阿姑的担忧,便也老老实实,答应下来,抖擞精神,认真听着。 而张阿姑也是老实性子,一言一句,细细的教起了胡麻起坛的规矩与讲究,该注意什么,该看什么,该如何请灵,如何保护自己,言无不荆 在他们身后,驴车已经停下,车把式与伙计们都躲在了车后面,一边啃着大饼,一边偷眼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布置。 而眼见得他们停了下来,那些一路跟着的乞丐,也察觉到了什么,都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一来二去,没过多久,天就已经黑了,抬头看去,便只见满天星斗,天高地阔。 胡麻低头看去,这天上星斗映在眼前盛了清水的碗里,倒像星斗入了自己的法坛。 他将张阿姑跟自己讲的规矩,一一记了下来,与镇岁书上的法门对照,倒愈发的确定,镇岁书上很多东西,都与走鬼人起坛一脉相通。 只不过,镇岁书确实太过高明,也霸道,冷不丁一瞧,倒有很多与走鬼人规矩不同,甚至有些细节方面是相悖的了。 一言以蔽之,镇岁书直接,霸道,前戏都不怎么讲…… 当然,如今自己是特意来学走鬼人的本事,而且现在自己虽然偷师了不少,但还没到可以将两种规矩融汇贯通的时候,更不知一些细节上的不同代表了什么,所以不敢擅改。 既按走鬼人的规矩起坛,便那老老实实按走鬼人的规矩来。 如此做好了准备,便只耐心等着,对手还没到,身前的油灯,便也不急着点起来。 趁了这个功夫,胡麻与张阿姑也都先吃了一点东西。 胡麻还把自己准备的血食丸,偷偷拿了一颗,请张阿姑吃了,补充体力。 张阿姑这段时间,跟着胡麻出来,青食肉干,都吃了不少,虽然觉得惊讶,但也没有表现的太没见过世面,但是见到这颗血食丸之后,却还是不免真的有些吃惊了。 知道血食帮的人有钱,但冷不丁见到这么大方的,也意外啊,胡麻则低声劝道:“快吃了,别被管家瞧见。” 瞧见了,自己可要再分一颗出来…… “嗯……”      张阿姑性子稳重,但其实也是个年轻姑娘,也想尝尝血食丸的滋味。 只是吃了下去之后,又有些后悔:“听说血食丸可贵了……” “咱吃了掌柜小哥这一颗血食丸,那之前说好的三十两银子,是不是就不能要了?” “……” 正当各自准备着,夜色渐深,万簌俱静,林间宿鸟,都已蛰伏栖息。 但冷不丁的,前方黑压压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几声梆子响,清脆刺耳,顿时林子里的鸟雀被惊飞一片,扑簌簌作响。 胡麻与张阿姑,便也都心里一惊,向着前方林子里看了看,黑糊糊的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无形之中,却隐约有种危险的气息,随着夜色悄然涌至。 “冤家到了。” 张阿姑低声道:“起坛吧1 “是1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咬破中指,挤出一滴鲜血,滴进了油灯之中。 紧接着,他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看着油灯的火苗,轻盈的一跳,然后一点点亮了起来。 胡麻竟生出了一种无比古怪的感觉,便好像,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融进了这油灯里面,变成了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同时,自己身体里的道行,也隐约被引动,自己竟生出了一种与这油灯合为一体,仿佛这油灯的火苗变成了自身的道行,自己可以像使道行一样驱使的感觉。 就连油灯的火苗,也在随着自己的道行慢慢生长。 不过,自己毕竟是转生者,香炉里的命香,可以随意的插上或是拔出。 所以,这簇火苗,生长到了一柱香左右的道行,便停下了。 饶是如此,这火苗看着也不小了,只是隐约的发青,不像张阿姑点的那么纯粹。 “起坛了……” 张阿姑也低低的叹了一声,皱眉头看了油灯一眼,道:“只是掌柜小哥身子里有死气,这灯火不纯,说起来已经算是鬼灯,容易招来邪祟的,平时就该劝着你赶紧收坛了……” “果然……” 胡麻心里也是微微一怔,想明白了原因。 自己是守岁人,守岁人炼生为死,身体里本来就有死气。 更何况,自己不炼都是死的,这灯正常了才怪。 而这,大概也是很多门道不能相通的原因,一条路上走的久了,另一条路便有了障碍。 但是…… ……为何自己以镇岁书上的法门起坛时倒没有这种感觉? 细想起来,镇岁书上的法门也确实在这一块与走鬼人不同,走鬼人起坛,身家性命,皆入坛中。 坛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坛,一旦施法失败,也会立刻遭受反噬。 但镇岁书上记的坛却不一样,自己并不入坛,甚至还可以观着香相,一见香相不妙,立刻就弃了坛溜走…… “先紧着眼前之事。” 他收回了思绪,集中注意力在身前的坛上,那半截红香,已经插在了旁边。 倒不忙着点燃,等摸清了对方的底,再请红灯娘娘过来。 “笃,笃笃……” 这时候,林子里面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 声音在这寂静夜里,尤其的清脆,听着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冷不丁的,随着梆子声响起,那林子里被惊起来盘旋的鸟雀,竟好几只扑簌簌落地,余者惊慌的飞向更远方。 胡麻也顿时心里一惊,猛得看向前方,眼睛无法看真切,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夜色里有些东西,正悄然摸上前来,所过之处,死气弥漫,虫鸣不闻,天上飞的鸟雀都要掉下来摔死。 “莫慌。” 张阿姑也有所察觉,低声提醒他:“肉眼看不见的,坐在坛上便能看见。” “法坛一起,坛前三丈三,坛后三丈三,坛左坛右三丈三,皆是你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进来,你都看得见1 “坛上,不论是镇物还是一草一木,随手摘取,皆能行你的法……” (本章完) 第251章 七枷刑官 第251章 七枷刑官 “这就是走鬼人与镇岁书上最大的不一样了……” 听得张阿姑提醒,胡麻心里也是豁地敞亮:“走鬼人起坛,便似将这坛变成了天地四方的中心,自己则坐镇坛中,周围一定区域内,皆是自己法地。” “镇岁书则完全没有这一环,甚至绝口不提。” “不过,若真从根基上来看,怎么倒是走鬼人这个,更符合一定道理的样子?” “……” 他心里一边快速的想着,一边也真就依言稳稳坐了下来,前方黑冬冬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但可以感受到它的阴冷可怖。 旁边的张阿姑,虽然指点着胡麻起了坛,但其实也不放心,一直在旁边盯着,准备随时见着不妙,便要接过这个法坛,由自己来承担法坛上面的压力。 这往往都是走鬼人第一次起坛时,身为师傅,需要为徒弟做的事。 她与胡麻,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哪怕如今这起坛的事情上,她也是按了师傅的标准要求自己。 当然,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她也发现,胡麻稳坐坛中,只是冷眼看向了前方,明知有厉害的东西摸了过来,却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倒也是隐约对他高看了一眼了。 掌柜小哥体质不太适合起坛,但坐坛的镇定与威风,倒是有的。 一点一点,周围有阴风刮了起来,吹得坛上油灯,忽忽的闪烁,周围光线一明一暗,气氛幽异莫名。 “来了……” 也赶在了这一刻,胡麻凝起双目,向前瞧去。 那夜色里浑身死气的东西,在坛外时,自己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随着它的接近,虫鸣都消失了,甚至还有一些荒草也随之枯萎。 但是,随着那东西接近了法坛,尤其是进了法坛周围三丈三的距离之后,胡麻却也是忽地眼睛微微一花,借着油灯的光芒,看向了那从坛前摸过来的东西。 如今胡麻是头一次起坛,坛外三丈三,便是他的法地。 但若是更厉害的走鬼人起坛,那便不是三丈三,而是九丈九,甚至数里,更高明的,起上一坛,法地数十里。 “嗯?” 而胡麻眯起眼睛,看向了那进入法坛范围,身材臃肿,凄厉可怖的肥胖恶鬼,看着它晃晃悠悠,伸出了流淌着黑色黏液的手掌,慢慢的,向了自己法坛上的油灯,摸索了过来。 旁边的张阿姑,都已经忍不住要提醒他。 但胡麻却也并不着忙,也没有一见到这恶鬼便动手,而是等它靠近了,看真切它了。 才忽地伸手抓起了旁边的红木剑,低低念咒,忽地向前指出。 “嗤1 随着他这一剑前指,那油灯里的火苗,竟是忽地大盛。 犹如一下子卷起了一片火云,猛烈的向前烧出。 乍亮的火光,将四下夜色也照得一片通明,借了火光已经看到,那只摸到了坛前,臃肿痴肥的恶鬼,一下子便被火焰卷上,直烧得它挣扎哭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号陶着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一下旗开得胜,便是胡麻也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起了坛,果然不一样了。 借了这坛,一分劲可以使十分力,自己若不起坛,灌一注道行,怕也没有这威力。 下意识瞥了一眼在旁边帮自己护法的张阿姑,想问问自己这招怎么样。 却见张阿姑也是怔了一下,低声道:“掌柜小哥是守岁人,但现在瞧着,倒有走鬼人的天份。” “这么蛮横?” 而同样也是在这时,林子里面,已有刚刚趁了夜色赶过来的几个人。 他们里面,有刚从轿子里出来的崔干娘,这老太太过了一天,仍是脸色煞白,泛了乌青,谁看着都知道受过了伤,她从轿子下来,还随时抱了四个黑色的骨坛,一一放在了地上。 在她身边,有个骑了马过来的,却是那脸上有道疤,身材矮胖的人。 还有个赶了辆车过来的,身材枯瘦,戴了草帽,打着绑腿,车上几个竹篓的汉子。 有个背着筐,筐里放了些锉、锯之物,像个工匠的老头子。 隐约瞧见林子外面的山坡上,火光一盛,刚刚派了出去探路的小鬼,便已被烧的神魂俱灭,他们脸上也分明的有些惊讶之色。 那脸上带了疤的胖子低低笑了一声,道:“应该就是个小小的走鬼人而已,这坛竟起的有种诸邪莫近的味道,看着,今天晚上有好戏瞧了。” 赶车的汉子道:“先试上一试,就知道对方什么水平了。” 崔干娘也道:“该叫孩儿们退出来了,省得呆会斗起法来,误伤了人。” “老哥几个,谁先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 “嘿嘿。” 那赶车的冷笑道:“咱们平南道上的老哥几个联手一处,对方不说立刻交人求饶,还敢起了坛,准备跟我们比划比划的,倒是不多见,动手之前,还需要先上去盘盘道不?” “不用了。”      崔干娘道:“死仇,定然要全弄死,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们心里也有数,就省了这个麻烦。” “……” 说着,先将自己带来的四个黑色骨坛,放在了地上,做好了准备,才又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老哥哥们,妹子我这次吃了大亏,全靠你们帮我找回老脸来了,待会你们可别手下留情。” “妹子我也是懂规矩的,断然不会让老哥哥凭白帮我这个忙……” “……” 说着,先从轿子里,抽出了一个木头人来。 看着怪模怪样,上面颇多刀砍钉伐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烧得黑糊糊的。 也不知怎么的,这东西一拿出来,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细细瞧着,却让人毛骨悚然。 她先看向了木匠老李,低声道:“李老哥,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宝贝?” “这一次,我就借给伱用,等事办成了,你也不用还回来了。” “……” 那背着筐的工匠模样,却是一看,便微微一惊,木讷的脸上,倒有掩不住的激动: “七枷刑官木,你真舍得给俺?” “……” 崔干娘直接递了过去,道:“本就是你们门道里的,我拿着玩玩罢了。” 那工匠接了过去,爱不释手,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崔干娘又向那个脸上带疤的人道:“老哥哥,他们这一行里,可有两个,一个是女走鬼,虽然我只远远瞧了一眼,便知道是个黄花大闺女,身上定是有法力的。” “棺材里的那个,更了不得,你若想要,便关进你那地窑子里去,保证你那采阴补阳的功夫,能再拔上一个尖儿。” 疤脸老头不动声色,只是眼睛眯了眯。 崔干娘又看向了赶着大车过来,带着竹篓的人,低声道:“王老弟,咱们就不用多说了,你这么大的本事,在咱们帮里却坐不上个长老,实在亏得慌,此事成了,我保举你。”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干娘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己家人。” 说着便先看了在场的人一眼,低声道:“怎么着,我先亮一手,试试对方深浅?” 崔干娘道:“对方起了坛了,不如跟李老哥一起动手。” “好说,好说1 那工匠与赶车的人便都点了点头。 先是那工匠,抱着他这个爱不释手的木偶,往回走了两步,放在了树下,然后微一犹豫,又索性抱了起来,悄悄从林子出来,在周围转了一圈。 他身上带着一个布袋,到了法坛的正西边,挖了一个坑,居然从布袋里扯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死猫,埋了下去。 又趁了夜色,悄摸摸的绕到了法坛的东北方向,找了一棵位置合适的歪脖子树,却又从布袋里抽出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公鸡,绳子往脖子上一套,然后挂在了树上。 那法坛背靠山坡,他不好绕上去,其他方位,皆施为了一番。 这才走了回来,冷笑着拍了拍手,道:“成了,这走鬼人挑了个好地方起坛,想跟我们硬碰硬。” “但我毁了他这起坛之地的风水,如今他们挑的好地方,已成了大凶之地啦1 “我看他们怎么施法1 “……” “妙1 其他几人,皆附掌叫好,然后看向了那赶车的人,笑道:“该王老弟出手了。” 赶车的人早已爬上了车,脸上也带了些得意之色,望着车上那几个竹篓,叹道:“好孩子们,饿了你们这么久啦,今天大大终于得着了机会,让你们也跟着吃顿饱的。” 说着,便将那几个竹篓一推,里面咝咝作响,赫然便是一条条白底黑纹的蛇。 大晚上的,只听得鳞片磨擦之声,极为瘆人。 就连崔干娘与脸上带疤的人,也都有些影得慌,忙让旁边让开了两步。 而这汉子,却已经拿出了一个竹哨,呜呜的吹了起来。 这些从筐里爬出来的蛇,竟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从乱麻一般的蛇堆里,一条一条的爬了出来,然后向着那山坡的方向爬了过去。 它们只爬出了几步,便已看不见了,但谁都知道,这黑洞洞的林子中间,已多了不知多少一口便能要人性命的毒蛇。 (本章完) 第252章 坛上本事 第252章 坛上本事 “阿姑,有点不对劲。” 杀了那只过来探路的恶鬼,胡麻便做好了准备,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招。 更重要的是,等他们皆入了局中之后,摸清了对手底气,便请来红灯娘娘,一举解决了他们。 却不料,对方试探了一次之后,暂时还没等着他们出别的招,坐在了坛上的胡麻,却慢慢感觉浑身极不舒服,仿佛衣襟裹的太严实了,脖子总有种被勒住的感觉。 他扯了几下衣襟,这感觉仍是挥之不去。 坛周吹过来的夜风,也不知何时变得阴冷了起来,甚至让人感觉有种阴凉蚀骨之意,风里还带了些许的腥臭。 几次回头看去,又看不见周围发生了什么,心里便异常的难看,低头看向坛上,那油灯的光芒,竟也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模样。 他转头想问,但还没出口,却是忽地一惊。 猛然转头,就看到自己坛上摆着的物件,一阵晃动,七绫八落,倒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忽地跳到了坛上,把自己坛上摆的东西扰乱了一般。 “对方使阴招了。” 张阿姑也看了出来,一张略黑的脸上,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先向四下里一看,低声道:“这帮子对手不讲究,我们起了坛,要跟她们斗法,但她们却先使了一些卑鄙手段。” “想来对方有害首门道的人,在用魇法,毁我们起坛之地的风水。” “我们在这里起坛,本是挑了好地方,但他不知做了什么,已经给我们变成了凶地了。” “……” 胡麻皱起了眉头,低声道:“那该怎么办?” “找护法。” 张阿姑低声道:“平时起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要找来护法,或是力士,就是为了防着这些意外之事。” “护法?”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咱们还有护法?” “当然有啦。” 张阿姑低声道:“咱们走鬼人都养小使鬼,小使鬼在起坛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护法1 胡麻顿时明白了过来,也觉得有趣,忙与张阿姑一起,烧起了香来,随着香气飘了出去,一眨眼间,小红棠便已经蹲在了坛前,瞪大了眼睛瞧着了。 又过了一会,不远处的夜色里,那无头的小鬼也伸着两只胳膊,摸摸索索过来了。 胡麻顿时有些无奈,向小红棠道:“脑袋给人家呀1 “我没拿呀1 小红棠拿出了自己的小篮子,揭开布来给胡麻看,里面有肉干,有波浪鼓,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没有纸人脑袋。 胡麻有些诧异,就听小红棠道:“他刚刚掉在那边坡下啦,我看见了,但没捡。” “啊?” 胡麻有些尴尬:“那你怎么不帮他拿着?” 小红棠道:“胡麻哥哥不让我捡。” “……” 胡麻一时语塞,这话也没毛病,小红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说这些,正色向小红棠说道:“哥哥在办正经事,有人给我捣乱,你现在是我的护法了小红棠,带上它,你们一起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东西作祟。” “找着了……揍它1 “狠狠的揍1 “……” 小红棠听着胡麻的话,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胡麻深深看了小红棠一眼,道:“事办好了,有好东西吃1 “……对了,办事前先带它去把脑袋找回来1 “……” 小红棠顿时兴奋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回头就化作一阵阴风跑了,没跑几步又回来,无头小鬼才刚摸到坛前,又被她扯着跑了。 张阿姑都有些意外的看着胡麻,低声叹着:“掌柜小哥,倒真有做走鬼人的天份。” “这似乎也是血脉里带着的东西碍…” 胡麻都低低的叹了一声,坐身于坛前,也觉得非常新鲜,耳目皆动,将周围的动静都纳入眼底。 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学走鬼人的东西,或许与镇岁书上的内容相比,走鬼人门道里的东西,多少显得粗浅,但却像是钥匙,每了解一些,便对镇岁书多了几分理解。 而如今,自己起了坛,则仿佛打开了新的大门,一动一静,都让自己有种新鲜的体验。 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与守岁人完全不同的本事,守岁人的活在身上,以外而内,但走鬼人起了坛,便像是成为了这一方地域的中心,以内而外。 “阿姑,起坛之后,三丈三内是法地,这也是讲究?” 心里仔细的体验着,他也没忘了询问。 “刚起坛的,便是三丈三。” 张阿姑道:“道行愈深,法力愈厚,便可到六丈六,再到九丈九,范围愈广,本事愈大。” “那么……” 听她讲着,胡麻倒也忽然想到:‘早先自己使镇岁书上的法,隔了半府之地,把青衣恶鬼拘来,那又算是什么水准?’ 正想着时,忽听得周围异样动静响起。 小红棠与无头小鬼身为坛上护法,这一去,死寂诡异的周围,不多时,便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一团团的夜风里,响起了异样的动静,一阵阵追逐厮打。 胡麻忙请张阿姑用棺底泥给自己开了眼,努力的看过去,便看到远处的星光下,小红棠挥着老拳,隐约与一只猫在山坡上打的有来有回,吱哇乱叫,一路翻滚着从东边到西边。 另外一边,无头小鬼在远处的一株歪脖子树下,一蹦一跳,仿佛伸手够着什么,脑袋都给颠掉了。 但被它们这一闹,法坛则是暂时得了安宁,早先胡麻坐在了坛上,那脖子被勒住,或是有什么东西在身边跑动的感觉也已消失。 如今倒是一下子空了下来,感受着坛上法力,神饱意满,已做好了斗法准备。 但前方那林子里黑洞洞的,对方仍然没有出招,胡麻也一时有些心焦起来,只是心里告诫着自己忍祝 他学了一身守岁人的本事,守岁人便讲究个主动出击,抢占先机,如今起坛施法,却要被动而行,却也需要改改习惯。 本想说些什么,但冷不丁的,他却忽地一惊,抓起红木剑,便挑向了张阿姑的裙子下面。 张阿姑连忙后退,赫然看到胡麻剑尖上已挑了一条蛇。 众人皆是一惊,再向前看去,只听得满耳沙沙声,竟不知多少蛇游了过来。 一时之间,只觉头皮发麻。 不知多少人天性怕蛇,反正胡麻就是其中之一。 尤其如今是在夜里,这个世道又不像前世,到处都是路灯,如今耳中听得沙沙作响,便不知道多少蛇虫爬在了周围,身前的油灯只照亮了小小一片区域,却也已经隐约看到不少晃动的影子。 就连身后的车把式与伙计,也惊呼了起来,看起来是他们也察觉到厉害了。 这群王八犊子,斗法就斗法,居然放蛇咬人? 胡麻在这一刻,几乎都要惊的大骂了起来,走江湖还真跟平时不一样,在这江湖上遇到的人,那能撒石灰就撒石灰,能放蛇就放蛇,能用毒就用毒,根本就一点规矩不讲碍… 心里暗骂,猛得伸手,按在肋间,忽地舌绽春雷,一声厉喝。 如雷震,如蟾鸣。 周围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便是爬到了跟前的蛇虫,也都身子一僵。 胡麻立刻红木剑一扫,便将爬到跟前的蛇虫扫飞了出去。 只是虽然看着扫飞了七八条,倒是不少,但周围仍是沙沙之声不绝,荒草纷纷歪倒,夜风里隐隐腥气,显然还不知有多少毒蛇正在靠近。 “掌柜小哥莫慌,对方这是在考较咱呢1 在这当口,刚刚也吓了一跳的张阿姑,却是反应了过来,低声提醒道:“小哥伱是头一次起坛,耳目不够聪敏,才被这蛇虫摸了过来,游到了坛前。” “咱们走鬼人到了坛上,一言一行都为法,一举一动皆是术,蛇虫鬼祟都近不得身。” “对方这是欺你初次起坛,想看看你仔不仔细呢1 “……” 意外被蛇虫围上,胡麻心里也确实有点意外,但听了张阿姑的话,便立时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果然,身在坛上,倒有种耳聪目明的感觉,细细一听,周围沙沙作响,哪里有蛇虫游动,便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以坛内三丈三最为灵敏,甚至能够“听”出那蛇虫什么样子。 低低呼了口气,道:“阿姑,那怎么对付这蛇虫?” 张阿姑也有些意外于胡麻冷静下来如此之快,轻声道:“俺教你一篇驱蛇咒,默念即可。” 说着在胡麻耳边说了一遍,胡麻便即闭气凝神,端坐台上,低低念诵:“日出东方,赫赫煌煌,报尔蛇虫,远逃深藏……” 说也奇怪,只是一篇咒语而已,但随着胡麻念了出来,却以法坛为中心,传向四周。 那山坡上,野地里,蠕蠕而动,咝咝作响的蛇虫,居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影响,纷纷自草丛里游了出来,向着法坛之前,某处空地游了过去,一条一条,纠缠成了一团,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林子里面,那驱蛇人正起劲的吹着竹哨,但竹哨却忽地哑了。 他也脸色微变,转头看向了崔干娘:“干娘你这是招惹了谁,那法坛,竟是正的狠呐1 (本章完) 第253章 害首克走鬼(三更求票) 第253章 害首克走鬼(三更求票) “坛上本事果然不同碍…” 念咒驱蛇,胡麻都由衷的叹了一声。 要说起来,走鬼人的法不可能比镇岁书高明,但是镇岁书胡麻也用过,虽然厉害,霸道,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用是能用,但用完了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成的,败也不知道是怎么败的,惟一能参考的就是香相,纯是按着个参考书去操作一台庞大精密仪器的感觉。 但如今学了走鬼人的法,却是由浅到深,一分一毫,亲自体会,有了种学镇岁书时所没有的奇妙感觉。 甚至在见识到了这法坛上面的奇妙时,心里都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感觉:“身在坛上,那岂不是对方无论来了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起坛,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也在这当口,张阿姑似乎明白胡麻在想什么,低声道:“起坛是走鬼人的入门,但其实也是一个以命入坛,跟那些东西换来个硬拼的机会。” “走鬼人,平时驱邪镇鬼,是用各种方法,懂了方法,便可以治得了邪祟。” “但这世道,邪祟多,妖物多,害人的邪法,更是防不胜防,走鬼人也治不了这么多,没法子了,便要起坛。” “一旦起了坛,遇着什么,都能拼一下。” “但是起坛之后,也有个坏处,走不了,对方有什么招,能接,但对方的招来了,自己也只是接着,却是想跑也跑不了。” “起坛之后,往往紧跟着便要请灵,就是这个缘故。” “……” “果然……” 张阿姑的这一番话,倒是一下子让胡麻清醒了过来,这世上没有十全的好事。 起坛也只是让走鬼人有了与邪祟硬碰硬的本事,神奇之处自然是有,但是相应的亏也吃了不少。 转头看向坛前,自己将那些蛇虫驱到了一块,却也只能暂时如此,一时拿它们没有办法,如今它们仍在坛里,只是害不得人,但需要自己用法坛的力量压着。 若是换了守岁人或是别的,那法子可就多了,实在不行逃了也行,偏偏走鬼人,坛在这里,却是跑不了。 ……那为啥镇岁书第一件事学的就是弃坛? “恩人专心施法,由我来1 也就在他正想着,看着那团蛇虫缠成了一团,还没想到好的解决方法,身后马车旁边的周管家,却也已经是急着赶了过来。 他也是有眼力的,知道胡麻在为难什么,口中一边喊着,却是一边抬手一扬,手里银光闪动,只是一把一把的银钉,齐唰唰的落在了地上。 那些蛇虫在胡麻的驱蛇咒停止之时,便已又要挣扎着游出来。 但银针插在了地上,它们想出来,便先被地上的银针划破了肚肠,惨不忍睹。 紧接着,周管家便又来到跟前,也不知拿出了什么,向嘴里灌了两口,然后猛吸一口气,忽地向前吐出。 嘴里居然吐出了一大片火焰,狠狠的向着那些蛇虫烧了过去。 直烧得那些蛇虫焦臭翻身,身上沾的火苗竟自不熄,烧进了骨头里去。 不得不说,论起这模样,他这一手,可比胡麻的花哨多了。 “把戏门的本事还是有用的……” 胡麻也深深的看了周管家一眼,不知心里想了什么,但还是先转头,注意力集中到了坛上。 如今双方来回试探两回,自己虽是初次起坛,却也还算满意,这坛起的四平八稳,始终没有被对方的招给乱了阵脚。 但接下来,想必便是动真格的了。 看了一眼法坛旁边插着的红香,请灵的准备,自己已经做好了。 如今倒是得先看看对方有什么招,这样才能等救苦救难的红灯娘娘来了,给他们一网打荆 心里也想着,已隐约有了一个完整的思路,但还不等说些什么,又忽地感觉到,额心里骤然一阵剧痛,仿佛被砸了一颗钉子。 忙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有,但那钉子钉进了额头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清晰无比。 不及反应,张阿姑已经沉声道:“小心,对方开始出招了。” …… …… “奇怪,对方的坛摆的跟昨个儿不一样了……” 林子里面,见对方破了蛇阵,工匠的魇法似乎也没有对对方的法坛形成作用,心下也是一阵忐忑。 崔干娘明显有些不懂,低低的道:“昨天夜里我与他们的女走鬼交过手,那女娃子法力极深,但她的坛,却是邪气极重,是借了五煞神的力量,来设的坛1 “但我急着邀了老哥几个过来,也是这个缘故。” “那五煞神哪里是这么好请的,那可都是府上受了香火,有了大本事的神位。” “每请一次,都要付出大代价,可我瞧昨天那姑子连准备都没做,随随便便就请了,便知道她一定付出了其他的代价。” “我料定她短时间内,必定请不了第二回,所以才赶着今天过来。”      “但没想到今天对方又起了坛,而且这坛倒是堂堂正正,倒有种滴水不漏的感觉。” “……” “但也不是什么入了府的人。” 那脸上带了疤的寿爷,倒是淡淡笑了一声,道:“干娘,你把咱们老哥几个都叫来,对付几个毛孩子,瞧着有些小题大作了呀……” “你究竟是怎么与这行人结得怨,到了这会子,都不肯说说?” “……” “事做好了,当然要跟老哥哥讲的。” 崔干娘干笑了一声,道:“但现在,还是先帮妹子除了几个东西吧1 “事不宜迟,早办完了事,咱们早些吃酒去呀1 “……” 听了她的话,其他几个人,也都面面相觑,立刻忙活了起来,既然对方起了坛等着,那便少不了硬碰硬,前期试探归试探,真本事,多少还是要拿出来的。 先是那个得了崔干娘送的七枷刑官的工匠,他瞧着木讷老实,眼睛里却也冒出了发狠的光来。 他是一来就得了好处,如今自然要更卖力一些。 他抱起了崔干娘给的那个木偶,朝准了山坡上法坛的方向,默默念了半天的咒,然后忽地停下,猛然拿起一张红纸,贴在了木偶脑袋上。 然后从身后筐里,摸出了一根钉子,对准木偶脑袋,用力敲了下去。 “呯1 砸一下子,这钉子便入木三分。 砸两下子,这钉子便已又入了一分,紧紧楔在木偶的脑袋里。 旁边的人瞧着,心里都隐约有点影得慌,倒是不太敢看那脑袋里被砸了钉子的木偶一般。 脑袋里砸钉子,这可是最歹毒的魇法,与直接杀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若在平常时候,用这法子害人,得先拿到对方的名字头发,或是生辰八字,阳宅位置,准备充足了,再拿钉子钉人。 但如今,也正因为那走鬼人起了坛,明明白白就在那里。 所以他甚至不用准备,对准了法坛方向,直接就开始敲这个钉子,这法,也必然被那坛上的人给受了。 江湖上都说害首克走鬼,便是这个道理。 “老哥讲究1 而崔干娘见了工匠做事卖力,眼神也有几分兴奋的阴沉。 边说着,边坐到了自己带来的四个黑色骨头坛子前,眼神看着极其恶毒:“那一窝堂鬼被你们破了法,这四坛兵马可也是实实在在养出来的,倒要瞧瞧伱们能不能接得祝” 边说,边从脚上褪下一只鞋子来,对着四个坛子不停的拍打。 一边拍打,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听着声音都仿佛带了哭腔,打来打去,四个坛子都开始晃动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坛子里面钻出来一样。 瞧着她的模样,旁边的人便也明白了这崔干娘对那些人有多么志在必得。 崔干娘在这平南道上威史赫赫,全靠了两件法宝,一件便是那窝子堂鬼,一请出来,入府的人都不见得能应付。 但她昨天被人借了五煞神的力,破了那法,倒也算是毁了一半的本事。 可如今,她却又将这四坛兵马请了出来,这里面,可都是她精心寻找并炼制出来的恶鬼。 满坛怨气,伤人于无形。 把戏门里有养坛姑姑的法门,而崔干娘手里这四坛,却可以说是与坛姑姑同脉,但更加的歹毒了。 如今她这施法,都有讲究,需要拿鞋底子拍打七七四十九下,让坛里的东西怨气达到最盛,否则的话,不说伤人,先是便要伤了自己。 而随着崔干娘施法,那两个抬轿子送她过来的人,也反应极快,默数着她已经分别拍打了七八下,便忙忙的掏出四束香,烧在四个坛子的前面。 崔干娘拍打坛子的动作更起劲了,坛子晃动也更厉害,那几束香,竟像是抽旱烟似的,呼呼一阵子就烧到了底。 而且烧出来的香气,居然全被吸进了坛子里面。 “四位老爷醒来,开饭啦……” 崔干娘直到这一刻,拿鞋底子拍打的动作才忽然停了下来,翻身就向坛子磕头。 周围忽地阴风阵阵,那四个坛子里同时开始冒烟。 仿佛刚刚被它们吸进去的香气,如今又忽然同时被吐了出来。 只是香气已经无比的古怪,带着阴寒之气,里面隐约有青面獠牙的厉鬼,一层层飘向了林子外的山坡。 存稿有点跟不上啦,但正是关键时候,还是多加一章,让大家看爽一点。 (本章完) 第254章 二柱道行 第254章 二柱道行 “呯1“呯1“呯1 而在林子里面,那工匠拿了钉子往木偶脑袋里砸时,胡麻离得这么远,居然也听到了那砸钉子的声音。 不仅听到,仿佛就在耳边响着,或者说,他就是在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一锤接着一锤,把那钉子,狠狠向了自己脑袋里面敲着。 摸不着,也看不见,但那钉子砸进脑袋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剧痛万分,疼的连脑子都不太转了。 “小心,看灯1 却也在这时,忽然响起了张阿姑提醒的声音。 胡麻低头一看,便看到自己身前的油灯,已堪堪熄灭,却是随着那砸钉子的声音响起,这油灯也受到了影响。 被砸一下,油灯便弱了一分,如今已只剩了一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熄灭似的,这却顿时让他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诡异法门,上来就想要人的性命? 同时也不由得想起了香丫头,她早先说脑袋里被砸了颗钉子,是不是就是这个? 张阿姑不是起坛人,却比胡麻这个起坛的还要紧张,再加上胡麻起的坛,用的全是她的物件,她又因为胡麻是新手,怕他应付不来,随时准备着接手,所以也算半个坛上的人。 如今一瞧,便隐约猜到了:“都说害首克走鬼,但咱起的是正坛,又准备好了请灵,也不怕他1 其实胡麻是守岁,但如今在起坛,她说顺口了,便也说“咱们”走鬼人。 “是。” 胡麻答应着,忍着剧痛,稳住心神,向身前碗里一瞧,只见水面荡荡,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手拿锤子,正抡了起来,用力向一个木头人脑袋里砸钉子的模样。 “他们应该不知道我姓名八字,甚至连我模样也没看真切。” “怎么往木头人砸钉子,便让我脑袋疼?” “……” 害首克走鬼这法子,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隐约分辨着,似乎一开始对方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的起坛之地变成了恶地,也属于这个门道里的法。 胡麻心里飞快想着,但知道对方使什么法就好,急急想着,便要反击。 只觉脑袋又是一阵钝痛,那从眉心里钉进来的钉子,仿佛要直接插进自己的大脑深处,身前的油灯,更是微弱至极,堪堪熄灭。 一时很难想象若是这钉子完全砸进了脑袋里,会有什么后果。 本想急着问张阿姑这种情况下怎么处理的,却又冷不丁,看到前方林子里,忽然一阵悚然怖意升腾而起,隐约间好像看到黑雾滚滚,直向了这片山坡飘了过来。 对方也有厉害人物出手了? 本来斗法,双方都要小心翼翼,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只要坛破了,那不是身死,也得重伤。 但如今,对方也不知来了多少妖人,不动手则已,动起手来,一着跟着一手,竟是让人目不遐接。 而张阿姑瞧着胡麻中了法,也正急急想着,该如何应付这法,却冷不防,胡麻见着对方势来的狠,却也忽地一咬牙,横下心来。 自己香炉里面,本是插了一柱香,但在这一刻,他却直接将两柱香插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那已经快要熄灭的油灯,忽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就连旁边帮着护坛的张阿姑,都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是幻觉,掌柜小哥的油灯,怎么还能忽然亮了一截? 也在这一霎,胡麻暗自行功,逼向自己额心,只觉那根快要钉进来的钉子,瞬间被逼出。 “嗤1 此时的林子里,那工匠刚得了这宝贝,正是得意之时。 他们害首门道,手里有绝活,但对付起人来,却没那么便宜,施起法来,要么反噬厉害,要么便是准备起来麻烦。 可如今自己有了这七枷刑官木就不一样了。 这本是崔干娘的宝贝,他其实惦记过好多回,只是没有法子开口。 如今崔干娘实在,把这宝贝给了自己,不仅那走鬼人要被自己克制,以后再行走在这平南道上,怕是自己的身份地位,都没人敢小觑了。 愈想着愈是得意。 正准备将一根钉子,完全的砸进木头人脑袋里去,却冷不丁,忽然觉得自己这钉子好像砸进了一块石头里,不,比石头还硬,而且有着反弹的力道。 这一锤子砸了下去,里面的力道却一下子加倍的反了回来,嗤的一声,那钉子居然从木头人脑袋里倒飞了出来,如暗器。 他啊的一声惨叫,捂住了眼睛,再拿开时,赫然看到钉子钉进了左眼,入眼一半。 血淋淋的,极是可怖。 声音里又惊又恐,还带了怨气:“那人道行怎么忽然高了?” “干娘你莫不是在害我?” “……” 另外一边,那吹着竹哨子的汉子,也是越吹,越觉得不得劲,哨子仿佛坏了,竟吹不出声音,他也觉得身上滑溜溜的,仿佛被不知多少东西缠上了,表情不由得一惊: “我那些孩儿,怎么都感觉不到了?” “……” 冷不丁两个变故,就连用拍打着坛子作法的崔干娘,动作也不由得一缓。      她本想先借着害首门道的法让对方方寸大乱,再请出四坛兵马,将对方一口气干掉,没想到自己法还没成,这边的人倒先是吃了一个亏。 毕竟她来的急,根本没有功夫摸这行人的底,其实也是心虚的。 但如今骑虎难下,便是心里虚,也只能先出手了,忽地转头,喝着牙看向了那疤脸的寿爷,喝道:“点子本就扎手,你们还要藏着掖着?吃亏了不是?” “老哥哥,咱请你来,可不是为了看热闹的1 “……” “唉,咱是行医诊病的,可等闲不做这害人勾当……” 她披头散发,犹如恶鬼,一双眼睛死死瞧着的,正是那脸上带了疤的老头子。 但那老头子,却好整以瑕,慢悠悠的说着,崔干娘瞧他的眼神快能杀人了,才道:“但谁让咱跟干娘关系亲近呢?” “我帮伱这一遭儿,回头非得再渡化几个苦命的女娃娃,才能补了这份阴德呀……” “……” 崔干娘冷笑着:“是是,回头你到街上走走,瞧谁家女娃娃命苦,我把她请过来,让你好好渡化。” “干娘真是太客气了……” 这脸上有疤的老头得意的笑笑,已经走到了那辆车边,伸手摸着那头骡子的脑袋,向驱蛇的人道:“王老弟,我带的家伙什不够,便借你这头青骡子使使吧1 “反正你那些宝贝也回不来了,呆会这辆空车,让孩儿们帮你拉回去就是……回头你找干娘陪你,也就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掏出了一张纸,贴在了骡子脑袋上。 隐约瞧着,上面满是字迹,有些古旧,竟像是药方。 紧接着,他飞快的在骡子身上捏捏按按,又拿出了一个古怪的瓷瓶,一手掩口鼻,一手凑到了骡子鼻前晃了晃,然后飞快的念了一番咒语,猛得伸手,向了山坡的方向一指。 “去1 “……” 那骡子忽地红起了眼睛,嘴里一团团白沫涌了出去。 它呼呼喘着粗气,而那喘出来的气,竟有着一股子让人头晕的腥臭味。 扑扑腾腾,便已挣断了疆绳,疯了一般,向着那边的山坡冲去。 …… …… “又一个出手了……” 胡麻猛得抬起头来,便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那林子上空,已经汇聚起了一团团的黑色雾气,隐约听得里面阵阵鬼哭狼嚎,煞气极重,不知什么时候便要扑了过来。 如今,那煞气还在堆积,缓缓压来,谁也不知道,一发儿冲来,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距离还远,他尚看不真切那是什么,但他起了坛,便以这坛为中心,对周围的阴阳序界感应非常灵敏。 那无形而恐怖的压力,已经让他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紧跟着,他便又听见一阵冲撞奔腾之声,似乎有什么发了狂的大牲口在冲过来。 暂时不辨是什么,但想来也绝非等闲之物。 看样子,对方等了这么多时候,等到了他们心烦意乱,却终是按捺不住,都使出了本事来了啊! “阿姑……” 他立刻回头,看向了旁边帮自己护法的张阿姑。 张阿姑点了点头:“是时候了。”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立刻便以红木剑,指向了自己身前的那一盏油灯。 火苗突地一盛,跳到了剑尖上。 然后胡麻剑尖平移,便指到了那半截红香上面,红香立时点燃,袅袅烟气升腾了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我请红灯降法身。” “红灯降临驱邪祟,我供钱米拜红灯1 “……” 随着他口中飞快念着张阿姑教的咒语,这截红香上面的红点也愈发的明亮。 “呼……” 那一盏被胡麻挑在了旁边,白色的灯笼,也在这当口,忽地自动点亮,紧接着,这本是白色的灯笼,却渐渐烧出了红色的光芒来,隐隐约约,居然越烧越红,倒如血色一般。 有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咦?” (本章完) 第255章 红灯娘娘不好惹 第255章 红灯娘娘不好惹 “这是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红灯娘娘本来正在明州府城外的朱门镇子上,眼看着自己的庙一天天的落成,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忑忑。 照例每天都向了四方磕头,祈祷着那位躲在了明州府的高人不要为难自己一个弱女子,却冷不丁这天晚上,正磕着头,忽地心有所感,部分自己竟不由的被拉扯了过来。 她倒一下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位高人拘来了自己。 但降临到了这荒山野地上的法坛里面,看到了那坛上的年轻小掌柜,才忽地反应过来: “怎么是他?” 正犯了迷糊的她也慢慢反应了过来:“我这是,被请过来的?” 待到看见了那半截红香,才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照理说,能够借去自己法力的,只有红香弟子与烧香人,但他们也得念尊名,献性命,心存敬意,还得是自己乐意了,才会借给他们。 这般不打招呼的招唤,尤其是直接把自己的法力与灵性都招唤了过来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便是有人靠了大法力,直接拘了自己。 另外一种,则是自己给门下弟子发放的一种特殊奖励。 经营一个这么大的血食帮,很累的。 门下弟子立功立大了,不能亏待着人家,但不论什么都奖励血食吗? 不够啊! 血食是有数的,自己要,上面人也要,左右护法要,烧香人也都想着要。 有的给的多,有的给的少,但不能不给。 每人都给的多了,自己还剩啥? 况且不管什么功劳都奖励血食,也显不出一些特殊功劳的价值啊,于是,当初一度被这个事愁到的红灯娘娘,便在她最信任的右护法建议下,决定给这些门下弟子一种特殊的奖励: “给血食算什么?升职算什么?血食给的多了,就不值钱了,升职升到底了,就该杀掉了。” “所以,你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凡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便给他们半截香,许诺他们只要烧起来了,就分三分力气过去,救他们一命。” “反正这东西,不花一个子,而且他们拿到了,也等闲不舍得用,娘娘你只是占个好名声,不用真跑来跑去救他们性命的……” “……” 红灯娘娘当时真不知道还能这样。 忐忑的发了一回之后,居然发现意外的好用,所有得着赏的弟子,都激动的不行。 右护法真聪明碍… 早先那个在斗法时给自己立了功的小掌柜,也是如此,他那功劳说大不大,说小又偏偏在关键时候帮上了忙。 给他太多血食,自己觉得亏得慌,但不给,整个血食会的人又都看着自己,于是娘娘便在右护法建议下,给了他半截救命香,把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 ……但你真用啊? 右护法不是说这种东西人人只会留着,藏起来,不会用的吗? 这一瞬间,红灯娘娘也真是心情复杂,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还不等她把这一切都想清楚,又忽地看到了一点:“不对啊,这小子不仅是请了自己过来,他居然还起了坛……” 道上规矩懂不懂! 伱请我来救命,是一回事,你设了坛,便是要跟我平起平坐碍… 甚至说,你在坛上,我在坛下,怎么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小掌柜,是想造反不成?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红灯娘娘心里着实不满,甚至想要发火,却冷不丁看到那小掌柜一抬头,应该也是察觉到自己来了,顿时喜上眉梢。 向旁边的一个黑脸但俏生生的姑娘道:“好了,娘娘来了。” “阿姑你放心,俺们红灯娘娘,整个明州府城,谁不知道俺们娘娘最是心善,建庙烧香,救苦救难的正神。” “我就说请了她来,甭管多少妖人找上了咱,咱这心里,也都安生了。” “……” 这话说的张阿姑都怔了一下:“平时,你好像也没把你家娘娘说的这么好……” 正要发火的红灯娘娘听见这话,也明显懵了一下:“这可是在坛上,你小掌柜别乱说话碍…” 法坛可通天地,这话还不知道会被什么听到呢! ……虽然,说的倒是挺好听的! ……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一边夸着,一边盯着那红灯笼,似乎没发太大的火,好像也没什么想要自己的小命。 顿时放下心来,这是哄住了。 知道形势危急,也来不及多说,便立忙忙的念咒,口中大叫: “红灯藏命鬼娇娥,法娘法驾过冥桥。” “我请娘娘降法力,手提红灯四方照1 “……红灯会青石镇分柜掌柜胡麻,恭请娘娘降临1 “……” 这是平时在会里请红灯娘娘降临时说的话,但这种请法,只有用庄子那些特别炼制过的红灯笼才行,可如今胡麻也管不上了。 先用这个话表现了自己对娘娘的尊敬,紧接着便是手里的红木剑提了起来,叫道:“还请娘娘护佑弟子性命,弟子日夜念诵尊名感念娘娘大恩1 嘴里说的异常客气,手里的红木剑却忽地一指,身边的红灯笼顿时飘了起来。      娘娘跟在红灯笼里面,身不由己,径直向着那林子里出来的恶鬼飘去。 同样也在这时,林子里面,随着崔干娘用鞋底子打那四个坛子,滚滚异样香气从林子里飘了出来,而那头不知被施了什么邪法的青骡,也正疯了一般,喘着粗气冲撞向法坛。 恰在这一刻,娘娘飘到了半空之中,红灯妖异,照得四下里血红一片。 “呼……” 那林子里飘出来的香气,冲到了红灯笼旁边,将这半空中的灯笼吹得摇摇欲坠。 “这小子……” 娘娘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便被几只恶鬼冲撞,倒先是吃了一惊: “你是跑到外面来挑人家盘口了不成?” “怎么这么多厉害的?” “……” 但不等她真个反应过来,那四只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恶鬼,已经围住了红灯娘娘一阵嘶咬。 这里被鞋底子拍打过的恶鬼怨气极重,又毫无福泽可言,乃是真正的恶鬼。 同一时间,因着准备建庙,也已经受了一点香火,养出了一点子香火气的红灯娘娘,也被脚下那头发了狂的青骡子身上的瘟怪疫气给熏的头昏脑胀。 一肚子的火,倒是在这时一下子使发了出来。 “真当老娘是好惹的?” 空中飘着的红色灯笼,也忽地红光大盛妖异至极,与那四只恶鬼缠斗在了一起。 那四坛恶鬼,也是崔干娘辛苦养出来的,极是厉害,红灯娘娘却只不过降临了几分真灵在坛上,但硬是压住了那四坛恶鬼。 “我们红灯娘娘,就是威风碍…” 胡麻正在坛上,能够看到的也不仅是红灯笼的光。 隐约能够看到红灯娘娘正掳起袖子,披头散发与四只恶鬼撕打的模样。 心里先是一惊,旋即又满是感慨:“什么时候,小红棠也能学到这本事就好了……” “……小红棠还有的学啊,打只猫鬼这么费劲。” “……” 可心里这份喜悦还没持续太久,鼻端便已嗅得一阵腐臭气息,忙抬眼向前一看,便看到那几丈外一身腐臭气息的青骡,已经径直向了坛上奔来,不多时便要冲到坛前。 这发了狂的牲口瞧着也挺吓人,更何况那牲口看着就有问题? “掌柜小哥,莫让那牲口跑过来……” 旁边的张阿姑看着,已是吃了一惊,急声道:“对方这是种病法,最下三滥的玩意儿,那牲口过来,不仅可是冲了咱的坛,还会让咱染玻” “歪门邪道碍…” 胡麻心里谨慎了起来,听着张阿姑的吩咐,口中念咒,随手从旁边拔了根稻草,向前一丢。 “扑通……” 此时坛上法力正盛,胡麻只是随手丢出,稻草落在了坛边,但那狂奔过来的牲口,却是忽地脚下一绊,仿佛被绳子绑了蹄子,竟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但那牲口已经发了狂,只是在地上一跪,便又挣着爬了起来,向着法坛的方向,瞪着惨白的眼睛,却是越跑越快,越冲越急。 胡麻也忍住了守岁人提刀上去干的冲动,而是依了张阿姑教的法,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口中念着咒,越过了法坛,直接扔在了地上。 “呯1 这比刚刚扔出去的稻草还要厉害,那青骡子已经快要冲到了跟前,却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猛得就摔了下来。 它跑的太快,这一下却是直接连脖子也撞断了。 “厉害……” 虽然是经由自己的手做的,但胡麻也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深深赞叹。 殊不知,他身边帮着护坛的张阿姑,这会子看着他的模样,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 “这可是头一次起坛的人啊,咋这么会呢?” …… “对方的坛难破碍…” 同样也在这时,林子里面,崔干娘等人,也已急的红了眼。 牲口被拦下了,还是小事,左右也只是想污了对方的法坛,让他施法别扭一些,但对方请来的红灯笼,却着实厉害。 坛上压力压了过来,这四坛兵马,居然才撑了片刻,便忽听得一个坛子爆开,里面的骨头,居然挣扎着,仿佛想要爬出坛子来一样,但只爬出来了一半,便一点点融化成了黑水。 剩下的三个坛子,也明显在剧烈的晃动,被无尽的压力压着,仿佛随时会爆开。 这究竟遇着了个什么人,坛正鬼凶,如此不好应付…… (本章完) 第256章 压箱底绝活 第256章 压箱底绝活 不仅是崔干娘,在场的几个过来帮手的,也都意识到了对方厉害。 除了脸上带了疤的老头,带着冷淡的笑容,站在当场,无论是眼睛被钉子戳瞎了一只的工匠,还是那个驱蛇人,都已经心生退意,对着林子外面,那盏飘在了半空的红灯笼,大感忌惮…… 他们可不知那红灯笼出现的时间有限,只知道来了这么个厉害邪祟,太过棘手。 这种拼命的活,实在不是能随随便便接过来的。 “还等着干什么?” 崔干娘察觉到了他们的异动,猛得转头,向了他们嘶哑大喝:“到这时候了,还想跑?” “晚啦1 说着也不管身前三个剧烈晃动的坛子,表情森然如鬼,向了几人喝道:“老哥几个,别怂喽,你们想我为啥一定要除了这几个行子,你们知道他们那棺材里的是谁?” “那是看守鬼门的洞子李家大小姐,若是真让她回去了,洞子李家能饶了我们?” “不出半个月,有一个算一个,我们都会被抓去填鬼洞子1 “……” “什么?” 这几个人本就处于惊慌之中,如今更是惊上加惊,几乎要吓晕了过去。 完全顾不上脸面,向了崔干娘破口大骂:“你疯了?为什么要招惹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要拉我们下水?” “……” “拉伱们下水?” 崔干娘咬紧了牙关,看着像鬼多过像人,阴惨惨的道:“什么叫拉你们下水?从你们入这江湖道的一天,就已经下了水。” “老娘被卷进这事的头一天,就准备好了你们的罪证,我若出事,你们谁也别想好。” “这么多年,你们从我手里捞了多少好处,如今还想推干净?” “……” 其他几人听着,都已心间惊怒,杀心大起,但瞧着崔干娘寸步不让,硬顶到底的模样,反而又忽地心虚,毕竟大家确实都有对方的底在自己手里。 一旦真捅了出去,官府是不管事,但有的是能管事,让自己生不如死的人。 惊怒之间,还是那疤脸的老头低声道:“干娘你平时也不是个没数的,为什么要招惹这种邪性的人家?” “我也是没得眩” 崔干娘立时借坡下驴,低声道:“老娘在这平南道上,做了多少生意,也招惹了不少厉害的人哩1 “我本就做好了准备,平时旁人想找我住处都找不到,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刚到了一个新的宅子,谁也不知道,可睡到半夜,却冷不丁有个坐了黑轿子的人找到了我。” “我朝他使了多少法,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对方也不说别的,只让我去拐一个人。” “我没见过这么妖异的法,又见对方知道我不少根脚,也只能照做,还好对方也没提任何多余的事情,就只是让我拐了那人,送了出去。” “拐的时候极为轻易便得了手,发卖出去也没什么意外,那顶黑轿子也没再过来找我,倒是后来有一天,我枕头上,一下子多了一包血食丸,想必是报酬了。” “……” 那王赖子已急道:“这种事,听着就诡异,干娘你竟不摸索清楚?” “摸索什么?” 崔干娘低声道:“这种人随随便便就要了我的小命,我只能照办,越做多余的事,死的越快。” “你们也是老江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 一时众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试想换了自己,真面对那么个神秘而古怪的人,也确实没有招,只能道:“然后呢?你怎么知道那是洞子李家的人?” “我提心吊胆了几个月,一直没有别的动静,了解了一下,得知那丫早已被卖到南方去了,不知转了几道手,我这心也踏实了。” 崔干娘咬紧了牙,仿佛在说着什么离奇之事:“可这件事过去了几个月,却冷不丁的,那顶黑轿子,又半夜找到了我,只是冷冷扔给了我一句话,说那小姐,被人救了,很快要送回家来。” “还说了一句……” “……” 她说到这里,都顿了一下,才低声道:“说,我拐的那个人,是洞子李家的小姐。” 言语之间,提到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有着说不出的烦躁与惊怖:“我哪知道那会是洞子李家的人,我当时拐她,也只是顺手而为,顺手给卖了出去。” “但那人却只扔给了我一句话,说那李家的小姐,被破了身子也就罢了。” “若是她清清白白的回到了鬼洞子,别说是我,咱们平南道上混的乞儿帮,都要被阴差索命。” “我也是没了法子,这才赶了上来补救。” “……” 一行人听得她这么说了,已是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尤其是那得了七伽刑官木的工匠,更是一下子便瞪起那只仅剩的眼睛,狠狠的看向了崔干娘:“老东西,我说你怎么这么大方,会舍得把这件宝贝送给了我?” 他是知道的,以前崔干娘绑了人,尤其是有来历的人,为了怕麻烦,照例都要往脑袋里砸颗钉子。      这是钉子,是为了让她们记不起以前的事,省得凭添了麻烦,也会让她们变得听话,干娘说什么,那也就是什么。 这样的宝贝,她等闲怎肯送人? 如今倒是明白了,她这是担心,一旦洞子李家知道,顺着那颗钉子,找到这七枷刑官木,顺着找到了她,所以想把这烫手山芋送出来啊! 急切间,在场的人,包括了那疤脸的胖子,都恨不得直接把崔干娘给宰了。 可崔干娘却光棍起来,冷笑着看向众人:“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于我是无妄之灾,哥几个也已经进来了。” “若真让她回去了,事情闹了起来,别说洞子李家怎么样,便是那顶黑轿子里的老爷,怕也不会留下咱们的小命了……” “事已至此,诸位还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 听着她胡搅蛮缠,在这里嘴硬,在场的众人已是人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洞子李家,洞子李家…… 既然这事真跟洞子李家有关系,那不插手也插手了。 如今都被拉了进来,先得解决了这个麻烦,再一点点跟崔干娘算账! “留不得手啦,那几个一个也不能留1 那赶蛇的人一咬牙,从自己的车上,摸出了一个灰色的皮袋子,里面时不时有东西鼓起,看起来极为诡异。 而他在这一刻,已经露出了罕见的狠劲,猛一扯开袋子口,将手伸了进去,下一刻,便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还是一点一点,把这袋子里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众人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同时避开了眼睛。 “双头蛇1 他从袋子里取出来的,赫然是一条通体鲜红的蛇,诡异的竟是,这蛇两端都是蛇头,而且妖异凶戾,其中一颗蛇头如今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蛇牙钉进皮肉,黑血涌了出来。 这是耍蛇的王赖子花了一辈子功夫,才找来的一条极凶之物。 平常人看上一眼,便要倒大楣,非要回家焚香沐浴,再好好的禁足三天不出门才行。 他取出了这条蛇来,则无疑是准备下重手了。 “老木匠……” 这耍蛇人咬牙,忍着剧痛,向那工匠叫道:“你们这门道会用魇法,能把风水宝地变成恶地,但我瞧我这蛇怎么样?” “罢了罢了,也是贪心这七枷刑官,倒被卷进了这样的事情里面……” 那工匠模样的男人,带了深深的忌惮,看了那条双头蛇一眼,也是一咬牙,自己身后的筐卸了下来,从里面一阵翻找,却是找出来了一件造型怪异的锉刀。 厉声道:“我也只能使这门法了,但这法一使出来,不论成与不成,必定祸延子孙,我那三个儿子,看样子只有两个能长大了……” “……崔干娘,你记着这账1 “……” 一边说着,他一边扯乱了自己的衣衫,从地上抓了一把污泥,涂在了脸上。 然后对准了那法坛的方法,双手向上拍了一拍,然后恭恭敬敬,双膝跪地,旋即双掌下落,额头磕在地上。 竟是直接行了五体投地大礼。 “干娘,你把咱们平南道上的同道都害苦了碍…” 就连那疤脸老头,也是微闭了双目,良久,才低叹了一声,向崔干娘道:“洞子李家的人,足不出户,只守了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但你真当他们是好相与的?” “若只是拐个人,明明灵寿府也有的是乞儿帮,花子帮,为啥对方要跑这么远,到平南道上找你?” “说白了,不还是事成就成了,事若不成,便让你背因果呢?” “……” 崔干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现在这时候了,老哥哥说这还有什么用?” “我如今把你们都拉进来,还要把整个乞儿帮拉进来,就是为了保咱们的命,若帮着对方,事成了,那也就成了。” “若是不成,还真有人能把整个乞儿帮全灭了口不成?” “……” “哪有这么简单的……” 疤脸老头低低一叹,却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缀了骨节的皮质鞭子: “我这夺寿鞭,也已经好多年没用过了……” “但这事完了,干娘帮我把那东昌府府衙里的大小姐请过来吧,咱们也正好出去躲躲……” “……” 崔干娘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忽然笑道:“好,好的很1 (本章完) 第257章 拜福削寿 第257章 拜福削寿 “红灯娘娘端得是厉害碍…” 同样也在林子里的人彼此之间破口大骂,惊慌失措之际,坐在坛上,胡麻也紧盯着这坛上势头。 红灯娘娘倒是真个没有让人失望,打起架来很有几分泼辣势头。 若在平时,胡麻怕是对这种层次的邪祟,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但如今身在坛上,倒能够感觉到几分,红灯娘娘给了自己半截救命香,自己烧了起来,便能将她给请过来。 但这请过来的,当然不是红灯娘娘的本体,可也不像负灵人那样,只能借来她的法力。 严格论起来,自己请过来的,应该是她的部分法力,还有她大约三成左右的“灵性”,也就是请来了三分之一的她。 而那林子里面,对方请出来的恶鬼,则更是凶戾的有点吓人了。 整体本事上,似乎不如崔干娘头一天供起来的那窝子堂鬼,毕竟那窝堂鬼,一下子供了起来,那份子威风,便是比入府的高人也差不离了。 当时张阿姑也是见对方来的厉害,才毫不犹豫,直接请了五煞神来对付的。 可那窝堂鬼被破了,如今这四只恶鬼,居然也极厉害,每一只,都隐约有了当初青衣恶鬼吹出来的一口气那么厉害。 红灯娘娘只以三成灵性与法力,便飘到了天上,与那些恶鬼斗在了一起,居然还占了便宜,明明白白的压着那四只恶鬼打。 这么看来,这场斗法自己却是稳赢了? 当然,想归这么想的,但胡麻却也不敢大意,只是死死的守住了坛,生怕对方再出什么邪招。 毕竟都不可小觑碍… 纵横平南道上的妖人,这江湖地位可不低。 放到了明州,这理论上已经属于红灯与青衣帮的香主层次,甚至更因着他们平时行法肆无忌惮,炼出来的东西,要比红灯会的香主还要厉害。 当然,理论上讲,他们应该与红灯娘娘会的护法比。 只是胡麻知道这护法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他们是万万比不了二锅头老兄的。 总而言之,不敢小觑了对方,不知道这些妖人里面,有没有入了府的,但想来就算没有,也怕是差得不远了。 果不其然,眼见得法坛之上,那半截香一点一点烧了去,红灯娘娘也越斗越凶,已经将对方的四只恶鬼给除掉了一只,另外三只也在她的泼悍攻势下苦苦支撑。 偏也就在此时,胡麻忽然见到,自己法坛上面的油灯,猛得一阵晃动,仿佛被狂风给吹了一下子似的。 他心里顿时警惕,抬起头来,却又忽然感觉,一阵头晕。 这一下子,不由得吃惊起来,低头注视,赫然察觉到,自己这坛上的法力,正在快速的消弱,便连空中的红灯娘娘,都似乎受到了影响。 “这是怎么的?” 无形的害人方法最让人担忧,胡麻也已是皱眉向林子里看去。 此时,那林子里面,工匠正披头散发,用力的向了法坛方向,五体投地,不停的磕头。 他每磕一个头,法坛上面的法力,便散了一分。 而他自己的福气,便也削了一分,当他磕到了第四个头,便在如今的东昌府外面,某个小镇子上,有个住了三进大宅院里的人家,工匠的婆娘做了饭,管着三个孩子吃了,已经拴了门睡下。 但昏昏沉沉之中,工匠的老婆,却忽地感觉有人扯自己的脚。 她猛得醒了过来,便看到床头上面,影影绰绰,竟有几只小鬼,抓着自己的脚,向了自己嘿嘿发笑。 “娘嘞……” 工匠婆娘猛得尖叫了起来,拼命的从床上爬了下来,拿起藏在枕头下面的菜刀乱挥。 那抓脚的小鬼嘿嘿笑着散去,工匠的婆娘却心不定,隐约感觉有些担忧,冷不丁的,却又忽地听到侧屋里,孩子们纷纷的尖叫。 她吓的魂都要散了,忙忙的跑去,便看到最疼爱的大儿子,如今正躺在了床上,脸色发白,浑身冷汗,牙关紧紧的咬着,仿佛做了噩梦一般。 “儿啊,你怎么啦……” 工匠婆娘忙忙的上前抱住,手里的菜刀在周围虚劈着,想把看不见的东西赶走。 她是工匠的婆娘,对这些也多少见过一点,但劈来劈去,却是没用,怀里的大儿子身子抽紧,越来越凉,直到了最后,忽地冷不丁的向工匠婆娘睁开了眼睛。 哭着道:“娘啊,俺要走了……” “俺爹造孽哩,人家都说俺没福气了,不能再陪着娘了哩……” “……” 说完了,已是喉咙里咕咚一声,整个人抽紧的身子,一下子就松垮了下来。 窗外忽地一阵阴风刮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走了,工匠的婆娘却是嗷一嗓子哭了起来:“造孽的老李,你又做了什么,偏报应到你孩子身上……” 她的叫喊声,仿佛也被林子里的李木匠听见了,一时嘴角都抽动了起来,但狠着心,又是一头磕了下去。 “这到底又是什么法,这么凶?” 而在如今的坛上,胡麻感觉到法坛上面的法在流失,他自己也是头晕脑胀,一时气急。 “有人在使损阴德的法……” 张阿姑也急着道:“那些人,那些人真是不怕报应了……”      胡麻明白张阿姑的意思,林子里的人怕是又搞了什么惊人的邪法出来了,论起法来,他们不见得比自己高明,但拼上了狠劲,却让自己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同一时间,这坛上法力的消散,还没结束,却又明显看到,这法坛上的油灯,也开始晃了起来。 隐约之间,一束火苗,如今倒开始一分为二,形成了两朵。 他能够闻到,空气里,似乎传来了某种腥臭气味,夜风吹在身上,倒有种被什么黏滑带鳞的东西刮过的感觉。 心里一时发毛,灵魂都有种要被撕成两半的感觉。 “恩人,恩人,快……” 同样也在这时候,周管家已经忙不迭的向旁边喷着药酒,同时大声提醒着: “替命铜钱1 “快将替命铜钱含在嘴里1 “只有伱先撑住了,解决了那几个行子,才有可能过了这一关1 “……” “是了,那替命铜钱……” 胡麻心里也是微凛,猛得反应过来,从怀里一掏,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 似乎也微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塞进了嘴里。 精力顿时一振,抬头看去,便看到空中红灯光芒大盛,已经压制的那些邪祟抬不起头来。 红灯娘娘稳占上风,必是能斗败那些邪祟的,可是再看看,那一截红香,已经烧了小半,照现在红灯娘娘跟那些邪祟厮斗的速度,在这半截红香烧完之前,她不见得能解决对方碍… 更何况,林子里,有种让他本能感觉到极为凶险的气息。 不知道对方还会出什么招,但这些平南道上的妖人,一个比一个邪性。 任由他们出招,自己定然是顶不住的。 “那么……” 他忽地微微咬牙,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张阿姑,低声道:“阿姑还能撑得住吗?” “俺……俺没事1 张阿姑这一会,也显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如今是胡麻起坛,但她身为护坛人,也在坛上,胡麻受到的压力,她也同样受到了不少,尤其是法坛上的法力在消散,同样也连累了她。 但也许是她道行高,也许是她刚刚服用过胡麻给的血食丸,如今却还在勉力撑着。 甚至还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些宽慰人的笑脸,只是有些勉强,道:“掌柜小哥,也不用担心的。” “我看,俺还是得请那个……那个恶鬼过来帮忙。” “……” “先不用1 胡麻低声说着,却是忽地从旁边抓起了红木剑,锯齿刀,站起了身来,眼睛盯住了前方黑洞洞的林子,道:“只是先请阿姑帮我守着坛,照顾好身前,留意好身后。” “而我……” 微一咬牙,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我去让他们尝尝守岁人的厉害1 “啊?” 张阿姑闻言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倒不是能接坛,毕竟这是胡麻头一次起坛,她是作为师傅的身份帮着护法的。 走鬼人第一次起坛,身边都要有大人跟着,方便随时接管。 可关键是,一个起坛的,起到一半,上阵杀敌去了? 这样的事情真是让张阿姑想都不敢想碍… 可这时胡麻却也已经来不及解释,起身让开了位置,便即提了红木剑与锯齿刀,咬紧了牙关,直接窜进了旁边的夜色里。 如今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帮手,又擅长多少诡异的门道,自己在走鬼人一道,作为新人,哪怕能请来红灯娘娘,也总觉得有些吃力。 实在不好对付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自己毕竟还是守岁人啊! 功夫下的最深的,也是守岁人的本事…… 都说什么把戏克刑魂,害首克走鬼,那我们守岁人克什么? 胡麻也不知道门道里怎么说,但现在他只相信,守岁人身上,都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克一切花里胡哨! 心里一边飞快的想着,一边冲进了夜色之中,抬手一颗血食丸递进了嘴里,然后使出鬼登阶功夫,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片林子的外面,深深呼了口气,然后,抬手便向着林子里面拜了一拜。 四鬼揖门! (本章完) 第258章 五雷合一(三更求票) 第258章 五雷合一(三更求票) 一式四鬼揖门,顿时阴风阵阵。 胡麻还是头一回这般毫无保留的使这手绝活,端得是悄无声息,又阴戾歹毒,猝不及防下,冷子里面,管保没有人可以察觉。 一揖之后,整片林子,都仿佛被阴风笼罩,飞沙走石,隐约有鬼哭狼嚎。 胡麻更是毫不犹豫,便随了这一阵阴风,使着鬼登阶的功夫,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直向这林子里飘了过去。 手里的锯齿刀已经结结实实握在了手里,如同过来索命的恶鬼。 林子里面的崔干娘等人,这会本来也已各自拿了真家伙,打算拼了命的斗一常 那耍蛇的王赖子,忍痛将手里的双头蛇放在了地上,由着这条蛇咬够了自己,松了口,蠕蠕的向了前方游去,才忍住了自己满脸的黑气,颤着手,从怀里翻出了瓶瓶罐罐,找蛇药来吃。 嘴里兀自说着:“交头蛇出现之地,甭管风水再好,也是邪地,我看他怎么起坛1 却不料刚翻出了蛇药,塞进嘴里,周围便忽地阴风大作。 他只觉耳边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平时他蛇胆吃多了,目力过人,便是黑灯瞎火,也能如常视物。 但如今,却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头如同蒙了一层冰冷的尘土,竟看不真切。 整个人如同神游,竟是呆坐了良久,方才堪堪回神。 而在他终于回过神来时,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嘴里含着的蛇药咽下。 却不料,蛇药滚动,下一刻便觉得有一物从自己的喉咙处滚了下来,落在了身前。 低头一瞧,正是那枚黑色的蛇药药丸。 王赖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猛得伸手摸向脖子,却只摸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我什么时候被人杀了?” 他脑子里浮现出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想喊,却已喊不出来。 身子失去了力量,直楞楞扑在了地上。 “这阵风来的古怪,小心……” 林子里面,其他三个人也正在大叫着提醒,但胡麻既是入了林子,近了身,哪会跟他们客气,一刀抹了耍蛇人的脖子,便立刻操刀继续杀向前方。 第一眼,便先看到了那个正朝了法坛方向磕头的工匠。 心里倒是一惊:“刚刚法坛的力量消散,难道就是这匠磕头磕出来的?” “……妈的,我就知道这个世道磕头不是好事1 “……” 边想着,边挥起了锯齿刀,先朝了那个磕头的工匠脑袋,一刀剁了过去,他是从侧边来,工匠却是在向了法坛方向磕头,这个姿势,倒是瞧起来极为完美。 而那工匠,则是对方位极为灵敏,本来正处于被四鬼揖门搞得头晕脑胀之时,但胡麻一靠近了他,却还是立刻有所察觉,猛一转身,便看到了王赖子扑倒在地,胡麻持刀直奔自己。 他心里大惊,顾不得磕头,忙不迭的拿出了一把尺子,在空中乱挥。 “纳命来吧1 守岁人一身本事,如何会把他这样的放在眼里,胡麻直接抄刀便劈了过来。 有心要一刀将他劈成两半。 却不料,这一刀劈去,竟是距离他还差了二指,刀风刮得他头发飞舞,却没砍中他。 “咦?” 胡麻都吃了一惊,第二刀接踵而至,瞅准了向着他的腰腹砍去。 却不料,这一刀吓得对方脸色大变,竟仍是砍了个空。 “干娘寿爷快来帮忙……” 而那瞎了一只眼的工匠,连躲过了致命的两刀,却也心下更惊,受到了四鬼揖门的影响,也在渐渐的恢复过来,更加拼命的挥舞起了手里的那把尺子。 一边挥舞一边后退,想要去与另外两个人汇合,崔干娘与那疤脸老头也不敢怠慢,一边破口咒骂,一边迎了上来接应。 “是那尺子?” 胡麻虽是守岁人,但也没有蒙头蒙脑的乱砍。 接连两刀落空,他也飞快意识到了不对,这两刀都是瞅准了的,没道理失手。 那原因便简单了,是对方手里的尺子。 那尺子似乎也有些妖性,挥舞起来,便让人混乱了对周围的感知,明明觉得是三尺距离,其实是四尺,明明觉得这一刀能够砍中,但其实砍了过去时,距离对方还有着一指空间。 “这工匠是害首门里的?” 听说过害首门道里,有些人擅长炼制器宝。 尺子本就是测量长短宽窄之用,但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混淆这距离的物件。 眼见得自己没能趁了四鬼揖门的功夫,砍死这工匠,崔干娘与那位寿爷也赶了上来。 胡麻也不敢耽搁,知道一旦被他们三个围了起来,即便自己是守岁人门道,近距离极占便宜,却也不见得是这三位妖人的对手。 立刻便收了刀,双手猛得向了自己肋下一按,舌绽春雷: “喝1 “……”      五雷金蟾吼! 他既然乱了方寸,那自己便弃了刀不用。 这一声五雷金蟾吼,是借了守岁人炼过的五脏之力,发出吼声。 一脏一变化,五脏齐鸣,便是一声厉吼之中,蕴含了五种变化,五雷合一。 这工匠借了自己手里的尺子,本以为可以逃过胡麻的追杀,却冷不防对方一声大喝。 这样的吼声里面,差一寸多一寸已经问题不大,他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结结实实吃了这一声吼,整个人瞬间便呆立在了当场,手里挥舞着的尺子,也停了下来,五官里缓缓流血。 身体缓缓摔倒,死的毫无征兆。 若是开膛验尸,便会发现,体内五脏,已经被震得破裂,耳膜更是早已穿孔。 堂堂平南道上有名头的妖人,被这一声吼震死了。 而不光是他,就连刚刚冲了过来的崔干娘,也被震得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耳朵里一时嗡嗡作响,身体里面有种翻江蹈倒的感觉,晕眩恶心,足足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位寿爷,也被震退了几步,却紧接着,便又抬步向前赶来,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倨傲冷峻。 口中叫着:“好小子,这是守岁人的五脏之力吧?” “敢一个人闯进来,也算你有几分胆量,那就让老夫试把试把你1 “……” “原来这五雷金蟾吼威力这么大,能够近距离把人活活震死1 就连胡麻也吃了一惊,他平时藏藏掖掖,哪里舍得用五脏之力,如今才发觉,守岁人门道里的绝活,各有千秋,不仅能够对付邪祟,对付人更是有奇效。 自己早先还是炼的不纯熟,未曾悟着这手绝活的诸多妙用。 可也来不及多想,见着身前那疤脸老头神色倨傲,挡在了身前,声音极是傲气,心里也是一阵发狠。 试把你大爷,本掌柜是进来杀人的…… 但心里骂着,脸上却是一肃,道:“原来有高人在此,那小子便献丑了。” 边说边恭恭敬敬,揖了一礼。 身边一下子阴气四溢,悄无声息,向前压了过去。 刚刚那手四鬼揖门是在林子外面使的,这些人应该没瞧见,现在正好再给他来上一波。 “好小子1 冷不丁见胡麻一揖拜下来,那气定神闲的老头子,也明显唬了一跳。 本来还想夸这小子懂事来着,怎么上来就使阴的? “唰1 他背在身后的手也忽地伸了出来,白影晃动,一条上面缀满了骨片的骨鞭,却是径直向着胡麻的脖子上缠了过来。 刚刚他背着手,却也是将白骨鞭藏在了身后。 “阴损的老王八蛋1 胡麻心里也是暗骂,这一手四鬼揖门还没使出来,鞭子便已经快要缠到脖子上了,再顾不上,左手瞬间转生为死,一把扯住了鞭子,而后向自己身前一拉,挥刀就迎头剁了过去。 “这身把式扎实1 却不料,迎着自己这使足了力气的一刀,那疤脸老头子,竟还不忘了夸上一声。 旋即单掌不慌不忙,抬手便是一圈一绕,竟是以单手破自己的钢刀,非但卸了刀势,还顺势向了自己的刀背上抓了过来。 这居然也是个高手? 胡麻这时心里的惊讶已非同小可,这平南道上的妖人果然都厉害,自己守岁人近了身,除非对方也是守岁人,或是负灵人,很难近距离与自己对抗。 但这矮胖的刀疤老头,却硬是接住了自己,还没让自己占了便宜。 胡麻也大感意外,手里的刀刃一翻,割向了他的腰间。 却也就在这一霎,扯住了对手鞭子的左手,忽然感觉不对劲,自己左手已经转生为死,不惧阴毒尸气,也不怕受伤。 但一抓着这鞭子,却还是立刻感觉,身体里面的火候在不停被人抽走,道行在减弱。 竟有些像是被纸钱砸头的感觉,只不过道行流失的速度没纸钱那么快。 那老头子迎着胡麻近了身的凌厉刀势,却是神色微狞,冷笑着:“知道厉害了?” “老夫这打寿鞭,专打人的寿数。” “真以为伱们守岁门道近了身,便都拿你们没招了?” “老夫若不是犯了忌讳,这会子早已入了府,多年没与人动过手了,遇着了你这毛头小子,倒也正好试试最近功夫落下了没有1 “……” 冷不丁听了这话,却是胡麻都心里一惊:“这老头子竟是个快要入了府的?” “果然走在江湖上,对谁也不能大意碍…” 高潮期间我也不想断的,努力更努力更,但有一说一,最近这段剧情,停在哪都是断啊,只能怪老鬼,手速还是慢了,我要是可以一天写完就好了……惭愧,都没脸求票了 (本章完) 第259章 一甲子纯阳 第259章 一甲子纯阳 知道了对方厉害,胡麻也已全副心神提了起来,劈手放开了鞭子,使出平时苦练的把式,挥刀向那疤脸老者劈了过来。 但那老者却是脸上带笑,不慌不忙,使发了手里的白骨鞭,上面的骨片啪啦啦作响,一条白影在林子里面晃来晃动,与胡麻斗了个旗鼓相当。 胡麻这会子,已经心里有些着急。 自己双腿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飘乎不定,身法怪异,左手也转生为死,使出了索魂手,只要抓着对方,便能将他魂魄扯出一分来,手里的刀,那更是杀气腾腾,招招怼人要害。 平时他在把式上下功夫极深,二爷教的那三招练熟了不说,吴宏掌柜教的把式,也是天天琢磨。 再加上守岁人本事厉害,平时近身搏斗,当真没吃过亏。 但如今,面对着这疤脸老头子,竟是一时之间讨不得便宜,对方听着似乎是司命门道,本事更比自己大了不少。 但守岁人的近身搏杀就是厉害,所以自己对上了他,也没有立时吃大亏,算是用守岁人的优势,勉强填上了这本事高低间的差异。 但也只是填上,若想占便宜,却也是极难的。 尤其是他手里那条白骨鞭,抬上一下,便要掉了寿数。 若是多挨几下,会不会受伤且不好说,自己的寿数便掉光了,也就是说,每个人能挨这鞭子的次数是有限的,你功夫再深,身子再硬,挨上几鞭子,也没命了。 自己本是死人,挨这鞭子会不会掉寿数? 胡麻其实也对这个问题存疑,但也不敢去尝试,毕竟被这鞭子打了,道行似乎在切切实实的被抽走。 每挨一鞭,便掉些许火候,简直像是专门针对自身道行的毒。 “嗡……” 偏也就在这时,胡麻又是忽地一阵头晕脑胀,身体倒像是一下子被撕裂了,身上有种滑溜溜的触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动作一下子就慢了几分,冷不丁肩上挨了一鞭子。 “这是怎么?” 胡麻一惊非小,耳边已经听见了张阿姑说的话:“那邪物愈发的近了,法坛受影响1 刚刚胡麻进林子已经不慢,而且一进来,就宰了那个耍蛇的。 但是那耍蛇的也阴损,人虽然死了,但他死之前放出去的那条毒蛇,却还是个厉害玩意儿,这不是说它咬了人会怎样,而是太邪。 它只要出现在了法坛旁边,这法坛就受影响。 胡麻早先受到的影响,便一是这怪蛇,二是那工匠磕头削福。 胡麻一吼震死了工匠,法坛上面的法力正在恢复,只是那双头蛇离得法坛越来越近,影响却也越来越大。 如今本就是在与这矮胖老头交手的时候,却是有些顾不上那边的事情了。 同一时间,就连半空中的红灯笼,光芒都黯淡了稍许。 红灯娘娘掳起袖子,已经杀了两坛恶鬼,但如今还剩了两坛,可眼瞅着她那截香快要烧完了,加上法坛受了影响,她的法力也明显有些不稳。 “哗啦啦……” 同样也在这时,那位崔干娘,见着疤脸老头挡下了胡麻,也是发着狠,急急火火的敲起了手边的梆子,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敲的甚是着急。 而随着梆子声响,很快就听得林子外面,一阵惶急的脚步声响。 却是早先跟着胡麻他们的叫花子,原本躲在了林子里,不敢掺与这等斗法之事,如今被崔干娘娘叫了进来,手里都拄着打狗棍,有的还拿了石灰,抬着一些臭气逼人的木桶与包袱之类。 “打死了这小子,今天晚上人人有烧鸡吃,东昌府的胡同,还随便你们钻哩1 崔干娘叫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麻,开口就许下重赏。 那些叫花子一听,也顿时一个个的眼睛发亮,有烧鸡吃,有娘们睡,还有什么许诺比这更动心的? 有的举起了手里的打狗棍,有的抬起了木桶,围住了胡麻,跃跃欲试。 “且慢着1 冷不防的,倒是那疤脸老头喝了一声:“这小子我应付得来,你们那腌臜物离我远些,想破了老夫的法不成?” 边说着,边舞起鞭子,用力几鞭,将胡麻逼退。 “难不成要走掉?” 胡麻如今也咬起了牙关,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若是赢不了,那这时候自己也只能逃了。 身为守岁人,拼着吃个亏,转身就使鬼登阶的功夫逃走,还是问题不大的。 可这样一来,其他人…… “掌柜小哥,俺帮伱驱了这邪物,你在那边,却也要加紧1 冷不丁也在这时,法坛上面,张阿姑不知道胡麻在林子里正应付什么,但也能通过这法坛上面的油灯,看出来胡麻如今的压力不校 他本就以身犯险,进了林子,再加上有邪物到了附近,影响着法坛,那便更是麻烦。 来不及多想,她也低低的叹了一声,表情倒有些绝决。      坐在了法坛之前,抬头看向了周围黑洞洞的夜色,却是忽地双手默默捧了一道符在手心里,然后抵住了额头,开始低低的念咒起了什么古怪的法咒。 “嗯?” 胡麻在那法咒念起来,便立刻感觉到了不同。 自己身上,总是有种滑腻腻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缠着,使不开手脚,与这疤脸老头动起手来,便吃亏。 但如今,这缠着自己的东西,却似乎正在被抽离。 法坛之上,那盏油灯,也随着张阿姑念咒,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倒是张阿姑,随着她低声念咒,脸色却越来越发黯,眼睛里也有了血色,皮肤下面,竟是忽地有什么东西游过的模样,而后,她印堂隐约发黑,嘴角也隐有鲜血流了出来。 “阿姑,你这……” 此时的胡麻并不知道法坛上发生了什么,但张阿姑身后,却是忽然响起了一个惊恐的声音。 那是周管家,他似乎看出来了:“你是在用自身命数,强行抗那邪气?” 张阿姑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忍受着,过了良久,才低声说道:“邪物入了法坛,总要有人受着,走鬼人初次起坛,要有师傅看着,就是怕坛里引来了东西,第一次起坛的人抗不祝” 管家已经难以形容心下惊愕:“你们又不是真正师徒,需要做到这一步吗?” “对俺来说无所谓的。” 张阿姑看着渐渐亮了起来的油灯,却只腼腆的笑了一下,道:“反正快要嫁人啦,伤不伤命数也没啥。” “张阿姑把那进了法坛的邪气驱走了?” 另一侧,林子里的胡麻,也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缠着自己的那种东西,已经被抽离,就连空中的红灯娘娘,在这最后时分,似乎也威风了起来。 无疑,这是张阿姑出手,解决了那入了法坛的邪气。 只是,心里却也猛得闪过了一个念头,若是这么容易解决,张阿姑为何刚刚那么吃惊? 也就是说,她看起来解决的简单,其实,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如今尚不知道张阿姑做了什么,但心里却也微微生出了些压抑,牙关咬紧。 “好了,孩儿们准备动手。” 却也在这一刻,那疤脸老者使白骨鞭逼退了胡麻,却也已经在高声喝着,那些叫花子顿时围了上来,挥起打狗棍,有的也扬起了石灰,或是驱使了平时养的小鬼。 崔干娘更是得着空子,忙忙的念咒,林子外面,一个个的纸人飘了进来,将胡麻围在了中间。 她会驱使纸人抬轿,也是她的一个法,只是这法不算厉害,与人斗法时用不上,但如今用来围困胡麻,让孩儿们动手,却是好的。 眼见得周围密密麻麻,四下里都是邪气直冲面门,各种凶险让人心惊。 胡麻便也忽地发了狠。 他本就是法坛得了清静,状态回升之时,而如今,则更是毫不犹豫,三柱香,同时插进了香炉。 早先,他还从来没有用过三柱香的修为,如今,却是一点也不保留了。 留神了一整路,如今亮了底牌,便也要解决所有麻烦。 “呼1 同样也在他这么做了时,张阿姑正看着胡麻的油灯一点点恢复,亮了起来,心间稍慰。 却是冷不丁的,那油灯竟又忽地爆涨一截,照亮了周围十几丈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变化,就连张阿姑也大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林子里,这法坛虽然是她接了手,却仍是胡麻的坛,坛上的灯是胡麻的道行。 只是这道行,怎地一下子高了这么多? 而在她身后,周管家也是心里一惊:“小掌柜这身本事不太对头碍…” “……难道他终于使了那枚铜钱?” “……” “嗤1 那疤脸老者也正要退出战团,让人将胡麻围攻至死,却冷不丁,胡麻忽地伸手,臂手抓住了他的白骨鞭。 那疤脸老者一怔,便要大笑:“你这可是不知……” “死”字尚未出口,便忽地脸色大变,胡麻竟是一身道行大涨,劈手抓着白骨鞭,便是用一扯,竟从他手里夺了过去,然后顺势一搅,断成了数截,骨件七零八落,洒在了地上。 疤脸老者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抬起头时,已经一脸的惊怖: “纯阳童子命,一甲子功力?” (本章完) 第260章 小鬼骑头 第260章 小鬼骑头 疤脸老者采阴补阳这么多年,又会窃寿,也只是能让自己在这花甲之年,仍然保持了接近一甲子纯阳功力的程度,但也只是接近而已。 如今却忽地看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真的是一甲子功力,还是童子命,又如何不惊? 自己若是有这道行,早就已经入了府,又何需卡在这里若许年? 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心里那极为突兀的震憾,偏已来不及作出提醒。 在胡麻扯断了他的白骨鞭时,周围的叫花子,也已经围了上来,冷灯瞎火的,场面又乱,他们可留意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正纷纷使出了自己手里的招,向了中间那人的身上招呼。 这些叫花子都是乞儿帮的,自然不是个个有本事,但好歹也会撒石灰,泼狗血,手里的棍子上,也有不少带钉子的,还有两三个联手,扯了破网的。 被他们围上,本事再大的人,也往往应付不来。 更不用说,崔干娘是最惜命的,眼见对方有人杀了进来,更是百忙之中出手,使了咒,招来了纸人,夹在花子们中间。 这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堂,就是平南道花子帮里的打狗阵。 只是他们却也没有仔细看清,在他们围了上来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使出真本事的胡麻,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胡麻却是忽地站定,抬手按在肋下,骤然一声低吼,滚滚雷音,犹似在林间打了个霹雳,隐约间,倒仿佛是有惊雷在这林子里面炸响。 三柱道行,五雷齐鸣! “喀……” 这一声吼,直震得围到了胡麻身边的花子,同时愣在当场,离得近的,都已经呆若木鸡,耳朵里流出鲜血来,神魂不存,气息中绝,已经直接被震死了。 离得远些的,也仿佛一下子被震得神魂出窍,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手里举着的棍子都僵在了半空。 滚滚阴气夹杂着纸人,已经在向胡麻飞去,却随着这一声吼,忽地向了外圈荡开,那些纸人轻飘飘的向外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之中,却已经燃起了火,如同团团鬼火,又溃散落地。 “喀……” 崔干娘身前仅剩的两个坛子,上面已忽地出现了裂隙。 她如同见鬼,猛得转过头来,同样也被震得头晕眼花,本能层面生出了无比的恐惧:“怎么了?” “学了本事,不能畅快的用,也难受碍…”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也低低的叹着,直使三柱道行,再使五雷齐鸣,竟让他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淋漓快意。 自己真正的道行是三柱,一柱便是二十年纯阳,三柱便是六十年,一甲子。 这已经是无数门道里面的人,所能达到的最高极限。 不仅是突破三柱道行是大门坎,很多门道里的人,便是想达到三柱道行,并保持住,那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需要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只有胡麻这样的,在自己还是童子身,甚至还是一个死人的时候,便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婆婆强行以上品血太岁,硬生生给喂养到了三柱道行的程度。 而且事后无论是修炼消耗,还是中招受损,起起伏伏,但总是最短的时间内补回来,倒如千锤百炼,极为扎实。 “唰1 使出了真正道行,他也立时不再留手,心里生出了腾腾杀气。 骤然挥刀,身形抢了出来,同样是用守岁人的本事,但比刚才,又凶戾可怖了多少倍? 离自己最近的花子不用理,已经震死了,胡麻只是身形向外一走,便忽地将外面几个花子的脑袋剁了下来,一颗颗圆不溜的滚了满地。 身形游走,血光滚滚。 使出了本事,杀起人来便如割草,那些没有被震死的花子,也倾刻间便被他一刀剁到了脸上。 刀已卷了刃,没有关系,多使点劲一样能劈断了骨头。 “这是哪里来的个凶人?” 疤脸老者与崔干娘见胡麻杀出了重围,这会子也吓的几乎魂飞魄散。 他们自然不至于顾念这些徒子徒孙的命,只是,那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二十几条人命,就这么一下子交待了? 你就是杀鸡,连杀二十只,都不会手软的吗? 我们就算有法子害人,那也是一个个的来,怎么却来了这么个一身凶气的家伙…… ……谁特么才是道上的? 正想着时,便看到胡麻已经带着一身血气,从遍地死尸之中冲了出来,黑影洞洞里,隐约能看见他脸上带着的一抹森然冷笑。 扑通,扑通。 早先被震死的花子,直到这时,被他身形带起的风吹动,这才接连倒地,如同无声的木桩。 “不好1 疤脸老者与崔干娘也终于脸色大变,疤脸老者竟是想也不想,便忽地转身,直向了林子外面掠去。 却不料,胡麻都动了真本事,哪里还容他逃走,使出了鬼登阶功夫,倾刻间欺至身后,一刀剁在了他的背上,竟是发出了金戈之声,刀上又崩出来一个缺口。 “这老东西居然还会刀枪不入?” 胡麻已经杀红了眼,都顾不上心疼自己的刀,便要狠狠的再上前去剁他两刀,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而那疤脸老刀被剁的一个趔趄,却也是慌忙回过身来,勉强打起精神,靠了自己寿数护体,拼着一双肉掌与胡麻拆招。      他虽然怕了,想逃,但一身本事倒不是假的,慌乱之下,被胡麻剁了好几刀,但真的像是刀枪不入一般,火星子都砍出来了,硬是没能伤到他。 “胡麻哥哥我来啦……” 但也就在这时,一直在全程看戏,想帮忙又插不上手的小红棠,从旁边树上跳了下来。 她直接骑到了那疤脸老者的脖子上,两只小手往寿爷的眼睛上一蒙,嘴里则是叫着:“胡麻哥哥快打他……” “好个小红棠1 胡麻心下顿时大喜,还是咱家小使鬼知道疼人。 趁了那寿爷的眼睛被蒙住,心神大乱,忽地一刀砍了过去,赫然割开了对方的皮肉,一道可怖的伤口留在了胸前。 那寿爷也吃了一惊,刚刚他虽然害怕,却也不怕什么,如今倒一下子丧了胆魄,一边后退,向了自己头顶上乱抓,一边口中大叫:“快,崔家妹子,我被小鬼骑了脖子……” “法被破啦……” “……” 那崔干娘也是吃了一惊,她刚刚自然也看出了寿爷想逃,但如今双方一条线上,只能共进共退。 惊慌失措之间,竟是直接弃了坛,手里举着鞋底,忙向寿爷脑袋上打去,边打边骂:“我让你这不知死的小蹄子,乱骑别人的脑袋……” “敢骂我家小红棠?” 胡麻顿时大怒。 其实也有些意外,小鬼骑人脖子,居然破了那寿爷的法? 不及细想,小红棠骑了这种妖人的脖子,也有可能对方有对付小鬼的招,一不留神便吃亏。 “唰”的一招开山,向前逼出,脚下一跳,一片泥沙踢了起来,扬到了举着鞋底子靠近的崔干娘脸上,自己则是伺机一刀捅进了这寿爷胸膛,心脏位置,用力一搅,心脏给挖了出来。 “哎呀……” 寿爷一声闷哼,难以相信的看着被开了洞的胸膛,缓缓摔倒。 抹掉了脸上泥沙的崔干娘也是大吃一惊,只觉得浑身发冷,扔了鞋底,转头就跑。 但小红棠瞅个冷子过去,一下子抱住了她的双腿,她猝不及防,顿时摔倒在了地上,胡麻赶了上去,使足了劲,剁下了她的脑袋。 然后飞起一脚,踢向了那最后一个没破的坛子。 “喀嚓……” 坛子被打破,空中仅只了一只恶鬼与红灯娘娘缠斗,使发了性子的红灯娘娘,一把抓住,直接活生生的吞了进去,气兀自未消,披头散发,双手叉腰。 都缓了一下,才忽地意识到这形象不好,忙低头抹了抹嘴,偷偷的四下里看,生怕别人瞧见。 不过也就在这时,空中的红色灯笼,已经熄灭,缓缓的落地。 “结束了吗?” 胡麻一刀剁了崔干娘,立时便拉住了小红棠,左右的检查,生怕她刚刚离那两个妖人太近,被他们用什么招伤到了。 小红棠平时帮自己打架,可从来没参与过这么凶险的。 但这么一检查,却又有些意外,小红棠身上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一点事没有,倒是手腕上系着的那块青布,如今上面沾了一些黑色的污秽,但也正在缓缓的消失。 “是这块青布的作用?” 胡麻一时隐隐有些猜测,当初山君亲手给系上的,却然应该有些作用。 这似乎是,是用来保护小红棠的? 如今心下才稍稍放松了下来,摸了一下小红棠的脑袋,感慨着:“还好有你帮忙啊1 红棠姐这个人,真是没得说。 “不过……” 也只是微一松神,胡麻便又赶紧跳了起来:“那边还有事没解决呢1 边说着,边忽地深吸了一口气,香炉之中,三柱香全部拔掉,自己也立时全身所有炼活的部分,都转生为死。 他如同刚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变成了一个死人,然后,才缓缓抬头,向了山坡上法坛的方向看去。 (本章完) 第261章 油灯灭了 第261章 油灯灭了 “怎么会?” 山坡上,张阿姑不知道林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林子里面,刚刚一阵嘶声叫喊,凄厉至极。 身在坡上,甚至可以隐约闻到那里传来的血腥气,仅是想想,便可以想象到那林子里面,究竟在进行多么凶险血腥的厮杀。 “掌柜小哥究竟还是血食帮的小掌柜呀……” 张阿姑甚至都需要缓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胡麻在学了自己走鬼人的本事时,虽然体质不合适,但法度与反应都极快,倒隐约让她误会成了自己人了。 但他再像个走鬼人,也是一位守岁,提刀子进林子,似乎才是合理的。 只是,守岁人近身的本事确实大,但那林子里面来的,却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呀,张阿姑能够感觉到那些人的厉害,哪一个都是有真活在手里,在道上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吧? 掌柜小哥年轻,阅历估计不够,真能斗得过那些妖人? 这份担忧,直到坛上油灯忽地大亮,林子里面一下子变得死寂,才恍然惊醒。 她猛得抬头,看向了林子,就见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而在空中,那盏红灯笼,也已经杀光了所有邪祟,缓缓落地,真不知掌柜小哥请来的这个什么娘娘究竟是什么路数,也太恐怖了。 只用了半截香的时间,且是部分来到坛上,便消灭了对方请来的所有厉害邪祟,最关键的是,消灭了就走了,一点条件也没提…… 但是…… 张阿姑心里忽地一紧:“掌柜小哥怎么还没回来?” 如今坛上之事未了,那双头蛇身上的邪气,由自己受了,但那蛇却还在呢…… 受了重伤的他,万一遇上了,再被咬一口…… “周管家,周管家……” 她忙向身后叫着,想请周管家过去看一看,若是掌柜小哥受伤了,尽快把他带到坛前来。 但叫了几声,却没有反应,也不知周管家怎么了。 正心里担忧着,却又忽然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身前的油灯,刚刚已经亮到了极点,几乎不合理,但也就只是那般亮了半晌,竟又忽然慢慢的小了下去。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 ……熄灭! 张阿姑看着熄灭的油灯,神情猛得一变,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了坛的人,怎么可能油灯忽然熄灭? 除非是他,已经…… 她这时吃惊不已,几乎不敢想象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可是她抬头看向了林子,便见林子方向,什么动静也没有,别说是那位掌柜小哥,就连他的小使鬼,也没露影子。 “所以,那小掌柜已经死了?” 也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张阿姑身边响了起来,张阿姑猛得回头,便看到了周管家。 他正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身后,看着眼前那盏熄灭的油灯,自言自语道:“这应该是死了,只有真正的死了,丢了最后一丝生气,坛上的油灯,才会灭掉的吧?” “人可以假死,灯却作不得假。” “……” 这话正是说中了张阿姑心里的担忧,她是走鬼人,又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慌忙间想要说话,却忽地觉得不对,沉默的看向了周管家。 “算算也差不多了。” 周管家慢慢的道:“这位小掌柜似乎藏了本事,让人很难摸得准,做事也只能更小心。” “但他再藏,也终是年轻,一身本领从娘胎里开始学也有限,遇上了崔干娘这些让入了府的人都不敢轻易的歪门邪道,想要斗得过她们,就必然得用那枚铜钱。” “只要用了那枚铜钱,近身之后,崔干娘那些妖人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他,小命也就得搭在这里面了。” “……” “你……” 张阿姑心里更惊,猛得看向了周管家,直到此时,才颤声说了出来:“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不是替命铜钱,是索命铜钱。” 周管家看向了前方黑洞洞的山野,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一旦用了,便会燃烧自己的寿数,道行会一下子高了起来,但紧跟着,这道行也就会一下子见底了。” “刚刚那坛上油灯忽地大亮,想必便是这个缘故。” “以前洞子李家想要勾魂,便是先送这么一枚铜钱过去,代表着这个人即将寿终,马上有勾魂鬼过来接人了。” “灵寿府里,如今都还有个传统,收到了这枚铜钱的老人,便会开始打造棺材,通知亲人,然后含住铜钱,躺在床上等死。” “……”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了叹,向盯着自己的张阿姑道:“手法不算高明,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再往前走,对大家都不好,所以就在这里停下吧……” “……” 他慢慢说着话,手掌提了起来,指缝里,赫然正抓着三枚细长锋利的银针。 如此近的距离下,身为走鬼人,已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张阿姑一时几乎绝望,吃力的抬起头来看着,漫天星斗下,周管家的脸竟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你……你究竟是想怎样?” 被人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逼住,张阿姑也没了反抗的余地,只是声音颤着,却满满都是不解:“掌柜小哥不远万里,替伱送家人回来,你……” “……你不说感激,怎么倒要害人?” “……” 听着张阿姑满是不解的话,老管家也是低低叹了一声,口中木然的道:“阿姑是好人,那小掌柜也是好人,但怪只怪,你们不该插手洞子李家的事埃” “老夫不是不知道恩情好歹的人,也记着你们两位的好,只是让小姐被拐走,本来就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事情碍…” “她走了,对李家,对整个鬼洞子人家都有好处的。” “但偏偏……” 他说着,却也是低低的一叹:“小姐真是福大运大,居然遇着了好人。” “非但没要了小姐的身子,没要了她的命,居然还好生养着,还捎信要让她回家来……” “……” “呵呵……” 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感觉到,他脸上正满是苦笑:“阿姑知道老夫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什么心情吗?” “放任小姐被那些拐子带走,老夫便已经冒了这么大的险了,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就会找上我,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冥冥之中的惩罚……” “却没想到,刚躲出去没几个月,倒是三少爷先找到了我……” “他因着我办事不利,打断了我的腿,告诉我,小姐就在明州,已经想起了家,还往家里捎了信,等着人去接她了……” “老夫能怎么办呢?” “……” 愈说声音愈是低沉:“也没办法啦,老夫只能过去接小姐。” “非但要接小姐,还要把那个多事的,把当时参与了这件事的崔干娘她们,都一一的除干净了,才好向三少爷交差呀。” “就这,等小姐回了洞子李家,还不知道遮不遮掩得过去呢……” “看命吧……” “……” 一边低低的叹着,手里的银针,慢慢刺落了下来。 张阿姑已经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她似乎一点也不怕死,只是有些替那掌柜小哥不值。 “那我想你肯定是遮掩不过去的。” 但也就在这一刻,忽然坡下,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老管家听到了这个声音,顿时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去,却冷不防,身后忽地哗啦一响,居然有东西向自己砸了过来。 他大吃了一惊,想也不想急忙回身便握着银针划去,却冷不丁触手滑腻,急忙伸手,向前一抓,抓住了一颗蛇头,差一点咬着自己,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才刚刚抓住这颗蛇头,却又忽然感觉蛇尾翻了上来,竟又是一口,咬到了自己脖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惊,让他“氨的一声惨叫,慌忙撕扯,掷了出去。 看到地上蠕蠕的一物,居然一条双头蛇。 再摸自己脖子,指尖一拈,凑到眼前,赫然指尖沾得满满都是黑色的血。 “怎么可能?” 心里吃惊不小,但更慌乱的却是刚刚听到的声音,急忙回头,却只看到了胡麻正从坡下走了上来。 他身边裹着阴冷的夜色,满身鲜血,瞧着倒像个死人,身上没有半点活人气息,不过随着他一点一点的上坡,身上倒渐渐活泛了起来,忽地抬头,向了自己,灿然一笑。 而自己身后的夜色里,钻出了一只小鬼,小鬼扎着两只小辫,手里还拎着一只破皮袋子,似乎是刚刚用来抓蛇的东西。 “你……” 他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有胡麻,有种三观炸裂的感觉。 “不负重望,那几个妖人已经解决了。” 胡麻走上坡来,先赞赏的看了小红棠一眼,刚刚去抓那双头蛇,小红棠又立功了。 自己怕蛇,只敢捡条死蛇打掩护,还好小红棠胆子大,上去摁在了那里,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装进布袋里了。 迎着瞪大了眼睛的张阿姑,以及一脸恐慌的周管家,心情大好的他,手心里掂了掂,托着一物,赫然便是周管家早先给的“替命铜钱”。 轻声道:“但这东西倒没用上,替你省下来了。” (本章完) 第262章 第三只手 第262章 第三只手 “可是……” 周管家是明显的慌了,他竟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刚刚明明看到他将这铜板填进嘴里的碍… 刚刚明明看到法坛之上油灯大亮,这是道行大涨的标志啊! 最关键的是,那法坛之上的油灯明明已经熄灭了,如今都还没有亮起来,那小掌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个死人而已碍… “我吃的是血食丸。” 看着周管家那满脸的吃惊,胡麻心里倒隐约有些得色,甚至想把自己怎么做的,都一一跟对方讲讲。 这倒不是什么反派的习惯,而是得意手段,谁不想炫耀一下? 只可惜,阿姑在身边,况且还有些事没摸清楚,自己倒是不能尽兴的炫耀的,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声,看向了周管家,低低的道:“你探了我们一路的底,我也小心了一路了。” “你们把戏门的人手里的活没有几个真的,嘴里的话也没有几句真的碍…” “若不是赶上了这几个妖人追杀上来,让你觉得有机会搞得我们同归于尽了,再往前走一段时间,伱是不是就要亲手给我们下套,害我们命了?” “其实我也一样,越摸你们把戏门的底越觉得吓人,也快忍不住了,只是实在摸不清你的底,真动手也没有把握。” “……” “我……” 周管家心里慌,身上也难受,那蛇毒入体,他也想集中起精力来把蛇毒逼出来,但胡麻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竟让他心里片刻也安宁不下来。 吃力的张口:“你……你一直想害我?” “是你先害我们的呀……” 胡麻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道:“你这一路使了多少阴招,自己没数吗?” “过那桥时,让你给你们家小姐好好化个妆,好瞒过那桥上的人,你虽然照作了,但也是故意露出好几个破绽来的吧?” “你一个把戏门的高人,应付几个街面上的混混,易个容居然也漏洞百出,被人看了出来?” “崔干娘能这么快追上来,也是你做的手脚吧?” “说是让那些混混没这么快变成了小鬼,拖延时间,但实际上,那针法其实是让他们快快的离窍,好让崔干娘发觉?” “……” 一边说着,一边眯起了眼睛:“早先在城里,你从我这里借了银子,说要拿了去买些家伙什……” “不会是故意过去向乞儿帮的人泄露形踪,好让他们盯上我们的吧?” “或许,你说的什么给李家的人送信,让他们难受,其实是在向你们家少爷送信?” “……” 一边说着,眼神都冷了下来,淡淡的看着周管家,低声道:“另外我们这一路上,遇着的邪乎事不少,这里面也多半是你的功劳吧?” “想着让我们多多的出手,好摸清楚了我们的底?” “你倒是比崔干娘更像江湖人,知道动手之前,先摸摸彼此的底子,有了十足的把握再下手。” “……” “你……” 周管家被他连问了几句,已是脚步都有些踉跄,同时脖子上的伤口,瞬间就发麻,已是有些木然,也让他觉得喉咙发紧,而胡麻此时一身是血,眼神冷淡,也装不下去了。 索性有些艰难的开了口,盯着胡麻:“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了的?” “从一开始就对你没有太放心。” 胡麻看向了他,慢慢道:“堂堂把戏门的高人,出来找人,与行走江湖也没什么两样,居然能把行李丢了,还搞得自己断了腿,我都找了好几个理由说服自己信你,但还是觉得太离谱了。” “身上带了替命铜钱这样的宝贝,却说什么不让草心堂的人看见,以免招了忌讳。” “呵呵,是怕招了忌讳,还是怕人家瞧出来,这不是替命铜钱?” “在庄子里我没要这东西,你也不坚持,但那些妖人追上来了,你倒是起劲了,不仅给了我,还在关键时候提醒我用……” “……呵呵,用我是不太敢用的,但不整这么一出,又如何让你这样的老狐狸露出尾巴来?” “……” “你……” 老管家倒是一时慌了。 他仔细想想,这一路上自己虽然确实做了一些事情,但把戏门的人眼毒手快,哪里会有什么证据破绽的留下,哪怕刚刚,自己也是确定这个小掌柜死了才准备向张阿姑下手。 ……坛上的油灯都灭了啊! 另外,他确实说出了不少疑点,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手脚再干净,只要做了,便会出现点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会联想到自己身上,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引他怀疑? ‘不管你有没有破绽,一开始就怀疑着你了碍…’ 而胡麻瞧着周管家那别扭又难受的表情,心里倒也有些无奈。      周管家从一开始出现,便让人心里不踏实,但左右瞅右瞧,却也实在找不着什么特别硬的证据证明他有问题。 但有没有证据,有什么打紧? 怀疑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尤其是转生者,怀疑别人或是被怀疑,都是转生带来的天性。 天天有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担心,路边的狗瞅自己一眼都怀疑它是不是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想剁了它。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只要心里怀疑着,那一路上当然就一直防着,瞧着,揣测着对方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劲,一点点的验证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周管家是老江湖,哄起人来很有一套的,但谁能识破一位老演员? 那当然就是另外一位时时刻刻在表演的人了。 也正因着心里不太踏实,所以这一路上神经也是紧绷着,没有因为出来了便放飞自己,这一身道行也得拿准了机会才敢用。 心里可是一直记得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跟自己说的话,要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心怀敬畏。 这一趟出来,最大的威胁不是邪祟,不是拐子帮,恰是这位把戏门的老狐狸碍… 被把戏门的人摸清楚了底,那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默默吁了口气,但面上却只冷笑,似乎声音里也带了点气,大声道:“后来你就更过分了……” “你说你是一路找你们家小姐,找到明州去的,但咱们这一路过来,各处地形地势,你却全然不懂,这岂是找过去的样子?” “说不得,你当时根本就是从别的路过去的吧?” “更何况……” 他顿了一顿,皱起眉头来,严肃的盯着周管家,道:“我可是救了你们家小姐的人,你嘴上说的大恩大德,但我问你几手活,你都不说。” “小里小气,一定有诈1 “莫不是怕事后翻了脸,自己的活泄了底,斗不过我?” “……” 周管家没想到胡麻其他的话也就罢了,居然会说这个,一时也给气着了,微微咬牙,低声道:“把戏门的底本来就不能随便泄,这跟什么恩不恩德的没关系……” “……况且我最后不还是吃不住你缠,说给你听了吗?” “……” “你先说了李家的法,才又磨不过说了几件你们把戏门的活,这就瞧了出来,你对李家可没那么忠心。” 胡麻看着他,道:“到了时,我便也想着找机会向你下手了,不过你们把戏门的人手里活多,不逮着个机会,我还真不敢冒失。” 那周管家已是有些牙痒,更是气的脑袋都有些晕淘淘的,明显蛇毒已经发作了。 这一路上,小掌柜先盯着张阿姑的活使劲刨,后来又盯上了自己,自己磨不过脸,也怕他起疑,才教了几个。 谁能想这厮居然是在试探自己? 一边得了活,一边还确定了对自己的怀疑,这…… ……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而胡麻看出了管家脸上蒙上了一层黑色,脸上便也带了一层冷笑,将手里的一个黑色小瓶亮了出来,淡淡道:“那双头蛇很厉害的。” “也就我们守岁人不怕蛇毒,才能捉它,就连那耍蛇的,被咬了一口之后,也得赶紧从这个瓶子里倒出蛇药来吃。” “你们把戏门的人活是假的,命是真的吧?挨这一口,能撑到什么时候?” “所以,要不你说说后面都还有谁在等着我们,这事究竟是怎么搞的,我就把这蛇药给你吃了?” “……” “我……” 周管家知道他说的一点不错,伸手捂着脖子,喉咙肿了,说话已经愈发的艰难。 “后面,三少爷就在卫庆等……等……” “……” 他越说声音越低,仿佛已经说不出话来,忽地身形一动,冲到了胡麻身前。 抬手便向胡麻手上的药瓶抓了过来。 胡麻是守岁人,又如何能被他抓到,抬手一扬,便躲过了他的双手,同时另一只手横在了他的身前,却不料,周管家两只手被胡麻挡住,看起来已近不得身。 却冷不丁的,从他怀里,竟又伸出了第三只手,一把抓住了药瓶夺了过来,然后就地翻滚,拉开了距离。 “哎呀?” 胡麻看着,倒是眼睛都亮了几分:“第三只手?” “这又是什么绝活?能教我不?” (本章完) 第263章 天生阴牒(三更求票) 第263章 天生阴牒(三更求票) 周管家已是顾不上别的,忙忙的将蛇药吞了下去,才嘶哑着向胡麻道:“小掌柜,你真是个爱打听的性子碍…” “你是好人,也仗义,不远万里的送我们家小姐回来。” “但你却没想过,我们小姐从得了天生的阴牒开始,或许就是个在外流浪的命碍…” “……” 胡麻仿佛也认真了些,缓缓皱了皱眉头,道:“天生阴牒……” “其实这才是香丫头被拐的原因?” “……” “是。” 管家吞下了蛇药,声音仍然有些嘶哑,低声道:“阴牒出世,再造冥府,当小姐身上出现了阴牒的时候,很多李家人的眼里,她就不是千金小姐了。” “她是李家门里的仇人1 “仇人?” 胡麻听着管家的话,也微微皱了下眉头,道:“这话怎么说?” 那管家脸上的表情,竟瞧着有些悲屈,沉沉叹了一声,道:“李家人太苦了碍…” “那皇帝老儿在朝廷还有用时下了令,让这几家人看守鬼洞子,其他几家都已经渐渐的撑不住了,鬼洞子里的冤亲孽债害人,他们一家家的早就断了香火,便剩几个,也想尽办法逃了。” “只有李家,李家人还一直这么守着。” “那皇帝都在朝堂上被人剥了皮,没人还把那早先的皇命当回事,可偏偏老爷就是不肯死,说李家死剩了一个人,也得守着鬼洞子。” “但他老人家忠心,可不代表李家所有人都愿意跟着受罪。” “尤其我们进了人家门下做事情的,自家闺女能嫁给主子,可是好事,但谁能想到,我这一嫁闺女,竟是把闺女推进了火坑,竟是自己也要进鬼洞子。 “伱说谁会愿意?谁会愿意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谁愿意活一辈子,最后还要填了鬼洞子,最后落不着一个好死?” “……” 能听出他话里的沧凉,胡麻也只微微沉吟,低声道:“你说的这阴牒究竟是怎么,怎么倒听着比什么诅咒都厉害?” 管家看了胡麻一眼,淡淡道:“小掌柜还是这么爱打听啊,不过到了这时候,你要问,便告诉了你罢1 “阴牒,不是活人用的东西。” “那本是阴差行走阴阳,勾魂夺命,引人往鬼门关去的凭证。” “小姐身上带了阴牒,就代表她不是个阳间的人,一等到她落红,她就要接替老爷,往鬼洞子里面去的,甚至,她比老爷还要名正言顺,所有鬼洞子,她都要看着。” “但若只是她,也就罢了……” “……” 管家低低叹了一声,道:“但按着规矩,守鬼洞子的是李家,当初那些人,奉命来守鬼洞子,说好的七代人,马上就要熬到头了,不然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到他们这一门里?” “可她得了这阴牒,那就等于又接了这差,不说七代人,生生世世都要搭在里头。” “这种事谁能愿意?” 他脸上都露出了苦笑:“现在这是个什么世道?” “乱世,凶世,也是能人出头的世道1 “有了本事,就能坐拥一地,做个逍遥的土皇帝,看看外面,有几手邪术,就能在道上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甚至连邪祟,都能弄个血食帮,建庙烧香,还堂而皇之号称什么娘娘老爷的。” “李家门里的人都有本事,几代人守着鬼洞子,也有功劳,那凭什么别人逍遥快活,惟独李家人要吃这个苦?” “……” “你这话里对我们家娘娘不太尊重碍…” 胡麻心里不由得想着,慢慢道:“所以,李家就容不下这个带了阴牒的小姐了……” “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 “要是能直接杀了,也就好了……” 管家倒是苦笑了一声:“但那阴牒有大因果,是会连累儿孙家人的大因果,没人能担得起这么大一个责任。” “所以,没人敢杀小姐的,甚至我们都不敢直接伤害她,或是做什么亵渎阴牒的事。” “我们商量了很久,也只有一个法子。” “小姐已经快长大了,照例在进鬼洞子之前,是需要出来逛一逛,放松一下的,嘿嘿,这就是鬼洞子李家人的命,比坐牢都不如。” “而我们想摆脱这个阴牒,也只有这么一个机会。” “老夫可没做什么,只是看着小姐时走了眼,被人拐了,但我可没害她。” “那崔干娘也是被人拿捏了,况且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这是洞子李家的小姐,她也只是按了她们那行当做事的规矩,远远的把小姐发卖出去,让她记不起事来而已。” “小姐在外面或是死了,或是被毁了清白,污了阴牒,那也是外面人的因果,跟咱没有关系。”      “……” 这就类似于,把一块有瘟气的金子或布料,扔在外面,谁捡了去谁倒楣? 但是…… 胡麻都不由皱了眉,好奇道:“都说鬼神不可欺,你们这样做了,真就能够躲了这因果?” “那能怎样,就等着她真个长大了,正式持了阴牒进入鬼洞子,从此让整个洞子李家,都生生世世遭这个罪?” 那管家冷冷抬头看了胡麻一眼,低声道:“再说,我们都已经成功了,小姐被拐走了,李家人都松了口气,就连洞子里的老爷也没出来。” “可谁能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小掌柜这样的好人?” 周管家苦笑了起来:“你非但救下了小姐,还待之以礼,护她周全,甚至,还热心的帮她捎了信,要送她回来……” “所有事情巧合的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这么个世道,一个被拐走的人,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这事说了谁会信呢?” “或许小姐真在冥冥之中有鬼神护佑……” “……” 什么冥冥之中有鬼神护佑? 胡麻一时倒不知道怎么说这老管家,或是他背后的人了。 自己救了香丫头,明明也只是顺手的事,当初她离自己的船弦但凡远那么一点,也许自己就不会向水里的她伸这个手了。 她也就淹死了碍… 又或者说,不是杨弓突发奇想,去谋那批血食,自己又怎么会到几十里外的牛家湾去? 至于自己会送香丫头回来,则一是那时候的自己……一心修炼,不想有的没的,二是自己认为这种事,本就是应该的,不牵扯其他什么。 但没想到,这些巧合凑在一块,倒让李家人觉得这是冥冥中的什么了…… ……不过毕竟是这个世道,难道真有什么冥冥中的眼睛? ……卧槽! 冷不丁想到最后这个可能,倒是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下意识向周围看了看,又没有真的看到什么。 这种事不能细想,一想真觉得有些影得慌,胡麻也是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向周管家道:“所以,早在明州的时候,你请我护送着,便是想好了要灭我的口了?” “你这么麻烦做什么,亮出信物来,证明了自己是李家门里的人,接了香丫头回来,路上什么手脚不好做?” “……” “怎么做手脚?” 周管家低低的叹了一声:“再把小姐卖一回不成?” “呵,小姐若真有冥冥之中的鬼神庇佑,那再卖一回,也许还是会好端端回到李家的……” “倒不如更踏实点……” 他说着看了胡麻一眼,吃下了蛇药的他,也在缓缓等着毒药消褪,恢复力气,嘴上却不急不忙,慢慢的道:“小姐既然要回家,那就回来吧……” “但血食帮小掌柜不知天高地厚,要了小姐身子,污了阴牒,又有什么办法?” “这城里有的是花子,便宜了他们就是,当然,事完了,也得让他们去给小姐陪葬的1 “拐子帮被小掌柜你亲手除了,小掌柜你也死在在了拐子帮手里,洞子李家或许也不会恨你,没准还要捏着鼻子认了你这个女婿……” “唉,或许还会有些麻烦,但老夫尽力了。” “从你送了信回李家开始,这件事就麻烦起来了,剩下的,也只能缝缝补补,尽量遮掩就是了……” “……” 他愈说愈低,眼底却也开始缓缓的浮现凶光,手里银针闪动。 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气,胡麻也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想问的,末了却只是叹了一声,手里随便的拎着刀,也不多作准备,只是看着老管家道:“这是准备使本事了?” 周管家盯着他,低低的一笑:“陪你聊这么多,是因为我在等解药起效呢……” “小掌柜你又是在等什么?” “……” “你们把戏门的人手里的活多,我倒也真是想见识见识的,只不过……” 胡麻听着,也看着周管家笑了笑,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慢悠悠的道:“你们把戏门的手倒是真挺快的,不过我刚刚好像记错了。” “这瓶才是从耍蛇的身上摸来的。” “你刚刚吃的,是那位崔干娘身上摸出来的……” “……” “你……” 周管家已经瞪大了眼睛,脸色发黑。 而胡麻则是握着刀,小心谨慎的向他靠近,笑道:“所以,我也在等毒药起效果碍…” 上一次感冒症状还没好利索,怎么又开始咳的厉害,痰里带血,睡觉也不踏实,唉,愁人,但先把这块更上 (本章完) 第264章 阴差文书 第264章 阴差文书 “怎么样了?” 与周管家的这一场交手,实在是凶险万分,龙争虎斗,旗鼓相当,激扬顿挫。 因为把戏门的人活多,而且都是匪夷所思的,所以胡麻甚至不敢真的像跟别的门道之人厮杀一向他猛烈的冲上来,而是拿了刀,慢慢靠近。 一边靠近,一边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乌黑,手脚都变得径挛。 周管家也看起来已经死在倾刻,几乎绝望的等着胡麻上来取自己性命,偏偏胡麻走了一半,又停下了,只是以刀拄地,距离他保持三丈距离,就这么一直盯着他。 鼓起了最后一丝力气,打算暴起一击的周管家绝望了,最后,他是被胡麻这么一直盯着,盯死的。 “好吓人碍…” 直到周管家彻底的倒下,身体都蜷成了一团,一点生机也不存在了,胡麻才又等了片刻,上去割下了他的脑袋,又观察了半晌,确定他不会接头术了,才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还好他没有暴起来争夺自己怀里的蛇药碍… ……不然自己又得骗他一回了,因为那蛇药自己根本没拿上来,在下面扔着呢! 松了口气,才又抱着好奇,刀尖挑开了他的衣服,观察了一下,又发现他其实也没有长第三只手。 那抢自己药瓶时,怀里伸出来的第三只手又哪里来的? 怎么想怎么离奇,把戏门的人本事就是大,也亏得自己意外的没死,又把奇毒无比的双头蛇丢到了他的身上,这管家又惊又怕,一时脑袋转得慢了,这才把那瓶毒药当蛇药吃了下去。 如今换作了平时,他们把戏门的人又精又滑,江湖经验又丰富,这么种换药的小手段,却不见得能够瞒得了对方。 检查过了周管家,胡麻才忙向张阿姑走了过去。 倒是看到了她的脸色,心里微惊:“阿姑这是怎么了?” 张阿姑本来就是个黑里俏,但如今竟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白了不少。 “俺没事的。” 张阿姑见他问,却摆了摆手,道:“有些东西对我来说没啥用,亏了也就亏了。” 这倒一下子证实了胡麻之前的猜测。 那条双头怪蛇,毒性厉害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太邪,邪气入了坛,便不是那么容易能驱走的,想来是阿姑帮自己受了?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会担忧不已。 这等邪物毁了福禄命数,将来不定要遇着什么。 但张阿姑却不在乎了,在她看来,反正婚期快到了,这些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 死刑犯最不怕手上沾点人命,病入膏荒的人也最不怕与人赌命。 看向了张阿姑,低声道:“阿姑也别这么说,自家性命还是要爱惜着,回头我们一起商量,总能找到法子。” 张阿姑却只是摆了摆手,把这话当成了胡麻安慰自己的。 微微转头,看了地上的管家一眼,叹了一声,道:“好好一个事,怎么就……” “走江湖的哪有个简单的?” 胡麻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周管家,道:“这一路上我也实在抓不着他的破绽,还好用了种当年师傅留的假死药,骗过了他,不然这狐狸尾巴都露不出来。” “仅仅就是一颗假死药,便能让坛上的油灯灭了?” 张阿姑听出了胡麻这是在解释刚刚油灯灭了的问题,怎么说呢,不是不信,就是有些离谱。 但她不是个多事的性子,胡麻便是不解释,她也不会刨根问底,如今听了胡麻的解释,也只是低低叹了一声,道:“你们血食帮的掌柜,心眼子也是真的多碍…” “……” 胡麻倒是讪讪的,转移了话题,忽然道:“阿姑听到阴牒没有?” “你们刚刚的话我听到了。” 张阿姑闻言,却是摇了下头,低声道:“阴牒是传说中的鬼差文书,据说以前,有阴差从地狱里出来,到人间勾魂。” “有了这阴牒,便可以通关过境,将活人的魂拘到阴府受审,各地庙神城隍,都不得盘查,人间走鬼人见了阴差,也都需要躲着,但活人拿阴牒……” 她顿了一下,却摇摇头,低声道:“我确实没有听过。” “刑魂门道里,倒是有修鬼身的法子,火候到位了,可以离壳夜游,归身是人,离身便是阴神。” “但这法子跟他刚刚说的阴牒也不一样呀……” “……” “那只能慢慢再打听了。”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道:“先离开这里再说,总觉得这里不安宁。” “是。” 张阿姑也立刻答应下来,低声道:“这里斗了法,不定会吸引什么东西过来呢1 “不过,连管家都……那咱还要扶灵过去不?” “……” 胡麻听着她的问题,也微微沉默,然后笑了一声,道:“咱们当然还是要继续往安州去。” “香丫头是个苦命人,家奴害她,咱可不能害她。”      “……” 张阿姑闻言,便也低低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胡麻却是想着,李家的事出了变故,那自己更要快一些往安州去了。 替白葡萄酒小姐送了信,再与那里的转生者接触上再说。 胡麻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过去看了看那辆驴车,还有车把式与伙计,却见他们都晕迷了过去,一瞧手法,正是周管家用过的。 想必是周管家在准备出手对付张阿姑和自己时,便先捏昏了他们,之所以留着没杀,想必也是要运这么大个棺材,还需要他们帮着赶路呢。 把戏门的法子,胡麻也不懂,却是忙帮他们推行血气,以守岁人的火候活络了经脉,一番施为下,他们倒是慢慢悠悠醒了过来,却是缓了一下,才忽地慌忙的四下里瞧着。 还以为自己刚刚是被吓晕了。 胡麻忙道:“别怕,妖人已经解决啦,快套上车,咱们这就离开。” “哎呀……” 这车把式与伙计,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小东家,你这个钱可真是不好赚碍…” “俺们平时也是习惯了出门的,出十趟门,都没伱这一路遇着的事多。” “……” 却是说着说着,忽然看到了身首分离的周管家,吓的脸都白了:“哎呀,连这老哥哥也被妖人给杀啦?” “……” 胡麻一时也解释不了,只是低声道:“三位可是辛苦了,回去了我工钱我多多的给你们,先帮着套上车,离开这里再说1 忙将他们拉了起来,套着车,胡麻却也快速的看了一眼周围。 林子那里,死了不少人,但自己已经打扫过了,捡了点有用的东西,都在小红棠篮子里放着,这边除了一地的蛇尸,倒没有别的什么。 张阿姑也已经把法坛里的东西收拾了起来,胡麻如今纠结的,倒是那周管家的尸体。 其他人可以直接扔在这里,这管家却要解决一下。 既然他与人约好了,那说不准便会有人来这里探查究竟。 自己得把这老管家藏起来,这样对方找不着他,也能让对方胡思乱想一阵子。 当然了,对方若是有法子招魂问鬼,那自己也没招了。 回头有机会了,倒要向地瓜烧打听一下,学个把人的魂打散的法子。 当然,就算会变鬼,也没这么快,一个人死了,七魄会消失,而在七魄消失之后,魂才会完全的离体,平时人说的“魄散魂飞”,就是这个道理。 而这七魄消散的过程,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正常来说,刚死的人没有那么快变鬼,会有个类似于破茧成蝶一样的过程。 正想着是不是要搬到林子里去,挖个坑给他埋了,却忽听得那边车把式慌叫了一声。 胡麻还以为有什么东西没处理干净,忙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却见车把式与两个伙计,都离得那棺材远远的,声音颤颤的,指着那车上的棺材:“里面……里面好像有动静……” “嗯?” 胡麻也有些意外,忙靠近了棺材听着。 果不其然,里面不一会,便响起了踢打棺材的声音。 他顿时想到了什么,忙将棺盖推开。 旁边的车把式与伙计们已经吓坏了,他们可不知这棺材里装的本来就是活人。 心想棺材里出了动静,不想着赶紧入土,还要打开瞧瞧,这像话? 而胡麻打开了棺盖,却见到里面的香丫头,果然正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心里有些惊喜,也想明白了缘由。 却是之前她脑袋里被人砸了一颗钉子,而看这手法,似乎正是林子里面的人用那个木偶人来施法的,早先这根钉子,草心堂都没有帮她拔出来,但如今,木偶破了,钉子便也无形中消失了。 “你现在……” 胡麻看着香丫头,也一时拿不准。 香丫头不仅是脑袋里有钉子,似乎生魂也已离体,不知被留在了哪里。 当初白葡萄酒小姐也说,如果帮她拔出了钉子,她有可能醒来,也有可能不醒。 这会子虽然看她醒了,但胡麻也不知道她清不清醒。 而棺材里坐了起来的香丫头,却也是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不知自己为何在这里似的感觉,眼珠子缓缓的转了一圈,才落到了胡麻身上。 忽然开口:“公……公子。” “我……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我遇见了管家伯伯,就把所有事都想起来了,可是,可是管家伯伯念咒,就让我昏过去啦……” (本章完) 第265章 鬼门关 第265章 鬼门关 “果然,香丫头昏过去跟老管家有关……”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倒一时觉得荒唐,最一开始,香丫头莫名其妙的昏倒,便都怀疑是那老管家,但他演的太好了,倒是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想来也是香丫头本来记忆就在恢复,冷不丁一看到了他,便想起了很多事情,这老管家也只能立刻动了手脚。 不然,香丫头醒着,他可就太多事情不好解释,更不说再哄着自己这些人了。 确定这丫头是真的醒过来了,也忙伸手把她从棺材里拎了出来,有些关切的道:“那你们家里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我都记得……” 香丫头神色慌乱,她身体虚弱,却眼睛里都急出了泪来:“阿爹,还在洞子里等我。” “我再不回去,鬼洞子里的东西就要出来,所有李家门里的人都活不成……” “……” “什么?” 听着香丫头迷迷糊糊,又惶急的话,胡麻都有些懵住了。 刚刚管家的话里,听着像是整个李家人,都在躲着什么被诅咒的命运似的,忙不迭的把香丫头“流放”,也与此有关。 但这香丫头一醒了过来,怎么又说,自己再不回去,李家门里的人便要活不成了? 脑子里实在被太多搞不明白的事情填满,但看着香丫头刚刚醒来,兀自有些迷糊,眼睛却红着,眼泪汪汪的模样,也只能先做下决定来。 深呼了一口气,向香丫头道:“你先别着急,把事情好好想想,跟我们讲一下,但现在先离开这里再说1 于是忙忙的重新收拾了车,管家的尸体直接放进了棺材里,棺材则弃在了这里,如今黑灯瞎火,香丫头刚刚醒来,还迷糊着,都不知道那尸体是管家的。 一行人急急忙忙,下了山坡,来到了官道上。 只是该往哪里去,却也需要斟酌,这管家说过,前面还有李家的人等着,万一赶上去,遇上了也麻烦。 于是胡麻干脆心一横,直接带了众人,又往东昌府过来。 反正乞儿帮跟进来的人都被自己杀了个干净,崔干娘等人也死了,这里反而安全。 如今已是深夜,城门早就关了,但胡麻自然有办法。 先是找了个低矮处,侧耳听听,上面也没什么人在巡逻,便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一个一个的将人给带进了城里,惟独这车跟驴不好安置,但也先找个僻静处拴着,第二天来领。 进了城中,避开打更人,他们叫醒了一家客栈的门。 给上了银子,让人打来热水,又下了几碗面,这才有了时间,细细的问。 香丫头如今只是心慌意乱,仿佛也是事情太大,已经被吓着了,向着胡麻道:“公子,都明白了,我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碍…” “李家人,逃不出鬼洞子的,李家人守鬼洞子,不是责,是债碍…” “……” “还债?” 胡麻听着更是有些不解,道:“怎么个还法?” “我记得……” 香丫头被惊恐感慑住,抽抽噎噎的道:“我记得阿爹在我走丢前跟我说,李家,还有原来,原来那些被派过来的人家,其实一开始,都是要砍头的囚犯。” “我们鬼洞子人家不是官身,而是囚徒,被派过来,就是为了看着鬼洞子,守在这里,就是我们几家的命……” “囚徒?” 胡麻听着,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些事,可能牵扯到了早先自己没想过的。 对现在这个世道的人来说,皇帝已经离得太遥远了啊! 唯一对他的了解,便是被人剥了皮。 就连官府,这会子也只剩了个名字,根本不管事,明州府谁说了算? 明明是我们红灯会! 但结果,就这么一个世道,那么偏远的地方,倒还有人一直在那里守着皇命? 他越听越觉得,这件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深呼了一口气,他心神绷紧,才缓缓向香丫头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鬼洞子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 香丫头张口,她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迟疑。 但她迎着胡麻认真的表情,却是做不出隐瞒的事情,还是说了出来:“是阴府。” “鬼洞子,便是鬼门关。” “整个灵寿府,不,甚至整个安州,人死了,都要进鬼洞子的1 “……” “什么?” 胡麻这一惊,却是不小,直接站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了张阿姑,却见张阿姑也睁大了眼睛,这么个大走鬼,都被吓到了。 这世道,真有鬼门关的存在? 在传闻里,不都说鬼门关已经关了? 那为啥灵寿府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甚至还有活人,世代在那里守着? 心里一时也不由堆起了好多的话想问,但香丫头却看着他,道:“公子,我一点事情也不想瞒着伱,你是好人,是我离开了家,遇到的唯一一个好人。” “但阿爹当时说过,让我不能对外人讲洞子里的事情,这件事情,就连我们李家门里,也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的……” “阿爹说,有些事情,活人不能打听,不然,知道多了,会被鬼洞子里的东西带走。” “……” 胡麻也一下子就收了心。 他是挺爱打听事的,但他也相信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 没准真有一些事,活人打听了之后,就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惹来祸事。 “我得尽快回去的。” 香丫头的着急,显而易见:“家里的人都不理解阿爹,我怕……我怕他们做什么。” “呼1 看着她焦急的表情,胡麻轻轻点了下头。 送她回去,是有必要的,当然明面上讲,自己也不能不犹豫一下子。 正常的血食帮小掌柜,只是顺手做个好人,一下子遇到了这么多的麻烦,不打退堂鼓是不可能的。 但实际上,对自己来说,李家的事情虽然麻烦,但愈是这样,自己愈是得往安州去一趟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自己想退回去,就能退回去的,赔进来的本太大。 所以,倒是要更进一步,看看形势如何。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李家的太复杂,也牵扯到了一些秘密,自己头不能这么铁。 还是先到了安州,与那里的红葡萄酒小姐她们接上头,再作计较。 于是沉默了良久,还是低头了一声,告诉香丫头别怕,自己会送她回家去的,不过,既然人醒了,路程也要加快了。 胡麻先让众人都睡下,歇息了一场,然后才找来了张阿姑,以及一路上跟着,老实干活的车把式与两位伙计,道:“这一路上,大伙也跟着辛苦了。” “现在人已经醒了,后面的路要轻装便行,我直接带了她去安州就好,若再遇着事了,就我们两个,也会更容易脱身一些。” “咱这趟活,到了这里,便算是成了,一应银两,诸位现在带着也可以,让我写个条子,回去了到我们庄子上领也可以,这趟回去,也别苦着,雇上车马,银钱都算到我这里好了。” “……” 听得自己可以回去,车把式与两位伙计,都有些惊讶。 照理说该客气两句,但想到了这一路上的凶险,还真说不出客气的话来。 他们也是真的怕了。 嘱咐完了车把式与伙计,胡麻又看向了张阿姑,道:“阿姑,我们更不必说客气的话了。” “这一路上,你虽然不肯做我师傅,但却教了我不少东西,连走鬼人帮着徒弟守法坛的事情都做了,这次起坛,也吃了大亏。” “我别的话且不讲,你过来这一趟的银子,当然少不了。” “而你回了明州之后,便也先安安生生,闭了门户,不要走鬼,也莫起坛,一切都等我回明州的时候再说。” “我虽然是混血食帮的,但也认识几位前辈,想来能有法子解决困扰你的问题。” “……” 张阿姑听了胡麻的话,却是明显有些意外。 她本当时胡麻只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家的事,只有自家清楚,那堂上请来的五煞神,又哪里是血食帮的什么人能够想到法子解决了的? 但看着胡麻说的时候极为认真,眼神清澈,又不由得信了他的,点了点头,道:“俺知道了,回去先歇歇。” 交待完了,胡麻便又拿出了一颗血食丸,给张阿姑服下。 张阿姑却是吃了一惊,这么贵的东西,早先就吃过一颗了,怎么还要吃? 胡麻坚持着让她吃了,又帮他们稍稍安置,在这东昌府的骡马行里,打听到了一支人数众多的大商队要启程往南边去,便给上银子,安排了张阿姑他们一路跟着随行。 当然,不仅是随行,还得去城外牵了自己的驴,一路给带回明州去,自己与香丫头后面要骑马,驴就顾不上了。 好处倒是这里民风不错,那驴没被人牵走。 安排了她们回去,胡麻这才深深呼了口气,再度回城,雇了几匹骏马。 又用从周管家那里学来的手法,简单易容了一下,两个人便挑了侧门,出了城来。 挑了最近的道路,一路直往安州而来。 两个人赶路,又骑了快马,虽然辛苦一些,这速度却是明显的快了。 他们一路小心,躲着未知的麻烦,昼行夜宿,不敢耽搁,却是堪堪在第七天头上,便已经到了安州地界。 (本章完) 第266章 呼叫转生者 第266章 呼叫转生者 “公子,咱们,快到家了吗?” 进了安州城,胡麻又带着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头发也剪的像个假小子的香丫头住进了客栈,二人这才略略放松了一些。 如今的他们在外人面前以兄弟相称,香丫头扮作了胡麻不会说话的哑吧兄弟,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小脸都瘦了一圈,脏兮兮的,除了特意打扮的原因,也确实是这旅途辛苦。 冷不丁骑马,会觉得好玩,但骑上一整天,那就是折磨了。 而连续几天,骑了马赶路,还要躲避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时时警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强度。 胡麻能撑下来,是因为守岁人的身子骨,还有血食丸。 而香丫头这一路上也毫无怨言,一声不吭的跟着撑下来,这毅力胡麻都赞叹,毕竟看她第二天擦过身子留下来的毛巾,上面甚至沾着血,大腿里子都磨破了。 不过,经过了几日辛苦,两人也好歹到了安州城。 香丫头这段时间里都是跟了胡麻借宿村里农家,或是找个祠堂凑合,或是直接住野地,遇着邪祟了也只是靠了香阵躲过去。 如今要进城了,便代表着离家近了。 “当然。” 听见她问,胡麻便也笑道:“到了安州府城,距离灵寿府,也就一天路程了。” “很快就可以送你回家去了。” “……” “太好啦……” 香丫头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终日蒙在脸上的阴霾都少了不少。 不过她倒不知道,胡麻其实带她绕了个远。 正常从明州过来,其实可以先去灵州府的,倒是比安州府城,还要近了一点。 但胡麻必须得先到这里,与安州的转生者组织联系一下,而香丫头之前足不出户,对地形州县没有一个直观的认知,倒也下意识觉得,想去灵寿府,就必须得到安州府城。 不过,能够顺利到达安州城,胡麻自己都觉得有些庆幸,幸亏在东昌府城外之外,经过了那一场恶斗,他便当即立断,带了香丫头轻装便行,快速的赶了过来。 若照之前那样子赶路,还不知道要遇到几次厮杀。 就算是这样,他这一路上,也有好几次心悸,仿佛差点被什么找到的感觉。 想来是那位所谓的三少爷,等不到管家去与他汇合,也着了急,正在用什么法子找着自己。 当然,先到安州城来,除了能与转生者组织联系,也有个别的好处,那就是幌了对方一下,两天之前,他们就经过了一个大路口。 当时若想往灵寿府去,直接一路向北走就可以,但偏偏自己这个看起来是想送香丫头回家的人,却向东一折,反而绕了个远,径直向着安州府城来了。 对方若是在必经之地上拦着,倒是拦了个空。 但愈是接近了灵寿府,对方想必愈心焦,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安州府城来。 “对方的人手没有撒开大网,看样子李家敢向香丫头出手的,也不多。” “或许是对她有怨气,对守鬼洞子抵触的人很多,只是大多数人,并不敢真的对她不利,毕竟是千金小姐1 “……” 胡麻心里也暗暗想着,看着香丫头脏兮兮的小脸,忙忙的要给自己倒茶,也低低的叹了一声:“也真是个小可怜啊,明明白白的是个小姐,偏生的不容于人,回趟家都这么难1 “别忙活了。” 他想着,便道:“我下去叫点东西吃,你擦擦身子。” “今天咱们夜里不动身,你也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再商量怎么送伱回家。” “……” 香丫头用力的点着头:“知道了,公子。” “……要不今天晚上,我睡地上?” “……” “不用,你睡床就好。” 胡麻说着,便走了出来,到了下面堂子里,要了壶酒,一盘子卤肉,一碟盐水豆子。 这段时间他与香丫头在外人面前自称兄妹,再加上不知何时会有危险,便都是睡在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都守着礼节。 而香丫头毕竟是个女孩,爱干净,一两天还好,七八天尘仆仆,身上都臭了,她也受不了,所以偶尔会擦擦身子。 当然,她腿都磨破了,也得上点药。 胡麻这是把时间给她留出来。 论起来,她们这点倒不如守岁人,守岁人出汗少,倒更经得起风尘。 一边在堂子里吃着东西,一边听着周围的人海聊,倒也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消息,不过胡麻除了听听旁人的谈论,也一直有意无意的看向了门外,见一直没有异常,才略略放心。 这一路过来,没有经历什么厮杀,但凶险倒有一回。 最凶险便是第二天的晚上,正守了火堆,耐心的熬着夜,却冷不丁感受到一阵寒气。 低头看去,就连身前的火堆,都变成了碧油油的。 胡麻吃了一惊,慌忙点起了香阵,与香丫头躲在香阵里,一声也不敢吭。 隐约听得,外面的路上,有拖着铁链的声音走过。 来回走了几趟,终究还是没有发现他们,这才慢慢的消失了,火堆也变得正常。 香丫头当时的小脸都已经变得惨白,低声道:“那是……”      “那是有东西在找我。” “……” 胡麻也是在那时候提起了心神,后面的路上,更是一直小心。 中间果然又遇着两回,都小心躲了过去。 好在两人易于隐藏,再加上中途改了路程,与对方离得远了,这三天倒没有再遇着。 微微松了口气,胡麻慢慢吃完了自己叫的东西,又让店小二煮了一大碗面,面上加了卤肉,这才上了楼。 这时候香丫头已经擦完了身子,并且连擦身子的毛巾都洗干净了,晾在了一边,早先胡麻看到了她身子的布上有血,问过她,明明只是关心,却也把她臊的脸红。 见她把床铺的好好的,自己却穿的严严实实,缩在屋里的椅子上。 胡麻便将吃食放在桌子上,道:“你不睡在床上?” “今天公子睡床吧1 香丫头小声的道:“这几天公子一直让着我,但我知道,你也很累的。” “我好歹撑得住,你好好歇着就行,别刚把你送回去,人倒是累病了,那我怎么交待?” 胡麻见气氛压抑,却是笑了笑,又道:“过来吃饭,吃完了再睡。” 香丫头乖乖的点了点头,过来坐在了桌子前吃饭。 吃着吃着,没几口,泪珠儿便掉进了碗里,她用手背抹了抹,便又继续吃着。 “小丫头也不容易。” 胡麻瞧见了,但也只当看不见,只是默默坐在了墙边,照行着功,修炼自己的七窍。 这一路上他固然小心,香丫头也是一点不敢大意,倒如惊弓之鸟。 想来她也是被卖过一次的人了,而且就连从小照顾她的管家都想害他,李家门里的亲人,也不想让她回去,对她来说倒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当然想回家去,但又实实在在感觉,家里人还不如胡麻靠得祝 等香丫头吃完了面,胡麻还是让她躺在了床上,自己则是默默的行着功,渐渐的,身体放松,人也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 “终于可以呼叫转生者了……” 想到这事,心里居然微微有些激动。 越是近了灵寿府,李家不想香丫头回家的动作便越大,无形中的凶险,便愈厉害。 但是又因为可以联系转生者了,心里倒踏实了些。 只盼着顺利找到人。 缓缓上前,面对着那幽深的黑暗里,只亮起了五脏与四肢的神像,胡麻深呼了口气,轻轻的抬手,按在了香案上面的香炉壁上,微微凝神,便用低低的声音,对着香炉说了出来: “代号老白干在安州府城呼叫,有转生者听到吗?” “……” 连续呼叫了三遍,却始终没有动静,胡麻一颗倒是悬了起来。 “不会吧?” 若是转生者联系不上,可就要自己去应付李家的事了…… 但也就在他有些担心的呼叫了第四遍时,冷不丁的,炉上香气忽地向外延伸了出去。 旋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 “?” 胡麻都懵了一下,没人听到,那你是个什么鬼? 正迟疑间,便听那个声音道:“代号老白干?这名字好啊,我当时咋没想起来,不知道现在拿过来用来不来得及……” “……兄弟,你是哪里来的?” “路过安州府的,还是想在这里扎根,还是想干一票的?” “扎根的话就算了,想干一票也别来,这里僧少粥少,我们都已是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 “?” 胡麻又是不由懵了一下:“这安州府城的转生者,怎么是这个画风的?” 他微一沉默,试探道:“我来找一位代号红葡萄酒的人。” “兄弟认识?” “……” 这话一出口,对方明显态度有些变化了,声音忽地消失,气氛倒显得有些寂静,良久,对方才试探着开口:“在我回答之前……” “……兄弟,你不是走头无路,过来找她救命的吧?” “……” 胡麻都怔着了:“哎?” (本章完) 第267章 高帽鬼 第267章 高帽鬼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胡麻一下子都懵掉了,这上来的第一个招呼实在是出人意料啊,为什么他关注的点是自己会不会找红葡萄酒小姐救命? 关键自己真是啊! 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正追着自己呢! 心里也是微微的思索,很快有了主意,坦然道:“当然不是了。” “我是受人所托,过来给红葡萄酒小姐送信的。”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当然,这份信倒是挺着急要送到红葡萄酒小姐的手上,听这意思,老兄你也是认识她的?可否替我呼叫她一下?” “都是在一个地方混日子,说不认识你也不信碍…” 对方叹了一声,道:“既是送信,我帮你找她,不过今天肯定呼叫不到她的,所以伱先跟我说说吧1 “受谁之托找她,又送什么信?” “……” 听着这话,倒让胡麻又有些意外了:“今天呼叫不到?为什么?” 对方叹了一声,道:“她养的猪又跑了,出去撵猪去了,这会子不知道那牲口跑出了几百里去了呢……” “养猪?猪跑了?” 胡麻听着都懵了,你堂堂转生者跑到这个世界来做畜牧业了? 最关键是,谁家正经猪能跑出几百里去啊? 一时间对这安州转生者组织的画风,产生了一点点的诡异,但心里暗自揣摩了一番,却还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早先答应了替白葡萄酒小姐送这封信时,他就考虑这个问题,转生者天性小心,冷不丁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送信,心里不可能不提防的。 万一对方是假冒的怎么办,反正转生者的代号都是自己取的,初次连接的人,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过白葡萄酒小姐却说了,来到了安州之后,可以放心。 这里的转生者组织已经合作的时间不短,又在安州经营许久,是值得信任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安州的转生者联系,便直接说要找红葡萄酒的原因。 当然,接触的时候不用这么小心,但白葡萄酒小姐还是留下了一个最关键的暗号,用来在最后把信送出去的时候,对上一下。 对上了,便可以信任。 胡麻也问了,这信任到什么程度。 白葡萄酒小姐当时的回答是:“托付身家性命1 心里想着,便慢慢道:“那请你转告她,我是受白葡萄酒小姐所托,给她送一封信来。” “什么?” 这话一出口,却是对方先吃了一惊。 刚刚那懒洋洋的态度,忽地不见,声音都听得一下子多了几分凝重与认真:“你是来自上京?” “……” ‘这倒不是……’ 胡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想了想,也只是道:“别的白葡萄酒小姐倒是没有说,她只说让我把这封信送到,红葡萄酒小姐自然明白。” “……” “呼……” 对方也吁了口气,便不再问,而是变得认真了一些,道:“若是如此,那怠慢了,兄弟。” “我代号烧刀子,与红葡萄酒小姐,白葡萄酒小姐都是旧识。” 他先报了代号,又道:“这件事我会尽快想办法通知红葡萄酒小姐的。” “最迟明夜此时,她会来与你对话。” “……” ‘又要等一天?’ 胡麻心里倒是一怔,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是。” “只是信比较急,烧刀子老兄也请早点知会她。” “……” 二人说定,胡麻便退出了本命灵庙,没有继续睡去,而是先慢慢睁开了眼睛。 床上,香丫头正缩在了墙角睡着,呼吸沉沉,屋里极是寂静。 只有一盏油灯,点在桌上,发出了微弱的光。 转生者在本命灵庙里,可以保持清醒的思考,但若是退出了本命灵庙,便也往往一个恍惚,先就陷入了沉沉的梦里,所以若有事情想,倒通常都是退出本命灵庙后,便先醒来。 “对方是不在安州府城居住着,还是真的找猪去了?” 默默想了一会,倒是想不到什么主意。 先一个,倒是距离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白葡萄酒小姐一下,拥有远距离呼叫的能力,很多本事大的人,但道行也没有突破三柱香。 便如在明州,二锅头老兄的本事是能养红灯娘娘的,但他的道行却也限在了三柱,无法超远距离呼叫……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平时演的太过,能呼叫也装不能。 而转生者虽然同在安州,但也不一定都聚集在府城。 平时躲在了府城外面的某镇某府,甚至某个村子里也都是有可能的。 这位代号烧刀子的人,或许也需要进行一段距离的移动,才能顺利通知红葡萄酒小姐。 另外一个便是,之前没有连接过的人,在对方不进本命灵庙的情况下,呼叫不了。 对方根本听不见。      但若是连接过,哪怕对方没进本命灵庙,也能心有所感。 当然想要对话,还是得进入本命灵庙才行。 无论如何,自己只能先等一天了。 按理说自己如今麻烦缠身,当然是越早越好。 可是情况便是这样,自己送了这封信后,按白葡萄酒小姐说的,安州转生者组织该给自己一些报酬的,到时候再说出自己需要的帮助,便顺理成章。 但如今,正主儿还没联系上,便急着说自己的问题,就怪怪的,双方都不会太舒服。 不过,好在对方一听白葡萄酒小姐的名字,便一下子客气了很多。 可见她在这里确实面子不小,倒让胡麻放心了一点。 等一天就等一天吧! 正在心里想着时,忽然感觉身体微微的生寒。 他猛得抬头,便看到了桌子上那盏油灯,光芒居然在慢慢的变成碧油油的颜色。 心里顿时微微吃惊,身形悄无声息的一动,闪身到了床榻之上。 轻轻拍醒了香丫头,然后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香丫头醒了过来,先是一惊,旋即便看清楚了胡麻的脸,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胡麻这才快速的下了床,从手边的包袱里,翻出了几枝香,点在了窗边。 这种情况,他与香丫头都已经遇着了好几回。 身体微寒,油灯变色,便说明,那东西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飞快点着了香,胡麻便轻轻的靠在了窗边,借了开着的一隙窗缝,向外面张着。 早先他们躲的地方,或是宗祠,或是民家,知道有东西过来,却没瞧过。 如今在客栈里,又是在城中,倒是恰好瞅上一眼。 果不其然,点上了香阵之后,也就半盏茶左右的功夫,胡麻便隐约觉得眼睛一花,看到了外面城中道路上,一阵浓浓的黑暗裹了过来,耳中听到了隐约又虚幻的铁链拖动声。 他全身转生为死,不发出一点动静,悄悄的看着。 只见随着黑暗顺了城里笔直的街道涌向前方,后面跟着的,赫然便是一个头上戴了高帽,手里拖着链子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身材高大,看起来模糊不定,他僵硬的,拖了铁链,一点一点,从远处走了过来,双腿不见动弹,倒像是在地上滑动,直从街道一端,走了过来。 所过之处,整条街道,都变得异常安静,鸡犬不闻,全无动静。 四下里的人仿佛呼吸都停止了,变得不似人间。 胡麻眉头微微一皱,留起了神,看到街道另外一侧,正有提了灯笼的两个打更人过来。 他们似乎看不到对面过来的东西,也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灯笼变成了绿色。 双方相对而行,眼见得便要碰在一起。 胡麻也屏住了呼吸,不知活人与这东西撞上,会怎么样? 心里想着时,便见双方越走越近,那两个打更人手里的灯笼,已经变成了惨碧色,但他们却一无所察。 而他们手里的铜锣,也恰在这会到了敲响的时候,但是锣槌敲在了锣面上,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而同样也是在这时,那戴了高帽的东西,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 不对,应该是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这两个打更人顿时僵在了当场,脸色发绿,还保持着脚抬起,嘴巴大张的模样。 如此怪异的寂静,保持了数息功夫,那戴了高帽的东西,一点点远去。 胡麻的屋里,桌上油灯,已经变回了正常的颜色。 浸骨的冰冷,也缓缓消褪了。 那两个打更人,也忽地打了个喷嚏,继续向前走,一边敲着锣,一边高声叫着: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喽……” “……” 周围一切都变得正常了起来,鸡鸣狗吠声远远的响起。 鼠惊柳动的声音也钻进了耳中。 这个镇子,仿佛在那东西走了过去之后,终于重新活泛了过来。 “公……公子……” 床上的抱着被子的香丫头,直到这时,才敢发出了轻轻的呼唤,明显是有些被吓到了。 “没事了,躲过去了。”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安慰着她。 心里却是也轻松不起来,早些耍了对方一道,换来了两天的安稳。 但如今,对方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已经重新调头,找他们找到安州来了。 自己确实得尽快联系上红葡萄酒小姐,等她救命呐…… 嗓子难受,吞了刀片似的疼 (本章完) 第268章 白葡萄酒小姐(三更求票) 第268章 白葡萄酒小姐(三更求票) 还是要尽快与安州的转生者组织合作起来碍… 通常那东西找过了一次之后,夜里便不会来第二次,但胡麻还是心里留着神,后半夜只是警惕的眯了一会。 心里也在默默的想着,越是靠近了灵寿府,压力便越大了,胡麻甚至都不知道这找过来的是什么东西,更不用说怎么对付了,也幸亏这玩意儿能用香阵躲过去。 “是洞子李家的人派出来找香丫头的?” 他也有些想不通:“但这东西,似乎僵硬木讷,不是那么灵活的样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实在不敢大意,那东西让人本能的警惕。 不过,红葡萄酒小姐,今天晚上才能见上,也只有先见了她,才好打听这些事情了。 “你今天先在房里歇歇,我带了吃的送进房里。” 起来之后,胡麻擦了脸,便向香丫头道:“我需要去探探路,看怎么送你回去。” “这里离灵寿府已经不远了,但必定有人拦着我们,还是得小心些。” “……” “嗯嗯。” 香丫头用力点着头,只是看了胡麻一眼,欲言又止。 胡麻笑道:“怎么了?” “公子……” 香丫头听着,眼眶便又微红,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啦,这一路上全靠了伱帮我,我……我好感谢你,但我又觉得这种话说了太多啦1 “……” 胡麻听着倒是笑了,向她道:“早知道这一路事这么多,我可不一定愿意过来的。” “庄子里的人都叫你一声妹子,我若不帮你,他们怕是都不服我了。” “不过,现在想想,还不如留你在镇子上呢1 “……” 香丫头被逗了一句,也是脸红着,道:“我也觉得,还是咱们庄子里好。” “孙叔孙婶好,大同哥和柱子哥也都很好的……” “……” ‘真这么好,回头让你爹多带点好东西,我给他们捎回去/ 胡麻心里想着,笑道:“记得就行,等你安顿好了,回头去明州找他们玩去。” “或是空了,我带他们到你家拜访,他们可都是特别能吃,到时候你别舍不得就成。” “……” 香丫头倒是被说的破啼为笑了:“他们来了,定是要坐八仙桌的,我还要让阿爹采金玉膏给他们吃。” “金玉膏又是什么东西?” 胡麻心里想着:“难道是灵寿府的特产?走时带两斤回去。” 安抚了离家愈近,心里愈不踏实的香丫头,胡麻便下得楼来,先是在城里略逛了逛,又找了处茶馆喝了会子茶,还在卖糕点的摊子前聊了一会,被人宰了几十个铜子。 但这一切,倒都是为了打听一下消息,一圈转了下来,也不免有些心沉,低叹着,先回了客栈。 昨天夜里,那鬼东西穿街过巷,但城里的人却似乎没有一个察觉的。 而问起了灵寿府,这安州府城里的人,也都是脸色大变。 尤其是那个卖糕点的,胡麻已经任由他宰割了,他也打开了话匣子,啥都舍得往外聊,她家婆娘最近经常去一个叫王婆的人家里帮着套被子的事,他都说出来了。 可是提到了灵寿府时,却是脸色一变,连连的摆着手:“客官,那可不是好地方呀,做生意也最好别过去。” “听说那里是鬼城,有判官在那里抓人进鬼洞子哩1 “别的地方,都是到了晚上,到了人少的地方才邪乎,那里呀……” “嘿,大白天的都邪乎1 “……”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呀,让人怕成这么个样……” 胡麻一番打探,倒也隐约有了个认真。 灵寿府,似乎听着就是个邪乎地,至于那大石头崖,居然听都没有几个听过的。 难不成那里还真有个鬼门关,被洞子李家的人看守着? 抱着满腹的疑惑,终于等到了晚上,在进入了本命灵庙之后,果不其然,到了昨天夜里与烧刀子连接的时候,便准时的听到了烧刀子的呼叫,他便也答应,与对方连接了起来。 而这一连接,便赫然看到,除这位代号烧刀子的转生者外,另外还有一条雾线连接,指向了一个未知之人。 “老白干兄弟,这位便是红葡萄酒小姐了。” 烧刀子一连接上了胡麻,便立刻笑着道:“你们有事只管说着,既是白葡萄酒小姐的信,我不便听,便先不留在这里了。” 说着,竟是切断了胡麻的联系,只剩了他与红葡萄酒小姐两人。 “安州的转生者组织,居然这么严谨的?” 胡麻听了,倒隐约感觉有些惊讶,在明州时,大家都是平等的身份——除了地瓜烧——但在这里,却隐然能感觉到烧刀子对红葡萄酒小姐的尊重。 另外…… 烧刀子退了出去,这本命灵庙里,就变得安静至极,只有一缕香气连接。      无疑,自己的本命灵庙,已经连接上了一个人,但这个人,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倒是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了,先对暗号? 也就在他想着时,却忽然听到了一个慵懒嘶哑的声音:“你与小白有什么关系?” 这声音一听便是那种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极为真实的声音,倒是一下子让胡麻感觉有点意外了,下意识道:“小白?” “就是白葡萄酒小姐呀,她可白了,全身都白,白的发光,所以占了个‘白’字……” 红葡萄酒低低的笑了一声,道:“但她性子傲的狠,又警惕多疑,从来不肯胡乱相信人,居然愿意让你捎这封信过来,可见关系匪浅……你与她什么关系?” “白的发光……” 胡麻想象了一下,白葡萄酒小姐确实挺白的,那红葡萄酒小姐又因为什么原因占了个‘红’字? ……不对,这不是重点。 忙咳了一声,道:“白葡萄酒小姐帮过我,我也帮过她……一点小忙,我们是彼此信任的关系,恰好我有事过来,才让我捎了这封信。” “不过,在说这些之前,我还是先例行一下公事……” 微微一顿,道:“白葡萄酒小姐让我过来的时候,还要我问你一个问题,她说红葡萄酒小姐身上有一块胎记,是长在什么位置?” 边说边声音都小了下来。 问这个问题着实不太礼貌,但保险嘛! 自己毕竟是第一次来安州,也是第一次与红葡萄酒小姐连接,哪能真的确定对方是谁? 白葡萄酒小姐给的暗号就是这个了。 红葡萄酒小姐听了这话,也忽地沉默了下来,胡麻摒着呼吸,也只是听到她呼吸似乎越来越沉重,一颗心悬起。 然后就听她道:“这妮子够狠,让一个男人来问我这种问题。” “罢了,你这信别给我了,我拒收1 “……” “啊?” 胡麻顿时慌了神。 答对了! 白葡萄酒小姐说如果她宁愿不收这信也不回答,那就指定是她,如果回答了就一定有问题。 只是,虽然对上号了,但怎么隐隐感觉,这俩人有些不太对付的样子? 一个上来就说她很白,另一个让问她身上的胎记…… ……嘶! “我是无辜的碍…” 慌忙道:“我只是送信过来,对对暗号而已,红葡萄酒小姐你也确实……确实对上暗号了。” “呵……” 红葡萄酒小姐倒没有真个确定拒收,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我们都已经用转生者的方式沟通了,如今还是来到了安州,我们的地盘,你们还是这么小心,天天跟做贼一样。” “这就是转生者们一盘散沙,什么事都干不成的原因。” “……” 听出了她声音不悦,胡麻忙道:“我之前生的地方太过偏僻,与转生者联系的少,规矩也懂得少。” “但受人所托,便忠人之事,如今找着正主儿了,这封信却不知怎么给你?” “……” 若是口信,直接在这里说了,便也完了,但因为白葡萄酒小姐让捎过来的是一封实实在在的信,又不允许拆开,只有红葡萄酒小姐能看。 这倒让这送信,多了一点麻烦。 转生者稍信,口信为主,这样最为不露痕迹,非转生者谁也察觉不了。 再次之,便是将东西放到一个地方,约好了让对方去拿。 当初白葡萄酒小姐要分给胡麻那批血食,便是用了这种法子,也是相对安全的。 然后,便是小使鬼送信,以及见面了。 小使鬼送信,照理说也比较安全,但若是对方心怀歹意,抓住了小使鬼,可就麻烦了。 不排除有某些人,可用通过小使鬼,把背后的主人揪出来。 至于最危险的,那不必说,就是见面拿信,在双方还没有混的那么熟的情况下,这般冒冒然接头,总让人觉得不踏实。 而想着时,红葡萄酒的小姐似乎也沉吟了一下,道:“取信是一回事。” “我倒还有个别的问题。” “昨天夜里,有役鬼入城,似乎在找什么人,可与你有关?” “……” “役鬼?” 胡麻怔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低低叹了一声,道:“那种戴了高帽,拖着锁链的东西?” “那有可能是找我的。” “……” 本来就有求于她们,该说倒要说了出来。 却冷不防,红葡萄酒小姐听了,竟是声音一沉,不等胡麻说什么,便道:“这是役鬼找你的第几天了?” (本章完) 第269章 阴吏索命 第269章 阴吏索命 “第几天……” 胡麻也没想到红葡萄酒小姐的注意力,竟会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怔了一下之后,想起了从东昌府出来两天后第一次遇见了这东西,便低声道: “这么算,是第六天了。” “头一次感觉这东西出现,是在六天之前的午夜,我烧起了香阵,躲了过去。” “此后,它也出现了几次,但都躲过了。” “……” 红葡萄酒小姐忽然沉默了下来。 胡麻隐约觉得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心里倒微微的担忧,等候间,才听红葡萄酒小姐忽然道:“你信我们吗?” “什么?” 胡麻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 白葡萄酒小姐倒是说过了安州的转生者可信,但是,她与这位红葡萄酒小姐的关系似乎也有些…… “你遇到的麻烦不校” 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却多了几分凝重,低声道:“看样子,这封信,我们要亲手接过来了。” “但也要委曲你一下,再多跑趟腿,明日午时一刻,伱可以到安州府城南,绣鞋巷子口,两棵大槐树之间的柳儿祠堂来,我会让烧刀子在那里接应你。” “你把那封信带来,若有事,我也在看到了信后,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 胡麻闻言,倒是有些惊讶:“当面取?” 转生者之间,递信的方式很多,惟独当面取信是风险最大的。 自己与她们也是初次连接,且不说自己能不能信得过她们,她们难道就这么信得过自己不成? 或者是,白葡萄酒小姐面子大,让她们不在意这危险? 可再一想,便明白她这安排,或许便于她提到的役鬼有关,心里快速的衡量了一下,便即回答:“好,我明天过去。” 退出了本命灵庙,便又默默寻思了片刻,坐在椅子上睡下。 于是第二天起来,便先做起了准备。 周管家人挺好的,虽然一路上憋着坏心思,但是中间自己向他打听活,他还是给老老实实说了一些的。 其中便包括了对于把戏门来说最为基础的易容与腹语术等,那腹语术倒是不好练,但易容这种技术,学好学精也不容易,但平时应付一下子,倒简单。 先一大早去买来了几块猪皮,几杆毛笔,又到了当铺,拿了几件旧衣裳。 回到了客栈里,一番施为,往自己脸上抹抹画画,便已经成了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头,当然,也只能远远的看,离近了看,破绽还是挺明显的,只能戴上斗笠,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是自己还没仔细研究过这些活,二是时间也来不及。 真要做周管家说的那种人皮面具,又倒模子又描痕,还得用银针改变肌理走向,麻烦着。 但听他说了,把戏门里,有高手,懂得画皮。 那可真是彻彻底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做好了这番准备,他才吩咐了香丫头,出了客栈,一路往安州府城南的绣鞋巷子口而来,香丫头见他这样忙着,一看就是在做正事,更是不敢打扰,老老实实的等着。 一路找到了安州府城南,先扮着老江湖,在旁边转了会,找到了那绣鞋巷子,但到了这时,却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来到了城南,也到了巷子口,甚至还看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说的那两棵大槐树,甚至看到了那一眼古井,但惟独对她们说的什么柳儿祠堂没看见。 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座小小的神龛,哪有什么能容人进去的祠堂? 找了一圈,特意盯着那神龛看了半晌,心里逐渐明白了什么,心间微疑,但午时一刻却快要到了。 “再小心,总也该有个决断。” “既是要过来求人帮忙,再表现的纠结怀疑,便不好了……” “……” 他心里想着,便索性扮作过路歇息的路人,轻轻的在那神龛前坐了下来,斗笠遮着太阳,余光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但等候了许久,却一共也没见几人过去,更别说可疑的人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似乎已经过了一刻,太阳晒的人暖烘烘,旁边井水又带了丝丝清凉,若有若无的奇异花香飘来,胡麻竟也有些神思倦怠,隐约间,仿佛听到了一声声娇媚痴喘的女子笑声。 一转头,倒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那身边小小的神龛之中,竟似多了很多指许长的小人,在那里弹琴弄箫。 “老白干兄弟,你也太小心了,进来一叙吧1 胡麻忽然听到了这小小神龛里,响起了一声带了笑意的呼唤,感觉自己身体一阵轻盈,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个宽敞精美的殿堂之内,装饰精美,异香扑鼻。 身边莺莺燕燕,身披薄纱,在旁边磨磨擦擦。 呼唤自己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只见一个身上裹着舒展的黑色袍子,懒懒卧在了台阶上的人,正笑着向了自己招手。 胡麻正自处于半清醒,半疑惑的状态,微觉惊讶,道:“这是……” “红葡萄酒小姐的黄粱之术……” 那身上穿着黑色袍子,依稀让人感觉面容俊朗,但也不知为什么,越想看他,越记不住他模样的男人笑道:“虽然是幻术,但她可也是等闲不会随便施展的。”      “现实里见面取信,多少都要小心点,所以才借了这术。” 说着,向胡麻伸出了手,道:“信呢,拿过来吧,我先去递给红葡萄酒小姐。” 如今是在幻境里,但胡麻摸索了一下胸膛,还真的找到了那封信,只是要递过去之前,却又忽然警惕了些许,看了一眼那黑色袍子的男人。 黑色袍子的男人怔了一下,道:“我可不知道红葡萄酒小姐的胎记长在什么地方,这暗号我对不上。” “……也不敢对1 胡麻道:“我是想问你,那位小姐身边养的狗,叫什么名字?” “……” 黑色袍子的男人怔了一下,表情有些诧异:“她养的是一只猫吧,名字叫白蜡……她怎么会喜欢狗,她是最讨厌狗的。” “……” 一听这话,胡麻也终于放下心来。 不是自己太警惕,实在是这种事情要多留个心眼才行,这才笑着递过了那封信,却见黑袍男子接了过来,也只是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一位女子,对方便轻盈的飘走了。 黑色袍子的男人倒是叹了叹,向胡麻笑道:“不愧是跟白葡萄酒小姐一路的人,这谨慎劲真像。” “但你且稍坐,我还有要紧事跟你说。” “……” “什么?” 胡麻隐约猜到了,抬头看向了对方认真的眼神。 “你道我们为什么急着在白天的就见你?” 黑袍男子低声道:“今天夜里就是第七天了,那役鬼必定可以找到你,那就麻烦了,兄弟,不是我危言悚听,今天晚上,你不做准备,怕熬不过去。” 胡麻低呼了口气,事情果然不简单,昨天他们问自己,便有所察觉了。 “役鬼,不是人间的东西。” 烧刀子低声道:“那玩意儿,也不是普通人能指使得了的,可一旦请出来了,必定能找着人。” “从它第一天开始找你算起,你就已经逃不掉了。” “在七天之内,你别说用了香阵,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提前留了意,或是躲在污秽地方,或是躲在神像后面,甚至是躲在床底,都有可能逃过它,但是,只有前六天能躲得过。” “到了第七天,无论你怎么躲,它都一定会找到你。” “……” 胡麻想到了那古怪的东西,心里也不由恍然。 难怪这几日,自己虽然可以用香阵躲过它,但心里却一直都没有放松的感觉。 立时道:“那……现在有什么法子?” “现在我们就是在帮你1 烧刀子叹了一声,道:“若想对付这玩意儿,便只有请红葡萄酒小姐亲自出手,而且,是你在现实之中见到她之后,再由她来帮你处理。” “也就是说,你们才只不过连接了一次,她便要在你面前现身,甚至还要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 “这……” 胡麻忽地心间恍然,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如临大敌。 对转生者来说,这确实是一件极为冒险,且让人为难的事情,自己也微微沉默,向他道:“那红葡萄酒小姐她……” “她肯定不想拒绝,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 烧刀子倒是叹了一声,道:“之前也不知多少转生者听说了她,过来找她帮忙了,她都不拒绝,但我们却要劝着她,该有的小心一定要有。” “这也是我们需要先看信的原因。” “看过了信里的内容,才能决定,是不是真要花这么大力气,冒这么大风险在现实之中帮你。” “……” 对方坦然说了出来,胡麻倒觉得心里踏实了。 算算时间,信已经被取走了有一会,便低声道:“那结果呢?” 烧刀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远处,忽见得周围一阵轻香飘来,身边所有围绕的莺莺燕燕同时消失不见了,周围变得极为安静。 “红葡萄酒小姐看已经看过信了。” 烧刀子叹了一声,苦笑道:“看样子白葡萄酒小姐在信里帮你做了保证,你是值得我们尽最大努力帮你的类型。” “现在,你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270章 江湖规矩 第270章 江湖规矩 一阵微风拂过,胡麻醒了过来,却只觉阳光洒在阳上,微微骚痒,周围一片清幽。 再转头看那小小神龛,破败矮小,容不下一拳,就更看不到什么莺莺燕燕,以及能容人进去的大殿了。 但是摸摸自己怀里,那封信却真个已经送了出去,而烧刀子一一提醒了的自己的事情,也同样历历在目,就仿佛两人刚刚分开。 低低一叹,倒不知该轻松,还是沉重。 沉重的是,听了这位烧刀子一讲,总算是明白了那晚上找过来的东西远没有那么简单,自己还以为这走鬼人的香阵厉害,却原来是那玩意儿也有着一定的规律,愈发的不好躲。 但放松的则是,果然,找到了组织,好办事。 想着他们的嘱咐,也不由暗自叹着:“白葡萄酒小姐的信里究竟有什么,竟让他们如此的郑重?” 本来以为,自己过来了,可能只是得到一些安州转生者组织的情报帮助,或是随手帮个小帮,但对方这倒像是一下子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似的。 甚至,对方愿意让自己直接去红葡萄酒小姐那里,一下子便将对方现实里的身份泄露。 对转生者来说,曝露身份,这是多大的面子,在明州,地瓜烧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与她合作的另外三个人是谁呢! 低低叹着,也想起了在刚刚那黄粱术里,烧刀子很严肃的告诉自己的事情:“役鬼索命,无常勾魂,七天之内,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去。” “法术还有破法,但这东西没有,这已经不是什么人施展出来的法门了,只要被这东西盯上,便只有被带走这一个可能。” “但也巧了,整个安州,惟一能解这东西的,便是红葡萄酒小姐。” “可是她虽然同意了帮忙,却也不是直接上门就那么简单的,我需要跟你讨论出一个方法来,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她,也不会惹得旁人生出疑心来。” “……” 对这一点,胡麻非常理解,立刻点了点头,认真听对方怎么做。 “你自明州来,在安州举目无亲,红葡萄酒小姐也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除了偶尔出去逮猪,伱们按理说没有道理相识,她更没有道理帮着你解决遇到的麻烦事情。” “但只要我们好生策划,总能让你们的相识相见变得合理。” “所以,先请老白干兄弟说一下你惹着这东西的原因与过程吧,再瞧瞧该怎么办。” “……” 胡麻也认可他的话,便微一沉吟,将自己护送香丫头过来的事情说了,这其实也会一定程度上漏自己的底,但如今自不能如此小心。 不过,这般讲述了一番,倒发现烧刀子对自己在明州的事情全不在意,甚至香丫头的身份也没怎么打听,倒是听到了自己在东昌府与平南道上的妖人交过手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宰了那几个人?” “可有凭证?” “……” 胡麻立刻道:“有的。” 烧刀子便也拊掌大笑起来:“这就好办了,你直接上门去找红葡萄酒小姐即可,按规矩来,便不会有什么风险。” 胡麻听着,忙道:“什么规矩?” 烧刀子却是笑了起来,道:“江湖上的规矩。” 说完了这些,他便给了胡麻一件东西,指了一个地点,又交待了一些事,便让胡麻出来。 一阵微风出来,胡麻便已醒了过来,只觉得这一场交谈,如真似幻,当真神奇,不过他也知道要紧,不及细想,快步去准备。 先作忙忙奔走状,到了几个地方,胡乱打听了一些事情,又到了城里某个点了红灯笼的馆子里面,用暗号与老板娘说了几句,拿到了一份东西。 一应俱全,戏也足了,胡麻这才回到了客栈,接上了香丫头,便结了房钱,牵上了两匹马离开。 见胡麻如此急迫,香丫头也紧张了起来,道:“公子,我们去哪里呀?” “我研究了两天,想将你送回灵寿府,心里只是没个好主意。” 胡麻心里已经定好了剧本,便也是一脸忧色,道:“如今,也只能去城外搏上一搏了。” “啊?” 香丫头顿时有些担心:“你是要与三哥哥交手吗?” “他……他很厉害的。” “……” “就因为他厉害,所以才要搏上一搏。” 胡麻苦笑道:“当然不是跟他斗,是先去搏个机会。” 一边说着,一边牵了马出城,到了城外才骑上,快马加鞭,向了一个地方赶来。 经过了几日连续的奔波,他们骑马倒都骑的挺像个样子了。 不过这骑马快跑,却也只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远离了安州府城,沿路上只见得田里庄稼齐整,远处青山碧水,风景甚是不错。 但胡麻看到了前方一个很大的镇子,却又不进去,而是调头转向北边。 很快便已进了山间小路,马也慢了下来,却是越走越慌,周围荒草萋萋,还遇着了一片荒坟,但仍是不停,继续向前走,终于来到一片林子前,只见那边树上,到处绑着红布。 密密麻麻,在山间薄薄的雾气里,瞧着很是诡异。 “绑了红布,便说明这里有危险。”      胡麻瞧着,都叹了一声,道:“红葡萄酒小姐,倒真是挑了个好地方住着啊1 到了这里,马都不便骑着,便下来牵着。 要往里走时,却听见不远处坡上,响起了一声吆喝,转头看去,倒是一个背了柴正下山的樵夫。 对方一脸的惊慌,远远的向胡麻他们叫道:“两个小娃娃,你们是疯了不成?没瞧见这里有咱走鬼人系的红布,前面可千万去不得,闹妖哩,你们闯进去,小命就没了。” 香丫头听见这樵夫如此说,心里也害怕起来。 胡麻却是吁了口气,向樵夫道:“多谢老爷提醒了。” “不过我们兄妹也是遭了难,要求高人治病哩,听人说这里不是闹妖,是有高人。” “……” “什么高人?” 那樵夫都惊讶了一下,道:“没听说,只知道里面邪性,没人敢进去。” “咱们打柴的,都不往里面走。” 不过他见胡麻与香丫头坚持要去,便也只能没有办法的摇了摇头,背着柴回去了。 一步三回头,只可怜了这两个小娃娃的命哩。 “江湖险恶,但民间还是好人多。” 胡麻心里也叹了一声,带了香丫头继续往里,却是在穿过了林子之后,眼前倒是又开阔了不少,远远的看着一条在草丛里踩出来的小路往通向里。 只是这里或是因为地势缘故,总是有着挥不去的雾气,他们牵马走在这里,只觉阴森森的,时不时看见一些古怪的事物。 但继续向前走着,倒终于在小路尽头,看见了一座农庄,只是这地势陡高陡低,他们到了这农庄前,却有种前方本来空无一物,这农庄冷不丁直接出现在眼前的感觉。 但那农庄瞧着普普通通,黑色木门,石头院墙,墙外种着几棵柳树,偏生看着,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香丫头这时已经紧紧的跟着胡麻,快要抱住他的胳膊了。 胡麻自己都绷着心神,只感觉靠近了这庄子,怎么倒有种当初靠近了鬼寨子的感觉。 鬼寨子是怨气冲天,这里,则是邪气逼人。 但他心里明白,这是自己人的地方,便也只是壮起胆子,上前敲门。 “吱呀……” 却不想,刚刚抬手,这庄子的木门,便忽地打开了。 门后空无一人,倒有种隐约带着血腥气的冷风,忽地迎面吹了过来。 他与香丫头退了一步,挡着脸,但对视了一眼,还是继续向里面走,可是被他们牵着的马,却像是遇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硬是高抬着脑袋,坚决不肯走进这庄子一步。 没奈何,胡麻只有将马栓在了外面的柳树上,自己带了香丫头进去。 “公子,咱们这是来干什么呀?” “嘘,莫要作声,能不能顺利的送你回家,就看这位高人愿不愿意帮忙了。” “……” 边小声说着,边走进了庄子,却见里面,看起来也只是很普通的模样,里面有着几间低矮的草舍,墙边堆着一些木制的农具,居然还有高高的草垢。 只是若与普通的农庄不同的,那便是这里看不见人影,而且这里的牲口,居然都是散养的,猪羊牛马,皆零散呆着。 当胡麻他们走了进来,这些正零散卧在了庄子里各处的牲口,便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迎着它们的眼神,香丫头竟觉得有种渗人的味道。 “有人在吗?” 胡麻高声叫喊,扯着抱紧了自己胳膊的香丫头,慢慢向里面走来。 没有声音回应他,这庄子里更显得安静,但那些散落于各处的牲口,却缓缓围了上来。 这些牲口有的高大,有的矮小,有的强壮,有的瘦削,但却都走的小心翼翼,似乎非常的虚弱,一点一点蹭到了胡麻他们身前,便已经吓的胡麻与香丫头都不敢继续向前了。 而这些牲口凑了过来,前腿跪倒,将他们的去路挡上,却没有别的异状。 只是努力的梗起脖子,口中发出了叫声来。 有的哞,有的咩,有的哼哼,叫声混在一处,自然不清楚。 但胡麻却是越听越不对劲,仔细听着这里面的音调变化,忽地大吃了一惊,冷汗渗出。 救命! 这些牲口,都是在向自己喊救命! (本章完) 第271章 裁皮制衣韩娘子 第271章 裁皮制衣韩娘子 牲口怎么会喊救命? 尤其是,这些牲口看起来没有异样,只是虚弱些,走动起来晃晃荡荡,不像一般的牲口那么健壮,可是越看他们,越让人觉得别扭。 胡麻都是在听出了它们口中喊着救命的时候,仔细去看,才忽地察觉这别扭的地方。 是它们的眼睛,眼睛里居然全都带着一种…… ……属于人类的眼神! 正是这眼神,让他们越看越别扭,甚至开始感觉恐慌。 这比看到什么游秽鬼怪更可怕。 胡麻都觉得受到了一种冲击,猛然后退了一步,将香丫头护在身后,也按住了刀柄。 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造畜。 这个庄子里,到处都是造畜的产物,这些牲口,有可能都是人。 早先见过的吴禾妹子的惨状,不由得浮现在了眼前,他也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甚至原本带着一种拜访自己人,表面担忧,其实心里很踏实的感觉,都消散了。 莫名的开始怀疑,难不成那烧刀子的话,其实也是假的,他是在骗自己,将自己引进了这么个魔窟里来? 但也就在他心里的惊惧怀疑到了极点时,却忽听得一个声音懒懒响了起来: “你身前那个,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为了两块银饼子,加上半斤青太岁,便趁夜冲进了人家里,全家老少都给砍死,就连一个三岁的婴孩,也给摔死,然后丢进了汤锅里。” “我赶过去的时候,一条腿已经没了。” “他左边那个,是个采花贼,学了点把戏门的本事,翻墙越户,迷人清白。” “尤其他还有个癖好,专爱在人嫁人前动手。” “嫁的越好的,他越有兴致。” “不过半年时间,已经逼得好几个新娘子上吊了。” “……” 胡麻与香丫头都吃了一惊,忙忙的抬头看去,便见这庄子的草垛后面有个人影,声音正是对方发出来的。 她一边干活,一边慢慢的说着:“更旁边那个,之前荒年的时候,做过人栏子里的勾当,把人引进强盗窝里做两脚羊,只为自己换上一块肉吃。” “至于那个哭哭啼啼,最委曲的,则是更罪大恶极了……” “……” 一边说着,那人影慢慢走了出来,口中说着:“他居然进我庄子偷东西,还逮了一只羊去烤了吃了。” “于是我就让他顶了数。” “……” 她说话很慢,但声音却极让人渗得慌。 而随着她终从草垛后面走了出来,身体穿过了这庄子里无处不在的薄薄雾气,也终于让胡麻和香丫头,忽地眼前一亮。 只见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气质古怪,分明模样娇丽惊艳,却又头上裹着毛巾,腰间拴着烟袋,手里还拎着一捆刚从草垛抽出来的干草,看人一脸的冷淡。 这会子,正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淡淡道:“怎么,你们也是进来偷东西的?” 那张脸虽然长的极为好看,但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香丫头迎着她的目光,已是心里惊惧,慌忙的低下头去,连连摇着头,却不敢答腔。 “这就是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心里则是讶异,对她充满了好奇,但却谨记着烧刀子给自己讲的“江湖规矩”,忙向了对方轻轻一揖,道:“前辈千万莫要误会,我们是过来求助的,敢问前辈可是……” “求助?” 冷不丁听得这话,对面的村姑脸上,似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似笑非笑的打量了胡麻一眼,轻轻点了下头,口中却冷笑道:“咱们认识?” “不认识。” 胡麻立刻摇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灰布,道:“但我在玉冰馆里,拿到了一份通缉,知道前辈是彩衣门里侠义心肠,惩恶除奸的好人。” “还曾经在道上发了一份悬赏通缉,说是想要平南道上那几位乞儿帮妖人的脑袋,这倒巧了。” “那几位妖人的脑袋我没有带着,但……” 顿了一下,才勉强笑道:“那几个人倒确实都死在了我手里。” 这话出口,胡麻与对面的人都有准备,不过是流程,但身边的香丫头却是身子一震,抬头看向了胡麻。 正当她小脑袋里在努力的消化着这些信息,对面的村姑却一怔之后,忽然冷笑了起来:“小子,咱们把戏门里的人,手快,眼准,我瞧得出你是守岁人,但应该还没有入府吧?” “平南道上那什么崔干娘,什么白骨鞭,我确实早就想除掉他们了,只是要照顾牲口,才没顾得上。” “他们的本事,我也有所耳闻,不算弱,伱倒哪里来的本事,能够把他们除了?” “……” “演技没一个差的……” 胡麻心里一叹,便挺起了胸膛,先拿出了几样东西,放在地上。      却见是一块破损的牌位,一块被明显挣断过,上面还有着几块白骨件的鞭子,一把工匠用的尺子,一个上面有钉眼痕迹的木偶等等。 大声道:“人头虽然没有带来,但有他们平时使惯了的家伙在这里做凭证。” “实不相瞒,能除掉这几个妖人,于我也是运气,当时有位大走鬼帮手,但她受了伤,如今已经回去了。” “而我是到了安州,被人逼得走头无路,到处打听,才知道前辈发了通缉令,想要这些妖人的脑袋,便过来碰碰运气,我只相信前辈嫉恶如仇,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 “真是小孩子的话啊1 胡麻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出来,把香丫头震憾的不行。 但对面的女子却只淡淡笑了一声,饶有兴致的道:“不过你是怎么走头无路了?” “说说吧,难道是这些妖人的同伙在追杀你?” “……” “算是。” 胡麻知道机会来了,立刻说了出来:“事情是出在我身边这位妹子身上。” “她其实是……” 一转头,看了香丫头一眼,却故意不说,只是道:“灵寿府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命苦,被平南道上的崔干娘给拐了,卖到了明州。” “我偶然救下了她,便想捎信让她家里人来接,结果家里人没有动静,我也只能亲自护她往灵寿府这边来。” “只是没想到路上被那崔干娘发现,纠集一众妖人来灭口……” “……” 说着便将大体的事情一讲,义愤填膺,活脱脱一个心地善良,满腔仗义的乡下少年。 香丫头已是感动的快要落泪。 她一开始只听着胡麻说要出来搏一搏,只是不明所以。 如今才明白,公子这是没有办法了呀…… 他只是一位血食帮的小掌柜,送自己到了这里,已经到了极限,再往灵寿府去,也不知会遇着什么,实在束手无策。 所以,他便冒昧来找江湖同道帮忙了? 但胡麻与对面的村姑,或者说是红葡萄酒小姐,却不会让她这么快明白过来,红葡萄酒小姐演义也是很不错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道:“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淳朴的少年?” “哎哟,就是心肠不错,但小脑袋瓜却不够聪明,你倒是做了好人,但看明白这丫头了没?” “若真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哪能招来这么多麻烦?” “……” 迎着这话,胡麻只是装作为难,并不回答,香丫头已经低头沉思。 那村姑却又忽然笑道:“但也无妨,我是彩衣门的人,我们这些玩把戏的,人多,也杂,出了不少败类,我有除掉这些人的职责。” “乞儿帮论起来是该我们把戏门管的,你除掉了崔干娘他们几个败类,倒也确实帮上了我们把戏门的忙。” “但你这么找上门来,就想让我帮忙?” 她呵呵笑了两声,瞧着胡麻,低声笑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又要花多大的力气帮你,你便这么冒昧的上门来开口,觉得合适?” “啊?” 这话问的胡麻都愣住了,不是说了按了江湖规矩上门,红葡萄酒小姐就会顺水推舟帮了自己的? 怎么如今话说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是没有应下来? 那我下面的台词是什么? 正心间疑惑,却又忽听韩娘子话音一转,自言自语道:“但能除了那几个妖人,说明你这小孩也算有本事。” “不如这样,你答应在我这庄子里喂几年牲口,我便可以听听你找我帮什么忙,如何?” “……” “这……” 胡麻一下子面露难色,似乎是在犹豫。 “不可以。” 可这时,香丫头却忽地大声说了出来,让已经想说好辞的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都愣住了。 然后就见香丫头看了胡麻一眼,低声道:“公子,我不能再让你帮我吃这种亏啦1 然后,她一个身材单薄的小丫头,身上穿的还是为了藏起身份,又脏又乱的衣服,如今却是轻轻整理了一下,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神色在这一刻,倒像是变了一个人,有种大户人家出身的端庄。 认认真真的来到了红葡萄酒小姐面前,轻轻的福了一礼,道:“前辈,我知道你是谁啦……” “阿爹当年跟我讲过,安州这边的几位高人,其中便有位剥衣制衣韩娘子,是一位把戏门的高人,想必就是你吧?” “晚辈是灵寿府大石头崖守关李府的女儿李香玉,在此拜见前辈。” “还请前辈瞧在鬼洞子李家的面上,帮我们渡了这一劫,送我回家去吧……” (本章完) 第272章 欺字诀 第272章 欺字诀 “小丫头可以碍…” 听到了香丫头忽然上前说了这些话,却是胡麻与韩娘子都吃了一惊。 胡麻之前与烧刀子商量了半天,就是为了找在现实里可行的逻辑,依附于这个世界的规矩,让红葡萄酒小姐有合理的理由帮助自己。 之所以这个事,不由红葡萄酒小姐亲自出面来与自己商量,按烧刀子的话说,就是因为她耐不住性子,同样的话,她不喜欢商量过一遍之后,再演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她不喜欢彩排。 所以,烧刀子与自己商量好了计划,便由自己真个以江湖人的身份找上门来,光明正大的求她出手帮自己的忙。 当然,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当自己把提前准备好的理由与契机说了出来,这位韩娘子却忽然不以常理出牌,又额外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时,倒一下子搞得自己措手不及了。 她那个条件,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但没想到,香丫头还真是个知道疼人的,她担心自己为了救人,被人拿捏,主动站了出来,而她这一自报家门,倒有意外的奇效,事情的性质立刻就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 就连红葡萄酒小姐,或者说是韩娘子,态度也略略有了些变化,点了点头,道: “原来是洞子李家的小姐,你们家倒是少与安州门道里的人往来,但既然都在安州,也算是左邻右舍,你到了我门上,我也得唤你一声妹子。” “但伱既是李家的人,怎会落得这番田地?这里离灵寿府可不算远呐,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安州地界招惹你们李家的人?” “……” “我……” 香丫头有些委曲,顿了顿,小声道:“我是被奸人所害,险些回不了家啦。” “全是公子仗义,送我回来。” “但如今到了家门口,那些人还不肯罢休,还要拦着我回家。” “……” 她似乎也有些为难,哪怕知道是管家骗了她,也不愿说管家的坏话,但在这种语境下,也不能不能说。 不过说了几句,倒是触动了情绪,眼睛微微泛红,向韩娘子道:“前辈,他们欺负我爹爹要守着鬼洞子,不能随便出来,拦着我不让回家,我想请前辈帮帮我。” 前面几句,还是照着江湖上的场面话来,后面几句,到底还是像个小女孩。 但她毕竟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韩娘子对她便也与之前不同了。 轻轻一让,道:“那不消说,别说以前我也有事求过洞子李家,哪怕没这事,李家小姐落难,看在江湖同道的面上,我也得帮。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屋里来说话吧1 胡麻与香丫头,跟着她进了庄子里的堂屋,就见这里布置简单,朴素。 瞧着倒是普通的农家模样,只是灯盏、桌椅、床榻,却又都透着些精巧怪异。 他们在桌边坐下,不多时,门外倒是一股子阴风飘来。 一抬头,倒是看到一个身上插着各种刀枪剑戟,额头上都钉着一枝箭,看起来模样极为凄惨,但身上却也穿着甲胄,仿佛是战场上将军一般模样的人飘了进来。 他脸色煞白,眼睛空洞,满身血污,但手里却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两只瓷杯,往桌上一放,便又飘走了。 韩娘子看了一下表情怪异的胡麻与香丫头,淡淡道:“我这里怪东西多,普通人来了遭不住,便想请个做饭烧水的也难,所以只能让使鬼帮着做事了,你们将就着些便是。” “使鬼还能做家务?” 胡麻倒不由得想:“小红棠待开发的技能,又多了一项。” 韩娘子倒并不喝茶,只是道:“现在你们说说吧,遇着了什么麻烦。” “是,是洞子里的一些东西……” 香丫头放下了茶杯,道:“我之前见过,但没与它们接触过,它们找过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防范,况且,我想回家的话……” “说的不够清楚。” 韩娘子皱了下眉头,看向了一边的胡麻。 “是一种戴了高帽,身上绑着铁链的阴灵,不像游秽,但也不像普通的邪祟模样。” 胡麻便细细讲述,道:“所过之处,油灯变色,冰冷刺骨,活人无声。” “役鬼?” 韩娘子脸色一变:“第几天了?” 胡麻已被问过这个问题,忙道:“算起来,第七天了。” “好家伙……” 韩娘子都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命大还是命苦,命苦的话,居然被这东西盯上了,命大的话,倒是恰在这第七天上找到了我。” “不过……” 说着倒看了香丫头一眼,笑道:“你既是洞子李家的小姐,他们却请了这东西来找你,难不成是疯了?” 香丫头表情也有些压抑,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才低低的道:“我还没有正式进过鬼洞子的,那些东西还不认我……” 胡麻有些诧异,忙道:“前辈,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种不属于活人世界的东西。” 韩娘子看了胡麻一眼,道:“并非游秽,也非邪祟,更不是那些堂上受了香火的冤家,我因在安州行事,也见过一两回,瞧着他们身上似乎有被炼制的痕迹,但也搞不太明白。” “我只知道,被这玩意儿盯上,七天之内,必定丧命,还没有例外的。” “……”      胡麻一下子担心起来:“那……” 韩娘子摆了摆手,道:“要不怎么说你们命大呢?” “洞子李家的小姐落难了,找江湖同道帮忙是应该的,但亏得你们找见了我,若是找了其他人,便是想帮忙,怕也会有心无力。” “只有我,才有可能在这第七天上护住你们,不让那鬼东西找见了你们。” “……” “啊?” 胡麻与香丫头,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不过一个是早就知道,演出来的,另外一个,倒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们这般如临大敌的上门,倒让我跟也跟着紧张了,现在听着,倒不算是什么大事。” 那韩娘子摆了摆手,道:“今天夜里,我护住你们,明天一早,捎信给李家。” “这……” 胡麻顿时表现出了为难,道:“前辈,我之前也给李家捎过信的。” “然后没人来接,反而麻烦到了?” 韩娘子似笑非笑的看了胡麻一眼,道:“你这小兄弟,是个好心肠的,但江湖经验毕竟还是浅了些。” “这等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么不会丢,要是丢了,便肯定没这么简单。” “但也别担心,你捎信,跟我捎信,是不一样的,你捎信先给门房瞧过,而我捎信过去,他们不敢瞒着,定然要递到那鬼洞子里面去。” “……” “总感觉这微微的得意有些熟悉碍…”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大为轻松,心想这事顺利了。 “嗯,多亏前辈啦……” 香丫头也忙说着,又有些犹豫,道:“但是,但是那些不想让我回家的人……” 瞧着她不好说,胡麻便替她道:“拦我们的人,这一路上没少设陷,如今离家也就一步,对方怕是更不肯善罢甘休了。” “没这点把握,也不敢答应帮你们的忙。” 韩娘子听了,却是轻轻一点头,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吧1 两人忙起来,跟了她来到旁边一个屋子里,瞧着竟是一座草屋,木壁泥顶,还有些漏风,一点也不结实。 里面放了些奇怪的事物,暗盒口袋,金属手套,连环铁圈等等。 瞧着,倒有不少都是人在变戏法的时候才用得上的。 “今天晚上,小丫头你就留在这个屋子里。” 这韩娘子边说着,边取过了一道符,上面胡乱写了个什么名字,连同她一边掐手指一边编出来的生辰八字,贴在了香丫头的额头上。 又在屋子里的一张小床旁边,放了一双鞋子,但摆放却又讲究,一只朝里,一只朝外。 最后来到墙边的一个木头柜子前,写写画画了半天。 这才向了香丫头叮嘱道:“夜里,你便顶着这张八字贴,坐在床上,身前摆一碗清水,碗上放一双筷子,筷子指向西南,若有什么变故,筷子的方向变了,你就重新摆回来。” “待到子时,若水结了薄冰,冻住了筷子,你便拿被子蒙在碗上,两只鞋摆正,自己躲到柜子里。” “进了柜子之后切记,一定要紧闭着眼,不管听到了什么动静,也不管身边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睁开,也不发出声音。” “一睁眼,法就破了,那东西会找到你,但只要不睁眼,我便可以保你无碍。” “……” 听她说了这些,胡麻与香丫头都如临大敌,仔细记下,末了却又有些奇怪:“这就完了?” “……” “当然。” 韩娘子道:“再有什么麻烦事,当然就是我亲自处理了。” “呵,好教你们两个小的得知,链子鬼拘人,再大的道行也难逃,但只有我们把戏门里的人解得了,把戏门分‘欺’、‘巧’、‘诈’三派。” “其中,擅长欺字诀的人,学的就是欺天欺地欺鬼神,功夫深了,天地都能欺得过,更何况是这一只役鬼?” “……” 胡麻与香丫头,也都有些长了见识的模样,胡麻好奇道:“那前辈是欺字诀?” “不,我是巧字诀。” 韩娘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但我三种流派,都很擅长。” (本章完) 第273章 红葡萄酒小姐 第273章 红葡萄酒小姐 “这么厉害你还住郊区碍…” 看着红葡萄酒小姐那淡淡的,带有些微自信与炫耀的表情,胡麻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自己亲眼见过那东西的神秘与可怕,也感受到了那种东西带来的压迫感,因此这时韩娘子表现出来的云淡风清,便不由得让人有些怀疑。 但自己毕竟知道韩娘子的另外一层身份,也就没有道理不信了,于是便先踏实留了下来,由韩娘子又问了香丫头一些话。 到了傍黑时,韩娘子又让那金甲将军搬来了一张小木桌,上面满满是鸡鸭鱼肉,招待胡麻与香丫头吃了,然后便让香丫头提前去小屋里面坐着,胡麻则被她留在了身边。 没有进堂屋,而是在这小院里,轻轻扯下了一块挂在两株细树中间,上面纹了八卦纹理的布,顿时两张藤椅,一只小茶几出现在了他们身前,茶几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香炉,点了三枝香。 “喝茶1 韩娘子招呼胡麻坐了下来,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茶壶,两只杯子,倒了两盏茶出来。 “她袖子里明明像是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呀……” 胡麻一脸惊讶,端起一只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确实是让人夜里提神的酽茶,最关键的,居然还是烫的,这是怎么藏袖子里的? “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别问。” 韩娘子坐在了其中一张藤椅上,淡淡道::“我们这门道,忌惮别人打听。” 胡麻非常理解,捧着茶慢慢喝着。 身边这位,是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相同世界观的人。 但是出于转生者的警惕,却不好直接对话,哪怕明知对方来自同一个世界,也只能假装不知,面对面的情况下,也只能小心翼翼的。 ……正当她想着,韩娘子忽然转过了身,压低声音道:“小白在你们那里,还是过的那么小心翼翼的?” 胡麻倒是被呛了一下,有些吃惊的看着韩娘子。 现实里,真可以聊这种话题的? “放心。” 韩娘子,或者说红葡萄酒小姐,忽然随手从树后面一扯,居然随手拉过来了一张屏风,上面还挂了几个小巧的铃铛,道:“这样挡着点不就行了?” ‘这挡着有什么用啊?’ 胡麻也不知是惊讶于红葡萄酒小姐的手法,还是她这态度了。 转生者如非必要,都不会在现实之中交谈的吧? 你拿个屏风一挡,就开始扯闲篇? 虽然伱这庄子里面空寂无人,但被造成了畜牲的恶人可到处都是吧? 刚刚想要提醒,却又忽地“咦”了一声,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定睛向周围看去,才发现自己能够看清楚的,只有只有这藤椅,茶几,以及周围的几寸距离而已。 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在某种法门里? “反应挺快。” 这时红葡萄酒小姐也知道胡麻反应过来了,便淡淡笑了一声,道:“我与小白性格不同。” “她太苟了,小心这小心那,而我不一样,我代表的是转生者里的另外一种态度,但这不代表我不小心。” “在我的术里交谈,与在本命灵庙也不差,所以你倒不用担心。” “……” 胡麻听着,便也略略放心,小心的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道:“她是白,你是红……”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笑,道:“她占了个白字,是因为她生的白。” “我占了个红字,是因为之前杀人杀的太多,染红了。” “再加上,我们两个性格差别太大了,交情是过命的交情,经过难,但我也始终不太认可她那种小心翼翼活着的感觉,如今她还能想着我们,倒也算她有良心了。” “……” 看样子白葡萄酒小姐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啊! 胡麻暗暗想着,倒不觉得意外,白葡萄酒小姐以前与她们在一个组织,才叫奇怪。 她那么苟…… ……不对,那么小心,就应该与二锅头老兄这样的养成游戏爱好者合作才对。 正想着,红葡萄酒小姐又道:“她信里说了,你是非常靠得住的人,让我们放心的帮你,这倒更显得你不一样了。” “这次李家的事,应付过去不难,做完这些呢?”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 这一问,倒让胡麻有些纠结,微一犹豫,笑道:“前辈太客气了。” “我只是顺路捎这封信过来,不用谈什么报酬不报酬。” “……” 虽然白葡萄酒小姐说了安州的转生者组织,会给自己报酬,但总该先客气一下嘛! “那倒不是,一码归一码。” 红葡萄酒笑了笑,道:“小白了解我的性格,既然让你过来送信,想必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按照她的理解,我们都要小心翼翼,苟着藏着,但我却知道苟着没用,当年那批被清洗掉的人里,苟着的也有不少,但该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如果清洗再来一遍,肯定也一样。” “尤其是我,铁定逃不过去,倒不如早早做些准备。” “……”      “嗯?” 这话却突地让胡麻吃了一惊,道:“逃不过?为什么这么说?” “我本事学的太快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在门道里闯出了名声,被神手赵家盯上了。” “当然,别害怕,神手赵家可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只是觉得我天份高,又是同一门的人,给了我一些好处,还让我替神手赵家在把戏门里,清理一些败类杂碎之类的事情。” “但就这一件事,便危险了。” “因为呀……” 她说到这里,声音却显得有些神秘,低声道:“上一次清洗的原因,咱不知道。” “可有人事后调查过,倒也发现了一个猜测。” “那些被清洗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与十姓有了接触的。” “……” “啊?” 胡麻也万万没想到,这只是普通的闲聊,竟一下子说出了这么骇人的事情。 与十姓接触的人,都会逃不过清洗? 那自己会怎么样? “小白也一直因为这事,挺生我的气,与我分道扬镳了。” 红葡萄酒小姐却是淡淡的笑了一声,道:“因为我进了把戏门,而把戏门里,鱼龙混杂,阴险歹毒的,采生折割的,害人骗人的也最多,所以我出手重了些,除了好几个。” “小白当初劝过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但我总是忍不住,一见了那些混账行子,就想出手除了。” “我也不觉得这有啥,我上辈子就吃过这种苦头,只是没有这本事反抗,在这个世界学了本事,难道还坐视不理了?” “……” 听着她的话,胡麻倒是一下子看到了转生者的另外一种活法。 可随之心里也产生了好奇,既然红白已分道扬镳,那白葡萄酒小姐信里又写了什么,让红葡萄酒小姐愿意这么不惜力气的帮自己? “呵呵……” 红葡萄酒小姐瞧了胡麻一眼,低低笑道:“小兄弟,你是一个合格的信差,没有拆开过那封信。” “但信里的内容,你想知道?” “一旦知道了,可也就成了我们的人,需要跟我们一起面对一些事的。” “……” “啊?” 胡麻立刻整顿了表情,严肃道:“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是最不爱打听事的。” “那就是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先躲过了这一劫,办成了李家的事再说。” “老实说,你这次来的好,我虽然瞧着莽撞些,但我好歹也是把戏门里的人,平时做事还是很小心的。” “安州地界,哪里有门道里的高人,哪里有什么厉害邪祟,哪里有供了堂上冤家的,我都摸清楚了,其中不少还交情不浅呢,惟独灵寿府鬼洞子人家,外人进不去啊1 “如今能帮到他们家的小姐,借机窥一窥李家的秘密,可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 “洞子李家,这么神秘呢?” 胡麻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这鬼洞子李家,名声是不小的。 就连草心堂里的司命人也知道。 但在明州,不知道他们家究竟做什么也就罢了,同在安州的红葡萄酒小姐也不知道? “她们家,对江湖上的同道很照顾的,但不与任何人深交。” 红葡萄酒小姐皱了下眉头,道:“我之前,也曾想借着一件事,与洞子李家攀攀交情,探探他们家的底。” “那是一位城里卖茶的小伙子,对人实诚,家里还有老娘要照顾,但偏偏他就才刚刚娶妻,便得了急病死了,我想救他,便去了灵寿府,要讨他回来。” “这是安州的传说,灵寿府鬼洞子李家,掌握着周围人的生死。” “我当然不知道真假,只是借了这个传闻去探探底。” “而结果……” “……” 胡麻也被提起了兴致,忙道:“怎么样?” “我没见到洞子李家的,只是在他们界碑处,见着了一位洞子李家的仆人,他给我送出来了一枚铜钱。”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道:“说这人本是寿数尽了,但既然我来求了,不能驳我面子,于是将这枚铜钱给我,我带回去,放进了那卖茶水的小伙子嘴巴里,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三天。” “然后……” 她微微停顿,轻声道:“他活了,现在,还在城里卖茶水。” (本章完) 第274章 画里世界 第274章 画里世界 死人复活? 胡麻听着,都忽地吃了一惊。 已死的人再度复活,这听起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自己来到这个邪异世界这么久,已知的死人复活,也只有一个案例。 那就是自己。 但自己从前身的死亡,再到自己复活,中间经了多少波折,若非婆婆那么大的本事,又是招来自己的魂,又是割来那么多血太岁帮自己养着身体,这复活的事情都不可能真个成功。 可是这洞子李家,居然可以只用一枚铜钱,便让已经死了的人复活过来,这样的事情…… ……难道洞子李家人的本事,比婆婆还大? 又不可能。 洞子李家再厉害,也不是十姓,婆婆却是能与孟家人掰扯的。 婆婆的本事没道理弱于李家,那么,也就是另外一个解释了,难道洞子李家…… ……真的是在看守鬼门关? 婆婆是让已经死了的人复活,为此还付出了诸多的努力,可是洞子李家,却是直接便让进了阴府的魂魄回来? “放心吧1 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间所想,红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洞子李家,看守的应该不是阎王殿。” “这世上没有十殿阎罗,也没有地府。” “……” 刚刚起了这意识,便被红葡萄酒小姐说破,胡麻倒也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了她: “为什么这么确定?” “……” “因为我是把戏门的人。”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们把戏门的人,玩着最花的活,也看着最真的事。” “再就是,把戏门的人好奇。” 她倒是先淡淡笑了声,才道:“大部分转生者都是懒的,小心的,但也有人是勤快的,我就属于勤快的那种,我除了学这一身本事下功夫,对这个世界也好奇。” “所以我一直都在想尽各种办法,搜集这个世界的信息,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看看它诡异荒诞表象下的本质。” “我一直觉得,转生者可以小心,但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不能停止。” “只有对这个世界真正了解了,才能躲过十姓的清洗,甚至,搞明白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 “这……” 胡麻微微侧头,却只看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侧脸。 她真是一点也不像白葡萄酒小姐那般的精致,堂堂转生者,在这世界过的像个农妇。 但是她模样倒是好看,有着雕刻一样的脸颊。 又或者,她这好看,不是来自于外表? 转生者大都是懒散而无聊的,有这种主动性的真是很少见了。 红葡萄酒小姐最特别的气质,就是当别人都躲着这些事的时候,她居然往上贴。 不过,心里这样想着,胡麻倒也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红葡萄酒小姐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很深,或许,这才是自己该惦记的? 来之前,自己还没想好送了这封信后,该向她们讨要什么报酬,如今倒是明白了。 或许比起守岁人的绝活,比起那两盏自己还没有拿到的油灯,或是血食丸等等,找红葡萄酒小姐多聊一下,借此探得那些秘辛,了解这个世界,才是对自己来说,最有价值的报酬吧…… “先别说了,料理干净这件事吧1 但不等胡麻问出口来,红葡萄酒小姐倒忽地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们躲着的那东西,已经到庄子外了。” 胡麻猛得警醒过来,一抬头,便看向了夜幕笼罩下的庄子大门。 如今看起来还一切正常,只有隐约夹杂在夜色里的清冷,让人感觉毛肤微微发紧。 庄子里的牲畜,有的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头,茫然四顾。 有的仍只是卧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嚼着草。 如今胡麻除了感觉微微的清冷,还没有察觉什么,但他也立刻便将怀里的火折子拿了出来,轻轻吹得亮了,点燃了脚下放的一个火盆。 然后,看着那一点跳动的火苗,正慢慢变成了绿色,眼神也微微凝重起来。 “不要紧张1 红葡萄酒小姐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忽然起身,抓住了胡麻的手,从藤椅之上,站了起来。 也是从这么一个站起来的动作,胡麻感觉自己,忽然像是从一个梦里惊醒,冷不丁发现,自己正与韩娘子,站在了之前那破败诡异的庄子里面,身边孤清清的。 自己点的火盆,与刚刚红葡萄酒小姐扯过来的屏风倒是还在。      他心里不敢放松,下意识打量周围,感觉似乎一切正常,就连火盆里的火苗颜色也未变色,但他知道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察觉了什么,便只耐心等着。 果然又等了片刻,庄子外面,有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旋即眼睛仿佛被阴风吹了一下。 自己看到这庄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头上戴着高帽,身上缠着铁链的人,它身材起码有两个正常人那么高,在庄子里缓缓走着。 之前只是感觉到它,头一次看见它,也是躲在客栈的三楼,居高临下。 但如今自己坐在庄子里,却感受到了它身上那强烈的压迫,挟着浓烈的阴气,自左至右,缓缓的从庄子门口,直走向了庄子的尽头,距离最近的时候,离胡麻也不过丈余的距离。 但它并没有看胡麻,只是这般默然的走了过去。 胡麻看到了他高帽下的脸,惨白,僵硬,带着非人的邪异。 心里异常的担心,生怕它会走到香丫头躲着的小屋旁边停下,但等它走了过去,胡麻才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红葡萄酒小姐的安排非常妥善。 这东西到了小屋旁边,似乎也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没想到的是,当它走到了庄子尽头,居然又慢慢的走了回来。 胡麻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早先这鬼玩意儿过来找人,都只是找一趟的。 如今居然来回的走了三遍,一直在努力的找着什么,甚至在那小屋旁停了下来。 可它仍然没有进去,只是稍稍驻足,便又离开,不一会又回来。 空气里仿佛结了冰,喘口气呼出来的都是阴气。 庄子里的牲畜,都仿佛觉得难受了,有的高高抬起头,吽吽的叫了几声。 红葡萄酒小姐一直安静的站着,没有说话,但等到那东西在庄子里转了三遍,却仍然不离开之时,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忽然将身前的屏风,轻轻拉到了一边。 这一下,周围的阴气,忽然加倍的涌了过来,周围温度骤降。 那戴了高帽,飘在了小屋旁边的东西,也忽地抬头,僵硬的眼神,直直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别找了。” 韩娘子收起了画,没有看向那戴了高帽的诡异链子鬼,而是看向了庄子外面深沉的夜色,朗声笑道:“我这庄子里,该死的人不少,但如今既然到了我圈里,便还没到死的时候。” “阁下想勾魂了,别处去吧,省得惊着我的牲口。” “……” “韩娘子这是在向谁说话?” 胡麻微微凝神,也看向了庄子外,却看不到那里有什么东西。 倒是身后那戴了高帽的链子鬼,僵硬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让自己浑身不自在。 “轰颅…” 却也就在这时,庄子的木门,忽然被一阵狂风吹开,庄子外的夜色,像是浓的要挤进来,隐约间,胡麻看到,那浓重的夜色里,隐约出现了一顶黑色的轿子。 从模糊,再到清晰,安静的停在了庄子外面,隔了大门,与韩娘子两两相望,仿佛可以感受到轿子里的冷漠眼神。 “剥皮制衣的韩娘子……” 那顶轿子里,也有冰冷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这里藏了人。” “安州道上的大盗邪匪,不少都藏在了你这里,官府明明知道,也不敢来查。” “但伱藏他们也就罢了,有些人你却藏不得。” “我们鬼洞子李家,向来与道上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不论对谁都是客气结交,可你若非要插手我们家里的恩怨,却坏了江湖规矩了,难道韩娘子是对我们李家有意见不成?” “……” “意见?” 韩娘子笑了笑,道:“那倒没有,我怎会对洞子李家有意见,恰恰相反,我正准备去李家拜访呢1 “明早天一亮便行,还要邀齐了安州同道一起去,你觉得如何?” “……” 这话里已明明白白满是挑衅,那黑色轿子里人也勃然大怒,忽地轿帘一掀,从轿子里面扔出了两张黑色的符纸来,那符纸飘飘荡荡,仿佛是被风吹着,在空中飘了好几圈,才落在地上。 而落地之时,便已经化作了纸灰,又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了,但命令却已动了。 那戴了高帽的链子鬼,忽地抬头,身上的铁链齐唰唰的拍打了出去,顿时将香丫头藏身的小屋打了个粉碎。 墙壁,屋顶,甚至里面的床,柜子,全都打的七零八落。 胡麻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那个木屋本来就不大,如今一下子被打乱,香丫头毕竟是个大活人,不可能再藏起来了呀…… (本章完) 第275章 金戈大将军(加更求票) 第275章 金戈大将军(加更求票) 红葡萄酒小姐的法子失效了? 胡麻一时急了,握住了手边的刀,她本是想将香丫头藏起来,但孰料对方竟是如此霸道,直接将屋子给拆了? 若真藏不住,这便要准备跟对方交手了。 但还未动手,便发现了韩娘子只是冷淡的看着,他心间微凛,也忙定睛看去,赫然发现,那屋子被打的粉碎,仔细看去,里面已经什么人都藏不下,柜子都打烂了。 但偏偏,里面什么人影都没有,只是空空荡荡的。 不仅胡麻惊着,那役鬼打烂了屋子,却没有找到人,也是身体僵硬,怔在了当场,轿子里面,更是一下子变得沉默了下来。 韩娘子却在此时,发出了略带嘲讽的笑声:“小孩子,你这道行还是太浅了呀……” “这役鬼索命厉害,但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家大人没告诉伱,役鬼要守规矩,拆人阳宅,是要受罚的?” “……” 说着,忽然右手一扬,抬起来时,赫然已经多了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抽了过去。 这一条鞭子极长,居然一下子突破了三四丈的距离,结结实实抽在了那高帽链子鬼的脑袋上。 冷不丁见她这么出手,胡麻都吓了一跳,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说抽就抽? 可是没想到,那链子鬼挨了一下,竟是一点不动弹,仿佛是心甘情愿的挨韩娘子的鞭子一样,而韩娘子更是不客气,啪!啪!啪! 一鞭连着一鞭,接连不断抽在那高帽链子鬼的身上。 那链子鬼不动,但却出现了变化,被挨一下,便矮了些许,转瞬间便已经从两人多高,变成了一人半高,而且还在变得更矮,胡麻已经是越看越觉得离奇。 “大胆1 如此做派,已经是气的那黑色轿子里的人愤怒无比,响起了拍扶手的声音。 旋即,轿帘忽地掀开,一阵阴气吹了过来,隐约可见这阴风里,竟不知有多少诡异的黑色影子,而且每一个都是怨气四溢,在空中狰狞变化,从庄子另一端,滚滚袭卷了过来。 “吽……” 这一幕出现,韩娘子这庄子里,到处都是懒洋洋的牲口。 但这些牲口却也不傻,忽地扬起头来,一轰而散,与它们平时的虚弱截然不同。 “这么多鬼?” 胡麻都瞅着心里微微生寒。 那轿子里钻出来的,竟然有一只算一只,都脱离了游秽范畴,都已经能够算是邪祟了。 成了邪祟的,便往往有了自主之能,无论害人还是趋利避害皆懂。 这么形容,就连青衣恶鬼与红灯娘娘,都是先成了邪祟,才有了后来的道行。 这些轿子里飞出来的,当然没到她们那种程度。 可毕竟也是有潜力的。 这种邪祟平时想要收伏一个都困难的很,走鬼人想请它们来,估计都要献上祭品,有商有量的,负灵人就更不用说了,那得拿自己的一身性命去养。 而这轿子里的人居然是一掀轿帘,全都飞了出来,瞧着倒如大白菜也似,那洞子李家,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这么干? “呵,一个李家的小辈,也敢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但迎着那一条条邪祟冲来,韩娘子却是一声冷笑,收了鞭子,忽然道:“金戈1 随着一声唤,忽地胡麻身后起了一阵阴风。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胡麻身前显出了模样,拦在了那轿子里飞出来的邪祟面前,身穿甲胄,满身皆是武器与伤口,赫然便是韩娘子的使鬼。 平时烧饭上茶的他,如今倒像一位战场上的将军,喝一声,便迎向了那冲过来的邪祟,两方接近时,随手便将身上一把砍进了身体半尺身的大刀拔了下来,转身将一只邪祟砍翻在了地上。 旋即又拔出了一柄贯穿自己身体的长枪,向前一捅,将两个邪祟贯穿在一处。 “这是什么?” 胡麻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懵了。 性质上讲,韩娘子这是养了一只使鬼吧?使鬼还能上阵杀敌的? 自己也见过不少邪祟之间的厮杀了,红灯娘娘跟人打的披头散发时也见过,但如今却还是第一次,看着使鬼与邪祟冲杀在了一起,身上刀枪剑戟随时取用,竟有种铁马杀伐之意。 “我们把戏门不太会走鬼与负灵那种与神神鬼鬼打交道的本事。” 韩娘子仿佛也看出了胡麻心间所想,淡淡解释道:“惟一会的,也是从走鬼人门道里学来的养使鬼,这是最简单的打交道方式。” “但既然我只能养一只,当然便要养个好的,这位金戈将军生前是夷朝大将,战死沙场,含冤不散,成了祸乱一府的大邪祟,好辛苦我才收了的。” “你瞧他厉不厉害?” “……” “何止是厉害碍…”      胡麻都惊着了,这只使鬼,若放了出去,那岂不是红灯娘娘级别? 不是,这位红葡萄酒小姐,本事究竟有多大? 正当他心里想着时,便看到这位金戈将军一阵冲杀,便已经将冲进了庄子里的邪祟杀了个七绫八落,一身凶气兀自未消,反而愈发的凶戾,隐约看着不像使鬼,而像厉鬼了。 韩娘子却也在这时,忽然道:“接着1 说着,伸手从旁边草垛里,抽出了一把稻草,一掰一折一编,真如变了戏法。 这稻草竟成了一柄弓箭的模样。 然后她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随着稻草燃烧怠尽,那位金戈将军的手里,却也忽然出现了一张大弓。 他怒吼一声,从自己的额头,拔下了那一枝钉进他脑袋里的箭矢,然后回身搭箭,一拉满弓,“嗖”的一声,便直直的向着那黑色轿子里面射去,直入了轿帘之中。 那黑色轿子里面,安静了半晌,忽地阴气四溢,卷起阵阵旋风。 “韩娘子……” 黑色轿子一退数丈,轿帘才缓缓落了下来,轿子里的声音再响起时,声音都已经有些嘶哑,低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了这么个毛头小子,居然要跟我们李家为难到这样一步?” “为难?” 韩娘子却是笑了一声,淡淡道:“哪有什么为难,哪有什么毛头小子?” “说你是小孩子,你就是小孩子。” “在咱们安州地界,没有人不怕你们鬼洞子李家,平时你若是来了我这庄子,我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但如今你们家小姐在我这作客,你又算什么?” “……” “好,你很好,都说你们把戏门的人胆小精明骨头软,却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硬气的。” 黑色轿子里的人明显有些气不过,声音里已只剩了强烈的恼怒,一阵阴风吹过,黑色轿子已不见了,庄子里面的气温也已恢复,那个高帽子的役鬼也不见了。 “走……走了?” 胡麻都一时惊住,良久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韩娘子。 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但万万没想到,韩娘子似乎也没用什么复杂的手段,只是让那役鬼,找不着香丫头,又让使鬼出手,教训了对方一常 黑色轿子里的人似乎受了伤,但应该也不重,韩娘子可没有让使鬼下狠心,想来他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可他竟是吃了这么个亏,竟自这么走了? “这小子江湖经验不多,但脑袋瓜子却不笨,知道什么情况下不能硬挺。”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看了胡麻一眼,道:“也送你个江湖经验,以后遇到了把戏门里的,若是对方已经摸清了你的底,那能跑就跑,千万不要仗着本事大与对方交手。” “当然,对方若是没摸清你的底,那便有招快使出来,在对方摸清你心思之前就了了他的账1 “……” 胡麻深深记住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话。 这一趟与周管家一起往安州来,不也正是如此? 周管家一路上不急着动手,除了想借自己的手对付平南道上的妖人,那便是因为他想更清楚一点摸清自己与张阿姑的底。 但如今来不及多想,只是着急的看向了那破烂的小屋,心里还在担忧着,香丫头刚刚明明就躲在这小屋里,役鬼打烂了屋子,她便也消失了。 却是被韩娘子藏到了哪里? 正好奇着,便见韩娘子已经走向了那片破烂的木板与倾塌的草顶,伸手扯住了里面露出来的一根粗绳,试了一下,却转头向胡麻道:“太沉了,你们守岁人劲大,你来替我扯一下。” 胡麻忙上前,抓住了绳索一端,用力一拉,只觉扯动了什么重物,里面似乎有机括连动之声,这倾塌的草屋,竟又重新组合了起来,倒与之前一样。 “这玩意儿居然跟积木一样,还是用绳索串起来的积木?” 在胡麻惊讶的眼神里,他将绳子拉到了一个程度,便听得一声钝响,似乎某个地方卡住,这草屋也稳定了下来。 韩娘子轻轻敲了两下,打开了门,胡麻看去,只见屋内布置,居然也已完好如初,床铺的整齐,两只鞋子一前一后,墙边的柜子,也放得端端正正,仿佛没移动过。 “出来吧1 韩娘子来到了柜子前面,轻轻拉开,却见香丫头好好蹲在里面,两只手用力捂着眼睛。 “卧槽……” 胡麻都一下子惊讶了,这把戏门的活可以碍… 怎么感觉比什么守岁,什么害首,什么刑魂的都要厉害? 这简直都像是神仙法术一样了碍… (本章完) 第276章 红葡萄酒小姐的大礼 第276章 红葡萄酒小姐的大礼 “我要向周管家郑重的道歉……” “以前没少心里嘀咕把戏门的活只能看,不能深究,而且虚头巴脑的多,算不上真本事。” “但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把戏门还是厉害的……” 看着好端端躲在了柜子里面,似乎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香丫头,胡麻心里都快速的做了一番自我反省,严肃的想着,看谁以后还敢说把戏门没真活。 “现在没事了,不用闭着眼睛了,也别一直躲在柜子里,上床睡吧1 红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香丫头,便也笑吟吟的道:“当然,还是不要出这间屋,防止对方是个蠢人,非要再杀回来一遭儿。” 胡麻道:“不该是杀回来的才算是有心眼的?” 红葡萄酒小姐笑笑:“本就无谓的事情,做一遭就够了,非得再多做一遭,不是蠢人?” 边说着边与胡麻出来,重新回到了堂屋前,红葡萄酒小姐再次拉过了那扇屏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壶酒与两只茶杯,倒上了热茶。 刚才已经倒了一回,如今居然还是满的? 胡麻倒一时拿不准这手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很多魔术与戏法,都是提前准备好了,只为表面上哄人一惊,如果这手戏法也是这样,那红葡萄酒小姐岂不是先得巴巴的烧水彻茶,再偷摸藏进袖子里,只为了在自己跟前装一把? 想想这场景,倒挺有意思。 当然,刚刚见识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威风与本事,胡麻也忙收起了这极不尊敬的想法,低声提醒道:“刚才要多谢前辈了。” “只是对方虽然撤了,但事情却不一定这么简单了结。” “李家不想让他们小姐回去的人不少,如今快要到了灵寿府,麻烦恐怕更大。” “我们可要怎样送香丫头回去才好?” “……” “怎么送回去?” 韩娘子却是转头,看着胡麻笑了一声,道:“要我说,便等天亮之后,叫齐了这安州道上的有头脸的人,坐大车,骑大马,光明正大的送她回去。” “甚至你若想要,找人过来敲锣打鼓的送回去都可以。” “……” “前辈的意思是……” 胡麻从刚刚韩娘子对那位黑色轿子里的人说的话,便隐约猜到了,低声道:“动静闹大一点,好让人瞒不住?” “这主意我们之前倒也想过,但是好做么?” “那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会愿意跟着趟李家这趟浑水?” 韩娘子看了他一眼,笑道:“能与洞子李家攀上交情,还落得个送他们家小姐回去的名声,多少是份情面,他们怎么会不来?” “当然,这事得有足够的面子请来人才行,请过来的人越多,那李家小姐越安全,想跟着进来赚个脸面的人也就越多,李家不怀好意的人当然也就越老实了。” “而我……” 她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淡淡道:“在这安州道上,恰好也是有几分名声的……” ‘这又开始骄傲了碍…’ 胡麻心里又产生了那种熟悉感,口上忙道:“前辈威武1 “混江湖混的久了罢了。”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一笑:“好多转生者都太小心了,因为太苟,反而发现不了,这个世界呀,有意思的事情多着呢……” “当然,姐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送你一份大礼。” “现在可能没什么,但等到以后呀,你就会明白这份礼有多重的,多有必要的……” “……” 大礼? 现在送香丫头回去才最要紧呢,怎么又牵扯到了给我一份大礼? 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胡麻倒多少有些无奈了。 把戏门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喜欢显摆,但又不让人打听,胡麻便也不打听,先在庄子里守了一夜,防止真有人再找过来,然后到了天快亮时,红葡萄酒小姐,或说韩娘子,便已不在意了。 她先在鸡叫之后,放飞了几只鸽子,然后忙活起来,先铡草喂了牲口,又进了灶间,煮了白粥鸡蛋,当作了早餐。 这顿倒不是变戏法变出来的,踏踏实实拉着风箱烧出来的。 看着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胡麻倒是又忍不住想起了她偷偷摸摸烧水泡茶,然后塞进袖子里,装作高人模样拿出来给人倒的画面了。 不过迷迷糊糊从小屋里出来的香丫头,倒还是一脸祟拜的看着韩娘子。 “快吃饭,吃完了送伱回家。” 韩娘子则只是淡淡的看了香丫头一眼,随口说着。 简单几个字,却与胡麻和香丫头这一路上的波折,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香丫头略略放下了心。 终于,在他们这顿饭快要吃完时,估计是她放出去的鸽子起了作用,开始有一个个骑了马,或是乘了轿子的人过来,爽朗的笑声在这平日里孤寂无人的庄子外面形成了罕见的热闹。 “哟,刘镖头……”      “呵,邱掌柜……” “没想到等闲难得一见的钟神医也来了……” “呵呵,韩娘子相邀,又是为了这江湖义事,怎么能不来?” “……” 陆陆续续,这庄子外面竟是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瞧着彼此都有些熟络,也都能算是江湖上的人。 胡麻都有些惊讶的看了红葡萄酒小姐一眼,知道她面子大,却没想到这么大,几只信鸽,便招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 瞧这时辰,怕是很多人天没亮就动身了吧? 别的转生者都恨不得把尾巴藏起来,红葡萄酒小姐这是,快混成道上的扛把子了? “走吧1 而韩娘子见着那些人过来,也快些收拾了碗筷,说也奇怪,那些江湖人过来了,却都不进庄子,只是在庄子外面闲谈,等韩娘子开了门,才一一的上来招呼。 有人偷眼看着她庄子里面的畜牲,或许那些畜牲里,就有他们的熟人。 “诸位,咱们都在安州地界上讨生活,彼此间有了难处,谁不瞧在江湖同道的面子上搭把手?” 红葡萄酒小姐面对着这些江湖人,仍带了几分懒懒的神色,但口吻却又变了,活像一位走惯了江湖的女豪杰,大声道:“洞子李家与我们交往不深,但求到他门上,也都从不推辞的。” “可谁曾想,李家的千金小姐竟被刁奴害了,流落异乡,靠了明州的小掌柜不辞万里送了回来,艰经万险,才到了我的门上。” “你们倒说说,人家一个小掌柜,便有这等侠义心肠,咱们安州道上,就没个愿意跟着护送护送的?” “……” 一番话顿时说的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嚷着要送李家小姐回去,大家一起去,倒要看哪个刁奴敢拦自家小姐的路。 同时看胡麻的眼神,也都变了,又是钦佩,又是羡慕。 而红葡萄酒小姐对这些江湖人说了几句,便又让人拖过来一趟马车,赶进了庄子里面。 转头向那些懒洋洋的牲口道:“谁愿受累,过来套上?” 庄子里面安静了半晌,那些或卧或立的牲口,倒是一下子着急了起来,纷纷爬了进来,你挤我顶,纷纷往马车前面凑着,就连那几头猪在外围急的直哼哼。 韩娘子随手牵了一头壮实些的牛,套在了马车上,原来套马车的马却是给了胡麻,让他骑着,香丫头坐进车里。 一行人走着,她似乎也看出了胡麻的好奇,道:“我虽然是造畜,但也守把戏门的规矩,每一个落进我手里的人,都有了取死之道。” “但既是变了,倒也不打算让他们一直以牲口的方式死去,平时遭着这个罪,是为了让他们还那孽债,但论着罪行与表现,若是时候到了,也不是不可以将他们变回去。” “……” “这不就跟坐牢一样了?” 胡麻心里默默的想着,转念又想到当初的吴禾妹子。 她便是被人用造畜之术害了,情况与红葡萄酒小姐这里不同,手法却是一样。 白葡萄酒小姐当初知道神手赵家有治好她的本事,荐她去找,是不是也是从红葡萄酒小姐这里得知的? 而她之所以不推荐吴禾妹子直接过来找红葡萄酒小姐,想来便是转生者的谨慎了。 “公子……” 正想间,身后有个小声叫唤,香丫头从车里伸出了小脑袋:“咱真就这么走大路回去啊?” “嘘1 胡麻急忙阻止,严肃道:“啥时候了还叫公子?想害我?” “如今可是到了你家地头上,你再叫公子,不知道你家里人听了怎么想呢1 “叫声大哥就行了,显得亲,还不显得近。” “……” 香丫头脸一红,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又道:“公子……胡大哥,不会再有人拦着我们了吧?” 胡麻看了眼一路随行的韩娘子,低声道:“听前辈的吧1 “不过,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从那间小屋子里出去了?” “……” “没有碍…” 香丫头倒是怔了怔,道:“我就一直按前辈说的,躲在床上,扶着筷子,扶不住了时,就躲进了柜子里面,闭着眼睛。” “中间我听到了铁链子的声音,还有什么砸东西的声音,感觉身边的一切都被砸烂了,感觉有链子在我身边哗啦啦的抽打,但我只是紧着眼睛,不敢睁眼。” “直到你们打开柜子,才睁开,周围已经什么都没有啦。” “……” “真神奇碍…” 胡麻听着都心动了,要是能学到就好了…… (本章完) 第277章 那可是你妹妹啊 第277章 那可是你妹妹啊 倒是没有敲锣打鼓,但胡麻与香丫头,却也在韩娘子的照看下,堂堂正正的上了路,步步向灵寿府行去。 自从在明州出发,一路过来,胡麻便没有这么安心过。 不仅从韩娘子的庄子里出来,便有许多安州地界上有头脸的人护送,甚至沿途还不时有人加进来,倒是很快凑起了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很有几分气势了。 就这,还不知有多少想参与进来,借这个机会与李家结个善缘,卖个好,但愧于身份,不敢加入进来的呢! 这等势头前,又还有多少邪祟敢上来拦路? 就连胡麻,也冷不丁在众人眼中成为了千里护孤女,义薄云天的小英雄了。 路上不时有人过来结交,竖起大拇指称赞胡麻做的好,还说以后到了明州,要去他那庄子上拜访,还有拍着胸膛说以后交了胡麻这号朋友,若有了事知会一声,绝不推辞之类的。 也不知这些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胡麻却也真个意识到,自己名声居然真的大了。 这就是红葡萄酒小姐送给自己的大礼? 哪怕是在明州,自己都还只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血食帮小掌柜呢,谁能想到,跑到了这安州地界,竟是一下子扬了名? 心里竟是一下子生出了点奇怪的感觉,若自己只是转生者,那怕是不会觉得这是份大礼,哪个转生者疯了,才会去追求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是,想到自己另外的一个身份…… ……或许,这名声来的刚刚好? 边想着,一行人已经渐渐的近了灵寿府,他们只是顺了大路走着,中途还在某个村子停下,吆喝着让村子里的人拿了银子,杀鸡做饭,一点也不低调。 但这一路偏偏就是如此安生,眼见得进了灵寿府地界,也一点事情没有。 果然还是红葡萄酒小姐看的真碍… 胡麻都叹了一声,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香丫头,只见她也趴在了车窗上,脑袋顶着车帘,一脸期待的向前看着。 这丫头苦熬了一路,也终于快到家了,想必心情复杂。 而也恰在这时,距离安州府城不远的一个镇子口上,野店之中,包下了一个大通铺间养伤的某个人,正撕开了上衣,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一道阴气贯穿的黑色印记。 手里攥着一把糯米,一点点替自己拔着阴气,额头冷汗直冒。 他一边拔着,一边咒骂,直到这木门忽地被推开,看到一个身材矮粗,背着双手,像个庄稼汉,但却又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人站在了门口。 心里一惊,旋即便一张脸哭丧起来:“阿爹,我是真没办法了……” 他看着眼前矮壮的中年人哭道:“本来这事办的很圆满啊,眼见得就要成了。” “谁能想到她还可以回来?” “我让周管家去料理后事,谁知道这老东西怎么做的,平南道上那伙子人倒是灭口了,但那送人回来的小掌柜倒是好好的。” “亏他们把戏门总说是什么老谋深算,我本来还等他把人送过来,结果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放在了棺材里面,这就是对方在向我挑衅碍…” “我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自己苦苦的追寻,没办法才请了役鬼的……” “可谁能想到,那把戏门的居然会插手……” “现在,咱没有办法啊,天亮了不好施法,但是,如果有山贼路匪,在路上打劫了她们的话……” “……” “你在胡说什么?” 不等他带了怨气与狠劲的话说完,矮壮老者便忽然打断了他。 年轻人都吃了一惊,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韩娘子能有什么问题?” 矮壮老者咬牙道:“人家出手,是给我们洞子李家面子,别说是她,换了任何一个门道里的人,都会帮这个忙。” 年轻人紧张起来:“那我们……” “没什么你们我们……” 矮壮老者死死的盯着他,压低声音,带了股子愤恨之意,道:“问题只在你这么个蠢货,一开始让她被拐走,是最不沾因果的做法,伱只推了一把,大因果还是会被这世道承受了。” “但事情出了变故之后,便不能再沾了啊,你让那把戏门里的老狗去做也就是了,怎么自己又非要顶上去?” “……” 说着时,声音竟是一下子大了起来,像是吼给谁听的,忽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怎么这么狠心,她可是你妹妹啊1 “……” 年轻人已经完全被打得懵了,满面委曲,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而矮胖老者却是在高声骂了这一句之后,便立刻扳住了他的脑袋。 替他揉了揉打疼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学聪明点,等着认错吧,总不能连累了你老子我还有你的两个哥哥,小姐毕竟回来了,老爷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的,最多就是罚你。” “有我们在,总能照顾着你。” “说理堂的人就在外面,你呆会乖乖跟他们走,千万不要反抗。” “……”      年轻人已是懵住了,颤声开口:“你……” 刚说了一个字,又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阿爹,那你要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 矮壮老者深深的叹了一声:“我得赶紧去接小姐回家来碍…” …… …… 一行人到了灵寿府,却没进去,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灵寿府也是一个大城,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只是如今显得破旧潦倒,城门口都不见几个人,似乎是一个荒废了的市镇。 但胡麻听香丫头说过,她就是在这里被拐走的,倒真让人稀奇了,这么一个荒废的城市,都是她们洞子李家的人平时少有的,可以看烟花游玩的地方? 再折向南,倒是逐渐接近了大石头崖,众人只是愈发的往山里去,路边开始看到了很多荒坟,也不知这里本就人烟稀少,但这么多坟,却是从哪里来的,薄雾从坟间升腾起来。 穿过了荒坟,眼见得一条小路,通往前方,众人却都不由得止步。 前方竟是出现了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面有着深刻的八个字:前方阴府,生人止步。 “阴府?” 众江湖人士都停了下来,倒是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虽然在安州地界讨生活,但是对于阴府这等说法,十个人倒八个不信。 可是这八个字简简单单刻在了石碑上,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说话声音都小了。 人家这似乎是个警告,虽然自家是送人家小姐回去,但这么闯,会不会惹麻烦? 正当众人有些纠结,却见前方的小路上,忽地有两个穿着黑色衣服,戴了顶造型奇怪,似乎是如今极为少见的某种官帽的人,慢慢走了过来。 他们脸色泛白,手里托着一块黑布,也不与任何人说话。 众人也都沉默了下来,暂时没与他们招呼。 那两人来到了石碑前,先是展开了黑布,蒙住了石碑,这才转头向众人道: “诸位请1 “我们家的叔叔伯伯得了信,如今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 众人这才向前去,路过石碑的时候,忍不住都侧头看了一眼。 这洞子李家的人拦人就罢了,想要请人进去,竟还要先蒙住石碑,这是什么古怪规矩? 胡麻则更是微微怔住,心想自己跟了这些江湖人,想去大石头崖李家都这么困难,那之前帮自己捎信的骡马行都是普通人,又得多么难? 没准,当时送来的信在这里就被扣了吧? 也难怪到不了香丫头父亲的手上。 继续前行,却是已经入了山中,拐过了山脚,才看到前方宽敞起来。 一片乌怏乌怏的人,都已经远远迎上来了,前面的三个,身材壮实,颇有气度,远远的就迎了上来。 皆是带着一脸感激,揖礼道:“哎呀,自从我们李家香玉小姐走丢了,整个李家上下,心焦如焚,惶惶难定,如今蒙得诸位高义,送了回来,这恩情李家上下记下了。” “小姐在哪里?快出来让我们见见,你可没出什么事吧?” “……” 诸位江湖人便都笑着应付了几句,侧目看向了身后的马车,香丫头这时候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看着那三个人,怯生生的叫了句:“四爷、二伯、三叔,我……我回来啦……” 声音已经带了颤音儿,但迎着那一脸喜色的三个人,却不太敢靠近。 “我这苦命的小丫头哟,竟是遭了这份罪,快快跟我们回去,你爹还等着见你呢1 那三位却是迎了上来,看着失而复归的小姐,皆是感动不已。 又转头向人群里一扫,道:“信里说,有位义士不远千里送小姐回来,不知是哪位?” 胡麻见问,也只好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周围众人齐唰唰看了过来的目光,谦虚道:“义士称不上,人是我送回来的。” “哎呀,恩人在上,请受老夫一拜1 那三位老人顿时满脸激动,居然一步上前,便向着胡麻拜倒。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给他搀住了。 一路走来,最怕这个了,特么胡子都白了,一个头磕下来,我哪敢受啊? 但是扶住了前面的三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辈却是乌怏怏的跪倒了一片,胡麻一下子都头疼了: 我辛辛苦苦给你们把人送回来了,就给我这份大礼是吧? 这么欺负人,当我不敢磕回去怎么着? (本章完) 第278章 死人饭 第278章 死人饭 遇着了李家的人,也确定了香丫头的身份,无论是胡麻,还是这些江湖人,心里都放松了不少。 在李家人的邀请下,这才继续上马,缓缓向里面走去,却是越走越心惊,只见他们已经进了荒山,如今夕阳尚自挂在山麓,但四下里却已经一片晦暗,带着幽森的气息。 路边时不时见到枯萎败落的白幡,与烧过的烛灰痕迹。 一株株古老的树木参天而起,立于道路两旁,仿佛巨人注视着脚下的行人。 道路两边的荒坟,更是多了起来,一座一座,零落不定。 众人都是走江湖的,这世道也是邪祟多,却不是什么人都擅长与邪祟打交道的。 江湖上最多的还是营生,而玩江湖玩的好的,多是把戏门,或是守岁人里那些靠了把式吃饭,帮人走镖护宝的,就连血食帮,也只能算半个。 而如今来的江湖人里,也不是人人都习惯了与邪祟打交道,见了这鬼洞子李家所在的环境如此的幽森,心里也不免有些发毛。 一路进去,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大石头崖村之前。 却也是到了这里,众人才赫然明白,为什么会有大石头崖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他们先是看到,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隐约呈圆形,座落在了半山腰上,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人为雕琢出来的,只是那石头差不多得横长皆数里,谁能雕出这么大的? 尤其座落在半山腰里,倒像是井盖,不知盖着什么似的。 而这大石头崖子村,便是绕了这块巨形圆石而建,形成了一圈,座落着各种屋舍。 屋舍外面,则是一块一块的梯田,田间还可以看到有黄牛在吃草。 见着这里的环境,胡麻都惊讶了,洞子李家这么大的名头,有管家有家奴,主家的也确实是千金小姐,放在整个安州地界,也是有名气有地位的。 可是如今怎么瞧着,倒像是一个荒僻的村落一般,与世隔绝,自成天地,比起老阴山的大羊寨子都有一拼了。 “小姐,快去梳洗一下,去洞子里去见见老爷吧1 “自从你出了事,老爷不知有多着急,再没消息,便要亲自出来找你了。” 带了众人来到这里,那三位长辈便嘱咐着香丫头,让她被村里的几位婆婆与凑上来的丫鬟给领走了,这些人见了香丫头,也是激动不已,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好奇她头发怎么铰了。 香丫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着胡麻,胡麻也只是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这一路上二人形影不离,但到了家里,怎么也不能再呆在一块了。 反而要避嫌。 好歹如今到了家里,想来那些人胆子便是再大,也不敢对香丫头做什么了。 “诸位,远来辛苦,且用酒饭。” 接了香丫头进去,李家的三位长辈便忙请了众人到村前送餐,却见一个宽阔的院子里,早已经摆上了十几张八仙桌,上面有鸡有鱼,也有一些新鲜时蔬,还各有一坛酒。 虽然档次明显的不算低了,但胡麻瞧着,却也是心里咯噔一声,这不对劲啊,席面档次不太够…… 这明明就是大羊寨子招待城里下来的血食帮管事时的水准碍… 早先都说鬼洞子李家多么多么大名声,多么多么厉害,所以自己也想过来谋划一番。 但如今怎么瞧着这么寒酸? 是鬼洞子李家小气,不舍得拿出好东西招待,还是,真就这么穷? 不过,见着有了酒菜,这一行江湖人里有馋酒的,中午赶路,不曾喝,如今也确实按捺不住了,说笑着便要过来,却又被同行的人给拦住了。 只见酒菜上了桌,那李家的人却不离开,而是先抱了一个又一个的香炉,放到了桌子上,一一的烧了香,向着大石头方向磕头。 这竟不像是给活人吃的,而是用来上供的? 正当众人皆有些诧异,那三位长辈,等小辈祭过了,搬走了香炉,才转身向了众人,带着歉意笑道:“这是咱们大石头崖的规矩,置了席面,必要先请鬼神享用,诸位莫怪。” 众江湖人都觉得有异,又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倒有这规矩? 但脸上却都笑说无妨,这才一起入了席。 胡麻与这李家三位长辈里的四爷,韩娘子,以及安州江湖道上几个有头脸的坐在了首席,还被推到了八仙桌朝西的右侧位,这里是贵宾位置,就连韩娘子,也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长辈亲自给胡麻倒了第一杯酒,满嘴感谢,然后倒酒的事才给了倒酒位的小辈。 胡麻拿捏着分寸,并不过分活跃,只是客气的交谈。 心里倒忽然觉得,也亏得是红葡萄酒小姐邀了这么多人一起来,不然这洞子李家的规矩这么大,自己来了没准倒渗得慌。 另外就是,洞子李家的人都是满脸的欢喜感谢,但胡麻知道他们真正的心情如何,坐在了这里,也时不时感受到一两道阴森的目光,心里暗自留意。 倒是这桌上之人,满脸堆笑,只说感激的场面话,谁也不提那别扭的事。 气氛融洽,倒像真的只是李家的小姐走失了,被人送了回来,全无那些龌龊事一般。 心里担忧的刁难与阴损,全不存在,有红葡萄酒小姐坐在对面,她们把戏门的人眼毒,这些人想做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全程没有提醒,也可见这真的只是一桌席面。 酒过三巡,众人皆已酒足饭饱,李家的人便请众人留宿。      也有江湖人里喝大了的,只说自己不信那些,趁了夜赶回去也无妨。 李家人却只笑笑,道:“大石头崖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诸位莫要推辞,住下就好。” 又道:“但千万记得,住下之后,夜里莫要出门,窗户也不要开。” “这不是我们李家事多,是鬼洞子的规矩。” “……” 听他们这么说了,众人倒一时噤言,便是酒喝多了的,也一下子醒了几分。 胡麻被安排在了一个干净的农舍里,虽然是粗被木床,倒也收拾的简单,刚刚他被人请着,也多喝了几杯,但守岁人的体魄在,倒不至于多,心里默默想着: “香丫头这一进去,便再也没有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事?那李家的老爷,居然一直没有现身,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这李家人,都提到了鬼洞子,看样子鬼洞子是真实存在的呀……” “却不知是什么地方,被传的这么神神叨叨?” “……” 心里正好奇着,忽然听到了叩门声,胡麻立时警醒,起身道:“谁?” “恩人还没歇了吧?” 门外却是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道:“老爷吩咐,想请你过去,当面感谢伱。” “老爷?” 胡麻怔了一下,便从床上起身,开了门。 却见门外是两个洞子李家的小辈,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布袍,手脚壮实,似乎也是常年下田的,除了那身上若有若无的阴气,便是与其他地方的农夫相比,也无甚区别。 如今他们手里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照路,身后是完全被吞没进了黑暗之中的大石头崖,浑不见半点的光亮。 “那就请带路吧1 胡麻心里不是不警惕,只是到了人家这里,总要表现的从容一些。 人家李府的老爷说了要当面感谢自己,难道自己还要叫上红葡萄酒小姐陪同不成? 当即整了下衣袍,跟着出来,走在了这村里坚硬崎岖的山道上,那两个洞子李家的小辈一路上并不说话。 胡麻也不说,只是跟了他们的灯笼向前走,四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眼见得顺了村里的小路,一路转向里面,似乎是走向山里,大石头座落之处。 在经过一处路口时,那两个年轻人,却忽地停了下来。 胡麻也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十字路口,却摆满了一圈的青瓷碗,里面都是竖插了筷子的白米饭,而这些青瓷碗里面,则正烧着火堆。 不对,是香堆。 那是不知多少簌香,被插在了一起,烧得青烟缭绕,暗红色的香点照得周围微亮。 深夜里瞧着,便已经让人心里发毛,但更惊人的,却是与他们走的这条路交叉的另外一条小路上,正有铁链声响,然后一个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走了过来。 胡麻居然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脸,皆是茫然无神,隐约发青,身上穿着或是绸缎,或是粗布,甚至是光脊赤脚。 有铁链拴着他们,走起来晃晃荡荡。 到了这路口时,皆停了下来,俯下身,向着那香堆,深深的吸了几口。 僵硬的脸上,竟仿佛也出现了些许的留恋之色,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继续向前走去。 有些贪婪的,多吸了几口,便让后路不畅,那队伍旁边,便有人用力一扯链子,将他扯个踉跄,向前跌了几步,后面的人则赶紧跟上,在香堆前深嗅几口,又跟着继续向前。 这一过去,竟足有几十个人,待到香堆快要熄灭了,方才走完。 也是直到这时,那两个引路的人才低声道:“走吧1 胡麻都不由微生好奇,低声道:“那些是……” “是从永乐府拘来的死人。” 其中一个带路的年轻人脸上似乎带了些诡异的笑容,低声道:“要进鬼门关的。” “这是入关前的最后一顿饭,当然,死人饭。” (本章完) 第279章 锁在洞里的人 第279章 锁在洞里的人 “入鬼门关,这里真是死人的去处?” 胡麻站在了路口前,看着那一队人被链子扯着,走向了夜色幽深之处,看着他的身体仿佛从真实变得虚幻,心里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早先记得香丫头说过,灵寿府,甚至整个安州的死人,都要被带到鬼洞子里,她说的竟是真的?” “这些死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心里想着时,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带着胡麻继续向前,绕开了路口中间烧得的香堆,径直向前走去,愈是往里,愈是接近了那座已然与夜空融为一体的圆形大石头。 知道那东西就在前面的夜色里地,却看不真切,只能感觉,愈往里走,便愈是感觉身体冰冷,恐惧滋生。 但也渐渐的,这两人提着的灯笼,照着了一个黑色的洞口,停了下来。 这洞口倒像是那巨大的圆形石崖座落在山上,留下的一处孔隙,洞口皆是纠缠的锁链,朝里面望去,多是黑洞洞的,只能窥见一丝丝光亮。 那两个年轻人便在洞子口,取出了几样事物,一一的递给胡麻,先是一根点着的蜡烛,然后是一根线,道: “老爷和小姐就在里面,你拿了蜡烛进去,或是蜡烛熄了,便要立刻退出来。” “这根线系在胳膊上,回来时跟着线走,若是线断了,便出不来了。” “……” “搞这么复杂?” 胡麻看了看他们,忽然道:“你们带了几根线?” 对方怔了一下,胡麻却是凑着灯笼的光,向他们手里一张,看清楚了,三根。 便笑道:“这三根全给我系在胳膊上吧1 “怕了?” 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道:“系三根线,和系一根线是一样的。” “我懂。” 胡麻笑着看了他们一眼,道:“但只系一根,断了,可能是意外,或别的原因,若是系了三根都断了,那铁定是有人要害我。” “?” 这一下,两个小伙都有点不会了,到了洞子李家的地盘,谁会害恩人? 关键是,就算会,你这么说出来,也不好吧? 但胡麻却也笑了笑,拿起了那根似乎特制的,点着了的蜡烛,又让他们把三根红线都系在了自己左臂之上,然后便径直向了洞子里面走去。 心里仍是谨慎着,不敢有半点放松,但到了这种时候,若是再表现的畏畏缩缩倒是没有必要了,没的落了这些人的笑话。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胡麻用手里的蜡烛照明,拐过了一个拐角,眼前倒是宽敞起来,光线也明亮了。 他看向前方,便赫然看到了周围石壁上,钉着四五条粗大的锁链,交织着连接到了洞子中间的男人身上。 他身穿宽袍,头戴高冠,与来到了这里之后见到的其他农夫一样的李家人不同,他看起来真就像是在画卷里走出来的古人,气质非俗,有种官家老爷的威仪。 听见胡麻进来,一双温润的眼睛看了过来,面带微笑。 香丫头倚在他的身边,也抬头看向了胡麻,脸上无声的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胡先生,伱不辞万里,送了我家玉儿回来,护她周全,大恩不言谢,李怀章深感高义,永世不敢或忘……” 身上缠了链子的人起身,向了胡麻深揖一礼,沉声说着。 洞子里一共就只有两人,胡麻自然也知道这人是谁,忙还了对方一揖,道:“不敢。” “举手之劳,不敢称为高义。” “我从寨子里来的,倒是别的不懂,但我家婆婆教过我要与人为善,做的事情,也只是觉得人人都该这么做的而已……” “……”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倒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洞子李家如此神秘,这位李家的老爷在这安州地界上,也是神秘而有威严的一位,孰料如今见了他,竟是被链子锁着,孤伶伶的在这里,瞧着倒不是像一家之主,竟像个囚犯。 难不成就是这个缘故,才导致自家女儿丢了,都没办法? “呵呵,这便是我无法出去道谢,只能请小先生进来的缘故了。” 这李家老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链子,哗啦啦作响,道:“是我自己让人锁上的,不然我也担心熬不祝” “自己锁的?” 胡麻倒是微怔了一下,借着他的邀请,在旁边的稻草堆上坐了下来。 这李家老爷笑呵呵的上下打量了胡麻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叹道:“不锁不行啊1 “守鬼洞是皇差,却不见得是门好差事,历代守鬼洞的人都是要遭这份罪的,还要连带着李氏族人一起受罪。” “想来小先生一路进来,也看到了,我鬼洞一族由来都是与世隔绝,世代生于此间,耕种自食,少与外人交际,便是有族人出去……呵,那也是偷跑出去的。” “……”      其实不必他说,胡麻也看了过来。 刚刚就觉得李家人接待外客,摆的席面很是一般,还想是不是李家小气。 如今瞧来,却不是小气,而是他们真的没有多少东西。 一个把自己封锁在了山边,外人进来艰难,他们自己也出去极少的,食用能丰富到哪去? 至于这李家老爷,则是更惨,锁在了洞子里,出都出不去。 也难怪自家女儿被人坑害,让拐子拐走了…… 而这位鬼洞子李家的老爷,也边说边看了身边的香丫头一眼,笑道:“所以,当小先生从明州捎信过来,知道她还活着,被人照顾得不错时,老夫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她既遇到了好人,那便是不回来,洗衣做饭一世,也是好的。” “……” “什么?” 刚刚还在心里感叹着的胡麻,却是骤然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也就是说,自己让骡马行捎回来的那封信,他其实收到了? 既然这样,那么他…… 这位李家老爷看着胡麻惊疑的眼神,淡淡笑了笑,道:“他们设计让玉儿被拐走,我也是知道的。” “他们赌的是将玉儿拐了出去,这世道定然容不得一个弱女子活命,起码也会污了阴牒,不至于让玉儿回来接替我这守关人的位子。” “但我盼的却是玉儿出去了,起码能有机会在外面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 听得了这些话,胡麻已是更加的吃惊。 这么听着,这李家老爷不仅收到了那封信,甚至连她被拐走的事情都知道? 那他就不怕…… “出去了,吃苦遭罪,是必会有的。” 李家老爷似乎看出了胡麻的心思,轻轻叹了一声,道:“或许生死险事,也会遇上几回。” “我不知香玉丫头会遇上什么,但我知她有阴德庇佑,定非早夭之相,便是遇了险,也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固然,我看不那么透彻,但我盼的本也不高,只要能活下来就可以。” “她自小性情温顺,心地善良,只要能够在外面活了下来,哪怕是过的苦些,每日粗茶淡饭,耕作渡日,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 送香丫头回来之前,胡麻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会听见这么一番话。 抬头看向了李家老爷,便见他神色阴郁,眼底有着深深的无奈,竟是无法看得明白。 周管家代表的那些人,是不想沾因果,又想污了阴牒,所以选择把香丫头扔出去,赌她这么一个孤伶伶的小姑娘进了拐子手里,定然没什么好结果。 而这位李家的老爷却是赌着她能够活下来,只要能够活下来,哪怕是在外面吃些苦,受些罪,也是一个能接受的结果? 她说香丫头不是早夭之相,但这事谁说的准,万一真就死了呢? 比如,当初在那船上,自己没有伸手? 他就真敢这么赌?又或者是说,他其实也做好了接受,香丫头真死在外面的结果? 一时心里惊悚,看向了香丫头。 却见她眼睛微红,想来这些事,刚刚父女二人都已经说过了。 只是,她怎么瞧着无甚怨气,反而有些感动的模样? “皇命难违,鬼神亦不可欺呀……” 而这位李家老爷,淡淡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却也低低的叹了一声,向胡麻道:“李家祖上本就是必死之人,接了皇命,过来看守鬼洞,才得以活着,而在这里活着,便是为了还债。” “原本还了七代,到了我这一代,不该再有子嗣,结果,没想到还是生了这个丫头。” “丫头已是第八代人,她是无辜的,可谁又料想,她竟天生阴牒?” “老夫作为第七代守关人,本是最后一代还债的,但是她进了鬼洞,却是要生生世世受这苦楚了。” “老夫,终是有些不忍……” “……” 边说着,边低头看了香丫头一眼,眼神竟也有些辛酸。 胡麻听着他这些话,已经意识到了一些问题,整件事,都带着巨大的因果与操控痕迹,整个李家,上上下下,竟好像都是在赌? 心里一时难以消化,那李家老爷,却向他看了过来,道:“但无论如何,这丫头的命格比我想的还大一些,转了一圈,终是回来了,事已至此……”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先生,你可愿娶了这丫头,带她回你们庄子里去过清闲日子?” “……” 胡麻这是真的惊着了:“啊?” (本章完) 第280章 大祭坛 第280章 大祭坛 果然吧! 你看吧! 早在来之前,胡麻就担忧,自己送了人回洞子李家,会被人家看上,讨自己做女婿。 就因为这担心,才要一到安州,便先联系这里的转生者。 果不其然,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有些傻眼时,香丫头也一下子臊的满脸通红,推了李家老爷一把。 这李家老爷也笑了起来,向胡麻道:“开个玩笑罢了,小先生莫要在意,老夫终日留在这里,与人说话的机会也不多的。” “况且,玉儿既然会回来,便说明老夫之前赌的那一把也赌输了,她虽是第八代人,但终究还是要继续替李家先祖还债的,想离开,怕是命里不允。” “这……” 他虽然说着玩笑,但眼底终还是闪过了一抹隐藏极深的遗憾。 胡麻也沉默了一下,才起身揖礼,道:“老先生,我送小姐回来,只觉得是应为之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世间可怜人多,我一个小小的血食帮掌柜,管不了太多事,但她与我有缘,也与我庄子里的弟兄们投缘,我既有机会送她回来与老爷团聚,便也就送回来了。” “只是……” 略一迟疑,苦笑道:“怎么倒像是我做了多余之事,害了小姐?” “啊?” 香丫头听着这话,已经有些着慌,急着想要解释。 李老爷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着急,自己也低低叹了一声,向胡麻道:“小先生莫要这么说。” “人事天命,要分开讲的道理,老夫还是懂得的,鬼洞子不肯放过我李家的第八代人,那是冥冥中的事,也是李家的债,但行了仪义之事的却是先生,这是对李家的恩。” “……” “人事天命?” 胡麻心里微微一紧,又想到了之前与周管家的那场对话。 在自己看来,一切都只是巧合,甚至,但凡自己一念微变,香丫头的命运,便会不同。 但周管家却相信是有冥冥中的力量在推动着这些事,而若说周管家毕竟本事差了些的话,这李家老爷,竟似又比他还信。 甚至自己,居然也有些隐隐的相信了。 “鬼神不可欺呀1 李家老爷,也看了香丫头一眼,眼睛里似乎有着深沉的无奈,道:“她能被你搭救,在你们庄子那里过了几个月舒心日子,已经是她命里难得的轻快了。” “伱能不辞劳苦艰辛,护送她回来,更是洞子李家世代守鬼洞积的阴德了。” “其实我当时虽有此念,但事后也曾后悔不已,皇命难违,鬼神莫欺,只生怕因了我,让她逃不出去,反而受了额外的苦楚与折磨碍…” “……” 说着,倒仿佛是放下了似的,轻轻叹了一声,道:“李家人,终是离不了这洞子的。” “这债,不只是七代人能还完的。” “……” “债?” 这些事胡麻之前听香丫头说过,只是不甚清楚。 他抬头看去,能够看到这洞子里面,幽深一片,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深井,从外面看时,能够看到一块巨大的圆石,座落在了山上,如今在里面,倒看得明白。 那巨石更像是直接压在了这井上,而这处与外界相连的洞穴,则是压上之后,唯一可以通往外界的孔隙。 李家人守在这里,究竟是在还什么债? 他一直说着皇命难违,但是那皇帝都被剥皮了呀,如今官府都已名存实亡,他们李家既是囚徒之后,又怎么这般死心踏地的还债? 李家老爷能够注意到胡麻的眼神看向了里面,也能感受到他的疑惑。 他似乎也微微沉吟,考虑着该不该告诉他,心里一番思量,倒看着胡麻,慢慢道:“洞子李家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小先生,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恶鬼爬出地狱,躲在人间,为非作歹?” “恶鬼,躲在人间?” 胡麻怔了一怔,忽地心里一跳:“难道是在说我们转生者?” 这一下子,冷不丁有些头皮发麻,但脸上却控制着,将表情换成了微微的惊讶,道:“那自是有了。” “明州到处都是邪祟,还曾经有青衣恶鬼,作乱一域,百姓深受其害。” “我们血食帮的,以采割血食为生,但都要担着制约这些邪祟,不让它们为祸之责。” “……” “呵呵,我指的不是这些。” 李家老爷倒没起疑心,淡淡笑了笑,道:“你说的那些邪祟,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些邪气,受了太岁影响而滋生变化,确实有的为祸不小,但终是知来历,也能约束的。” “我说的恶鬼,却是最难理解,也最可怕的一类。” “他们无处不在,藏匿人间,他就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更是无法理解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 说着,倒是顿住,轻轻叹了一声,道:“当然,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好事。” “这些恶鬼极为警惕,一旦有人知晓了他们存在,便要害人灭口的。” “……”      ‘真是指我们?’ 胡麻心里已是惊的不行,一边心里想着,一边也眼神惊讶的看向了前方那隐没在黑暗里的深井,心底涌出了无尽的震憾与疑问。 转生者真是从这地方爬出来的? 李家看守鬼洞,难道就是为了防止,更多的转生者来到这个世界? 若是如此,那鬼洞的另一端是什么,难道,会是转生者们的来处,是他们的前世? 心里已是极为惊愕,但也努力控制着表情,只是装作努力理解的样子,慢慢的向李家老爷道:“那这些恶鬼,与李家背负的债,又有什么关系?” “鬼洞的出现,便与李家先祖有关,我们当然要还债。” 那李家老爷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当年,太岁出世,邪祟滋生,国师邀请各位异人入京大祭,于各地设下三十六处大祭坛,祭地敬天,问事鬼神,想要问出太岁血肉的来历。” “却不料,太岁来历没有问出,倒是引得天下大乱,阴阳失秩,邪祟滋生,世道也变成了如今这凶恶模样。” “我李家的先祖,便是当年参与了那场大祭的人之一。” “造下如此大祸,本该砍头的,但这些地方,终还是需要有人看守,这才换来了一线生机,被发配到此地,世代守护。” “国师曾在我李家先祖过来之前,说过此债七代可还。” “但想来,国师也是算错了,这看着何止七代,简直要生生世世的还着碍…” “……” “京城大祭?” 胡麻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心里不由得好奇了。 这鬼洞子,便是当年大祭的祭坛之一? 真是因为那场大祭,才导致了转生者们来到了这个世界,苦苦求生? 一时间,心里的好奇达到了极点,不知有多少问题想问。 而这位李家的老爷,却是无奈的笑了一声,忽然向胡麻道:“小先生真不愿娶了玉儿?” “瞧着你是个好奇性子,你娶了玉儿,这些事便都知道了。” “……” “啊?” 胡麻都懵了一下,这人怎么又开玩笑? 不过也是从他带了笑意的眼神里,想了起来,香丫头当初便跟自己说过的。 鬼洞子的事情不能多打听,问多了就会被洞子里面的东西带走。 如今自己可就在鬼洞子里面,不会这些消息问多了,就直接被留在这个里面了吧? 秘密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 “呼……” 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稍稍警醒了些,感觉到了阵阵阴风,从那深井位置吹了出来。 倒有种冬日里坐在冷风空调处的感觉。 自己是守岁人,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了,实在不知守在这里的人,会是怎么滋味。 感受到了身体发寒,他也急忙低头看了一眼蜡烛,只见自己手里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了一点,但火苗还稳稳的,看起来问题不大。 可检查了蜡烛,又下意识去看系在了自己左臂上面的线时,心里倒是忽地一惊。 三根红线,居然都是松垮垮的,难道三根红线都断了? 卧槽…… 心里这一惊非小,胡麻的身都僵了一下。 “哈哈……” 倒也是在这时,李家老爷也留意到了胡麻胳膊上的红线,无声大笑,道: “小先生高义,但我李家领这个情的人却不多碍…” “……” 胡麻本来满腹担心,但见李家老爷放心,就连香丫头也没有紧张起来,便不担心了。 只是苦笑道:“看样子,老爷家里,规矩也不是那么严。” “怪我。” 李家老爷笑道:“世世代代,进了洞子的守关人才是洞子李家的家主,在外面的都算是外府,但人在这个地方呆得久了,便越是不把外面的事情放心上了。” “太多的事情只是由得外面人自己处理,威严自然也渐渐的小了,家里的规矩,也就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严了。” “他们不进鬼洞,但就算是这山里的生活,也过得够了,想躲这个债。” “只是他们哪里能想到,这债其实是躲不掉的呢?” “……” 说着叹了一声,向胡麻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不过,我不太想管外面的事,倒也不是管不了。” “玉儿,你带了你的恩人出去吧,一些面子事,还是要做的。” (本章完) 第281章 引魂十年 第281章 引魂十年 “是,阿爹,那我……” 香丫头站起了身来,只是明显也还有些犹豫,下意识向李家老爷开口。 “别忙。” 那李家老爷却是笑了笑,道:“你是下一任守关人,但也不必急着进来,虽然你的命已改不了了,但老夫也想明白了,只要我不死,那现在就还是第七代人的债,没轮到你呢1 “先在外面呆着吧,这段时日,也确实是苦了伱了。” “……” 香丫头眼睛通红,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才走到胡麻身边,拉起了他的手。 按照洞外那两个李家的小辈所言,红线断了,便出不了鬼洞,但如今,胡麻被香丫头牵着手出去,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只是偶尔,能够感觉到深井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跃跃欲试,想要钻出来,但却被那位李家的老爷低低一叹,面向深井,拜了几拜,安静了下来。 “胡大哥,我爹爹他……” 走在了幽暗的通道里,香丫头小声的说着:“他其实现在就可以出洞子生活了,由我替他守在洞子里。” “李家一代代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或是老辈的晚一点出去,或是小辈的早一点进来,我其实半年之前,就准备要进洞子里替我阿爹出来啦,但是,但是他不同意……” “……” 胡麻能说什么呢? 作为外人,实在难以形容这洞子李家的古怪之处了。 先人之债,后人来还,已是还了七代人却还不够,第八代人也要跟上,甚至永远来还。 那他们这还的债,究竟是谁在收的? 摇了摇脑袋,还是暂且将这些事情放在了一边,洞子李家的事情太神秘,太诡异,又似乎与一些当年朝廷的事情有关,可不是自己想想就能明白的。 如今倒该搞明白,自己胳膊上的三根红线,怎么断掉的? 难道这李家某些人,深恨自己送了香丫头回来,哪怕是当着他们李家家主的面,也想坑害自己一把? 那自己倒真的不能再跟他们客气了。 刚刚毕竟也问明白了,李家家主都不太管事,但可不代表他们管不了。 眼看着便要出了洞子,便想着先找那两个带路的,却不料,也是刚刚才到了洞子口,却忽听得一阵冰冷刺骨,眼前的黑暗变得浓稠黏腻,隐约间,夜色里有什么古怪的事物出现。 胡麻看时,却是心里微惊,这些赫然都是头戴高帽,身缠锁链的役鬼。 与自己之前和香丫头躲避的,正是一种。 甚至其中还有一个明显比其他几个矮些的,想来是之前被韩娘子拿鞭子抽过的。 它们在鬼洞子之前,排成了一排。 而在它们对面,则也有人打着火把,火苗受这些役鬼影响,变成了碧油油的,照得四下里一片渗淡。 火把下,正有几个人摁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像是在请罪。 胡麻倒是没见过,可是一出来,便迎上了这个年轻人愤怒且不甘的眼神,立时便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那所谓的,三少爷?” 既然知道了一切都在这位洞子李家老爷的掌控之中,当然也就明白了这人的命运。 他们的谋划,背叛,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却不代表不会受到惩罚。 至于他身后的人,那个身材矮壮的,似乎是之前出去迎接自己和那些江湖人的三叔,另外几个,虽然打扮普通,但看着也上了年纪,应该都是在这洞子李家,辈份与身份不低的人。 ‘这是把替罪羊压过来请罪了?’ 默默看了一眼,胡麻心里清楚,但也不打算多言,便要先绕过去。 “守坛李氏三房叔男李香官,包藏祸心,谋害主家,现押至洞前,请老爷发落。” 那身材矮壮的三叔,正向了鬼洞里面,大声的喊着。 听到这里,胡麻倒是放缓了脚步,也想听听里面那位李家老爷,怎么处理这件事,然后就听到里面先是些许沉默,然后便道:“押进来吧,罚为役鬼,引魂十年。” 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顿时脸色大惊,下意识想要挣扎。 但那矮壮老者,却是瞪了他一眼,向洞子里面道:“老爷,他毕竟年幼,你看……” “还不押进来?” 话犹未落,鬼洞里面的声音响起。 洞前的一排役鬼,便忽地轻轻飘起,身上的链子轻轻晃动,竟是自动系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 不止那李香官,是包括了矮壮老者,以及身边准备求情的几位长辈,甚至女眷。 “这是……”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呆呆看着役鬼,心下生疑。 “我说的不只是他。” 洞子里面的声音淡淡道:“是所有纵容并知晓此事的诸位,无论长幼尊卑,内外男妇,皆拘至坛前,罚为役鬼,引魂十年。” “若有不从,拆离生魂,投入鬼洞。” “……” “哗……” 这一下子,洞前所有人都彻底傻了他,忽而一阵慌乱哭嚎。 尤其是那跪着的年轻人,更是呆住,本来最觉得不甘心的他,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了。 役鬼可不管他们如何,在洞子里的人不发话时,外面的人也可以按了规矩,驱使役鬼引魂,但洞子里面的人一发话,役鬼便只听他的,立刻便将这些人都套上了往洞子里面拉。      刚刚还寂静森严的洞前,却是一下子骚乱了起来,热热闹闹一场大戏,然后都被扯进了洞里。 这动静,引得那些留宿村中的江湖人都好奇起来了。 他们碍着规矩,不敢跑出来看热闹,却都开了一扇窗,侧着耳朵倾听着。 “这才是洞子李家家主的威风碍…” 就连胡麻,都不由叹了一声。 他们这些在洞子里面守着的,可以不管事,甚至装着糊涂,被洞子外面的人蒙蔽,让外面的人以为自己没脾气,但只要一句话,外面便要直接大换血。 倒是香丫头,看了一眼那些被扯进了洞里去的亲戚,似乎心软,但也没说什么。 已经出了洞子,她还是牵着胡麻的手。 如今胡麻手里的蜡烛已经烧尽了,也没提灯笼,黑灯瞎火,她却走的非常的稳当。 一路将胡麻带回了村子,又来到了他歇息的屋舍里面,才让胡麻坐着,自己则是低了头,走出去了。 胡麻也看出了她有心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只是好歹人家现在是洞子李家的大小姐,身份不一样了,该给的面子得给,于是便也只是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坐着,听着外面细微动静。 不多时,木门被轻轻推开,香丫头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 倒是让胡麻有些诧异,盘上居然是一碗面,一盏茶。 这丫头刚刚出去,居然是烧火做饭去了? “公子……” 香丫头来到了桌前,给胡麻端了下来。 胡麻却是忙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称呼不合适的……” “没事,我小声些。” 香丫头声音低低的道:“公子,这是我最后一回侍奉你啦,当是这一路你送我回来的感谢。” “这……” 胡麻看着盘子里的那碗面,心里也忽地有些复杂。 他抬起头来,看到香丫头的脸色,在黯淡的油灯下,显得有些凄凉。 心里也低低一叹,忽然道:“香玉小姐,是不是……” “……我送你回来,反而真的害了你?” “……” 类似的话已经在李家老爷面前问过一次,但还是想要问问香丫头。 她若真不愿意,或许…… “啊?” 香丫头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阵着慌,忙忙的摆着手。 她抬起手背,揉了一下眼睛,才认真的看着胡麻,低声道:“公子你莫要误会啦,我跟阿爹也是不一样的。” “他是背了债的,而我是从出生开始,便一直觉得这是我的职责,我其实心里一直都是知道的,我天生就是该留在里面。” “其他人,都想着在里面呆的时间越短越好,可是我,其实反而想早些进去。”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 她迟疑着,低低的回答:“就好像,那里很吸引我一样。” “之前我忘了事,在明州的时候,也会听到那些可怜人在哭,我也会在梦里不自主的去领他们,不仅仅是我不忍心,现在想想,就好像那天生就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一样的……” “我……” 她也顿了一下,才轻声道:“我甚至一直都没有过对活人的世界,多么眷恋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庸碌无趣。” 这个答案大出意料,胡麻也是忽然想到了香丫头比较奇怪的一点。 当初在庄子里时就发现了,她可以梦里引魂,但常人若是遇到了这种事情,大概也是会先害怕的吧? 可是她没有,那时候她不记事,但仍是觉得一切理所应当似的,没有半点犹豫与惧意。 是她性格使然,还是阴牒在影响?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 而在胡麻的惊讶里,香丫头似乎也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看向了过来,轻声道:“唯一有的,也许……” “……也许就是在明州,不记事,也没压力。” “可以每天做点工,跟大同哥他们笑笑,给公子你缝缝衣裳的时候吧……” “……” 听着她的话,胡麻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章完) 第282章 守岁绝活 第282章 守岁绝活 胡麻看着如今香丫头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刚刚自己进鬼洞子片刻,只觉浑身冰冷,阴风吹窍,才坐了一会,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如坠冰窑一般。 而守岁人的身子都撑不住的话,活人呆在那洞子里面,又会是什么滋味?连李家老爷都是需要把自己锁在里面的呀,可这丫头,居然一直盼着早些进去的? 是那所谓的“阴牒”影响了她,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若说鬼洞子李家,都是欠了债,不得不还债的人,怎么香丫头倒像是应债而生的? 她的父亲,倒是疼她,其实希望她作为七代以外的人,脱离这个命运,但也不知这位李府的老爷,是否真的关心过自己的女儿,问过她想要什么…… ……儿女的心理健康问题很重要啊! 或许,他如果真的与香丫头聊过,反而不会有香丫头流落明州这件事了。 低低叹了一声,胡麻看着桌子上的一碗面,一杯茶,以及拿了托盘,站在旁边微笑的香丫头,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只是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忽然笑着问了香丫头一句: “你会养小使鬼吗?” “……” “那个我倒是不懂的。” 香丫头抬头看向了胡麻,笑着回答道:“但我若进了鬼洞子,这些役鬼,便全听我的,而且安州死了的人,都可以帮我做事,当我的使鬼来用的。” “这么厉害。” 胡麻笑着向她道:“那么,你尽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 “但如果有一天,伱也做的腻啦,想出去逛逛,瞧瞧活人的世界。” “你便找使鬼通知我,我过来接你。” “……” 香丫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里带着股子欣喜:“好的,公子,这下我心里踏实啦1 “早先让我进鬼洞子里,虽然我想去,但还是会有点担心的,也有些害怕,这一进去,便没有机会再出来啦。” “可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没有遗憾啦1 “……” 这样的话,莫明说的说的人有种辛酸的感觉,胡麻不是那种愿劝良人下水,愿劝不良上岸的性子,有问题了,也只是问,先问清楚对方的意愿。 如今他见香丫头是真的愿意进去,便也不再说别的,只是让气氛更轻松些,道:“哎,你可别再叫这个称呼了,让人听去。” “你一个鬼洞子李家的大小姐,叫我这么个血食帮的小掌柜做公子,实在不像话。” “如今怎么也是在你家地头上,若有人找我麻烦,我可顶不祝” “……” 香丫头也嘻嘻的笑,道:“当初那拐子往我脑袋里砸了颗钉子,我想到她时,明知道她是坏人,也只能叫她干娘。” “如今我也不知怎么的,感觉公子也往我脑袋里砸了一颗钉子,见了公子,便只想叫公子。” “……”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胡麻倒明白了她的意思。 怕不是自己给了她这颗钉子,而是在明州的那一段活人生活,给了她这颗钉子吧? 胡麻心里想着,却也无意与她讨论这些,无奈叹叹,便端过碗来,吃了那碗面,茶则给了香丫头,两人随意说了些话,聊聊在明州时的事,在路上的事,气氛也都是轻松的。 直到外面有老嬷嬷过来提醒了三遍,香丫头才离开了。 而躺在了床上的胡麻,则也只是低低的叹着:“虽然路上也有波折,但香丫头回来了,这桩大心事,也总算是了了。” “只是……” 倒是渐渐的眉头紧锁:“……我那报酬可咋办?” “李家人怎么都不主动提呢?” “难道是觉得事情太小,没挂在心上,还是洞子李家名声虽然大,但其实确实穷的可以,给不了?” “糟糕……” “……” 一下子有点担心,辗转反侧的睡去。 这天夜里,倒没有与红葡萄酒小姐对话,鬼洞子李家守的,真是转生者渠道? 胡麻不确定,但愈是这样愈是要小心行事。 当然,红葡萄酒小姐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也在来之前,便与胡麻说好,在鬼洞子李家这一带,不要动用转生者的联系方式,这是一种小心。 转生者直到如今,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发现他们联系的秘密,可是每当碰到了厉害的,便都留着神。 虽然红葡萄酒小姐做事风格激进,可不代表她不惜命。 一觉起来,有洞子李家的人给烧了洗脸水,洗漱完了,便见大早上就摆了席面。      代表了李家人过来招待的,竟不是昨天露面的三个人里的任何一个,是一个看着年龄约四十许,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 他处事说话,很是得体,向众江湖人道:“诸位江湖同道护送我家小姐回来,洞子李家深感大德,本想留诸位多盘桓几日,叙叙江湖交情,只是……” “唉,鬼洞子终究与别处不同,活人呆久了怕是于身体无益,也只能先请诸位过去了。”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诸位的恩义,洞子李家皆记下了。” “……” 一众江湖人皆纷纷点着头。 照理说,昨天刚送了人回来,一早便撵人走,这当然是无理至极的。 可是昨天他们在这里呆了一夜,也实在感受到了一些诲莫如深的东西,不愿留着了。 说着,众人便入席,用饭,饮酒,却在酒至三巡时,几个年轻面孔的洞子李家年轻人,抱着一个箱子上来。 里面是一枚枚破旧古老的铜钱,由那位老成持重的人一一双手接过送上,并低声说着:“诸位,这是洞子李家的一点小意思,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只是安州境内,若有死在三日之内,因果未消,脏器头颅完好者,皆可凭此多续十年阳寿。” “当然,此物晦气,只愿诸位福厚,永远用不着它。” “……” “啥?” 众江湖人本来还小心打量着这枚不起眼的铜钱,听了他的话,却皆是心里一惊。 这岂不是能换命的东西? 早先送人家大小姐回来,当然是为了落点好处,最不济混个脸熟。 可也没想到,这洞子李家给的,竟是这等好物啊? 安州境内,人人都可以凭这铜钱再续十年阳寿,那岂不是说,自己无论遇着什么凶险,便都多了一条命来用? 再或者,安州多少该死却又不想死的人,这铜钱若卖了出去,那又值得多少? 一时尽皆神惊魂震,激动不已,倒也明白依着体面做事,如今怎么也得客气客气,推辞一下,可又实在是舍不得,生怕对方真收回去。 “韩娘子是老朋友了……” 那位又来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身边,低声笑道:“剥皮裁衣韩娘子的名头,我们鬼洞子李家也听过的,是位让人钦佩的女中豪杰。” “当初韩娘子来到大石头崖替一位命不该死的小哥求情,我家老爷也是看在韩娘子这侠义心肠的名声上才答应,没想到竟帮我家小姐积了善缘,危急时刻,得了娘子出手相助……” “这里有一封手书,全作信物。” “日后,韩娘子若觉得有谁冤屈,尽可出入大石头崖,我等皆当奉茶相待。” “……” 坐得远的人没听到,但近处的胡麻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心下讶然,红葡萄酒小姐这回可是赚大了,别人都只是得了一枚铜钱,能换一命。 但红葡萄酒小姐这岂不是等于多了无限条命,而且真正的与李家有了交情? 尤其是,过来这一趟之前,红葡萄酒小姐话里便可以听出来,她身在安州,离灵寿府这么近,身为把戏门的人,她是天生对这地方好奇,却又没有机会了解的。 那如今,岂不是一下子便有了机会? 而得了这封手书,红葡萄酒小姐,或者说韩娘子,却只淡淡笑着:“替我感谢李家老爷,太客气了……” “应该的……” 那李家主事人笑着,又压低了声音:“况且也不只是表面交情,我李家可是有件极为要紧的事情,要求韩娘子的……” 韩娘子笑道:“何谈一个求字,尽管说就是了。” 就连胡麻也好奇了起来,洞子李家,自成一派,能有什么事求韩娘子这样的外人? “大石头崖,生活清苦碍…” 那李家主事人,却是一下子面露苦笑,道:“我李家人守规矩,不敢随便离开,再加上此地阴气重,外人也不敢随便往里面来。” “可究竟是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在这里呢,粗茶淡饭,李家人习惯了,倒也没啥,只是日子过的平淡苦闷,家里的年轻人也都快过不下去啦,再重的聘礼,都没有女娃子愿嫁进来了。” “韩娘子是把戏门的高人,德高望重,咱李家只求你帮着说说话,以后有戏唱的好的,书说的好的,缸子耍的好的,也多往我们这里带带。” “万万给他们说清楚,虽然大石头崖活人呆着不舒服,但只要定好了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况且李家虽然清贫,但金银俗物,总是不会亏了人家的……” (本章完) 第283章 李家厚谢 第283章 李家厚谢 “啊?” 就连胡麻,也没想到这李家人的请求竟是这个,一时觉得荒唐,却又忽然觉得有道理。 洞子李家世代居于此地,但毕竟也是向往热闹的,再是隐居自囚,但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与外界隔绝。 便如族人娶妻生子,难道还能内部消化了? 之前周管家说过,他的女儿便是嫁给了主家,其实也可见一斑,洞子李家为了给族人取妻,其实不重身份的,或许只要是有缘的,愿意留下来的,他们都会答应。 但让人留下容易,愿意留下却难了,日日清苦,受得了的又有几个? 当然,从他这番话里,倒也隐约看出了李家门里的另外一个态度,那就是随着香丫头回来,这一族的人,怕是做好了无法出去的准备了。 而听得他这请求,韩娘子也笑了起来,轻声道:“这事好说。” “我们把戏门里的徒子徒孙,就是靠了这行当讨生活的,有了这么位好东家,怎么敢不答应?” “我去找他们说说,每月安排台戏过来都成。” “……” “那却是好,多谢韩娘子照顾……” 这李家主事人连连作揖,笑道:“以前我们也请过几个戏班杂耍班,结果都是来一趟,便害怕了,不肯过来。” “但有了韩娘子的吩咐,他们想必是会信了我们的……” “……” 二人细细的聊了一番,他才走了过来,看得出来,脸上的笑容倒是真的。 而眼见得其他人都已一一谢过了一遍,最后才到了胡麻这里,他便也忙客客气气的站了起来,与对方见礼,眼神不动声色的瞅了一下,那装铜钱的箱子都已经空了呀…… “胡先生,我已见过老爷,听他讲了,知道是你救了我们全族人的性命。” 这洞子李家的新任外府主事低声道:“大恩厚德不敢忘,亦非俗物可报,但还请先生跟我来,也让我李家可以稍表寸心1 “应为之事,何必客气?” 胡麻说着,还是跟上了他,却是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屋舍前,这里大多屋舍,都只如农家,低矮简陋,泥墙草顶,只有这里,却修得精致淡雅,如同书舍,只是瞧着,却已非常古老了。 “这是我李家先祖来时,修下来的官邸,如今倒是没人住了,后来的小辈,也只是糊墙搭草,凑合住着。” 李家主事人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请了胡麻坐下来,又叫过来一位等在门口的李家小辈年轻人,吩咐了几句,说让他去把后山割下来的东西拿过来。 胡麻听见了“金纹膏”几个字,心里已是忽地一跳。 不能吧? 但在这李家主事上了茶,才喝了不到半盏时,便见得刚刚那个李家小辈,挑着两个大筐走了进来。 筐就真是普普通通的竹筐,但肚子颇大,怕不是一筐能装得下百余斤的东西,扁担都给压得弯了,也能想见里面东西有多重。 他挑了进来,便放在了墙边,然后告辞离去。 胡麻不动声色,却是鼻子微微掀了掀,顿时嗅到了一股子极为熟悉的气味,忽地怦然心动,更是惊讶不已。 但那李家的主事却不看向那两只大筐,只是向了胡麻笑笑,略带歉意,道:“先生久等了。” “你不远万里,送我家小姐回来,路上还经了这么多凶险,我李家皆深记在心,不盛感激,只是这份恩德太厚,若以金银俗礼报答,却又显得我李家人太过无礼了……” “……” ‘我倒不是很介意,可以原谅你们的……’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自然不能说,只是谦虚笑道:“这话我可是听了不少回了,实在是李家人客气。” “送香玉小姐回来,本是应为之事,况且之前谁也不知道李家竟是这般大族,或许我当时也不该多事,再修书一封递过来,李家自然接回来了。” “……” “先生过谦了……” 李家主事人笑了一下,忽地声音微低,道:“我已问过了老爷,老爷也说,俗礼难谢先生大恩,人活于世,这身本事最是重要,先生又是吃血食这碗饭的……” 微微一顿,看着胡麻道:“另外,老爷也看了出来,胡先生是守岁人一脉对吧?” 胡麻也没想到,他话题会忽然转到这里,微微怔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道:“李家也懂守岁门道?” “那倒不懂。” 那主事笑了笑,道:“我们李家其实无甚本事,这些本事,都是鬼洞子给的。” “真出去了,好不好用还两说。” “但灵寿府内,或说安州,死去之人,皆会往鬼洞子而来。” “这些人里,自然也有守岁人,若是入了府的守岁人,魂魄不会至此,但未入府,却身上有绝活的守岁人,倒是有不少过来了的。” “李家负责接引这些人,伺候他们最后一顿饭,也会听他们说些最后的话,在这里呆的久了,各门道里的东西,当然也就攒下来了不少,或许……” “……其中有些适合守岁人用的,先生也不会嫌弃。” “……” “什么?”      刚刚这李家提到了守岁人时,胡麻还颇为淡定,这洞子李家如此神秘,自然也吸引了不少门道里的人。 便如周管家,不也是被李家救了,甘心过来侍奉的? 既然可以吸引把戏门里的人,那守岁门道里的人想必也会有,给自己一个未入府的一些指点,在他们看来估计不是难事。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李家主事人竟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心里的骇然,竟是一时难用言语来形容。 洞子李家,实在是比自己想象中,更要深沉可怕碍… 别的不说,那些在安州境内死去的人,他们若真的都要来鬼洞子走一遭,而李家又有能力从这些死人身上问出一些秘密与法门的话,这几代人下来,李家已积累了多少? 法门代表本事,秘密,代表的就更多了…… 一时间,胡麻甚至觉得,或许洞子李家的底蕴,已经大到了难以想象。 早先在明州,刚知道鬼洞子李家时,还只以为,这鬼洞子李家底子颇厚,比红灯娘娘会还要强了一些,但也必也强的有限,红灯娘娘可也不俗。 但现在…… ……嗯,小红灯再努力个百八十年,都不一定够吧? 这会子,他倒没有刻意掩饰,是真的把自己脸上的惊讶表情露了出来。 “其实论起来,我们该将整个守岁人的入府传承法门,皆给了先生的,就这也还不够。” 那李家主事人见着胡麻的反应,却也是低低叹了一声,道:“毕竟说到底,入了府的守岁人不会来鬼洞子,但毕竟也是有些知道入府法门,但却还没有入府的守岁人过来了的。” “只不过,入府的法门,因果太大,那也不是我们李家的东西,若是给了先生,倒是怕守岁人的老祖宗会找上门来说理。” “所以,也只能拿几手绝活过来,让先生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罢了……” “……” “够了够了……” 胡麻听着,心里已是颇为惊讶。 守岁人当然重视绝活,可以说有几手绝活在身上,遇着事了,便能使出多少本事来。 如今的自己,已经炼活了五脏,但身上也一共只有两道绝活,一个是拿命换的,一个是拿命换来的绝活,又搭上恩情,再从别人手里换来的。 可听李家这意思,竟是守岁人的绝活,他们这里应有尽有? 还挑挑捡捡…… ……我们外面的守岁人根本不挑不捡,只要能有绝活,那都是来者不拒的…… 另外,他也提到了入府的法门,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没有这法门,只是担心给了自己,会惹来守岁人的老祖宗不满? 这种东西都有,那李家这底子究竟有多厚? 一边惊讶的想着,他也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墙边的那两只大筐,刚才就已经闻到了那两只大筐里的太岁血肉气味了,如果李家是打算以守岁人法门来谢自己,那筐里的东西是…… “哦,那些。” 主事笑了笑,道:“那是我家小姐给先生准备的土特产,后山割下来的,李家人也是全凭了每天吃这东西,才能在这鬼洞子旁呆得祝” “先生走时,随便带着就是了。” “……” “卧槽?” 胡麻心里更惊了,这李家后山,难道就有一座血食矿? 这天天的粗茶淡饭,连摆个席面,都让自己这个寨子出身的人觉得有些嫌弃的洞子李家,居然守着一处血食矿过活? 被这洞子李家的手笔与无意吐露的秘密惊住,胡麻略反应了一下,便立刻表现出了…… ……强烈的推辞与拒绝:“可使不得碍…” “咱又不是奔了这个来的,哪能收下伱们这么重的礼呢,不行不行,这东西赶紧拿回去拿回去……” “……” 李家主事人也忙道:“要的要的,先生千万收下,不然老爷该怪我办事不力了……” “不行不行。” “要的要的。” “……” 本来平和的对话,一下子变得激烈了起来,胡麻认为是应该做的,坚辞不受,这位这位李家的新任主事人又一定要表达这份心意。 你推,我让,你再推,我再让。 最终,胡麻输了…… (本章完) 第284章 压住了命数 第284章 压住了命数 “胡先生,便用这个葫芦接泉水吧,能接多少,就接多少。” 实在却不过李家人的热情,本是不图回报,只是义气行事的胡麻,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而这李家的主事人,便也将一个天然的葫芦,递给了胡麻。 看他指向了那一汪从山下引下来的泉水,胡麻倒是意外了:“泉水就是你刚说的那些……”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七魄消散,三魂各有不同。” 这位李家主事人看着胡麻,笑了笑,道:“三魂便是元魂、觉魂、生魂,又分往生魂,因果魂,守身魂。” “人死之后,三魂各归一路。” “一魂往生,一魂守尸,一魂据说是去称因果。” “来了洞子李家的,都是生魂,生魂知事,觉魂知命,李家怕生魂进了鬼洞痛苦,便要伺候他们最后一顿饭,还要帮助它们洗魂。” “这些泉水,便是洗过魂的幽冥之水。” “那这……” 李家主事笑道:“背阴处,倒在白纸之上即可,阴气愈重愈好,阴气散尽,字即消矣……” “……” 接这些便可以了,胡麻自己倒是很满意,在这葫芦腰里系了根麻绳,随身带着,便谁也留意不到。 熏过了…… 另外一个,则是鬼洞子李家了,居然拿来当腊肉熏…… 更惊人的是,仿佛担心他不好带着,还给熏过了…… “我李家人都无法轻易离开,想看个戏都很麻烦。” “还有一件事。” “好吧……” “先生用李家的葫芦去接这洗魂水,自然可以接到你想要的东西。” 自己转生至今,哪个不把血食当成了至宝,小心翼翼,精心炼制,当药丸吃。 却与之前分给那些江湖人的不同,看着个头大了一些,造型古朴,低声道:“此物是老爷亲自吩咐,让我拿给先生的。” 用这接地气的手法处理血太岁的,只遇见过两個。 也在这时,这位李家的主事,见周围没有旁人,便上前一步,拿出了一枚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 李家主事有些讶然,但也还是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拱手请了胡麻出去吃席。 胡麻这才答应了下来,接过了那个葫芦,凑到了那山上引下来的泉水处,咕噜咕噜的灌了起来,堪堪灌到了一葫芦将近三分之二时,收了回来,塞上塞子,抱在了手中。 心下已是愈发的惊讶了,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若表现的自己知道这贵重,便不知该如何对待对方了,难不成要因为你家给出来的礼太过贵重,直接跪下来感谢李家的赏赐不成? 至于那两只大筐,胡麻也看了一眼,当然不是为了看里面有什么,只是瞧瞧怎么带回去方便,当然,也在这一眼里,确定了里面确实满满都是血食,而且绝非青食白食那种劣质的…… 胡麻本身是很矜持的,但人家都把葫芦递了过来,也只能默默的点头,然后好奇问道:“接了之后呢,怎么看?” 一个是自家婆婆,那是天天割来十斤八斤的当猪肉炖着吃,还逼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吃。 “但有些时候,也是需要有人在外面帮着把手的,或是采买些外面的物件,或是在外面帮李家的人递个信等等,先生与小姐相熟,所以老爷请你,以后帮着买些胭脂水粉类的。” “这枚铜钱,便算个信物,以后某些事情上,打交道方便。” “……” “仅是买些胭脂水粉,还需要拿信物?” 胡麻倒是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这不过是托辞,自己平时在明州,想买送过来也不容易埃 这么想,那这铜钱的作用,或许是李家对自己的一种庇佑? 但既然人家已经说的这么委婉,他便也不穷根究底,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又道:“香玉小姐呢?她今天怎么一直没有出来?” “她在准备给先生的谢礼。” 这李家主事人却是笑了笑,道:“这泉水是洞子李家谢先生的,筐里的是些特产而已。” “小姐她自己也感觉受了先生高义,非要准备一份谢礼。” “这可不是我们外府的人能过问的,等她准备好了,先生也就看到了。” “……” 胡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随了这李家主事出来。 “胡小友回来了……” 来到了外面,席上众人饮酒正酣,毕竟是江湖人,大早上一样可以喝个脸红耳赤。 见得胡麻出来,便皆起身招呼他过来。      倒也有不少人偷眼打量着胡麻,知道刚刚他进去,是洞子李家在表示感谢呢,自己这些人,只不过是跟着来了一遭,便皆得了一枚救命的铜钱。 那么,这位小朋友不远万里的护送了李家的小姐回来,李家人又会给他什么答谢? 他若实在带不了,自己是不是要帮帮他? 而在一片热情的眼神里,胡麻坐了下来,饮了几杯,不等其他江湖人开口探底,便听得对面的韩娘子忽然不动声色,淡淡开口:“我举手之劳,却占了这么大便宜,全靠小哥了。” “况且你能除了平南道上那些妖人,更是让人好生佩服。” “我先谢你一杯。” “待到此间事了,不如跟我回庄子里去,盘桓数日,好生的说说话?” “……” 胡麻知道红葡萄酒小姐是在给自己解围,忙忙笑道:“求之不得,正想跟前辈多多请教。” 周围江湖人见了,倒一下子有了数,都收了心思。 有人是一听胡麻除了平南道上的几个妖人,便知道他本事不小,收了心思。 也有人是一听韩娘子邀他去庄子里坐坐,心想韩娘子估计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她既截了胡,其他人便不好插手了。 继续饮宴,待到日已晌午,众人便在洞子李家的人送别之下离开。 待到快要走到了那“生人莫入”的石碑前时,本以为不会再露面的香丫头,却是慌慌忙忙的,在一位老嬷嬷与同龄小丫头的陪同下赶了上来。 她气喘吁吁,急着将一个包袱递给了胡麻,旁边人都伸着脑袋,不知这里面是什么,胡麻却是忽然明白了,便直接打开了包袱。 里面没有什么奇珍异宝,邪门物件,只有一双鞋,刚纳出来的。 “多谢香玉小姐了……” 胡麻也是心里轻轻一叹,然后下了马来,看着在众人视线之中,颇有几分脸红,但还是郑重的将这双鞋给了自己的香丫头,微一沉吟,双手将这双鞋给接了过来。 身为转生者,又如何看不懂这小丫头的心思? 话说她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 早先在明州时,倒不可能,虽然她在那里住的时间久了些,也会帮着自己洗衣纳鞋,但那不是儿女情长。 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丫头,下意识的亲近自己,带了些讨好意味。 若是这样便能动心,那这心动的未免太没价值。 而在她出事之后,自己帮着她听了那诊金,做了担保,当时她昏着,却也不可能知道,也就更无从谈起所谓感动之类的话了。 所以,倒是从东昌府往安州来的这段时日? 这倒让人难以琢磨了,自己救了她,又在明州一住几个月,都没能生出这些小心思,孰料在最后这短短的七天时间里,倒生出了这么点变化。 只可惜…… 胡麻将鞋收进了怀里,然后郑重的向香丫头揖礼道别:“香玉小姐,在此一别,多多珍重。” 香丫头眼圈都一下子红了,只用力点了点头。 能怎样呢? 也只是仅此而已! …… …… “他终是留不下来的,但也无妨。” 同样也在这时的鬼洞子里面,知道了自家闺女在准备什么的李家老爷,却也是轻轻叹了一声,抬手抚额,身上缠着的铁链子,顿时哗哗作响,神色瞧着倒像是有些落漠。 他的目光看向了鬼洞子深处,倒像是在与什么对话,低低的说着:“之前总觉得这闺女不像是我的,而像是你们的……” “但现在看,终还是有人给了她一口活人气碍…” “……” 洞子里面,阴风呼啸,吹过了孔洞,仿佛是有什么在低低的说着话。 这位李家的老爷,倾听了半晌,却是声音低低的笑了起来,道:“真是白白谋划了一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么?” “丫头命数重,人已流落到了明州,却还是可以躲过一切劫数,安稳回了洞子里,确实该是冥冥之中鬼神相护,但再是相护,也是远离了鬼洞,怎么可能瞧着一点变化也没有?” “以我瞧着,倒是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变数其实已经发生,不论吉凶,都已埋下,不知什么时候,便要闹将起来。” “二是……” 他微微一顿,才说了出来:“可能小些,但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她之所以会安然的回来,便是因为护送她回来的小掌柜,命数比她还重,帮她压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只是我也不太敢想的是,丫头是天生阴牒之人,这世上,比她命数还重的,又会有几个?” (本章完) 第285章 入府上堂 第285章 入府上堂 终于拜别了洞子李家,胡麻与一行江湖人踏上了归程。 因着众人本就是自各处而来,如今回去,倒也不必同路,一个个的岔路上,皆有人道别,其中也有不少想邀请胡麻跟着去坐坐的。 但胡麻也都只是笑着说自己已经答应了韩娘子前辈,正要跟了她去,这些江湖人便都豪爽的笑着,与胡麻约好了另外再寻时间,再好好的饮上一常 当然,也有不少人回过头,便冷声笑着:“这撞了大运的小家伙,命是好,年纪轻轻便闯下了偌大名头,还与洞子李家结了缘,但人是不是够聪明,那倒难说得紧了。” “把戏门的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这般跟了人去,那还能有个好?” “韩娘子那庄子,可是从来不怎么留人的,或者说,被她留下的,多半做不成人了呀1 “……” 但胡麻也知道自己大概在挺多江湖人眼里,成了好心眼的傻瓜,却也没有办法。 不信红葡萄酒小姐,难道让自己去信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江湖人? 或是真就这么相信江湖道义,傻乎乎带了这些东西独自上路? 洞子李家,是真的大方,给的东西也好,但是,能把这些好处带回去,才是大考验呢! 一路上,越行人越少,到了安州府城时,胡麻与韩娘子,便索性连城都不进,径直向了她那座落在了荒山野岭里面的庄子里来。 早在与那位李家的老爷聊过之后,他这心里便一直惊骇,好奇心大涨,照那李家老爷所说的,转生者真的都是从那洞子里钻出来的? 胡麻能怎么,赶紧的答应,给她搭着手,弄草料,往里掺苞谷面,还要烧热水烫过,这些牲口都早已是饿了两天一夜,一个劲的哼哼,忙不迭的凑到槽子边上,狼吞虎咽的吃着。 难道李家守的,就是转生者过来的通道? 只能感慨,红葡萄酒小姐这身本领当真神奇。 “……” 而红葡萄酒小姐,也是在喂过了牲口之后,才又重新烧水,泡了茶,与胡麻进了堂屋里聊着,说话之前,先到门口,把两個小巧的铃铛挂在了那里,这才坐了回来。 “你不是第一个听说这说法的人。” “……” 等推开了木门,两人跳下马来,却也都深深的呼了口气,红葡萄酒小姐不等胡麻进屋里坐着,便道: “先别忙歇着,帮我喂了牲口再说。” 低低的呼了口气,道:“洞子李家的本事,比想的还大,上一次,我没能进村子,在石碑处停下了。” 胡麻如今也明白了红葡萄酒小姐养的牲畜不简单,小心观察了一下。 “这次终于有机会,到了他们村子里瞧瞧,竟有些看不明白……” 从它们的眼神可以轻易分辨出它们与普通牲畜的不同,但外形上却实在没有破绽。 胡麻倒是心里再次一颤,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我听说,那洞子里……” 红葡萄酒小姐立时转头看了胡麻一眼,道:“其实我一直想探探洞子李家的底,便也有这个缘故。” “又这么在现实里聊碍…” “……” “……” “……有些厉害的邪祟爬出来?” 虽然对在现实里交流有压力,但胡麻的好奇心也已实在压不住了。 “只是虽然这么说的人不少,但我觉得并不可能。” 胡麻微怔,不知她为何这般肯定,然后便听红葡萄酒小姐道:“鬼洞子,是在上京大祭之后才出现的。” “但据我所知,我们转生者里面,有些最早过来的,来的比那场大祭还要早,甚至有人猜测过,或许那场大祭背后,也有我们转生者活动的影子,只是不知他们做了多少事。” “……” “啥?” 本来一直心里都有些阴影的胡麻,冷不丁听了这句,一下子有些骇然。 最早的转生者出现的那么早,那如今的李家,正在看守的又是什么?转生者真正过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你现在就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可红葡萄酒小姐到了这会,却不说了,只是淡淡笑着看了胡麻一眼,仿佛也在上下打量。 然后摇了下头,道:“我倒瞧了出来,你其实与小白还是不同的。” “她太小心了,所以本事大,但做事一直束手束脚,而你虽然看起来也小心,但好奇心是压不住的,这是本性,你和我才是同类。” “……” 这句话说的,胡麻倒是有些尴尬了起来。 似乎被红葡萄酒小姐这种性格的人夸奖,不是什么好事情碍…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他这尴尬的反应,倒又叹了一声:“我欣赏你这份好奇心,不过你现在了解这些,确实早了。” “其实现在的伱,还没有了解这些事情的资格……” “……” ‘怎么好端端的又被鄙视了?’ 胡麻被闪了一下,心里也有些无奈,道:“那得怎样才会有资格?” “入府1      红葡萄酒小姐轻声道:“不入府,在这个世界上便只能活着,没有了解它的资格。” “当然……” 说到这里,她倒是忽然有些丧气了,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但最讨厌的是,入了府的,也有绝大部分转生者都苟习惯了,一个个的整活挺有一把刷子,办正事却是畏手畏脚。” “不说小白,瞧我们安州,烧刀子,玉冰烧,老高粱……也都是有本事的,可是他们不仅苟着,平时还要管我的事呢……” “……明明我可是把戏门的,我多小心啊,怎么可能从我这曝露呢?” “……” ‘是是是,你小心……’ 胡麻心里无奈的叹着:‘只求你快别在现实里聊这些话了。’ 心里也是快速的思量着,努力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入府,很难么?” “门道不同,入府的方法与难度也不同。” 红葡萄酒小姐缓缓点着头,沉吟道:“但是登阶入府,上桥归乡,这是每个门道里的人都要尝试去走的路。” “而入府之后的特殊……” 她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道:“你将开始看明白这个世界。” “当你入府,便会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主动过来找你,你想躲都躲不开。” “这也是很多转生者会在入府之后停下脚步的原因,转生者都心虚,一旦这个世界上的秘密找上了自己,他们便也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人看去,所以宁可停在入府这个阶段。” “……” 她似乎想让胡麻理解,但说着说着,却也释然了。 未到一个层次,言语总是难以沟通,便也只是叹了一声,道:“或许,你也只需要理解,登阶,只是进了门道而已,入了府,才能看到这个门道里真正的风景。” “当然,不仅是我们,便是那些邪祟精怪,也要走这么一遭呢,他们不受香火,终是不成气候,受了香火……” “……呵呵,那也算是堂上的东西了。” “……” 这话却是说的胡麻心里忽地一动,早先他便知道了张阿姑的事情,一直留在心上。 而张阿姑面临的问题,便是那所谓堂上请下来的五煞神。 而自己,直到如今,甚至还不知道这“堂上”,代表了什么…… “堂上的,便是受了香火供奉的。”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道:“不得香火,便上不了堂,只看自己本事,被人除了,也怪不得别人,而上了堂的,则多少算个香火神了,有了自己的灵庙神像,也有了自己的信徒。” “也是上了堂,造了册,才算是在这世道有了立足之地呢,不然也只能算是野神邪祟,不值一提……” “……” “上堂造册?” 胡麻倒是有些惊讶,忙道:“这些又是什么?” “我就说你好奇心重吧?” 红葡萄酒小姐瞥了胡麻一眼,道:“你就没觉得,这世道乱成了这个样子,却一直没有彻底崩坏了秩序?” “呵呵,那是有堂官在管着呢……” “捉刀问事,说理分香,这四大堂官便是得了十姓授意,稳着这世间秩序的定子。” “堂官下面又有小堂官,小堂官下面还有执事跑腿,他们不是官,但如今这权势却比真正的官府还要大,只不过他们都只会低调行事,不参与世俗纷争。” “但本领越高,便越怕他们,论起来,你们明州或许也有,只是你本事小了,见识不够,反而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就是了。” “……” 胡麻倒是被她一提醒,真个苦苦思索了起来。 在明州,自己只是一个血食帮的小掌柜,见识确实不高,但也一直留心着各地的动向。 如今得了红葡萄酒小姐的提醒,才开始苦苦的思索,脑海里倒忽地闪过了几个可能的存在来,在明州,红灯娘娘会势大,当真风头无两。 可是,在之前与徐香主的交谈里,也得知,明州府城,确实有几个就连红灯娘娘也不敢轻易开罪的存在…… ……比如,那一直都不知道属于哪个门道的,府衙?梅花巷子? “这世道水深着呢,便连我们这些老江湖,都远远没有摸清楚,更何况你?” 韩娘子却也只是叹了一声,道:“不过,如今的话,我倒是要问你个关键的事,你想要守岁人的入府传承不要?” 胡麻顿时大吃了一惊:“这还有不要的?” (本章完) 第286章 捉刀执事 第286章 捉刀执事 守岁人入府之法,谁能不要? 可连洞子李家这等本事,都没有办法帮自己拿到的呀。 人家也说了,这入府法门,都需要有传承,李家或许偶尔也可以从安州这边的死人身上拿到,但却不敢传,一传了,便有可能得罪了守岁人门道里的人。 所以,最终也只能给自己几个绝活,入府需要自己去想办法。 想办法,又能怎么想? 道理很简单,那便是拜师,找入了府的守岁人高人拜师,好生伺候着,等人家高兴了再教。 等于再走一遍青石镇庄子里的老路。 当然,相比起入门,这入府之法,更加的艰难,双方不在一个量级。 胡麻这一趟出来,本来也想着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离得越近,越发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已不打算主动提起,却没想到红葡萄酒小姐竟说了出来,顿时有些激动,忙道: “难道,前辈这里有守岁人的入府传承?” “……” “洞子李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乞儿帮?”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他,却是忽地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杀人夺宝,不才是我们转生者的拿手绝活?” “……” 胡麻听她说的如此坦然,却也顿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卧槽……” 这话倒是提醒了胡麻,微微皱眉,道:“若平时,他自然不肯,只是,现在我已经把香玉小姐送回去了……” 红葡萄酒小姐缓缓道:“一個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的人,平南道乞儿帮的帮主,季堂1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了胡麻的意料。 “但你离开了,还带上了李家给的厚礼,回去又要从平南道上过去,你说他会不会向你下手?” 微一沉吟,忙道:“杀谁?” “那可都是乞儿帮的长老或是供奉,也都是他手底下帮着赚钱做事的得力干将,帮会,靠得就是手下人办事,你一声不吭,把他手下人除了个干净,他能甘休?” “不过,咱们有没有打什么紧,可以抢呀1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一声,道:“莫要把这世道的江湖,想的太简单,没有人是傻子。” “你若是成了洞子李家的女婿,就这么留在了大石头崖,说不定他就真咽下了这口气,再也不惦记着找伱的麻烦了。” “?”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别忘了,你能找着我帮忙,就是因为你杀了平南道上那几个妖人,什么崔干娘,什么白骨鞭,什么匠人李……” 微一顿,才道:“他难道敢得罪洞子李家?” 胡麻这颗心都扑通跳了一声,还能这么搞的? “呵呵,就是这个人。” 红葡萄酒小姐听了,却是微微皱了下眉,笑道:“我是把戏门的,如何会有你们守岁人的入府之法?” “况且,去了这一趟,大家也都明白了。” “洞子李家的本事着实不小,也没人敢得罪,可是他们家小姐走丢了,一路上全是你送回去的,洞子李家的人甚至没有出灵寿府来接……” “……这是不是说明,李家的人,本就很难出来?” “……” 红葡萄酒小姐说到这里,才淡淡笑了一声,道:“说起来,就连现在安州地界这道上的人,也都知道你身上带了好东西,面上笑嘻嘻,心里想打你主意的可不少,更何况是那乞儿帮?” “现如今,他手底下死了那么多人,名义上也得罪了李家,想来也不敢在平南道上混下去了。”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办法做了你这一票之后,再远走高飞。” “……” 胡麻想着红葡萄酒小姐这些猜测的话,低低的吁了口气,道:“前辈对他们很了解?” “我之前就想除了这个乞儿帮,所以也一直在查他们的底。”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据我所知,那乞儿帮的帮主季堂,应该是四十余岁,守岁人门道,此前差不多两年时间,一直很少抛头露面,由手底下的人处理帮中事务。” “我猜他应该就是为了入府,才躲了起来的,而在你离开平南道后,这几日我也收了些风声,安州府城里出现了不少外地来的花子,四下里打探,想来就是他派过来打探消息的。” “这也说明,他已经出了关,并且有了下一步的打算了。” “……” “乞儿帮的人已经过来打探消息了?” 胡麻倒是有些惊讶,距离自己除了崔干娘那一行人,至此也才不到十天。 他们动作倒是快。 当然,也因为动作快,说明他们背后确实有人在指使。 但听到这里之后,心里却也有一个极为诧异的念头浮现了出来:“乞儿帮的帮主……” “……居然是守岁人?” “……”      “呵呵,帮会、门派、家族、香火教众,各有不同的。” 红葡萄酒小姐向了胡麻解释:“这些帮会,也包括了血食帮,都是为了好处与容身才凑在一起的,所以这等江湖势力,门道都杂,不拘什么,只是瞧谁有本事,谁便上了。” “只不过,因为乞儿帮大都是把戏门里的,他们一开始学到的也多是我们把戏门的一些边角料绝活,所以江湖上倒是公认,乞儿帮的事该由我们把戏门管。” “我早想除了他,但之前他一直躲了起来,我没把握找到他,才拖了下来,倒不全是为了养牲口。” “……” 胡麻也是这时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烧刀子一听自己与平南道上那几个妖人交了手,便这么高兴,说红葡萄酒小姐一定可以帮自己了。 原来红葡萄酒小姐当初说的话,并不是顺了自己的口风演戏,她是真的早就想除了平南道上那一伙子妖人了…… 可到了这里,另外一个好奇的问题也浮出了水面:“红葡萄酒小姐,刚刚提到了……” “……管?” “……” “那是自然。”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一声,道:“刚不跟你说了么,捉刀问事,说理分香,四大堂官分理江湖秩序。” “其中,捉刀杀人,问事调停,说理受冤,分香造册。” “而我,便是把戏门的捉刀执事,身负清理门户之责,那安州诸府境内,凡是以把戏门里的本事作乱的,我都要过去问上一问,杀人还是造畜,只在一念之间。” “而若是我杀了人,不论是官府,还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都不会过问。” “……” “那不就成了专为门道做事的?” 胡麻已是愈发的惊讶,早先就看出了红葡萄酒小姐在安州地界,混出了几分名堂,却不曾想她,她其实已经得了这么一个名头? “呵呵,其实这捉刀执事的身份,在很多地方都很好用的。” 红葡萄酒小姐说到了这里,却也低低叹了一声,道:“只可惜,转生者都躲着。” “因为成为了捉刀执事,便等于入了十姓视野,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可我不一样,我本身就看不惯这些事,有没有这个身份我都会除了那些妖人,只是,如果不接了这个差,像我这种造畜杀人的做法,也早就引来了这些道上人物的围攻来了。” “……” 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也是合理的。 胡麻倒是因此,想到了之前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被整个屠掉的娘们蛋子山土匪…… 他们,莫非也是被门道里的捉刀人给杀了的? 只是不知道,做了这事的,是哪个门道里的人出的手。 低低的吁了口气,向红葡萄酒小姐道:“所以前辈的计划就是,由我来帮忙,引出那位平南道上最大的妖人,乞儿帮的帮主季堂,然后将他除了,再从他身上问出守岁人传承?” “不错。”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笑,道:“这人能入府,便定是有传承在身上的。” “守岁人想要入府,本身也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拜师,要么夺法。” “若要拜师,便要受人所制,消耗时光,若要夺法,便要小心人家的门人找上门来讨公道。” “倒是这乞儿帮帮主,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做恶多端,罪该万死,夺了他的法,没人敢过问,便是有人真要来问,也只是一句话便将对方怼了回去。” “他既是你的门人,怎么他在平南道上作恶时你不出现?” “所以,你从他身上夺了法,非但可以省去偌大的麻烦,甚至还赚个好名声哩……” “……” “确实如此1 胡麻也是细细的一想,已不由得怦然心动。 只是临到了这一会,却也想到了另外一点,深吸了口气,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道:“对我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我也有些好奇……”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 “嗯?” 红葡萄酒小姐闻言,也向胡麻看了过来,微微一顿,她才笑了笑,道:“帮你自然也是帮了的,但也不全是为了你……” “捉刀执事,我已做了好几年,还做的不错,但我倒不满足于此。” “除了季堂,你得传承,我也不亏,能将乞儿帮连根拔起,于我也是功劳一件,有了这功劳打底,再有了洞子李家的交情,别说执事,那捉刀人小堂官的位子,我也不是不能谋一谋的……” “……” “啊?” 胡麻倒真的有些佩服了,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做了捉刀执事,还不够,竟还想着再往上爬? 再爬,那不就离十姓更近了? (本章完) 第287章 乞儿帮季堂 第287章 乞儿帮季堂 这活能干碍… 细细思量了一番,胡麻也立刻答应了下来,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才叫离谱。 毕竟红葡萄酒小姐说的也对,转生者杀人夺法,不是老传统么? 只不过,若想万无一失的将这位乞儿帮的帮主季堂引出来,倒要好好的下一番功夫了,自己该怎么做? 胡麻也先是分析了一番,如今的自己,在这个江湖中的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 是寨子里出身的穷苦少年,运气好进了守岁人门道,在明州小小的血食帮里讨生活的掌柜,因为心肠好,救了洞子李家的小姐,不远万里的送人回来,因此撞了大运。 简单来说,是菜鸟。 可这菜鸟不仅在安州扬了名,还得了洞子李家赠予的不少好处。 可问题的关键是,安州回明州,来时千里迢迢,艰难不少,回去时也千里迢迢,风险更大。 自己带了这好处回去,与幼儿身怀重宝,又招摇过市,有什么区别? 所以,别说已经结下了大仇的乞儿帮帮主季堂了,哪怕是一些眼红这好处,别有用心的江湖人,也都有可能会暗中打自己的主意。 既然如此,自己要做什么? 答案就是,什么也不做,就按着最简单的路子,离开安州,回明州去。 而这,又给了季堂一个不得不向自己出手的原因,因为他就算不向自己出手,其他人出手之后,也少不得要推到他头上,所以这口锅,他背定了。 该出手的人,自然会向自己出手。 “一层就是在你回途之中,遇到了季堂,他想杀你,却被你反杀,夺了法。” 胡麻立刻决定了下来,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仅准备干了,甚至还盼着那乞儿帮的帮主季堂,能聪明点,把事情搞得热闹点。 “二层就是看起来是小掌柜独自回明州,但实际上我已经告诉了你这路上可能会有的风险,你也求我相助了,于是我以你为饵,钓了季堂出来,趁了他向伱动手,然后我除掉了他。” “三层嘛……” “啊?” 可也是这样一来,就牵扯到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胡麻不由忧心忡忡的向红葡萄酒小姐道:“让我做这种事,倒是不难,装得笨些也就是了,反正别人眼里,好心肠就等于笨。” 红葡萄酒小姐也只是淡淡回答:“我倒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是定了几层后手而已。”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起来,道:“那就得看这乞儿帮的帮主,有多聪明了。” 如此,便又在韩娘子这庄子里留了一日,然后在第三天的一大早,便改头换面,用简单的易容术改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然后便牵了一匹马,套上了车,独自赶着出了这个庄子。 “……” “但关键是在你,那季堂既然是入了府的守岁人,又是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你是有把握除掉他的吧?” “想让季堂死,在外界看来,无非就那么几种发展。”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忙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低声道:“那你觉得与他斗的这一场,会在第几层?” “我在别人眼里既是個好心肠的,那表现的再笨,也是合理的。” “那就干了。” 马是韩娘子给套上的,瞧着不是很正常。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安州转生者,也好久没有搞过团建了。” “……” 胡麻当时就向韩娘子投去了疑问的眼神,韩娘子也只点了点头:“是的。” “不过,这个其实是我早就该放了的,只是他自己倒不愿意,硬是要做牲口赎罪。” “这一路凶险,便套上它吧,若是它被误杀了,也算是解脱了。” “……” 看了看这匹马那双黑色的大眼睛,胡麻只看到了一片空洞,心下倒也真个有些好奇,却也不再问了。 趁着鸡已叫过,天还没亮,胡麻便出了庄子。 沿了小路,也不靠近安州府城,悄悄的一路向了南方赶去。 路上到了僻静处,倒也小声与这马聊了几句:“兄台,可能听懂我说话?兄台,韩娘子这里都是罪大恶极的,为何她只说你是自愿赎罪的?” “兄台,能听懂的话你就抖抖耳朵?” “……” 结果没用,这匹马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拉了车走着。 这倒让胡麻也没有办法了。 好处是这匹马听话,倒是不需要再雇车把式。 算算这一趟出来,与张阿姑他们分开之后,又和香丫头一起,在东昌府雇了两匹快马,按理说如果骑回来,还是可以交还给东昌府的骡马行,把押金换回来的。 但想到这一路凶险,那两匹马便不牵了,留在了韩娘子的庄子里,好在李家给的好处足够,倒也不差这点了。 一边想着,一边默默道歉,然后鞋子虚击,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南。      “你瞧,那人是不是他?” 而与韩娘子猜测的一样,果然在胡麻赶了车,路过一个路口时,便出现了盯梢的人。 瞧着只是几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睡在了路边荒废的祠堂里。 胡麻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围了火堆,烤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烧鸡,见着胡麻赶了车过去,便立刻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画像。 这是东昌府那边,曾经盯梢,但又没去林子里凑热闹,活了下来的乞丐们画的,与那赶车的人相比,模样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但他们却有数了。 暗自点头,道:“呵呵,剥衣制衣韩娘子的庄子,咱是不敢靠近的。” “但只要从那个庄子里出来,又要往南走的,必然要经过这个路口,守了整整两天,可疑的也就这么两三个,都分开了人手盯着,只要他还继续往南走,那就必然便是这个人了。” “给帮主递信儿吧1 “……” 扯开了旁边破破烂烂的棉袄,下面居然是一笼鸽子。 乞丐里面,居然也有识字的,简单写了几个字,然后鸽子放飞了出去。 飞飞停停,过了几遍手,很快这个消息,便已经递到了几百里外的一个路边茶寮之中。 这里已经不是安州境内,而是平南道的北端。 茶竂里面,正坐了一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鬓角如刀削,几乎称得上剑眉星目四个字的男人,他身上穿的,也是极为华丽的袍子。 身边几个奴仆侍立,身边还有一位老管家模样的男人,帮着收信,递话,还要斟酒倒茶,从这气质上看,活脱脱便是一位世家出来的富贵少爷。 可旁人也不知怎的,一看到他,便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阴鸷气质。 尤其是眼力尖的人,更是可以发现,他那两只手,竟像是一只手掌大,一只手掌校 他接过了字条,只是看了一眼,便递了出来。 身边一位奴仆,便急忙上前,跪在地上,由着他将纸条塞进了自己嘴里。 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张嘴示意,然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站着。 这身穿华袍的男子则是淡淡笑了笑:“快要来了。” “崔干娘其实死的不冤,她受人威胁之后,本来应该上报给我,结果她没报,偷摸把那件事做了,想来也是因为她对我这手本事不自信,觉得我没法在别人手里把她护下来。” “但这是她自己找死,活该。” “只不过,后来事情严重了,她居然拉了寿爷、匠人李,还有王赖子下水,可不地道。” “如今被她连累,我们平南道乞儿帮,四大长老倒是死了三个,还搭上了王赖子这个有资格晋升为长老的。” “乞儿帮在这平南道纵横若许年,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更重要的是,洞子李家如今可要把我们视作大仇了,平南道上的油水一直丰厚,但我们没法在这里混了。” “得换个主子。” “……” 身边侍奉的老仆人忙道:“若是要走,上面的堂官老爷倒是没有道理不答应,可无论如何,也得我们交了这一年的供,才会允许我们去别处立山头吧?” “那是自然。” 华袍男子淡淡道:“可这两年的油水,都被我用在入府上了,哪还有东西往上交?” “说不得,这小子从洞子李家得的好处,我们需要拿过来的。” “……” 那老仆人忙道:“是,既然盯上了他,便不容他跑了,等他一出安州,离了洞子李的地界,咱就动手。” “动手?” 这华袍男子却冷笑了一声,道:“哪有这么简单?” “孩儿们看清楚了,他是先去了韩娘子的庄子,呆了两天,又出来的。” “安州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也是因了韩娘子此举,才打消了对那小掌柜动手的主意,但韩娘子与他也不过萍水相逢,你猜她为什么帮他这么多?” “我猜,韩娘子一定教了他什么,看起来是我们在守株待免,说不定是他们在钓鱼。” “……” 老奴人怔了一下:“那我们……” “他们会钓鱼,难道我们就不会将计就计了?” 华袍男子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淡淡的端起了一杯酒,道:“借这个机会,把韩娘子一起除了。” “她也不过是个小堂官手底下的捉刀执事而已,做起事来却狠辣不留情,不知坏了多少规矩,惹了多少人的不满,借了这个机会除掉她,怕是比上一份厚厚的供都更能哄上面那位开心。” (本章完) 第288章 转生者团建 第288章 转生者团建 “钻心钉,锁魂链,大摔碑手……胸口碎大石?” 轮声辘辘,胡麻头上戴了草帽,赶着马车,行走在坚实干硬的土路上。 因为这匹马儿与众不同,也不需要他全神贯注的赶着,所以他也撒开了缰绳,只是坐在了马车上,手里抱着一个葫芦。 如今正是天阴,再加上他自己也已除心脏留了一口活气之外,全身化死,使得身边阴气大增,所以便将葫芦里的水倒在了空白的纸册上,凝神看着册上的东西。 若是旁人瞧见了,怕是会以为他在看无字天书。 但在胡麻眼里,却是愈看愈是欢喜,甚至有些贪婪的,把这一手手绝活窍门,尽数记在了心里。 守岁人门道,说来简单,根子就一个,炼活为死,又炼死为生,守于生死之间。 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门道,却被那无数的守岁人,利用自己这门道里的与众不同与强悍体魄,也不知研究出了多少绝活,其中不乏一用出来,便出人意料,能取了人性命的。 这些绝活,每一个都大有妙用,能安身立命。 “怎么感觉我们守岁人的绝活,大多数都比较阴,像邪派功夫?” 甚至保真,毕竟死人不会撒谎。 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徐徐叹了口气。 “……” 但无疑,都对自己有大用。 这些绝活,每一手都有说道,有的瞧着简单些,一点即通,也有的需要花费时间精力来苦炼,有的一听名字便很厉害,也有的听起来实在接地气。 “赚到了……” “嘶……” 并没有真个打出什么,但却暗暗体会着劲力变化。 真传一句话,毕竟这一句真话,便不知是前人失败多少次才总结出来的。 但如今,这些绝活却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极尽详细。 他慢慢思索着:“能直击,能借力,甚至炼好了,可以借兵器传导,主打一个防不胜防,害人于无形……” 早先以为自己炼活了五脏,身上也有了两个绝活,已经够用了,但如今才又有了种一下子打开了眼界的感觉。 “所以……” 也是在开始学习这些绝活开始,胡麻才明白了自己在守岁人这条路上,走的还浅。 他一边说着,一边左手捏起,手腕微转,向外轻轻一拍。 把戏门的活,其实就是瞧个热闹了,是为了以后走江湖的时候方便,可没指望真学到多少。 惟独这守岁人的绝活,因为自己基础太牢固了,那真是一听就明白,有一些简单些的窍门,稍稍的一试,便已领悟了关键,能依葫芦画瓢了。 来的路上,自己学了走鬼人的活,也学了几手把戏门的活,但走鬼人的活,需要自己回去之后,好好的融汇贯通,让自己拥有真正打开镇岁书,学到法门的基矗 在红灯娘娘会,有了这么一手绝活,便可以领了掌柜之职,带几個徒弟,在这乱世过的逍遥快活的。 “这钻心钉,其实便是借由一股子阴气,以守岁人的手法打出去,钉人心脏?” 但只是略想了下,便连忙摇头否认。 不存在的,相比起那些其他门道里的人,害人的时候连面也不露,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下手,守岁人可比他们光明垒落得多了。 安慰了自己,胡麻便又继续琢磨起了这手绝活的用法与关键。 洞子李家给的绝活实在不少,胡麻都努力记了下来,但想短时间内就全学会还是不实际,便有那大摔碑手,不仅要日夜苦练,还要配合符篆与秘药来养自己的手掌。 可其中也会有些简单的,只是行功运气的窍门,便是可以在这路上慢悠悠的琢磨着。 当然,之所以在这路上便开始研究这些绝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独自一人上路,实在是太无聊了,一天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从东昌府往安州,他来时用了七天。 但那是他与香丫头两个,骑了快马,拼着大腿里子被磨破才赶了过来的。 如今却是赶了马车,慢悠悠的走,不知要拖长了几倍。 当然也是没有办法,拉车的这位,胡麻可不敢拿鞭子抽他,还要每天夜里好生的顾照。 在路上,太无聊的时候,胡麻与它说话,它不理,让它抖抖耳朵眨眨眼,它也似乎听不懂,每天只是勤恳的拉车上路。 但过了这几日,胡麻倒也发现,它似乎不是真的全然不懂,便如一天晚上休息时,守在火堆边,胡麻便拿着一壶酒问它要不要喝,然后它点了点头。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休息时,若条件允许,胡麻都要买一壶酒,倒进它槽子里。 “胡麻哥哥,胡麻哥哥……” 马车顶上,小红棠的身影忽然出现,蹲在了马背上,神神秘秘的向胡麻道:“前面,两百丈,路口。” 胡麻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油布包,拿出了一颗血食丸来,大大方方的递给了小红棠。      小红棠顿时欢天喜地,两只小手捧着,一溜烟的又去探路了。 瞧现在这劲头,胡麻估摸着,就算现在自己直接让她干掉那几个拦路的,她都不会拒绝,毕竟,现在伙食水平又提升了。 现在的小红棠,已经开始吃血食了! 一次就是一颗! ……当然是胡麻把一整颗血食丸,分割成了十份,每颗用力捏一捏,勉强团成圆形的。 虽然大小不太一样,难道不是一颗? 起码红棠姐每次都很开心,从来不追究这些细节。 “呼……” 而随着马车前行,果然在两百丈外,拐入另外一个路口时,胡麻看到了那林子里面,正有几个懒洋洋的乞丐,躺在那里休息,他们似有意似无意的瞥着自己,静悄悄的交错过去。 “离安州越远,这些乞儿帮的探子,便盯得我越紧了。” 胡麻暗自想着。 初时离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庄子,他便小心翼翼,惟恐这乞儿帮的人直接找上来。 后来才发现,倒与自己想的不同,虽然自己出了庄子,很快就被人盯上,但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或许,他们对洞子李家了解不够,也担心洞子李家真有那么大本事,可以在安州轻易的护住自己,所以要等离了安州再说。 “他们会赶在哪里向我动手?” 胡麻默默计算了一下,这已经算是自己今天遇着的第三波花子了,明显比之前盯自己盯的更紧了,便也不由得开始想这个问题:“或是,用什么法子动手?” “直接堵在路上,还是假扮某个野店里的店家,先下药,再朝脸上撒石灰?” “……” 这些问题他想不到答案,不过相比起来,倒也不重要,更值得自己关心的其实是:红葡萄酒小姐会怎么出手? 她只说了,在那乞儿帮的帮主现身之后,便会及时出手。 但怎么出手,又如何保证可以在自己遇险时及时出现,却不肯解释,那会泄了她把戏门的底。 真是,还不如周管家大方…… 不过也是因此,胡麻便只能对一切都故作不知,老老实实的做鱼饵了。 身边遇着的乞儿帮的人越多,也看到了他们愈发肆无忌惮,阴险森冷的眼神,胡麻倒是愈发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走进一张大网之中,而这张网,正收的越来越紧,不容自己逃脱。 也只是不动声色,收回思绪,继续琢磨自己绝活。 这一晚,胡麻歇宿在了一家官道旁边的野店,自己出银子,包下了一个通铺,又让掌柜的把好酒好菜拿上来,酒要两壶,菜要店里最干净最好的,不差银子。 然后一壶酒喂了马,一壶酒自己喝,完了又好生的用热水烫了个脚,这才躺在了床上,放心的进入了梦乡。 “乞儿帮的人,应该明天,就会向你动手了。” 很快,便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本命灵庙里,胡麻听到了烧刀子的提醒。 定睛看去,他心里倒微微一惊。 早先约好了,到了要紧时候,大家会在本命灵庙交换信息,可如今,他居然看到,足有七八条香线,正穿过了暗红色的雾气,与自己的香炉相连。 每一根香线,都代表着一位身份神秘的转生者啊! “这群家伙一路上都没人露过面,搞得真像是自己在孤伶伶的赶路一样,如今倒是忽然都出现了?” 胡麻一时心情有些激动,忙整顿了精神,一丝不苟的听着他们分享情报。 先开口的是烧刀子:“乞儿帮季堂,正召集了平南道上所有的小头目,往牛头镇子去,给那些人的期限,便是今天夜里。” “而这地方,也是你明天中午会路过的。” “……” 随着他声音落下,又忽然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淡淡道:“代号玉冰烧,我按着红葡萄酒小姐的意思,四下里打听了一下。” “柳堤镇威河镖局,前天夜里,刚刚失窃了一柄家传宝刀,瞧着像是乞儿帮的手笔,他应该是想使这柄宝刀,用来在明天对付老白干兄弟。” 又有人道:“代号老高粱,我正跟着乞儿帮季堂,他现在在四水镇,小情人家里。” “……里面正嗷嗷直叫,真馋人啊1 “……” “代号竹叶青,我做好抽魂搜魂的准备啦,桀桀桀……” “……” 本是急着想知道他们消息的胡麻,如今冷不丁听着这一个又一个转生者的汇报,却是一下子懵住了。 合着红葡萄酒小姐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准备团建? (本章完) 第289章 孤身设陷 第289章 孤身设陷 “合着不是我在进了人家的大网,分明就是对方在进了自己人的大网碍…” 原本还感觉自己出了安州之后,便一路上保持了警惕,生怕中了什么埋伏,有个闪失的胡麻,如今倒是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了。 红葡萄酒小姐她们其实一直没闲着,把那乞儿帮帮主季堂的行踪,甚至他们帮派里的调动都摸清楚了? 我靠…… ……这连季堂一晚上能几次,一次多长时间都摸清楚了啊! 心里一下子便对这些安州的转生者生出了无尽的敬仰,同时,也一下子对他们好奇了起来…… 算起来,自己这次与安州的转生者接触,但也只见了红葡萄酒小姐一个,烧刀子算是半个,毕竟两人在现实里见面时借了红葡萄酒小姐的法宝,没有看着彼此模样。 有了红葡萄酒小姐这么个普通人里都少见的性子,其他转生者又会是什么风格? 瞧着他们一下子冒出来了这么多,似乎都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怎么着,难道这次的事情,他们都会出手不成? “说了这么多,那季堂到底设下了什么陷阱,准备了什么计划?” 也在各人都报了一遍自己探到的消息之后,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别告诉我说,你们连他的情人住处都摸清楚了,却直到他快要动手,都还没搞明白他准备怎么动手吧?” “那可是会让老白干兄弟笑话我们不专业了。” “……” “不笑话,不笑话……” 一晚上几次都打听清楚了,却没摸清楚对方具体的动手计划,怎么有点古怪? 摸不准对方的具体动手计划,也没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将其他事情都记在了心里,第二天起来,便饱餐一顿,再度启程。 “……” “……” 这一路上,倒是时不时遇到乞儿帮的人,有的拿了打狗棍,懒洋洋的在路边蹲着,也有的踢着一双破鞋,溜溜哒哒,跟在了自己的马车后面。 知道乞儿帮肯定是要在半日路程的牛头镇子对自己动手,但他也不改路线,直接过去。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对方等着的地方,身边盯着,跟着自己的乞丐,反而越少了。 烧刀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苦笑道:“他召集了平南道上的小头目,肯定要设陷阱。” “那是真的没有打听到。” “你也走吧1 他心里猜摸着,现在跟着自己的乞丐多,没准接近了牛头镇子时,会更多,怕不是整個平南道上,所有有点子本事的乞丐,都被召集了过来,准备着在牛头镇子给自己一份大礼了。 与之前相比,他们倒是也不怎么装了,而胡麻则更不慌,斗笠遮了脸,慢悠悠的走在了这官道上。 “但我确实没有打听到他们有什么计划。” “难道就只是把人都凑到了牛头镇子,然后等老白干兄弟出现了之后,就用江湖人的标配,先酒里下毒,再撒石灰,绊马索,倒刺网,然后上去乱刀砍?” 却未想,这些转生者刚刚还都挺轻松的,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可如今听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这句话,气氛却也稍稍的一沉。 “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这已经做的很周全,很离谱了碍… 同样也是在这时,牛头镇子外面,官道旁边的野茶寮里,身穿锦绸袍子,模样俊美的乞儿帮帮主季堂。 这反常的感觉,倒让胡麻顿时暗自留神:“全走了?” 但他也没想到,事情很快出现了变化。 听着他描述的这么详细,胡麻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做过了,不过听了这番讨论,倒也确实有些诧异了起来。 “……” 他正向了身边侍奉自己茶水的老奴仆道:“先去跟那些被咱召过来的人见见,告诉他们乞儿帮这就要散了,赶紧把剩下的一点东西分分,远远的逃出去避避祸去1 “毕竟咱们干完这一票,也要离开平南道了,留下他们,不知怎么被仇家折腾呢1 “……” “是。” 身边侍奉的老奴仆道:“是,我晓得厉害,不过如今大敌当前,帮主先别考虑这个了,正事要紧埃” “什么大敌不大敌的,怕这怕那,还混什么江湖?” 季堂懒洋洋的摆了摆手,指着身边那几个站得笔直,直到现在都守在茶寮边的仆人,道:“你呆会把他们也带走,省得动起手来受了牵连。” “虽然干咱们这行的,都是一条贱命,但贱命也是命不是?” “回头与那些召过来的人碰上面了,就还是等着我的信号,见着信号了,便带了他们过来帮着我拉车,分东西也能多分上一点。” “但还是照旧,只等一柱时间。” “一柱香时间内,没见着我放的火信,便直接让所有人都散了,带着剩下那点东西逃命去吧1 “以后也千万别跟外人提什么平南道乞儿帮大长老和八大金刚的身份什么的……” “……江湖上可没人真把咱们乞儿帮放在眼里。” “……” “是是……”      老奴仆,或者说是乞儿帮的大长老,忙忙跟着点头,又苦笑道:“别每次都说这个,回回要动手了,都先交待一番遗言,你也不嫌忌讳……” “都是正经安排,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吃江湖饭的,哪次动手没有掉脑袋的风险?” 季堂倒是笑了,看向了他,道:“如果我出了事,你不光要谴散了帮里的孩儿们,还要照顾好我那个野婆娘。” “我知道你也馋她,直接带了她走就是,但是我也得跟你说好,你睡了她可以,可好歹养着,别转手给我卖了,不然我不饶伱,变了鬼也得回来收拾你的。” “想必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就算变鬼,也是厉鬼。” “……” “快别说了。” 老奴仆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仿佛是在替他去诲气,道:“你的话我都记着,但真不用让我们也留下来帮帮忙?那些被召集过来的人……” “守岁人做事,你们帮什么忙?” 季堂斜着瞅了他一眼,道:“人越多越麻烦,乱七八糟,我还得防着杀错了人。” “赶紧走吧,我算着那小掌柜,也差不多该到了……” “……” “……” 本以为到了牛头镇子,便会撞进乞丐窝里,但胡麻也无论如何没想到,在自己快要到了牛头镇子的范围时,身边竟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整条官道,都变得空空荡荡。 “这群家伙是在搞什么玄虚?” 他心里也不由得略略紧张,丝毫不敢大意。 虽然是在钓鱼,也要防止阴沟里翻船,万一人家真把自己这个鱼饵给吃了怎么办? 也正在他心里想着时,马车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人影。 他抬头看了过去,便见到前方是牛头镇子外面的一处野茶寮,几根木棍撑着两张破草席,再加上一个炉子,两张桌子摆起来的,空荡荡的也没个人影。 但在茶寮外面,官道的正中间,却站着一个人,他背了手,看着慢慢向前走过来的马车,微微笑了一下。 “他也是乞儿帮的?” 胡麻看到那条人影时,心里便已提起了神:“衣裳倒是不破烂,难道……” 心里正快速的想着,不知该先勒马盘盘道,还是怎么着,便见得那个背了手站在路中间的男人,慢慢抬起了头来,一边迈开了步子,向了马车靠近,一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好。” 如今两人还隔着三四丈的距离,胡麻心里却忽然生出了警惕。 下一刻,那男人忽地一声怒喝,直接吐气开声。 霎那之间,阴风滚滚,摄人心魄,犹如地狱门开,顺了官道袭卷过来。 “居然都不盘道,直接便要动手?” 胡麻心里瞬间明白,这人不是别个,定是乞儿帮帮主季堂。 因为这一声喝,分明便是守岁人的本事。 他只是一口阴气喷了出来而已,竟是阴风滚滚,仿佛要将人的魂都吹飞了出去。 道行低的,怕是只需要这么一个照面,那连小命都要丢了,他也心里大吃一惊,慌忙去扯缰绳,惟恐迎着这口阴气,先送了这匹大牲口的命…… 孰不料,自己扯起了缰绳,但这老实了一路的马,居然也忽地发了狂。 它这一路上都蔫蔫的,但遇着了这么个一打照面就下手的,却一下子精神了起来,马眼都仿佛变得红了,在胡麻扯缰绳的情况下,它居然不停,反而疯了一般,直朝对方冲去。 “啊哟?” 这拦路的人冷不丁见对方拉车的马脾气这么大,也是怔了一下。 旋即大笑,迎着那狠狠冲撞过来的高头大马,竟是忽地低头,一脑袋顶了过来。 “呯1 这马本来就与别的马不太一样,如今又是狂奔了起来的,愈奔愈急,力愈万均,前面便是有堵墙也会被撞塌了。 但两颗脑袋撞上,竟是一声闷响,却是这匹高头大马直接被顶翻了,连带着马车都倾翻在了地上。 眼瞅着马已经被他顶晕了,牙都掉了好几个。 “明州来的小掌柜?” 而这拦路的人,却只是晃了晃脑袋,仿佛一点事也没有,带着笑容,转头看了过来,笑道:“我是平南道上讨生活的季堂,手底下有几个人坏在了你手里。” “今天,我就是过来杀你的1 (本章完) 第290章 皮影重重 第290章 皮影重重 特么疯子? 马也疯了,拦路的人也疯了? 这马还是头一个,遇着前面有人动手了,不仅不受惊,还要撞过去的。 而那拦路的人居然拿脑袋硬顶那狂奔的疯马,还顶赢了? 无法形容胡麻这一刻的震惊,在马车倾翻之时,他已经从马车上跳了起来,守岁人体魄强壮,更擅长把式,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倒更是可以考较他的功底。 虽然马仰车翻,动静极大,车上两个筐都飞了,却没影响到他,身体在空中一个折身,便已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猛得抬头,怒喝道:“讲不讲规矩,上来就欺负我的马?” “讲规矩?” 那拦路的男人也是微微一怔,然后笑的有些古怪,道:“我都要过来杀你了,还要讲规矩?” “怎么你出发前,洞子李也好,韩娘子也好,没告诉你要小心我?” “……” 猛得向前一竖。 借着起身之势,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锯齿刀,然后卯足了力气,趟步而上,使了一招结结实实的“开山”,几乎就等于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砍到了这个人的胸口上。 那男人抓过来的手,又快又疾,仿佛有种让人避无可避的感觉。 “刀枪不入?” 早先与平南道上的妖人交手,他已经见过一个刀枪不入的寿爷,只不过那人是司命门道,是借了某种法,才让自己不惧刀枪。 小红棠跳到了他的脖子上,便立刻破了他的法,但如今这个,手感完全不同,胡麻立时想起了自己曾经除掉的那只旱魃,可以说是一样的触感。 胡麻眯起眼睛,伸手摸向腰间,低声道:“没有,没听见有人说要把你当回事……” 这是早先在除了平南道上那几个妖人之后,打扫战场时捡来的,其他捡来的东西,大都已经损坏,破破烂烂,惟独这尺子还完好,于是胡麻精心收着,还向红葡萄酒小姐问了用法。 季堂扫了一眼胡麻的手,便即大笑,道:“我季堂还不至于被人忽略成这个样子,他们一定提醒你了,所以咱们废话也不用说了。” 他本是想拖一下时间,等红葡萄酒小姐出手,毕竟自己只是一個鱼饵,哪有让自己亲自上的道理? 可没想到这厮出手干脆,便也不及细想,冷不丁伸向腰间的手伸了出来。 这一霎,胡麻感觉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压力,这男人只是伸手抓来,可是力道雄浑,姿势霸道,竟有一种把自己头顶上的天都遮住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变得天黑了。 这一刀使足了劲,但居然没有剁进去,反而震得胡麻隐隐手疼。 胡麻瞳孔猛得一缩。 但偏偏,他竟一把抓空,差了几指的距离,抓住了胡麻身前的一团空气。 他从腰间拔出来的不是刀,而是一把黑黝黝的尺子。 “呯1 而借了对方抓空的机会,胡麻已是快速的抽身而起。 说着话时,已是大手一张,居然直接向着胡麻脑袋上抓了过来。 尺子一出,周围便有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小掌柜不实在。” 这个拦路的家伙,或者说乞儿帮季堂,身子居然比那只旱魃,还要更结实。 “匠人李的尺子?” 却也在这时,乞儿帮季堂挨了这一刀,却不闪不避,目光落到了胡麻手里握着的黑色尺子上。 搞明白了原由,便忽地一跺脚,巨大的力道,倒使得周围像是地震了一般,胡麻都有些站立不稳,准备好的第二刀,没能使出来。 而季堂却已转身抓起了横在地上的马车,双臂只是向上一提,车套与缰绳都被扯断,然后他大吼一声,将马车高举过顶,然后向着身前的胡麻,便要结结实实的迎头给砸过来。 “不好1 胡麻心里也顿时一惊。 这匠人李的尺子,能影响人,让人误判距离尺寸,拿了刀子也砍不中。 当初自己是使了五雷金蟾吼,直接震死了他。 而这季堂,却直接举起了马车,迎头便要砸过来。 双方选的方法,都是劈头盖脸的过去,不在乎那一寸两寸的小事。 尤其是对方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惊人力气,更是让胡麻都有些头皮发麻,自己也是守岁人,可如今看着这位守岁人,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门道里的人。 又凶又狂,恶意冲天,这等正面的较量之中,自己还是头一次遇到了可以给自己这么大的压迫力的。 这就是入了府之后,守岁人的本事? “唰1 可也就在这时,季堂刚刚举起了马车,便冷不丁身边倾倒的两只大筐之一,筐上的盖子忽然被顶飞,然后一道红影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红影在空中舒展,赫然便是一个灵活优美的身姿。 她在空中转了一圈,动作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舒臂探手,将一枚银针,扎进了季堂的后背。      “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都惊着了,他知道红葡萄酒小姐定然在跟着自己,也会在关键时候出手。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从自己的筐里钻出来了…… 难道她这一路上,一直藏在自己筐里? 把戏门这么不要面子的? 但心间惊讶未消,季堂后背大穴,被扎进了银针,整个人也已勃然大怒,手里的马车不及砸向胡麻,而是顺势向旁边一撂,同时身体古怪的一拧,左手骤然向后探了过去。 “嗤1 这一把掏进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肚子里,顺势扯出了一把肠子。 “啊?”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胡麻都吓到了。 可紧跟着,他便眼前一花,忽地发现,那不是红葡萄酒小姐,而是一个红布裹着稻草做出来的假人,被季堂掏出来的也不是肚肠,只是一团稻草而已。 被掏了肚肠,她兀自在动,忽地伸手搭住了季堂的双肩,挡住了他的眼睛,身后,却忽然又有另外一个影子晃动起来。 “嗤1 第二枚银针扎进了季堂的肋下,出手的仍然是红葡萄酒小姐。 当然,也是假的。 胡麻已经反应了过来,这是把戏门里的皮影戏。 早先自己曾经见坛儿教的人用过,只不过坛儿教的人做这些东西,用得是人皮,而且也没有这么灵活,红葡萄酒小姐却是用红布加稻草,便做出来了,而且竟如活人一般灵巧。 “嗖”“嗖”“嗖”“嗖” 红影闪动,车上翻下来的那两只大筐里,竟不时有红葡萄酒小姐钻了出来。 皆是手持银针,向了季堂身上的各个大穴扎了过去,动作灵活,但又透着股子诡异。 而看着这一幕,胡麻已是大开眼界,自己的筐里,何时藏了这么多假人? 更关键的是…… ……胡麻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不是,我血食呢?” 自己这两只筐里,本来放得都是满满当当的血食啊,还不是普通血食,比血太岁都贵重。 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筐里的血食,换成了她们把戏门里的物件? 正想着时,却听得嗤嗤作响,季堂一下子被这么多“红葡萄酒小姐”围着,身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银针。 这些银针有的扎的准,有的扎的不准,倒是在他身上划出了不知多少口子,也不知道揭下了多少块皮肉,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他,却在这银针下变得血肉模糊。 可他却是忽地一声闷吼,脏腑震荡,声若洪钟,不像是胡麻这种炼过绝活的模样,只是单纯的以脏腑之内,加上了怒吼,硬生生震退了这些围着他乱转的,轻飘飘的皮影。 然后,他蹲下身来,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洒在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上,凝神看向了四方,声音低沉沉的笑着:“韩娘子?” “不要藏头露尾了,我就知道,你会借了这个明州小掌柜的机会来杀我。” “你一直把我视为眼中钉,怎会放过机会?” “可你也不想想,伱既然这么想借了这个机会,要了我的命,难道我就不想要了命?” “……” “他猜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也跟了过来,难道也设下了反杀的陷阱?” 胡麻心里猛得一惊,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向周围看去,却又发现不见一个人影,似乎并没有什么埋伏。 “唰1 但同样也在这时,季堂笑声未落,便已回地伸手,竟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刀来,刀光雪亮,锋利无比,瞬间卷成了一团雪光。 旋即,便见得红影四散,也不知多少“红葡萄酒小姐”被他手里的刀光抹过,七绫八落,同时绷断的,还有在空中飘荡着的,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出来的细微丝线。 而季堂挥舞着手里的刀,一边断了丝线,一边猛持刀便向了路边的一株大树之下冲去,刀势森然可怖。 在那大树后面,赫然站着真正的红葡萄酒小姐。 她十指翻开,皆缠着细细的丝线,则刚似乎正是借了这些丝线,控制筐里出来的皮影。 可是季堂手持宝刀,断了丝线,也借这个机会,找到了她的位置。 欺近身来,挥刀便砍。 胡麻一眼瞥见,便已忽地明白,这个狂人,这个疯子,他确实猜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会借这个机会要他的命,他也想要红葡萄酒小姐的命。 所以他准备了后手,但根本就不是聚众埋伏什么的,而是他带上了刀。 对他来说,带上了刀,就已经算是准备了后手。 (本章完) 第291章 借手一用 第291章 借手一用 “不好。” 胡麻一见不妙,便要拔出刀来,上前助阵。 红葡萄酒小姐的这手皮影绝活,简直让人大开眼界,也伤到了似乎有刀枪不入之能的乞儿帮帮主季堂。 可关键是,季堂也不傻,通过丝线找到了她,又有利刃在手,她毕竟是把戏门的,手里的活或许很多,但又怎么可能在近身搏杀的情况里,占了入府守岁人的便宜? 眼见得面对他的刀势,红葡萄酒小姐被迫与他交上了手,已担心她会吃大亏。 “这家伙猜到了我会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但也就在胡麻想要仗刀而上时,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了起来,同时一只修长的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胡麻急忙回身,便看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站在自己的身边。 淡淡道:“可我刚刚在周围探察了一下,倒是没有什么埋伏之类的。” “看样子,他倒确实对自己这身本事很有信心,偷了一把宝刀带着,便觉得能杀我了。” “倒也不能不承认,这法子简单,可也有效,我控制皮影的丝线,是用血太岁喂养的冰蚕吐出来的丝炼成的,若不是那柄宝刀,根本砍不断。” 胡麻听着,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场景让人感觉古怪,甚至心里发毛。 “……” 话说红葡萄酒小姐之前究竟在哪里躲着来? “好好看着点,我这也算是在给你做一场培训。” 红葡萄酒小姐瞅了他一眼,解释道:“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比这更细致,更有用?” 红葡萄酒小姐这时候,已经淡淡的说着:“或者说,是教你入府之后如何保命。” 胡麻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这怎么说?” 可仔细想想,在红葡萄酒小姐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前,自己看过去,也觉得那棵树,就是红葡萄酒小姐的模样。 “拿了他的东西,便可以向他施魇,削落他的运头。” “守岁人难杀,但也不是不能杀,今天我要使在他身上的招,便是将来别人有可能使在你身上的招,你看了他吃的亏,将来便知道自己该防范什么。” 但得是什么程度的幻术,才能把一个入了府的守岁人迷成这样? 幻术? “你……她……”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在那边拿着刀与大树和木头人乱砍的季堂,冷淡笑道:“昨天他在与小情人快活的时候,老高粱便在他的屋外守着了,想拿到他的一些东西,还不简单?” “以这乞儿帮帮主的头脑,本不至于会被这幻术困这么久,但他中了魇术,削了运道,便会心思迟钝,见事不明,昏招迭出。” 那季堂正持刀劈斩,打的不可开跤的,乃是那株大树,树上缠了一块红布。 可古怪的是,如今自己站在了旁边看着,那分明只是缠在了树上的一块红布,怎么看着也不像红葡萄酒小姐模样,但季堂却对着那木头人一阵劈砍,非常的认真,甚至满脸凶狠。 “便如此时的他,不仅仅是中了我的幻术,还中了老高粱的魇法1 “保命?” 胡麻看着若有所思的红葡萄酒小姐,忙又转身,看向了那棵大树的旁边,才忽然发现,没有什么红葡萄酒小姐正在与季堂交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赶上这时候,便要清心寡欲,戒焦戒怒,不胡乱做下决定,耐心等这霉头过去。” “人的命数自会化解魇术,只要这段时间里忍得住,这影响便也会消失了,但若非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决定,还是重要决定,那便是做的越快,死的越早。” “……” 胡麻心下听着,已是深深受教。 何止是中了魇术的季堂,便是人不也会偶尔如此? 平时好端端的,但冷不丁便有一段时间,仿佛倒了霉的事情一发到了跟前,而且越急着解决,越是动怒,事态便越麻烦。 运道不在,便只能耐心守着,等这霉头过去,当然,季堂现在恶战之中,没有选择罢了。 “不过,饶是如此,想杀了这位守岁人,也极不容易碍…” 正想着,红葡萄酒小姐也已缓步向前,低声道:“我们要在这条疯驴反应过来之前,断了他的退路。” 一边说,她一边展开了手掌,里面却是放着几根幽寒发亮的银针,微一思索,她便将其中一根银针,先交到了胡麻手里,道:“呆会我会借你一只手用,你将银针平刺即可。” “什么叫借我一只手用?” 胡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红葡萄酒小姐已经上前。 她捏起了一枚银针,找着一个角度,轻轻一吹,这银针便从掌心飞了出去,“嗤”的一声微响,恰好钉在了季堂脖子处的一处穴位,只是极浅。 然后她向旁边绕去,快走了几步,又以另外一种手法,轻轻一甩,再次甩出了一枚银针。 同样也是钉在了季堂身上,另外一处穴道。 加上早先钉在了季堂身上的四枚银针,如今季堂身上,已经有了六枚银针。 可季堂兀自不察,仍然在与那株大树和木头人交手,身上这几点微麻,还只是当是自己在与红葡萄酒小姐的正面交锋之中受到的伤害。      而红葡萄酒小姐则又来到了一个距离他稍近的位置,对准了他胸前的膻中大穴,二指一拈,便要搓进他的穴内。 孰不料,也在这一刻,那正劈着大树的季堂,忽地眼中凶光一闪,竟是骤然一步冲出,挥刀直砍向了来到他身体的左侧,准备向他出针的红葡萄酒小姐。 刀势又凶又厉,似乎还挟着他忍耐许久的怒火。 “不好1 胡麻一眼瞥见,便已心里一跳,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厮不是没有察觉自己中了幻术,他只是在等一個机会而已。 看起来他如疯如虎,向了大树过招,深陷幻术之中,丝毫没有察觉,但实际上,他也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只是等待着机会。 红葡萄酒小姐向他施针,他耐心受着,却也借了银针破空与身体受力的角度,判断出了红葡萄酒小姐的真正位置。 直到这一刻,位置确定,距离也最近。 忍了半天的他,便立时一刀劈了过来,刀势凌厉,催魂夺魄。 “嗯?” 红葡萄酒小姐也是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旋即轻轻抬手,面对着对方暴烈可怖的一刀,她的动作却恰恰相反,看起来竟不是很快,而且动作轻柔到了轻点。 迎着那锋利的刀锋,手指轻轻一推,略略改变了刀势下落,擦着自己的身体,堪堪落了下去,激起一地泥沙。 这简直是把巧劲使到了极处的一推,动作里面,都带了种艺术般的美感。 “终于找到了你了……” 可是季堂的喉咙里,却也憋出了一声森然冷笑。 下一刻,一步踏上,刀势更加的凌厉。 面对把戏门,难辩真假,但如今,他知道自己抓到了正主儿。 被控制的皮影,或是幻术里的影子,便是再真实,也绝对不可能使出这么巧的劲来。 而对守岁人来说,只要抓着了正主儿,便离着结束战斗不远了。 他一刀跟着一刀,愈来愈凶,愈来愈狠。 就连胡麻,都察觉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危险,那是真实存在的危险便是红葡萄酒小姐使巧劲,能够撑得半晌,但又如何可以一直在这样的刀势下存身? 他已经想要拔刀上前助阵,但又想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吩咐,不敢冒然决断,毁了她的计划。 她说了要借自己的手,自己也只能等着她过来借。 好在,也正在他心里着急,便忽然听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是时候了。” 胡麻心思电转,不及细想,猛得捏住银针,向前扎了出去。 触手所及,只觉一阵冰冷滑腻,仿佛有一团团的阴气,将自己的手掌都要冻僵,无论自己银针刺落的有多准,在这些阴气影响下,也会一下子扎偏。 可胡麻毕竟也是守岁人,同样也可以转活为死,手掌僵硬而牢固,稳稳的捏着手里的刺,不偏不倚,平平的向前扎出。 “嗤1 银针下落的一刻,胡麻便知道。 中了。 …… …… 而在此时的乞儿帮帮主季堂眼中,他好容易抓到了这位把戏门的人正主,那无论如今都不能让她逃掉。 事实也是如此,自己看起来凄惨,血肉模糊,但守岁人其实根本不会把这点伤当回事,倒是一身本事这时候才使了出来,出刀越来越凶,只打算将韩娘子一刀砍死。 他也知道韩娘子近身,是为了在自己身上扎下银针。 但他其实并不在乎,因为守岁人调动一身阴气,对方即便落针,也会刺偏。 而刺偏了的话,这银针入体,比蚊子咬了,也没有厉害多少。 倒是自己,机会难得,故意在韩娘子面前卖了个破绽,露出了自己的膻中穴,然后借机一刀逼住了韩娘子双手,眼见得便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却没料想,韩娘子怀里,忽然伸出了第三只手,这只手里,也同样捏着银针,而且不惧自己的阴气,直直的扎了过来。 不偏不倚,恰恰扎中了自己的胸前大穴。 季堂忽地惊住,暗道:“不好。” 同样也在这一刻,红葡萄酒小姐轻飘飘的后退,淡淡道:“成了。” (本章完) 第292章 剥皮之术 第292章 剥皮之术 “成了?” 胡麻循声看去,却一时看不真切。 他尚未炼到自己的七窍,目力没有那么精准,再加上季堂速度快,如今也只隐约看到他身上插了数枚银针。 但插的并不深,有些只是浅浅在表面,仿佛动作大一点就会抖落。 守岁人炼五脏,便是深入脏器都不一定有事,更何况季堂还是入了府的,定然更加的神妙,这只是堪堪入体的银针,怎么让他这么害怕? 可自己心间微微生疑之际,红葡萄酒小姐神色淡然,季堂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恐慌的事情,他一声暴喝,身上滚滚阴气涌动,手里的大刀在这时,都仿佛充满了凶煞之气。 迎着这股子凶气,胡麻都是一惊,忽地挎刀,挡在了红葡萄酒小姐身前。 刚刚他见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与季堂交手的模样,看得出来,刚刚接了那几招,红葡萄酒小姐便已经显得险之又险,十分吃力。 自己本事当然不如红葡萄酒小姐大,但在近身搏杀上,也可以帮得上忙。 “咦?” 红葡萄酒小姐退了回来之后,便已经从袖子抽出了一根红线,对于作势要冲上来的季堂,都没有看过一眼,可是忽然看到胡麻挡在了自己面前,倒是有些赞赏。 忙乱之间,季堂也是心里冷不丁一怔,感觉那红色的肚兜,怎么有点像自己那野婆娘的鸳鸯戏水? 忙不迭的转头一看,便见路边的田野里,坐落着一座荒坟,坟边,正有一個穿着黑色棉袄,脑袋上戴了一顶瓜皮帽的老头,正手里举着三柱香,高高的举起,然后用力的向下拜来。 使了多大的力气去拔,银针便往自己身体里面钻的越快。 在他身前,被他拜着的,赫然是一件红色的肚兜。 心里忽然莫名的来了脾气,感觉如今正在忙忙奔逃的自己,丢了大脸,仿佛身后的小掌柜与韩娘子,正盯着自己的背影,前仰后合的嘲笑。 “嗖1 “……” 另外一侧,季堂看起来愤怒凶恶,要冲过来拼命,但孰料竟是虚晃一招,向前冲得两步,便忽地回身就走,脚下趟起两道泥烟,竟是比狂奔中的骏马,还要快了几分。 胡麻也没想到季堂这个人刚刚还这么凶悍,杀人前连个招呼都不打。 同样也在这念头生出来的一刻,他也莫名的头昏脑胀,居然一时之间,仿佛忘了自己正在逃走,脚下速度都慢了。 也难怪小白都对他…… 如今要逃,竟也这么干脆,同样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诡异的变化,便是他也大吃一惊,不敢再硬拔,只是加快了速度,只想远远的逃开。 “不过,今天他逃不了的……” 在她低低的笑声里,季堂这一逃便是十几丈,奔逃之中,也已忙忙的伸手,去拔身上的刚刚被扎上的几枚银针。 同为守岁人,老白干与这位乞儿帮的帮主,本事可差得很远呐,但他下意识就敢替自己挡着,是个挺有担当的人了。 “跑了?” 却冷不防,身后的红葡萄酒小姐,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这才是守岁人最难缠的地方啊,能打能逃,像条野驴一样,谁也追不上。” 但并没有拉开多少距离时,却忽然感觉到身体右侧,一阵火燎烟熏感传来,仿佛是有人拿了烧着的纸钱,怼到了自己的眼睛处来。 却不料,这些银针看似一抖便要掉落,但他伸手去拔,却才刚刚捏着了银针的一端,稍稍使劲,这银针便忽地有了生命一般,竟反而向着自己的身体里面钻了进去。 心思电转之间,她手上不停,将红线一端递进嘴巴里,轻轻叼住,然后抬眼看向了季堂。 他忽然不想逃走了,只觉得,这一刻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只想回头,再与他们斗一常 “不好……” 这种想法并没有让季堂真的转身去斗一场,只是浮现在了他的心里,便也让他奔逃的势头缓了不少。 足足数息,头昏脑胀的他才意识到了问题:“我疯了么?还要回去再斗?一柱香时间已到,能杀就杀,杀不了便退,不是我早先定好的?” 每次出手,他都给自己定好一柱香规矩,便是为了让自己明白: 守岁人出手做事,一柱香时间,能做成就做成,做不成便该心里有数,要退走了。 也正是多年来一直严格的守着这规矩,才能让他哪怕在头脑昏膭之际,仍然可以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做出对的选择。 一念即此,也意识到了问题,猛得怒吼一声,驱散脑袋里的昏沉,同时身形一折,不走大路,反而直接窜向了旁边的田里,横跨田野,急向往处奔去。 韩娘子做好了准备,想要留住我,不能再走大路。 他抱着这个想法,踏着田间松软的泥土,一步便踩出一个沉坑,大踏步的急冲。 可也逃出了没有多远,便忽然看到前方田间一处生满了杂草的小道时,有一位侧了身,坐在驴背上的女子,她身材丰腴,容颜娇媚,身上衣衫轻软,瞧着该是城里的富贵人家,不该在此。 而她看着季堂奔来,却也不躲不避,只是手里拈着一株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桃花,轻轻笑着,在驴头上敲了一下。      那驴立时嘶啊一声叫,肚皮一抖,呲下了一股子焦黄的尿来。 尿液打湿了田间的泥土,正狂奔中的季堂,忽地感觉脚下又滑又软,自己正迈开大步而行,但是地面仿佛变成了沼泽,竟险些摔倒。 甚至这沼泽之中,还带着一股子尿骚味。 “那韩娘子还布下了高手拦我?” 季堂心中暗怒,有了一种冲上前去把那驴背上的女人撕成碎片的冲动,但还是咬紧了牙关忍住,用力在土中拔出了右腿,然后左腿点地,猛得向前一跳。 他以双腿奔逃之时,势若奔马,气势雄浑,但如今只用了左腿,竟是一下子跳起了丈余高,三四丈远,落地之时再次用力一点,便又跳得更高,更远,转瞬间便拉开了距离。 “飞毛腿?” 就连那田间小道旁,驴背上的女子,都微微惊讶,然后抿嘴微笑:“只可惜是个瘸腿。” “没有办法了……” 季堂知道这一遭形势比自己想的还糟,长时间的奔逃,他只觉身上的银针,都已经往肉里钻了一半,未知的危险让他心惊不已。 心下一横,逃出了这片田野,便忽地一转头,向着前方镇子外面的山沟方向冲去,那里是他让大长老与八大金刚,召集来了小头目们分赃并解散的约定地方。 若可以自己逃走,那绝不会把危险带去给他们,但如今自己遇了难,但少不得也要借了他们的力气抵着。 到了人多的地方,自己的办法可就太多了。 哪怕只是让他们暂时护住自己,让自己有机会将银针拔出来也好。 可是他全力急冲,终于赶到了那座自己门人聚集的小山沟之时,却是忽地闻到,一股子强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连他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血腥气味不是来自于自己身上。 到了这里的第一眼,他便只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上穿了黑色袍子,披散了头发,看不出年龄有多大的人,他的身前,点了一个火堆,正蹲在火盆前,烤着他手里的刀。 或者说,烤着刀上的血。 如今已经快要烤干了,滋滋作响,散发出了一股子焦糊气味。 而在他身后,季堂看到了乞儿帮的八大金刚,刚刚还在侍奉自己的大长老,以及自己从各个地方召集过来的小头目。 他们全都已经被人砍死,身体在那个黑色袍子的人身后,摞成了一座山,如今他正在烤的刀上面的鲜血,想必也就是从这些人的身上砍出来的。 “季帮主,别担心,手底下的人,我已经帮你谴散了……” 察觉到季堂急奔过来,那借火烤着刀的人,微微抬头,向着季堂灿烂的一笑,满脸和气。 可这一瞬,季堂只觉头皮发麻,眼角鼓胀。 刚刚还一心告诫,让自己赶紧逃走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甚至组织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蓦地一声怒吼,借着冲来之势,高高的跳了起来,手里那柄窃来的宝刀,以双手握住,挟着千钧力道,狠狠的向着那火盆前的男人劈落了下来。 而那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却只是抬起头来,向了季堂咧嘴一笑,手里的刀忽地一翻,向上卷了过来。 这刀一卷,竟是引动了火盆里的火,犹如一条火龙,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刀。 季堂以入府守岁人的力量使出来的一刀,全都被他结结实实撑了下来,而他也只是袍角飞扬,身边火星四卷,身体却丝毫未动。 季堂深呼了口气,终于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局。 …… …… “跑啦……” 胡麻看看前方无人的去向,又转头看着红葡萄酒小姐,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跑没影了都…… “跑不了的……” 而红葡萄酒小姐却只是嘴里叼着那一根红线,微微一笑,道:“只是让他跑出去看看,路被堵的有多死。” “当他自己都认为他已逃不出去时,才是真个对守岁人收网的时候碍…” “……” 一边说着,翘着兰花指,绕在了这一根红线上,尾指在线上轻轻一勾,这根绷直的红线,便忽地发出了一声“嗡”的作响。 (本章完) 第293章 最好的师傅 第293章 最好的师傅 直到红葡萄酒小姐拨动了嘴里叼着的这根红线,胡麻才意识到,乞儿帮帮主季堂,并没有真的逃掉。 一开始她扯出了这根红线,一端叼在嘴里,胡麻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还以为是她的小癖好,毕竟鲜红的线与她白晳的脸映在一起,倒有种奇妙的美感。 直到这根线被她拨动,胡麻才反应过来,这根线仿佛连接着什么神秘的事物。 胡麻都仿佛看到了,季堂像是在拉扯着一根橡皮筋,他在不要命一样的向了远处奔逃,逃的越凶,越远,这根橡皮筋,便也积蓄起来了越强的劲,直到这劲一下子被释放。 “嗤1 尾指一勾,这根被勾动的红绳,便忽然弹起了一蓬血雾。 血雾不仅在他与红葡萄酒小姐身边弹出,甚至弥漫在了周围,仿佛四面吹来的风里,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刻,胡麻忽然看到一物远远的飞来,轻飘飘的荡着,如同风筝,定睛看去时,才发现,那赫然便是,正被某种东西给拉扯了过来的季堂。 不对,不是季堂。 只是一张皮,这张皮被无形的丝线吊着,在空中张开,倒像是季堂被扯了回来。 甚至听着声音,都显得有些冷静。 “……” “早说啊,早说你把我的路堵的这么死,我就不逃了,怪丢人的……” 红葡萄酒小姐轻轻的抬手,便将那张人皮接到了手里,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然后折了几下,放进了身边的荷包之中,向旁边眼睛都瞪得溜圆的胡麻,轻声解释道: “他如果不逃,直接向我冲来,我都还不一定有劲把这张皮揭下来。” “剥皮炼鬼?这可是入府守岁人的皮碍…” “入府守岁人的皮不好剥碍…” 原来这不仅仅是外号,而是她真有这种手段? 更重要的是,刚刚季堂看起来已经逃了很远,她居然还能隔了这个距离,将季堂身上的一张人皮,给完整的剥落下来? 扒皮…… 他看到,季堂,正顺着远处的小路,走了出来。 那个血人,或是季堂,一步步走了回来,忽地沉声开口,却让人心惊,如今的他,居然还能清楚的说话。 而随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回来,在他身后,有位手里拿着刀的人,仿佛有些遗憾似的将刀收了起来,轻轻的摇着头:“若不是因为那封信,真想由我来收了这最后的人头呀……” 路的两边,戴着瓜皮帽烧香的老头,以及路的另一侧,骑在了驴上,手里捏着桃花枝的丰腴女子,皆是身材浅浅一现,然后便轻轻的隐去,不留痕迹。 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皮肤,筋膜血管,皆赤果果的曝露在外,地上,被他踩出了两行血脚樱 “但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好手,围攻于我?” 或者说,那是一个血人。 胡麻听着,已更是骇然,那金戈将军的凶猛他是见过的,如今再加上了这张守岁人的皮,那得炼成什么东西? “到了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红葡萄酒小姐竟是一下子把他身上的整张皮都扒了下来? 胡麻直到这时,才忽然想起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外号,剥皮制衣韩娘子…… “不过,这倒是我早就想要的好东西,把戏门不擅对付邪祟鬼神,我当然也得准备点好东西给金戈将军,它可是我对付这些玩意儿的惟一手段。” “与其说这张皮是我揭下来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将自己的皮钉在了墙上,然后用力撕裂,扯落下来的。” 但还不等问出来,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向着身边的胡麻,轻轻的点了下头,吩咐着。 胡麻都一时没明白过来,人已经逃了,皮也被你扒了,又还能有什么事?但他心里忽然一动,直接转头看了过去,顿时心间微凛。 季堂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流着血的伤口,蹲在地上抓了把土,试图洒在伤口上止血,但这一把又怎么够? 他索性躺到了地上,打了个滚,浑身皆沾满了泥土,这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抬头,已经没有了眼睑的眼睛,死死的看向了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 若说愤怒可以实质,此时他的愤怒简直便如翻江蹈海,尤其是,他已经被扒了皮,但胡麻却从他的愤怒上,感受到了力量。 这人已经被扒了皮,但绝对还有一战之力,甚至这会比刚才更凶猛。 “要怪只怪你们乞儿帮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江湖道上听说了我要弄死你,多少人上赶着来帮手呢?” 红葡萄酒小姐却也只是冷淡的笑了一声,嘴里仍然叼着红线的一端,然后向身边的胡麻使了個眼色,似乎是问他,人已经过来了,怎么还不上? 胡麻都有些拿不准:咱只是一个鱼饵碍… “听姐姐的话。” 红葡萄酒小姐却只瞥了他一眼,道:“知不知道这样一个与濒死的守岁人交手的机会多难得呢?” “交这一次手,比任何厚道的老师傅手把手教你三年都有用。” “……” “好1 胡麻虽然心里有数,不敢与入府的守岁人交手,但也看了出来,红葡萄酒小姐占尽了先机,要杀季堂,也只是翻手之间。 她如今留着不杀,正是为了让自己学点东西,便点了点头,持刀冲向前去。 “唰1 同样也在胡麻拔刀冲了上来的一刻,季堂已是怒吼一声,挥刀前冲。 他怒气冲冲,一步一步走了回来,保持体力,就是为了恢复力气,夺回自己的皮。      在他眼里,如今根本就没有看着胡麻,只是盯着那位手里叼着红绳的红葡萄酒小姐,只把她当成目标。 可是冷不丁的劲风袭来,胡麻使了全力,一式开山劈到脸上,也是根基扎实,力道不弱,便是如今的季堂,也不敢再用身体去硬抗这一刀,便忽地刀势一转,猛得向了胡麻迎头剁下。 “嗤1 兵器相交,擦出了串火星子。 胡麻接了这一刀,竟觉得浑身剧震,两只手都陷入了泥地之中。 季堂手里的是宝刀,只是刀身脑袋被火燎过,刃已钝了,没能将锯齿刀斩断,但这一刀之力,仍是压得他身体骨骼噼啪作响,脊椎都像是要被一下子压垮。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得难受,幸亏五脏都已经炼活,才没有立时便爆裂开来。 “嗖1 但还不等他完全化解了这股子劲,季堂便已刀势一转,猛得削向了他的脖子,凶戾之气,让人惊悚。 胡麻本身就是守岁人,也学了一身的把式,平时没事了更是总在琢磨怎么砍人最直接有效,但如今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把式是怎么用的。 刚刚红葡萄酒小姐与季堂交手几招,隐约有种举重若轻之感。 但一换上了自己,便根本不是那回事。 好歹他也确实下过苦功夫,千钧一发之际,使了鬼登阶的功夫,双腿死死的踩住地面,身体却是平平的向后仰去,正是一招铁板桥,借此堪堪避过了季堂削向自己脑袋的一刀。 “喝1 但也同样在这时,季堂一刀落空,便也立时变招。 他都不等胡麻这一招铁板桥使完,便已向前一窜,血肘下击,砸向胡麻胸膛。 这一肘如枪,胡麻都感觉若被砸实,怕是身体都要出现个窟窿。 可是与道行和本领都比自己大的人交手,胡麻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在这一招铁板桥使出来之时,便已弃了手里的锯齿刀,双手猛得握在身前,向了前方一揖。 这是仓促之间使出来的四鬼揖门,却是因为自知本事不够,便早做打算,在使铁板桥的功夫时,便准备好了。 霎那间一股子阴气向前冲出,结结实实冲到了季堂的身上,但这阴气之前无往不利,如今冲到了季堂身上,却是忽然尽数反冲了回来,反而更加的凶厉,全部裹到了胡麻身上。 “嗤1 胡麻借了这阴气裹身,身体向后平移丈余,堪堪躲开了季堂的一记血肘。 “嘭1 他那一肘砸在地上,竟将地面都砸了一个坑。 “不行1 胡麻与季堂交手三合,立时心里有了结果:“根本就不是对手。” “对方只是简简单单出手三回,便将自己一身本事都逼出来了,且随时有可能被打死。” “这怎么打?” “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哪怕季堂已经被扒了皮,自己也根本与他不在一个层次。” “……” “……” “不错碍…” 却也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看到了胡麻居然躲过了季堂的三招,表情也有些赞许,双方一个入府,一个只是登阶,本事差了不知多少。 胡麻能够在盛怒的季堂手下,躲过三招,便已经说明这小子根基极稳,是在守岁人的功夫上下过苦力的了。 这表现,远远超出了自己预料。 边想着,双手手指绕在红线上,轻轻一扯,便像是在翻花绳。 先翻了个最简单的,小方巾! “嗤1 在红葡萄酒小姐翻出了一个方巾花样时,与一身凶气,压着胡麻捶的季堂,忽地一声闷吼。 他身上的皮已经被揭掉,但银针却还在,其中两根,只是浅浅的扎在他的体表,却在这一刻,忽地向了他身体里面钻去。 下一刻,他四肢骨骼皆噼啪作响,层层血雾爆起,一身力气顿时少了大半。 翻手之间,红葡萄酒小姐已废了他大半道行。 (本章完) 第294章 翻花绳 第294章 翻花绳 如今的季堂,仍是刀势翻滚,极为凌厉,但毕竟少了那远超胡麻的力量压迫,倒是终于让胡麻有了与他见招拆招的机会,之前学的把戏,皆一一使了出来,翻翻滚滚战作一团。 “就这点子本事,也想杀我?” 季堂与胡麻交手几合,未能拿下他,已是蓦地怒喝,眼睛狠狠看来。 他没有眼皮,这只曝露在外面的眼睛便瞧着极为吓人,但胡麻本以为是他愤怒的目光,但忽地发现,他瞳孔缩小如豆,猛得看向自己肩膀。 而莫名其妙的,自己肩头居然忽地一痛,整条手臂都没有了力气,刀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招? 只是被看了一下,便像是受到了攻击,整条臂膀都没劲了? 手臂失了力气,胡麻大惊,颇有些惊险的后退,才躲开了季堂的追杀,却也就在此时,红葡萄酒低低的开口提醒:“守岁人入了府,七窍皆有神通,小心。” “……” 如今随着方巾变线坠,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胡麻的季堂,便忽地一声痛苦的闷吼。 线坠乱,变切面,切面少,变鸡脚。 可是季堂却大步赶上,目光微凝,看向了胡麻的双膝,胡麻顿时觉得膝盖也忽地一软,速度都慢了下来。 季堂眼睛破裂,但竟是怒气更升,他猛吸一口气,体内脏腑咕咕作响,身上已经低蘼了不少的力气,竟随着这一口气吸进来,又要再次鼓荡起来。 亏得也不用他喊,红葡萄酒小姐见着季堂已经使出了守岁人入府的本事,便也跟着十指交织,手里的花绳,变了一个式样。 竟有种想逃也逃不掉,任由对方持刀赶上来,成了案板鱼肉的感觉。 红葡萄酒小姐手里的红线做成了花绳,层层套在了十指之间,而其中又有一根,延伸到了地上,只是看不清去了哪里,她手里的花绳每变一个式样,那根延伸出去的红线便生出了变化。 “炼了口舌,可以吞气入腹,胸口碎大石。” 胡麻都惊着了:“难道我要喊救命?” 胡麻已大起警惕:“这是什么本事?已经使完的力气还能再涨起来?又不是吃了血食。” 牛槽肚子大,藏个大王八。 红葡萄酒小姐低声提醒着胡麻,同时手里红线微扯,霎那间,季堂身体表面挂着的银针,便又像是活了过来一般,飞快向他的肉里钻去,顿时打断了他力气提升。 线坠! “韩娘子,你为了杀我,做了多少准备?” 胡麻心下吃惊不已,一时摸不清底细,快步的后退。 鸡脚吃不着,变个老牛槽。 花绳新,变方巾,方巾碎,变线坠。 “这是入府之后的本事?” 而胡麻双腿以及臂膀无力的感觉也也顿时消失,再次将左手提着的刀,交回到了右手,盯住了季堂。 那双可以直接扎人的眼睛,竟是一下子破碎,鲜血涌了出来。 “卧槽……” 有劲使不出来,有怨发不出来。 季堂心里的怒火难以形容,猛操起刀,又要夺步冲向红葡萄酒小姐。 可胡麻却也伺机冲来,再度使出一身本事,硬是拦下他。 “哼1 季堂忽地转向胡麻,鼻子重重发出一声,竟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一下子,让人眼前一阵发黑。 而他则借机一刀翻转,斩向了胡麻,所谓冲向红葡萄酒小姐,竟是障眼法,其实他也是想快速的杀了自己,再去找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亏得心里留了神,眼前发黑之际,便已下意识的抬刀,使一招搬拦势,硬是接下了季堂递过来的这一刀,双足犁地,平平的向后滑了出去。 擤气! 这一次不用红葡萄酒小姐解释,胡麻也意识到了问题。 季堂已经入府,他是炼活了七窍的人,嘴不是嘴,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这一气喷出,便可让人神魂震荡,想来也是季堂没有专门学过这一窍的神通,不如能把胡麻灵魂震出体外。 如今,便是没有震出体外,却也让胡麻眼前发黑,可以说,轻轻一哼,却是达到了胡麻全力使四鬼揖门才能有的水平。 根本打不了…… 胡麻心里已对自己有了一個清晰的认知。 哪怕这乞儿帮帮主已经被红葡萄酒小姐银针刺体,破了气门,一身气力大大削弱,但他毕竟入了府,各种本事信手拈来,怎么跟他斗? 亏得也是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见着季堂使出了七窍的本事,同样也是飞快翻着手里的花绳。 霎那之间,一枚银针钻进季堂的身体,直钉在了季堂的气门位置,此穴受制,季堂再想使擤气,也使不出来了。      尤其是红葡萄酒小姐留了神,便是其他的七窍本事,也提前封祝 接连受制,季堂已是怒不可言,一身的本事竟被接连破去,反而被胡麻抓住机会,冲了上来,连连出刀,刀刀都向了要害处招呼,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杀不得她,难道我还不能拉了你当垫背?” 同样也在这交手里,季堂骤然一声怒喝,左手猛得向胡麻抓了过来,胡麻已是使开了一身本身,身体微侧,躲过这一抓,便要一刀向着季堂的跨下撩去,正是一招猴子硬摘桃。 孰不料,季堂伸出来的手臂,看着已经没了力气,却忽地暴涨了一结。 猝不及防下,一把抓住了胡麻的手臂,立刻便拉着胡麻向自己靠近,双眼殷红如血。 “他两条胳膊,不一般长?” 这变故连胡麻也极为诧异,学把式,先学的就是对距离的把控。 交手之中,一毫一厘,都有可能决定了生死。 胡麻也很确定,自己本来可以躲过季堂这一抓,却没想到,他的胳膊可以变长,也很快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从别人的身上抢过来的,比他的右手长了一节,只是平时藏着不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才忽地用出来,打人措手不及。 最关键的是,这条手臂抓住了人,竟如冰冷的铁钳,全然不像是人的手掌。 一被抓住,冰冷的尸气渗入人体,周身血脉都似要结冰。 “小心了,那是青鬼手。” 红葡萄酒小姐的提醒也飞快的响起:“先挑好的材料,用毒与各种药材炼过,再从尸体上卸下来,装到自己身上,一只手便如武器,抓人便死。” “还能这样?” 胡麻亦是心惊,忽地一身血气大涨,香炉里用了三柱香的道行,猛然之间,涌向手臂,将那渗入身体里来的阴气逼了出去,同时也终于挣脱了季堂的手掌,然后飞身而起,连踹了三脚。 这三脚踹在了季堂的胸膛,脖子,便如踹在了铁柱子上。 可是胡麻使发了力气,却也终于在第三脚时,将季堂踹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 而他则是借势跳开,与季堂拉开了距离。 交手半晌,心里其实对季堂已是满满的惧意,终于分开,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但这一刻,胡麻却是咬紧了牙关,在退开了两三丈后,便又硬生生的身体落地,蓄力。 手里的锯齿刀向后一扬,然后猛得借势再度冲了上来。 想要远离季堂,是本能,但再冲来,却是急切间思虑过后的决定了。 红葡萄酒小姐说了这是给自己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自己又如何不把握着,愈是凶险,便愈是要搏上一搏。 没得束手束脚,倒让她小瞧了自己。 冲来之际,手里的锯齿刀便已直直向前戳出。 平时都是用它砍人,但胡麻知道这刀已钝了,尤其是对季堂,根本砍不动。 所以这一次用了戳,而且一刀向前戳出,便带了一股子钻劲,犹如电钻一般旋转。 “嗤1 季堂后退了那一步,也恰是破绽,被胡麻一刀钉在了心口。 可他皮肤虽然被揭了,但身体便如铜墙铁壁,硬戳也戳不进,锯齿刀带了旋转的劲,才终于堪堪钻进了他的肋骨之中,刀光触到了某个极为坚韧,还在沉重跳动着的圆圆事物。 胡麻用力向前插出,竟是插不动。 刀上的力量刺中了跳动着的事物,便仿佛连刀上的力量也给卸掉了。 “这就是入了府的守岁人?” 胡麻已难以形容心间震憾:“平时刀枪难伤也就罢了,连心脏都能防了锐器?” 同样在他想象之中,季堂已是吃痛,双手忽地向前张来。 一手去抓胡麻的脑袋,另外一只手却是持刀,直直的向了胡麻脖子砍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胡麻本该撒刀后撤,但他也意识到,若是放过了这个机会,那在红葡萄酒小姐亲自出手的情况之外,怕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杀死季堂了。 于是猛一咬牙,与他拼了起来,身体里五脏化死,一股子阴气激弹上来,顺着锯齿刀,进了季堂体内。 钻心钉! 阴气如钉,直冲心脏。 便是季堂本事这么大,那心脏受了钻心钉一激,也停跳了片刻。 恰是这一停顿,让胡麻手里的刀找到了机会,猛得向里面一戳,终于刺穿了季堂的心脏。 然后一拉,一转,一拖,搅烂。 (本章完) 第295章 离壳夺舍 第295章 离壳夺舍 好容易逮着了机会,如何能不下重手,一刀便要将他的心脏,搅烂成缝都缝不起来的形状。 然后,胡麻才抽身急退,直退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身边,才定睛看去。 只见季堂心脏被戳烂,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僵住,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自己也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跪倒了下来,就连头颅都支撑不住,慢慢的垂落了下来。 “死了?” 胡麻皱眉看着他,猛得抬脚,踢起一片泥沙,洒到了他的身上。 没有动静,但胡麻却更是明白,这厮果然没死。 若真是死了,这泥沙里的力道,已经足以把他跪着的身体,给推的倒落下去,他能撑着,便说明还有口气。 “呼……” 果不其然,看起来气力消失,到了极致的季堂,在缓缓跪倒,仿佛性命彻底消失之后,却又忽地吸了一口气,已经垂落下来的脑袋,居然又慢慢的挺了起来。 他两只眼睛都在流着血,却只有一只还能看见,定定的看向前方,这一次,眼睛里终于算是看到了胡麻。 他的声音居然显得低沉有力,缓缓道:“身为守岁,我没想到自己竟会死在刀下……” “这些江湖道上的帮会,不论人还是邪祟,但凡能坐的位置久一点的,哪个不给堂上的老爷上供?” “更没想到,花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消耗了这么多的血食,好容易才跨过了那个入府的门槛,却在刚刚跨过来的第一个月里,便要送了小命,还是被我最瞧不上的把戏门……” 胡麻微惊,立时持刀横在胸前,随时准备再交手。 “……” 说完这些,红葡萄酒小姐才向季堂道:“我当然知道你得上供。”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他,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轻声道:“不劳费心,一群走狗而已,也许他们不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呢?” 胡麻忙点了下头。 “……” 季堂也有些意外于红葡萄酒小姐说的话,脸上倒似露出了些意外的表情,他似乎是拼尽了全力说完了这句话,忽地猛吸一口气,身子微挺。 “是,所以我要提醒你……” “便如此时,你瞧着这厮已是强弩之末,但其实他只在心脏破损的那一瞬间,浑身力气消退,但跟着便又涨了起来了……” “嘿嘿,好大的口气,倒比我强……”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要交供的?” “如今再加上我死在这里,你会成为上面那些人的眼中钉,你也活不长的……” 红葡萄酒小姐仿佛没有听他的话,只是淡淡的向胡麻解释道:“所以对已经入了府的守岁人,想要真正的让他死掉,便只有砍头,而且是竖着砍。” “了不起碍…” “韩娘子……” “……” “便是入了府的守岁人,心脏破了,不及时缝上,也是有可能会死的。” 季堂声音低低的道:“你除掉了太多道上的兄弟了。” 但季堂也只是鼓起了最后的力气,仿佛要再拼上一场,可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手里的花绳,也已经跟着翻了一下。 季堂身上还只有一半在里面的银针,便同时向他的身体里面钻去,同时一篷篷的血雾,骤然爆了出来。 脏腑皆裂,骨骼尽碎,便连脑袋,也变得如同蜂窝。 这一刻的季堂,终于像是完全的死了,身体僵硬,缓缓的仆倒在了地上。 就连胡麻,在这一刻,也真觉得季堂已经死了,实在看不出他还有什么不死的道理,他死死的盯着那季堂扑倒的身体,考虑着要不要上去把他脑袋切了。 竖着切。 “别着急,小心着。” 可也就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却忽地提醒了他一声,旋即眼神微凝,手里红绳再翻。 这一翻,就变成了牛槽! “哗啦1 在她翻出了牛槽之时,周围的泥土,纷纷爆裂,飞贱。 东南西北,竟有四个高大的木架破土而出,上面飘着一条条的黄幡,拦在了四個方向。 同时,一盏孔明灯缓缓飞来,遮在了头顶之上,上面同样垂着道道黄幡。 “这是……” 胡麻都没想到,红葡萄酒小姐最大的阵仗,竟是在季堂死了之后,才使出来的。 心知有异,忙向她看了过来。 “他刚刚想逃走。”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的解释道:“看起来他是强弩之末,又说了那些没有意思的话,让我们误会他是自知必死,所以拼死一搏。” “但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守岁人入府之后,炼活了头脑神魂,就还有着最后一着溜走的法子,那便是神魂离窍,去找八字相近的人,夺舍重生。”      “甚至,这法子在与人搏杀时也可以用的。” “他刚刚抓住了你,用那条青鬼手将伱制住,便也有机会用神魂钻进你的脑袋,只不过他毕竟还是想到我就在旁边,能看破,所以没这么做,而是留到了最后使用。” “我们若真以为他就这么认栽了,那不出半年,又会遇着他上门寻仇了。” “当然,他可能外表已经变了。” “……” “夺舍重生?” 胡麻都因为这一番话,一下子想到了好多。 守岁人确实难杀,能跑能打,身受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的重伤,也活的硬挺,还能打架。 可门道人外的人如何能想到,他们已经难杀到了,哪怕你表面看着他死了,但他仍然还有可能以神魂的方式溜走。 而且溜走之后,还可以以夺舍的方式,重新的活过来? 另外就是,这种夺舍重生的方式,怎么与转生者出现在这个方式有点像? 尤其是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如此的接近? “这个世界的人认为我们都是夺舍的恶鬼,便也与守岁人有关。” 红葡萄酒小姐也低低的解释了一声:“之前也同样有一些转生者,认为想要找出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需要对守岁人这个门道深查,当然,究竟还是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 “毕竟我们其实更像是投胎转世,打破胎中之迷。” “……” 口中随便的说着,她也轻轻招手,那飘在了天中的孔明灯,便缓缓的下降,落进了她的手里。 胡麻向孔明灯里看了过去,便看到里面竟有一只蛾子在扑棱,他见过类的东西,立时知道这是有人的神魂被困在了灯里,那也不用想,当然就是刚刚想要逃走的乞儿帮季堂了。 “在制住他之后,我就知道他最后肯定要用这一招逃走,早就准备着了。” 红葡萄酒小姐轻声道:“毕竟我们要从他口中问出你们守岁人的传承,若是强行抽魂,还怕抽不干净,所以给他设了这么一个局,让他主动钻进来。” “这真是每一步都算到了碍…” 胡麻都不由得看了季堂一眼,心里的感觉竟是有点复杂。 守岁人,他不但是守岁,还是入了府的守岁人。 可就这样一个人,竟是完全被红葡萄酒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间,玩一般的杀死? 心里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意,甚至对守岁人这门道,产生了一丝质疑。 而身边的红葡萄酒小姐,也仿佛看出了胡麻这微妙的心思,轻声道:“是不是觉得这位乞儿帮的帮主,有些名不符实,死的太简单了?” “呵呵,他会死在我的手里,一是因为,我摸清了他的底,被把戏门摸清了底的人,几乎便等于死路一条了。” “再就是,我虽然没使桥上的本事,但却以桥上的眼力来看他的弱点,设计对付他的局,饶是如此,居然还费了这么半天的事,中间甚至还有点小危险……” “再这么想,你还会觉得这位乞儿帮帮主的本事,不够大么?” “……” “桥上?” 听了这话,胡麻倒是真个吃了一惊。 他知道红葡萄酒小姐的本事大,但如今瞧着,竟比想象中还高? “守岁人,难缠碍…”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的叹了一声,手里托着孔明灯向前走去,同时轻轻打了个响指,四周立着的木架子,跟着轰然倒塌。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季堂的身体,轻声道:“门道里的人之前有个共识,那便是,每个门道,都可以占了守岁人的便宜,但每个门道,也都有可能栽到守岁人手里。” 胡麻回味着这几句话,愈想愈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守岁人的本事太实诚,都在身上,冷不丁遇到了其他门道,确实容易被占便宜。 但只要被守岁人抓住一个机会,近了身,那便确实都有可能被砍死。 这么一想,倒是又对守岁人门道有信心了。 “这家伙身上好东西不少碍…” 这时候,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在季堂身上翻了翻,道:“他身上还有不少门道,只是没来得及用。” “你看这条手臂,是从尸体上养出来的,但可不仅这条,右腿也不错,似乎是飞毛腿?可惜了,若是有两条,我们可没办法留下他,想来应该是夺人腿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吧?” “还有这腰子,好家伙……” “你要不要换上?我可以帮你换1 “……” “?” 刚还在沉思中的胡麻倒是唬了一跳,连连摇头:“还是算了,我喜欢原装的。” “啧。” 红葡萄酒小姐看了胡麻一眼,道:“那你就注定有很多守岁人的绝活,无法学到了……” (本章完) 十二点后两更冲榜! 十二点后两更冲榜! 2024年啦,而且马上进入2月了,老鬼老实了这么久,终于准备冲一发了。 《黄昏分界》开书至今,成绩稳如老鬼,全靠了看官老爷给面子,一票一票帮老鬼顶了上来,如今快过年了,客气话就不多了,我给老爷们磕一个,红包免了,月票给点就行了。 这书老鬼是写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啊! 虽然我也算是只老鸟了,但结果出了点成绩的,全都是新题材,所以也只能抱着新手一样的态度,一点一点的把咱们这个故事丰满起来。 而写到目前,大家的热情还一直在,老鬼也觉得非常感动……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再给大家磕一个,月不月票的不重要,主要是想磕。 当然也得承认,每天这么更着,状态差的时候也有,尤其是元旦前的一场感冒,好家伙,一下子缠了我快一个月,每天晕头转向,但还是靠了咖啡和可乐顶着,没有耽误了更新。 但错别字,以及一些描写上的问题,也有读者帮老鬼指出来了,老鬼已经记下了,会及时改正。 后面争取写的更简洁,更传神,检查的时候也更仔细。 今天晚上求票,冲一冲榜,咱野心也不大,只看有没有机会在前十里面坐上一坐。 当然想冲榜要有态度,老鬼今天晚上十二点后就两更,中午再两更。 后天也继续加,反正既然要冲榜,人肯定不能懒了。 每三千票就加一更,绝不啰嗦! 冲冲冲,码字码字! (本章完) 第296章 搜魂问事(加更求票) 第296章 搜魂问事(加更求票) 这种绝活谁敢要碍… 虽然红葡萄酒小姐说的可能有道理,但胡麻对季堂身上的“宝贝”,还是敬谢不敏。 守岁人的功法倒是挺神奇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完全不讲科学了,比如随便换俩大腰子回来,将来生了小孩算谁的? 至于那所谓的青尸手,飞毛腿,甚至已经经过了季堂由死炼活的五官之类的,就更不需要了,在这一块,自己承认是多少有点洁癖的。 一边想着有的没的,见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开始收起了装着季堂生魂的孔明灯,他也忙在现场搜刮了一翻。 可结果倒让人失望的很…… ……上一次与崔干娘她们斗法,结束之后,自己还搜刮了不少东西呢,但如今,这堂堂乞儿帮帮主,除了一把刀,竟是啥也没有? 你这么大一个帮主,孤身一人,只带了把破刀过来堵人,你不死谁死? “走吧1 红葡萄酒小姐也只是略略收拾了那木架子上的几道黄幡,又等胡麻拿了刀,便带了季堂的人皮,和胡麻一起扶正了那辆马车,把地上半死不活,看着很是伤心的马也扶了起来。 它一心求死,结果被人一脑袋给顶昏了过去,羞恼之下,心里的求死意志无疑更强烈了。 其实它刚刚就已经苏醒过来了,只是还躺在地上,只有空洞的眼神看着天空,间或眨一眨,直到被胡麻扶了起来,套上了车,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 “事多着呢1 胡麻一脸觉得这说法很可笑的模样,道:“这点东西算什么?前辈想要,就带一筐走好了嘛1 满满两筐土特产都好端端的就在里面,仿佛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早先这两只筐里,装的可都是香丫头给自己的“土特产”,要带回庄子里去的,但也不知什么时候,红葡萄酒小姐却把这些特产,换成了皮影…… 红葡萄酒小姐,却说韩娘子,轻轻一蹦,坐到了胡麻的车上,伸了个懒腰,道:“走吧,去前面的镇子上,既要帮你拿到守岁人的入府之法,还要交待你一些必要的事情。” 胡麻倒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地上那两只筐,心里倒不由得微微紧张。 ……那自己的特产去哪了? “算了1 一时心里倒是纠结着,是不是得问红葡萄酒小姐一声? 可如今,他将两只大筐,重新抬到了车上,却立时觉得这份量似乎有些不对,忙向里一张,却又忽地呆祝 慌忙要下跪磕头,然后问红葡萄酒小姐有什么吩咐。 “要不,你拿这筐多的?” “伱们在这里有落脚的地吧,匀出两间房来给我,再治四桌席面,我刚办了点事,正要在这里休息。” 胡麻一听也认真了起来,忙安抚了几声这匹想死又没死成的马,快速向前赶去。 红葡萄酒小姐指着路,很快便来到了旁边的牛头镇子上,这里居然正有一个戏班在唱着戏。 “咋的,还担心姐姐偷了你的?” 红葡萄酒小姐便先与胡麻停在了路边,等他们唱完了,才走了过去,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腰牌给他们看,戏班的其他人还都怔怔的,班主却顿时大吃了一惊。 “没有没有……” 红葡萄酒小姐瞥了胡麻一眼,道:“借你筐一用罢了,又不缺你这么点东西。” 红葡萄酒小姐很理所当然的吩咐了一声,那班主也没二话,立时去安排了。 “……” 不多时,便将他们引到了戏台旁边的一个宅子,却是他们租聘了下来落脚的,将最大最宽敞的房间让了出来,然后又命人置办四桌酒菜送来。 红葡萄酒小姐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接道:“对了,这里唱完了,你们若有功夫,便往安州灵寿府那边跑上一趟。” “那里有人正在请戏班,好好的唱,赚的怕是比你们平时唱一個月都多呢1 “……” 对方感激不已,告退离去。 胡麻好奇的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听她懒懒的道:“我说过,捉刀执事的身份很有用的。” “我既是把戏门里的捉刀,那把戏门里的便都算是我的徒子徒孙,只要我过来了,不管认不认识,他们当然都得孝敬。” “当然,若是他们遇了难,求到了我门上,那我也得出面解决问题的。” “……” 胡麻道:“那你这腰牌,也得门道里的人才认识吧?” “若是这班主不认识怎么办?” “……”      红葡萄酒小姐看了他一眼,道:“你平时问题也总是这么多的么?” 胡麻顿时有些尴尬,红葡萄酒小姐则是叹了一声,道:“行走江湖讨生活的,都知道规矩大,自家门道里的事情,哪有不打听明白了的?” “当然……” 说着,倒又话音一转,道:“若真有不认识的,咱也就只能装着认错人了,自己找地方去……” 胡麻将这些规矩一一记下,不知以后啥时候用得着。 江湖规矩毕竟是要紧事,有时候比本事还大。 红葡萄酒小姐也不知道是爱护新人,还是单纯觉得胡麻长的好看,瞧着顺眼,凡是对胡麻有用的,或是他好奇的,随口也就解释给他听了。 跟着红葡萄酒小姐这段时日,学到的江湖经验倒比自己独自闯上几年都多。 擦了把脸,换掉了身上带血的衣棠,胡麻才坐了下来,准备与红葡萄酒小姐用饭,眼神看向了那个孔明灯。 里面那只蛾子,才是这一行最要紧的事物吧? 只是,需要搜魂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法门,但是搜魂历来都是大事,红葡萄酒小姐是把戏门,把戏门里有这类的手段? “先莫急着动筷子,我们还有朋友要过来的……” 红葡萄酒小姐也是擦过了手,坐了下来,先倒了一盅酒,慢慢的说着,却不动菜。 胡麻看向了摆得满满当当的四桌席面,猜到了要来,只是还有些不解:“这次来的,又是哪一路的朋友?” “既是安州转生者团建,那不亮亮相,喝几杯怎么成?” 红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一声,道:“现在不就是在等他们来了?” “还要聚餐?” 胡麻都惊着了,刚刚邀来了那么多人围攻这乞儿帮的帮主,便已经是胆子大到惊人了,万一被人留意到,就是一个大麻烦,她们倒不怕事大,如今还要再凑起来吃喝一顿? “来了你就知道了。” 红葡萄酒小姐却不解释这个了,而是淡淡笑着回了句话,然后道:“搜魂的事,我早已安排妥当,你也不必担心。” “搜魂求法,在门道里是忌诲,说出去了也不好听。” “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鬼鬼祟祟的行事,反而要大大方方的来。” “乞儿帮作恶多端,人人该杀,更不知他们肚子里还有多少罪证,我们对他搜魂,也是为了救人不是?” “额外得了入府之法,那是赚头,不怕人问。” “……” “道理是这个道理……” 虽然红葡萄酒小姐做事每每出人意料,但如今胡麻倒是隐约理解了她的风格。 之前在处理香丫头的事情时,选择的便是邀来江湖同道,敲锣打鼓的把人送回去,如今这件事,又要热热闹闹搞团建,把这乞儿帮帮主季堂的死搞得天下皆闻。 所以,她办事的秘诀其实就俩字:闹大? 慢慢说着话,等到日头西沉,黄昏将至,外面的木门,也开始响起了叩门声,红葡萄酒小姐轻轻抬手,院子里的门栓,便自己打开了。 旋即门开,开始有一位一位的江湖人士走了进来,只见他们有的老,有的少,有的打扮的富贵阔绰,有的则显得穷寒窘迫,但皆是急急的进来,然后便破口大骂乞儿帮的无耻。 更是有人直接拿出了近些年平南道上走丢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名簿,向了红葡萄酒小姐苦声哀求,求她一定要将季堂搜魂,找出这些可怜人的下落来。 胡麻暗自瞧着,只见这些人形色各异。 有的像是富家翁,有的身上带了兵器,一见就是江湖人,有的像是说书先生,有的像是撑着幡子算命的,有的像是商贩,有的像是掌柜,竟像是整个江湖上的各色人物都过来了。 一时心间讶然,难道这些全都是安州的转生者? 不过也是一转念,便知道不可能,转生者数量不算少,但与这个世界相比,却是少到了极致,一州一府,不见得有一个。 来的这些人里,也必定只有少数才是转生者,只是究竟哪个是,倒难以分辨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见着这些人来了,落座之后,便说起了乞儿帮季堂的事情,言辞激烈,愤恨非常,自己当然瞧着,却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是转生者,哪一个不是了。 而在招呼着这些人的同时,红葡萄酒小姐也淡淡的瞥了胡麻一眼,眼底似乎带了些微的得意。 那眼神胡麻看得明白:“来的自然不可能都是转生者,甚至刚刚在道上出了手,帮忙解决了季平的人里面,也不全都是转生者。” “转生者就在这些人里,是的人知道自己是,不是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但他们却都与转生者有着一样的态度,关键的时候都会按着转生者的想法去做。” “这些,都是生活在转生者影子的人。” (本章完) 第297章 红白之约(再加一更,求票啦!) 第297章 红白之约(再加一更,求票啦!) “红葡萄酒小姐她们,在尝试一种与其他转生者不同的玩法碍…” 看到了红葡萄酒小姐便真如一位武林盟主一般,坐在了众人之间,左右着众人的话题,胡麻也渐渐明白了过来,心间生出了深深的叹服。 大隐隐于世,红葡萄酒小姐她们,倒不是真的就天不怕地不怕,一昧的莽到底,他们是藏在了这个江湖之中,深谙规则,搅弄风云,只在关键的时候,推上那么一把。 如此想着,胡麻倒也觉得,或许红葡萄酒小姐她们才更像是隐藏在这个世间的大邪祟吧? 明州的转生者还只是关起门来捞好处,过自己的小日子,整天乐乐呵呵,找找聊聊天,玩玩养成什么的…… 可红葡萄酒小姐为代表的安州转生者,却已经开始暗中造势,摆弄人心了。 只是…… ……这样玩风险其实还是很大的吧? 胡麻倒是冷不丁的,忽然理解了白葡萄酒小姐离开她们的原因。 跟她这种胆子大的一起玩,确实让人很难放心? 再就是,另外一个疑问也愈来愈在胡麻的心里浮现了起来——红葡萄酒小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与她相见,才不到半个月,可是在这半個月里,她教自己认识这个江湖,帮自己完成洞子李家的事情,帮自己拿守岁人的入府传承,还给自己指明弱点。 胡麻也忙笑着回答,与其四目交织,只看到她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轻轻眨了下媚眼,便飘开了。 “这种搜魂方法,真的靠谱?” 最终,这场搜魂进行了整整一夜。 毕竟就算自己人,也需要从新人开始,但她却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让自己接触到了安州转生者组织里的一些核心机密了。 是真的因为白葡萄酒小姐一封信,她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哪怕是自己人,也没道理这么大方的吧? 在场众人,皆义愤填膺,一起做出了几个决定。 胡麻在旁边瞧了一会,都觉得有些离奇,这可是关乎自己入府法门的大事啊,那鸡爪子万一挠错了点,不就麻烦了? 一拍即合下,众江湖人便选出了一位看着年轻,身上穿着锦袍,身份不俗之人,据说他曾经一位爱妾,便是被乞儿帮掳走。 他当即让人准备丈许宽的黑布围在院子里,身侧点一盏灯,然后拿过了红葡萄酒小姐手里的孔明灯,放出那只蛾子,身前摆了沙盘,怀里抱了一只公鸡,开始了漫长而神秘的搜魂仪式。 “是啊,真让人大开眼界……” 据说,季堂的生魂,交待出了很多的事情,其中,包括了乞儿帮这些年藏匿的财宝,包括了一些乞儿帮没有亮明身份,仍隐藏在各处的供奉,也包括了一些极为见不得光的秘密。 望着她的背影,胡麻倒又忍不住想:这位究竟是转生者,还是看上我了? 每过一会,他便盯着公鸡抓挠出来的痕迹,仔细阅读,然后身边有人一一的仔细记录了下来。 蛾子在孔明灯里扑棱棱飞,他怀里的公鸡两只爪子便在沙盘上不停的抓挠。 “渭北魏家的世代执掌刑罚,这手家传的本领也真了不起。” 心里正想着,旁边却有一位穿着飘纱,看着职业不那么正经的丰腴女子来到了身边,微笑道:“他懂得问魂之术,又擅冥文,事无巨细,一一问得出来。” 心里只是默默想着,胡麻还没能猜出来这几桌虎面上的各色江湖人里,究竟哪个是转生者,哪个只是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转生者影响的人时,场间的激烈讨论,已经有了一个共识。 真是她天性鲁莽? 她若真这么鲁莽,安州转生者组织里的这么多人,还愿意跟她一起玩? 一是彻底把乞儿帮的这帮子败类清理掉,二是将季堂搜魂,拿到他的罪证,扭送到官府里面去。 如今一下子见了太多,倒有种疑神疑鬼的感觉了。 如今,她甚至将安州转生者组织的野心,以及她们的“玩法”,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其中最令人振奋的,便是通过季堂的交待,在某个山窝子里,找到了一群尚未被卖出去,由两个乞丐看守着的妇孺了。 他们选择了报官,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人人喜气洋洋,觉得做了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明明平时一个两个,都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但差头一脸动容,感谢着这些江湖人的义举时,却都欢喜的仿佛脸上开了朵花儿一般。 最后一些事情,胡麻倒是没有亲眼看见。 他在第二天一早,拿到了韩娘子交给自己的一卷东西后,便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南行回明州的路。 对于这些安州,以及部分平南道上的江湖人来说,他只是一位明州来的小掌柜,与韩娘子联手除了乞儿帮这么一个大疮,然后便谢绝了江湖同道的挽留,踏上了归途。 留下了一个名声,挥一挥衣袖,只带走了两大筐血食…… ……以及一封最后由红葡萄酒小姐特意在本命灵庙里斟酌许久,让自己一个字一个字记了下来的口信,专要说给白葡萄酒小姐听的。 信里的内容倒是挺让人难以启齿,可该说还得说不是? “这家伙就这么走了?” 而同样也在胡麻乘着马车离开之后,红葡萄酒小姐站在了牛头镇子的路口目送,直到他的身影已经被风尘淹没,倒有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来到了她的身边。 笑着道:“看起来走的蛮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的做事风格吓到了他。”      “想来毕竟是跟白葡萄酒小姐一路的人,估计不太适应我们这莽撞。” “……” “算起来,他也算是这几年运气最好的新人了吧?” 话音未落时,身边又已经出现了一位身材丰腴,穿着薄纱的女子,淡淡的笑道:“没纳投头状,也没让他过三关,杀四门,便当成了自己人。” “一些重要的本事,全指给了他,就连咱们自己的底都几乎给他泄了个干净。” “红姐你虽然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仗义,我们也都信你,但我还是觉得你对他好的,有点不可思异。” “所以……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 红葡萄酒小姐也沉默了片刻,才道:“小白没有说太多,只是上来就问我,死没死,底子漏没漏,以前约定的如果我漏了底子,便将自己神魂都摧毁的诺言,还算不算。” “然后她说,如果以上问题都没出忿子,那她便要托付我一件事。” “送信的人对她有大用,她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还正指望着他,也想让他快点学到本事。” “只是她自己不方便出面,所以才交给了我来做,让我多教他一些东西,也好能在这个世道,更好的活着。” “……” “就这?” 一左一右的人听了她的话,却不由得有些惊讶。 对于红葡萄酒小姐后来明显是在特意培训那位新人的行为,他们也在努力配合,哪怕有些事情,已经属于转生者担心泄底,不会轻易答应的范畴了。 原因就在于,他们相信红葡萄酒小姐做事定是有道理的,也会解释给他们听。 但这封关键的信上,就只说了这些? “确实只说了这些碍…” 红葡萄酒笑着回答了一声,在两个人都有些惊愕的眼神里,她才忽然笑了笑,道:“只不过,有些事情你们是不知道的。” “当初小白不满意我做事如此高调,决定离开的时候,其实是与我定下了一个约定的。” “她说……” “……” 顿了一下,她才看着这两个一脸好奇的人,低声道:“她不想被第二次清洗卷进去,所以她这一走,便不打算再找我。” “甚至还让我发了誓,如果有一天我漏了底,那便自毁神魂,以免牵连到了其他的人。” “……” 听得这话,身边的两人,脸色都微微有些凝重,他们是知道红葡萄酒小姐身上有这道咒的,也知道与白葡萄酒小姐有关,只是细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这个约定有点…… ……冷漠。 “不过,她虽然说的很绝,并说了等她离开,便不会再见我,可也有两种情况例外。” 红葡萄酒小姐说着,却又笑了起来,眼睛弯弯,道:“一种,是我死了,冒再大的风险,她都会来祭我。” “第二种,便是她找到了能保我这条命的方法的时候。” “……” “……” 同样也在胡麻离开了平南道时,灵寿府大石头崖的洞子李家,有外府的人手持蜡烛,进了洞子里面,低低的说着:“恩人已经顺利离开了平南道,还与韩娘子联手,除掉了乞儿帮的季堂。” “如此便好。” 李家的老爷轻轻点头,叹道:“韩娘子是懂投桃报李的,知道帮咱们这群不方便出面的人护着恩人,以后,有事倒可以拜托她。” “但毕竟只是一位还未入府的小掌柜,老爷将信物托付给了他,还由他独自远涉回去,是不是……” 手持蜡烛的人说了一半,便有些说不下去了,明显也觉得有些不妥。 而李家老爷却是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忽然看向了他,笑道:“良忠,你相信数命数吗?” “如果我说这小掌柜命数比香玉还重,你信么?” (本章完) 第298章 香丫头的礼(三更) 第298章 香丫头的礼(三更) “所以,白葡萄酒小姐究竟是让我送过来了一封信,还是说……” 同样也在红葡萄酒小姐向身边的人解释着那封信里的内容时,离开了他们视线,驾车南归的胡麻,心里却也正在默默想着:“我才是那封信?” 有些问题,不好问,却不能不想。 红葡萄酒小姐是个热心肠的人,自己只是一个送信的人,她便帮着自己处理了李家的事,还带自己了解这个江湖。 甚至连围杀乞儿帮帮主季堂,都特意给了自己一个与其交手,学到可贵经验的机会。 来了这里,每一步都让自己像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只是,自己值得这個好运气么? 说到底,在这些转生者前辈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新人,大家都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求生,终日承受着不知何时便会被人看破身份,死无葬身之地的风险。 她们为什么要拼着泄了某些底,也要帮助自己了解这个世界,提醒自己这个世界的一些秘密? 前辈对萌新的爱护? 呵呵,如果转生者都这么爱护新人,地瓜烧的腿,早就被治好了。 心里想的明白,便也轻车快马,一路往明州赶来,早先他与张阿姑、周管家,车把式与两位伙计一起上路,走的缓慢。 老实说,一匹马赶路的时候卖力,倒没关系,夜里得喝点才能睡着,也没关系,但死寂无人的夜里,一匹马抬头看着月亮,满眼是泪,就多少有点瘆人了碍… 有些事情,不问的时候还能装糊涂,问了,倒害怕大家真的讲实话了。 有了这匹马,赶路倒是快了不少,不日便回了明州。 “这个江湖上是没有傻子的……” “怎么着,这点面子也不给了?” “咱是平南道上乞儿帮的老师傅匠人李的徒弟,帮他老人家往南边送点子东西呢1 “……” 这玩意儿也是能送的? 平南道上的乞儿帮,可不是好相与的,对这些道上混的极具震慑力。 当然,这也是因为乞儿帮被连根拔起的消息还没有传开的缘故,这世道又没有电话电报,消息全靠口传,传的慢,也容易越传越神,越传越邪乎。 路上倒也不是没有遇着一些麻烦,毕竟孤身一人,又赶着马车,实在扎眼。 思虑良久,胡麻也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一个道理,虽然自己确实长的俊俏,心肠也不坏,但还不值得别人如此照顾。 但从红葡萄酒小姐那里学到的江湖春典,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一遇见那些拦路的路匪水霸,张口便是一路:“行马路山奔河间,三两绽子赶晴天,朋友,关起门来一家人。” 算了,先带回庄子里吧! 而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回去,虽然还带了辆马车,但因为这匹拉车的马实在个性,闷头赶路,不知疲惫,仿佛一点也不怕累死似的,所以这赶路倒是极快。 只是,虽然察觉到了,但他没有问。 况且,如今就算问清楚了,就凭自己手头上的这点本事,难道就能担得起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大的因果? 慢慢来吧,学到了本事再说。 那么她们既然如此照顾自己,想必便是因为,她们也有一个不得不照顾自己的理由。 胡麻每次看着这匹沉默不言,只是动不动就发狠,夜里只有喝了酒才能睡着的马,都满心古怪。 而让胡麻没太明白的也是这一点,这匹心怀死志的马,本以为只是在遇见乞儿帮帮主季堂之前,为了保险,才用着它,可没想到,自己南归时,红葡萄酒小姐居然送给自己了。 比如自己在安州扬了名,这名声就会一点点的发酵,回头不知会不会把自己传成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好汉呢! 而胡麻装作了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位匠人李的徒弟,这一路上便没人敢拦,甚至到哪都有人伺候着,还帮着开路呢,而且前方哪里不安生,都要好生的过来提醒一声,省得吃亏。 当然,不全是方便,麻烦也有。 胡麻就遇到了一个一听自己是乞儿帮的,非常热情的上来攀交情的。 拍着胸膛说自己是崔干娘的兄弟,帮过她老人家大忙呢,你是匠人李的徒弟,那咱是自己人碍… 于是胡麻就直接抽刀剁了他! 一是这家伙真的跟崔干娘熟,盘道的时候圆不上。 二是这家伙帮过人贩子的忙,不是好人。 如此一路急行,也就半个月左右,便从平南道回到了明州府,胡麻回到了青石镇的庄子时,已经到了这一天的晌午。 抖了抖缰绳,就让马拉着车,径直进了没有关大门的庄子里,本以为会一下子热闹起来,却忽见庄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伙计们倒是一个也看不见踪影。 抬头一瞧,也只在厨房门口,李娃子正倚了门框,打着瞌睡。 胡麻虚挥了一下鞭子:“这是怎么了?人呢?” 李娃子一下子惊醒,揉揉眼睛,还以为是在作梦,忽地惊兴奋起来了:“麻子哥你回来啦?” “回来了1 胡麻笑着从车上跳了下来,道:“帮我把车上的筐……”      刚想说让他帮自己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到内院,却又忽然停下了,只笑道:“算了,你去帮我下碗面吃1 边说着,边自己提起了两只大筐,一手一个,直接拎进了内院的屋里面去。 若是其他伙计在,这粗活就让他们干了。 但李娃子如今身子骨可虚得厉害,装卸东西这粗活不能给他。 “他们人呢?” 拿进了两只筐,才一边解下了马上的车套,把这位马爷请进了马厩里,上好的草料伺候上,一边好奇的问着开始点火的李娃子。 “一半跟着大同哥跑林子里练把式去了,一半在黄狗村吃席。” 李娃子道:“还有梁子哥跟柱子哥,他俩现在在朱门镇子帮忙呢,说要赚油灯钱。” “大同哥现在可厉害了,上次有个诈尸的,三五个劳力摁不住,他上去一脚绊倒,然后踩在那诈尸的胸口上,对方硬是爬不起来,梁子哥跟柱子哥一下子就眼馋了。” “现在为了赚钱啥活都干,其他伙计也明白了练把式的重要,现在天天跟着大同哥,在林子里砍树。” “周寡妇天天骂哩,明明说好的帮着砍柴,结果砍的乱七作糟。” “……” 胡麻听着都有点无语了,怎么有周大同在的地方,就必然会出现寡妇? 这是什么定理? 当然,心下也是稍稍有些宽慰的,知道学本事就好。 早先这个庄子里,一直下功夫学本事的就自己,明明看到自己做了管事,又升了掌柜,这些伙计们也不馋,仿佛感觉理所当然似的,直到周大同学到了真活,倒是心动起来了。 “行了,把人都叫回来吧1 胡麻收拾妥当了,才向李娃子道:“香丫头已经顺利的送回去了,人也治好了。” “这次回来,可是给咱挑来了不少好东西呢1 “对了,下午把镇子上的孙掌柜跟他婆娘也叫过来,香丫头惦记着他们哩,捎来的东西,得有人家一份。” “……” 但凡换个其他的伙计在这里,一见胡麻的面,估计就要问香丫头怎么样。 也就李娃子不会问,甚至完全不在意。 不过胡麻回来了,李娃子高兴倒是真的,忙忙的去周寡妇家的林子里叫人,然后点对着晚上弄几个什么菜,好好的给麻子哥洗洗风尘。 很快庄子里便热闹了起来,周大同等人一溜儿光着膀子跑了出来,欢喜的不行,围了胡麻问东问西,打听香丫头怎么样。 有没有订过亲事,家里有没有姐妹之类的。 再到了下午,周梁跟赵柱也回来了,倒不是人叫的,偏巧赶上放工。 于是一庄子人便又忙忙活活,杀鸡宰羊,去了镇子上酒肆里打酒,顺手把那酒肆老板孙掌柜和他的婆娘一并叫了过来,两人听说香丫头安稳回了家,也喜不自胜,搭着手忙活。 但看到这庄子里如此郑重的要请自己两口子吃酒,倒还有些局促。 到了晚间,照例先去巡了夜,然后院子里两张大桌子便摆了上来,摆上酒菜。 胡麻也从自己院子里,搬出了两只大筐,笑道:“咱们都是好人家,好人家也果然是有好报的,送了香丫头回去,人家家里千恩万谢的说咱这里人好。” “香丫头也一直念着,说在咱这里过了那几天日子,最是舒心,比她在灵寿府那边,过的小姐日子都还好呢1 “这不,在我来时,还特意从她家里带了很多土特产给咱们,满满两大筐呢……” “来,人人有份,分了。” “……” 众人听着,都不胜欢喜,也好奇的盯住了两个大筐。 胡麻在众人期待眼神里,也一点不小气,直接打开了两个大筐,伸手进去,微微一笑,然后便从里面拿出了无数的好东西来分给众人。 “你看,这是香丫头给孙叔孙婶扯的布,做衣服多好看的?” “大同,这是香丫头给你捎的酒,好几两银子一坛呢1 “你看这糖,这点心,做的多精致,一看人家香丫头就是有心了呢……” “还有这,白花花的银子里,每个人起码得……” “……分二两1 (本章完) 第299章 金质太岁(四更) 第299章 金质太岁(四更) 咱做人没别的,就是实诚! 香丫头让捎过来的东西,虽然咱不说,孙叔孙婶和庄子里的伙计们也不知道,那咱也得把东西给人不是? 甚至,还怕他们不好拿,主动换成了方便使用的。 而庄子里的伙计们与孙叔孙婶看到了这么多东西,也顿时都欢喜的合不拢嘴,纷纷赞叹着香丫头可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每人捎了这么多礼物,还带二两银子的…… ……简直吓人! 尤其是孙叔孙婶,在小酒肆里忙活了一辈子,也没用这么好的布扯过衣裳啊! 更不说,痛快吃了一场,临走前,胡麻还悄悄拿给他们二十两银子,说是香丫头特别给的,谢他们两个这段时间的照顾。 把老两口感动的都要落泪了。 至于伙计那里,胡麻更是实在,把两个筐里香丫头捎回来的东西,什么糖啊肉啊烟丝啊布老虎啊,渡银饰物啊啥的,全都分出去了,自己都不留。 还向周大同与周梁,赵柱说道:“这一趟过去,人家香丫头家里大方的很,也是门道里的人家,给了一点本事上的东西,你们赚了多少油灯钱,回头直接交到我手里来就行了。” “剩下不够的,也就先这么着,有了本事再去赚就是了。” “……” 周梁和赵柱一听,也顿时感动坏了。 正在胡麻想着时,旁边的周粱便掰着手指头算:“其实今年油水不多的,前半年忙着血食矿上的事,咱也只是单纯的领着钱粮。” “但现在会里也紧,还没补上来呢……” “这不再有一個来月,要回寨子过年了,咱们这庄子里的钱粮,你看可怎么算?” 这一年自己油水倒是挺多的,不过从庄子看,倒确实紧张。 “……” 周梁和赵柱一听,也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 抬头看看,已是冬日,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却也恍然,确实又要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胡麻听着,倒是怔了一下:“又是一年过去了?” “这倒是……” “最近勤炼着把式,这里有够够的青食,再给你们一人一颗血食丸。” “至于最近庄子里的事务,还是你们先帮忙看着,我出去了这一趟,也有挺多事要处理,暂时还是顾不上这些。” 他们羡慕周大同羡慕的不行,偏偏周大同又总在他们两个面前显摆,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胡麻又向他们两个嘱咐着:“把你们的火候好好提上来,根子扎实了,便教你们进门道。” “……” 如今,总算自己也有了机会踏进门道里了…… 胡麻都是听了他的话,才反应过来。 “……” “那没问题的,最近庄子里事少。” “后来村子里闹祟,庄子里的底子都给了那些来搭手的走鬼人,会里倒是说了,要给咱销了账,补过来。” 周大同听着,也在旁边说道:“但是麻子哥,有别的事你得定呀1 “咦?” 想来是上次徐香主跟自己哭穷,也不是假的,红灯会又要建庙,还要给上面人交供,还要做足了准备,把青衣帮的生意拿下来,又要安抚帮众,招募新人,这手里能不紧张? 想了一下,便笑道:“一码归一码。” “咱们得让伙计们有种一年比一年好的感觉,平时干活才起劲不是?” “所以,今年伙计们若是问,就告诉他们肯定带回去的钱粮,比去年还多,你们倒不用操心这个,这份若是不够,我就先出了,再去找徐香主销账。” “……” 周大同等几个兄弟听了都感动不已,还是麻子哥好啊,办什么事都生怕兄弟们吃亏,宁愿自己割肉。 “不过,伱们也可得记着,今年咱们回了寨子之后,别说我做了掌柜什么的。” 胡麻倒是想起了这个严肃的事情,向周大同他们叮嘱着。 周大同他们都有些不解,呆呆看着他,胡麻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声,道:“太吓人了呀……” “回去说了,二爷不知道以为咱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呢1 “所以今年就低调点过,回去了陪家里人吃顿饭,老火塘子前面烧柱香,就得紧着回来,多少事情等着要忙呢……” “……” 今年回去过年,这件事是一定要交待清楚的。 去年自己做了小管事,寨子里的人便都觉得自己有出息了,拜老火塘子的时候要让自己跪在前面,还要祭林子,还摆了席面请人吃哩。 如果今年这一回去,说自己又升了,成了掌柜,胡麻都不知道二爷和老族长能干出什么事来? 没准敲锣打鼓满林子去说都有可能。 所以,只说自己是管事就好,这个身份也够在寨子里横着走了。 吩咐好了这些,胡麻便也打发了他们,回到了内院里面,低低的吁了口气,盘算起来。 养伙计们累碍… 又得想着他们的修行,又得想着他们回去过年带的钱粮,冷不丁出去这一笔…… ……边角料都要用掉十分之一了。      啧! 感叹了一番之后,才又仔细清点了一下自己床底下的东西,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一时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感觉。 足足两大筐的腊肉,全藏在了床底下,这得几个大包袱? 况且,如今的胡麻,可是见过世面的,白食平时只当肉吃,青食也只是应急干粮,血食的话…… ……当然还是宝贝,但也起码不是一见就那么稀罕了。 可如今,香丫头让自己捎回来的,这可都是啥? 瞧着虽然被熏过,但也能看出那一层油脂之下隐约发红的肉质,所以这是血太岁? 但仔细瞧着,又似乎有些不一样,这隐约发红的肉质之下,又隐约透出了丝丝金芒,这金芒,还跟金丝太岁不同,金丝太岁,是肉质里生出了丝丝金线,专治神魂损伤。 而香丫头家捎回来的腊肉,却是整体有层金色气质,但本质上,却又似乎是属于血太岁一类的性质,看一眼,便能让自身气血隐约浮动。 “莫不血太岁也分上下品?” 胡麻心里暗自揣摩着:“又或者说,其实已经超出了血太岁品质的某种东西?” 只可惜,好东西不能随便见光,自己也只能先割下了一小块,回头见了徐香主,或是会里懂行的老供奉,给瞧瞧。 “吸溜……” 正琢磨着,身边一阵忽地刮来了一阵清凉的风,小红棠也蹲在了自己身边,瞪大了两只眼睛,只是瞅着那一堆的东西,也不说话,就这么瞅着,人是很乖很懂事,就是口水不太争气的流。 胡麻想了一下,小心的从自己割下来的一小块上,又掐下了一块,给了小红棠。 “都是有大用的呢……” 看着小红棠一口吞了下去,意犹未尽的样子,他也慌忙把盖子扣上了,严肃的向小红棠说道:“可不能偷吃,也不要跟别人说。” “小红棠从来都不偷吃的。” 小红棠一听,倒是生气的撅起了嘴,抱着两只小胳膊,道:“跟着婆婆时都不偷吃。” “真乖。” 胡麻忙拍了拍小红棠的胳膊,然后从床边的罐子里,抓出了一大把青食的肉干,递给了小红棠。 小红棠凑过小脑袋来来闻了闻,嫌弃的走了。 只剩了胡麻呆呆的留在原地:“这孩子,现在连青食也看不上了?” 安置好了一切,他才泡了杯茶,默默坐在了太师椅上,边想着事情,边喝了,大略有了个打算,才铺开了床铺,上床休息。 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心里存着意识,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本命灵庙之前,看到了香案后面,那金灿灿的,如同金丝一般的四肢血脉以及悬浮于半空之中的脏腑。 略略定神,胡麻来到了香炉前,开始低声的呼叫:“小白……哦不,白葡萄酒小姐在么?” 只呼叫了两遍,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回来了?” “这一趟行程体验如何?” “……” “很顺利1 听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胡麻也终于有种真正回来了的感觉,笑道:“多亏了有安州的红葡萄酒小姐相助,洞子李家的事情办妥了。” “人嘛,也算是大涨见识1 “……” “顺利便好。” 白葡萄酒小姐也淡淡笑了笑,道:“我倒好奇,你既是跑了这一趟,那现在觉得安州那群人怎么样?” “很嚣张,很大胆。” 胡麻道:“但也很讲义气,她们做事可与咱们相差太大了。” 白葡萄酒小姐不置可否,倒是声音里仿佛带了点笑意,道:“那么,红葡萄酒这个人呢?你觉得她又怎么样?” “她……”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一时之间,很难对她下定义,顿了顿,才忽然笑道:“她让我捎了封口信给你。” 白葡萄酒小姐微怔:“什么?” 胡麻这话准备了一路了,如今要说出来,心里也有点压力,顿了顿,才鼓足了勇气,小声道:“她说,她用把戏门里的秘药,帮你调了份胭脂出来。” “美容养颜,白得发光,甚至还能丰……” “丰凶……” “……” 白葡萄酒小姐的呼吸忽地隐约重了起来,胡麻都听着有点害怕。 然后才忽地听她冷笑一声,声音都大了起来:“她倒还有心思考虑这个,先顾着自己吧1 “也不看看那块胎记,长在了什么地方1 (本章完) 第300章 镇岁书的钥匙 第300章 镇岁书的钥匙 这俩人果然有问题吧…… 胡麻都一下子绷住了不说话,生怕受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迁怒。 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传信人而已…… 这俩人的恩怨,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到咱的头上吧? 还好,白葡萄酒小姐脾气还是挺好的,只是呼吸重了几分,气氛冷了几分,隐约又似乎有些咬牙的模样。 然后便也很快的调整了心情,仿佛也是故意忿开话题,冷淡道:“见见她们这样的人也挺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其实也比较欣赏二锅头的小心,当然,他再谨慎些就更好了。” “但说回来,很少真有转生者,可以如此小心谨慎的活一世,世事如棋,不遂人愿,有些一开始只愿意躲着的,也许会有哪一天,便忽地疯狂了起来。” “原本行事高调疯狂的,也有可能在吃过什么亏之后,就忽然变得低调,当然也不排除那些本身就不着调,冷不丁就整个大活的。” “……” 胡麻一听她说,便想到了地瓜烧。 这家伙就是最典型的碍… 尤其在自己的眼里,这种感觉更为复杂。 微微一顿,便坦然说了出来:“之前提到过的‘封正’?” “……” 所有的转生者都能躲起来,惟独自己是根本躲不了的吧? 他们躲的是十姓,而自己就是十姓。 沉默了半晌,白葡萄酒小姐才缓缓回答了出来,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着天然的抵触,但终是躲不过,要说明白的。 “你情况特殊,接触到咱们这些同类的时间短,让你见见她倒也不是坏事。” “当然,我不认为她的做法是聪明的,更不保险。” “红葡萄酒小姐很照顾我,倒是没有受伤。” 白葡萄酒小姐接着说了出来,道:“其实她也算是我的导师,我们二人认识的早,也曾经在上京联手做过一些事,接触过某些更神秘的组织与老牌的转生者。” 是一直躲着,等自己完全躲不掉的时候,再被动接触那些事,还是早做谋划? 白葡萄酒小姐大概不知道如今胡麻在想什么,但她说完了那些,也微微一顿,留给了胡麻想事情的时间,然后才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总之事情办妥了就好。” “送了这封信过去,我的心事便也去了一半,只是不知道你出去这一趟,受没受伤?影不影响其他的事情?” 其实她虽然在胡麻面前提到过“封正”,却并没有明确的说过,每次都只是以“那件事”来指代,但之前胡麻也不追究问底,如今自己回来了,当然是要问清楚了的。 “包括安州其他的转生者,其实也是由我们一起发现,并抱团取暖的,只不过,我最终还是因为一些事情,不与她们一道了。” 那么,其实一個很明显的问题,也早就放在自己的眼前了…… “是。” “但我也得承认,或许一引起事情,靠我们这种人行不通,只有她们才能做。” 胡麻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便立刻道:“白葡萄酒小姐的意思是……” 对她的意见,胡麻完全认同。 大概也是自己先接触到了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所以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自己也觉得转生者应该藏起来,小心曝露,但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却又觉得心里有些无力。 白葡萄酒小姐忽然沉默了下来,没有急着回答。 在大部分转生者都躲着十姓的情况下,有这么个头铁的,主动向十姓靠近的,实在难得。 胡麻暗自点头,便道:“这事我一直在放在心上,如今道行也够了,不过毕竟事关重大,先等我在别的地方尝试一下,再给答复,可好?” 对此白葡萄酒小姐却无异议,点头道:“当然。” 并没有询问胡麻要在哪里尝试,便直接答应了下来,似乎早就猜到了。 说妥了这事,胡麻再说别的也就顺理成章了,忙笑道:“另外,我也有些事情,需要白葡萄酒小姐帮忙。” “这次出去,我倒得了不少人的指点,也要准备着自己再提一提本事,需要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秘药,不知你们草心堂……” “……” “呵呵,守岁人的传承油灯?” 白葡萄酒小姐却是一听,便淡淡笑了起来,道:“你找我,便找对了。” “草心堂很擅长这个,在这明州府里,不知多少守岁人的油灯都是找我们配的。” “当然,他们都很小心,只单买秘药,而且每次都故意打乱了份量,混在其他各个种类里面,生怕我们看出了配方,偷去了他们的传承,但其实药物相生相克,我们早推敲出来好几种了。”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占你便宜,守岁人的本事越高,需要的秘药越珍贵,且极罕见。” “若不是我们草心堂,你怕是想找都找不到呢1      “……” “那赶情好……” 胡麻听了,倒也一时有了些喜色。 入府是大事,尤其是见了季堂那一身本事之后,他也颇为心焦。 对于其他准备入府的人来说,配置油灯,杀死自己首脑、神魂,都是最重要的准备,但自己其实不用,得了这入府之法,便可以直接修炼。 但是,自己中途出家,身子是死的这件事,是最大的秘密,转生者都不能知道。 所以,配置油灯倒是件大事。 白葡萄酒小姐答应的如此爽快,自己倒更是省下了一部分心,在确定了守岁人这门道的本事能顺利学着的情况下,也就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镇岁书上了。 二人已经说定,便即断了连接,白葡萄酒小姐倒是干脆,只在断开之前,来了一句: “伱该怎么去试,便只管去,有了把握告诉我一声便好。” “对了,人既然回来了,便也抽空子过来把之前的诊金结算一下。” “五鬼掌柜可还一直惦记着呢1 “……” “碍…” 胡麻倒是一下子有些无语,明明就是说好了的做了个局,怎么现在倒催起账来了…… 当时香丫头用的金丝太岁可不少碍… 但其实那些金丝太岁,都是用自己手里的存货顶的,其实拿了自己手头的那份去给了她顶上账便好,当然,洞子李家这次出手大方,哪怕真去担了那个账,自己也不在乎的。 切,谁在意那点边角料? 想了一想,便先放在了脑后,这些锁碎其实并不重要,如今摆在了自己面前,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本事。 自己这趟出去,没白跑,从洞子李家得来的守岁人绝活,都已经在路上,一点一点的看过,并记在心里了,剩下的只是下功夫多练练就是。 不过入府的法门,虽然也拿着了,却还没急着看,毕竟事情太过重要,在路上也不安生,只有回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才放心。 另外便是,除了守岁,自己其实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 镇岁书! 自己这一趟旅途,还有一分重要的收获,在胡麻看来,甚至不比洞子李家的感谢差。 那便是走鬼人门道的本领。 张阿姑是个好姑娘,她也是真的一路上都在用心的教自己。 或许站在血食帮小掌柜与守岁人角度看,这些本领,并不那么重要,但身怀镇岁书的胡麻,却明白她教自己的本领有着什么样的价值,或者说,她教的,根本不是走鬼人的本领。 是打开镇岁书的钥匙! 有了她教的底子,自己也就可以尝试真的掌控这镇岁书上的法门了,但在此之前,却还有一个问题。 镇岁书霸道,但这玩意儿不可能是无根之源,他所驭使的本事,根子在哪? 便如守岁人的本身都在身上,洞子李家的本事,则是来自源于鬼洞子,镇岁书呢,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可能没有一个根子。 在真正进镇岁书这门道之前,胡麻要搞明白这个问题。 好歹知道这门槛后面有什么,才敢壮起胆子,一步迈进这门槛里面去碍… “封正,封正……” 他也不点油灯,只是安静的坐在了床上,默默想着:“或许,这倒是个让我看看胡家底子的机会?” 山野精怪讨封,在这世道并不罕见,但细究起来,便会觉得其中有些神秘而古怪的部分。 敕封,那本是皇帝的权力,一道旨下,山野精怪,便成了可以受香火的正神,但即使是皇帝,也不是自己说封就封,他是代表这天下封的。 而自己若去给人封正,那是自己封的,还是代表了胡家封的? 这种事自己已经问过了张阿姑,她说这不是坏事,反而能积阴德,但也会沾因果,有的封正之后,山精野怪,会护佑自家子孙,带来几世的富贵,也有反而招祸,降临了无形凶险灾厄的。 所以,胡麻也要考虑清楚,做这件事的后果与风险。 白葡萄酒小姐找自己封正,只说二锅头与地瓜烧不靠谱,但原因真就这么简单? 默默梳理了半晌,他心里也清晰了起来。 再度进了本命灵庙之中,然后手按在了香炉之上,带着些许期待,低声的呼唤了起来:“二锅头老兄,老白干呼叫,在否?” (本章完) 第301章 镇岁书与老火塘子 第301章 镇岁书与老火塘子 这趟回来,本来就要好好向二锅头兄弟打听一下的。 二锅头老兄,也是走鬼人,而且应该属于目前胡麻所知道的走鬼人里,除婆婆之外最强的一个。 自己想走鬼人的法,其实向他学最好,只可惜,两人都是转生者的身份,现实里面八竿子打不着,况且二锅头老兄谨慎,从一开始就说过不喜欢转生者之间直接传法的事。 所以,胡麻跟了张阿姑学这走鬼人里的门道,如今也算是有了小小的基础,如今需要搞明白的,倒只剩了一些关键的点。 无法直接向二锅头老兄学习,但只是问这一两句关窍,倒该无防。 当然了,除此之外,毕竟这是上司,既然回来了,当然也得向这位护法大人汇报一声。 “在了在了……” 二锅头老兄的声音听着就有点忙乱,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乐意往外跑啊,血食帮的小日子过着不滋润吗?” “我当初进老阴山狐棺材,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换了我是你,那简直就舒服透顶,每天躲在小庄子里,混点钱粮,赚些好处,没准这会子婆娘都取了三个了,结果你倒到处跑。” “不得给人家送回去?” 洞子李家的小姐这件事,草心堂里的人都知道,不算秘密,倒不必瞒着二锅头。 “……” 不过二锅头听了,也没有怪胡麻乱好心,更没有问洞子李家的事情之类的,只是有些不满的道:“那怎么就偏偏是你随手救个人,就是洞子李家的?” 大概在二锅头老兄的眼里,确实觉得自己是个不安份的吧? 进了守岁人门道,做了血食帮的小掌柜,但又不安份在庄子里呆着,不是出去打个旱魃,就是跑去牛家湾去救红香弟子,如今更是一走两个月,直接从明州跑到安州去了。 “那天半夜里她正念着经,就被请走了,杀气腾腾的回来,还骂骂咧咧的大半夜……” “不是,从哪找三个碍…” 二锅头道:“在这里娶三个又不违法。” 胡麻倒没想到,这一连接,却一下子换来了这么句埋怨。 胡麻倒是一下子被问住,这个问题倒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想来送走丢的孩子回家的事,这世道的人或许惊讶,二锅头应该能懂,毕竟有些东西,是刻在了转生者灵魂深处的。 “……” 但实际上,自己也想过安稳日子埃 二锅头老兄毫不客气的吐着槽,却又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请了红灯娘娘过去帮忙,解决了几个对手?” “……” “啊?” 胡麻都下意识的想着:“不对,不是三個两个的问题,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啊1 只是,偏偏自己转生到了胡家人这里,顶着一脑袋的恩怨,又如何真能安稳起来? 无法跟二锅头老兄说自己真正安稳不下来的老兄,也只能带了点苦笑,道:“事情赶上了,也没有办法,洞子李家的千金小姐流落到了明州,偏又恰好被我救了,那还能怎么着呢?” “况且路上也不消停吧?” “啊什么啊?” “我在明州府城里帮助的小娘子们可多了去了,怎么就没遇见着个谁家的?” “……” 胡麻顿时无语,暗想着,回头还是得好好烧柱香,才能消了娘娘的怨气。 “麻烦自是遇到了一些,倒也解决的顺利。” 忙低低的叹了口气,解释着,心想二锅头生气的原因,大概除了自己不安份之外,还包括了自己去安州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跟他打声招呼的缘故,如今再瞒着他,就更显得疏远了。 便笑道:“不过也没白跑,这洞子李家还是很大方的,作为答谢,给了我不少好处呢,更长了一番见识……” “当然,这不重要,我其实是想向你请教一些走鬼人门道里的事。” “这一趟与我随行的,有位大走鬼,我跟着她,也见识到了走鬼人起坛的奇妙。” “只是我很好奇,这坛是怎么起来的?” “……” 这正是胡麻在考虑的问题,走鬼人起坛,他不只见到,还学会了。 但是,他体会起了坛的神奇,也可以稳坐坛上,驱邪敕鬼,却不理解这坛,怎么就一起坛,便可坐于那一方天地的中间,令行禁止?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因为起坛,并不像是守岁人,把本事学到了身体里。 如今自己想正式的打开镇岁书的大门,可在这之前,就是要搞明白这个问题才行。 连自己正在准备的封正,其实也与这有关,某种程度上说,就连洞子李家,一直提到的冥冥中的鬼神不可欺,大概也是这种层次,这种层次的力量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害怕。 不问这一句,胡麻终还是对迈出这一步,有些本能层面的怀疑。 就连二锅头,听到了胡麻这个问题,也忽然沉默了一下,声音里有些好奇:“你是守岁人,守岁人的本事,还没学踏实呢1 “怎么忽然感到了关心走鬼人的事?” “……” “我不得不搞明白的,因为这趟出去,我也沾上了一点事。” 胡麻想了想,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回答,道:“我想除掉一个东西,据说就是堂上的。” “叫五煞神,与走鬼人有关的。”      “……” “卧槽……” 胡麻很认真的说出了这个问题,二锅头那边,却一下子慌了神。 隐约听着,甚至仿佛还有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良久才带了颤音回答:“啥玩意儿?” “五煞神碍…” 胡麻道:“有仇了现在,我得除了它。” “我……伱……” 二锅头的声音明显更慌,忽然道:“我好像还有事啊兄弟……” “我先走了,过上两年我们再联系吧……” “……” “啊?” 听着二锅头仿佛是真想跑的样子,胡麻也惊着了,忙道:“不至于吧?” “我这还只是一个构思碍…” “……” “构思也不行碍…” 二锅头嚷嚷道:“没准有些事情,你心里想一想,他就留意到你了呢?” “我还以为咱们明州最没b数的是地瓜烧呢,到处惹祸,现在才知道你个浓眉大眼的才最不消停碍…” “不是,你还问我怎么对付堂上的东西,我哪能知道,走鬼人就是靠了这些堂的东西吃饭呢,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把红灯娘娘从小鬼推到堂上去?” “……” “他扶持红灯娘娘建庙烧香,也与堂上的事有关?” 胡麻倒是心里微微一动,隐约感觉很多事情对上了,忙道:“我肯定不会像地瓜烧那么不着调,我只是有这个想法,找你请教请教1 “但你冷不丁跟我提,我也害怕……” 二锅头都有些无语的抓狂,好一会才冷静了下来,叹道:“况且,你问我的问题,我根本就说不清楚啊,当初若是有的选,我根本就不会进走鬼人这个门道。” “这门道里的秘密太多了,又沾事,总是与这个那个打交道,让人感觉心里不踏实,门道里的本事也容易迷糊。” “好多本事,都是知道这样做了,就会有什么效果,可根本不知为什么。” “这么说着,我早已入府,也能设坛请下阴雷,甚至只要豁得出去,强行驱使那堂上的某种东西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问我这门道里的根子在哪,我都只能迷迷糊糊的说不知道。” “惟一或许有可能的是……” “……”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低声道:“或许,大概,与人的守身魂有关。”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守身魂?” “唉……” 二锅头一边狂乱着,一边低声的解释:“修行门道里,有身、性、命的说道。” “而人,也有三魂七魄的说法,都说人是除了太岁老爷之外,最神秘最宝贝的东西呢。” “刑魂门道的本事,便是从三魂里的生魂开始,但走鬼人不同,走鬼人的本事,似乎是些某层次太高,冥冥之中的东西有关,若非要说……” “……你知道老火塘吧?” “……” 胡麻忽地一怔:“这谁能不知道?”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神秘事物接触不多,但老火塘子,无疑是最了解的之一。 婆婆都还在大羊寨子的老火塘子里面呢…… “老火塘子,应该算是这个世界最古老也最神秘的传统之一了……” 二锅头说到了这里,声音也有些低沉,道:“我是走鬼人的门道,你都不知道这个破门道有多神秘,我入府之后,立刻不敢再往更深里走了,也与这些神秘的东西有关。” “你问我的问题,也恰是我琢磨不明白的,但是非要让我形容,那我只能这么跟你说,走鬼人这个门道……” “仿佛就是在背靠着一个老火塘子。” “而且,是一个非常非常大,也非常非常神秘的老火塘子……” “……” 这个回答,忽地让胡麻怔住了。 镇岁书他是熟悉的,老火塘子也熟悉,但偏偏之前,不曾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想过。 如今被二锅头一句话点醒,倒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甚至,连婆婆之前的一些行为,都一下子便有了解释了…… (本章完) 第302章 土财主家的娃(三更) 第302章 土财主家的娃(三更) 老火塘子…… 那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与庇护相关的神秘传统。 如今自己进了门道,学了本事,行走在这个世界,虽然也一直带着塘灰,但早已不用指望这包塘灰带给自己庇佑了,可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忽然又发现了老火塘子的神秘。 更顺着这个想法,忽地有无数画面,闪回到了眼前。 婆婆的本事是很大的,但她让自己活了过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带自己拜老火塘子,为此差点给自己说了房鬼媳妇。 后来孟家逼得紧,她甚至宁愿自己进老火塘子,也要帮自己取得那份庇佑。 真是因为大羊寨子的老火塘子,太过厉害,厉害到婆婆这么大的本事,都认为自己只有得了大羊寨子那小地方的老火塘子,才能活着。 还是说,婆婆在意的不是大羊寨子的老火塘子,而是,类似于老火塘子这种存在本身? 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致力于学守岁人的法,为的是让自己活过来。 但婆婆的安排,或许一直都在走鬼人的门道里碍… ……因着有人指明了这个思路,胡麻虽然还不能搞明白这些之间的关系,但却像是一下子了解到了正确的方向。 “你刚说要除掉什么五煞神的事,是认真的?” 胡麻随口道:“只是事情确实有点大,我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刚刚你还要过两年再联系! “不是,这事听着害怕,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吧……” 过了良久,胡麻才低低的叹了口气,其实二锅头并没有给自己一个清楚的答案。 “等等……” 二锅头顿了顿,也仿佛下定了决心,道:“那你,如果真要搞这件事,记得跟我说一声。” 但听到了他今天说的这番话,胡麻倒是忽然有种隐约察觉了什么的感觉,走鬼人,镇祟书,起坛,念咒,守身魂,老火塘子…… 而在胡麻思路一下子打开时,同样也陷入了沉默与纠结中的二锅头,又忽然道:“那个……” “虽然现在她才刚刚有了上堂的资格,但早晚也进步进步的,对吧?” 有了这个方向,自己迈进那个门槛的时候,多少有点底了。 “卧槽……” 二锅头老兄也似乎有点尴尬,嘿嘿笑了一声,道:“好像也是早晚的事,堂上位子是有数的,五煞神离咱们又近,不除掉它,小红灯就只能在下面吃瘪……” “……” “也许这個回答已经够了……” 知道了,在那个地方,有答案。 “是认真的碍…” 这个问题倒让胡麻大出意料:“啊?” “……” “那行吧……” 他自己都糊涂着,因为看不透,所以害怕。 这句话实在是让胡麻懵着了。 转生者就是转生者啊,平时看起来再苟的,一动心思,也会玩个野的…… “哎呀,这话也只能跟你说了,白葡萄酒小姐太谨慎,地瓜烧这小妹妹又太鲁莽……” 二锅头也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实不相瞒,你以为我真的只是入了府,就满足了?要真满足,我当初就不往老阴山里的狐棺村去了。” “不是我不想进步,实在是走鬼人这门道太混乱了,水太深,我总觉得再往前,就要被人盯上了,所以,我其实也一直想着,找个什么方法,避免被人盯上的情况下,再找机会上桥的……” “简单来说的话……” 他顿了一顿,才解释道:“我始终感觉走鬼人门道,上面像是一个家里没人的土财主。” “所以,我也想趁了财主不在,偷点东西过来的……” “……” 这一下子,胡麻倒如同雷霆霹雳,在自家本命灵庙的香炉前,他下意识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不是…… 二锅头老兄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个土财主,就是我? 你这话可以向任何人说的,惟独跟我说了,这事就显得不是那么对头了碍… 但虽然憋的难受,却还是忍了下来。 无奈的答应了二锅头,等自己动手的时候一定找他商量,这才叹着气退出了本命灵庙。 又睡了一会,便已天色大亮。 而这一趟行程的积累,以及最后与二锅头老兄的这番对话,也让胡麻心里一直在堆积,琢磨不明白的很多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洗过了脸,青盐擦口,便穿上了长衫,出了内院,看着庄子里的伙计们都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李娃子也在打水,准备烧饭了,便来到了厨房的门口。 “娃子,你跟七姑奶奶说一声,明天晚上,我摆席面请它。” “……”      李娃子听了,却有些惊讶,请七姑奶奶? 麻子哥一走近两个月,怎么如何一回来,倒是要请她? 他不知究里,却也忙答应了下来,而胡麻则回了内院,想着怎么摆这个席面。 两个月前,自己答应了七姑奶奶,会给她一个回话。 如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了,自己该做的准备,也已经做好,当然也该给人家一个交待。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基础也有了。 也确实该借着什么事,打开镇岁书的大门,顺便开条缝子看看了。 看看镇岁书这门道里的乾坤,也看看胡家人这土财主,究竟留下了多少财富。 当然,哪怕是万般俱备,只欠东风,也该小心着。 胡麻先是好好准备了一番,让李娃子一一准备了香、花、灯、酒、果,又将八仙桌备好,且告诫了伙计们,让他们在自己摆这场席面的时候,在房间里面躲好,谁都不能出来看。 吩咐了这些时,自己便也骑马进了一趟老阴山,他插了三柱香,在山里祈祷。 默念三遍请山君降临之后,便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睁开眼时,并没有看到老树桩。 胡麻心里其实清楚,自己若有难了,请老树桩前辈,他自然会过来,但如今自己是在做一个决定,一个有关胡家事的决定,他反而会避嫌。 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烧着的三柱香,左右持平,中间低一指。 心情便忽地放松下来。 老树桩前辈避嫌,没有过来相见,也不与自己讨论,但香烧成了这样,却还是可以代表他老人家的态度的。 上等吉相。 这说明,他支持自己现在所有的决定。 “谢前辈。” 胡麻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说道:“不过还有点别的事要请前辈帮忙。” 一边说着,一边又在烧香的旁边,折了几根树枝带着。 回到了庄子里,耐心的整理起了这几根树枝,先编出来一个骨架,又扯来了稻草,一点一点的编成了两个草人的模样,又拿白纸蒙在他们脸上,竖在了墙边等着。 一天时间过去,庄子里准备的事情也差不多,李娃子也说已经告诉了七姑奶奶。 算算日子,正是两个月整。 胡麻便也放下心来,亲手指点着这次的席面怎么准备。 到了晚上,临近黄昏时,他便先让庄子里的伙计们都吃了饭,巡了夜,早早的回去睡下,就连庄子门口的红灯笼,也给摘了下来,自己则坐在了院子里,坐在了八仙桌的一端。 因着是请七姑奶奶席面,所以没有准备平时请人的各种普通酒菜。 三枝香烧在中间,两枝香烛点在桌子两端,中间摆着花果与一壶烧酒,两只杯子。 按理说这些就够了,但考虑到是请七姑奶奶,所以又让人准备了两只活的大冠子公鸡,还有一锅红糖蛋。 胡麻坐了一张椅子,对面的椅子却空着,耐心等着,早先编了出来的两个草人则是一左一右,竖在了桌子的两侧,如同护卫。 夜色渐深,冷风阵阵,桌子上的火烛,忽然微微一晃,仿佛爆出了一个烛花。 他抬起头来,便听到旁边吱呀一声,却是李娃子迷迷糊糊的推开厨房的门走了出来,他坐在了胡麻的对面,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想要说话,胡麻却忽然笑着打断了他,笑道: “七姑奶奶,咱是请伱的,你得过来。” “……” 李娃子迷糊了一阵,忽地又起身,走回了厨房里,还关上了门。 倒是旁边的墙角,一阵窸窣,只见得黄影一闪,一只长了尖尖胡子的黄鼠狼跑了过来,它窜到了椅子上,又不老实,跳到了桌子上。 瞧着那锅红糖蛋,似乎有些馋。 但犹豫了一下,却又窜回了椅子上,两只小爪子扒着桌沿。 圆不溜的眼睛只是盯着胡麻,似乎有点疑惑。 胡麻只是笑着看向了它,也不知这糊涂虫,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给忘掉了。 但在这会,自己是不能提醒的。 倒是七姑奶奶,看着胡麻坐在对面,笑而不语的模样,隐约间,似乎也觉得今天的小掌柜跟往前不一样,给人一点压迫力,而这点压迫力,又让它想了想,自己最近办了点啥事。 忽然之间,想了起来,一溜烟窜下了椅子,从墙边捡起了一个草帽。 晃晃悠悠的跳上了椅子,居然开口说了话,尖细的道:“小掌柜,你看咱像人不像?” 胡麻笑了笑,然后认真看着它,道:“七姑奶奶,你守人的规矩,便是人。” “你行妖孽之事,便为妖孽,要受罚的。” “……”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对话,没有施法,没有念咒,没有起坛。 七姑奶奶听着,却忽然愣住了。 (本章完) 第303章 小堂官(月票加更) 第303章 小堂官(月票加更) 有时候奋起一击,青筋暴起,也只能让河边的青柳摇上一遥 有时候轻飘飘一句话,便如坠落霹雳雷霆。 七姑奶奶来找胡麻封正,想来只是火候到了,无形知之,它平时不附人身上,连话也说不了,也只有在觉得到了火候时,才能问出这一句。 而且它找胡麻,也并不是因为知道胡麻怎么怎么样,只是它觉得这庄子周围几十里内,就与胡麻熟,且胡麻是个管事的。 上次来问了这话,胡麻让它等两个月,它也就等两个月。 如今问了也只是问了,它内心里,或许都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但在胡麻说出了那句回答之后,它,或者说她,便一下子吃惊了起来,隐约知道好像有什么变化出现了。 这让平时就警惕多疑的七姑奶奶下意识的想逃,便又似乎某种无形的东西慑住,又不敢逃,想蹲到椅子上,又觉得这似乎不合适,跳到桌子上的话,就觉得更没礼数了。 活像个进了高堂大院的乡下妇女,哪哪都觉得不自在,哪哪都不合规矩。 磕着头时,它的影子居然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静默中的,与人谈笑中的,正在生着闷气,捣着药的,全都从自己正忙着的事情里分出了神来,猛得抬头,隐约感觉明州好像发生了什么。 胡麻就坐在八仙桌的对面,其实也看不见七姑奶奶的视角,也不特意去看,只是从自己身上,感受着刚刚那句话说出来之后的份量。 然后也就在这一刻,他们都忽地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说不真切,只觉心血来潮的感觉。 磕完头时,身体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噼啪作响。 他们都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忙忙的站起了身来。 这份威严肃穆,直把她吓的脑袋都要缩进了脖子里,但还是本能的知道要向那些影子磕头,而且一下子磕了三個。 然后也就在这时,她忽听得耳边一声霹雳声响,隐约间仿佛看到了有无形的影子出现在了头顶之上,高冠宽袍,手里持着一些东西,低声向她说着什么。 他忽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么像乡间村里到处给人说媒扯嘴的刻薄媒婆? …… …… 他看到,那句话说了出来之后,七姑奶奶便忽地满心不安,先是想逃,忽然又侧耳听着,像是有人在对它说话,然后,它便又激动了起来,向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学着人跪下了磕头。 时而变得瘦长,时而变得粗壮,时而是粗犷大汉,时而是乡间老农,时而是垂髫稚子,时而又变成了腰腿粗壮的农妇。 而到了最后时,这影子渐趋稳定,然后胡麻就看见了一个穿着蓝色衣衫,头戴珠翠,尖嘴猴腮的老太太,模样生得是又黑又瘦,脸倒擦得白,颊上还生了一颗长黑毛的大痦子…… “七姑奶奶变人了?” 有法力的,自然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是眼睛被风吹得有些花,他隐约看到七姑奶奶那瘦小的黄色身影,居然在拉长。 有人正在梅花巷子里算着账薄,有人正在府衙之中,挑起油灯,查看着新近各县镇交上来的状子,一一收订,然后安排更夫打更,也有人正在药铺里面捣着药,一点一点调整着药方。 同样也在胡麻在这庄子里,一句话给了七姑奶奶封时,明州府城,本来是一片安静,生人邪祟,皆有自己的经纬,互不相犯。 头一次给人封正的胡麻,也吃惊不已,旋即确定:“不是变人,只是有了人的影子,只是这影子……” 红灯会里,娘娘也正在不满,怪那小掌柜请了自己,回来了,怎么不过来磕头? 在想着回头见了他,是不是要拿拿架,表现一下自己的不满? 懂卜算的,也想立时起封,看看吉凶。 可是随着他们起卦的起卦,动法力的动法力,他们却冷不丁,同时感觉到了一种森严肃穆的冷厉眼光,无形之间,仿佛有两个挎刀的皂衣力士,转过左右,厉声大喝: “镇岁府事,私窥者斩1 “……” “唰1 这厉喝声惊魂夺魄,他们慌忙从那莫名的慌乱里逃脱出来,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资格看? 梅花巷子里,正算着账薄的人手里的笔都停下了,一大团墨汁滴到了已经写满了小楷的书页上,但他却久久不敢动。 只是良久,才慢慢的侧头,向了开着一隙的窗外看了过去,天空之中一轮明月,如今却在被层层乌云飘来,缓缓遮住,天地之间,隐约多了一分肃杀。 “明年的分香之事,怕是不好干了碍…” 良久,他才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账薄,看着那被墨汁淹没的字迹,低声的苦笑。 草心堂里,本已睡下,只穿了一身洁白亵衣的白葡萄酒小姐恍惚惊醒,她直挺挺的飘了起来,忽而闪到了窗边,却看到窗台上,自己养的那只猫正死死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封正只该封个人身而已,但是他……” “……” 红灯会那尚未建成的庙里,本来正生着闷气的红灯娘娘,啪一声就跪下了。 身子僵着,良久不敢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阴山里,常年阴气盘桓,遮天蔽日,但在这一天,却意外的阴气轻了些,满山遍野的邪祟精怪,都仿佛闻到了一种隐约的香气。 一截老树桩子上,坐着一个宽袍大袖的身影,他明明带着笑意,却又像是有些无奈一般: “太小心了呀……” “自家床底下的银子,怎么花用起来倒像贼一样?” “……” 明州府衙,则是深更半夜,听得衙前锣鼓震天,掌刑主簿只觉自己的两耳都快聋了,旁人却听不到,而放在了牒库最深处的一只箱子,更是无形之中,晃动不已,仿佛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 他不动,也不去理,更强行压着自己的好奇,不去看里面多出来的名字,只等了良久,一切归于安静,才低低的叹着:“那位贵人也不甘寂寞了?” “明州府,就这么多了位小堂官?” “……” “……” “所以,这其实是七姑奶奶自己想变成的模样?” 而在明州府里的人都陷入了惊愕与慌乱中时,如今的胡麻却也在好奇着,他也想知道精怪封正之后的变化,所以没有错过一丝变化。 只是千想万想,也万万没想到,怎么七姑奶奶变来变去,变出来的模样……这么的接地气? “哎呀……” 而在这时,对面的七姑奶奶也正惊喜的左扭右看,一脸皱纹都舒展开了,向着胡麻抛了一个媚眼,捏着莲花指凑在颊边,害羞道:“小掌柜,咱变得样子好看不?” “我此前就在草窝里,看着那老太太坐着小轿子,走哪里都有人奉承,走哪都吃酒。” “模样可威风啦,又体面,就想着变成这样可好了……” “……” 胡麻听着,倒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破案了。 难怪七姑奶奶会变成这样,本来就是她自己想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人有各般形容,有的尊贵,有的踏实,有的粗犷,有的娇媚,但谁奈何七姑奶奶最羡慕的就这个模样呢? 不得不说,可也真是体面。 而一边想着,他却也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向着深沉的夜空看了过去。 刚刚借了帮着七姑奶奶封正,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向着那冥冥之中的力量来处瞧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毕竟现在的自己本事不够,道行也不够,看不真切,可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够了。 这一眼,使得他窥见一座高堂大瓦,看到了一个大到自己几乎无法估量的火塘子。 “镇祟胡家,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碍…” 他终于明白了镇岁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本事,也明白了自己这个胡家后人的身份,沉甸甸的重量。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然后便收拾了心情,端起酒杯,庆贺七姑奶奶。 如今,满城的人都不知道那位贵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是有什么深意时,胡麻却正开心的与七姑奶奶吃起了酒来,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七姑奶奶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美滋滋的喝了两盅,还正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着那摆在了桌子上面,被绑着鸡的两只活鸡,既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心试探着:“那个……” “这鸡能吃不?” “……” “哈哈,尽管吃便是了,今天是我请你的席面。” 胡麻也爽朗的大笑,大方的招呼着:“吃饱了,喝足了,以后也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 七姑奶奶开心的把鸡抓了过去,道:“要守人的规矩哩1 “小掌柜帮了俺,俺就不能出去乱说话,小掌柜要跟人打架,俺一家子都上去咬他们脚趾头哩……” “……” “封正之后,脑子都聪明了很多碍…” 胡麻也开心的笑着。 刚刚看了一眼胡家的老火塘子,很大,水也很深,所以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而交谈了两句,见七姑奶奶知事,懂规矩,最后的担忧也已尽去,心情顿时变得更不错。 通过这小小封正,明白了怎么打开镇岁书,那这心情…… ……好极了! (本章完) 第304章 潜心学事 “昨天麻子哥究竟在做什么,请谁吃饭?” “怎么听着,有个老太太的笑声?” 第二天起来的庄子里的伙计,看着那杯盏狼藉,尤其是两只被吸光了血,肉都吃了一大半的公鸡,还有满桌子的鸡蛋壳,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向了胡麻的小院,又都不敢问。 他们倒是不知道,如今在庄子周围的村子里,倒有件古怪的事传了开来。 说是杆子庄一位老汉,夜里发现栏杆打开,里面的大青骡子不见了,这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吃饭的大事,慌忙忙的点起灯笼出来找。 照常来说,到了夜里,谁也不敢出门,但如今周围消停,已好久都没有听说附近有闹祟的事,再加上老汉觉得自己一辈子没做亏心事,胆子也就更大些。 可是刚找到了村口,便看到了前面两只黄鼠狼,抬着一顶纸轿子过去,轿子里面,还坐了一个穿着蓝衣裳,头上戴了满满的花,脸上生了一颗长毛的大痦子的老太太。 老汉一下子就给吓得瘫倒在地了。 但老太太坐着轿子,来到了他跟前,却没有害人,反而笑眯眯的指了指路。 然后,将老汉插在腰里的旱烟袋子给拿走了,边抽边远去。 老汉迷迷糊糊,被吓的太过,反而忘了怕,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往外找了两里路。 老太太就不一样了,起码东西丢到了哪,娃娃的魂丢了,人家一指,就帮着找着了。 白葡萄酒小姐那里,他已经约好,等自己做一下准备,便可以帮她,对方也答应。 早先他便炼好了五脏,却没有继续修炼七窍的法门,因此只能卡在这里。 不会算事! 竟真的看到了自家的骡子在沟里吃着草。 有人忙不迭的要谢,竟发现人家要的供品可少了。 那小掌柜跟管事们懂啥? 他们只懂得除祟,家里的牛跑丢了,或是五十年的老光棍啥时候能有姻缘,怎么才能改改财运之类的正事,他们一点也不懂的。 甚至有人家里出了难事,或是丢了东西,或是有什么事情想问的,不方便找那庄子里的掌柜与伙计,便大着胆子,请这老太太。 这也难怪当初吴宏老掌柜为何只有五脏炼法,却没有七窍,甚至整个红灯会里面的掌柜们,也大都是留停在了五脏的炼法,对于七窍一概不知。 而在封了七姑奶奶之后,胡麻感觉到了明州府里,似乎也有些异样的紧张气氛,但他却并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默默的守在了庄子里,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闭门不出,琢磨东西。 他慌忙将骡子牵了回来,第二天这坐轿子的老太太便一下子传开了。 少的一只鸡,多的两只鸡。 紧接着,胡麻便是抽出了所有的精力,做了几件事。 结果竟发现这老太太似乎比那庄子里的小掌柜还好。 从此之后,都知道庄子周围多了一个老太太,因为人家没害人,便也不好找庄子里的小掌柜除了她,反而口口相传,说这位老太太是个好心肠的,爱帮忙。 先是守岁人的绝活,以及入府的准备。 家里穷的,甚至煮上几颗红糖蛋也就满意了,顿时人人欢喜,传来传去,都说青石镇子一带出了位保家仙。 但如今,去了安州一趟,这守岁人入府的法门有了,便也明白了七窍怎么個炼法。 简单来说,七窍不需要专门的炼法。 其间原因便是,七窍本就是和神魂首脑一起炼的,没法单摘出来,所以,有了入府的资格,才能修炼五脏后面的七窍。 按着法门上所说,七窍,便是神魂出入之窍。 炼首脑的同时,阴气滚滚,自然而然,便已滋养了七窍,有了异处。 反而是在没有入府之法的情况下,不能强炼七窍,不然一个闪失,便容易伤了神魂。 早先胡麻已经拜托了白葡萄酒小姐,帮自己配置那两盏油灯,但他其实本不需要油灯,只是为了保守自己这本身是个死人的秘密罢了。 所以,看起来,他还在等白葡萄酒小姐,帮着自己将油灯配置出来,其他时候按兵不动,但实际上,回来之后,歇了一两天,恢复精力,便开始了对这入府法门的修炼。 只不过,首脑、神魂,皆是关键,前期也只能慢慢试探,不敢鲁莽。 而在修炼首脑之余,自洞子李家得来的各种绝活,也开始下起了功夫琢磨,练习。 如钻心钉、索魂鞭之类的绝活,只是一个窍门,不怎么练,也能使得出来,但大摔碑手,还有胸口碎大石之类的硬气法门,却需要下苦功夫才行了。 其中,大摔碑手的练法,就连如今的胡麻,也觉得神奇。 竟是需要每日在自己手上,画下了一种奇怪和符篆,又买来特定的草药,熬成药液,然后每日用这只手去击打石碑。 一直打到这只手掌血肉淋漓,与手上的符篆混为一体,再回来,浸泡药液,养好了再去打石碑。 如此循环往复,几乎无休无止。 这种绝活功夫,就连普通人也能练,只是需要下一辈子的苦功夫。 而守岁人有守岁人的特点,他们恢复更快,气力也更足,所以炼上数月半年,便有所成。 至于胸口碎大石,那倒是类似于五雷金蟾吼的绝活了,是对脏腑力量的利用。 在这些绝活上,胡麻也下了大功夫,庄子周围也没有那么多的石碑,所以他经常夜里跑出去,逮着那些坟头上的石碑使劲的拍打。 中间倒也有几次,打扰了人家休息,从坟头里钻了出来就要骂人,但被胡麻瞪了一眼,便又吓的钻了回来,乖乖的把这碑让出来给他练功夫。 夜里炼守岁,白日里便要学走鬼。 或者说,镇祟。 胡麻借着给七姑奶奶封正,也瞧了一眼那前身胡家真正的底子。 很厚实。 所以,该如何利用这底子,自然也就是他下一步要去琢磨的重中之重了。 他根据走鬼人门道的法门,以及自己对镇岁书的理解,给自己列出了一点点深入的三个门槛。 力士,咒术,镇物。 走鬼人起坛时,有护坛力士,多由小使鬼担任。 镇岁书上的法门里,其实也有,只是与走鬼人的护坛力士又不同了。 胡麻结合着走鬼人的法门与镇岁书上的法,便理解了其中的不同,当初自己第一次在牛家湾搭救杨弓,曾经起坛,拘来了河里的老鳖,当时他就用稻草,胡乱编了两个草人在坛里。 只是当时的他,只知道法门里写了,要编这两个草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编这两个草人。 现在明白了,这就是护坛力士。 不需要平时养着供着,只需要摆在了坛边,便会随着起坛,力士出现。 当然,这玩意儿其实也不能糊弄,还与自己的手艺有关。 扎的越像,可承载的阴力便越高,起坛之时,便愈真实,也愈能镇住那些邪祟。 这就跟编绳子一样,编的越好,越不容易被发狂的野猪给挣断了。 而在这一块,胡麻留在了红葡萄酒小姐庄子里的那一天,特意向她请教了这个手艺,如今随着练习,倒也渐渐的似模似样了。 无疑,只要继续在这一块下功夫,自己编出来的草人会越来越像,若是这手艺好到了一定程度,扎出来的纸人以假乱真,甚至不用起坛,也可能自己活过来。 力士之外,便是咒术。 镇岁书里,有刑咒,杀咒,枷咒,消咒。 都是配合镇岁书起坛之后召来鬼神之力的咒法,胡麻之前便已经死记硬背,背了下来,也曾经使过,效果不错,但如今也是在跟着张阿姑起了一次坛之后,才明白了其中要义。 走鬼人起坛,人在坛上,念一篇驱蛇咒,便可以驱走蛇虫鼠蚁。 镇岁书上记载的四咒,其实也是相似,只是镇岁书更霸道一些,咒下更不留余地。 胡麻从张阿姑那里问来了这咒术的修习,其中也有几个深浅层次的,先是要知道什么咒,会出现什么变化,再将这些咒言熟记于心,分毫不错。 这样到了关键的时候,随口念来,坛上自有神通变化,掌握的咒言越多,自己在这坛上,便能应付越多的状况,从容不迫。 但这还只是第一层。 对咒言了解的愈深,道行更进了一步,已经可以不必口诵,而是将这咒言提前写在纸上,起坛之后,随手一掷,符落咒生,便是一语不发,坛上同样也可以生出相应的法力。 到了这一步,便已是符咒。 而再进一步,甚至不必将咒文全篇写在纸上,只写一两个字,同样也有用。 这种由自己写了出来的符咒,便可以赠予旁人,带了过去,遇着问题,一样也能有效果,只是可能火候不如在坛上使出来那么的厉害。 至于镇物,那就是胡麻真正打开镇岁书大门的最后一步了。 这里的镇物,便已经不是胡麻之前搜集的那些古古怪怪,各种沾了邪乎气的东西了,而是特指一件物品。 那就是绝户村里,婆婆留给自己的那件东西。 胡麻心里清楚,那件镇物拿到手里之后,自己才算真正在镇岁书一道入了门…… ……当然,退一步讲,不拿那东西,换成山君过来,也可以的! (本章完) 第305章 背叛的东西 找准了方向即可,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落在别人眼里,便是胡麻忽地变得低调了起来,他自安州回来之后,便一共只进了一趟城。 先是到了草心堂那边,清了账,与五鬼掌柜吃了顿酒,说了些洞子李家的事,然后便去了徐香主那里,跟着他拜了拜红灯娘娘,恭恭敬敬的烧了柱香,感谢娘娘在路上的搭救。 红灯娘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提什么条件。 胡麻都不由感慨,娘娘太好了,实诚人。 到了晚上,自然又是杨弓会钞,请了徐香主等一众老熟人在春和楼吃席,酒酣耳热之后,徐管事便又提起了早先会安排自己去血食矿上的事情。 大家都懂,算是皆大欢喜。 在徐管事那里歇了一夜,第二天胡麻才返回了庄子,返回前先去了一趟车马行,看了看那三位陪自己去安州的车把工与两位伙计。 不仅结了他们的工钱,还额外的给了赏钱,硬是把这三人感动的不行,还拍着胸膛,大声的许诺,下次小掌柜再有这种跑远路的活,就直接过来找我们…… “看样子是真给吓着了……” 从骡马行里出来,胡麻在赶了马车回庄子之前,就先绕了远路,去拜访了那位养牛的老走鬼人,然后由他带着,去了另外一个村子的张阿姑那里。 “掌柜小哥,不用放在心上的……” 而张阿姑听了,却是红了脸,只是道:“这世上可怜人多,又哪多俺一个?” 后面,张阿姑也赶上来了,红着脸,说是三十两银子,自己收了就已经很不意思了,另外两颗血食丸,一定要胡麻带回去,胡麻见她认真,也只好接下,只是笑着向她问道: 再之后,离过年半個月前,安排了两位伙计守着庄子,许诺他们过了年带着更多的年货回家,多歇几日,便与周大同等人赶上了马车,拉着年货,热热闹闹,回大羊寨子过年去了。 “全靠了阿姑的本事,才算将人香玉小姐给安稳的送回了家呀……” 怕她不收,悄悄塞被窝里的。 而胡麻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留下了那三十两银子之后,便赶着马车,回到了庄子。 可没想到,才走出了不到两里路,便看到了一只无头小鬼,伸着手臂拦路。 胡麻谢过了张阿姑,留在这里用了顿饭,然后临走前,留下了三十两银子与两颗血食丸。 “我早先说的事,阿姑还记得吧?” 车把式与两位伙计连连称是,然后拒绝了这个活。 处理完了这些事,他身上便也松快了起来,默默的修炼,琢磨,眼见得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便很快到了年关里。 胡麻早先已经给这些伙计许了诺言,如今自然不能亏了人家,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周大同,让他去城里,好好的置办了年货,然后回来给伙计们分了。 “……” “我这趟回来了,先休整一下,回头打听打听,帮你的忙。” ……我们一定给你推荐个胆子更大的。 她许是只当胡麻年轻气盛,随口许诺,并不放在心上。 胡麻也只笑着谢过了他们,只约定了下次去老阴山,这次肯定不那么危险。 却见张阿姑是住在了村外的,在山腰间搭了几间茅草屋住着,她见着胡麻回来,也有些欣喜,问他后面的路,是否顺利。 这一次干脆不找车把式了,反正这匹拉车的马,实在太懂事了…… 惟一就是,现在每当有了重要的事,胡麻都会用这匹马帮着拉车,倒是轻省了那头从梧桐镇子带回来的驴。 每每看到那匹马被挑去了拉车,自己只需要在厩里吃草,躺着晒太阳,这头驴便都觉得生日惬意,偶尔还在没人瞅见时,嘿嘿的笑。 回到了寨子里,倒也无甚可说。 二爷身子骨仍是健壮,老族长也是越活越硬挺,因着头一年,胡麻他们就回来了,所以知道这一年肯定来,先着好几天,便让寨子里的人在路口接着了。 回来之后,一看这些有出息的孩子带回来的年货比去年还多,心里便顿时放心了。 “之前还担心你那小管事做不好,不到一年就被掳了哩……” 二爷感慨着,拍着胡麻的肩膀:“现在看,做的不错,居然在这么高的位子上熬住了,想来是稳了。” “其实也不太稳……” 胡麻都苦笑着,暗暗的想:“毕竟我现在不是管事了……” 当然,因了他有吩咐,所以回来的这几个,都不敢说胡麻做了掌柜的事。 只是委曲了周大同,明明自己现在是管事了,还得说自己是伙计。 此后几天,便是吃席,打扫房屋,拜老火塘子,然后请了婆婆回来过年,而过了年之后,便是照例去祭林子……不对,是祭自己的干娘,若是明白了说要祭林子,还是背不住的。 一年不见,干娘似乎瘦了…… 孤伶伶的站在了河边,几根细瘦的柳条儿无力的垂着…… 树根下,多了很多烧纸祭拜的痕迹,大概是平时寨子里的人过来烧的。 头一年他们来祭干娘时,蟒村的老羊皮大爷带了人过来闹事,今年却是更早的来了,只不过是跟着祭干娘的,大家热热闹闹的上了供品,然后向干娘磕头。 也照例不知引来了多少林子里的古怪东西观礼,干娘如今已经躺平了,只是木然的由着这么多人磕头,一动不动。 不过与去年的不同是,这一次祭完了干娘,胡麻便立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低声道:“前辈,我现在已经正式开始学镇岁书上的本事了。” “我已经努力的做足了准备,但我懂的还是太少。” “不知道学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 “影响自然是有的,你们胡家有人没有人,便是最大的一个影响。” 老树桩子前辈,也果然没有急着走,而是静悄悄出现在了胡麻身后,轻声回答:“但你不必考虑那么多,十姓皆有子嗣,惟独胡家的后人没人教导,便已是可怜了。” “若只是想学家里的本事,还得让你受了什么冥冥之中的算计,那你婆婆当初也就白拜托我了。” “……” “这……” 胡麻惊讶,老树桩前辈,这是答应了替自己挡着一些冥冥中的东西? 心里微动,便又忙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还有,据说堂上有个叫五煞神的东西?” “我有一位朋友,被他盯上了,我想……” “……” 老树桩道:“……你想除了他?” 胡麻倒一下子闭上了嘴巴,这个想法,自己确实是有,但能谈的,还是要谈嘛! “想除便除了就是。” 老树桩前辈仿佛能感受到胡麻心里的那一丝纠结,便直率道:“胡家后人要出头,本来便不可能一帆风顺,伱不动了除掉它的念头,它也没准会找上你。” “如今你家婆婆在祖祠里,所以害怕你站出来的,倒不是孟家,也不是十姓里的人,恰恰就是一些堂上的东西啊……” “……” “堂上的一些东西?” 胡麻问出这话,本来只是想旁敲侧击的问问,老树桩前辈对那五煞神怎么看的,却没想到,竟是一下子引出了这么多的话来。 会有一些堂上的东西,担心胡家的后人回来? “这趟回来,你也拜过老火塘子了,还换了新的塘灰。” 老树桩前辈慢慢的说道:“大羊寨子几百口子活人,全靠了那一方老火塘子,才能在这老阴山里活命,就连一些寨子外的邪祟,也要慑于老火塘子威严,庇佑寨子里的人。” “但如果这些邪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保着大羊寨子了,还想把老火塘据为己有,你觉得它最想除掉的人是谁?” “……” 这话顿时让胡麻心里一惊:“合着惦记我胡家东西的,不只有转生者?” “事情就是这样,胡家的东西就在那里,你不惦记,早晚也会有别的人,或是东西惦记的……” 但老树桩前辈却只是笑了笑,道:“如今看起来,他们倒是惦记不了,但别忘了,人是最聪明的,这时候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呀……” “呵呵,今天话便至此,不多言了,我也是给你们胡家后人面子,才在这最重要的时候,先来你们这边,可你知不知道今天这老阴山里祭我的人有多少?” “我还急着要去吃席面呢……” “……”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 这说着最关键的事呢,您老人家还去吃席面…… 因着早先就发现了,老树桩前辈不受自己的头,所以便只是深深一揖,送走了他。 也因为得了这个提醒,回庄子前,又先去了一趟绝户村,这次没有进去,而是仔仔细细的把这村子里的地貌,风土,以及那四方镇门石的方位与模样,仔细看在了心里,然后才离开。 心里已经在为解决绝户村,拿到自己那件镇物做准备了。 “是啊……” 又过了两天,换了新的塘灰,穿上新的衣裳,返回庄子的胡麻,心里默默叹着:“这一年,该热闹热闹了……” “床底下的元宝,自己不拿,也早晚会遭贼惦记的,不管是家贼还是外贼……” (本章完) 第306章 井祟缠身(三更) 过完了年,回到了庄子里,便要开始准备开春割太岁的事了。 照理说不是头一年,胡麻他们这个庄子里的人也做得熟了,但去年他们这庄子实在不吃香,一直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 整个割太岁的那几个月里,也只是做着个仓库管理的活,因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太岁,当然也就没有油水,这也是去年庄子里面的公账较穷的原因。 但今年,可是不一样了。 咱抱上了徐香主的大腿呢,会里全是熟人! 到了城里,把从二爷那里捎过来给他老哥们的山货一放,徐香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低声道:“进了咱会里啊,不到矿上走一圈,白落個靠血食吃饭的名声,实际上只干了镖头的活。” “当然,往矿上走这一圈,也不是咱想捞油水,主要是想离太岁老爷近点,沾点缘法不是?” “……” 胡麻深表认同,就是,咱可没啥私心,只是为了多了解了解太岁老爷。 “地方我帮你挑好啦……” 没出问题的意思是解决了问题,倒不是没有问题。 “不然,光咱们红灯会里,盯着那处血食矿的庄子,就可是不少呢……” “当然,许诺就是许诺,面子活得有,去年刚许诺了让他们继续管着,今年就卸磨杀驴,面上实在不好看,所以……” 伙计们自然是担忧不已,一路上如临大敌,但每一回胡麻都是亲自押送着,一路小心谨慎,倒也没出问题。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一样,今年自家接到的活,跟去年的完全都不一样。 回来之后,便自掏腰包整了一桌席面,告诉伙计们要忙起来了。 “……” 而开始了接收并押运,这活以及路上的风险,当然也就增加了,从这血食自矿上出来,到了他们手里,再一路到朱门镇子接手,中间的责任全是他们的。 徐香主压低了声音说着:“西山瞎子岭那边,便有一处血食矿,以前是青衣帮的产业,去年才被咱接了过来。” “这一季,就先让他们继续管着,我挑他们几个错处,回头一并发难,正好让你接手过来,不过你今年也得好好做着事,落个稳妥名声,我才好直接交到你手呀……” 俩人顿时相视而笑,然后赶紧嘀咕了一阵子不能让红灯娘娘听到,只能自己人说的一些悄悄话。 以前红灯会是在城里落脚,但如今,红灯娘娘会的第一座庙,建在了朱门镇子。 “这明明就是你的,我替伱去盯着点而已嘛……” 连带着左右护法,并一众供奉,香主,烧香人,都来了朱门镇子。 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咱下半年再杀。” 去年只是管着仓库,连守仓库的活都被人防着,今年他们却是几个月内,连续往外跑了好几趟,一车一车的血食,从血食矿上接到了,然后一路护送着,押到了朱门镇入账。 这倒也是因着红灯娘娘建庙带来的变化。 初时伙计们还只以为跟去年一样,无非是修修仓库的老鼠洞,等人家押运血食的人过来时勤快点,小心点,别触人霉头之类的。 “回头你过去一趟,直接接过来,再让老算盘跟着你算账,咱会里也放心,娘娘也放心不是?” 听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胡麻都感动了,然后严肃批评道:“徐叔你这话说的可是不对,什么叫交到我手里?” “只不过,接手这血食矿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答应了之前那些守矿的人,可说是继续用他们,傻子才会真的继续用,稳当了少不得把他们清出去。” 被血食气味吸引,按捺不住过来的邪祟不是没有,但被胡麻一嗓子吼散了。 另外也有几股子强盗想打他们这批血食的主意,这可不是山里那种拦个路,讨点东西就放行的强盗,是真正的想杀人越货,抢上一批,然后躲进老阴山里等风头过了再出来的强盗。 这群人的话,则是被周大同一脚踢死了一个,周梁和赵柱手上也跟着沾了血。 毕竟,他俩人现在也一人跟着学会了一只手。 周梁学会的是左手,赵柱学会的是右手,周大同则是已经炼活了双腿,最擅长鬼登阶的功夫,溜门撬锁,翻寡妇墙,扒窗跟听音儿…… ……胡麻也不知道他这手绝活怎么就学的跟自己不太一样,但确实练的好,很有自己特色就是了。 当然,统一的规矩便是,虽然是胡麻教了他们,但胡麻并不是他们的师傅,二爷才是。 胡麻只是代二爷传法,只算他们的师兄。 惟一有问题的就是…… ……二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四个门道里的徒弟了。 …… 忙忙活活几个月,胡麻他们这庄子,前后也押送了几十趟血食进朱门镇子,忙的时候两三天就要跑一趟,刚回来,牲口都没有好好歇歇,便又接到了命令。 但胡麻也知道,这是徐香主帮着自己累积功劳呢,便也不推辞,每日里好酒好肉的管着伙计们,伙计们也高兴。 如此,眼看着这段忙时便要过去,胡麻也自忖着功劳积累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等徐香主那里安排好了,便去瞎子岭把那里的血食矿接手过来,到时候,油水也就一下子厚了。 而这天,正得了命令,去接了一批用大瓮封着的血食过来。 看到是用大瓮封着,上面还画了一道道的符纹,胡麻便猜到了这瓮里的应该是好东西,心里倒是心动,但告诫着自己,忍住,忍住…… ……回头到了矿上之后再说! 什么时候自己接了矿,什么时候小红棠也就可以天天吃血食了。 清早接了过来,赶了一天的路,想着回到庄子里歇一天,却不成想有个地方发了洪水,冲垮了一座桥,绕了远过来,却是耽搁了行程,眼瞅着离庄子还有十几里路时,天色便暗了下来。 “这都到家门口了,便不歇了!” 胡麻想着,如今已是庄子周围,有时候他们巡夜都会来到这里。 赶回去也只半个多时辰,反而歇在这里,没得夜长梦多。 于是快马加鞭,又低声许诺了那位马爷回去之后给他灌两斤酒休息,便顺着官道继续赶路。 夜里赶路容易遇着邪乎事,而夜里押着血食赶路,那这邪乎事更怕是要增加十倍,但因为这庄子周围的地界,胡麻他们太熟了,哪个坟头里睡了谁都知道。 大家有着交情,所以找他们麻烦的却也不多。 可也就在他们车马辘辘,途经了黄狗村子,几乎遥遥望见了自家庄子时,却忽见得前方黑黝黝的官道的两边,居然立着一枝大旗,旗子上端,点了灯笼,照亮了旗上的字。 飘飘荡荡,正是“生人回避”四个大字。 一群瞧着精壮的汉子,立在了牌匾后面,一见有人过来,立时出声喝道: “远远站着,莫要靠近!” “……” “这……” 众伙计听了,顿时都有些不解,转头看向了胡麻。 胡麻便也客客气气的跳下了马车,上前几步,远远的作揖,道:“前面是哪路的朋友?” “我们是红灯娘娘会的弟子,如今正要回庄子里去,可否借条路走?” “……” “红灯会?” 那群精壮的汉子,闻言却是一声冷笑,道:“那又怎样?” “咱家法师老爷正在这里除祟救人,闲杂人等都速速绕行,以免冲撞了法坛。” “……” “除祟救人?”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微微一怔。 如今是在自家庄子门口,大家也都张狂惯了,况且身上也都有了本事,一听对方说话如此不客气,周大同以及梁、柱都有些忿忿。 但胡麻却忙让人停下,先后退了十几丈,不想与这些人起了冲突。 “小红棠,前面出了什么事?” 直退得足够远,确定那些人听不见这边的动静了,胡麻才来到路边,向黑洞洞的田里,低声问着。 “哎呀,是井里的姐姐……” 小红棠飞快从田里爬了过来,手里挎着小篮子,紧张的向胡麻说着:“胡麻哥哥,井里的姐姐在前面跟人打架哩,那些人不停的拿鞭子抽她,但是她就是抓住了一个人不放开。” “井里的姐姐?” 胡麻也是怔了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是她?” …… …… 就在前面,两块牌匾后面,一群人围着的中间,却有着一辆马车,这马车原本是有顶的,如今却被拆了开去。 马车里坐着的是一个白面长须,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但如今他却是一脸的阴气,行动扭捏,眼神诡异,满满仇恨的模样,看着身前那个手里托着油灯的男人。 这男人穿着黑色法袍,留了两撇八字须,一手持着柳梢儿鞭,死死盯着这个男人,喝道:“孽畜,你可知他是何身份,竟敢害人?” “速速离他而去,不然我管教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可投胎!” “……” “俺当然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是俺相公来着,只是狠心把俺推到了井里。” 那男人听了,却只是满眼仇恨,嘴上吃吃的笑:“俺后来迁了坟,本就是为了在这里守着他哩……” “没想到他这般心狠,终于要回来,却是先把俺那口井给填上了,若不是俺搬了家,只在官道旁边等着他,这会子连个面都见不上哩,法师您瞧瞧,这可不恰是俺们的缘分?” (本章完) 第307章 黑袍法师 “这也算是造化弄人?” 听了自己的专业密探小红棠传来的话,胡麻也不由得微生惊讶。 前面闹起来的,竟是自己的熟人。 早先自己为了从吴宏掌柜手里,学到守岁人入府的法门,曾经去黄狗村子做了个活,劝了那井里的邪祟搬家,而这活做成之后,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井里的邪祟搬了家之后,却也安生,因为她本就只是心怀执念,在守自家负心郎,对于别人,兴趣都不是那么大的。 胡麻当时劝她搬家的理由,便是将她迁到官道旁边,若负心郎回来,可一眼瞧见。 可严格说起来,这也只是糊弄鬼,谁料想,她竟真守着了? 不是,那负心倒楣的很啊,正常来说,迁坟之后,这坟里的冤鬼被日头晒着,很快就会怨气化尽,消散于无形了,但他硬是撞上了? 当然,胡麻也非全知,倒不知道,那井里的邪祟,只所以在井里守着,便是因为那负心郎祖宅便在黄狗村子,家里的牌位也在这里供着,他虽已迁居他处,这牌位却走不了。 若要走,也得是他,或是他的血脉过来才能请得走,这种事外人插不了手,否则便是对祖宗不敬。 而事情巧,倒也恰恰巧在胡麻帮着她迁了坟。 “因果相报,诚不我欺啊……” “我再打下去,怕她还没消散,你家老爷先成了白痴。” “老爷只是回乡祭祖,孰料竟被这行子盯上了……” 想着,也只是让周大同他们看好了车,自己回想着这周围的小路,想着有没有办法先将这两大瓮的血食运回庄子里去再说。 “……” 听着这外行人在这里聒噪,法师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冤魂不厉害,只是如今这情况却棘手。” “……” 奴仆已是愈听愈慌:“我家老爷什么身份,难道还真就被这一只冤魂缠身,治不得了?” 虽然一些细节不明,但却也大略猜到了缘由,胡麻叹了一声,却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 法师冷笑:“正因为是冤亲孽债,才不好打出来,你没看我拿鞭子抽她,都不肯出来,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你家老爷偿命哩!” 那黑袍子的法官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冤亲孽债,哪有这么容易除的?” 奴仆大吃了一惊,慌忙求着:“难道不能强行打出来?” “唉……” “这坟里的东西,好歹也曾经是你家老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了门的,虽无血脉,却也属冤亲,如今她上了你家老爷的身,纠葛甚深,难道你想让我把你家老爷一起除了?” 当初自己帮她迁了坟,这债就了了,如今这却不关自己的事。 “这种行子,我若平时遇见,一口气也能给她吹没了。” “如今一大家子人,都在府里等着老爷把祖先牌位请过去呢,可不能出事……” 而也在他们停下了下来商量时,前方的官道之上,人群之中,管家奴仆模样的人,正向了那黑袍的大法师苦苦的哀求着:“法师老爷千万救救咱家老爷啊!” “这,这可怎么办……” “哼!” “啊,那可不行……” “但偏偏伱家老爷与这冤孽不清不楚,上了身每拖得一刻,纠葛便越深。” “他是前天被这行子盯上,你们到了今天才找到了我,我又拖了半夜,才找到了她的尸骨,但没有办法呀,我烧她的尸骨,她都不在意,只一心要你家老爷陪葬,魂飞魄散都不怕。” “你道这是啥?” “这就像是小小风寒,拖来拖去,成了病入膏荒,已非凡人法术可解的了……” “……” “法师救命……” 那奴仆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便知道这法师不是故意夸张难度,好要银子,而是事情真的棘手了起来。 慌忙跪下,连声哀求道:“法师也知道我家老爷是淮安卫氏的贵人,族里还有大事等着他处理,万万不可在这里出了事呀,求法师一定想想办法……” “废什么话?” 那法师骂道:“若不是瞧在淮安卫氏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来?” “如今,难只难在如何不伤他,又逐了冤孽……” “但这事不容易,以我看,怕是要请得乌姥姥过来,才有可能把这冤孽请出来了。” “……” 奴仆闻言,顿时大喜:“快请,快请。” 法师却冷笑了一声:“你当乌姥姥是那些血食帮供奉的孤魂野鬼?” “他老人家是堂上的香火神哩,哪有这么容易请的?” “若要请她老人家,便须得焚香沐浴,三牲五祭,不准备个十足,我都不敢起这坛。” “……” 奴仆已是言语讪讪:“那……” “法师老爷快些准备?三牲五祭,卫氏倒还给得起……” “……” “给的起有什么用?” 黑袍法师冷笑道:“你家老爷已被冤鬼缠了两天,每缠一刻,便毁一分的命性,拖得久了,救回来也没几天的命。” “如此紧巴巴的,别说你们卫氏,便是我想给他垫上,都怕是凑不出来。” “……” 这奴仆一听,便傻了眼,知道老爷一死,自己也必定跟着陪葬,连声大哭起来:“万求法师老爷想想办法,我家老爷得了卫氏器重,已得了告身,要去赴任了。” “只因德薄,才想着回来请去先祖牌位,孰料大事未成,竟要毁在这里,法师救得老爷性命,卫氏一定不忘恩德呀……” 他的哭声让这法师心烦,但心里倒也快速想了起来。 淮安卫氏的人情,他也不是不想要,但如今偏就这么个棘手事儿,又该如何做? 倒也在此时,身边一位弟子全程听着,倒是微微心动,凑上前来,耳语道:“师父,前面倒像是有個血食帮的车队过来,我看车上有瓮,封的严实,想是那瓮里装了血食。” “咦?” 这黑袍法师听了,倒也微怔,看了那车上被冤孽缠身的老爷,神色诧异:“刚要帮他除祟,便遇到了血食送上门来……” “……难道这还真是个有运道的贵人?” “……” 边想着,边慌忙排开众人,快步向前赶了过来。 这一厢里,胡麻虽然想看热闹,但也知道大事为重,正安排伙计们调头,寻小路回庄子里去,却冷不防,刚刚还拦着路的那些人,竟是忽地大呼小叫,赶了上来。 众伙计们不知究地,也慌忙都取了刀在手里,警惕的看着他们,簇拥了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大步赶了上来。 “前面的朋友,可是血食帮里的?” 那黑袍法师抢至跟前,脸上才特意堆起了笑,拱拱手,道:“我是梅花巷的弟子,姓严,如今有位贵人被冤孽缠身,正急着救人,只是缺了供品,怕请来的堂客会不满意。” “恰听着贵帮押运了血食过来,这可真是缘法,还望朋友以救人为重,先借了这些血食给我。” “借血食?” 这一句话,便说得押车的伙计们更警惕了。 这段时日里,可也没少遇见强盗,人家强盗也讲规矩,没有一个上来就说我要抢你家东西的,动手之前,可都是先说一声“借”,与这些人有何区别? 倒是胡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听清楚了“梅花巷子”四个字,微微凝神。 红灯娘娘会在解决了青衣帮之后,已经算是明州府里的第一大帮会了,但这第一大帮会,可不是说,红灯娘娘会在这明州府城里,就顶了天,成了明州府的扛把子。 严格说,只是刚刚洗白的小红灯。 而早先在城里饮酒时,徐香主便已经告诫过自己和杨弓,提到了几个不能招惹的存在。 一是草心堂,水深着呢,江湖地位极高,不能招惹。 再就是府衙,哪怕如今朝廷不大管事,但江湖人不惹官身,这是第一铁律。 最神秘的,便是这梅花巷子了。 以前胡麻还不好理解这梅花巷子厉害在哪,后来在红葡萄酒小姐那里了解到了“堂官”存在之后,倒也隐隐猜到了一些。 堂官管着门道里的事,管着江湖里的事,那自是不好惹。 只是还不清楚,这梅花巷子里的人,究竟属于捉刀问事,说理分香四堂的哪一堂而已。 “咱家会里的香主嘱咐过,红灯会与梅花巷子颇有交情,遇着事了该当帮忙。” 心里快速想着,胡麻慢慢道:“若是阁下遇着了急事,定是要借,那咱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要不阁下先出示个信物,证一下身份,然后写个条子给我,也好让我回去交差?” “交情?” 那黑袍的法官,听到了这两个字,表情便颇有些不屑,只是夜色里瞧不清楚。 似乎并不觉得红灯会能与梅花巷子攀上交情。 待到听见了胡麻让他出示信物,写条子之类的话,表情便更玩昧了,呵呵笑了一声,道:“这却容易,只是救人要紧,我这身份你倒不必怀疑,明州府里,怕还没人敢冒充梅花巷子的人。” “掌柜的先把你们车上的血食给了我,等我救人之后,再把条子给你如何?” “这……” 他这些话,一下子便让众伙计们都纠结了起来。 胡麻道:“那当然不行。” (本章完) 第308章 七姑奶奶的威风 态度可是要明确起来。 胡麻没有把那复仇的冤鬼算进来,也不打算帮她的忙,只是单纯的从自己这个血食帮小掌柜的角度处理问题。 对方若真是梅花巷子的人,以救人为由,认真的写了条子,注明何时何地借了红灯会的多少血食,那么自己拿了这条子,回去交给徐香主,确实可以交差的。 但若是对方只是口头上言语一声,便将血食拿走,这可就是大过失了。 会里解释不过去,锅也自己背着,便是去瞎子岭接手血食矿的事,也大概率黄了。 “什么?” 胡麻心里想的明白,但这话却一下子激怒了那赶上来的一行人,尤其是那黑袍法师,更是大步上前,冷喝一声:“你们血食帮的,果然是目光短浅,不知轻重,你可知我要救的是谁?” “本是想顺手帮你这小掌柜积点阴德,结个善缘,你倒不知好歹,跟我作起了伐子来?” “老爷我既开了口救人,便是你们红灯会的香主在这,也得交出来。” 那黑袍法师,似乎对他直接叫破自己身份,有些不满,但也只哼了声。 “要救的是咱淮南卫氏的姑爷,法师老爷是梅花巷子里梅老先生的徒弟,你回去了这般说,该当交得了差。” “……” 而胡麻听了这话,也在心思电转,飞快判断着事由。 脸色反而缓了下来,向着那老奴仆抱拳道:“老先生,不是咱不想帮忙,实在是我们小帮小派里混饭吃的,落个过失便是要命的事,您既是愿意给写条子,那咱没道理不帮忙的。” 论起来,他们这些捉刀下面的跑腿,自然不会将血食帮的人放在眼里,可是瞧着这血食帮的人,居然胆气颇壮,敢亮刀子。 他身边的精壮汉子,则是微微意动,缓缓上前了几步,场间倒是顿时压力倍增。 胡麻顿时一脸惊讶,道:“那我若是不交,法师老爷不会明抢吧?” 正急切间,远远瞅着小红棠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阵阴风,便知道救兵来了。 那黑袍法师旁边的人,闻言倒是微微意缩。 这话一说,便教两方都暂时消了气焰。 若真动手,没道理怕了他们,但就怕人多手杂,刀剑无眼,真伤着了一个两個,如今毕竟是为了救旁人才过来的,没道理搭上了自己的安危。 他们庄子里,这一行除了胡麻,只跟了四个伙计,人数自然是少的,但他们平时跟了胡麻做事,也都有了经验,最重要是无往不利,有了胆气,如今这一拔刀,气势倒是不小。 又向那黑袍法师道:“只要能回去交了差,哪有不听老爷吩咐的道理?” 也在这一刻,周大同忽地一声吼,纷纷与众伙计拔出了刀来。 目光倒是冷冷的扫过了胡麻的脸上,似乎对这血食帮的小掌柜向自己拔刀,颇为不满。 却也在这时,有人慌慌张张的冲上前来,拦住了双方,却是那跟着卫氏贵人过来的老奴,他慌忙的向着两边揖礼,道:“好汉息怒,法师老爷息怒,条子由我来写。” “……” 那法师老爷闻言倒是微怔,不直接回答,只冷笑了一声。 “莫斗莫斗……” “血食就是咱的命,护着血食。” “这车上血食,尽管取去。” “……” “哎……” 这一句话说的黑袍法师和老奴仆都有些脸色古怪了,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个态度的转变。 那老奴仆是想着,人家小掌柜明明挺好说话的,也懂礼数呀,黑袍法师则是本来对他不满,但先见他拔刀,又说好话,气倒消了。 若是胡麻没有先拔刀,直接说好话,他倒未必领情。 庄子里的伙计忽见胡麻如此说着,也面面相觑,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了他的,收起了刀,那黑袍法师身边的人,则忙忙的要上来把车上血食搬走。 可也就在这时,却忽有一阵阴风自远处吹了过来,耳中只闻得阵阵锁呐声响,震得人眉眼直跳,急忙转身,向野地里看去。 竟是纷纷眼前一花,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只见伴着阵阵阴风,一顶纸轿子远远飘了过来,轿子上坐着的,是个穿了蓝衫,头戴纸花珠翠,尖嘴猴腮,脸上生了一个大痦子的老太太,手里还端着根烟杆,舒服的抽着。 抬轿子的,却是两只健硕的黄皮子,嘿呦嘿呦,非常起劲。 跟在身边的,则是两个瘦点的黄皮子,两只小爪子抱着小号的锁呐,嘀哒哒吹的起劲。 “来的是谁,这么大排场?” 突如其来的一幕,却是把那黑袍法师和手下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黑袍法师,更是脸色都微微紧张。 那卫家的老仆,倒是看不见,只是隐约听到了锁呐声响,感觉到了有什么过来。 “七姑奶奶来了,也就好了……” 胡麻见着,则是无声一笑,退到了后面,只准备着看戏。 那井里的邪祟复仇之事,他不想管,但也不想凭白的借出了血食,说白了,哪怕真有条子写出来了,交到了会里,能让自己过了这一关,但如果对方不还这批血食,早晚还是要落个不是。 对自己来说,最圆满的就是根本不管这档子事,老老实实的把血食送去朱门镇子,但自己直接拒绝,其实不好,得罪了梅花巷子与那什么卫家,恐留后患。 小小血食帮掌柜,在这种事情里,是进退不得,左右不讨好的,那便让七姑奶奶过来管,自己做个好人。 自己正好瞧瞧堂上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个什么道道。 “哪来这么不懂规矩的人,到了地头不知道烧香,倒先来欺负俺们邻居?” 那顶轿子飘到了跟前,停了下来,轿子上的七姑奶奶抽了口烟,慢悠悠的说着,两只贼溜溜的眼睛,倒恨不得要飘到脑袋上。 如今她在这周围地界,受人供奉,架子也大了,养出了一身体面,说起来话来都拖了长音。 而那黑袍法师听了,也心下微凛,上前一步,客客气气的道:“不知来的仙家是谁?堂上烧了几柱香?” “咱是被人请过来了事的,这里有冤孽在害贵人,正想除了她。” “……” “什么谁不谁的?连你家七姑奶奶都不认识?” 轿子上的七姑奶奶两只小眼睛骨碌碌的转,扫了他一眼,极是不满,她可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也不在乎,这片地界,谁见了咱七姑奶奶不供着? 轿子旁边磕了磕烟袋锅子,满脸不满的道:“咱也没瞧见什么冤孽什么贵人,就瞧见人家两口子的事,你一个外人瞎管个啥?那是伱爷,还是你亲娘来着?” 这话说的如此不客气,那黑袍法师,脸色已经不由得一变。 七姑奶奶?没听过。 但对方口吻如此不善,分明就是来架梁子的了,可关键是,他抬头看了一眼,竟是愈发看不清深浅。 黄鼠狼子抬纸轿,不伦不类,那轿上的,似乎也没多少道行,总感觉自己一巴掌就可以连人带轿子拍死的类型…… 但怎么可能? 别人不认得,他却认得。 知道这又是轿子,又是锁呐,瞧着不伦不类,实际上代表了什么…… 那是仪仗! 普通的邪祟与山野精怪可不敢这么搞,就连这明州府城刚建了庙的红灯,如今夜里出行,也只能坐轿子,还不敢吹打起来哩! 能有这仪仗的,绝对有身份。 再者,对方若真是个没本事,没道行的,哪敢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如此不客气? 他本也是个狂的,但愣是被吓住了。 便在这时,又是那卫家的老仆开了口。 他看不见七姑奶奶,但看出了这法师如临大敌的模样,如今他只想着要救自家老爷,明明血食就在跟前,横生枝节实在不必。 便壮着胆子,向了空气里拜道:“不知来的是何方大仙?” “咱老爷是淮南卫家的贵人,不幸被冤孽缠身,还请大仙看在卫家面上,行个方便……” “……” 听了这话,那法师倒是也忽然留了神,也想着看看。 卫家是世家,自己都是听了卫家的名声,才不得不过来管这件事。 眼前这东西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堂上的,他也想看看对方听了卫家名声的反应。 却不料,七姑奶奶见那老仆人拜的是北边,自己在东边,本身就不满意了,琢磨了一下,又不知他说的卫家是谁,便道:“谁知道你说的什么卫家不卫家,卫老瘸子咱倒是知道。” “不是个争气的玩意儿!” 她说的是杆子庄每天早上起来去拾粪的老头,年轻时被毒蛇咬伤,瘸了条腿,总是偷偷找自己求姻缘的,生怕他们卫家会绝了户。 偏偏求姻缘吧,还不舍得上供,谁家供俩鸡蛋,还是用臭了的? 七姑奶奶对他是极为不满的,要不是瞧在小掌柜说了让自己守人的规矩,都想教训教训他了。 但他却也不知道,这话一出口,那法师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心思电转之间,便已毫无逗留之意,忙忙的深揖了一礼,道:“原来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既有了老太太的话,咱也不敢不听了,只是……” “这人咱能带走吧?” “……” 七姑奶奶白了他一眼:“带走就带走,谁拦你来着?” 黑袍法师顿时长松了口气,回头看见了欲言又止的老仆等人,低喝道:“别说话,快走!” (本章完) 第309章 堂官世家 那本来咄咄逼人的黑袍法师,被七姑奶奶说了两句,竟是连试也没有试一下,便自退缩了。 看着他如临大敌,恭敬后退的模样,无论是他手下人,还是那位贵人身边的仆人,都不知究底,更不敢胡乱插嘴。 就连胡麻身边的伙计们也都懵住了,搞不明白什么状态,他们倒是与那位贵人的老仆一样,看不见如今的七姑奶奶,也听不见她的话,只能隐约听到了一阵锁呐嘀嘀哒哒的吹着。 早先的七姑奶奶,只是精怪,只有附了人才能说话。 但如今,她道行涨了,身份变了,可以直接与人说话,但又不是谁都能瞧见的。 所以在大部分人眼里,都只看到那黑袍法师,本想拉来了血食起坛,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吹来,形势大变,他对着空气说了半晌,便立刻决定回去。 在这昏暗夜色里,透着股子神秘与肃穆,让人心里倒是毛毛的。 “先将血食送回庄子里去再说。” 而胡麻见事情收了场,便也向着七姑奶奶的方向点了点头,没有与伙计们细细解释,而是忙忙的将这车上的两只大瓮,放进了库里,这才终于放下了这颗心。 第二日一起,倒先不忙着运,胡麻打好招呼,来到了黄狗村子打听。 人死之后,守身魂只守着自家尸骨,时日久了,早晚散去,而她在散去之前,守到了负心人,便附于其身这坟里便清静了。 这一等便是数年,天下愈乱,邪祟滋长,民不潦生,别说做官,活着都难。 这也是之前胡麻帮着清理了这井里的邪祟,让黄狗村子的人极为感谢的原因,但放心水没吃几日,如今竟是又来了几个莫名其妙的人,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把井给封上了,谁人不骂? 不过,也许正是这样,在那些人填井的时候,有人猜到了原因,但也没上来搭讪,这姑爷倒不知道井里的枯骨已经移走了。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其实就连这姑爷,也对曾经的事羞于启齿,只想掩盖过去,不想过了这么多年再闹得风风雨雨,口风严着呢。 黄狗村子这里地势高,不好打水,每一眼井,都是极珍贵的,如今被人填了,也不知将来吃水有多麻烦。 果然看到,之前自己曾经下去捞李娃子的那口井,已经被石填满,井口都放了镇祟石。 却原来,那负心人,姓郑,祖宅便在黄狗村子村西头,已破败了。 也是在村里的人劝说下,见着妇人年长,再不娶亲便有闲话了。 而且这媳妇深深记着公婆在世时的吩咐,不让他干一点活,每日里只是伺候着,让他读书,又凑钱去科举。 而有这镯子在,又有乡邻见证,便等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全了,再没有比她这个身份,更正的了。 看过了井,胡麻又去了那官道旁,看看那曾经自己堆起来的小坟头。 郑家小子也算聪敏,苦读十几年,竟是真的参加了二十年前的最后一次科举,还中了秀才,照理说是可以做官的,只是很快,朝堂便乱了,他也只能回到村子里,等着朝堂的任命。 过来的人,也只是看看井里有没有东西,另外不拘有没有,都把井封上,倒不知这里的事。 可以看得出来,村子里的人都极不满意,远远便要啐一口。 上面还有一道道的黄符,封的严实。 如今坟里已经没有分毫动静了。 为了好看,生前婆婆唯一留下来的镯子,生活再艰难也一直没卖,直到嫁人了,才戴在手上。 心里盘桓了一番,胡麻还是回了黄狗村子打听,好在他如今在这周围几个村子里头脸都熟,也算小有威望,一问之下,便好几个没牙的老太太凑到了耳边来跟他说着这孽债。 冤魂索命,天经地义,只是胡麻也好奇,她要索命的负心人,究竟是谁? 竟有这么大的面子,请了梅花巷子的人出手? 要知道那梅花巷子里的人,自恃身份,平时连血食帮的大掌柜可都不带搭理的呀…… 早先这户人家,也算是薄有田资,打小养了一個童养媳,又因着一场大瘟,郑家的爷娘去世都早,倒是这童养媳妇,种田织布,挑水做饭,把这郑家的孩子养大。 于是他点了头,左右乡邻帮衬着,缝了嫁衣,治了两桌薄席,木板车卸了轮子,勉强做个轿子,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然后抬回了他家的门。 村里人都说媳妇好福气,守了二十年,也算修得了正果。 但也就在这天夜里,来了两位背着包袱,骑着马的人,他们自称来自淮安,郑家少爷一听便忙不迭的出来接,但那两人一见他家贴了彩花,便连连摇头,直道晚了一步,可惜。 再后来,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那天夜里,郑家少爷连夜收拾了东西,跟了那两人去了。 新娘子哭着追了出来,最终哭声却被水井淹没。 自此之后,郑家那少爷一去二三十年,不知踪信,而那水井,一开始也被村里人封了,因着没有名份,又感觉那井里怨气太重,不敢捞她,只能从别处挑水吃。 可后来,溪水常断,村里的其他两眼井,也时不时的干涸,村里老人没有办法,才又打开了这一眼井。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该好了,结果竟是怨气冲天。 直到后来,庄子里的小管事过来,封了这眼井,迁走了井里枯骨,事情才告一段落。 “这么说,当初若是没劝她搬家,反而倒有可能永远被封起来了?” 胡麻心里暗想着倒觉得报应不爽。 将这些事情记下才又回了庄子,两只大瓮搬上了车,运去了朱门镇子。 等到掌柜血食的香主开瓮查看过,入了仓,这趟活才算完了,而胡麻则是一转身,便去了徐香主的那里打了一声招呼。 后面再有差事,便暂时不要往青石镇子这边放了。 反正这几个月里,自己带了众伙计,来来回回跑了许多趟,没出一步差池,功劳已是不小,想来足够自己下半年去接手那瞎子岭的血食矿了。 “够倒是够了,只是你早先还想着要多跑几趟,心里踏实。” 徐香主对胡麻的要求,那是无所不应,只是笑着道:“怎么如今倒忽然变了?” “昨天夜里,差点出了事。” 胡麻低声道:“遇着了梅花巷子的人,上来就要强行借血食呢!” 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说,徐香主听了也分明的一惊,立时压低了声音,道:“那张口要借血食的可是姓严?” “梅花巷子里的那位老爷子,人是不错的,每年咱红灯会往上孝敬的血食,都得从他那里入账,但他又守规矩,该上供的他就给咱入账,平时的孝敬,人家倒是不收。” “他教了几个徒弟,平时也都不在府城里呆着,只是来往于各个府县之间,名声倒还不坏,惟独他那第三个徒弟,名声极差。” “早先也不是没有过借血食,或是江湖救急,找咱们讨血食丸的事。” “但他说的好听,借走了的,却没个还的。” “当然,这人名声虽然不好,但你也别得罪了他,他心眼小着呢,就当看着梅花巷的面子罢了!” “……” “那倒是没有。” 胡麻笑着道:“不过我只好奇,他们说的那什么贵人,是个什么来头?” “既然敢称贵人,想必是个世家里来的老爷。” 徐香主冷笑了一声,叹道:“这贵人呐,说法可是多着呢……” “你是咱血食帮的,若是去了下面的村寨,那村寨里的人也觉得你是贵人,也得好好的摆下了席面,伺候着你。” “但到了城里,就没这个讲头了,真有资格称贵人的,起码也得是世家里出来的。” “什么是世家?” “豪门望族,世袭官身,那才叫世家呢!” “你看咱们红灯会,也与很多大户交好,但跟咱们打交道的,都是富绅地主,行商坐贾,可人家世家老爷就不一样了,他们世居城里,只与堂上的老爷们打交道,不与咱相干。” “说白了,咱是江湖上的,人家可不是。” “咱家红灯娘娘,为什么一建庙便出城来了,那也是得避嫌呢!” “以前大家都在城里,但一个江湖里面称兄弟,一个关起门来叙尊卑,井水不犯河水,但建了庙,红灯娘娘继续留在城里,就不合适了。” “……” 听了徐香主的讲述,胡麻倒是明白了过来。 世家,堂官。 当初红葡萄酒小姐说自己本事越大,见得世面越广,便越会看到这个世界神秘而森严的一面,如今倒是应验了。 身在血食帮里,遇不着那些地位尊贵的大人物,却原来是人家根本不受血食帮庇护,他们都是直接与堂官打交道,受堂官庇护的。 这世道乱,普通百姓受了邪祟侵扰,能求的也只是血食帮,堂官们却很少出现。 但一旦是世家里的贵人老爷受了侵扰,那些堂官可不敢闲着呢。 也难怪那什么卫家的姑爷一出事,梅花巷子跑这么快。 “该死的特权阶级,狗大户啊……” 心里暗暗骂着,胡麻一下子就这些人,产生了本能的厌恶与敌视,活该他们被冤鬼给缠上呀…… (本章完) 第310章 梅花巷子 而早在胡麻开始了解这些事情之前,一大清早,明州府城里的梅花巷子,却也热闹了起来。 梅花巷子只是一条位于明州府城城西的小巷,左右也不过住了七八户人家。 这七八户人家倒都是家底颇厚,产业遍及城内各处,但他们自家的人却甚少露面,都养了一帮子专门的仆人与掌柜,帮着打理家里的产业,而他们自家的子弟,也不进门道,不管世俗之事。 每日里,只是读书教子,学艺修身,仿佛是关起门来的一方小天地。 偶尔有所往来的,也都是明州府衙里的人,只是大都低调,却往往不为人所知。 不过,在整个明州府城来说,提起梅花巷子,其实只是特指一家,那便是前面门脸开了当铺,后面一进小院住人的梅老爷子一家。 这家当铺也与别个不同,从来不当穷人的棉袄棉裤,也不当什么金银器皿,古董字画,只是偶尔收些老物件。 且都是死当,不做活当。 他们收上来的东西古怪,有牌位香炉,铜钱破碗,甚至某些棺材冥器,但放在了这当铺里,却不愁销路,时不时便有人过来,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高价,典去一只破碗,或香炉。 甚至还有专门出高价,请当铺里的人帮着家里续族谱,或是刻牌位的。 青衣小厮儿过了许久才过来开门,皱着眉头,上来就要骂人。 “昨天夜里,我本也想着帮他解决了,却遇着了一个古怪的小堂官……” “……我记着先生的嘱咐,没敢招惹。” 听着他的话,那位卫家的仆人知事,立刻就跪了下来:“我家老爷危在旦夕,没办法啦!” 只见这小院子不大,只是假山流水,十分雅致。 价格自是高到离谱,但据说请了回去可保平安,不招邪祟。 老先生却没接这仆人的话茬,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叩门的黑袍法师,忙忙的道:“快一点,我这里有急事。” 一位身上穿着白色内袍的老先生,正坐在了藤椅之中,一边喝茶,一边摇着蒲扇,他身边有着一眼古井,井水幽幽,里面居然养了一红一青两条金鱼。 他似乎也害怕被骂,忙忙说了出来:“是淮安卫氏的姑爷,姓郑,这人本是咱明州府里的人家,曾经中过秀才,后来被卫氏四房的人看上,招去做了一位姑爷。” 他时不时捏了一点红色的米粒一样的东西,丢进井里,看鱼儿争食。 大多时候,有外客来访,都须得先进当铺,说明来意,而且绝大部分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进后面的小院,在前面当铺里,事情便解决了。 “卫氏……” “先生在哪里?” 而这天一大清早却是有人急急的推着一辆拆了顶的马车,慌慌张张进了巷子,急急叩门,一连串响动,乱了巷子里的清静。 “求老大人救命……” 瞧见黑袍法师进来,他也不说话,只是摇着蒲扇,但那法师却忙过来跪下了:“先生,出事了。” 那黑袍法师也忙道:“先生,这缠身的冤孽倒不厉害,我也能解决的,只是出了岔子。” 这老先生缓缓抬头,向后面那辆众人簇拥的没顶马车看了一眼,面露难色:“若只是寻常邪祟,你必不需要来找我,但若是麻烦,咱这里是分香堂,只管给老爷们分配血食呀……” 那青衣小厮儿见是他,便不便骂人了,大门打开,让得这些人进了院子里。 “如今这趟回来是想请了自家先祖牌过去的,却冷不防被村子里的冤孽缠身了,弟子道行不够,只能请先生来看看了……” “……” “嗯?” 这老先生闻言,却是身子微微坐起,低声道:“具体什么样子?” 黑袍法师怔了下,慌忙将七姑奶奶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重点说到了那不伦不类的仪仗。 他其实也怕自己看错了,被人唬住,丢个大脸,却没想,这老先生听他这么细细一描述,却是不由得吸了口气,神色有些凝重的看向了他,低声道:“你没招惹,倒是做对了。” “你道行浅,不知道这明州的事,水可深着呢!” “早在去年冬月里开始,我便已经不是这明州府惟一的小堂官了。” “……” “啊?” 这黑袍法官顿时怔了下,忙道:“那来的是谁?怎么没听见什么动静?哪一门道,哪一堂的?” “……” 老先生却只是叹了口气,并不回答,只是摆摆手,道:“把人送来我瞧瞧。” 其他人忙将马车推了过来,将那车上,神色呆滞的贵人老爷给这位老先生看着,而他也只略略扫了两眼,便也略有愁容,闭嘴不言。 “我家老爷只是招了邪祟,驱走了便是,但昨天夜里也不知遇着了什么,竟是拦着,不让救人。” 老仆人已是紧张了一夜,如今到了城里,也分明带了些抱怨,再次向那位梅花巷子里的老人家磕了头,道:“还求老法师救命,难道这明州府城里,真就连这点子规矩也没有了?” “老先生身为堂官,专管这些邪祟之事,莫不成真要看着我家老爷被邪祟害了?” “……” 满脸皱纹,穿着白色内袍的老人,却只是看着车上的那位贵人。 只见他被冤孽缠身已久,这会子早已脸色发青,眼睛直勾勾的,一会吃吃的笑,一会痛哭,一会子忽又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先取笔墨来!” 老人也不急着说什么,提了笔墨,在他额心画了几笔,隐约勾起了一道简单符篆的形状。 那贵人老爷忽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略显清明,迅速的堆起了焦急慌恐之色,但还不及张嘴说些什么,便又忽地双眼一阖,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才转身看向了那老仆人,缓缓摇头,道:“老夫虽是只管分香之职,但怕倒是不会怕了它们的,只是你尚不知,如今这明州府城啊,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 “去年有青衣闹祟,惹出了极大的动静,却有一位高人在这里斩了邪祟,立了规矩,自那,谁还敢再胡来哩?” “……” 其实他当然明白,斩了青衣,不算什么。 明知青衣是为那位孟家的贵人做事,还敢斩了青衣,而且斩完青衣之后,便吓的那位孟家贵人仪仗都不打,连夜离开,才是吓人的。 只是,他当然不会向一位卫氏的下人说起这等隐秘,以免无形中招来了什么祸患。 慢慢叹着,目光扫过了身边跪着的黑袍法师,似乎隐有责备,又摇头,道:“而你们遇着的那堂官,早先有人察觉,但却不知什么来历,什么究底……” “如今他既是现身了,想必便是那位封的。” “而那位贵人,在明州府城也不知躲了多久,一点子事没管过,如今却忽地派人过来,不许救你们家的老爷,那我们……” 愈发的愁容满面,叹着气:“我们非要管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这……” 那老仆人已经是急得脑门出了汗,神色都有些难以置信,良久才猛得抬头,瞧着已是有些不敬,道:“淮安卫氏的姑爷难道就要在这明州府城里,被这么一只冤鬼给害死?” 梅花巷子里的老人听了,却只是缓缓摇了下头,叹着:“人皆有命呀……” “皇亲贵戚,难道就没有风寒死的?” “……” 这话一出口,不仅那老仆人吃惊,就连黑袍法师都诧异了。 他昨天夜里遇着了那古怪的小堂官,知道有异,因此聪明了一回,跑了回来。 本以为自己没办法,自家师傅总该有办法吧? 可孰料,向来与人为善,尤其是世家及府衙的交情极厚的师傅,这一次居然表现的如此绝决冷漠。 这位贵人受到了冤孽缠身,确实棘手,但他相信自家这位师傅会有办法,可是如今瞧着,他居然也是直接就不想管,甚至说出了人皆有命这种明摆着是想推脱的话来? 气氛因着这一句话的出现,便已极为压抑。 一片死寂里,那老仆人呆着,却也不知想着什么,忽然之间,狠狠咬起了牙,低声道:“姑爷不能死!” 旁边人皆是一怔,看向了他,眼神已显得有些不悦。 身为一個下人,哪怕是卫氏的下人,冷不丁说出这话,也有些不敬了。 “姑爷不能死。” 可这老仆,却似察觉不到周围人眼里的不满,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低声道:“许是堂官老爷还不知道,我家姑爷这趟回来,并不只是为了打扫祖宅,祭奠双亲,其实,其实……” 他说着,也似有些压力,似乎牵扯到了某种隐秘之事。 微一狠心,才道:“其实,他是来取回先祖牌位,然后赶赴怀安府去赴任的。” “咱卫家已为他谋了一个怀安府黎远县的县丞之职,定了日子,让他赶去赴任,如今在这当口,他却忽被冤孽缠身,这事怎么可能善了?” “……” “什么?” 听得这话,那老爷子脸色已是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 (本章完) 第311章 挑新皇帝了(加更啦) 旁边的黑袍法师倒是一下子被这两人的对话,给搞得懵了。 他当然知道这位贵人身份不俗,虽然只是位姑爷,但也是卫氏的姑爷,仅这一个身份,便足以让身为堂官的师傅出手救人了,所以他也才敢把这人给送到梅花巷子里来。 但师傅心有疑虑,不想救人,也就罢了,怎么这老仆人倒是莫名其妙的说起了什么谋得县丞,又要去做官的事? 小小县丞,哪值得在师傅面前说出来夸耀? 况且,如今这朝廷什么样子,门道里的人哪个不懂,府衙里的人如今都夹着尾巴做人呢,你谋了个什么县丞的差,又算个什么鬼东西? 但师傅听了这话,脸色的凝得,出乎他意料,迎着师傅的目光,那老仆却只是微微咬牙,缓缓点头。 “莫要说话。” 正当这黑袍法师觉得疑惑,老爷子忽地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脸色已是非常的沉重,本想开口,却忽然抬头,瞪了一眼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儿。 那小厮多少年没见过老人家这等表情,慌忙叫着:“俺知道了。” 转身出了屋,又大声喝骂着外面的仆人都别在门口靠着,便是在小厨房里烧着饭的,打扫庭院的,也赶紧离开,全都躲到大门外面,去巷子里面站着,等院子里的人叫唤。 “所以……” 朝庭不管事,那是很多年了,大家都已习惯。 但是,挑新皇帝? 起码以黑袍法师这个层次,难以想象这事有多大。 “……” 旁边的黑袍法师,本一脸的焦急,实在不知道自家师傅说的是什么,但看着他脸色凝重,又不敢问,而在焦急中,终于听到了师傅的话,却也一下子将他吓的瞠目结舌,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老仆人万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句话,倒被眼前这老人猜出了这么多的事,一时间,只吓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终于……” 皇帝被剥皮的事,也早已不算秘密,不知多少人都暗中谈论甚至被当成了一个奇谈,流传到了民间。 老爷子目光凝神看向了他,不容得他有虚言,低声道:“你家老爷这时候却接了那里的告身,还是卫氏给谋下来的,所以,他是去除匪,还是……” 老仆人也不知自己说这个是好是坏,心里已是极为紧张,但为了姑爷,却还是点了点头。 梅花巷里的老爷子见状,也知道不必问了。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老仆人一开始忍不住说了出来,但如今却意识到了事情太大,不敢说了。 “……” “……” “借了蝗灾,蛊惑灾民,抢占府衙,开仓放粮的就是他们吧?” “如今虽然邪祟闹得厉害,但该有告身,也该有的,可如果我记得不错,那黎远县正有個青莲教闹得很厉害?” 直到人都已经走光,老爷子也慢慢的看向了那老仆人,低声道:“黎远县,倒不算什么。” “……要开始挑新皇帝了?” “……去给人做师爷的?” 只是一句话,却似在这暗室之中,打了个霹雳,竟有种把人魂都惊了出来的感觉。 心里暗自点头,答案其实挺清楚的,若真只是为了除匪,以免天下大乱,那么派过去的,应该是门道里的捉刀人才对,怎么轮得到这么一位毫无道行的老秀才? 他缓缓点头,终于慢慢说了出来:“所以,确实开始了?” 老仆人结结巴巴,努力的道:“我只知道,老爷这次身负重任,一定要去赴任的,老实说,若是时间足够,便是请卫氏过来找人都行,但如今我家老爷可拖不了这么久了……” “还是请堂官老爷出手,救救我家老爷吧?” “……” “莫再说这些话了。” 老爷子一抬手,便阻止了他跪下来,神色忽然变得严肃,看向了老仆人: “你家老爷,便是一过来,就被冤魂缠身?难道没做准备?” “……” “做了呀……” 老仆人着急道:“为了稳妥,本就先派人过来看过,确定那口井里没了妖祟,饶是如此,为了稳妥,还是封了了,结果走在路上,莫名的便被缠了身……” 梅老先生皱起眉头,又忽然看向了自家的弟子:“那遇着的那小堂官,又是怎么说的?” “她……她也只是说,那冤孽索命,天经地义,外人不要插手……” “……” “外人不要插手……” 梅老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个话,才忽地深深叹了口气,道:“难怪啊……” “我刚刚还不明白,那位贵人,怎么会管这等小事?” “呵呵,看样子,人家虽然待在了这明州,藏得极深,也不与明州府城的人有任何往来,但其实人家什么事都明白。” “选皇帝的事非同小可,他不可能察觉不到,现在没准就是以小见大,故意表明态度来的……” “……” “所以,其实我家老爷不是意外的撞了邪祟,其实是有人故意对我家老爷……” 老先生的话,其实说的还不甚明白,但那老仆人却是忽然猜了出来,一时间汗如雨下,面若白纸,慌忙道:“老先生,我连这等事都说了,您可千万……” “莫言!” 而那老先生却只是忽地一伸手,阻止了他,这仆人忙住嘴,只是眼巴巴的盯着。 这位老先生,也是不停的松开又握紧手掌,仿佛经历着极度的煎熬,良久之后,却忽地做了决定,眼睛直直的盯着老仆人,沉声道:“你记着,既是那位的意思,谁也救不了你家老爷。” 老仆人已经吓的睁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老先生压低了声音:“但是,你如果真的如此担忧你家老爷的性命,愿意冒险,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我……我愿意!” 老仆人慌忙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看着这仆人倒是忠心耿耿的样子,老先生也微微凝眉,做下了决定,忽地起身,来到了那辆车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贵人老爷身前。 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看,又搭着他的脉门,试了半晌,然后向那仆人低声道:“你家老爷被冤孽缠身,每拖一日,福缘性命便浅了一分,但我可以典给他一物,暂保住他。” “只是,我不收伱家银钱,只当你从我这里偷的。” “而你,则需要立刻快马加鞭,赶往二百里外的彭家集,到西南方南山坳的苟子营里。” “在那里,黑布蒙上眼睛,摸索着往前走,每当身边出现了笑声,便转身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连拐五个弯,若是不死,便揭开眼上蒙着的黑布。” “如果你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庙,那便三步一个头跪着入庙求神,把你家老爷来历与即将赴任的事情,全都说清楚了。” “若是庙里神像开口与你说话,你家老爷,便有了一线生机。” “而对方若要向你讨要祭品,什么三牲血食,你都不要提起,直接便说一件事,许是能打动它。” “……” “……” 这一连番话里,古怪诡异之处颇多,但见老先生说的郑重,这老仆人却也不敢多问了,只能努力的把这些话给记下了下来。 待到老先生说完,他心里尚有疑问无处,可是抬头看着这老先生,却见他已是径直起身,回到了内堂之中,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就连内堂的门也关上了。 这老仆人反应了半晌,才忽地明白过来,忙忙的起身,到了前面当铺里,目光一扫,便随便的拿了一件牌位,快速出来,塞到了自家老爷手里。 整个过程中,就连当铺里的掌柜,也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仿佛没有看到。 然后,这老仆人才向其他几个仆从狠狠瞪了一眼,让他们照顾好老爷,自己则是扯下了一匹拉车的马,快速出门,听得一阵得得声响,已是远远的出了巷子去了。 院子里的人,被这神秘气息惹得心间发毛,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有那黑袍法师,忙不迭跟着进了内堂。 只见老先生正跪在了蒲团上,向了上面阴晦不明的几个神像磕头,低语许久,才将手里握着的三柱香,谨慎的插进了香炉里。 他到此时才着急问道:“先生,那是……” “这位贵人老爷,值得一救,但不是看他,也不是看卫家的姑爷身份。” 梅老先生在蒲团上站了起来,才缓缓的说道:“只不过,不该由我来救,你更救不起,如今这整个明州及周边的地界里面,惟一能有可能救了他的,便只有那个黑色庙里供着的人……” 黑袍法师已经猜到,只是不太敢确定,小心翼翼的道:“我听先生说过,那庙里供着的是……” 梅花巷里的老爷子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声音低低的道:“五煞神。” “五煞神?” 确定了这话,那黑袍法师都忽地吃了一惊,颤颤的心慌,口唇发干,低声道:“那等又凶又戾,又没规矩的东西,怎么敢请他过来?” “没有办法。” 那梅花巷子的老爷子摆摆手,显然比徒弟更知道这东西请过来的后果,但却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想保他的命,也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行了……” “这老秀才,改了大命哩……” (本章完) 第312章 入府之机 原来就是什么世家老爷和所谓的堂官蛇鼠一窝呀,那不关自己吊事。 本来胡麻就不打算在那位井里的阴祟与她的负心郎之间的事情里插手,毕竟自己跟她之间的恩怨已经了了,如今见着牵扯到了什么堂官,什么世家,就更不感兴趣了。 该小心还是要小心的。 如今的自己,在大羊寨子的乡亲们眼里,那可是真个出息了,好歹也是血食帮的小管事呢,而若知道了自己成了掌柜,那更是得上天。 但地位爬上来了,见识也广了,心里倒真的开始有些压力了。 早先自己在红灯会里混成了掌柜,便有了种在明州可以横着走的感觉,但如今再想想呢? 当时那种心态,跟在城乡结合部跟了个大哥,与城南的扛罢子干了一架,打的对方落荒而逃死在了臭水沟里,便觉得自己谁也不怕,在城里横着走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倒不是千山万水,而恰是层次二字啊。 千山万水也有机会相逢,隔了层次那真是见了彼此的面,也完全不会相识。 当然,操心这些是没有用的,修行才最重要。 当然,自己有本命灵庙里的神像照见,走错路的可能性倒是不高,但哪怕只是照了绣花描样子,也仍然是水磨功夫,这速度可提不上来。 守岁人炼活首脑,需要一丝一缕,缝花一般的小心谨慎,错得一点,那起码也会是个脑血栓。 “……” 慢! 实在是太慢了。 那一小块血食,连徐香主都吃了一惊,只是不太敢确定,于是忙忙的找来了一位老供奉帮着看,倒也是熟人,正是欠了胡麻一百二十颗血食丸的老算盘。 前不久,他已经把洞子李家带回来的血食,拿给人看了。 这老头子如今与胡麻也混得熟了,凑在他的手里一看,便立时吃惊的一把抢了过去,对准了太阳,左看右看,愈发吃惊。 前两年配完了油灯,他又用了三年潜心修行,由得崔干娘她们在江湖道上胡作非为。 若要形容,仅是炼活首脑这一项,比起当初炼活心脏的难度,高了何止十倍? 而首脑都如此之慢,神魂又该如何? 胡麻不由得揣测起了季堂,将他入府的经历,仔细的研究了许多遍。 这位乞儿帮的帮主,是個实打实的入府守岁人,而他单单是走入府这一项,便用了五年的时间。 前两年时间,四处搜刮,敛财,只为了配起那两盏可以分别杀死首脑,以及让自己生魂变死魂的油灯,而这两年,也恰是乞儿帮最猖獗,做大案最多的时候。 从朱门镇子回来胡麻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入府的修行上,自过年之前开始,他便在准备着入府之事,到了如今,已经准备的时间不短,可说起这感觉,却还只有一个字: ……胡老爷现在最不担心的,就是这个了。 而且,消耗掉的血食秘药等等,不计其数,从他被搜魂留下来的笔记里,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一一窥见的。 “哪里来的?” 甚至胡麻都知道,这厮为了入府,其实把乞儿帮这几年积攒起来,准备给上面人交供的东西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可谓是用一整个平南道上的乞儿帮,来供养他自己一个人。 没办法,那时候他就是需要银钱,需要各种秘药来配置油灯。 整整三年,他才入府成功。 但如今的自己呢? 因着省了两盏油灯,所以时间上便先省了两年,再又有着本命神像照见,又省了许多弯路至于血食…… 胡麻便笑道:“路上捡的,你且看看这怎么样?” 由此倒是可见,想要入府,时间,血食,精力,甚至运气,都缺一不可。 因为是洞子李家得来的东西,其实不怕别人追根问底,所以也敢这么开玩笑。 当然,自己有整整两筐的事,那是绝对不能告诉旁人的。 “哪里捡的?” 老算盘顿时激动起来,严肃道:“你带我过去,我也要捡一点。” “?” 胡麻听着都懵了。 “不对,也不是捡,这本来就该是咱的。” 老算盘严肃了起来,大声道:“如今青衣帮被咱干掉了,这明州府城里的血食矿,可都是咱红灯会的。” “一定要找,找着这玩意儿是从哪里矿里出来的。” “……” 胡麻见他如此认真,也只好笑道:“那倒麻烦,这可是外地捡的。” “噢……” 老算盘有些遗憾,却还不死心,道:“那距离远不?不远的话,也可以是咱红灯会的。” “倒也不算远。” 胡麻道:“快马加鞭的话,走上二十来天也就到了……” 老算盘一下子遗憾了起来,看出了胡麻不像是在撒谎,道:“那就可惜了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最上好的血食矿才能割出来的,咱们这里割的血食,为什么要炼成了血食丸才能吃?” “因为多少有些不干净的东西,炼过之后比较好,而这东西,割下来就能吃的呢!” “其实咱红灯会每年也能割出这么一点东西来,只可惜,咱们反而瞅不见,直接就给了分香的老爷了,护法大人都不见得能享用。” “说白了咱福份不够,得是那些世家里的老爷贵人们,才有资格享受这种上品的血食供养呢……” “……” 胡麻倒是惊讶:“血太岁,不就是最好的?” “嘿嘿,血太岁当然是最好的。” 老算盘闻言却是笑了两声,道:“但大宅院里住着的,穿金戴银,跟外面挑着担子倒夜香,一到年头连双鞋都穿不上的,若非要论起来,也都是人,但人与人比,能一样?” “这血食啊,分品质,还分地方哩,咱们明州府这边,也就老阴山里出的血食好,不光血食,天材地宝还多哩。” “只可惜,咱红灯会能采割的,也就山北这几个,更深了好多地方,可不敢去。” “……” 胡麻听了,倒也能理解,八百里老阴山,地方可是大着呢,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便是血食帮,也探不出那么多来,回头自己倒是要找山君聊聊。 确定了自己手上的是好东西,心情也便轻松起来,笑道:“真是好东西,要能有一筐就好了?” “你还想要一筐?” 老算盘下意识往自己怀里揣,道:“我有这一块就可以了……” “好家伙,账还没还,倒又敢惦记?” 胡麻一把夺了回来,心想等到了血食矿上,肯定要跟这老算盘好好的算上一笔账。 无论如何,自己倒暂时不必为入府阶段的血食发愁了,只是这入府需要的时间却还是有些作难。 难不成自己也真要苦苦熬上个一两年,才能迈过了那个门槛? 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还是想着要快一点。 闲了下来时,便又将当初季堂入府间的经历仔细研究过几遍,倒发现了一个关键。 这乞儿帮帮主季堂,为了入府,足足三年低调行事,但也不是完全顺利,在他炼活首脑时的第二年,便经过一场恶战。 乞儿帮毕竟伤天害理,恶事做的太多,时常有不甘的冤魂找他们索命,只是乞儿帮的人也都有门道,这些冤魂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但事情多了,便也有了意外。 曾经有冤魂复仇无望,深夜哭诉,被一位夜游神乌姥姥听见,她是受了香火的,便要管这事。 结果来找乞儿帮麻烦时,却失了手,那季堂不好收拾,一番恶战,倒杀了乌姥姥手底下的一位烧香,然后逃掉了,当然,季堂也不好受,当真是差点丢了小命。 本是以为大受损失,却没想到,事后发现逃得了那一命,自己的进度居然一下子涨进了不少,倒又赚了。 这件事让季堂印象极深所以被搜魂的时候,才交待了出来。 “难不成被堂上客追杀,倒是会进度大增?” 胡麻细想着这事,也不由得有些心动:“这乌姥姥是谁,我也过去找找看?” 不过也终究只是一个想法,还是算了。 修行进度固是重要,但安全也重要,入府的关键时候,去招惹这堂上的东西,太危险了。 而在胡麻正为了自己入府之事深忧之时,三百里外,一处常年阴云密布的山上,淮南卫氏的老仆人,如今却也顺着崎岖的山路,蒙着自己的眼睛,摸摸索索来到了一处古怪的庙宇前。 他一路提心吊胆,只觉身边诡异嬉笑不断,还有无数只手伸出了拉自己的裤角,各种摸摸索索的感觉在身上游走。 只恐在不知不觉中便丢了性命,亏得运气不错,竟是真的过来了。 揭掉了眼上蒙着的黑布,他便心里一阵哆嗦,这一路上虽然辛苦可怖,但好歹以为自己是在拜神,可如今睁开了眼,竟以为自己是进了土匪窝子。 身前那庙是黑墙,庙前一个硕大的香炉,看似铜质,上面却有些黏糊糊的物质,仿佛是血迹。 庙内,供着一个黑色身躯,头生五首,狰狞可怖的恶神。 再看周围,却见是一座硕大的荒山,到处飘着浓烈的血腥气味,荒凉阴森,只有诡异怪石,以及枝丫横生的枯树鬼木,枝梢上吊着一只只随风晃动的血肉皮膜。 最重要的是在庙前,放着几排巨大的木架子,上面满是些被剥了皮,赤条条的事物,一排一排的排列齐整。 上面各有招牌,分别列着几个字: 和烂骨。 饶火把。 不羡羊。 (本章完) 第313章 五煞老爷 老仆人已经做足了准备,便是先前被蒙着眼,也壮着胆子,一点点摸索了过来。 但是睁开眼的一瞬,还是被面前的景象吓到。 “我是在拜人,还是在拜鬼?” 这位卫家的老仆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小香火庙宇,不知拜过多少,但如今睁开眼来,却被眼前景物惊住,竟是一时都忘了说话。 这个地方,照理说是供了堂客的,供了堂客,便说明有神明守着,不说风调雨顺,也该人畜平安,可如今这一睁眼,自己看到了什么,怎么倒像是进了地府之中? 从到了这地方,他就一直没有看见人,只有倾塌的房屋,与荒芜的野草,草间尽是些零落的枯骨。 而如今到了这里,竟是荒草都要看不见了,只觉滚滚死气,迫人眉眼。 “呵呵呵呵……” 也在他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忘了说话之际,耳边却忽地有无数诡异笑声响了起来,那些笑声,似乎也一直在等他睁开了眼睛之后的反应,得意促狭,贪婪古怪,不绝般响于人耳。 笑声引动了周围的,仿佛没有东西不在笑。 周围的树梢上,挂着的人脸一般的干枯皮膜在笑,周围无数隐约间看不清模样的影子在笑。 “舍下一具臭皮囊,留下真灵在此间……” 随着这一拜,周围忽地变得静悄悄的,那些伸向了老仆人后背的枝枝皆停下,周围散乱晃动的影子,也仿佛消失不见。 在这细密低沉的讨论声里,老仆人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花,隐约看到,身边阵阵阴风打起了旋儿,仿佛无数只手纷纷向了自己的身上抓着。 “……” 旁边也一下子有好几個声音响了起来,纷纷吃吃的笑:“那是自然,老爷最擅渡人哩……” “饶火把也无妨,好在新鲜,骨肉筋道,正好下酒。” “……” “嘻嘻嘻,老爷如今威风不在,被人小瞧了哩,一个仆人就敢来拜见老爷……” 而在自己身后,那些枯萎怪异的树枝,都仿佛活了过来,一点一点伸向了这老仆人的后背。 笑声里,让人心里恐惧难受的声音响了起来:“居然还有送上门的?” “人世艰苦,不若往生……” 那声音低低的笑着:“你倒是会挑地方,我家老爷,确实最擅救命。” “……” 这仆人低头跪着,仿佛感觉到有刀子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他也惊悚到了极点,忽地豁了出去,拼命大叫:“老奴几两碎肉,不值什么,只愿以一县香火,供奉老爷……” “可惜老了,只能作饶火把!” “你……” 一个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这老仆人正额头触地,不敢抬头,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是在自己身前响起,伴随着咕噜咕噜,以及阵阵的肉香。 这仆人是见过世面的,一时只觉自己落入了鬼窝,但他却在自己几乎要被这恐惧气息吓晕过去之时,却忽地一咬牙,反应了过来,猛然向了前方的黑庙,行五体投地大礼,同时口中大叫: “淮安卫氏仆,拜见老爷,求老爷救命……” 就连身前架子上,那挂着的血淋淋,赤条条的东西,也仿佛在一个个努力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自己发笑。 “……” “求我家老爷救命?” “一县香火?” 倒是随着这句话出口,周围的诡异混乱,忽地消失,分明感觉滚滚阴风,都消散了不少,刚才的诡异声音,也换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疑惑: “你只仆人一个,能有一县香火?” “在五煞老爷面前,可要小心,说错了话,要拔舌哩……” “……” “五煞老爷?这庙里供的是五煞老爷?” 老仆人一时心思混乱,也只努力跪着,大声道:“老奴自是没有办法,但我家老爷却有办法。” “他已得了告身,不日前往黎远县赴任,只是如今被邪祟所扰,命在旦夕,老奴得高人指点,特意来拜五煞老爷,若得老爷救命,愿奉老爷香火……” “……” 听见了这话,周围更加的安静,气氛不再混乱,却仍是阴冷。 老奴知道自己一条小命,只在展念之间,大气也不敢出,却在此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来!” 他身子一震,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眼睛都因为恐惧而不敢随便睁开,但终是有股子底气打底,慢慢的,看向了前方。 这一看去,却又觉得心里一惊。 刚刚蒙着眼睛找过来时,只觉到处都是人,仿佛热热闹闹,道旁夹迎,无数手伸向身上。 刚刚以额触地,同样觉得周围到处都是莫名的东西,让人神惊魂丧。 但如今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仍在荒山之上,黑色庙前,两侧木架,尽是一些鲜红的血肉,兀自血水,顺了木架,一点点的滑落在地上。 而在庙前,木架之间,却正或立或坐,有着五个模样古怪的人,他们穿着各式的衣袍,惟一的一个特点,便是脑袋之上,居然都顶着一枝香,散发出烟雾,却是时时点燃着。 而那香,却是直接插进了他们的脑袋里,与血肉共存,香上飘散出来的烟,则进了庙里,与那诡异的神像相连。 正与自己说话的一个,是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着一柄刀,正在木架子的尽头,为一个东西剥着皮,刀法娴熟,动作轻巧,而被他剥皮的东西,却赫然仍然活着,眼珠子骨碌碌转。 剥皮男子身边,却是个敞开衣襟,正奶着孩子的农妇,表情似笑非笑。 再旁边一个,是肩上扛了镰刀,眼神古怪盯着老仆人脖子的干瘦细长身子的男人。 剩两个,却一个是坐在了地上,嘴里撕咬着一只肉腿的肥胖壮汉,一个是手里拿着风筝,穿着大红大绿的衣服,脸上画了两抹腮红,看起来个子极矮,没长成的小孩模样。 “这是庙里的烧香人?” 老仆人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忙忙低下头来,只觉满心惊恐,他是大户人家仆人,也跟着见过不知多少世面,但何曾见过这等像邪祟多过像人的烧香人? “你家主人,真的愿意以一县香火,供奉我家五煞老爷?” 肉架子之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仿佛连庙里的东西,也正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我……我家主人……” 老仆人壮起胆子,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低低的回答:“乃是淮安卫氏姑爷,二十年前中了秀才,如今得了告身,正要前往黎远县赴任,本就正需要堂上老爷庇佑……” 边说,边忙忙按了梅花巷老爷子的吩咐,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呵呵……” 他的话尚未说完,另外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那你可清楚,我家老爷最是心善,但不论到了哪里,当地的福份,却不一定撑得住……” 老仆人立时道:“主人如今便在明州,还请五煞老爷,千万开恩,护我家主人周全……” “明州……” 这五人面面相觑,忽地同时发笑起来:“老爷本就快要去明州办喜事,如今竟是赶一块了?” 他们五个人笑,但笑声里,却似乎多出了第六个笑声,愈来愈响,竟是将他们的笑声,也都给压过去了。 …… …… 刑咒十遍,杀咒十遍,枷咒十遍。 守岁人门道的进度取不得巧,那镇岁书上面的本事却不能落下,早先胡麻给自己定了力士、咒术、镇物三个点重。 经得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学了稻草编草人,水土捏泥人,撕纸黏纸人,手艺倒是大涨,也渐渐的有了几番心得,明白了不同的载体不同的效果。 在此之后,当然便是深入熟悉咒术,镇岁书上的四类大咒,刑、杀、枷、消,刑咒与杀咒,他之前都已经用过,如今学的便是枷咒,至于消咒,太过深奥,如今倒是学来尚早。 当然,仅是这三咒,想要真的做到烂熟于心,念动咒起,也需要苦功夫的。 这一日先炼了一圈大摔碑手,又在回庄子的途中多念了几遍刑咒,回到了庄子,热毛巾擦过了手脸,便拖着疲惫的身躯睡去。 却冷不丁,忽觉得一阵阴风扑面,他迷迷糊糊,发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定睛看向屋里,便见模糊的油灯下,正跪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影子。 胡麻今非昔比,随时便可念出刑咒来,胆气也壮,并不害怕,只是冷声厉喝: “你是何人,敢跑我这里来?” “……” “恩公如今本事大了,竟不记得旧时的乡邻了……” 那跪在了床前的鬼影,却中哭哭啼啼的说着:“早先我被困井底,还是恩公劝我搬家,将我迁至路边,倒让我终于守着了那负心人,有了找他讨了孽债的机会。” “但那负心人今非昔比,有了靠山,欺我软弱无力,竟是请了五煞神来,想要将我打的魂飞魄散,求恩公救我性命哩……” “……” “五煞神?” 胡麻也正耐心的与她说话,但听到这个名字,却心里微惊,忽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看向床前,却已空无一物。 只是那冤鬼哭哭啼啼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不去。 (本章完) 第314章 灵泉取宝 “旧相识……” 坐在了床榻上,胡麻琢磨着,倒反应了过来,心里倒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入府修行之事,哪曾料到,这井里的冤鬼,竟会来到这里托梦求救? 论起来,大家并无交情,且自己就是个血食帮的小掌柜,她哪有道理来找自己求救,难不成,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做主了? 细细一想,倒是叹了一声。 论起来,自己其实不必管她,只是一想到她刚刚说的话,倒也不由得正视了几分,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那些人,竟是请来了五煞神,只为了对付这只冤鬼? 照理说,不至于吧? 那卫家不还自称是什么世家,什么贵人,难不成在明州府,连这点头脸也没有,都请不到一个能除井祟的,临到头了,竟是要直接请五煞神这样的凶物过来? 大炮打蚊子都没这么夸张,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寻思的,图个啥呢? 只不过,也偏偏是因为听到了五煞神的名头,胡麻倒是略略心动了起来,静室里凝思良久。 为了帮到张阿姑,自己也早打算对付这东西,甚至还与二锅头聊过,但如今,距离张阿姑嫁人,还有几个月,自己也没做好准备呢…… 事情倒有些纠结。 “小红棠,小红棠在么?” 自己当初虽是点炉子的,却是行了走鬼人的事,所以会沾上这因果。 救吧,凭白多事,况且事情大了,自己这血食帮的小掌柜,不一定撑得住,不救吧,也会觉得心里愧些,心思不畅。 “这是什么话,大晚上我光着过去?” 边说,边拉住了胡麻的手,道:“山君爷爷让我叫你过去呢!” 小红棠闻言,却是怔了下,道:“胡麻哥哥,你现在不用穿衣裳呀……” 因着劝她搬家,却又使得她真堵住了负心人,负心人又请来了五煞神,她又来救助。 正迷糊间,小红棠从屋子外面跑了进来,焦急的道:“胡麻哥哥,胡麻哥哥快来。” 仔细想来,这事倒还是第一次自己处理时的方式原因。 “还不快来?” “山君?” 好端端睡在家里,却赶上了这档子事。 却不想梁上没有动静,似乎小红棠偷跑出去玩了,正考虑着要不要点起香来,唤她回来,但胡麻却忽觉得头脑略略晕沉,忽地心里起了微微的警兆,快速的四下里看去。 自己刚刚应该是醒过来了,但如今,又似乎没有全醒。 胡麻顿时郑重起来,边起床,边道:“等我穿上衣裳。” 胡麻正觉得荒唐,却是一转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居然看到自己还在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被子都盖得端端正正。 他在屋里,向了梁上低低的唤了两声,想问问她这种事是怎么才发生了的。 自己本是守岁人,守岁人不沾因果,对这井里的东西,能斗得过就斗,斗不过就逃,她又不能离了井来追自己,左右沾不上事。 一来二去,便都是因果。 忙又低头看此时的自己,却见身子轻飘飘的,半透明状,身上还穿着自己平时穿得最多的庄子里的黑色袍子,腰间系着青带,脚上都还蹬着那双麻鞋。 但当时的自己,还是受了婆婆以及二爷所代表的寨子里的人处事态度,因此没与她斗,而是哄得她搬家迁骨,兵不血刃,解决了这個问题。 正惊讶间却忽地又听到了不远处,有个温润的声音。 胡麻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了窗子外面,距离这里起码有二十里的老阴山,竟是无形之中拉得近了,自己看到了那一截老树桩,便在山上,山君正坐在树桩上,淡淡看着自己。 小红棠也拉着胡麻的手,要带他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胡麻便要跟了去,却又忽地反应了过来,拉起小红棠的胳膊看了看。 那块青布还在,且仍是系成了一个有点丑的蝴蝶结模样。 看样子是真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跟了小红棠往外走,或者说,倒像是飘着的,如风一样,耳边只听得一阵呼啸,眼前的一切变化,便已来到了老阴山里,坐在树桩子上面的山君跟前。 山君也转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刚刚先查看小红棠胳膊的举动,不由笑道:“果真是警惕。” “但在老阴山跟前,还有人敢变了我的模样害你不成?” “且跟我走吧,有些要紧事,得带你去看看!” “……” 胡麻忙点头答应着,只是对自己如今这状态,却着实有些惊讶。 “也是你学本事的时候肯下功夫,阴气滋养了七窍,不然想唤你来,倒做不到。” 山君说着,从树桩上站了起来。 胡麻以自己身体入老阴山时,从未见过他起身,但如今,却看到他这一站起来,身体竟像是可以不停的长高,长到自己需要抬头仰望的程度。 而山君看起来,则也像是在控制着,身体微微摇晃着,便已带了胡麻,忽然向着老阴山里面行去。 仿佛只是一瞬,又似乎已走了好久,他忽然停下,向了前方指着,道:“你看。” 胡麻忙定睛去看,便看到那仿佛是山脚下的一个村落,只是不知位于老阴山的哪个位置,村里看起来普通,也只座落了二三十户人家,皆多是茅屋草墙,看起来,颇为简陋穷困。 只是,这村里的人,倒是都看起来良善热情,圈里的猪都养的肥壮憨厚。 正有一位背上背着孩子,穿着粗陋宽脚裤的农妇,站在了一户人家前面叩门,瞧着似乎非常疲惫,向了里面唤着:“家里可有人呐?” “俺是过路的妇人,投奔亲戚去的,到了这里,又饥又渴,身上也无钱财,好心人可否赏碗粥吃?” “俺不怕饿,但怕饿着了孩子呀……” “……” 胡麻见着这样的影像,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山君,但山君却只让他瞧着。 孤身妇人,还带了孩子赶路,何其艰难? 难道是个害人的? 正当胡麻心里响着,那户人家里的门打开,却是有些惊讶,慌忙的请这带了孩子的妇人进来,并唤着自家婆娘:“来客人了哩,多添瓢水,多下两把米,招呼人吃顿饱饭哩……” 事情的发展与胡麻猜想的竟不一样,这竟是户好人家。 见着妇人可怜,不仅留她吃饭,还特意熬了一锅稠粥,然后请她坐下,又叫来了自家的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一起吃饭。 他们家算是殷实的,只是三个小子能吃,家里瞧着也紧巴,但一家子身体康健,也是福气事。 “遇着好人家了……” 那妇人吃着粥,满脸的感谢,攀谈着:“好心大哥,大嫂,咱这村子里真是好福气,粥也香,水也甜,大人无病无灾,小孩子也长的结实,这村子里面,可真是好风水呢……” 村里人家笑道:“那可是,咱这村里倒不富裕,但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倒挺好。” 妇人又是一通夸赞,道:“但瞧着井里也没井,从哪里吃水?” “西边山坳里呀!” 村里人家笑道:“山坳里的泉水好哩,四季不缺,泉水甘甜,最是养人哩!” “你上路时,打壶泉水,俺再给伱抓点米带着别饿着孩子。” “……” 妇人千恩万谢,得了这村里人家给的两把米,还有一个葫芦,果真带了孩子,循着指引,来到了山坳之中,看到了那一眼汩汩流出的泉水。 这泉水汇成一潭,时时皆满,却又不溢出,每当取走了水,水便又自动填上。 而她却没有取泉水,随手扔掉了葫芦,将背上孩子取下。 冷淡一笑,竟是直接将孩子扔进了水里。 那孩子一边啼哭,一边钻进了泉眼之中,不多时,忽然抱着一条白色的鱼钻了出来。 这农妇便展开一张黑布,连孩子带白鱼,一并裹了,转身就走。 紧接着,那泉水忽地变得浑浊,甚至里面泛起了血丝。 “这是什么?” 胡麻跟着山君,看到了这古怪奇异的一幕,已是满脸的惊讶。 而此时的山君,却明显只是冷着脸,在他的目光下,胡麻仿佛看到了这个村落里面,一户户的农家,脸上失去了那喜悦满足的表情,孩子开始生病,大人也变得虚弱。 就连村子里的猪狗,也没有那么肥壮了,还有不知名的邪祟,悄悄的潜入了村子里,伺机害人…… 只是因为这么一个举动,这村子倒像换了一副景像。 “憋宝人。” 山君则是看了那村子良久,才声音低低的说了出来,神色淡漠。 胡麻倒是一惊,他听说过类似的名头,那个瘸腿的地瓜烧,不就是憋宝人? “这村子里的人有福缘,也敬我,所以他们便得以在这风水宝地生活,那眼灵泉,便是他们的福缘所在,常饮泉水,便可百病不生,身体康健。” “这是他们应得的,天地有灵物,良善人家方有德居之,但这些憋宝人,却以阴险手段,潜入山间,取走了泉水里的宝贝。” “灵物一去,阴秽汇聚,灵泉成了怨泉,福缘成了恶报。” “前几天开始,这帮子人来了山上,已经窃去了不少灵宝,造了多少孽了……” “所以,我最讨厌这些术士。” (本章完) 第315章 憋宝之人 看到山君那脸色阴沉的模样,胡麻都下意识的有些发毛,自己自打见过这位前辈以来,只见他气质温润,说话轻淡,除了爱凑热闹,爱吃席之外,也没有其他明显的喜怒。 如今,倒还是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了憎恶,以及,若隐若现的杀机。 “那山君前辈,为何……” 胡麻再次转头看了看那个村子,萎蘼凄惨,又转头看了看山君,小心抬手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因为他们也都是有来历的。” 山君听了这话,倒是声音轻轻的叹了一声,道:“这群人不傻,没有深入老阴山,只是在边缘憋宝,造煞,我若对他们降了灾,那便是我不守规矩了,你倒莫要小瞧这不守规矩几个字。” “我若不守规矩,便也会有人对我不守规矩,那我苦求的这一点清静,也就守不住了。” “……” “守规矩……” 胡麻果是对这话有些不以为然,皱着眉头道:“那这些人呢?” “……” “呵呵,当初如果不是你家婆婆,亲手把有了异心的他赶出了老阴山,宁愿来求我护着伱,孟家派了那只行子过来找你时,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把你掳走?” 只不过,也是因为听着这些,胡麻心思倒微微凝重起来,事情倒是有趣了,自己本就一直惦记着找他呢,他倒主动送上门了…… 山君闻言,那模糊的表情上,似乎有些失落,低低的叹着,道:“有人盯着我,生怕我不守规矩,而他们身后的主子,却是有很多人乐意看到它不守规矩的样子。” “因为他越不守规矩,原来封了他的人家脸上才更难看,也才更容易让人看笑话,你家婆婆在祖祠,便也理不直,气不壮。” 山君淡淡的说着:“便是当初你们胡家亲自封的五煞神,他本该护着天下走鬼人的护法神,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眉梢都微微一跳,尤其是捕捉到了话里提到的婆婆。 “呵呵,你现在终是还小,不曾明白,世家传承,靠的不是什么官身,也不是哪辈出了个厉害的人物,靠的正是这些你不在意的规矩啊!” “规矩乱了,便离倾覆不远了……” 一切都是有讲头的,张阿姑作为走鬼人,说过第一次起坛非常重要,她就是吃了第一次起坛的亏,但是细想想,她是家族传承的走鬼人,如何能不明白道理,非要吃亏了才懂? 其实,她已经非常谨慎了,为了稳妥,请的是走鬼门道的护法神,是堂上客,知根知底,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但偏偏,就是被走鬼人门道的护法盯上了,这心如何不绝望? 难怪,张阿姑每每说起自己的命运,都会如此的绝望,甚至不愿求人帮忙。 而连自家封的护法神,都开始作乱了,这门道又怎好说不乱,简直乱到了极点好嘛…… 这番淡淡的话语,已使得胡麻心间豁地大亮,明白了很多。 忙道:“所以,他们背后的主子是……” “你早先便打听过它,不是么?” “……” “他们以这种阴险手段取走了天灵地宝,也不知害苦了多少百姓,难道就是守规矩的做派?” “……” 难怪,二锅头说走鬼人的门道,乱的厉害。 “他们背后的主子,跟我是不一样的……” ……难道这就叫缘份? 心里想着,便也微微凝神,低声道:“看样子也是熟人。” “只不过,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难道,也是有什么说头的?” “……” “我也看不了那么远。” 山君低低叹了一声,道:“他有自己的香火地,虽然都已经被他祸祸的差不多了,但这等堂上客,若无邀请,也不会轻易的过来,更何况他没道理不知道你还在这里……” “但不论什么原因,他既然决定了要来,便说明了他也做好了准备,想试试你的斤两。” “如今,他手底下的烧香人已经过来了,特意在这里憋宝害人,既是为了试探我,也是为了造煞。” “等到五煞齐备,便是他堂而皇之降临此地的时候。” “……” “五煞齐备……” 胡麻想到了自己刚刚看到的景像,仅仅只是憋宝取灵,便已经让那样一個平祥宁静的小村落,变成了如此恶煞之地。 那若是等到所谓的五煞齐备,这些村落,甚至说整个明州府,又会变得如何? 隐约间,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些难以置信之意,堂上客,便是得了香火供奉的,已非山野村怪,但怎么瞧着,凶神造煞,比之前的青衣闹祟还厉害? 山君知人心善恶,他倒是无法一下子看穿胡麻心里的想法,却也能感觉到他如今的低叹,轻轻叹了一声,道:“呵呵,上了堂的东西没人管,造的孽本来就比堂下的邪祟还要大啊……” “真理啊……” 胡麻倒是一下子,便被这句话里的道理说服了。 缓缓点了点头,这才长吁了口气,打起精神,向山君道:“那么,前辈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才好?” “不可大意。” 山君也微微凝思,沉声道:“他派了手下人过来,一是为了造煞起坛,既让自己过来的厉害,又让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再就是为了试探。” “但他身为胡家的家奴,早先对你家婆婆不敬,被逐走,便已是犯了大过,如今又来试探,更是大罪一场,若被它探去了虚实,你的处境将会异常艰难。” “所以,定要早作敲打,让它知难而退……” “……” 胡麻一直耐心的听着,知道这位前辈的意见,特别重要,但听到了最后,却是微微一怔。 自从接触了山君,他都是一位听话的晚辈,但这一次,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了一个想法,小心道:“只是敲打,让他知难而退?” “那为什么……” 脸色凝重,慢慢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切菜的手势:“不直接做了它?” “嗯?” 冷不丁看着胡麻这认真的表情,山君都懵了一下,仿佛也感知了一下胡麻的心境,才发现这小子竟不是说笑话…… 胡麻倒是表现的很坦然,道:“只是敲打,有什么用?这次吓跑了,它下次是不是还来?这次吓跑了五煞神,下次是不是还要来个七煞八福的?” 山君看着他,倒是良久,才忽地露出了笑容,道:“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心里想的东西,很吓人啊……” “但也不得不承认,其实这才符合胡家后人的身份……” “……” 见山君露出了笑脸,胡麻便也忙笑了起来,道:“那么,前辈有什么杀死它的好方法没?” 山君笑了笑,道:“上了堂的,很难杀死。” “但……” “……我恰好知道一种方法,而你们胡家人,也恰好能做到。” “……” 胡麻听了这话,便已是心花怒放,但他也很清楚,这种事情,想自然随便想,但真要做的话,难道怕也是不小。 忙笑道:“当然,还得可着自己的本事来。” “我主要也是替山君生气,这群家伙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咱家就在老阴山里,他们到老阴山来憋宝,跟到咱家里偷东西有什么区别?” “……” 听着他的话,就连山君都有些意外转头看着胡麻,道:“实不实在不论,话倒是说的蛮中听的。” 胡麻也不怕被揭了短,只是笑道:“当然,思路归思路,这事倒是要小心点谋划,对方究竟过来了多少人,又在做什么准备,前辈带我看看?” “出去了一趟,倒是长进了,这江湖经验,明显瞧着比之前丰富。” 山君笑着点头,道:“这趟叫你出来,本就是要带你看看,跟着我走吧!” 说着大袖一挥,倒仿佛驾云而行,又如梦境的切换,胡麻接连到了几个地方,看到了老阴山地界边缘,发生的许多事情。 既有那抱了孩子的农妇,也有一个爱推了独轮小车卖肉的汉子,背了褡裢到处游方治病的郎中,带了柴刀,挑着柴四下里卖的柴夫,抹着腮红的小孩等等。 这一次的事情比较重要,胡麻不敢大意,能借了山君的法力看见的,便一一看得仔细,该问的,也不厌其烦,向山君问了个清楚。 如此连看了许多,待到堪堪天明,山君才道:“看的再多,问的再多,也怕你记不住,回头究竟是敲打,还是除掉,也需要你好好想清楚。” “总之做下了决定,便让小红棠来跟我说一声,或是着那小堂官来也行。” “当然,小堂官来的话,捎的话简单点,怕她记不住。” “但时间倒拖不得了,烧香造煞,速度不慢,怕是用不了七日,他们便能造出煞坛来,你须早作打算。” “……” 胡麻记下来了,山君便一甩衣袖,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忽地从床上坐起,才看到天色大亮,自己盖了被子,好端端在床上。 这一夜的行走,见识,竟都像是在梦里。 而低低呼了一声,打算起来,却又忽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忽而有些惊喜: “卧槽,跟了山君溜这个弯,竟还有这等好处?” (本章完) 第316章 全都拉下水 “当初季堂被乌姥姥盯上,一番恶战,结果大有长进,如今我跟了山君在山里溜弯,居然也有这等好处?” 如今的胡麻,全副注意力,只在自己的守岁修行上面,这天发生的事,自是有些意外,但末了一感受,竟是觉得大赚了一笑。 甚至有些狐疑,山君是知道带了自己溜弯有好处,所以才带自己过去的? 当然,修行是脚踏实地的事情,自己这一身本事,全靠了自己修行得来,溜弯也不过是偶尔的一点小少获而已,胡麻不至于骄傲,反而冷静的思索了起来。 昨天夜里所思所见,总不至于是假的吧? 习惯了守岁身人的做事方式,他只相信自己的所思所见,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判断真假,忙忙的转头,就看到了房梁上的小红棠正伸出了脑袋,小脸瞧着有些幽怨,怏怏不乐的看着自己。 他忙道:“小红棠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小红棠本来就不高兴,一听更是撅起了小嘴:“山君爷爷让我过来叫你。” “小红棠这么听话,带着胡麻哥哥去了,结果一转头,你们两个就跑去玩了,把我自己扔在山里,也不睬我。” 先转移一波小红棠的仇恨再说。 山君前辈,以前对自己的事情,其实是不怎么上心的,他只是在履行诺言,护着自己其他时候,想说的说两句,不想说的也就懒得讲。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认为,自己只有在进了绝户村,拿到了婆婆留下来的镇物后,才算胡家人。 过年时山君就提醒了自己,胡家的东西惦记得多,不仅是外人会惦记,一些本来是家里人的东西也在惦记着呢。 人家憋宝憋到他脚下去了,向来淡然的山君,也明显有些上头。 胡麻放下了心来,忙向小红棠陪不是,道:“我本来想带你一块来的,山君前辈不让嘛……” 而用了半年的时间,琢磨这些事倒是简单,但胡麻心里却明白,想要计划,并执行这些事情可不容易。 如今倒发现,这胡家的家业,确实乱的很,自己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倒是有那早先就背叛了的家奴,主动找到自己门上来了…… 但想想,自己本来就打算要帮张阿姑解决这个麻烦,再想到了一些如今自己面对的修行上面的事情,还有一些在心里发酵了许久的计划,倒发现,他来的时机还不错。 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他变主动了…… “看样子是真的……” 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找他商量某些事,也方便了? 如此一来,很早之前胡麻就在考虑的一些问题,倒也终于到了提上日程安排的时候。 那不行,得主动一点面对,还得为一些将来逃不掉的事情,早作打算呀! 五煞神是真的来了。 冷不丁,也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 地主家的傻小子,总是要继续家业的,既要继承家业,便少不了要面对那些复杂而艰难的问题,难道真要走一步算一步,等到没有办法了再被迫面对? 撕了根肉条,打消了小红棠对自己残留的一点怨念,胡麻才又凝神思索。 但这次可不一样。 而且,如今处理这件事,还有个之前没有的优势。 胡家的水太深,自己还是转生者,趟起来实在凶险,所以…… ……得多拉几个人下水才可以! 有了这個打算,胡麻便在心里梳理了一番。 一一的计划与重点想清楚了,又拿出了纸笔,将自己昨天晚上自己见到的,以及山君提点自己的,这五个人的形貌,模样,各自的本领,皆记录了下来,然后才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等天黑。 直等到吃罢了晚饭,伙计们也都睡下了,胡麻才躺到了床上,进入了本命灵庙,然后神色凝重,手掌按在了香炉之上。 自己已经呼叫过转生者不少数,惟独这一次,最为重要啊…… “白葡萄酒小姐在么?老白干呼叫……” “……” 连呼叫三遍,都没有回音,正准备呼叫第四遍,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响了起来:“说。” 白葡萄酒小姐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胡麻都不由得想着,听二锅头讲,他之前呼叫白葡萄酒小姐,都得一边呼叫一边说自己要干什么,否则肯定得不到回音,说了自己要干的事,她不感兴趣,也没回音。 自己好歹每次都得着回音了,忙道:“只是有些好奇,之前不是说了封正之事么?” “我这边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怎么你却没了消息?” “……” 意外的听他提到了这件事,白葡萄酒小姐也微微沉默了一下,才道:“我需要多做一些准备,如今还没完全定下来。” “封正于我要做的事,是件大事,须得稳妥,当然,更重要的是……” “……低调!” “……” “低调?” 胡麻心里略略的动了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顺着这个话题说,只是笑道:“反正我已经答应过了你,只等着你的回话也就是了。” “只不过,如今我倒也有件事,想请白葡萄酒小姐帮着拿拿主意……” “……” 白葡萄酒小姐明显有些诧异:“你现在还能有什么事?之前答应你的守岁传承油灯,主要材料都给伱了,血食帮小掌柜的位子,你现在不也坐的挺稳当的?” “我本以为你这一两年的时间里,都会很低调。” “……” “说是如此,但总有些意外的事情会找上门来的不是?” 胡麻笑了笑,道:“最近我便刚得了个消息,有批外地来的憋宝人,正在老阴山捣乱。” “老阴山?” 白葡萄酒小姐略怔了一下,似乎意外于胡麻会说出来,不着痕迹的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淡淡道:“早先那批血食便是你探了情报,如今倒忽然又来了一批?什么路数?” 胡麻笑了笑,道:“偶然罢了,只是想问问白葡萄酒小姐感不感兴趣。” 转生者之间,也得论起规矩来的,胡麻这样说了,便代表自己手里有情报,要攒个活,且说了与憋宝人有关。 白葡萄酒小姐若感兴趣,便答应下来,然后才能说起具体细节与计划,她若是直接便说不感兴趣,那后面的话就没必要聊了。 而在胡麻耐心等待中,她也果然沉默稍许,忽然淡淡一笑,道:“憋宝人都是天生的肥羊,又是外地来的,我没道理不跟着听听不是么?” “当然,具体怎样,还得先看看你的计划。” “……” “那是自然。” 胡麻忙答应了下来,与她约好了时间,然后退了出来,再次呼叫了二锅头。 对于白葡萄酒小姐的谨慎,他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如今见她答应的爽快,倒是有些意外了。 不过第一个顺利,却没想到呼叫二锅头的时候麻烦了起来,自己左呼右叫,连续叫了他四五声,也一直不见他来,正想着先跳过他时,他那懒洋洋的声音倒响了起来: “这么早呼叫我做什么?” “我这场酒都还没喝完,便心里一个劲的觉得有人叫我……” “……” 胡麻无语:“不早了啊,都夜半了……” 二锅头道:“上辈子不用早起上班的你,十二点之前会乖乖上床睡觉?” “……” 胡麻竟觉得无从反驳,只能叹道:“那可能是你住在城里,热闹,夜生活丰富,我们住在外面庄子里,睡的早……” 边想着,边严肃起来,压低声音道:“老兄,如今我手里倒有票大的,你感兴趣不?” 二锅头一下子有些警惕:“多大?” 胡麻想了想,道:“起码比咱们之前干的那一票大吧,而且谋的不是血食,是憋宝人的灵宝,他们手里的东西,可是分得一件,就顶咱们好几年苦力的。” “哎哟……” 二锅头明显有些动心,但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知咋的,上次你跟我聊过天之后,我总觉得你这浓眉大眼的小子,也不太踏实……” “确定是灵宝?” “……” “当然!” 胡麻叹了口气,道:“难度肯定也是有的,不过我已经请了白葡萄酒小姐帮忙,如果你实在忙的话……” “啥?” 这话一出,二锅头却忽地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也算我一个。” 胡麻惊讶:“嗯?” “嗯什么嗯?” 二锅头不悦道:“先算我一个,白葡萄酒小姐都能答应,我觉得这事肯定能办!” “……” 两个给坑进来了…… 胡麻切断了与他的连接时,心里倒是稍稍放松,能哄得他俩进这个计划里面就行了,说服他们,自己已经有了计划。 而做到了这一步,似乎也可以了,但胡麻想到了,来的这伙子,毕竟也是憋宝人,所以…… 几番纠结,还是呼叫了一下:“地瓜烧小姐在不?老白干……” “我在,我在,我在啊前辈……” 声音未落,地瓜烧的声音便急忙的响了起来:“前辈,你好啊前辈,我想你了……” “这是什么反应?” 胡麻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低沉,道:“我这里有个活,你……” “参加!” 地瓜烧立刻回答:“什么活我都参加!” “我快无聊死了,前辈……” (本章完) 第317章 谋个大活 怎么有种把地瓜烧邀请了进来,这件事就莫名变得不那么着调了的样子? 胡麻摇了摇头,把这种莫名的感觉挥到了脑后,仔细想想,邀请地瓜烧还是有必要的,毕竟她虽然胆子肥,但真正做事的时候,还是很严谨的。 而且……挨刀子的时候,演技也挺不错的。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她就是憋宝人,对付那些人定然有经验。 憋宝人其实不算一个门道,只是这世上的一个行当,每个门道里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憋宝人,他们的爱好便是游走山水,专窃各种天灵地宝,卖出去换取财富,或是炼制成法宝。 与诸人都约好了,胡麻便又准备了一天,在心里好好梳理了一下自己能想到的各种问题,确定没有遗漏了再罢。 这件事成与不成,以后顺不顺利,其实都全看这一次的计划。 如今一听有憋宝人过来,他们都动心了,但今天晚上能不能把这三个家伙说服了,才是重点。 自己也没有办法呀…… 胡家的后人,太孤独了,但幸好,转生者不会。 自己能在这個世界撑下来了,全靠了这些转生者活着呢,如今既是在关键的时候,有了重要的需要求,那当然也得把他们捎着了。 “这样的大户人家,若是没有人庇佑着,你觉得能把生意做这么大,捞这么多钱,还过的这么安稳?” “咳……” “哎呀……” 地瓜烧显得有些委曲,道:“我仔细挑了好几个大户,想做一票,他们就只知道骂我。” 胡麻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开场,忙咳了一声,让自己声音显得嘶哑凝重,沉声道:“不一样,我这次是有正事的。” “老白干前辈一句话,他们就都跟着参与进来了……” 当然,明州安州不同,安州有红葡萄酒小姐这个主心骨,一声令下,人人配合。 “我也有正事啊!” “……” “你可别说话了……” 明州这边,却需要自己好好鼓动一番的…… 胡麻都有些好奇了,自己这半年时间没见她,她又琢磨了啥? 看着那一分为三,分别穿过了暗红色的浓雾与其他三人连接在一起的命香,他也深深的呼了口气,倒隐约有种看到了安州转生者的团建之后,自己也跟着有样学样,在明州组织团建的感觉。 正感受到了这一次邀请众的凝重氛围,心里组织着语言时,却被一个清脆声音打乱了思路。 “家底厚倒是家底厚,也有的确实家里藏了宝贝,不得不说你眼光倒是挺毒,但就说那城东的柳家,你光看着人家茶绸瓷盐生意做的大,家里有豪财,怎么不说他与梅花巷子什么关系?” “?” “……” 到了这天晚上,子时时分,胡麻便又来到了本命灵庙,心念暗动,将这几位都连接到了一处。 正心里想着,二锅头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了,叹道:“你挑的那几个人吧,一言难尽。” “那行吧……” 地瓜烧一进来,便激动的不行:“白葡萄酒小姐来啦二锅头前辈也过来啦,老白干前辈的面子果然大,我之前也联系过他们,想跟他们干一票,结果他们根本理都不理我的……” 地瓜烧的声音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道:“还有城西的孙家呢,他家有秘法,我听人说了,他们家祖宗,有一手砍头不死的绝活……” “孙家世代刽子手,属于府衙掌刑一脉的,只是过的低调而已……” 二锅头苦笑着道:“你师傅难道没教你,门道里的人再厉害,也轻易不招惹有官身的?” “那是门道里的,咱们是转生者呀……” 地瓜烧嘀咕着,琢磨了一阵子,道:“野苇镇的袁家总没事吧?” “又有钱,又嚣张,我亲耳听见他在狂青楼的时候吹嘘,他们家里猪圈里挖个坛子出来,就买得起十个花魁……” “……” 二锅头听到了这里,更无奈了,半晌不愿说话。 等到地瓜烧催起来了,才叹道:“那是咱红灯会的自家人,算起来还能是个小股东呢……” “咱们这些做血食帮的不与当地富绅搞好关系怎么行?” “……” “啊……” 这番话聊了下来,不仅胡麻与白葡萄酒小姐无语,地瓜烧也怔住了,仿佛满腔的热情,一下子便遭到了严重的打击,怏怏的道:“那……” “合着我进了红灯会,反而谁都惹不起了?” “……” “不是……” 二锅头更是有些不解:“你为啥非要找个人惹一惹,老老实实做伱米行富太太不行吗?” “我得治腿啊……” 地瓜烧委曲的道:“需要的钱多着呢……” “?” 胡麻在旁边听着,都惊着了:“她这腿到现在还没治好呢?” “别再说这些了。”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的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道:“知道地瓜烧手头紧,但咱们明州这边,转生者向来都是比较小心的,好处自是要谋一些,但也不必因为一时贪心露了马脚。”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老白干挑生意的眼光一直不错,之前我们的合作,倒是挺顺利的……” “当然,那次谋的不多,但彼此也总能看一下可不可靠。” “……” “是了……” 听着她的话,胡麻倒是忽然反应了过来。 上一次谋的那批被坛儿教夺走的血食,很是赚了一笔,但其实那批血食,在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老兄的眼里,其实算不上什么吧? 当然,也多少是一笔财,丢在地上的金子没人不捡,但她们一个大概不会太缺,另外一个,红灯会都是差不多要算他自己的,没道理从别人手里抢。 所以,那两人当时其实也是借了这个由头,借着合作,看看彼此可不可靠? 再想到,那批血食的事情,本就是二锅头在怂恿自己,就更明显了。 一个算一个的,都是有心眼子啊…… 也亏得那次合作顺利,三人无形之间,才拉近了关系,如果那次掉了链子,说不定自己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会被她们无形疏远了。 “咳……” 眼见得火候差不多了,胡麻便也干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声音低沉,道:“二锅头老兄说的没错这世界的水也深着,转生者也不能轻易招惹,没得惹祸。” “好吧……” 地瓜烧怏怏不乐的道:“连老白干前辈都这么说我,那我听了就是嘛,那前辈你呢?” “你说有笔好生意要找我们搞,究竟是什么好生意?” “……” 倒是话音一转,便把刚才的不乐抛诸脑后,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倒也可以理解,新人嘛,还没参加过集体活动。 胡麻笑了一声,道:“我挑的人是外地来的,在咱们这里没啥根基。” “而且他们都是憋宝人,身上想见肯定会有好东西。” “最关键的是,这群人本身也是无恶不做,坏了规矩,我们将他们除掉,非但不用心怀愧疚,甚至,还能占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哩!” “……” “瞧瞧,这才是可靠人攒局该有的样子啊……” 很明显,胡麻一开口便与地瓜烧不一样,二锅头老兄,顿时满口称赞,白葡萄酒小姐没有说话,但也分明可以从她的沉默里,看出来对这话的认可。 地瓜烧都跟着叹了一声,明显是感受到了自己跟前辈之间的差距。 “过奖。” 胡麻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过问题只在于,这群人背后也是有个靠山的。” “呵呵,这年头搁江湖上混,谁在背后没个靠山?” 二锅头冷笑道:“你只说是谁便是!” 地瓜烧也连连的道:“对对对管他什么靠山,反正是外地人,找个僻静地方一刀嘎了,挖坑埋起来,都不用怕他灵魂跑回去告状,我有办法把他一个魂飞魄散……” 见大家兴致都很高昂,胡麻也深感欣慰,点了点头,笑道:“他们靠山也不怎么厉害,就是一个堂上的。” “号五煞神!” “……” 忽然之间,这气氛融洽的集体会议,就一下子变得沉默了下来。 良久,二锅头的声音才小心的响了起来,伴随着一点干笑:“呵呵,哈哈,我刚没听太清楚……” “老白干兄弟刚刚说的是谁?” “……” 胡麻道:“五煞神呀!” “在堂上享受过香火的,那几个憋宝人都是他手底下的跑腿,如今来明州也是为了憋宝造煞,除了他们正是为了为民除害。” “……” 会议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良久,地瓜烧才有点迷迷糊糊的道:“这名字我好像听过,但也不重要了,啥时候动手?” 二锅头则是忽地反应了过来,忽然正色道:“兄弟姐妹们,你们先聊着,我刚想起了一点要紧的事情,先去给小红灯洗脚,两个月后再见吧!” “啊?” 一群人都懵住了,白葡萄酒小姐则忽然开口:“等着,听老白干说完再去!” (本章完) 第318章 明州府最大的情报(三更) “还说啥啊?有啥可说的……” 白葡萄酒小姐的威严还是有的,这一句话说出来,二锅头老兄终究也没真个退出去,只是声音里一下子充满了无奈与懊恼:“那可是五煞神啊,兄弟姐妹们……” “五煞神手底下的,说是什么憋宝人,我看应该是他的烧香人吧?” “憋宝造煞,倒也确实是他们的风格……但老白干兄弟,你这次兴冲冲攒出来的大活,真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 “对啊……” 胡麻坦然道:“外地来人,肥羊,为民除害,关键是还没有后忧之忧……” 起码这几个元素是没有出问题的。 “那叫没有后顾之忧?” 二锅头老兄的声音都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五煞神本身就是后顾之忧好吧,兄弟你真的了解他?” “……” 她这一句话,倒问的二锅头情绪有些不连贯了,道:“邪祟堂客,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家也不是靠了挥拳头咬人来分高下。” “那倒不一定……” 听他这么说着,胡麻倒也认真了一些,道:“我知道他是堂上的,还知道这堂上的,却比堂下的邪祟还要难缠,供他的地方,比鬼窝都不如。” “一旦受封,有了建庙享受香火的权力,那四处烧香,八方受祭,真灵一动,化身万千,人家不会龟缩在一個小地方割血食,是因为人家享受的已是万千香火了呀……” 二锅头道:“咱俩那不是讨论,只是闲聊,相当于喝酒吹牛批了,况且,就算我们要把这闲聊变成真的,我也本以为要过上好几年,哪曾想你现在就打起了那行子的主意……” “那倒也不太了解。” “打住。” “这玩意儿还能这么论的?” “但就她这小身板,也只能呆在明州府城,最多辐射名下挂了她灯笼的十七个庄子,连那散落各地的血食矿上,都很少过去。” “……” “你怕是不知道这五煞神,是个多么难缠的主儿吧?” “红灯娘娘名气大,那是因为红灯娘娘一直就在这里,做着割血食的生意,跟各路的江湖人,骡马行,甚至他名下的庄子与周围的村寨里的人家,都混得熟。” 听得二锅头说的如此认真,地瓜烧也严肃起来,有点害怕的道:“堂上的,都比红灯娘娘厉害?” “啊?” “就是呀……” 连地瓜烧都忍不住要在旁边插嘴,道:“五煞神怎么啦,我听着都不如,还不如咱红灯娘娘名气大……” 二锅头的声音里带了点无力的呻吟,叹着道:“在明州府,他的名气当然不如咱们家红灯娘娘大了,但你们知道原因不?” 胡麻想了想,笑道:“就是之前跟你讨论过……” “一有告身,一为邪祟,这就是山野精怪,与堂上客最本质的区别……” “可上了堂之后呢?” “堂上的自是厉害,但堂下的,也不排除一些特殊的邪祟,或是怨气极重,或是机缘巧合,或是身居恶地,有着惊人的法力与凶气,真较量起来,堂上的也得退避三舍。” “当然,这里面也有穿鞋怕光脚的道理,堂上的有几个敢拼命的?” “但是,人家既然在堂上,便是有来历的,或是曾经被朝庭封过的,或是民间自发祭拜,又得了曾经的朝庭认可的。” “当然,也有很多,本就是十姓封的。” “这些堂客各有来历,有的庇佑一方,有的功德加身,有的可保一地风调雨顺,倒不一定都擅长降灾斗法,可他们都不好惹却是可以肯定的。” “混江湖的都知道不惹有官身的,咱们转生者去对付堂客,那不是疯了么?” “……” 这一番话,倒是把刚刚还兴冲冲的地瓜烧都说的沉默了。 保持了沉默的白葡萄酒小姐,也缓缓的开口,道:“不得不说,二锅头担心的其实也对。” “若只是几个憋宝人,其实不难对付。” “说白了便是烧香人,主人为邪祟时,他们便是烧香人,负灵门道,主子得了香火,他们便也摇身一变,成了庙里的烧香,但说到底,都是伺候自家主子的人。” “对付他们不难,甚至,他们背后的五煞神,虽然难缠,但也不至于被我们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这五煞神身后所代表的规矩与禁忌,呵呵……” “……” 在她说出了现在这些话时,胡麻便知道自己等了一晚上的机会,已经来了。 “我明白二锅头老兄的担忧……” 深呼了一口气,他慢慢开口道:“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风险,只是,我更知道机会难得的道理,咱们转生者做事小心,不是不想进步,只是总担心会招惹上一些麻烦。” “但偏偏,本事涨了,每进一步都极为艰难,一个小物件都可能绊住了脚,便如白葡萄酒小姐现在需要什么,我知道。” “二锅头老兄现在需要什么,我同样也知道……”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地瓜烧已经起了点期待:“我呢?” 胡麻直接跳过了她,道:“也正因为我知道这两件东西有多难拿,所以我在遇到了这个机会之后,便忍不住要来给两位讲一下了。” “五煞神自是堂上的,凶名也有几分,但如今,却恰是除掉他的最好时候,且没有风险。” “……” 没有风险几个字,他说的极为肯定,不容置疑。 这却一下子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疑惑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居然白葡萄酒小姐先开了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知道一些消息。” 胡麻淡淡道:“而要说出这些消息来,便又要牵扯到一些隐秘。” “这隐秘对转生者来说,或许已不是一个大人情便能偿还得了的,诸位确定要听么?” “……” 说完了,便微微停顿,等着众人离开。 早先他见二锅头这样做过,一个内部消息抛了出来,对其他人来说便是一个大人情,自己可以讲,但要不要领这个人情,当然看你愿不愿意留下。 当然没有人离开。 甚至连白葡萄酒小姐与二锅头都微微紧张,等着胡麻的回答。 地瓜烧这会更是一声都不敢吭,只竖起耳朵,惟恐老白干前辈嫌她档次不够,关键时候把她给踢了出去…… 胡麻深吸了口气,便直接说了出来:“此前青衣闹祟,孟家来人,却被明州府里的一位贵人斩了恶鬼,逐走了孟家人。” “整个明州府,全都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包括我们转生者在内,却无人敢打探这个消息。” “……” “唰!” 忽地听他提到了这一点,在场三人呼吸都略重了些,周围气氛甚至都显得有些压抑了,而胡麻也没有在这里卖关子,径直道:“但是我,偏偏就恰好知道了这人是谁。” “你……” 白葡萄酒小姐忽地忍不住,道:“……知道他是谁?” “是的。” 胡麻的声音从未有这么一刻如此的确定,低低的道:“那个贵人,就是我……” “啊?” 本命灵庙周围,已响起了数声短促的惊呼。 但胡麻却又忽然接着说了下去,声音里有着无法形容的凝重与严肃:“……们老阴山寨子里面的人家,每年都会祭拜,又得了他保平安,镇着邪祟的一位老人。” “或者说,我都不确定他是不是一位老人,但他习惯于坐在一截树桩子上,一身香火气,看不真实面孔,本领极大,却不爱出风头。” “……对了,还爱吃席!” “……” “这……” 本命灵庙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仿佛人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 而胡麻则是沉沉叹了一声,才道:“我也是无意中知晓了这个消息,但对此非常确认,我其实生在大羊寨子里,与外界接触的人,但也接触了一些外人接触不到的。” “这位山君便是其中之一,我小时候还跟着婆婆,向他磕过头哩!” “而在之前青衣闹祟之时,因为我那庄子离老阴山近,所以我才被卷了进去,帮着百姓做了一些事,没想入了他的法眼。” “这次回寨子里过年,他曾在我面前现身,赞我做的不错,还给了我一点缘法与指点哩,也是在那时,我才终于确定了那斩青衣的贵人就是他……” “……” 一口气说了这话多,胡麻忽然轻轻松了口气,道:“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免费给了诸位分享吧……” “明州府,前不久刚多了一位小堂官……” “……他随口封的!” “就在我们庄子旁边,本是一窝黄仙,有道行也有限,但因着青衣闹祟时,帮了乡邻的忙,倒是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如今怎么着?” “被那位召进老阴山里见了一面,好家伙,现在摇身一变,不一样了。” “前不久,我亲眼见着梅花巷子里的三徒弟,往我们庄子那附近办事来着,血食与祭坛都准备好,也只是为了对付一只没根脚的邪祟,结果,伱们猜是怎么样?” “那黄仙,也就是七姑奶奶,一句话发下来,他们都给吓跑了,我们庄子,都占了大便宜哩!” (本章完) 第319章 攒了个好活 “啊?” 胡麻抛出来的这个重磅消息,明显把另外三位转生者都给吓到了。 其中吓的最狠的倒像是白葡萄酒小姐,她连惊疑的声音都明显比另外两个人更清楚一些。 “这也正是我想抓住这个机会的原因了。” 而胡麻则很满意他们的反应,适合的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也看不透那个老树桩子,他太神秘了,但从我观察到的各种细节来看,也八九不离十。” “如今我已经跟他封的那位小堂官搭上话了,也知道那位五煞神过来,倒像是朝了老阴山去的,具体原因咱不知道,想必也是牵扯到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恩怨吧!” “但既然他们要斗起来,那我只要帮帮手,岂不是就有机会借了那小堂官的人情,与那位贵人搭上线了?” “……” 话是早想好了的,痛快说了出来,不让其他人有疑惑的机会,只让他们陷入了思索之中。 二锅头却是一听地瓜烧的话,便深深的叹:“你还是年轻,只盯着好处,也不想想……” “那他的层次如此之高,你不躲着,还要更近一步?” 话犹未落,忽地白葡萄酒小姐也道:“我也觉得,若真有机会,倒该抓住。” “呵,若能保证安全接近一下对方也无妨,毕竟对老白干来说,他本身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视野,强行要逃掉,才是有鬼。” “……” “这是什么?这是山里的隐藏boss,这是现成的老爷爷啊……” 二锅头下意识就想反驳,对那等人物,当然是远点,离得越远越好,不行直接搬家就都可以。 说着,不多解释,直接反问:“换了你们,是会离他近点,还是远点?” “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胡麻心里暗赞:“干的漂亮!” 但地瓜烧却抢着嚷了起来:“当然是顺着杆爬呀!” 二锅头:“啊……” 这种事还要问? 第一個反应过来,态度上就有些反对的是二锅头:“如果,你说的那位老阴山里的,真是那位贵人,那……” “不是……” 白葡萄酒小姐仿佛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就事论事而已,知道了明州府藏着这么一位,本来就对我们影响极大,以后有他在我们在明州府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这次能赚多少且不说,主要是抱上了这条大腿,那以后进老阴山,是不是就等于有了一位大靠山了?” 二锅头都惊了:“连你也……” “……” 她微微一顿,期待道:“老阴山多少宝贝呢!” 胡麻闻言,倒是叹了一声,道:“但总觉得这机会难得,我毕竟小时候就拜过他,之前因着青衣闹祟的事情,又入了他的法眼,若是能在这件事情上好好表现表现,那得是多大机遇?” 白葡萄酒小姐再次打断了他,道:“况且,别人不知道,但你知道我,我也猜到了你。” “我们两个来明州这小地方,本来就是为了找机会。” “我想要的东西在庙堂,你想要的东西在山里,都是轻易不敢去拿,惟恐露了底子的,所以我们平时只能躲在了暗中,耐心的等着机会。” “但如今机会送上门来了,伱倒要放过?” “……” 地瓜烧听见白葡萄酒小姐都这样说,顿时兴奋不已:“就是就是。” 胡麻也适时道:“果然还是白葡萄酒小姐看的透彻。” 二锅头则一下子有点傻眼了,三观有种受到冲击的感觉:不是,躲着十姓,以及那些层次太高的存在,以免惹祸上身,这不一直是转生者生存铁则么? 明明自己才是所有人里最理性的一个吧,如今怎么瞧着,自己倒成了少数派? “当然,具体怎么看也得看事情好不好做……” 白葡萄酒小姐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向胡麻道:“你算盘倒是打的极响,但具体怎么做?” “我说过,我们只是逮几只肥羊而已。” 胡麻道:“说白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往人家跟前凑一凑,但咱们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掺与太深。” “我们只是发现了有憋宝人在害人,路见不平除了他们,抢了他们身上的宝贝而已,其他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 “况且,五煞神来了,也是奔了老阴山那位贵人去,哪有功夫搭理我们?” “当然了,如果那位五煞神真碰了钉子,吃了亏,我们也有机会做点什么的话,那么……” 顿了一顿,才低低的笑了笑,道:“一鲸落,万物生,既是在堂上这么多年的,那么收拾了他,能赚到多少东西,我就不清楚了,但在座的诸位,想必是很明白的。” 白葡萄酒小姐若有所思:“若是这样,那倒也……” “等等……” 二锅头终于忍不住了,实在不敢再让胡麻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自己都要动心了。 但忍住,忍住,做人不能只看好处,他用最后的理智强迫自己打断了胡麻的话,打断了她们的讨论,道:“还有问题。” “任你说的再漂亮,但却不能不考虑这个,我们出手帮那位神秘的贵人,但如果他不领这个情呢?我们若是被这贵人发现了身份,难道就能落着一个好了?” “……”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连地瓜烧也没插嘴。 这才是转生者面临的最大问题,转生者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 无论是那位贵人,还是五煞神,一旦起了疑,都有可能立刻变成转生者的敌人。 其他分析再多,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都只是笑话罢了。 但胡麻等着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 “那位贵人不会发现的……” 胡麻慢慢的开口,向他们说道:“因为,转生者是不会出手的。” 众人皆是一怔,又听他道:“那位神秘的贵人,需要的也不是转生者的帮助,他需要的,是整个明州的帮助。” “如今,是五煞神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来,憋宝造煞,祸害百姓,让这明州,在经过了一次青衣闹祟之后,又迎了五煞汇聚,所以,这事跟转生者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明州门道里的人坐不住了。” “红灯会,草心堂,以及各处的走鬼守岁,甚至米行的阔太太……” “……是这些人无法坐视不理,才剪除了五煞神的爪牙,还了明州一个朗朗乾坤!” “……” 一口气说完了,胡麻笑道:“所以,这跟转生者有什么关系?” “啊这……” 胡麻这番话,一下子使得二锅头也愣住了。 身为这一次会议里的反对者,这时候他本该提出不同的意见,但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良久,良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声:“好小子……” “你攒了个好活啊!” “……” 胡麻便也跟着笑了一声,道:“事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之前去安州留了趟学,学到的东西还是有用的。 转生者不敢动,让明州府里的各派江湖势力,甚至是让整个明州跟着动不就行了? 红葡萄酒小姐的独门绝活:闹大。 对转生者来说,躲起来固然是好,但只能小打小闹,逮小虾米吃,真想捞大好处,那还得是往大了闹,浑水摸鱼。 “总感觉他现在的行事风格,看着有点眼熟……” 白葡萄酒小姐心里默默想着,她似乎有些认同这个想法,只是不急着开口,思索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只有地瓜烧小声嘟嚷着:“我以加官门门主的身份参与行不?不用米行太太的身份,不然将来在江湖上叫起来不威风!” 胡麻耐心的等了片刻,笑道:“所以,诸位的意见是……” 地瓜烧大声道:“我加入!” 胡麻直接忽略了他,只是静静的等着另外两个老鸟声音的响起。 “等等,我们先讨论一下子……” 二锅头的声音过了一会才想起,然后又道:“白葡萄酒小姐,先聊上一聊?” 白葡萄酒小姐答应了下来,两个人便暂时离开。 “前辈,你太了不起了,上手就要干掉堂上的五煞神,我祟拜你,去你身边好不好?” 地瓜烧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胡麻倒是没有功夫跟她聊了。 自己为了拉这些人下水……啊不,为了让大家跟着自己一起赚好处,也着实死了不少脑细胞,如今也只看这一次的事情做的顺不顺利了。 若是顺利,别说五煞神,以后入府,上桥,接下整个胡家的家产,都会方便很多,但若是这一次的事情都不顺利,那麻烦也多了。 而且,自己努力的编了,他们信不信,却也两说…… 正考虑着,忽然见到地瓜烧咦了一声,也退了出去,似乎与谁在说话。 二锅头又进来了,问了自己几个问题,早已想好的胡麻说了,二锅头断开,白葡萄酒小姐也过来了,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断开,等了许久,地瓜烧与二锅头又一起上来了…… 胡麻做足了准备,任由他们问着,知无不答。 但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无奈了,人家安州转生者组织,红葡萄酒小姐一句话,全都上了。 可自家明州这里…… ……一共四个人,要建八个群的节奏? 但总算不负一番苦心,纠结良久之后,他们三人,都先后与自己连系上了。 然后,轻声回答:“可以!” (本章完) 第320章 五煞使者 局攒起来了,于自己而言,这事便成了一半。 胡麻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很多,自转生以来,便被各种事务压在心头,挣脱不得,如今才有了主动向前迈出一步的痛快。 而另外几人,同样也像是松了口气,心情变得雀跃了起来似的。 很多时候都这样,没做下决定来之前,总觉纠结难定,满腹踟蹰,定下来了,倒觉得一切都清晰明了了起来。 尤其是二锅头老兄,刚刚他还是最反对的一个,如今既然大家都定了要入局,他倒第一个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说说,准备怎么宰这几只肥羊?” “那就各显神通了吧?” 胡麻笑道:“我倒也觉得二锅头老兄说的很对,我们纵是要入局,也要防着被山里的那位发现我们转生者的秘密,所以倒不好商量太清楚,计划越周密,越容易留下彼此配合的痕迹。” “我们倒不如各自挑好了目标,夺了他们的宝,要了他们的命,也就是了。” “只需要做掉他们,至于谁做掉哪个,甚至于,最后是不是由我们出的手,那却都不重要了。” “烧香人便是负灵,负灵不论什么入不入府,他们一身的本事,全在自己供养的堂客身上。” 而在这当口,倒还只有白葡萄酒小姐,仍是不慌不忙,思路清晰,淡淡道:“那么,这几人的身份呢?一身本事如何?狮子搏兔亦出全力,倒是得先摸了他们的底。” “……” 这时候,倒是二锅头叹了一声,道:“说白了,这爪牙,便是五煞神的跑腿,也是他的烧香人,凡是建了庙的,手底下都有这么一种人。” 胡麻有点尴尬,可不回这个话,明明自己是老实人。 地瓜烧道:“入府没有,姓甚名谁?难不难杀?哪个最富裕?” “还是我来吧……” 白葡萄酒小姐也沉吟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想要对付他们,便先得应他们这一身煞气?” “……” 说到了这里胡麻倒暂时不急着说话,他其实对这五人了解不少,甚至已经跟着山君前辈,看过了他们各自的模样与行事。 “只不过,他算正经的堂上老爷,但却比邪祟还邪,凡是供了他的,一开始无求不应,但渐渐的却会五煞绝门,家破人亡,悔不当初。” 一直害怕自己在这么大个活面前被踢出去的地瓜烧,小嘴顿时抹了蜜,赞叹着:“真不愧是老白干前辈啊,我得多向你学习。” 但如今自己的人设,只是猜到了那位贵人是谁,与他手底下的小堂官有点交情,能够知道有这么件事,可若是一下子说得太清楚,那就明显有问题了。 众人都细细的听着,便是胡麻,也听得非常认真。 二锅头也是叹了一声,道:“你确实得向他学习,我一直以为咱们这几個人里,最能整活的是你来着……” “考虑的真是严谨……” “但虽是个凶神,道行定是极高的,他手底下的烧香可抗不住,所以一人得了他的一种煞气,但也很厉害了。” “甚至有些早先供养他的州县,都被他折腾的民不潦生,成了绝地呢……” “惟独这五煞神,却是凶戾可怖,他能予人邪财,拜起来也灵验,早些年是常被人供奉的,连明州也有些世家大户供他。” “但这五煞神,之所以被称为五煞神,便是因为,它集命、财、福、寿、运五煞于一身,这位五煞老爷,也是个少见的,别的堂客得了人的香火供奉,怎么也该顾念些百姓,赐福安祟。” “啧……” “不错。” 二锅头缓缓的点了下头,低声道:“我是走鬼,比你们知道的更多些,其实老白干一说起来,我便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了。” “五煞神既然要来,而且还想与山里那位贵人碰碰,那说不得,这手底下的烧香人,便是来给他造煞设坛来着,他们憋宝只是其一,造煞才是关键。” “若他们分别在这明州五个地方,设下了命煞、财煞、福煞、寿煞、运煞五处煞坛,到了那时,再请他过来,这五煞神的本事,还能再厉害上几分,任是谁碰见了,都够喝一壶的。” “……” “卧槽……” 胡麻细心的听着,都不由得暗自惊讶。 转生者果然都是有底子的,尤其是二锅头这样的老油子,他们的底子简直出乎意料的厚。 自己随着山君看过一些东西,所以自己了解,但二锅头老兄,却是随口便说了出来的,甚至比自己还有条理,便是想帮着他补充两句居然都插不进去嘴。 这说明什么? 这老小子虽然这一整场,一直是表面上最反对对付五煞神的,但其实他对五煞神了解的最深,也最明白?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可是一直惦记着要偷点胡家老火塘子里的东西的,还想让五煞神给小红灯让位,做这些准备倒也合理? “若是这么着,那就反着来!” 好学生地瓜烧也认真的听着,如今忙举起了手,每一字都在表现自己很乖,很靠谱:“五煞坛起来了,五煞神的本事就大,但五煞坛起不来,他的本事也就跟着弱了?” “那是自然。” 二锅头道:“五煞神凶名虽盛,堂上地位也高,但他也有个弱点,他将几个供奉自己的地方都变成了绝地,也就注定了,他在人间没有根基。” “我们想舔一把老阴山里的那位,不也是这个道理?” “若是五煞坛起来,五煞神降临时也凶得狠,山里那位贵人不一定好应付。” “但只要他的坛起不来,那五煞神要么根本就不会来,要么来了,也没几分威风,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的。” “……” 地瓜烧道:“那把他的五个烧香人全做掉不就成了?” 二锅头叹了起来:“全做掉的话,五煞神也就晓得厉害,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来了,那老阴山里的贵人,还怎么领我们的人情?” “……当然,我指的是红灯会的人情。” “……” 胡麻默默听着,都一下子不太敢说话了,这特么的,都是人精啊! 自己早先有过的几个主意和思路,他们就这么商量着,便轻轻松松的讨论出来了,甚至还有很多自己能借鉴的,就觉得,亏得自己刚刚没说太多,不然这事怕是还真难藏得住。 “这个局是老白干攒的,自然以他的意见为重。” 幸亏在这时,白葡萄酒小姐忽然开了口,道:“我们只收好处就好,倒是不必这么发散思维。” “额……” 讨论最起劲的地瓜烧与二锅头都明显怔了一下,旋即地瓜烧反应的快,脆生生的道:“对对,听老白干前辈的他指哪,我就打哪,保证活好态度好。” “地瓜烧上辈子从事的要么是违法职业,要么就是老网油子……” 胡麻都低低的叹了一声,才干笑了两声,声音听起来阴沉沉的道:“我想法简单的狠,能入了贵人法眼就行。” “总之在这件事情里我是一定会出力的,还会让那位贵人,或者说他亲口封的小堂官看见,这样才有机会,好歹在她手底下混个跑腿啥的。” “但若想立这个功,五煞神不来是不行的,但怎么对付这五煞祭坛,那就看各位发挥了。” “……” “那倒简单,一人挑上一个便是了。” 白葡萄酒小姐闻言,便也直接道:“寿煞归我,若有情报,便给我,也不必管我怎么解决她,总之不会掉了链子。” 地瓜烧闻言,也立刻紧张了起来,怕捞不着似的,忙忙的道:“我想逮财煞,福煞也想逮,运煞不行,我怕这个,不过这两个我也纠结,两个都想要,但我又对付不了两个……” “我师傅留给我的宝贝,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这倒愁人了,两个都是肥羊,要不我抓个阄?” “……” 胡麻听着,都有些意外了,地瓜烧这小姐妹硬是可以啊…… 她应该也远远没有入府吧? 怎么听这口吻,倒像是对付其中的随便哪个很有信心似的?她师傅当初给她留下来的宝贝,究竟有多厉害? “五煞祭坛,不说做了他们五个,便是毁了其中一个,便也煞气大减,既是如此,我便也看看怎样方便,随便挑一两个就是了。” 二锅头听了,便也慢慢的笑了一声,道:“不过,诸位也请小心,五煞使者,本领不俗,尤其是他们既以憋宝人的身份过来,必然先取各路灵宝,再用来炼煞。” “灵宝炼煞,凶上加上凶,诸位也千万小心,莫要被他们喷上一口,阴沟里翻了船。” “……” 众人皆是一惊,胡麻道:“若被喷上一口,便会怎样?” “任你登阶还是入府,迎面中了他们的煞气,轻则道行大损,重则一命呜呼。” 二锅头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你可以理解为,自己中了一枪,没有血肉之躯能扛这一枪,也没有谁的道行,能扛了这股子煞气……” 这话一出口,倒使得刚刚还气氛轻松的众人,心头无端生出了些压力来,稍显沉默与沉重。 然后在一块沉默里,地瓜烧忽然有些惊喜的道:“那如果这样说,等我们做掉了他们,抢了他们的灵宝……” “……以后明州府里,就能横着走了?” (本章完) 第321章 卖肉郎 果然还是人家地瓜烧想的通透啊,既然那煞气这么厉害,那抢到手里的我们,不也厉害了? 众人心下都明白,这次许是都要亮亮真本事了,也都知道彼此皆有着压箱底的绝活,只是平时肯定不显露出来就是了。 商讨既定,便又讨论了几个细节,然后各自退去,计划便已开始。 地瓜烧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喊几个口号,但是被另外三个人态度一致的给否决掉了。 “五坛五煞,命财福寿运,东南西北中,我又该选哪一坛,才能最稳妥的把现在这件子事情办下来?” 低低的叹了一声,胡麻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便先唤了李娃子进来,让他给七姑奶奶捎了几句话,便又叮嘱了其他伙费用化好生在庄子里呆着,独自收拾了家伙,准备出门。 到了马厩里看看,却是牵上了那头从梧桐镇子带回来的驴,没牵那匹马,见那匹马眼神幽怨的看了过来,还陪了笑脸,安慰道:“这趟不危险的,真的……” 那马听了,便将大脑袋转过了一边,不理人了。 胡麻这才无奈的笑笑,又向身边走过的伙计嘱咐,回头料里再添一壶好酒,然后牵了这头不情不愿的驴,溜哒着出了庄子。 而在出门之时,也用自己当初从周管家那里学来的手法,简简单单的给自己易了一下容。 “你也是遇着俺们几个心肠好的,若是冒冒然进来,怕是要被人打死,但你若是走鬼人,俺倒想问问,你懂得帮人瞧病,治冶邪祟什么的不?” 胡麻笑道:“我自小跟了家里婆婆走鬼,后来婆婆没了,自己走鬼,三十年了,不信你去老阴山里打听打听,我羊皮先生在十里八乡,名头还是有一些的。” “……” 村里人被他唬住,面面相觑,便有个大着胆子的人过来道:“真是走鬼先生?也不瞒你说,现在俺村子里不让生面孔进来哩。” 怀着警惕向里面看了一眼,便见这村子不大,倒是齐整,村头的青墙宗祠与祠堂前的柳树,村子里的古井,可见这是个有年头的地方。 可是煞坛一起,进可影响明州,退可直冲老阴山,挑得如此仔细,可见山君之前的担忧没错,这些人本就不怀好意。 毕竟近了强敌,还是要小心一些。 “走鬼人还有不正经的?” 这村落正是之前胡麻看到,那位命煞使者来过的地方,但如今已经隔了一天,他还在不在这里,却有些拿不准,在夜幕降临之前,来到了村口,然后装着下了驴在那里休息。 胡麻便也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牵着驴,向了前面的一位老者笑道:“老丈,俺是过路的走鬼人,眼瞅着快天黑了,怕是赶不到下一个地方。” 但早先跟着山君看到,那憋宝人所过之处,简直邪气四溢,惨不忍睹,怎么眼前这个村子,倒如此安静? 胡麻心里有着数,面上却也不显露,只是牵了驴,慢慢的向村子里走了进来,微一转眼,便看到祠堂前的台阶上,正坐了三五个老人,警惕的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 这种村子与世隔绝,外人来得少,更何况是这么晚了,警惕也正常。 但是听胡麻自我介绍说是走鬼人,倒是脸色变了变,起了身,向着胡麻作了一揖,道:“客人是正经走鬼人?” 这几位老人本来从胡麻进村子,就警惕的看着他这张生面孔,瞧着态度似乎不太友好。 心里一边想着,那头驴也跑得慢了下来,如今已经到了老阴山边缘,道路高低起伏,崎岖不定,想跑也跑不快了,胡麻自也由着他,慢悠悠到了一个村落前。 “……” “来打听一下,你们这镇子上,有落脚处没有?” 到了这里,便已距离老阴山极近了。 远远的看了进去,便见这村子里家家闭了门户,偶尔几盏油灯,倒显得有些冷静沉默。 离庄二十里,他骑在了驴上,看着已经是个戴了草帽,身材干瘦的中年人,在驴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这驴便得得得的跑的欢快,顺了大路,大半天后,已到了五六十里外。 早先胡麻跟着山君看过一场,对这些憋宝造煞的人行踪路线,心里有数,五個煞坛的方位,皆离老阴山不远,但严论起来,又不算老阴山地界。 “……” 胡麻故作一怔,道:“我是走鬼人,倒不懂瞧病,但治祟是本行,可以瞧瞧。” 听他说的实在这几个人倒是低声商量起来。 有人道:“大牛那估计是病,走鬼人可不一定能看得了。” 也有人道:“他那病邪气,说不定便是撞了祟,早先请的走鬼看不好,这个可以试试。” 商量了一番,才终于请得胡麻往村子里面走,胡麻也忙趁机打听。 一问之下,便与自己之前借了山君的眼睛看到的情况相符,这村子里确实有人出了事,只不过,之前他只是看到了,不明究底,如今在这些村人的口中,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全是大牛嘴馋惹得祸呀……” 一位老人叹惜着,把这村子里的古怪,给胡麻讲了出来。 这叫张大牛的,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莽汉,如今也才二十五六岁,他自幼家贫,却天生身子骨强壮,生得足有八尺,臂膀上有着千斤力气。 村里有人杀猪,换作别的,得三五个人摁着才行,可是他来了,一手摁着猪,一手拿刀捅进去,简单粗暴。 而他又不仅是力气大,也能吃,平时窝头加野菜糊糊,就没有吃饱的时候,赶上了红白喜事,那更是难得可以吃个半饱。 曾经村里的富户也与他斗趣,趁了一回杀猪,割了十来斤一块生肉给他,他就拿了刀子削着,一块块擦着青盐粒子,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进去。 就这还不饱,喝了两碗猪血汤溜缝哩!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这样的,天生就该去当兵,战场上杀匪,还能吃饱。 而如今,村子里出了事的,却也恰好就是这位莽汉。 事情得是三四天前,一个来到了镇子上卖肉的人开始说,那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盖着脏兮兮的布。 来到了村子里面,便敲起了锣,引得村人过来,便一下子将布揭开了。 出人意料,这车上放得居然是一条一条,鲜红细嫩的肉,据这卖肉的人讲这车上有獐子肉,有猪肉羊肉牛肉免肉,各种都有。 不拘什么肉,一个铜板割一斤去,便宜的简直不像话。 村里的人也不傻,总觉得有问题,犹豫着不敢买,这卖肉的也不强求,只是在柳树下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着,旁个村民,还忍得住,这莽汉却被吸引了。 他本就是个馋肉的,可一年到头又吃不上几回,早先有人家里的鸡掉粪坑里淹死了,发现时烂了一半,他都得捞回来洗洗干净了吃呢。 更何况,看着这车上那一块一块,赤条条红艳艳极为诱人的肉? 虽然手头紧,还是摸出两个铜子,割了两斤肉,带回家里,便烧水要炖。 但他太馋,一边切着,一边先往嘴里塞了两块。 一吃之下,竟是眼睛都亮了,不等这一锅煮熟,便被他连吃带塞吃了个干净,忙忙的在家里翻箱倒柜,家里的一点米都掏了出来,赶出村去,追上了那卖肉的,又换了二十斤。 煮在了锅里时,那散发出来的香味,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闻到了,竟是煎熬一般,难以自持。 忙忙的也有人去找那卖肉的,却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这些村民,也只能忍着,但左邻右舍,一直只闻到了那肉香味,到了夜里,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终于有人把持不住,便爬起来,敲开莽汉家的门,打算讨块肉吃。 可是到了莽汉家里,却发现莽汉割来的肉早已吃光了,连煮肉的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但那香味,又是怎么来的? “后来呢?” 听了这些村里人的讲述,胡麻便也好奇的问道。 “后来……” 引路的老人却是叹了一声,道:“你跟着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边说着,边指着道边一个门户破烂的人家,道:“这就是大牛的家了,你进去瞧瞧?” 见他似乎不太敢进来的样子,胡麻便笑了笑,道:“好。” 撩起衣衫前摆,便推开破烂的木门,走了进去,在他打开门的一刻,这些引他过来的人便都慌忙的向后退了几步,仿佛怕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只在外面跷起了脚,向着屋里叫道:“大牛家的,伱出来迎迎,咱帮你家请了走鬼先生来了,能救你家大牛的命哩……” “吱呀……” 在胡麻走进了院子里面后,那堂屋的门才被打开了里出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努力才能辨认出是个妇人的人来,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孩,畏畏缩缩的抱了她的腿,躲在后面看着胡麻。 胡麻看向了她,微微凝眉,但旋即便笑了笑,温言道:“我是路过的走鬼,听人说了这里有事,便想着来瞧瞧,许是能帮忙哩!” (本章完) 第322章 人祈福,鬼造煞 “是哩,是哩……” 迎着胡麻的笑脸,那黑瘦的妇人没大见过外人,下意识躲着,说话都结巴:“先生来的好哩,俺家男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干不动活了哩……” “俺跟孩子守着他,这几天身子上也有点不对劲呢……” “……” “无妨,我帮你们看看就是了。” 胡麻笑着说了一声,客客气气的向这妇人作了个揖,却是对这家里的妇人,一样守着礼节。 但乡下人家,哪见过这等阵仗,一下子就更慌了,她也隐约记得,这时候得还礼,只是扭扭捏捏做不出来,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慌忙帮着胡麻推开了门,请他进屋里看看。 如今夜色已然降临,屋里也没点油灯,黑糊糊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胡麻也不挑理,只是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得着了,迈进屋里来,便先闻到了一股子腻腻的香味,还有些咸湿气息。 他不动声色,先向桌子上一扫,放着一盏油灯,便用火折子点亮了,然后端着油灯,向屋子里扫了扫,温暖的灯光,渐渐充盈了这个屋子。 就连屋外的妇人,听见这动静,都忍不住要伸头进来看,感觉这次请过来的走鬼人,怎么好像与自己认识的不一样。 行事有点粗鲁…… “……” 靠了墙的脑袋被灯照着,却是个头发篷乱的男人,他伸手遮住了油灯光芒,也略反应了一下,努力的想要支起身子:“老爷,老爷是哪里来的?” 他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肉,这个男人骨骼粗壮,分明是个极壮实的,但身上却到处都是窟窿,露出了一大块一大块的骨头。 胡麻也不答应他的话,只是端着油灯,靠近了他,仔细盯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向着这个男人笑了笑,便抓着他的被子,一下子给掀了起来,定睛向他看了过去。 一层层干瘪粗瘦的皮,凌乱的搭在他身上,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活像一只破麻袋,随便的披在了身上,裂口与孔洞里,甚至还有嘶咬的痕迹。 早先胡麻跟张阿姑学过几种可以让人见鬼的法子,但如今他开始了炼化七窍,日夜滋养,这观阴的法子倒更简单了,只需揉一揉眼睛,双眼灌满阴气,便可以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再转头看向了外面院子里,他也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和这床上的男人一样,同样是身上这里少一块,那里多个洞的,空荡荡的裤管下,是两条没了半点肉的大腿骨。 胡麻看过了那床上躺着的男人,便又给他盖上了,笑了笑,端着油灯转过身来,照向了屋外的妇人与孩子,同时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 这男人吃了一惊,口中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呻吟,身子倒像是害羞似的缩了起来。 “呵呵,没事,没事,你躺着,我就看看。” 妇人抱了孩子,仍只是在屋外守着,不曾进来。 他已经用上了守岁人的法门。 嘴里虽然说着,但却是连爬也爬不起来。 看着像是眼睛不舒服,抬手揉了揉,可是眼里看到的景像便已经不同了。 这一看,总算知道了这个男人为什么干不动活,也爬不起来了。 当然,也只是这么想着,却也不敢问,更不敢拦着。 只是借了油灯光芒一张,也能看到,那男人身材高大,靠了墙躺着,被子都盖不上全身,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枯瘦如柴黑黝黝的。 “可是想找人做工么?我有的是力气哩,一個人能顶四个……” 胡麻便自己看,这屋里没分内堂侧室,只是在西边,垒了一张土炕,上面堆着些破破烂烂的衣物与一张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被子,隐约可见被子下面,遮了一个人。 就连那小孩,也只用一只只剩了白骨的手,抓着他娘的棉裤,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空小心看着屋里。 可与其说是小孩,倒不如说是一只小鬼,身上全是垂落的皮肉与血肉剥落的伤口,跟他一比,小红棠那都美到天上去了。 再抬头,向了墙院外面看去,却发现带自己过来的村头老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 他也不慌不忙,帮着炕上的男人,掖上了被子,转头向了院子里面,也不知是人是鬼的母子问道:“那天他吃完了肉,发生了什么?” “他……他吃了肉……” 那婆娘也不知是因为不知道胡麻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还是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仍是胆怯畏缩的样子,喃喃的说着:“就睡下了……” “他,他馋哩,十斤肉全下肚了,俺跟孩子只喝两口汤,饿哩……” “村,村里人还想来俺家借肉,可俺家的肉也全被他吃光了,孩子也吵吵着说要吃肉……” “……” “明白了……” 胡麻看了一眼炕上,只见那莽汉仍只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没有半点反应,可又时不时动弹一下,仿佛没死。 他身上空空荡荡,不剩多少肉,但仍然可以看出斧子劈砍削割过的痕迹。 恰好那床前,就扔着一把斧子。 “呼……”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正想说话,却又忽然听到,村子里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无数扇木门,被人急急忙忙推开的声音。 一阵夜风拂来他竟在这夜风里,嗅到了隐约的肉香。 “哎呀……” 刚刚还呆呆回答着胡麻询问的婆娘,也忽地眼睛亮了,忙忙的喊着:“大毛,快去拿碗。” “有人家里在炖肉哩,咱们也得去讨两块吃……” “……” 不用她说,那一条手臂都只剩了骨头,另外一个袖管子空荡荡的小孩,便已经冲进了灶房里,嘴巴叼着一只碗跑了出来,嘴里竟还在模糊的喊着: “走哩,走哩,娘啊,晚了被人吃光了……” “……” 娘俩慌忙的向外跑了出去,身后一阵叮哐声,竟是那床上的大牛,在拼了命的往床下出溜,也想跟着跑过去。 胡麻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先安抚了一下,身边感觉到了什么,正炸了毛的小红棠,然后将她抱了起来,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 双足顺着屋墙,就爬到了房顶上,向了四方,定睛看去。 如今居高临下,这一眼看过去,便只觉得一阵阴气扑面,几乎冻结了全身血液。 这已经不算是阴气,而是一种黑蒙蒙的,让人从本能层面便感觉不安,周身汗毛都要炸起来的气息。 或者说,煞气。 只见刚刚还死寂一片,油灯都没点几盏的村子里,已是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推开了门,鬼一样的人从屋里钻了出来,手里都拿着碗、盆,甚至还有刀。 他们冲向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没点灯,但灶房里却隐约亮着一点火光,两个黑糊糊的人影,守在了火灶前,死死的盯着自家的锅里。 那肉香正是从他家里散发出来的,竟是半夜里偷偷炖肉,被左邻右舍的人都闻见了,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男的慌忙拿起锄头,跳到了门边,用力的顶着,大叫着让婆娘快藏起来。 “哎呀,张家的,分俺一块,前头俺还帮你耕田了哩……” “大姑舅你家吃肉,怎么不叫着大外甥?” “姓张的,亏你能做出这种事来,两口子半夜里关起门来炖肉,邻居来了都不开门?” “……” 这男人的力气如何顶得住这些疯了一样的邻居,被人用力的挤开了,无数人涌了进来,还有翻着院墙,跳进了他家里来的。 一哄儿全冲进了他家灶房,见他婆娘刚捞起肉来,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其他人便也慌忙抢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去她家锅里,碗里,甚至她嘴里的肉来吃。 贪婪疯狂,眼睛都像是发着绿光,村子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鬼蜮。 有人伸着碗,去碗里掏,有人挤在后面,脑袋都被挤掉了,也有人从裤裆下面,钻进了人群,不多时,就割了一块血淋淋的出来,生怕别人抢了,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着。 血淋淋的一块塞进了嘴里,张口大嚼,拼命的吞咽,仿佛怕被别人跑了似的。 胡麻站在屋顶上,极目远看,将这村子里各人家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抬脚从屋顶之上,跳了下来。 “走鬼先生,您瞧的怎么样?” 身后忽地有人带了哀求的声音问道:“这人,还有得救没?” 胡麻定睛看去,这几个正是刚刚领自己进了村子的老人,如今细瞧着,才发现他们都穿着寿衣,带了寿帽,身子模糊不定,惨白的脸上,尽是哀求的神色。 他们是这村子里,表现的最正常的几个人,但胡麻看出来了,他们不是人。 刚刚自己进村子时,那村口的大房子,其实是这村子的祠堂。 这几位便是祠堂里的先人。 他们先是不让自己来,是怕自己被人吃了,后来知道了自己是走鬼,便又忙不迭的请自己进来,是指望自己帮着看看他们的后辈哩! 都说人祈福,鬼造煞,但在这村子里,竟是反了过来,倒是死了的人,瞧着更像是好人了。 (本章完) 第323章 种肉煞 “所以,其实事情很简单,那莽汉吃了肉,婆娘孩子饿不过,便也从他身上割了肉吃……” “乡邻们也受不了那香味折磨,跑到了莽汉家,看到莽汉身上的肉,已经被他婆娘孩子吃得差不多了,割不出几块来。” “但却在这时,发现了他婆娘孩子身上,竟也香得狠?” 胡麻低低的叹着,对照起之前自己从山君那里看到的景像,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再后面的,就更简单了,乡邻们把莽汉的婆娘孩子割来吃了,那些吃了的,身上也有肉味。” “当然便有更把持不住的,又把这些身上散发着肉味的人给割了吃了,于是,你吃我,我吃你,这个村子,就极短时间内变成了这个样子。” “人不是人,鬼不像鬼。” “活的只想着去割块肉来吃,死的,都不知道自己死了,还想着再去吃回来呢……” “……” 胡麻慢慢厘顺了这里面的逻辑,心里倒有种毛毛燥燥的感觉,人在这村子里呆着,倒觉得仿佛不在人间。 说到这里,才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但论起来,这村子倒是个人杰地灵的,本不该有这个下场,但谁让你们被人盯上了?” “是肉煞。” “他在你们村子里种了肉煞,便让你们这整个村子,都肮脏残酷如同匪窝,再厚的福气,也经不起这个折腾,直接就变成了一块煞地。” 他早先在老阴山里,便听山君提过一嘴,这村子里的人有将军命。 若不是自己过来,任由这里下去,怕是没几日,就养出了一窝子吃人魔头。 说不得便是那个叫大牛的莽汉,他若是投了军,说不定沙场冲锋,立下大功,能庇佑整个村子。 同样也在胡麻厘顺着这里面的逻辑时,身前只听得一阵阵呜呜的哭声,却是那几个穿了寿衣寿帽,脸色惨白,一身阴气的领路老人哭着:“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个事呢?” 听他们哭的伤心,胡麻也不劝。 这里的先人,甚至可以显灵,替后人请来走鬼先生治煞,当然,也因这一次显灵,不知多少年的阴德,也就一次给葬送掉了。 “要饭到了俺们村子里,都得让人吃顿汤水,别处打听打听,谁不说俺们村子人善,老实,不孝顺的都要打出去怎么偏赶上这么样的事?” 多在这里留上一分,都觉得自己好像沾上了什么灰蒙蒙的脏东西一样。 他也不嫌弃这几个人是鬼,叹了一声,说道:“是有妖邪术士,用肉来炼煞,吃了他们的肉,便等于用身子养鬼。” “……” 一时倒默默想起了这五煞坛使这么做的用意来,这个村子明显也是有福气的,若是得着机会,未必不能出一个好命的,带了整个村子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天下缺德之事甚多,无过于食人者。” “……” “连红灯娘娘与当初的坛儿教,也没这么明目张胆害人的呀……” 但是听着它们哭的伤心,倒也隐约明白了过来,难怪这个地方会被人盯上啊! 守着一些古老传统的地方,多有先人阴德护佑,这个村子里的阴德,竟是比大羊寨子还要厚一些,便是大羊寨子,先人也多是一股子阴气,无知无识,偶尔才能给人托梦示醒,震荡邪祟。 人哭了能劝没见过鬼哭的时候活人过去劝的。 可如今倒好,命坏了,阴德也坏了,非但出不了好人家,反而整个村子都变成了煞地,比什么穷山恶水都要遭。 “俺们村是個守规矩的地方啊,别看穷,但教孩子可严哩,世世代代,也没出过啥作奸犯科的人,还出过几个举人哩……” 细细想着,胡麻的目光,都不由得凝了几分:“这堂上的五煞神,手底下的一个烧香,就敢这么干?甚至熟门熟路,仿佛做过不知多少回了?” 他们作这等绝地,真是只为了请五煞神降临,还是说,有着某些自己如今也猜不透的用意? “那……” 在胡麻想着这些时,那几个穿了寿衣的先人,也纷纷只是急着:“求走鬼老爷救命,求老爷使个神通,帮我们村子解了这煞呀……” “别介……” 胡麻忙阻止了他们,道:“我还是个活人,还年轻,人死为大,我可当不起你们一声老爷。” “但咱是走鬼人,遇着了这事,也没个不管的道理。” “……” 说着,便向了旁边墙头看一眼,小红棠正蹲在了墙头上,看着这个古怪的村子,见着了胡麻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去了,不多时,却骑在了驴头上,晃晃悠悠的过来了。 那头被胡麻牵了过来的驴,一路上也只是瑟瑟发抖,刚刚它早就吓坏了,大脑袋钻进了柴垛里,死活不肯拔出来,被小红棠打了一巴掌才来。 不怕不行啊! 这村子里的人都疯了,万一把自己扒了皮,下锅炖了可怎么办?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那都是有数的。 不过,瑟瑟抖了这半天,倒发现,这村子里的人好像也不怎么会吃,居然没人惦记自己…… “胆气壮些!” 胡麻拍了拍驴脑袋,从怀里抓出了一把肉干,塞到了它的嘴边,那驴本来怕,但闻着味就兴奋了,舌头一卷,便全吃了下去。 然后胡麻道:“卯足了劲,亮一嗓子!” 这驴也不知道亮这一嗓子为啥,但在庄子里天天吃得好,睡的香,又没怎么干活,如今还有加餐,确实中气充足,扬起脖子,便“儿啊儿啊”的叫了起来。 驴叫本就高亢嘹亮,如今又是寂静夜里,一下子声震四野。 周围那幽幽森森的诡异氛围瞬间被驱散了不少,那些忙忙乱乱在村子里奔来奔去的人群,也有很多一下子被惊住,仿佛清醒了过来。 就连刚刚还在周围的,穿着寿衣的引路老人,都忙忙的捂着耳朵,一转眼就不见了。 胡麻要的就是他们这片刻的清醒。 驴的叫声亮响,高亢,充满阳刚之气,甚至连老虎都能吓住,自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驱邪。 这也是之前胡麻从张阿姑那里打听来的走鬼人常用的土法子之一。 当然,其实如今胡麻自己使那手五雷金蟾吼的话,效果更好,但如今的他只是表现的像个走鬼人,当然就不能跟驴抢这个风头了。 “诸位乡邻,你们家先人知道你们如此馋肉,以后还能让伱们进祠堂磕头不能?” 借着他们这短暂的清醒,胡麻朗声说道,一步上前,劈手将一个人手里拿着的粗瓷大碗,抢了下来,这碗里,赫然还有着一块红彤彤的,不知是哪里切下来的肉。 刚刚他的话,让这乌怏怏人影绰绰的村子里面,不少人都心里吃了一惊,心里倒有什么极为愧疚的情绪升了起来似的。 但这种属于正常人的情绪,可随着胡麻这一抢肉的动作,却也忽然让很多人一下子警惕起来,眼底竟有凶芒浮动,阴森森的看向了他: “你是谁?” 其实胡麻已经进村子半天,但很多人都还没有看到他,如今竟是隐隐约约,有人挑着手里的镰刀,向他靠近了过来。 就连小红棠都警惕起来,炸起了胎毛,死死盯着这些人。 那头驴更是被吓到了,一颗大脑袋恨不能藏到肚皮下面,深深懊恼,刚刚叫的太大声了…… “我是谁?” 胡麻大声道:“我是你们村的先人,请我过来帮你们除煞救人的!” 那村子里的人,迷迷糊糊,竟仿佛有些听不懂胡麻的话,仍还是握紧了镰刀小心的看着他,一点点的逼近。 但也就在这时万簌俱静,夜风不起,村头位置的祠堂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叹惜,悚然孤凄,竟是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唰!” 这一声叹惜,也不知让多少人毛骨悚然,竟是清醒了过来。 对于此时的他们而言,就像是在办着什么坏良心的事,却冷不丁被自家威严长辈抓了个正着似的,被那吃肉的欲望所影响的脑袋,都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呆呆看向了彼此。 竟有不少人,慌忙将手里的碗都丢下了,扑通扑通的跪了下来,向了胡麻,连连的磕头。 “毕竟阴德厚重,还有得救。” 胡麻倒是心里微微放松,低叹了一声,向这些人大声道:“恶事都已经做下了,如今便是磕头也晚了。” “若不想绝了一村的香火,害了儿孙跟着受苦,便立刻去帮我准备一口大锅,足足的干柴,五十斤油,拿到这里来,我帮你们村子拔了这个祸根……” “……” 村子里的人迷迷糊糊,隐约倒仿佛看到祠堂位置,有先人的身影,看他们愣着,提起了拐杖,要当头打下来似的。 忙忙反应过来,奔向各家里,勉勉强强,陆陆续续,将胡麻想要的东西凑了起来。 不多时,便在大牛家外面的空地上,堆起了干柴,烧起了烈火。 一只平时用来褪猪毛的大锅,支在了火上。 五十斤油,全都倒了进去,随着烈火煎熬,已经开始骨嘟嘟的冒起了泡来。 “先……先生,这是要做什么哩?” 村子里有吃肉少的,再加上先人斥骂,这会子难得的清醒,看到了胡麻端起大碗,坐在了油锅前的模样,皆好奇而又害怕的问着。 胡麻也只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油炸鬼!” (本章完) 第324章 油炸鬼 一来,做就做绝一点,省得遗毒乡里。 二来,胡麻也得让自己表现的更像走鬼人,而不是守岁人。 三来,那卖肉的如今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想请他回来,当然也有点诚意。 直接彻底毁了他的肉煞,激怒他,便是胡麻的诚意。 因此在乡邻们惊疑的目光里,他见着里面已经翻起了大泡,这才低低的念着咒,一只手捧着那个刚抢来的粗瓷大碗,里面还放着那块肉,平端到了油锅上空。 锅里热气蒸腾,烤炙着他的手臂,还不时有油花溅到他的手腕与手背上,但他却毫无所察一般,只是定定的端着肉碗。 渐渐的,碗里的那块鲜红的肉,仿佛受到了温度烤炙,竟然在缓缓的蠕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骨嘟嘟…… 而随着油锅冒起气泡,整个村子里,也开始弥漫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氛围。 渐渐的,吞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围在了锅前的人,都强忍着那吃肉的馋劲儿,低下了头不敢看,黑影里的,则是按捺不住了,磨拳擦掌。 眼睛里,只是盯着胡麻手里的那碗肉。 “……” 也就在这时,忽然旁边院子里有木门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钻了出来,手足并用的向前爬着。 咕咕咕,有人肚子叫的震天响,仿佛肚子里面有吃鬼在哭天嚎地的闹着要吃肉。 见到大牛出来,那些躲在了暗处的,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已经钻出了黑影,跃跃欲试的模样。 刚刚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如疯了一般,但是被驴声一吼,又加上祠堂里的先人一声失望的叹,倒是将不少吃肉少的人给唤醒了过来,可也有很多人,是忙忙的跑回了各家里去。 眼见得那大牛越走越近,已经被碗里的肉香馋到不行,忽地加快了步伐,晃晃悠悠,向油锅方向冲来。 赫然便是那個身上已经没有了几块肉的大牛,他几乎只剩了一具骷髅,却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居然在慢慢悠悠向了油锅靠近。 他后背插着的红木剑,忽地飞了起来,被得了眼色的小红棠抱着,歪歪斜斜,穿过了人群过去,这怪异的一幕,却是吓得不少人心里一惊。 胡麻只是由着锅里的热气,熏着碗里的肉,渐渐散发出了异常的香味,仿佛勾着人肚子里的肠子。 咯吱,咯吱,有人磨着牙。 “嗖!” “吱呀……” 他这一动,那些躲在了周围阴影里,吃肉多的乡邻,也纷纷忍不住,跟着冲了过来,连带着守在油锅边的清醒乡邻,这会子也像是一下子昏了头,生怕抢不到,便要急急的伸手来抓。 小红棠都紧张起来了,随时要冲出去干仗,却被胡麻眼神阻止。 “飞剑!” 如今那些清醒的,便围在了大锅周围,瞪大了眼睛瞧着,刚刚那些逃回了家里去的,更是躲在了墙角,闻着香味,黑暗处不时响起喉咙里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表情也严肃起来,猛得一掐剑诀向两侧一指,喝道: 于是胡麻便悄悄向小红棠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仍是平举着手里的碗。 哗啦…… 油锅旁边的人倒像散开的莲花一般齐唰唰的向后仰倒,只有大牛,直冲进了人群里面来。 趁了这个功夫,胡麻手掌一松,“啪”地将肉碗扔进了油锅里。 那碗里的肉,被这油锅一炸,更是喷香扑鼻,肉香味一下子浓烈了十倍,诡异又极度诱惑的气息,瞬间飘满了整个村子。 “扑通……” 先是那个叫大牛的莽汉,第一个冲到了油锅前,他干枯黯淡的眼睛里,只有那碗肉的倒影,竟是要直接钻进油锅里面去,但胡麻却也适时的抬手一指。 飞剑立刻拐了个弯,飞了回来…… ……其实是小红棠抱着,一下子敲到了莽汉大牛的腿上,又伸手扯住了他的双腿。 莽汉大牛距离油锅只有一尺之遥,偏偏够不着,心里又急又气,竟是猛得张嘴,从嘴巴里爬出了一个肚子大,脑袋小,浑身褶子的小鬼来。 它满嘴馋涎,红着眼睛,手脚并用,一头扎进了油锅里。 一时之间,竟被炸的吱吱乱叫。 可这还没完,随着大牛嘴里吐出了那么一只小鬼,踏进了油锅,只听得周围一阵窸窣纷乱,周围的百姓,无论吃肉多的,还是吃肉少的,纷纷佝偻起了身子,一阵阵干呕。 竟是从他们嘴里,吐出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鬼,有的大些,有的小些,纷纷迫不及待的冲向了油锅。 一窝蜂似的,倒像是会跑的饺子在往锅里跳似的,扑腾扑腾扑腾跳了进去。 “娘嘞……” 而周围那些吐出了小鬼的百姓,也有的吐出来之后,便一脑袋栽倒,再没了声息,也有人吐出了小鬼,倒是眼神清醒了些,呆呆抬头,看向了油锅里。 “都让开。” 胡麻却是大声提醒着其他人,见钻进油里的小鬼已经不少,便从旁边抓过了大木头锅盖,往油锅上一扣。 只听得油锅里噼啪作响,锅盖不时要被顶出来,里面还隐隐传来了哭泣求饶的声音。 可胡麻却不理会,只是抬脚踩在了油锅锅盖上,不让它们逃出去。 终于,油锅里,被翻腾顶着的劲也渐渐消失了,便抬脚松开了锅盖,锅盖却仍是稳稳的盖着,没有动静,他便知道事情成了。 抓起了锅盖,放在一边,然后随手抄成了锅边的笊篱,向了那油锅里一捞。 说也奇怪,这锅里除了粗瓷碗与那些肉,并无别的东西,但他这一捞,竟是捞起了满满一笊篱的虫子,一个个都约米粒大小,炸得焦黄,若是撒上一点胡椒粉的话,也许…… “还活着的,磨成粉,喝下去,便也很快好了。” 胡麻将笊篱向旁边一翻,装进了那大碗里,向了身边的人说道:“至于死了的,尽快入土吧!” 周围的村民,仿佛直到这时,才彻底的醒了过来,恍惚间看向了周围,竟发现村子里的人少了近半,活着的也都容颜枯槁,不像个人样子。 “哎呀,恩人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忙忙的向了胡麻磕头,只是有气无力,瞧着像鬼。 胡麻一眼瞥见,就连村里的祠堂前面台阶上,都还站了几个穿寿衣的老人,远远的向了自己勤快的作揖呢。 “不用,都快起来!” 胡麻倒是不由皱起了眉头,但刚才吓住他们容易,这会子想阻止他们磕头,却不容易,没奈何,倒是眼睛一扫,见小红棠也正懒洋洋抱了自己的红木剑,站在人群里。 便又捏指诀,喝一声:“飞剑,回来!” 众人这才想起刚刚惊人的一幕,纷纷转头看去。 便见到刚刚从先生背后飞了出来的飞剑,如今正歪歪斜斜的从身边再次飞了起来,径直飞向了先生,一开始飞的很慢,那先生瞪了一眼,才一下子飞得快了起来。 伴随着一股子阴风,径直的跳到了他后背上,还自动往他的腰带里面插,插了两回才插准。 “活神仙啊……” 乡邻们吃了这一惊,却也忘了磕头的事,只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围着胡麻,有的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有的以为撞见了神仙下凡。 其中有些年龄稍长的,因为抢不过别人,吃的肉也本就少,这会脑子自然比旁人更清楚,颤颤的挤出人群来问:“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奉金几何?” “俺们这里,这里是招了什么东西了不成?” “……” “老人家就不用客气了。” 胡麻伸手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然后才客气的向周围人道:“咱只是个过路的走鬼人,碰巧帮你们除了煞,照例给二十个铜板便够了。” “若真要谢,倒不如去你们祠堂里多烧几柱香。” “若是你们心诚,等你们烧完了香,想必会有人托梦告诉你们原委的,至于梦里会不会打你们几板子,便不知道了。” “……” 他无意在这里多留,帮着除了煞,除了二十个铜板,便也谢绝了这村里人留自己住下来的说法,而是牵上了自己的驴,径直的离开了。 自己已经帮着解了肉煞,只是这村子德行已经败坏了,谁也救不回来。 留在这里,也没用处,倒还是出去见见正主儿。 出了村子,便又走出了二十余里,见着路边有个木屋,看着像是茶寮模样,便到了木屋旁边坐下,驴拴到了一边,耐心的等着,知道早晚会有人找到门上来。 自己下的是重手,那人不找上来瞧瞧,便是邪门了。 果不其然,他在这里守了大半夜,正迷迷糊糊,将近睡着,却忽听得阴风阵阵,伴随着一阵梆子声响,他睁开了眼睛,便看到远远阴晦的月光下,正有一辆独轮小车被推了过来。 车上挂着一条一条,都是肉质暗红,整整齐齐的肉,伴随着梆子响,缓缓来到了跟前: “卖肉哩……” “猪肉羊肉獐子肉,一个铜板一斤肉……” “……” 那推车的人慢慢悠悠的说着,一双毡帽下的眼睛,向着胡麻看了过来:“客官,割点肉来吃?” 胡麻也深深的看着他,然后忽然道:“人肉卖不?” 对方微一沉默,忽地笑了一声,道:“嫩的老的粗壮的,你想要哪种?” 胡麻也向了他笑,道:“新鲜的。” “现割现卖,我最喜欢!” (本章完) 第325章 肉煞坛使 “新鲜的?” 惨淡月光下,四下里黑洞洞的,两人一本正经讨论着什么样的人肉好吃,气氛说不出的古怪,但胡麻只是微笑了看着他,那推了独轮小车的汉子,居然也不着慌。 倒是慢慢的放下了车架,将绳套从脖子摘了下来,笑嘻嘻的看着胡麻,道:“看样子,也不是个没眼力劲的。” “既是瞧出了这是咱的道场,那我倒想问问了,你这小小走鬼,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坏爷爷的大事,还用油锅烹了我的煞种?” “……” “我在这里等着,不也正是想问问你?” 胡麻也略严肃了起来,眯了眼睛道:“人生于世,无非求个心安顺当,这村子知规矩,懂礼数,是个有福份的地方,你好端端的,便来坏了人家德行,造煞养鬼,不怕遭了报应?” “报应?” 那独轮车汉子忽地哈哈大笑,眼神戏谑的看着胡麻:“你跟咱讲报应,可知咱侍奉的老爷是谁?” “咱不知道你家老爷是谁。” 这话出口,便已带了杀机,胡麻脚步一快,向了旁边的驴快速靠近。 同一时间,脸上都已经露出了阴冷而轻蔑的笑容,实在不把这小走鬼放在眼里,走鬼人尚未起坛,在负灵守岁的面前,与普通人又有何异? “……” 在他说着话的时候,胡麻便表现的非常警惕,看起来冷静却是不动声色,一步一步的向了旁边的驴靠近,像是要去驴背上的行囊里拿什么东西。 那卖肉的汉子听着胡麻这番话,竟是满脸讥嘲的大笑了起来:“果然跟我家老爷说的一样,走鬼人就是个最可笑的门道,一帮子没甚本事,还爱管闲事的蠢货。” 烧香人一身本事,都来自于主子,主子身上有了香火气,他们身上阴气便也变了。 但那汉子,却忽地笑声一收:“罢了,今天便让你这小小走鬼,见见真正的世面……” “哈哈,哈哈,伱跟我讲规矩?” 可没想到,镰刀确实如愿劈到了胡麻的胸口之上,刃尖一颤,便要钻进肉里。 “你既要讲规矩,那去找官府说吧,瞧他是想罚我,还是向我们家老爷磕头?” 胡麻也跟着起了身,上下打量着对方,道:“但走鬼人,行走乡里,除祟安生。” “既然碰着了这么个煞气惊人的地方,便好歹要管上一管。” 只有这五煞神,因着其位不正,比邪祟还凶戾,一身香火气,却养成了煞气。 “如今既是知道了你在做手脚,还是個侍奉老爷的,那我倒想问一问你,这世上还有规矩没有,竟容得你如此害人?” 可那汉子,却也忽地一个趟步,从车上拔出了一柄黑糊糊的,上面黏了也不知多少油脂的镰刀,身上滚滚煞气,竟是恍得人眼前生花。 这独轮汉子一出手,自然也是煞气滚滚,迫人眉睫,镰尖一颤,角度刁钻,上来就是要挖心。 “……” “……” 游秽邪祟,都是一身的阴气,堂上客食了香火,却有了香火气。 所以邪祟手底下的负灵,都是一身阴气,像鬼多过像人,但一些大堂客手底下的烧香人,却都养出了一身气派,更有一些,身上非但没有半点阴气,反而像老神仙一样,通身气派。 仿佛他只是一闪身,便从独轮车旁闪到了胡麻的身前似的,手里的镰刀割出了呼呼的风声,狠狠劈向胡麻胸口。 却不料,胡麻胸口处,却是猛得一颤,镰刀居然被反弹了回来,与此同时,胡麻伸手进驴背上的行囊,抽出了一把刀来。 “什么玩意儿?” 这独轮汉子从蔑视再到吃惊,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这特么像什么话,一个走鬼人,不想着起坛,也没使什么物件,竟是直接拔出了大刀来? 再是,自己刚刚挥出去的镰刀可是使足了劲,怎么没劈进去? 硬气功,胸口碎大石。 胡麻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没少下苦功夫,早已将从洞子李家学来的绝活,一一炼得纯熟,如今脏腑震荡,使出了硬气功夫。 虽然不像季堂那样的入府守岁一般,刀枪不入,但一口硬气使出来,却也几乎达到了刀枪不入的效果,回头向了那烧香客,无声的抿嘴笑了笑,反手便是一刀剁了过来。 倒不是胡麻害羞,主要是这硬气功,不能说话,不能换气,否则就破功了。 但这一刀倒是又狠又辣,又精准,直接从这汉子脖子左侧,剁进了他的身体,整个刀身都陷了进去。 “你……” 这独轮汉子万没想到,上来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也亏得他道行不弱,猛得向后拉开步子,才避免了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双足交错,接连退了三四丈,忙不迭的跑到了独轮车旁边,从上面扯下了一块肉来,放到了自己正鲜血如泉般涌出来的伤口位置,这才满脸难以置信的向胡麻看来。 说也奇怪,那块肉搭在了他胸口位置,竟是直接融入了他的身体,把伤口填上了。 “守岁?” 这汉子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喝道:“你守岁人扮成了走鬼?难怪你敢一个人在这里等我!” 说着,心里先是警惕的四下一看,确定没有人在这里埋伏自己,才看向了胡麻,心里只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路数,居然如此古怪。 “我真是走鬼人。” 可胡麻自然不会解释,只是微笑着,手里拎了刀,一步步向他走来。 月光下,手持大刀,面带微笑,那刀身更是古里古怪,像是生满了锯齿一般,上面还挂着些清洗不掉的,黑糊糊的肉丝。 这卖肉的汉子心里居然压力越来越大,忽地啐了一声,骂道:“谁家走鬼人使大刀的?” 一边骂着,一边快速的后退,忽然也抽出了一把短刀,但却没有冲上来,而是挥刀,便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划,竟是割下了两块血淋淋的肉来,远远的向了胡麻的方向掷了过来。 同时口中大声的念着咒周围刮起阵阵阴风。 那两块血淋淋的肉,竟是忽然之间,仿佛被硫酸泼了一样,融化起来。 “胡麻哥哥……” 旁边的小红棠见了,忽然叫了一声。 “晓得!” 胡麻答应着,低头看去,也能看到那两块血肉的变化,居然原地变成了两只小鬼,与自己在村子里用油炸的一个样子。 脑袋小,肚子大,从那两块血肉里蠕动着出现,然后摇头晃脑,从地上快速的爬着,越爬越快,向了自己身上咬了过来,瞧着模样,竟是非常的凶戾。 小红棠叫了胡麻一声,便是发现,这两只小鬼,她起码能够揍一个…… “把戏门里有个绝活,叫撒豆成兵,他这是洒肉成兵?” 胡麻心里也有着试探之意,趟步上前。 迎着那两只小阴鬼,他身形一闪,让过小鬼的爪牙,旋即刀锋微侧,便将这两只小阴鬼劈成了四半。 却不料,那小阴鬼竟是转头又变成了四个,仍是向他身上扑了过来。 “蹭蹭……呛……” 而另外一边的独轮车汉子,则是一手虚撩了袍子,脚下踩着种古怪而滑稽的步子,绕了胡麻绕着圈子,口中则一直念咒不停,每当胡麻想要向他冲来,他便抬手割下一块肉来。 血肉落地,便化成了一只小鬼,数息之间,连割了七八块肉,胡麻竟似被小鬼给围住了。 “胡麻哥哥……” 小红棠在旁边看着,倒没有了上前帮手的意思了。 刚刚只有两只小鬼,自己上去揍一个,胡麻揍一个,事情早就办完啦…… 结果胡麻不让自己帮忙,现在小鬼一下子变多了,自己也帮不了他,还是蹲在旁边看自己的大戏吧,只是手头上缺了点肉干。 “也没多少本事,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管我们家老爷的闲事……” 那独轮车的汉子试探一番,也终于疑心稍去,口中念咒的声音骤然一急,那些围在了胡麻身边的小鬼,便同时跳了起来,呲牙咧嘴,向胡麻身上扑去。 到了这会子,他倒有了将这个小守岁人留下,好好审问,究竟背后没有主使之人的想法了。 “堂堂五煞坛使就这点子本事?” 却在这时,胡麻也摸清了他这手绝活,心里有了底,便忽地转头一笑。 抬手将刀向身边地上一插,迎着这些扑上来的小鬼,抬起了左掌来,深吸一口气,这只手掌已经迅速变得发黑,发红,隐约间血管凸现,瞧着倒如符文脉络一般。 然后他吐气开声,沉重如碑,一掌拍了下来。 “嘭!” 三五个冲到了他跟前的小鬼,猛得一下,被他这一掌拍到了地上。 其余方向冲过来的,竟也被这一掌的威风,震得倒飞了回去,滚作一团,狼狈不堪。 那卖肉的独轮汉子,都顿时大吃了一惊,只见那被胡麻拍到了地上的小鬼,赫然便已经成了一个个的肉团,任由他如何去唤,都再也没有了动静。 再度看向胡麻时,眼神便已说不出的惊恐,这守岁人使得是什么绝活,竟是充满了阳刚之气,一掌便将小鬼拍成了死肉? “不枉我天天钻坟地,拍人家的石碑啊……” 就连胡麻,也有些惊讶于这大摔碑手的威力,心里不由得一喜,缓缓转头,看向了那浑身血淋淋的汉子。 只是惨淡月光下,这笑容落在了那汉子眼里,竟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本章完) 第326章 我真是走鬼 大摔碑手,守岁人绝活。 但又不仅仅只靠守岁人介于生死之间的体质就能学成的,还要下了功夫苦练,配合了草药,符水,每天拍击石碑,借那石碑上的阴气淬炼自己这一只手掌。 炼成之后,可以调用一身活人气息加击,一掌拍了出来,便满蕴阳刚之气,专克邪祟恶物,威力堪比血阳箭。 血阳箭是守岁人的拿手绝活,但是吐一口,便少一口。 这大摔碑手却不用消耗自身气血,直接大巴掌就抡上去了,想抡几下抡几下。 不过刚才不想使这招,也是怕吓走了这独轮车汉子,如今使了出来,却是立刻就跟着一个趟步,使出了二爷教的开山把式,先是一脚踢起了满地的沙土,跟着就是一掌拍了过去。 “不好!” 胡麻猜的没错,那独轮车汉子,一见胡麻使出了大摔碑,非但没有怒上加怒,反而立时就想逃命。 遭遇和埋伏不同,遭遇战本就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没有道理糊里糊涂的跟人拼命,所以通常使个三分本事试探一下,一见摸不清对方的底子,便要脚底抹油了。 他本以为胡麻是走鬼,一动手却发现是守岁,便已经大起警惕,又见他居然还有大摔碑手这样的绝活,一下子就破了自己的肉煞小鬼,便立时暗道不妙,已拿不准这家伙的底细了。 “好家伙!” 这汉子察觉身后沉重掌力,知道逃不掉,一声暴喝,倒是忽地挥起镰刀,猛得向胡麻脸上劈了过来。 他这反应已属不慢但胡麻却早已做好了准备。 但跟着五煞老爷,作威作福惯了,哪受过这等气,明州府无甚大堂官,便是梅花巷子或府衙里的人,见了自己过来,那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炸毛。 “王八犊子,不知哪里跑来的守岁人,居然敢在这里堵你家命煞爷爷,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阎王面前卖救命药……” 毕竟是有心算无心,如何还能被你逃了,因为冲过来的太快,那些小鬼都来不及缠上自己,便已到了这汉子身后,一掌拍出。 “简直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他喷出去的鲜血,也化作了一股子毒雾,飞快向胡麻飘了过来,隐约间倒是带起了森森鬼气,如同场间骤起了一场狂风,铺天盖地向了胡麻的身上迷漫漫的卷了过来。 跑之前还不忘了往独轮小车上抓一把肉条,带着这些宝贝。 命煞! 烧香就是负灵,负灵人的把式自不如守岁人这般精妙,但一下子发作起来,却也带着一股子邪乎的狠劲,让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大意。 胡麻都是下意识的收身后退,躲过了这一击。 这负灵人也不知道胡麻是哪里来的,按理说,哪怕是守岁,在明州这个地方,能与自己放对的也没有几個,胡麻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一边喝骂,他一边飞快的摇着头,连连念咒,那毒疮竟在他的身上蔓延。 如今拼命之下,便已不敢再藏起真本事,竟是身上煞气滚滚,力大无穷,手里的镰刀都有了破空之声,刃尖锋锐妖异,却是对准了胡麻的眼睛,直直的割了过来。 如今这不知里钻出来的守岁人,倒敢让自己吃这么大亏,他一时急了眼,能逃当然要逃,但既然逃不掉,自然也要立时做决定。 被别人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不明底细,还要拼命的,都是莽夫。 一边急急念咒,让那些小鬼还没有被拍死的小鬼上来围堵着胡麻,一边自己则是抽身就跑。 这独轮车汉子可不是。 更关键的是,这汉子一镰刀逼退了胡麻,却不抢攻,而是猛然再退,拉开了距离,同时飞快的扯开了自己身前的衣襟,赫然可以看到,他的胸膛中央,竟有着一个毒疮。 直接便是一口命煞,要将对方喷死。 而实际上,双方若是正常斗法,他也有不少招还没使出来,但被人堵了,却不是分胜负,那是毫厘之间,小命便没了,所以他也直接就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 一时间,夜色迷蒙,满是鬼哭神嚎动静,空气里满是阴毒妖邪的气息。 那毒雾散开,就连旁边的小红棠与那头一直努力缩着屁股的驴都沾上了,只是小红棠沾上之后,没有影响,只有她手腕上系着的青布,变得有些污浊,但这污浊也快速的消失。 而那驴屁股却不一样,居然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包,变成了与那汉子一样的毒疮。 “不藏了?” 而胡麻面对着那血雾,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倒不一定是为了用这血雾对付自己,主要是逼退自己,好使别的招。 偏偏就不退,迎着那血雾卷到了自己的身上,忽地双手提起,按在了自己腰肋,然后体内咕咕几声,内脏震动。 “喝!” “……” 五脏齐鸣,声震四野。 正是一手五雷金蟾吼的绝活,阳刚辟邪,振聋发聩,血雾同时被震得消散干净。 “噗!” 与此同时,那汉子胸前的毒疮,也忽地炸开,淌出了脓血。 “什么鬼?” 他一时哀嚎,却是声音都颤了起来,简直无法形容这一会自己心里的恐惧,有些发花的眼睛里面胡麻如今倒像是一只夜色里的恶鬼。 一声蛤蟆吼,便破了自己的命煞,这过来的人,究竟身上有多少的本事,难不成,已是入了府的守岁? 看不清,摸不透,仿佛自己无论使出多少本事,对方都可以轻易的破掉,终于再顾不得其他,猛得伸手,将自己脑袋上缠的毛巾扯了下来,赫然看到,那毛巾里面,竟有一柱香。 堆在了他脑袋上血肉里面,极为的异怪。 而他自己,则是咬紧了牙关,双膝一软,便忽地跪在了地上,然后脑袋直直的栽了下来。 “啪!” 这脑袋一栽下来,接触地面,便是五体投地之势。 当然不是跪地求饶,而是以这姿势,直接请五煞老爷降临。 负灵人手里的绝活手段,不管有多少,永远都有一个压箱底功夫,那便是请灵,一个头磕了下去,五煞老爷负在身上。 任你有多少本事,都不好使…… 当然,他本来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请五煞老爷,他们五个烧香人提前过来,便是为了造五煞局,如今自己这本份还没做好,就先请五煞老爷救命,回头自己的下场定是好不到哪去。 但事已至此,哪还有别的想法? 额头结结实实触底,便要大叫五煞老爷救命。 只是忽地发觉不对,额头触地,竟仿佛触到了某个软软的事物。 冷不丁一抬头,便看到胡麻就在自己面前,低声一笑,却是在自己要磕头下来时,他伸足垫在了自己额头下面,自己刚刚那一个头,磕在了他的鞋面上,没能触着地面。 这一下子心里的绝望几乎要爆棚而出,但也顺势一个后仰,身子倒翻了出去,一脚蹬倒了那个独轮车。 车上如今还放着不少肉条,这一翻倒,肉条落在了地上,居然一块一块,仿佛种子一样,落地生根,卷起了层层阴森煞气。 这无数煞气里面,却是伸出了一根一根的手臂,看着如同活物,七手八脚,抓住了胡麻的双腿,衣袍,还有的伸手抓住了胡麻手里的刀。 只一眨眼之间,便像是一个满团的血肉之鬼,将胡麻死死的抓在了里面。 而这卖肉的汉子,却一刻不停,并没有趁机向了胡麻冲上来,而是借机后退,同时抬手扶住了自己脑袋上的香,然后嘴巴大张,便要用力的咬落下来。 他知道,若对方是个入府的守岁,自己这最后一招,也绝对困不住对方,所以只想争取时间。 负灵人哪怕请不来自家主子,但最后传个信儿也是可以的。 眼前这个守岁,让自己绝望,连请老爷过来都做不到,但也让他明白了问题不简单,自己只是来明州公干,哪有这么容易便碰到个如此难缠的,定然便是有人在算计着什么了…… 一定要跟五煞老爷说上一声…… 守岁人再强,再有本事,难道还能阻止了自己向老爷报信? 可也就在他抱着这个想法,狠狠咬下来时,眼睛里的余光却看到,对方又笑了,低声说着:“斗了这么久,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你一直都在我的坛里?” 周围皆是一根一根抓着他的手臂,但他却忽然轻轻抬脚,用力向下一跺。 “嗤”的一声,脚底竟是震起一团无形的力道,那些扯着他的手臂同时被撕裂,一块块血肉迸溅到了四方。 与此同时,他看着即将咬舌自尽,想要传递消息的命煞使者,嘴里却只是默默念着咒,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草绳,然后轻轻的向前丢了出来。 隐约之间这根草绳,竟似变成了一条锁链,瞬间便已爬满了汉子的全身,将他五花大绑,肩膀都沉重万分,如扣了枷锁。 也是被戴上了枷锁的瞬间,这汉子别说咬舌头,便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变化,一时惊得脑袋都已糊涂。 “我说过了,其实我是走鬼!” 胡麻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勾,这汉子便已身不由己,呆呆站了起来,看着他满眼的恐慌,低笑道:“我这次过来,就是准备教会你们家老爷规矩两个字怎么写的。” (本章完) 第327章 四方造煞(加更) 身为走鬼人,既然是在等对方送上门,又怎么会真傻乎乎的只带了一把刀,在这里等着对方? 当然是要起坛,只是起的隐蔽一些,省得对方发觉。 也正因为是起了坛,胡麻才可以放心的跟对方斗法,借了这位五煞坛使之一的命煞,来练习一下自己最近炼的守岁人绝活。 也是因为就在自己的坛里,才能用肉身硬抗对方的命煞,对于这五坛煞的厉害,产生了一种直观而真切的认识,否则,仅凭自己守岁人的道行,那怕是撑不住。 至于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防止对方上来就受惊逃掉,没办法悄无声息的制住了。 当然,真交过了手,胡麻倒觉得用对方来试自己这身绝活的想法失算了,实在是试不太出来。 毕竟尝过了季堂那等守岁人的滋味,别个就未免显得有些寡淡。 如今,自己这边倒是顺利,看着这被自己用枷咒制住的命煞使者,胡麻也低低的吁了口气,知道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其他人了。 交手一次,发现五煞坛使有些本事,但只要防住了一口煞气,也不怎么厉害,怎么可能是那几位的对手? 区别只看他们玩出什么花活来吧? …… 同样也在胡麻为牛家湾旁边的村子拔了肉煞之时,表面仍然算得上平静的明州府内,也正有许多事情,接连发生着。 但却也就在这一日,村里忽有几位年轻后生病倒,汤水不进,眼见得快不行了,却有一位游方的郎中过来了,他看过了年轻的后生,顿时脸色大变,又急急的四处瞧了瞧。 但瞧过之后,却发现这村子风水也只普通,不算最好,周围毕竟近山,草药倒是有,但采摘了回来,煎制成汤剂,却也没比别的地方更多了药性。 “咱可见过,那塘里有一只磨盘大小的老龟,人家挑了咱这村子里修行,给咱带来了阴泽,才让咱村子里人长寿哩……” “……” “村后那塘,可不敢让娃娃过去胡闹,怕他们冲撞了仙家!” 村里人大惊,忙问该怎么解,对方则是掐指一算,道:“在塘子上起个塔,给它镇上,得让它把借走的寿,再给咱还回来!” 最后竟是如临大敌,唤来了人说着:“你们这村里,麻烦大了,是有老龟借寿哩……” 另有一個山梁下的殷实小村子,据说这村里的先人本是脚商货郎,路过此地时,赶路晚了,便在山梁上歇脚。 村后塘里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只老龟,那谁也没见过。 不少老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有,还时常带了香烛供品过去祭拜,可年轻辈的却谁也没见过,毕竟那塘一共也才几丈如何住下得磨盘大小的龟? 若在别处地方,人活个五六十岁,便已是高寿,能活到七八十,便已是喜丧,但在这村子里,七八十岁的老人,竟不罕见,还有好几个活到了一百岁以上的老人。 月下见到溪底有金银娃娃在这里嬉戏玩闹,便认定了这里是风水宝地,定生财运,于是向官府买了这块地,在这里恳荒种田,世世代代繁衍下来,已成了大庄子。 “外人是瞧不明白的。” 老阴山西北方向,已经位于明州与衮州交汇处的榆钱村,这村子也不能算很富裕,多是务农采药的本分人家,但偏偏能出长寿之人。 “我只问你们,是否村里长有青壮孩童夭折?常有无病无灾的,突然就没有了?那都是被借走了寿呀……” …… …… 自然也有一些门道里的人好奇,是不是这村子里风水好,或是有什么延寿的灵药之类,时常来看。 只有一些年逾古稀的老人,会偶尔喝多了酒,笑眯眯给自家后辈讲着:“咱们这村子啊,有灵性保着哩!” 而子孙后代,也果然都过的殷实富足,村里青壮多有出去做骡马生意者,被外人称为骡马帮,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好庄户。 他们记得先人口口相传的金银娃娃传说,虽然这金银娃娃不是堂上的,而且也没有人见过,但却偷偷供在了祠堂里,做生意前都要来烧香。 偏生这天,就来了一个赌汉,拉了两大车布过来,要与人赌。 也不见他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初时只是猜手里的枣核,猜对了他给一尺布,猜错了也只输个手里的硬面窝头。 村民只当逗趣,赢了两次,竟真是赢了布,于是一下子传来,不知多少人过来瞧热闹。 这汉子仿佛痴痴笨笨,输多赢少,一车布很快便输了进去,便又将拉车的骡马也给压上,还拿出了搭链里的铜钱与银饼子继续赌着。 村民也被这白发财的机会吸引,一场豪赌,仿佛干柴碰着了火星子,越赌越烈,竟是连续两天,昏天暗地。 而村里的几个能说话管事的长辈,又在此时病倒,愈发的无人约束起来。 村子里的人从这赌汉身上,也不知赢了多少好处,赌兴大起,彼此之间也赌,反而输来赢去,都是这赌汉身上来的。 却不知道,滔天的赌气,熏得祠堂里跑出来了一金一银两个娃娃,想去溪里洗身子,却被那借口出来放水的赌汉,逮了个正着,一个麻袋便罩在了头上。 他找了僻静无人处,麻绳扎了口,然后拿鞭子往麻袋里一顿抽打。 末了听见了里面的讨饶声,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笑容来,背着麻袋回来继续赌。 他带来的两大车布匹及其他财货,都已输光,便伸手进了麻袋,摸索半晌,掏出来一个金疙瘩,一个银疙瘩放到桌上将本逐利,村里人赌红了眼,哪在意他拿来的是什么。 于是愈赌愈烈,这汉子却开始赢了起来,早先输的全赢回来,又赢去不知多少财物,村里人也愈发眼红,咬牙切齿。 …… …… 另有一个老阴山山脚处,有个大财主,家里修了四进的大宅院,娶了三房媳妇,生了四五个娃,家里有良田百亩,骡马成群。 左邻右舍,人人羡慕,时常说起这东家小时候也只是个放牛娃,就是勤快认干,才有了这么大一片家业。 而在这天,来了个背着搭链的汉子,赞叹了一下这户人家牛羊养的好,然后便挑挑捡捡,看上了一只老的快要爬不起来的老牛,直问财主多少银子,愿意掏钱买下它来。 那财主却不肯,只是道:“栏里牛多得是,客官尽管去挑,这老牛已老的走不动了。” “我年轻时给东家放牛,后来东家搬去城里,我凑钱买下了它来,全靠了它帮着耕田犁地,开恳荒山,才有了这份家底。” “如今它也老了,干不动了,我要给它养老送终哩,别说卖它,现在我儿子见了它,都得叫一声叔,田里的禾苗庄稼,它想吃就吃,咱都不拦着哩!” “……” “你家骡马牛羊虽多,我还真就只看上这一头了。” 那背了搭链的汉子道:“十两金子咱舍得,你若是点头,这牛就归我了,金子归你。” 那庄户大吃一惊:“老的肉都啃不动,哪里值得十两金子?” 背了搭链的汉子笑道:“不瞒你说,买的不是牛,是这牛肚子里的牛黄哩!” “这玩意儿是宝贝,但也只有我们能用,你不懂门道,不会取,便是硬掏出来,拿了出去,几两银子都卖不出。” “……” 庄户将近将信,瞅着那金灿灿的小元宝,终是点了头。 那背了搭链的汉子便当场牵了牛出来,空地上烧水磨刀,给牛开膛破肚。 许是老牛实在太老了,竟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双膝跪地,牛眼里满是泪水,庄户也有些不忍,但一摸怀里的十两金子,便又狠心回了屋里。 有这宝贝,家里的良田便又可以添上几十亩了,再娶房媳妇都绰绰有余呢,这事值着哩! 他没瞧见,但据外面人说,当真大开眼界。 那汉子也不放血,活牛开膛,肠子扯了出来,一阵搜刮,取了一块黑色的,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走了,那牛便扔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到死都睁着大大的眼睛。 但也就在这天夜里,整个庄户里面,牛羊不宁,骡马躁动,窗棱呼喇喇的响。 有长工看见,院子里来了十几个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碗的人,钻进了庄户的粮仓,一碗一碗的往外舀粮食。 又有人钻进了牛羊圈里,往外牵牲口。 财主忙忙的敲起锣,叫了左右乡邻与家里的长工一起来抓贼,但进了粮仓,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粮食都还在,圈里的牛羊也一只未少。 忐忑不安的睡着,却迷迷糊糊做了一梦,梦见那老牛默默看了自己一眼,缓缓摇头,转身离开了。 惊惶之下醒来,急急要掘出牛骨,却忽见天色骤昏,四野之中,迷迷蒙蒙,鬼影绰绰,牲畜忽地生瘟,半日死了一半,后半日死绝,当天夜里,邻家的牲畜也养不住,开始死了起来。 旋即,田里的庄稼,开始大片大片的枯萎,仓里涌出了无数老鼠,粮仓掏得满是窟窿,未被掏走的,也一筐一筐的腐烂。 天地昏沉,庄户人哭嚎,白花花的纸钱到处乱飞。 (本章完) 第328章 草心堂小东家 无形的变化,出现在了明州的各个角落,便如五个大疮,滋邪造煞,坏人气运。 而明州府里,门道里的人也不少,其中自然也有懂得观气起卦的,隐约察觉了这种变化,却都有些忧心忡忡。 这明州虽然不是什么宝地,却也一向平静少祸,如今怎么才不过三五天的时间,竟是忽然出现了这么几个煞气冲天的地方,一下子让整个明州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照理说,这事牵扯到了明州所有人,便该找过去看看。 可这些门道里的人反而没個傻子,心里虽然担忧,却也不解:“这煞气来的如此迅猛强烈,必有大事发生,不是普通邪祟闹事。” “但既是如此,梅花巷子怎么没动静?府衙那边,也没个人过问?” “……” 上面不急下面急,便总让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甚至有人好心的谴小使鬼往那边送了信,提醒了一声,这两个地方却还是毫无反应,反而煞气愈烈。 聪明的人便立时明白了过来,纵是感觉到了那几个地方,对周围的影响越来越大,却也不敢过去一探究竟,而道行低些的,见识短些的,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里愈发不安。 胡麻他们的青石庄子,不偏不倚,恰好就在这五煞方位的中间。 但同样也在各地都出现了隐约的不安,偏又摸不着动静时,如今却也有草心堂的一队人马,正簇拥着一顶轿子,向了老阴山来。 “这可怜的两个人,都是连八十也没活到啊……” 过了百岁之后,老人每多活一岁,这药引便更神奇一分,药性更佳。 但如今的他,却是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眼重孙媳妇,想说什么,却无力开口,努力的抬头,看向了院子外面,便也见聚集着的乡邻,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走在前面引路的,正是草心堂的五鬼掌柜,这趟进山,却是去寻百岁枕来做药引子的。 所谓百岁枕,便是百岁老人床头下面的土,捏上一小摄,调进汤药里,便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百岁老人可不多,只在这靠近老阴山的榆钱村子里面有着一个。 “太爷爷,您放过了儿孙吧……” 可就在草心堂的人进了山,让挑夫挑了礼数,进了这村子里时,却不想,老人家的院子前面,竟是围了一圈人,挤在一处,指指点点,远远就听见了里面有妇人的声音在哭着: “如今,您儿子辈,孙子辈都死光了,您不能再惦记着重孙子辈了啊,留小孩儿家留上这么一条命吧……” 老人平时是个笑口常开,精神矍铄,一百多岁了还爱跟人玩笑,爱给小孩讲故事。 这样有福气的人,在懂门道的人眼里,那可是比太岁老爷还要金贵哩,如何能不在意着? 草心堂的人可是知道这位老人多重要,每年都要进山来看望一下,知道老人家身子骨健壮,活到一百零八岁,定是没有问题。 他可不仅活过了百岁,而且活了一百零七岁了。 只有麻子哥从安州带回来的马不同,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偶尔抬头看向半空,大大的眼睛里仿佛满是期待。 如今胡麻出了门,庄子里面的周大同等人,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知道您老人家不想死,但也不能窃了儿孙的寿数啊,您儿子,俺公公,才活了七十几就没了,您孙子也才刚六十多岁,就被熊瞎子给舔了……” “……” 就连庄子里的牲口也都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不肯老老实实的吃草料,一时打响鼻,尥蹶子。 如今这老人已经一百零七岁,再过几个月,便活到了一百零八岁,那就了不得,那是茶寿,也是圆满的岁数。 向了院子里一张,便看到那位老人,正坐在了院子里,手里拄着拐杖,沉默不语,而他身前,却是跪着身披孝服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这位老人活过了一百零八岁,那这药引便也跟着成了神药了,一把能值千金。 “借寿哩……” “这人老了,便成了精,从儿孙身上借寿,儿孙死的早,独他死的晚。” “咱们村子以前就有人活的久,小年轻倒时不时有山里跌下来的,得了瘟病的,养不活的……” “全是被这些老妖怪们给借了寿哩……” “那这姚家的,定是借寿最多的一个,他年龄最大,家里的儿孙们也都死的早,看着就是被他借完了,如今要借重孙子的哩……” “……” 终究,那位老人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拄着拐杖,慢慢的撑起了身体,转身向屋里走去,如今正是晌午,外面亮雪一片,但那小小的堂屋,却似乎黑暗一片,看不清里面。 而见着这样一幕,刚刚赶了过来的草心堂众人,也是心里吃了一惊,忙向周围乡邻打听。 才知道这位老人三十年前就死了最后一个儿子,十年前又死了两个孙子。 就在前天,他剩的最后一个孙子,也就是那哭诉的婆娘的丈夫,却也忽然割了急病,一命呜呼了,连带着她的孩子也染了命。 村里人都说是老人在向儿孙借寿,借光了儿孙,轮到重孙子了,于是她也害怕了。 如今这丧事尚未办完,就先过来哭求老人了。 “这种事,怎么可以……” 五鬼掌柜听着,便已皱起了眉头,颇有些着急,他们司命门道,如何能不明白这种事的无稽之谈。 只能说,早先老人窃寿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多数都是在高堂大院,儿孙无数的世家里面,而这老人村农一个,哪有这等本事? 再者,别说借寿的邪法,这老人连血食也没碰过一口,更没用任何法子续过命,否则他的寿数也就不纯了,草心堂又怎么会用他床底下的泥来当作调制延寿药的药引? 可心里虽急,他却也说不得什么。 门道有门道的规矩,他们能取药引,却不能干涉老人的命运,无论是想办法为老人延寿,还是用门道里的本事为他治病,都会导致药引不纯。 正急切间,看向了自家小姐,却忽听得,堂屋里响起了一声惊呼来。 众人皆惊,却是那重孙媳妇,见老人一语不发,便进了堂屋,想要跟着进来,再劝几句,可是这一看,却吓的魂飞天外。 草堂心的人也顾不得了,慌忙挤开众人,到了堂屋里,一眼看去,心便凉了半截。 那老人,拐杖扔在一边,人趴在了床前,早已没有气息了。 只差三个月,便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的老人,竟是死的如此毫无声息。 床下的土都能做药引的老神仙,最后却没死在床上。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冷不丁看到老人死了,五鬼掌柜已经难以形容心间的怒火,极是心痛。 眼看着再活过几个月,便可寿数圆满的老人死了,等于草心堂这么多年的关注与期待浪费了大半,也心痛这么一位福缘圆满的老人,最后竟被活活气死了的。 他忍不住向了那位惊在一边,抱着孩子一脸惊讶的重孙媳妇,喝骂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借寿妖言,纯属包藏祸心,害你家来着。” “你家这太公公,那是前世积德,今世又与人为善应得的寿数福份,只差几日,便能活过了一百零八岁。” “到了这寿数,那是老神仙,冤家见了都要磕头,堂上的神灵都要暗中保佑哩!” “只他这一人在,你家便顶得上旁人家的五世阴泽,你儿孙都会受福荫,无病无灾,邪祟不敢来扰,比啥庇佑都好。” “旁人要请这么位老神仙,都请不过去,你居然活活骂死了。” “……” 那婆娘也没想到会看到五鬼掌柜,她也是见过之前五鬼掌柜进山来的,知道是城里的贵人,村里的人本就对城里人敬畏,如今见他又气又怒,也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慌忙哭了起来: “不关俺事,不关俺事,俺又不知道,别人都这么说哩,那还能是假的?” “……” 五鬼掌柜几乎怒极反笑,道:“谁,谁这么说的?” 婆娘被他这生气的样子吓到,嗫嚅着:“后面,后面带了人填塘子的朗中说的哩,那还能有假?” “啊?” 五鬼掌柜吓了一跳,立刻向了她说的地方走去,先是走着,后面便忍不住跑了起来,很快来到了村子的北边,与老阴山交际的地方,一下子心凉了半截。 这这里有着一方野塘,虽然不是活水,但也一直有鱼鳖生养,如今倒看着,大块石头推进了塘里,还有人在上面填着土! “啊这……” 五鬼掌柜急忙拿出一小束草药点着了,熏了熏眼睛,再向前看去,顿时面若死灰。 他看到,在这已经填满了石头的池塘之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老龟,身边则是一个又一个穿着寿衣的老人模样,呆滞的站在塘边,向了村子的方向,缓慢的,磕着一个一个的头。 滚滚阴气,荡在这村子上空,卷起阵阵阴风。 (本章完) 第329章 寿鬼夺命 “好好的灵宝之地,竟被你们……” 五鬼掌柜瞧见了这一幕,都已经没有办法形容自己那火急火燎的心痛。 他早先进村子的时候,也寻过这村子里长寿之人多的缘故,一番测算,便知道这村子里的福根子,就在这一方看起来不起眼的野塘子里。 如果算得不错,这塘子里应该有一只有了寿数的老龟,借了这村子养气,而老龟也佑着村子。 但如今,这塘子居然被石头填满,里面的水也泄了出来,似乎塘里还填了秽物,竟是将那老龟镇在了塘子里,硬生生将这一方宝地,变成了屈煞怨气。 再加上,村子里不知怎地,便谣言盛行,家里的长寿老人,反而都成了人人畏惧的妖鬼,几天之内,便死了五六个,这些老人心里也有怨气,积郁之下,便反而成了邪祟。 如此一来,长寿村,怕是变成了短命村。 长此以往,这个村子出不了百岁老人了,甚至,能活过四十岁的都少见。 这比看到血食丸喂了小使鬼还要心痛,五鬼掌柜已是气呼呼的,大声喊着,向了那塘子旁边,指挥着填塘的一个人走去。 “你是哪里来的野郎中,竟是跑到这里来用妖法害人?” 随着白葡萄酒小姐声音落下,竟是有个古怪的笑声响了起来,五鬼掌柜都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他也是老江湖,刚刚看到这里的煞局,确实心痛又生气,但忽然听见这事与五煞老爷有关,便也立刻就换了面孔,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我们是行医问药的司命人,本来以为是有人在这里造煞害人,却没想冲撞了大人,都是误会一场,还望莫要怪罪,我们……” 冷不丁看到这个古里古怪的人从郎中身后的背篓里钻出来时,五鬼掌柜本来已经抹向了腰间挂着的几个瓶瓶。 但忽地听见了他话里说出来的人,这只手却又慢慢收了回来,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恭敬作揖道:“原来是五煞老爷身边侍奉的,失敬了。” 但他却认不出五鬼掌柜这身打扮,只是眼睛一翻,冷冷的道:“我自要救这些村民,免得他们被那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借去了寿,你是什么人,倒要来管我?” 那人穿着长衫布鞋,背后背了一個竹篓,里面放了些草药,瞧着倒确实是个郎中的模样,可身为郎中,便没有不知道草心堂的。 “……这便去了。” “五煞老爷?” “嘻嘻嘻嘻……” 定睛看去,便见声音竟是从吴郎中身后的背篓里传出来的,随着话声,上面的草药被顶开,赫然露出了一颗脑袋,状如孩童,两颊上抹着鲜艳的腮红。 “……” 同样也在这时,轿子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却是轿里的小姐似乎发现了什么,慢慢的说道:“不知阁下什么来路,但既是懂寿数的,便该知道,毁了这等天生的好风水,是多大罪过吧?” “胡说八道!” 他声音尖细,古怪,带着令人不适的笑意:“什么叫好地方,什么叫不好的地方,这小村子能成了供奉五煞老爷的法坛,沾了老爷福气,还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造化哩……” 感觉那眼睛毫无生气,瞧着倒如死人也似。 五鬼掌柜上去便要斥骂,却冷不丁注意到了这郎中的眼睛,莫名的一惊。 当然是。 五鬼掌柜平时个处事极稳重的,如今却是气上心头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子便要打。 若是旁人做了这样的事,那便是害人,五煞老爷手底下的人做了,就不是害人了? “他不是郎中。” 只不过,那五煞老爷可是堂上供着的,自己一介江湖人,哪有资格去指责人家堂上客做的事? 当然了,这等变脸认怂的话,又不能指望小姐来说,当然要由自己来讲。 “哈哈,好说,好说。” 那背篓里伸出来的脑袋,也笑嘻嘻的,并不阻止,只是道:“咱是奉了五煞老爷的命管寿数的,你们是司命门道,以后在明州起了坛,说不得,还有机会打交道哩……” 五鬼掌柜可不愿跟这等鬼东西打交道,只是敷衍着,便要退走。 却不料恰也在此时,轿子里面坐着的女子,将外面的动静都听在了眼里,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淡淡笑意。 然后,她缓缓从袖子里,轻轻取出了一只小巧的金壶,轻轻揭开壶盖,扇了扇风。 “等等!” 那背篓里的寿煞坛使,确实不打算横生枝节,没得招惹这门道里的人,但眼看着他们便要离开,他也要重新缩回背篓之中,却冷不丁,仿佛闻到了什么,鼻子用力抽了两下,脸色大变。 向了轿子喝道:“轿子里的小娘子,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 五鬼掌柜顿时大惊,而轿子停了下来,里面响起了一个冷漠而不快的声音:“你想讨我的钓命壶?” “果真是钓命壶么?” 那郎中的身后,背篓里两颊鲜艳的怪异孩童,仿佛口水都要流了下来,吃吃道:“这玩意儿可是很久没有人会炼啦……” “也是爷爷的运气,出来办趟跑腿的差,都能碰见这好东西,小女娃娃,你将这钓命壶献给爷爷,我帮你将五煞神请到家里,护伱世代周全,如何?” “……” 五鬼掌柜听到这个话,已是吓的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把钓鱼壶带在身上,偏又被这鬼东西闻了出来,更是担心一说起来,小姐不会给人留情面。 如今瞧着果然如此,这一来二去说僵了,那岂不是…… “烧香大人恕罪……” 心里想着,已是慌慌的上前作揖,大声道:“还请烧香大人明查,我家小姐是草心堂的东家,向来与司命说理一堂交好,对堂上老爷也素来敬着供着,说起来也都不是外人。” “如今也只是进山采药,没成想冲撞了大人法坛,还请大人宽宏大量,放我们回去了吧……” “……” “草心堂的?” 他这番话已经是说的极为客气,甚至作低伏小,但那怪异孩童听着,却忽地笑了起来,他声音本来尖利,如今一笑起来,却听着有些嘶哑,倒又像个老人了: “难怪会有这等宝贝,爷爷我呀,也最喜欢司命人,一顿能吃好几个呢……” “……” 说着话时,身子已是蠕动着探出了竹篓,忽地吹了口气,却是卷起了一阵阴风,似要将轿帘给掀了起来…… “不好!” 一见对方竟要直接出手,五鬼掌柜已是脸色一变,刚想说些什么,但轿子里面,小姐的声音,却分明有些恼怒了:“莫要说了。” “既是五煞神的烧香,本该给个面子,但你既要夺我钓命壶,又要掀我轿帘,真当我草心堂无人么?” “……” 说话间,轿帘垂落,里面却伸出了一只纤细手掌,提着一只小巧的金色铃铛。 轻轻一晃,叮当声响,极为悦耳,但那脸颊抹得鲜艳的怪异孩童,却是忽地脸色大变,脑袋一下子缩了回来,口中尖细的大叫:“你敢拿这玩意儿来对付你家爷爷?” 叫声里,那塘边的寿鬼身影,忽然同时呆板的转身,对准了那顶轿子,同时张开大口弯下腰来,一口气吐出。 “不好……” 五鬼掌柜脸色大变,一步冲来,便要挡在轿子前,口中大叫:“小姐小心,这是催命煞……” “站着!” 孰不料,就在他要挡在轿子前时,那只拿着铃铛的手,却忽然微微一转,对准了他一晃,他顿时身子一僵,竟是站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可是铃铛对准了他,轿子前却也出现了空档,那一排寿鬼吐出来的煞气,便皆结结实实,喷进了轿子里面,一时间,只吹得那轿子轿帘飘飘荡荡,高高的扬起,煞气直穿轿子而过。 但也仅此而已,轿子里面仿佛空空荡荡,直到轿帘垂落,也无半点动静,里面的人,似乎对这一口命煞,毫不在意一般。 “你……” 那怪异孩童也骤然发现了不对,失声大叫:“你有几条命?你究竟……” “唰!” 但不等他说完,忽然轿帘再度扬了起来,竟从那轿子里,窜出了一只毛发雪白,肥嘟嘟的猫来。 它身子不轻,但却快如闪电,骤然窜出,直跳到了那位郎中的脑袋上,背篓里的怪异孩童,反应极快,猛然之间,脑袋便缩回了背篓之中,似乎想要逃走。 但是那猫却是向了背篓里面一扑,便已捉住了什么,缩回身来,咬着他的脑袋,一拧身便又钻回了轿子里面去,旋即便是有个壶盖轻轻拿开,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的细微动静。 “东家,咱们……” 直到这时,五鬼掌柜才得了自由,已是瞠目结舌,失声大叫。 “毁我们的药材,惦记我们的宝贝,这五煞神属实把规矩坏的差不多了……” 轿子里面的声音冷淡响起:“速招各地掌柜与游医过来,以草心堂的名义让他们破了这穿心催命煞坛,还这里一番清静……反正已经得罪了五煞神,何不得罪的更厉害些?” “另外……” 她微微一顿,又补充道:“既是已经得罪了这么一位堂上的,那也跟上京城里说一声吧,告诉我父亲……” “……我被人欺负了。” (本章完) 第330章 金银娃娃 “时候差不多了呀……” 同样也在这些事情闹起来,整个明州,都不知有多少能人察觉到了问题,只是不敢插手时,朱门镇子,身为红灯会右护法的二锅头,如今也在犯着愁:“老白干兄弟给的这活不好干啊!” “要对付这五煞使者,其实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根本不露面,保证一点信息也不会泄露的情况下,利索的将对方干掉,拿了宝贝走人。” “只是这也愁人,事后不太方便向山里的那位贵人请功。” “而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钓鱼了。” “本质上是自己想找五煞使者的麻烦,但实际上是引得五煞使者来找自己麻烦,趁机除了他,回头问起来好解释,也能让山里那位贵人知道是咱帮了他的忙。” “但到了我这里,该怎么弄?” 不由得右护法不犯愁,自己身上马甲多,藏得深,但办起事来,便会有些麻烦。 红灯会可不是自己的一言堂。 哪怕自己从红灯娘娘还是小邪祟,便一路照顾着她了,但直到如今,红灯会里的每个决定,娘娘都还以为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呢,自己只是一个可怜的小跟班,关键时候递句话儿。 “我七你三?” 右护法便也贴了上来,搂住了对方的纤细腰肢,低声道:“只两柱香,那能够干什么的呢?” 右护法忙道:“这次我是过来找你商量正事的。” “……” 甚至在会里,手下人看来,自己这个右护法的威风,都还不如左护法。 “……” 慢慢琢磨着自己要对付的那一路五煞使者,这位可怜的右护法踱着步子,穿过了一個宽阔的院子,来到了左护法平时修行的堂院前,恭恭敬敬的叩了叩门。 “先去床上躺好。” 等到里面响起了左护法“进来”的回答,他才忙陪着笑脸,躬着腰进了屋子,笑道:“小娘子,还忙着呢?” 坏处就是每次想做点什么,都得思前想后,才能让事情丝滑的如愿以偿发生。 左护法白了他一眼,道:“那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我亲自去接回来,总可以吧?” “她手底下的左右护法睡一块了,你让娘娘以后怎么还能相信我们?” 这好处当然就是自己藏的好,不容易暴露。 “是的是的……” 左护法也惊讶于他的大方,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吃吃道:“总算瞧你大方一回,那我待会给伱两柱香时间,可好?” 右护法大喜,连连作揖:“辛苦辛苦,那你起码也得多分两成。” 屋子里,左护法正换衣服,丰满的身子就这么展现在他的眼前,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小娘子?你可小心着,咱们的事不能让娘娘知道。” 左护法忙点着头,心里则暗想:“没事,反正我与娘娘的事,你也不知道不是?” “青牛坳里最后割出来的那批血食,可是咱们两个要分了的,进了公账,少说又要拿一半去给分香人,所以千万要办得稳妥一些才行啊!” 左护法将自己的身子缠了起来,向二锅头道:“就给你一柱香时间。” “不用不用……” 不到一柱香时间,左护法便已换上了便服,绑起了头发,英姿飒爽,从堂内走了出来,叫上几个自己的心腹,趁着红灯娘娘还没睡醒,便急急出了朱门镇子。 一路急行,往约好了的地方去,这明州地界,她也都熟,但也不知为什么,越往这个方向走,却是心里不安,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容易来到了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不见人,正自疑神疑鬼,冷不丁看到帮着自己押运血食的光头掌柜过来了,居然一身是血,脸色发青,大声叫道:“不好了,殷大姐,出了事了。” 左护法顿时脸色一变,勒马迎了上去:“都是走熟了的路,能出什么事?” “就在那边。” 光头掌柜抬手一指,叫道:“前方竟不知为何,出现了一股子流匪,硬是抢了我们押运的血食,杀了一路护送的兄弟们。” “亏得我也有些道行,这才从那里逃了出来。” “……” “什么?” 左护法大惊,远远看去,只见前方黑蒙蒙一片,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前面只是几个富足的村户,贩骡马的青山帮便在那里,最守规矩,哪里来了土匪?” 这批血食特殊,她自不想放弃,再加上本身就学了刑魂门道里的本事,艺高胆大,便即解下了腰间一条白链,喝道:“带我过去瞧瞧!” 光头掌柜不敢不从,带了她过去。 远远的就见一个庄子,到处点着油灯火把,四下里跪满了乌怏怏的人,居然全是赤条条的,身上一点衣服也没有了。 而在众人簇拥之间,则是起了一个古怪的坛口,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男人坐在坛里,正仰了头喝酒,身边堆着各种布匹,粮食,金银,车马,甚至还有一堆一堆的破衣服。 左护法心间提着神,试探着上前作揖:“敢问阁下是谁,想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 不等他说完,忽地那坛上男人,猛得转头向她看了过来,目光森然凶戾:“五煞坛起,运消命涨……” 话犹未落,坛边那些迷迷糊糊跪着的人,忽地眼睛都红了起来,纷纷抄起了刀枪家伙,便向了左护法杀来,如今借了周围的油灯,左护法已看了清楚。 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匪,分明便是骡马帮的帮众,其中还有几个,之前与红灯会打过交道的,自己看着都脸熟。 但如今,他们竟是疯了一般,只是红着眼睛,不要命的冲杀了过来,其中还能看到一些红灯会的帮众,也混在了他们里面,满面凶戾。 “找死!” 左护法本事大,脾气也大,冷不丁一见,便挥舞白链,向前砸去。 “嗤嗤嗤嗤……” 白链挥舞,冲在最前面的人,还没靠近了她们这一队人马,便纷纷不明所已,稻草一般倒在地上。 左护法正要大喝问话,搞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却冷不防,那坛里坐着喝酒的男人,见她身上有几分本事,便也忽地露出了狞笑,一扯手里的红线,却拉出了两个古怪事物来,一个是金娃娃,一个是银娃娃。 两个娃娃身上,皆有鞭痕,似乎被狠狠的打过,脑袋上则蒙着黑布,仿佛故意不让它们看到眼前究竟有什么。 他向了这两个娃娃吹了一口气,忽地,两个娃娃猛得抬头,身上金光银光同时闪动,骤然化作一片金银雾气,向前漫漫卷来。 金银之气迷人眼堵人孔窍。 这左护法也是有本事的,但还不等与对方真的交上手,便只觉眼前一阵金银闪动,耀得自己双眼发花,忙忙的想要逃走,但脑袋却已经迷糊了。 竟是手里的白链子无声坠地,整个人也似傻了一般,迷迷糊糊,向前走去。 还是跟在后面的光头掌柜机灵,论起本事,不如左护法,但守岁人更能撑住,一见不妙,大呼不好忙忙的向后就逃,递信儿去了…… “不好……” 数息之后,朱门镇子,右护法得到了消息,顿时大惊,奔了出来,直奔灯堂。 堂内红灯刚刚点起,红灯娘娘一个懒腰还没伸完,就被右护法吓了一跳:“那位贵人找来了?” “……不是。” 右护法都怔了一下,才忙道:“娘娘,大事不妙,左护法遇险了!” “……” 听了右护法的话,红灯娘娘先是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那位贵人来找自己麻烦了,旋即才察觉不对:“遇险了?” “什么人能让左护法遇险?难道是那位贵人出手了?” “……” 右护法都呆了,忙道:“……不是,跟那位贵人没有关系是外地来的一个,跑到明州府来造煞,抢我们的血食,害我们的左护法,还搞得几个村子大乱,到处都是匪患哩……” “什么?” 红灯娘娘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反了他了!” 右护法道:“不仅如此哩,那人在贵人眼皮子底下毁明州的风水,这是给那贵人难看哩!” “胆大包天!” 红灯娘娘怒气更盛:“管他是谁,点齐兵马,除了他们,给贵人看看!” “好嘞!” 二锅头立时出去,大声吩咐了下去:“所有烧香人都拿着红灯笼去传旨,各个庄子,以及江湖同道,都跟了娘娘,去除祟去啊……” 一时之间,马蹄声响,一个一个的红灯笼便从朱门镇子飞了出去,在这深沉夜色里,便如一条一条的红色巨龙。 短短一夜之间,红灯会名下十七个庄子,以及无数与红灯会交好,以红灯娘娘马首是瞻的江湖人物,皆奉命而动,浩浩荡荡赶了出来,务擒那造煞之人。 …… …… 同样也在这时候,一位抱了孩子的妇人,正缓缓的从一条山道上走过。 夜色深沉,四寂无人,她却丝毫也不放在眼里,所过之处邪祟退避三舍,就连道路两边那阴气森森的林子,也悄悄的收回了狰狞的爪牙。 但也就在这时,却忽地道旁有一个跳了出来,瘸着条腿,听着声音是个稚嫩女声,大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本章完) 第331章 人才是宝贝 五煞坛使各地造煞,短短几日,便已害人无数,更有一身本领,普通门道里的人,若是遇上了他们,怕是只有一个死。 但既是转生者出手,胡麻则根本不担心,相信只要他们动了,五煞坛使便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地瓜烧这边,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地瓜烧年龄小,本事也不大,她虽然急着参与其中,但她毕竟只有一个师傅传来的宝贝能拿得出手。 论起势力,她最大的身份是米行阔太太,其次就是加官门的门主,但这门主,一共也只有一位门人,还是她夫君,并且如今已经变成了她的傀儡。 对付一路煞使,她能行? 而也就在胡麻担忧着这件事情时,地瓜烧已经率人围上了那位抱了孩子的妇女,身边皆是一群凶神恶煞之辈,趴在了草垢后面,低声道:“卢太太,前面这真是一只肥羊?” “那可不咋的?” 地瓜烧一脸的严肃,低声道:“我摸得准准的,身上起码带了百十两银子,还有几颗血食丸呢!” “血食丸你听过没?延年益寿的好宝贝,你吃一颗,功夫起码提三成。” “这小娘子啊,本来想到咱们米行,把这血食丸换成钱,再让咱派人手护送她去上京投奔亲戚,但这事咱能干?” “那你就放心吧!” 做了这一票,手里也就有了她的把柄,那米行家的银钱,岂不都是兄弟们的? 就算是她,自己馋了这么久,也该得手了。 “人家敢孤身上路,想必也是有几把刷子,江湖上的妇人孩童,老头子,可都是不能小瞧的。” “……” 江湖上的事,黑狗子大爷一概不懂,因为人家本来就不是江湖上的,理论上来讲,就是个种田的。 黑狗子大爷狞声一笑,答应了下来。 地瓜烧笑道:“那你就稳着点行了,拿下了她,金子全归你,血食丸我拿两颗,你拿一颗,这买卖成吧?” 地瓜烧那张俏丽的脸显得非常得意,道:“这就立马请了咱黑狗子大老爷和几位道上的兄弟过来,一并做了这只肥羊,把好处给分了?” 认识这米行阔太太,也是因为他们抢过那卢家运的米粮,结果被这阔太太找上门来,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也就成了兄弟,时不时彼此合伙,干上一票两票的。 “……” “逮这么个小娘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可惜,她这好运走到头了。 “成!” “……” “话说你们带的兄弟够数吧?” 生着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黑狗子大爷,眼睛扫过了趴在草垛上的地瓜烧那曼妙的身份,低声笑道:“俺半个村子的兄弟都带过来了,全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主儿。” “有本的买卖,哪有没本的好使?” 而是一哄而上,撒石灰,设陷阱,货全抢了,男人全杀了,女人不漂亮的也杀,杀了喂猪,漂亮的带回村子里,兄弟们玩得腻了,再杀。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买卖,黑狗子大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乃是村子里的一霸,农忙时下田,不忙时就带了村子里的兄弟们,跑到路上去劫货。 但是他不傻,知道这次机会到了,这米行的阔太太胆子大,说话也风趣,只可惜是个傻子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兄弟,有了这么一个好活,便找了自己过来,想要干上一票。 但他们跟别的劫货的还不一样,不会像個叫花子似的,被人打发一下就放人。 心里打定了主意,那地瓜烧已经冲了出去,拦在了那抱了孩子的妇人面前,大声喊着此山是我开的话,让黑狗子大爷都有些意外,这米行的阔太太,怎么这一嘴的黑话,比自己还溜? “拦路的?” 那抱了孩子的妇人,倒像是吓了一跳,然后笑道:“谁家的小姑娘,不好好在家绣花,倒学这等行当?” 她也不是没有察觉,还有一窝匪徒就在草垛子后面,只是心里有些不解,那分明就是一窝啥门道也不懂的庄稼汉,怎么想着要拦自己的路? “这行当怎么啦?” 拦路的瘸腿小娘子一听她这话,倒是不高兴了,嚷嚷道:“女人就得窝在家里相夫教子,女人就不能出来干一番事业了吗?” 说着大叫一声:“兄弟上!” 话犹未落,周围忽然一把把的石灰扬了出来,朝了那妇人脸上洒去。 恶匪们洒了石灰,便一轰而上,各种东西招呼。 本来对付这么一个妇人,哪需要带这么多兄弟过来,之所以带上了,便是因为知道她身上也有本事,不敢大意,既然不敢大意了,那还盘什么道,直接就下黑手。 那妇人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上来就动手,笑了笑,袖子摆了摆,便将石灰拂去,笑道:“这么不讲江湖规矩的?都不先盘盘道,也不怕大手冲了龙王庙?” 话犹未落,忽地又是黑糊糊的一片过来,她忙再次一拂,却还是被浇了一头,赫然只觉烂臭扑鼻,竟是一桶的屎尿。 骤然大怒:“找死!” 身为五煞坛使,何时吃过这等大亏,翻脸就要杀人。 却冷不丁的,那些人倒先冲了上来,手里拉着绳子,以及各种网,钩子,粪叉,一拥而上,向了她身上,便连戳带插,一阵子折腾。 这妇人都要气得笑了,一声娇叱,手里拿出了家伙,转手就劈倒了两个人,平时遇着这悍匪,杀他们两个,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会怕了,只会跪地求饶。 但却没想到,如今自己反手便杀了两个,余者竟是毫不在意,仍是上前冲杀。 便是被自己杀了的两个,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木讷,但继续围住了自己,拼命的围杀着,关键是周围的人,仿佛也没看到他们两个的异处,只是围了自己喊打喊杀了起来。 “中了吊魂的法?” 妇人顿时明白,刚刚那个瘸腿的小姑娘恐怕不是普通的匪类,一边躲着攻击,一边目光逡巡,却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只在旁边的林子里,隐约响起了两声娇笑。 “自寻死路。” “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门道里的,居然敢来算计我?” 妇人也不再留手,翻手将怀里的娃娃扔了出去,竟是一只小鬼,被她以红线牵着,在众人头顶上蹦蹦跳跳,也不知咬碎了几个人的脖子。 “哎哟……” 道旁响起了那小姑娘的惊呼声,旋即草丛颤动,她是转头就跑,一瘸一拐,跑的倒是不慢。 “小妹妹居然来了,怎么不与姐姐说说话?” 这妇人却怎么可能被她逃掉,轻笑一声,牵回了娃娃,抱在怀里,身形倒如随了风飘着的鬼魅,不急不慢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路追来,竟是一前一后,追到了一个村子里面。 瘸腿的姑娘身形一闪,便已不见,只有一声娇笑从村子里面传了出来:“伱小心着,我三大姑八大爷可都在呢,敢进来,扒光了你的衣裳配村子里的老光棍。” “是么?我倒也想认认你这大胆姑娘的家门,看是谁调教出来的。” 这妇人自然也知道村子里面定有古怪,但她身周灵宝,哪在乎这点,淡淡笑着就飘进了村子里,左右四顾。 旋即,她便脸色微怔,这村子里各屋都点了油灯,但皆是空空荡荡,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反而有浓烈的血腥气味,涌进了鼻端。 紧接着,忽然一声凄厉哨响,村里四方,忽地涌出了无数的人来,每一个都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农具,恶鬼一般,一哄儿向了这个妇人冲来,滚滚阴气,直让这妇人睁不开眼。 而村子里的门窗,则是忽地自动开阖,窗后隐约可见一个又一个的纸人,呆板的看着自己,口中念诵有声,便如同有无数只恶鬼同时在叫自己的名字。 “别使劲啦……” 一片惊惶哭嚎里,只有一个声音娇笑着:“辣那么大一个血坛,可阻一切法,可破一切术,你别说请鬼,便是报信也来不及喽……” “血祭坛?” 抱了孩子的妇人顿时大惊,身形向后一飘,便被一股子血气逼了出来,脸色大变:“你祭了这整个村子的人?” “哪呀……” 那个娇笑声响了起来,道: “毕竟你好歹也是五煞老爷手底下的烧香,只用一个村子的人来对付你,岂不是对五煞老爷不敬?” “所以我用了三个村子呢……” “我跟他们说,这个村子里有阔太太发鸡蛋,送大米,这三个强盗村子的人就都过来了……” “……” 随着话声,那个瘸了腿的女娃子,笑嘻嘻出现在了人群后面。 拄着只拐一蹦一跳,笑眯眯的看了这妇人,神色玩昧:“你说你四处憋宝,身上带了这么多好玩意儿,但又不是全能用来造煞杀敌的,有什么用呢?” “难道你不没有听说过,人才是真正的宝贝,用好了,甚至比太岁老爷还要厉害?” “……” 妇人一时只觉心惊胆颤,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叫起来:“疯子,恶人,妖魔,你是哪里来的坏种?” “胡说八道,别污蔑好人。” 那一瘸一拐的家伙,板起了脸,道:“明明是你们五煞老爷手底下的烧香为了憋宝,才害了这么多人,我只是路过捡个宝贝,你可不能让我替你们背那么大一口锅啊……” (本章完) 第332章 眼力格局(一更)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一日,选定坛址,憋宝造煞,极为顺利。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二日,坐观煞起,击掌相庆。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三日晚,被一过路走鬼撞见命煞法坛,以油锅炸鬼,煎了煞种,命煞坛使夜寻走鬼,自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四日午,寿煞坛使因夺草心堂异宝钓命壶,与草心堂圣手小东家交手,被杀,草心堂震动,难忍此侮,放言要找说理堂去说个明白。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四日夜,财煞坛使与红灯会左护法冲突,请来红灯娘娘,发江湖令,缉拿憋宝妖人。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五日夜,福煞坛使血祭三村百姓,造就一方恶地,明州震动,不知多少江湖人士自发组织缉拿此恶,只是福煞坛使不知躲在哪里,竟连根头发也找不到。 五煞使者入明州第六日秘信送进梅花巷子,沉寂良久,只听得一声怒吼:“这是扯什么淡呢?” 梅老先生拿到了各方递过来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五煞坛使,放眼整个明州都少有对手,如今居然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有人被追杀的如同一条狗?” “这,明州的江湖人这么有血性的?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 “明眼人都知道,这其实是草心堂应该是察觉到了寿煞坛使的踪迹,担心自家出药引的地方被毁了,这才特意赶过去看上一眼,偏生还真就是那村子被五煞神手底下的人给盯上了。” “红灯娘娘过去了,不仅不放人,还说要让人家过去侍寝……” 严姓法师听着,倒是愈发有些动容,低声道:“那位贵人连个面也没露五煞坛使便死的死,逃得逃,坛不成坛,法不成法,那之前说的事情……”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那五煞坛使血祭了三个村子的恶事,足足三百多条人命啊,一下子就填了血塘子,放眼整個明州府,多少年没出过这等恶事了?” “可在这血祭之事出了之后,那是真有很多人坐不住了,便连咱们这里,压力也不小,都问咱为啥不管管……” “瞧在五煞老爷面上,这药引被毁,草心堂也就忍了,但偏偏那寿煞坛使还要抢她们的钓命壶,这如何能忍?” “他们本是去取药引,偏偏就遇着了那寿煞使者夺寿造煞,草心堂不敢招惹,准备退走,但寿煞使者偏起了心思,要抢他们的宝贝,这才斗了起来。” 他说着,叹了一声,道:“至于红灯娘娘会,那就更不好说,你起坛就起坛,偏又抢了人家的血食,还迷了人家的左护法。” 便是梅老先生,也低低叹了一声,道:“我本以为他手下的人来了,只憋宝造煞,害人便害几个,但也不会这么明目障胆,谁能想到他手底下的人竟是这么疯了?” “再是小邪祟出身,这红灯娘娘如今也是建了庙的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侮辱,焉能不怒?” “那群郎中,救人在行,拿刀子宰人,也在行着呢……” 梅老先生感慨了一声,倒也带了些冷笑,道:“呵呵,如今倒是得看咱们明州府里躲着的那位贵人,准备把这事做到什么程度吧!” 梅老先生淡淡点头:“这些事情看着巧,也都有来龙去脉,但我偏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说不得,便是那位贵人在暗中出手干预,他这层次的人,不会让你瞧出来出手痕迹的。” “……” “在得了红灯会的信后,这些江湖人士阴奉阳违的其实也不少。” “……” “是我小瞧了五煞神的凶戾。” 严姓法师,听着也一阵担忧,忙道:“那如今……” 严姓法师倒是一怔:“那位贵人?” “五煞坛使太狂妄了啊……” 他身边,负责帮了他打探消息的三弟子严姓法师也忙道:“草心堂那边,我可是打听清楚了。” “事情如今才到了关键时候。” 梅老先生脸色微沉,低声道:“结果如何,就看他的本事了。” “嗯?” 听着先生口吻有异,严姓法师倒是怔了一下,人家面也没露,便灭了五煞坛使威风,这本事还不够大? “呵呵……” 可到了这时,梅老先生却是冷笑起来:“以那位贵人的身份,以及他一句话斩了青衣恶鬼的本事,想要除掉五煞坛使,那还不简单?他做的再漂亮,这事也无甚夸耀的。” “但他若真以为只是借了这些江湖人的手,除了五煞坛使就完了那么他……” 微微一顿,才神色冷淡的说了出来:“充其量也只是个江湖层面的格局,如今大势将起,他怕是不太够瞧的……” …… …… “果然还是有了转生者们的相助,才好办事啊……” 另外一边,胡麻在解决了命煞坛使之后,也在留心着各处递来的好消息,听闻了五煞坛使的惨状,倒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堂堂五煞神手底下的五大烧香人,手里都有异宝防身的人物,就这么着在短短数日之内被明州府的人给灭了威风,说出去怕是都让人难以相信。 若不是靠了转生者的手段,那凭自己,一个一个的堵,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决得了。 甚至还有可能失手,翻了跟头。 可如今,这五煞坛使过来起坛造煞,本就有示威挑衅的意思,如今倒好,七天时间没到,便已坛破人亡,事情走到这一步,当初自己答应了山君的事情,算是已经办妥了。 那五煞神想借了五煞坛的力量降临明州,打算可谓落了场空。 而真要说起在这件事情里出了力的,白葡萄酒小姐本事大,出手最利索,二锅头老兄苟得很,口号喊的震天响,把明州这个江湖都掀动起来了,但偏偏他正在对付的那位财煞坛使还没落网。 当然,坛是已经彻彻底底的毁掉了,也算办成了事,只是手上还没沾五煞神手底下的烧香人人命罢了。 可真论起来,这事里出力最大的,竟是地瓜烧。 这小娘皮可真是…… ……够狠啊! 虽然说,她在办完了这件事的当天晚上,便解释了,那三个村子都是强盗村子,村里男人手里都有人命女人也帮着看肉票,分银子,骨头剁碎了喂猪熟练着呢。 自己放出了风声,他们就来了,那顺手把他们做了填血塘子,救了多少过路人的性命呢? 可饶是如此,也让另外三个人都沉默了,一时竟不好说什么。 只隐约想着,要不她的腿,还是继续瘸着吧…… 当然,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她搞了这么一场大的,怕是如今这场明州府江湖门道对五煞坛使的追杀,还到不了如今的程度。 但算起来,早先的目标,也算是实现了,但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觉得忽略了什么? “小红棠,七姑奶奶那边怎么说?” 默默的想了很久,胡麻便将旁边的小红棠叫了过来,低声问着。 小红棠嘴里塞了两颗血食丸,腮帮子鼓鼓的,边说边道:“七姑奶奶说黄狗村子那边,摆了席面,她在那里等着吃席哩,但也不知咋的,桌椅板凳都摆起来了,但就是不上菜……” “摆了席面,是想做什么?” 胡麻默默的揣测着,做掉了五煞坛使,毁了那五煞坛,也才只是第一步而已。 最后的重头戏,还是得看五煞神,但对这五煞神真正的目的,便是连山君也有些猜摸不透,甚至不确定在五煞坛毁掉后,它还会不会过来。 但如今瞧着,对方还是会来。 这五煞坛使,各自乱了一个地方,而青石镇子一带,才是这五煞坛的中心,与那五个煞坛遥相对应。 也可以确定,那里才是五煞神降临下来的地方。 但那里,偏不像其他五个地方一样起坛造煞,也没有什么灵宝存在,而那卫家的人,也没有做什么怪事,只是在那里摆了桌椅,发了喜贴,说是会在七天之后办喜事。 他办个鬼的喜事? 这段时间里,七姑奶奶就一直在那里守着,若有动静,她定是第一个知道。 但等到如今,五煞坛使都死的差不多了,那里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该怎么做便怎么做,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不对,还是不对。 胡麻又细细将了解到了的信息梳理了一遍,隐约间,倒是捕捉到了什么,慢慢转头向了身边草垛上倚着的卖肉汉子看了过去,似笑非笑:“所以,你家老爷,其实并不在意你们几的小命?” 被他绑了的命煞坛使,也是个桀骜的汉子,一见胡麻目光看了过来,便面露凶狠之色,大喝道:“既被你擒了,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咱是给五煞老爷烧香的,难道还能怕死不成?” “……” “如果你不是眼珠子骨碌碌转,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颤音,我还真就相信你是个不怕死的汉子了……” 胡麻笑着看向了他,道:“不过杀你自是要杀的,如今却不着急,我有些话问伱,你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就给你一个痛快的,你看这交易怎么样?” “啥?” 这汉子都懵了,自己走江湖时日也不短了,哪有这么谈判的? 可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话来,胡麻便接着道:“是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捆了你吧?不然你也不会试图挣扎了。” “告诉你也无妨,那叫枷咒,镇岁书上的。” (本章完) 第333章 真正乱势(二更) “什么?” 胡麻如此平静说出来的话语,使得这位命煞坛使都懵了,呆呆抬起起了头,眨了眨眼睛,却不知说什么。 以常人眼光看来,这位命煞坛使身上并无束缚,只有一根草绳,结成了圈,套在他脖子上,松松垮垮,似乎一挣即断。 但偏偏他却一动不动,如同被一个巨大而沉重的枷锁锁住了,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也不知挣扎了多少回,使了多少招,却始终没有半点挣脱的希望。 他还以为这草绳是什么厉害的法宝,直到如今,听到了“枷咒”二字,便已忽地怔住,后面的“镇岁书”三个字,简直如同雷霆在耳畔轰鸣,几乎让他的脑袋,都乱作了一团。 枷咒的名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好像还是五煞老爷偶尔提起的…… 而镇岁书…… ……他一边想着,眼睛忽地慢慢瞪大。 愈瞪愈大,仿佛眼底的恐惧与震撼,都要从眼底涌了出来,无形的颤栗,已经爬满了全身,慢慢的张大嘴巴,居然不知该问什么,只声音颤着:“你……” 胡麻笑着,却不回答,只是目视着他,无声默念枷咒。 那汉子原本还有无数问题想问,却顿时惨叫一声,一下子栽倒在地,屁股撅的老高,脑袋却触在了地上。 “……” “但是……但是大人没瞧出来,坛毁了,煞气却还在?” 轻叹一声,停了念咒的话,却发现这命煞坛使身子哆嗦着個不停,但却仍然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居然没有站起来。 胡麻笑了笑,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我们说是烧香,但无非便是替他办事罢了,随时能找七个八个的人来替我们,其实,其实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那汉子根本没撑得半晌,便已颤着声音,声音模糊的叫了起来,听着压抑而恐惧。 “大……大人……大人……” “打住。” 胡麻不让他说多余的,只是淡淡道:“他本是让你们过来起坛的,但如今五个煞坛都被毁了,他却似乎并不在意,那又打算如何才能降临到明州这边来?” “是,是……” “……” 这命煞坛使,不知其他地方发生的事,冷不丁一听,便更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心里几乎绝望了,迎着胡麻的话,却是没了丝毫对抗的想法,苦笑着道:“五煞坛毁了,事情自是不小。” ‘果是其他几个煞坛也被毁了?’ 胡麻自从安州回来,苦练了大半年时间,既学了守岁人的不少绝活,也开始认真的学习镇岁书里的本事,如今便要试试这枷咒的威力,但没想到对方居然才撑了这么一会,有些失望。 倒是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跪着,不仅是枷咒的作用,而是他本就不敢起来。 可也只好先停下,到底还是担心,这枷咒太狠,别把人给整死了,留着这位,自己还有用呢…… 这命煞坛使颤声回答着:“大人说的,说的一点错也没有,五煞老爷……不,是五煞恶鬼,那恶鬼哪里会在意我们手底下人的死活……” 仿佛脖子上有一个无形的枷锁,正变得愈来愈重,愈来愈沉,他整个身体也被这巨大的枷锁,压得不停向下,几乎要压进泥地里面去。 那命煞坛使仍只是额头触地,浑身颤抖不敢瞧胡麻一眼,只是道:“你……您……您真的就是……” 若旁人跪在自己面前,少不得便要让对方起来,哪怕是在自己面前坐着也行,但既是五煞神手底下的,便不管他,只笑了笑,道:“现在肯回答了?” “嗯?” 听着他带了颤音的话,胡麻微微凝眉,快速的在心里过了一遍,便忽地明白了过来,问题究竟在哪。 五煞坛使,几乎都已经倒了楣。 但是,他们的坛虽然没顺利的建起来,但造出来的煞气,却还是在明州蔓延开了。 或者说,这哪里是什么坛,分明就是种在了明州的五个大毒疮。 而且,这毒疮的蔓延,异常厉害。 看看这五个被他们憋宝造煞的地方,都已经开始了如噩梦一般的变化,关键不是煞坛,而是在于,从这个地方开始,乱起来了。 天地有灵宝,有这些灵宝所在的地方,便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安康,精神头也好,但是灵宝被窃,便会遭到气运反噬,风水变坏,影响人的气运。 如今他们又不仅是憋宝,还要在憋宝之后,以宝造煞,便一下子就让这些地方,变成了恶煞之地,影响着整个明州。 被人掏去了牛宝之地,短短两天之内,便已庄稼枯萎,水渠发臭,几百里良田,化为荒芜,甚至是屯在了仓里的粮食,也莫名其妙的发霉,腐烂,一汪汪黑水,从里面渗了出来。 这是什么? 都是人命! 庄稼毁了,粮食霉了,那来年便要青黄不接,要饿死不知多少人。 村子里的人,如何能不害怕? 更何况这才两天,那庄稼枯萎的势头,便已经从一个地方,蔓延到了周围七八个村县。 乡邻们早就慌了也不知请来了多少走鬼,多少有本事的人,帮着看怎么回事。 再说那骡马帮,守着金银娃娃,那是多少代人的福气,但如今,金银娃娃被人抓住,反而炼成了煞物,本是催财的事物,却一下子成了恶物。 那已经是连门道里面,也极为罕见的异宝,金银之物最能迷人心窍,他只需捧着金银娃娃向前一吹,任是谁也要直接迷糊了。 眼中只盯了银钱,忘了一应规矩底限,好好的良善人家,也会一下子变得穷凶极恶,烧杀抢掠,皆能做得出来。 早先红灯会集结了江湖人过去,几番交手,那财煞使者不是对手,便已溜了。 可是那骡马帮,却受到了金银娃娃的煞气影响,财迷孔窍,如今都已经成了悍匪,短短两天便已抢了好几个村镇,三四个钱庄,商队,隐然成了为祸不小了。 只是这等煞气影响之下,无药可医,治起来难,且他们毕竟是普通人,便是红灯会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扔在了一边不曾理会。 红灯会的目标,还是对那个财煞坛使的追杀令,但那厮为了逃脱,每到一个地方,便以金银娃娃催生煞气,影响了不知多少村民,四处烧杀抢掠,劫人银钱宝贝,成了这样的匪类。 至于那长寿村,更是厉害。 那是将不该死的人,强行夺了寿命,阴秽心里如何能不怨气滔天。 一只只寿鬼仇视活人,你夺我的寿,我讨你的命,乱作一团,若是放到了长远来看,便是这村子久而久之,会变成没人长寿的恶地。 但如今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村子却形成了一个煞气四溢的恶地,影响到了更多的地方,哪怕草心堂已让司命门道介入,但恶地已成,想要扭转,又哪有这么快? 好端端的寿元被削,便要应劫,或是急病,或是遇着某些恶事,恰又助涨了其他地方的煞气。 至于其他两个地方,便更不用说了。 自己解决的这个命煞之地,是毁阴德的,这阴德深厚之地,本相当于一个定子,可以影响周围的村子,让让他们安份守己,便有些恶势,也解决了。 但虽然自己已经拿下了这命煞使者,但是这村子里的人也已经死了大半,煞气已成,自顾且尚不够,哪顾得上旁人? 另外那个抱了孩子,四处窃宝之人,她更是厉害,等于毁掉了明州西南角上,各个地方的福源,便又等于是给这股子煞气,造起了一方肥沃的土壤,愈发让这煞气茁壮了起来了。 诸人联手,已经将这五煞坛使灭了威风,赶至绝境。 可不论把他们怎么样了,也都只是江湖里的事情,不牵扯那些受了煞气影响的百姓。 可真正重要的,其实正是在他们憋宝造煞之后,从明州五个村镇引发的乱象啊,如今人心惶惶,赫然已然成了灾祸,开始影响到了整个明州的局势。 便如有人纵火,抓了纵火犯容易,但火势一烧起来,可怎么办? “这就是五煞神的本事啊……” 就连胡麻,默默想着,也不由得叹倒明白了二锅头老兄之前的说法。 堂上客的厉害,不是看两方抱作一团,你撕我咬的。 他们的厉害,在于操弄命运。 一个地方若是风水不好,损了阴德,便容易出了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久而久之,活不下去的人便要伱争我抢,脱田为匪,祸乱一方。 玩得再大些,偌大王朝都要被倾复。 但一年为灾,二年为匪,三年为患,这原本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酝酿的。 可五煞神却有着这等本事,他将这原本需要好几年才能酿出来的苦果灾难,短短内天之间便已实现。 “呵呵,高端局啊……” 想明白了这些,就连胡麻心里,也微微的压抑,凝神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命煞坛使,低声道:“那么,你家老爷废这么大心思,想让明州府乱起来,对他这堂上的,又有什么好处?” 那命煞坛使埋着脑袋,声音闷着,仿佛带了哭腔:“大人何必戏弄我,难道您不知道,挑选新皇帝的事情,已经开始啦?” (本章完) 第334章 皇帝种子(三更) “挑选新皇帝?” 冷不丁听到这话,胡麻心里也是一惊,脑海里倒有无数的细节碎片,忽然在这一刻,接连的拼接,串连了起来。 四处造煞的五煞坛使,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起坛,而是造煞,那五煞神也不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强的法力,因为他本来就不是过来硬碰硬的。 只有想杀人的,才会在出手之前磨刀,而这五煞神,根本就只是一个叛奴,他哪有这个胆量? 另外,再联系到了那等着五煞神过来救命的卫家姑爷,在这怏灾不断的时候闭门不出,仿佛彻底消失了的梅花巷子与府衙,各地的乱象与祸事,终于某些事情在自己眼前清晰了起来。 自己之前的顾虑确实是对的,五煞坛使对付的太顺利,那是因为自己以血食帮小掌柜的眼光去看问题,可另外有些事情,却只能以胡家后人的眼光,才能看出来啊! 这一刻,心里其实已经微几天有些紧张,却只淡淡看着这命煞坛使,淡淡道:“这件事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有点不明白,呵呵……” “这件事,又关你家那位老爷什么事?” “罢了,你想必也明白,落在我的手里,活是活不了的,但只要你老实着,我好歹可以答应,让你不背着枷咒去死,这总值得你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吧?” “……” 事已至此,那命煞坛使哪还敢有保留,将自己所知的卫家老仆许诺一县香火等事,尽皆说了出来。 就连他们自己的猜测,也交待了一番,说白了,这卫家老仆本是淮南的人,哪里会懂得请五煞老爷的方法,说不得,自是有梅花巷子出了主意。 百姓遭了灾的事情,本就需要官府调节,而煞气带来的乱象,又需要堂官来想办法消解,以免酿成了大祸。 他们平时对江湖事低调的很,但在这种事情上低调,本就有鬼。 小红棠道:“山君爷爷说,五煞绝地出龙种,风水宝地养泥鳅,这种事情反而最简单,他们能挑皇帝,咱们就不能挑了?” “……” “去街上抓个人过来,问问他要不要做皇帝?” 胡麻万万没想到,居然捎回来的是这么个话,甚至一下子人都有点懵:“这怎么挑?” “……” 胡麻听着,也缓缓点了点头。 “啊?” 若照这個势头下来,怕不是短短一二月,整个明州,都要乌烟瘴气,毁于一旦? 而这种事,恰该是梅花巷子与府衙该管的。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那事情怎么处理,他难道没有说一声?” 明州本是个清静之地,百姓虽不富裕,但也安稳,可如今,却是一下子从那五个地方开始,出现了各种乱象,乱象又催生煞气,更加的让人不得安稳。 当然,大概梅花巷子也无论如何没想到,五煞神手底下的烧香,杀了容易,想从他们嘴里翘出点东西来却难,负灵人的背叛,那可是比一般人的背叛后果都要严重的多了。 “杨弓大哥,那家伙脚底下溜滑,根本找不到人啊……” 自己一直关注着这五煞坛使,等着五煞神降临时与对方过过招,却没想到,对方其实已经出招了,只是出手的层面不一样。 “难怪这一次的事情江湖上如此热闹,但梅花巷子和明州府衙,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装死啊……” 可这一手,自己倒该怎么做,才能解决的漂亮? 而这一次,小红棠带了口信过去,却是很快又一阵风似的飘了回来,脆生生的向胡麻道:“他说是早晚的事,五煞回来,许是就想借这事看你态度的。” 想不到这一点,自然也想不到胡麻能如此轻易的问出来。 低叹了一声,胡麻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麻烦,却也并不着慌,唤了小红棠过来,低声吩咐道:“去向山君前辈说一声吧,如今事情倒是有了一点变化了,听听他的意见。” 这层面,竟是比自己,比转生者,比躲在了老阴山里的山君,还都要高明了一点。 “我本来以为你家老爷的试探,是想到明州来找人过招,没想到他让你造煞,倒有这层用意……” 也同样在胡麻意识到了问题的真正关键,急急的向山君递了个信过去,但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时,老阴山偏西南方向的大石坑一带,也正有人抱怨着。 他们皆腰间系了红色腰带,领头的骑了马,余者皆步行着,瞧着倒是辛苦劳累,更是满脸的不痛快。 如今红灯会下了江湖追杀令,所有人手都被派了出来,寻那财煞使者,红香弟子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红灯娘娘建了庙,还接过了青衣恶鬼的营生,需要他们出力的地方本就少了。 好容易遇着这个机会,想要立件大功,孰料这活根本就做不得,根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瞧见,哪里抓去? 会里不知道多少人到处都只是跟着瞎跑,或是找机会在左右护法面前混个脸熟。 但杨弓不一样,好容易出来了,那是真想立个大功的,可忙忙的跑了几日,又哪里能摸着人半点影子?退一步讲,便是真摸上了,又哪可能真是对手? 正气闷间,忽听一阵嘈乱,却是前面探路的朱大肠子赶了回来,大声道:“杨弓大哥前面有土匪冲人庄子哩……” “瞧着人倒是不少,几十口子呢,骑马拿刀的,咱们快些调头……” “……” “什么?” 身边的兄弟闻言,都犹豫不定。 他们是出来为红灯娘娘办事的,这等村子里的闹腾,管了也是闲事,回头捞不着功劳,只嫌麻烦。 “等等!” 但也就在这时,杨弓却忽然抬手叫停了,快速想着,道:“想立功是难了,都摸不着那家伙的影子,但是,想捞功劳,也得有窍门啊,咱们红灯娘娘刚建了庙,如今缺的是啥?” “是名声呀!” “左右闲着也是气闷,若是能帮这村子里的人除了匪,替娘娘扬了名,这趟回去了,那不也得是无形中的大功一件?” “……” 本是去抓人的,如今却要去除匪? 这群红香弟子,冷不丁也有点转不过弯来,但是红香弟子,就没个脾气好的,如今憋了几日,跑得浑身酸疼,却连一次手也没交上,早已满肚子怨气。 再加上他们都信任杨弓,听他这么一说,便也都忽地精神起来纷纷的把袍角往腰带里一塞,红灯笼往脖子里一插,手里没带家伙,便直接从旁边折了粗壮结实的木头,大叫着冲了上去。 没跑多远,果然看到前面一群土匪正在村子里借粮,一个个的都红着眼睛,下手极为狠辣,把个无辜的村子,杀的凄惨可怜。 “乡亲们莫慌,杨弓大爷来了……” 已经憋了好几天的红香弟子们,见状顿时磨拳擦掌极为兴奋,嚎嚎叫着冲了上去。 那到村子里面来借粮的土匪,人数不少,足有几十个,可是在红香弟子面前,当然还不够瞧,很快便被杨弓他们杀了个干净,抢了他们的马,还有手里的家伙。 终于痛快动了手,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看着这村子里哭哭啼啼,六神无主的百姓,杨弓也很高兴,便要趁机宣扬一把红灯娘娘的威名。 孰不料,还没开口,便有无数乡邻簇拥到了马前来哭着:“多谢大爷救命,咱这地界往日安宁的紧,也不知怎么地,忽然就闹起了匪患来了……” “前面好几个村子被烧了,那还有更大一股子土匪呢,到处烧房抢粮,黄花大闺女都给掳走当压寨夫人了……” “……” “妈的,这事我都没干过啊……” 杨弓一听就怒了,这原本是自己的梦想啊…… 早先在进红灯会之前,他也是特别向往这骑着大马,拿着大刀,看上谁家粮仓大,就搬回自己家,看谁家房子大,就给他一把火烧了,看谁家闺女漂亮,就…… 后来进了红灯会,也算入了门道,这才绝了这想法。 如今竟见有别人这么干了,心里可是不平衡,已是勃然大怒了。 而这时,便也有村子里的青壮涌了上来,他们是刚刚敢反抗土匪的,只是措手不及,又没准备,才挡不住,还有不少身上都挂了彩。 见着杨弓威风,便都跟着大叫:“都听大爷的,跟了大爷去杀匪人去,俺家亲戚都在那村子里啊……” “诶?” 杨弓也是江湖人,倒没想对这百姓里的事参与这么深,再加上负灵人虽然厉害,但被大队人马围上,也不一定能保命,可一见这么多青壮跟着自己过来,心里豪气也自油然而生。 唰的拔出了刀,大叫道:“那就走,凡是带把的就别怂,跟着杨弓大爷去把那些土匪除了去……” 一下子便有这村子里更多的青壮冲了过来,邻近几个村子,都是沾亲带故,他们刚刚被土匪欺负的狠了,虽然杀了这一股子,但怨气还在,便纷纷跟在了杨弓的马后。 如此向前冲去,连过了几个村子,竟是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天之内,灭了三股子土匪,跟在杨弓身后的人已经有几百口子了。 而杨弓的名声,也在一天之内,忽然在周围村镇里面响亮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有位杨弓大爷,正带了人马,到处杀那些匪人哩,凡是带种的,都快去跟着杨弓大爷杀匪人去! (本章完) 第335章 七日之期 “既是山君前辈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我还担心什么?” 胡麻得了小红棠捎来的口信,倒是心里暂时不慌了,只是对这挑皇帝的事,多少还是觉得有些离奇。 好歹是皇帝啊,你们说挑就挑,当去街上挑狗子呢?看哪只乖买哪只? 再者,胡麻便是努力的想,也想不出来,就自己现在认识的这些,哪里有看着像皇帝的啊,一个个的土包子,难不成要让转生者上? 那可真就是要把人害死了,转生者都喜欢躲起来,不敢见光,真要坐到了皇帝的位子上,不得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梅花巷子与府衙,都不插手,但不插手,也就等于表明了态度,自己已经记下了这笔账。 还以为胡家后人这个身份,到处都能唬人呢,现在倒是发现,唬人确实能唬,但也到处都充满了暗戳戳的挑衅,以及试探,麻烦事倒是比以前更多了。 这么下去,早晚害得人得疑心病,天天琢磨谁想害自己。 不过转生者本来就有很重的疑心病,倒不算啥。 “那就走吧!” 放下了这个事,胡麻便也轻轻的叹了口气,起身在旁边收起了火盆、稻草人等东西,一并放在了驴背上,然后向了旁边那個草绳绑着的汉子道:“别的总归都只是小事!” 冷不丁看到了胡麻回来,这才忙忙的迎了上来,都松了口气的样子:“麻子哥,你去哪里了?听说最近好几个地方乱了呢!” 如今的庄子里面,也是一片森严。 如今,七日成煞之期将至,论起门道里的规矩,五煞坛使既然来设了坛,便等于开始了请五煞老爷,那么七日之后,五煞老爷必然降临此处。 “……” 心间疑云尽去,便一拍驴屁股,慢慢悠悠回青石镇子这边。 那命煞坛使便也只能跟着,若在外人眼里,明明只是被一根草绳拴着,偏偏这根草绳,就是他怎么也解不开的束缚,况且想不老实也不行,走的慢了,都要被那头驴踢上一脚。 自己知道的,都已说了,面对这等人物,想来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废力的一路牵着自己? “……” 这倒真是有些不解了。 而胡麻也只是笑着安抚了他一句,便转过了头去,这命煞坛使也绝望了,只能一步一步的被驴扯着,深一步浅一步的跟着回到了青石镇子来。 “带着你自是有用的,反正我说话算话,肯定会杀了你,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而他若是来了自己便要看看他的本事。 甭管中间是不是被人破了坛,杀了煞使但七天时间到了,他若是不来,那便会颜面大损,怕是在堂上,也成了一个笑话。 伙计们都拿出了刀枪,守在了庄子里,马背上也都放了鞍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心间又是绝望,又是迷茫,已是忍不住壮了胆子问着:“已经是这样了,大人又何必还带着我?” “现在,也该正儿八经去见见你家老爷了。” 找个阴沟里直接一刀子给自己放了血,多简单省事呢…… “如今,百姓们也都紧闭了门户,连大门都不敢出了哩,咱红灯会前天还往下面捎了信,说让庄子里的人收拾好刀枪,都跟了娘娘去百里外的山里,抓什么作祟的金银娃娃……” 胡麻自是对这些都了若指掌,并且知道,青石镇子离老阴山近,又恰在五坛中间,受到的那种煞气冲荡带来的无形压力自是最大。 “听说南边山里到处都在闹匪,还有邪祟伺机作祟,听说死了不少人了,我们都害怕他们会打到咱庄子里来。” 自己哪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呀! 但又因为,那些闹了乱的地方,反而是从五煞坛开始,自外而内,所以青石镇子倒一时置身事外了,便笑道:“既是红灯娘娘说了,你们怎么没去?” “徐叔说的啊……” 周大同道:“前脚烧香人传来了命令,后脚他就让使鬼捎来了信。” “说咱们这庄子里伙计都年轻,还没来得及学到啥本事,这次就不用跟着了,守好了自家的庄子,就是大功一件了。” “……” “啧!” 胡麻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徐香主这人,讲究。 “也不光是闹匪呢,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周围邪乎的厉害,尤其是黄狗村子那边……” 旁边的李娃子也从灶房里拎着烧火棍出来了,凑到胡麻身边说:“最近都没有去巡夜,之前想去来着,出了庄子,走不出几步,便被吓的跑回来了。” “哦?” 胡麻倒有些好奇,道:“还有什么邪乎事?” “点不着灯笼。” 李娃子道:“红灯娘娘的灯笼,怎么都点不起来,而且周围的冤家,似乎都在害怕,天天晚上哭,我们大着胆子,出去问它们为什么哭,也都只是向我们磕头,没个敢说话的。” “倒也难怪了……” 胡麻点了点头,向了庄子周围看了一眼,从一回来,就能感觉到那压抑而不安的氛围。 但这本身也不意外,这青石镇子,本来就处于五煞坛的中间位置,换句话说,这里根本就是五煞神选择的降临之处,能正常才怪了。 如今的五煞神还没有降临,但听七姑奶奶说了,黄狗村子已经摆上了奇怪的喜宴,那不明的影响,已经开始了。 “你们仍只是守好庄子就行,晚上也不用巡夜,关好大门,早早的睡觉,只管放心,闹匪闹不到咱们这里来,便有什么冤家作祟,也进不了这庄子。” 胡麻嘱咐了他们一句,便让人把驴牵进了棚子里,命煞坛使拴在了柱子上,自己进了内院里面换衣裳。 庄子里的伙计们也都好奇的打量,却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但想来既是被麻子哥牵回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人。 而胡麻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的打水洗脸,早先他用来易容的东西在制住了命煞坛使之后,便已抹去,只是外面不好擦洗,如今洗的干干净净,又取了一套崭新的掌柜布袍,穿在身上。 脚上蹬了香丫头送的布鞋,拿起模糊的铜镜照照,精神的很,便满意的走出门来。 伙计们都正好奇的,纷纷过来:“这又是去哪?” 胡麻笑道:“黄狗村子不是正摆席面呢?我过去喝两盅!” “啊?” 伙计们听了,却又担忧起来:“那黄狗村子宴面摆了好几天,就没上过菜呀,而且听周围村子里的老人家,他们那宴邪性,不是给活人摆的呢!” “有酒就行。” 胡麻也不多解释,便进了马厩,这次根本不用他说什么,刚一进来,便迎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满是诚意的盯着他。 胡麻也无奈了:“那就伱吧!” 说着牵上了这匹马,又牵上了命煞坛使,慢悠悠出了庄子来。 如今日头还早,但天阴沉,也不骑马,顺了小道,往黄狗村子这边来,路上就听见身边一阵阵的阴风刮着,四下里都毛毛燥燥,让人气闷,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气氛。 刚走到了一片坟地时,倒忽地听见一声惊喜的叫声,转头看去,就见穿着老太太衫,满头戴花,背着小包袱的七姑奶奶,从旁边墓碑后面转了过来。 惊喜的道:“哎呀,小掌柜你终于回来啦?” 胡麻见她这么副打扮,好奇道:“七姑奶奶咋还背了包袱,这是要往哪里去?” “想着搬家哩!” 七姑奶奶鬼鬼祟祟的向周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他奶奶个腿,这地方闹鬼呢,我不是因为答应了帮你盯着这里动静,早就走了。” “?” 胡麻都懵着了:“闹鬼?” “不是,您老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小堂官,还是邪祟出身呢,居然因为这里闹鬼就要搬家?” “……” “不安生啊……” 七姑奶奶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她还是信胡麻的,听他这一说,便觉得自己好像做的不对,但又不太懂,想着,便问了最实在的一句话:“堂官,究竟是个啥?” 胡麻也顿时有些无奈了。 她们这些小堂官,受封之后,冥冥之中,便会懂得一些东西,比如她平时出行的这个仪帐,那就不是自己教的,她一封正就懂了。 但也有很多东西,她也迷迷糊糊的。 于是,他也认真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向七姑奶奶道:“简单来说,就是以后谁见了七姑奶奶你,都得磕头,谁家摆席面,都得请你坐上座呢!” “还坐上座?” 七姑奶奶都惊着了:“那黄狗村子就摆席面呢,我过去瞧了好几回了,别说上座,菜都不上哩!” 胡麻道:“那是他们不懂规矩,我跟着七姑奶奶一起去,看他们敢不磕头?” 七姑奶奶自己这小堂官该干啥不知道,但认交情,最是信胡麻,又知道他本事大,立时大喜,道:“走,去吃席面。” 刚走了两步,胡麻忽又道:“七姑奶奶,这么去不行,你得吹打起来,给人瞧瞧派头呢!” 七姑奶奶听了,便吱吱叫了两声,墓碑后面,两只黄鼠狼便抬了纸轿子出来,还有一只鼓起了腮帮子吹着锁呐,嘀嘀哒哒,威风八面,伴着周遭的蒙蒙夜色,一起往黄狗村子走来。 周围野地里,也不知多少邪祟,或是晚归的村民,远远的瞧见,纷纷退避,或是跪了下来磕头,那派头当真就是一下子便起来了。 (本章完) 第336章 鬼席面 黄狗村子,早在几天前,便已经来了一队人,忙忙活活的又是搭台,又是烧香。 旁边甚至还准备了酒席与各种迎亲之物,场景既喜庆,又怪异。 主事的正是那位淮安卫氏的老仆人,他让人从城里买回来了一套套崭新的桌椅,顺了村子里两排屋舍之间的小道,一张张的摆了下来,倒显得极为阔绰。 红色的灯笼好几天前就挂上了,每天都添着油,每夜都将这个村子,照得比红灯会还红,一片鬼气森森的红。 村民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是对这些生面孔的人很是敬畏,却不知道,其实就连这位主事的卫家老仆人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他只是去了一趟五煞老爷的庙之后,便奉命回来置办这些东西,等待到了第七天头上,五煞老爷降临了救自家老爷的命,准备起来自是一丝不苟,但却也是越准备,心里越觉得毛骨悚然。 瞧着是喜宴模样,却又让自己准备了多多的香烛,纸钱,五牲三畜采买了不少,却又不雇厨子,也不支起锅来,只是一块块的分割好,冷盘装上,放后面等着往席面上端。 那些摆开了的桌子上面,也不让上茶点,每桌子上放一个香炉,里面烧起了香,一排排的,烟气燎绕,如同进了祠堂之中。 十里八乡好的吹打手都请过来了,入夜就吹打起来,天亮了方歇,还得让护卫瞧着,不能偷懒。 或者说,只是几个影子。 有时候细声细语,又忽地声音粗戾,仿佛两个人在吵架。 有个穿着黑色的衣袍,头上戴了小圆帽的老头,直挺挺的坐在桌边,后背离着椅背老远,他脸上蒙着一层黄纸,感受不到半点喘息,两只手垂在身边,也都缩进了长长的袖子里。 夜色已经降临,两侧的灯笼也都点了起来,但明明极为喜庆,席面上却总是显得晦暗不分明。 七天之前,自己从五煞庙回来,便将姑爷接了回来,安置在了他家祖屋里,但如今,这么几天过去,姑爷却还是不见好。 讨个空子,去了姑爷家的祖宅门口听了听,脸色却是更低沉了,低低的叹了一声。 “来……来客人了?” 他忙睁开了眼睛,便要训斥那些吹奏手,一入了夜,这吹打声便不能停,但还不等说出口来,却忽然目瞪口呆,只觉浑身冰凉,几乎要冻僵了。 “……” 仿佛就连灯笼的光,都有些照不下来似的,又时不时的有穿堂风从村子外面卷了进来,吹得两侧的灯笼,晃晃悠悠,连带着灯下这些活人的影子,也恍惚不定。 下意识的遮了脸,却忽地听见,随着这股子阴风刮了过来,一直在吵闹响着的吹打声,居然忽地消失了,四下里安静的异常。 “能不能治好,也就看这一回了……” 而在晦暗的灯笼光芒下,那一溜儿八仙桌的旁边,赫然正坐了几个人。 有个穿了孝服的女子,一身雪白,坐在黄纸老头的对面,低着头,长发垂落了下来。 既然要请堂上的,便要守规矩,错着一点,便是给自己招祸呢! 天天只是抱了一块牌位,在屋里咿咿呀呀,有时候笑,有时候哭。 前面几天,都一直这么空着,但如今已是最后一天,难道也只摆这么個空席面,熬过了今天晚上就行了? “呼……” 但也就在这一刻,乎村子外面,有股子阴风,漫漫荡荡,远远的刮了进来。 老仆人瞅瞅天色,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又回到了前面,继续看向了那一张一张,只烧了香,却空空荡荡的桌椅席面,心里毛毛燥燥的感觉愈浓,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今堪堪五六天过去了他这心里的不安也已达到了极致,不知这古里古怪的席面摆出来对救自家姑爷有什么用,但也只能一丝不苟的照做。 这趟再回来,却是莫名的心里一惊。 “呼呼……” 村子里外,阵阵阴风不时的吹了进来,迷迷蒙蒙间,那出现在了桌边的影子,也在不停的出现,一个个诡异至极。 有的穿着绫罗绸缎,袍摆下却露出了一双鸡脚。 有的身形迷蒙不定,时而看着像是一个人,又时而看着座上只摆了一个牌位。 有的浑身湿漉漉的,桌边不一会就浸出了一滩水,也有的身上袍子不停的鼓动,不一会竟是钻出了一只老鼠,吱吱叫着逃了出去。 刚刚还空空荡荡的流水席,如今竟像是一下子就坐满了人,但却孰无喜庆之色,反而只觉阴风荡荡,不时还传来几声啜泣,听得人心里阵阵发凉。 “老……老孙叔,这……” 旁边的几个护卫看着这一幕,都已经吓得有些哆嗦了,他们都是自小习武的,胆子也壮,但在这会子,却是都吓的后退了两步,声音颤着,向了老仆人看过来。 “莫……莫慌……” 老仆人也害怕,更是意识到了来的这些客人,怕是没有一个是谁,但却也强自稳着,低声道:“准备,上……上菜吧!” 吩咐着,却又补充了一句:“换几个胆大的上,莫失了礼数。” 护卫们急忙去吩咐了,倒像是抢着去。 不一会,后厨方向,便响起了拔刀声,有几个被他们临时拉了过来的村汉,在刀架在脖子上的逼迫下,颤颤巍巍,端着一个个的筐走了出来。 他们都闭着眼睛,不敢看桌子上的客人,只是哆哆嗦嗦将筐里准备的“菜”放到桌上。 但那所谓的茶点,却是些纸元宝,生肉,生鱼,冷米,蜡烛等等。 而当他们颤巍巍的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这些“客人”,原本都只是一动不动最多也只是传来一阵哭声,如今居然有了反应,纷纷伸出了木讷的手,将东西丢进了箩筐里。 瞧着,却赫然是沾了湿泥的金戒指,脏兮兮的珍珠,一只被污水浸透的绣花鞋子,甚至还有两颗银牙,瞧着也是刚敲下来的一样。 而且随着这些东西放进了箩筐里,那隐隐约约的哭声,却是更多了,想是心疼呢。 “这究竟是什么鬼玩意儿?这样真能救我家姑爷?” 老仆人心里已是极为煎熬,只觉冷汗一层一层的出,只觉得这场喜宴,已如鬼域一般,却冷不丁,村外又忽地有一阵嘀嘀嗒嗒的锁呐声响了起来。 一阵阴风里,某个坐了纸轿子的老太太忽忽飘来。 她手里托着烟杆,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在她身边,则是跟了一个布衣布褂的年轻人,手里扯着一根草绳,拴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哎呀呀,摆席面哩……” 那纸轿子上的老太太走得近了,便笑眯眯的向了在场的人瞧上一眼,道:“只是主人家不像话,咱七姑奶奶在这一块头脸都熟,你们办席面,怎么不想着知会咱一声呢?” “他们不懂事,七姑奶奶大人有大量,先不跟他们计较。” 她身边跟着的年轻人,则是向了周围看看,便将那桌子旁边坐着的怪异影子与箩筐里的东西都瞧在了眼里。 笑道:“这家主人体面,把周围的邻居都请了过来呢,而且还每个人都收了贺礼。” “七姑奶奶竟是来吃席,也不会缺了体面。” “这个就当是贺礼,凑合一下吧!” “……” 说着便将手里的麻绳向前一领,将那踉踉跄跄跟了过来的人,给推到了前面,然后站在了七姑奶奶身边,微笑着看向了众人。 而见着了这贺礼,全场已是瞬间鸦雀无声。 尤其是老仆人,更是心慌的要跳出腔子来,他可是见过这命煞坛使的。 当初在五煞老爷的庙前如此的威风,看人一眼便要将人吓昏,如今竟跟牲口似的被牵了来? 至于桌边坐着的那些不情不愿的模糊身影,则更是胆寒心惊,偷眼看了七姑奶奶一眼,便又忙忙的低下头来,生怕冒犯了这位小堂官。 早先,便是这小堂官出面说了话,才使得整个明州,没有人敢救那位淮安卫家的姑爷,如今,才刚出了这席面,这来历神秘的小堂官便又过来了,还逮了五煞老爷的烧香做贺礼…… 这是,真要硬碰硬,斗上一场了? 还有什么举动比现在更有挑衅意味的,他们眼里,这老太太都气派上天了。 可一把将“贺礼”推了上来,老太太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笑嘻嘻的往前走,直接就奔了那桌子上烧了香的上三桌而去。 到了跟前,目光一扫,却又忽地有点怔,八仙桌待客,左为尊,右为次;上为尊,下为次;以中为尊偏为次,七姑奶奶既然来了,当然得坐在最上面了。 可是那里居然已经被那个脸上贴了黄纸的古怪老头子给坐下了。 七姑奶奶其实是脾气好的,虽然胡麻说了自己要坐上座,但既然有人坐了,那自己换个地方也行。 但胡麻一听,却是忽地冷了眼神,猛得一拍桌子,顿时把那脸上贴了黄纸的老头子吓的一哆嗦,忽然直愣愣的起身,飘到了旁边的桌子。 紧跟着他,其他几道身影,忽然也都飘了起来,到了旁边桌上,这最上面的一桌,竟是直接变得空空荡荡了。 胡麻却不以为意,扶了七姑奶奶在桌前坐下,笑道:“这还差不多。” “来,先给您老点袋烟抽着……” (本章完) 第337章 正面挑衅(三更) 流水席,群鬼宴? 随着七姑奶奶到来,无论是那些卫家的护卫与老管家,还是周围坐着的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都一下子感觉压力倍增,正眼都不敢看过来一眼。 但胡麻一边一边伺候着七姑奶奶,也一边冷眼瞧着。 虽然早就知道五煞神在这里命人摆起了席面,一副要迎亲的样子,如今亲眼见着了,倒更觉得古怪,这五煞神不但让人摆起了喜宴,甚至还邀请来了不少的客人呢! 当然,这些客人里面,活人倒是不多,而且绝大多数,都委委曲曲,哭哭啼啼,似乎应该是被逼来的,也是见了他们倒知道之前李娃子说的庄子周围每天晚上都有冤家在哭的意思了。 死了这么多年,还要被强迫拉去了参加喜宴,甚至还要把自己手头上仅有的这点子东西当贺礼交出去,那换了谁不哭? 如此看着,五煞神应该是把这青石镇子能“请”过来的都请动了。 如今的明州府城,最大的邪祟本来就是红灯娘娘,但两边撕破了脸,自然不会来,梅花巷子与府衙手里,也有几个,但这两边都在装死,也不跟着过来凑热闹。 没得办法,这五煞神就直接不管大的小的,反而只要还能动的,都强迫着来到了这黄狗村子吃席,这才硬是把这场面给凑了起来。 可他搞这么大阵仗,却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与张阿姑有婚约的事情,胡麻自是知道,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难道还真有兴趣去娶? 若真是这样,倒还真赶巧了,正好一并儿解决掉。 便这般耐心的坐着,眼见得时辰愈晚,天色愈暗,整个黄狗村子都显得鬼气森森,只有吹打声在有气无力的响着,吹得是喜庆调,但听着却无比的悲凄。 旁边桌都坐满了人,只有胡麻与七姑奶奶这桌空着,七姑奶奶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左顾右望着:“咋都不坐到俺旁边,是不是不给俺脸?” 七姑奶奶冷不丁见对面有人跪下了,倒有些尴尬,烟杆都放了下来:“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咱也没准备喜钱给你呀……” 那贵人仿佛路也走不成,是被两个强壮的护卫抬出来的,双脚脚尖却是直着,都不沾地。 早先这鬼娘子曾经托梦来向自己求救,但明面上自己只是血食帮小掌柜,帮不了她,如今机缘巧合,倒也借了七姑奶奶名义,算是回了她这份求救。 不过如今却是眉宇间泛着黑气,明显是被邪祟侵扰已深,而且听着那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却极尖细的话,便知道如今磕头的是谁。 “呀……” 胡麻忙从怀里摸索出了几个铜板,替七姑奶奶递了过去,笑着向了那磕头的贵人道:“你放心,咱左邻右舍的,又有过交情,七姑奶奶喜欢帮人促成姻缘,最烦拆散姻缘的,一定帮你。” “请老爷出来吧……” 胡麻其实也是第一次正式见着这贵人模样,只见他白面长须,指甲留的老长,确实是個养尊处优的模样。 七姑奶奶听着,顿时眼前一亮,倒高兴了起来,美美的抽着旱烟,顾盼自若,愈发在这影影绰绰的鬼喜宴之间,显得与众不同,把周围的人或邪祟都衬的畏畏缩缩。 旁人自不知他说的是谁,更没想到他会向胡麻磕头,还以为这是向七姑奶奶说的。 可想着归想着,事情还是要办,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忙吩咐着。 “没事。” 那老仆人便偷偷看了七姑奶奶好几回,上一次七姑奶奶过来阻止黑袍法师的时候,他其实距离七姑奶奶极近,还试着跟她说话。 扶到了桌前,那一直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贵人,却忽地挣扎了起来,护卫们不敢使劲,竟被他挣脱了。 身边的护卫忙大了胆子,去了卫家姑爷的祖宅之中,把那位鬼附身了好几天的贵人扶了出来,还伸手夺下了他怀里抱着的牌位,扔到了一边,这是梅花巷老爷子吩咐的,不能忘。 这是胡麻之前在除肉煞的庄子里,帮人解煞之后,人家用来答谢他的除祟钱,虽只二十个铜板,但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只见他脚尖踩着地面,手里捏着兰花指,飞快的抢到了桌前,竟是朝了胡麻便一个头磕了下来,口中咿咿呀呀的哭着:“恩人果是厚道的,真的来给俺主持公道了呀……” 只是那次七姑奶奶可没有在他跟前显形,瞧不见,如今看到了,便愈看愈觉得那老太太不一般,又似乎和自己不是一路,心里更紧张了。 那贵人接了铜板,立时感激不尽,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胡麻倒是笑了劝着:“省得呆会有人跟咱们抢菜吃呀……” “准备了准备了。” 等胡麻法力高深了,这二十个铜板,也会有灵性呢! 关键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宴上阴气太重,刚刚抬出来时,还是那贵人模样,如今接了这七姑奶奶的赏钱,模样居然变了,看着却依稀是个身上穿了红嫁衣的嫁娘模样。 那边的护卫见贵人老爷变成了女人模样,已是不敢再扶他,倒是老仆人硬着头皮,还是将贵人老爷搀了起来。 只是起身时,却偷偷瞥了胡麻一眼,对他是有印象的,心里不由得的想着:“难怪当时严法师想除祟,恰好被小堂官给阻止了。” “难道就是这血食帮的小掌柜暗中让人去递了信?” “呵呵,一个混血食帮的,也敢掺到卫家的事情里来,简直就是……” “……” 胡麻留意到了他的眼神,拱拱手,笑道:“老大人,别这样看咱,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可不敢掺与乱七作糟的事,但七姑奶奶是俺地界上的长辈,说话了谁敢不听呢?” “她老人家要来吃席,咱也得伺候着不是?” “……” “哎呀,这哪里话?” 那老仆人闻言,也慌忙道:“不会不会,公子言重了……” 边说着,边心里想:此间事了,定然得让这个小掌柜知道知道厉害…… 一来二去,已是子丑交界之时,周围阴气忽地大盛,明显已经到了时辰,老仆人也心里着慌,求救般的向了席间看去,便见有一人忽地站起了身来。 不是别个,正是那还活着的财煞坛使。 他是五煞坛使之中最惨的一个,得罪了红灯会,被撵得到处跑,但也因为没有直接与红灯会里的高手交手,倒是活了下来。 在运煞坛使没出现的情况下,自是该由他来请了,大步走到了酒席前面的一个木台前面,从旁边取下了火把,点着了台上的一个盆,里面是干柴,一下子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后他磕了几个头,双手捧了盆,放到台下,便绕了这个火盆,嘴里嘟嘟嚷嚷,开始念起了一个古里古怪的咒。 “命福财寿运,东西南北中,称心长久事,五利堂中奉!” “……” 听着他念起此咒胡麻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第一个正面的挑衅? 此前已经从山君前辈那里了解清楚了,这五煞神还是走鬼门道的护法神时,本来的号是五利,但被婆婆夺了号,撵出了明州,从那之后,其实他就只能以五煞的号来自居了。 但如今却当着七姑奶奶的面,以五利的号来请他这是表明不将胡家放在心上? 心间微冷,冷眼看着,便见那财煞坛使踏了一种奇怪的步法,围了火盆,连走五圈,每一圈的步法都不一样。 似乎这个仪式,本来该有五煞坛使一起,但因着那三人不在而命煞坛使如今还被束缚着,他也不敢当了七姑奶奶的面解开,便只能替了他们,绕这五圈。 绕了五圈之后,便忽地停下,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右手横过刀来,在舌头上割了一刀。 顿时鲜血淋漓,滴进了火盆里面。 下一刻,火盆里的火苗忽地窜高了四五倍,火光耀得众人双眼发花。 周围流水席面上,所有点着的蜡烛,也冷不丁的火苗高涨,周围众人,皆只觉心头压力倍增,眼前一阵阵发黑,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几道古怪的旗帜,缓缓出现在了火盆的周围。 “唰唰唰!” 忽然之间,周围桌上坐着的人,或非人的存在,同时起身,跪了下来。 便是那些被卫家强拽过来的乡邻,也被无形的敬畏摄住,出溜到地上,不敢抬头。 所有桌上,只坐了胡麻与七姑奶奶两个,倒如鹤立鸡群。 但即便是七姑奶奶,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敬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不知该不该跪倒,胡麻则死死盯着她,可千万不能让她跪了啊…… 偏在此时,气氛压抑,诡异,倒是旁边那匹被胡麻牵来的马,冷不嗅到了机会,马眼之中,生出了微微的光亮…… 如今的胡麻还只是瞅着七姑奶奶呢,毕竟她若也跟着别人跪了,胡家这脸色也就丢尽了…… 但却冷不防,身后一阵马啼声响,却是从红葡萄酒小姐那里牵来的马,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溜哒了出来。 如今旁人皆是跪着,头也不敢抬,惟独它走的优雅,走的嚣张。 然后,径直走到了那燃着火的火盆前,滋的一声,一股子黄汤进了火盆里。 (本章完) 第338章 恶鬼娶妻 胡麻保证,自己当时也没想到会这样,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是一下子就懵住了,这瞠目结舌的表情,可不是假的。 眼瞅着一股子黄汤浇下,刚刚还烧的正旺的火盆,顿时有点黯淡了。 周围的空气也一下子就凝固了,连胡麻都呆呆抬起头来,整个人都懵着看了过去,只有那匹马,尿完了,还抖了抖,然后微微昂起了头,仿佛在期待着什么美妙的事情发生。 “你……” 忽然之间,便有一个愤怒到了极点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围跪着的人影,也忽地散开,全都惊愕,甚至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得不说,还是很少有活人,或是活的生灵,能够一下子享受到明州府这边,如此多的邪祟行注目礼的。 而它们同时看向了那匹马后,又忽地反应了过来,齐唰唰的向了桌子上的胡麻与七姑奶奶看了过来,马又懂得什么,这必定是人指使的啊…… 胡麻自己也在惊着,察觉到了这么多的眼神,便猛得反应过来,惊讶更甚,看向了七姑奶奶。 七姑奶奶还没反应过来,正端着烟袋吧嗒吧嗒,冷不丁的受到了这么多人的注目礼,一下子懵掉了,转头想问胡麻,便见胡麻也惊讶的看向了自己,不由得有点糊涂: “瞅我干啥呢?” “……” 胡麻急忙转过了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其他正看向了七姑奶奶的眼神,便也慌慌张张的收了回去,一个个如同心里擂鼓,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就是堂官的威风吗? 那位财煞坛使,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猛得抬手,便要一巴掌拍死这匹胆大包天的马,为五煞老爷,出这一口恶气。 这可不是想,而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可是在看到了那匹马黑洞洞的,仿佛不含一点恐惧的情绪,甚至有些期待的眼睛时,他却又忽地心里一惊,眼睛余光看了不远处还在被草绳拴着的命煞坛使,快速的冷静了下来。 “好,好得很……” “今天咱受到的侮辱与挑衅,也不只这一茬了,连坛使都被人当礼物给送过来了不是?” “它们现在故意用这种手段激怒我,难不成是想找个由头,想把我杀了?” “我可不能上这个当,我还得请了五煞老爷过来呢……” “……” 只是对方会出这等恶心人又挑衅的招,却是没想到的,实在没想到啊…… 最关键的是,他自己在这里忍着,却没想到,五煞老爷遭到了这等奇耻大辱,那火盆里面,居然也一直没有动静。 “呼……” 他也默默吁了口气,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居然无视了这匹马,忽地回身,到了铺着红布的台子前面,恭恭敬敬,一个头磕了下去。 磕的如此用力,咚的一声响,仿佛要磕破脑浆子,磕到第二个时,额头便已见了红磕到第三个,鲜血已经哗啦啦的流淌了下来,糊进了他的眼睛,流过脸颊。 与此同时,木台两侧插着的火把,火把忽然变得碧油油的,将四下里景物照得更为阴森。 “吱吱吱……” 刚刚那些都已经跪了下来的身影,纷纷再度跪下,无声而忙乱的,向了那铺了红布的台子,连连的磕着头。 黄狗村子里养着的鸡鸭,忽然一阵阵躁动,渐渐的身体缩成一团,悄无声息的死去。 家里贮水的缸里,缸水变得浑浊,甚至散发出了腐烂发臭的血腥味。 那些早就因为诡异的喜宴,躲在了家里,锁上了门的百姓,无病的忽然身体虚弱,咳出了血,本就有病,或是年事已高的,皆一声闷闷的吼,直挺挺的死在了床上。 隐约间之见到,那阴森氛围里,似乎有数道丈许高的大旗出现,飘飘荡荡,护在四周,紧接着,随着旗子飘动,里面似乎出现了一张黑色的坐椅,上面有个高大巍峨的影子坐着。 一双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阴森森扫向了四周。 四下里一片寂然,几乎没有人敢接触它的目光,只有无形的阴风,吹得两侧灯笼,轻轻的打着晃儿。 只有那匹马,仿佛迎来了希望,再度高高的昂起了马首,朝向了木台的方向。 可仍是没有人理它。 倒是旁边,那些卫家的仆人护卫,猛得反应了过来慌忙的跪下,老仆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口便要大叫,求着台上请来的老爷救自家姑爷。 当初也是说好了的,等到七日之期,这位老爷一来,便可以救了自家姑爷,如今人已经来了,总该兑现承诺了吧? 殊不料,他们三个头还没磕完,便忽又听到了锁呐之声大作,鬼气森森,荡人心魄。 这声音响得古怪,竟似全无征兆,周围这些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是人还是不是人的,都被这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再看时,周围竟已异常的古怪。 一眼扫过去,便见得这村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表情僵硬,脸颊惨白的小鬼,纷纷举着手里的锁呐,鼓起了腮帮子,吹出了那鬼气森森,邪异非常的声音来。 但再看一眼,又见周围只是空空荡荡,但那若隐若现的锁呐与吹奏声,却还是不绝于耳,另有一帮子尖细的孩童声音,扯了嗓子高声叫着: “掏了灶堂扫了灰儿,涂了胭脂抹了唇儿,” “良辰吉日终来到呀,张家的姑娘要嫁人儿……” 叫声中,荡荡夜色里,竟响起了马蹄奔腾声音,带着暗哑阴森的乐声,与一大片若隐若现的影子,奔向了远处。 “……” “……” “到时候了。” 也在此时,距离黄狗村子不远的一个山沟里,桌上的油灯,照亮了走鬼人张阿姑的半边脸。 她这几日里,便一直噩梦缠身,一早又听见了锁呐响,便知道时候到了。 如今,明州四地里,祸事不断,又多匪患,便是有几位相熟的走鬼,也都在各地忙活,不在家里,况且她知道自己遇着的是什么事,所以没向自家门道里的人讲过。 倒是对外人,还偶尔提到。 但也因此,在如今这个日子里,她仍只是孤身一人留在了家里,一早起来,便喂过了鸡,打扫了庭院,收拾好了房间。 快入黑时,她给去世的母亲上了香,但没有抱怨,也没有说其他的话,然后给自己烧了些汤水吃了,便又在屋子里忙活,准备了各种事物。 有铜钱,有裂了纹的黑骨,有新制的幡子,最重要的,却是一个坛子,擦得锃亮。 一直忙到了夜里,便只是抱了坛子,静静的坐在床前,四下里一片寂静,走鬼人本来就习惯于在村外独居,她住的离村子远,很是僻静,这天夜里,更是连声虫鸣也未听见。 直到时至半夜,她忽然听到了远远的吹打声,自夜色里传来。 她低低的呼了口气,抱着坛子,吹灭了油灯。 屋里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屋外的风声却变大了起来,一阵一阵吹落了树上的枯叶,紧跟着,忽然风声大作,竟是连屋门也被剧烈的吹开了。 黑暗里窸窸窣窣,也不知钻进了多少古里古怪的东西来,它们嘻嘻笑着,拥到了张阿姑的身前,七手八脚的摸向她。 竟仿佛是喜娘,在往她的脸上抹粉,给她换上大红的衣裳,给她遮上盖头。 甚至还有一些手试图扯开她,要夺下她抱着的坛子。 但是张阿姑别的任由它们,只是抱着坛子的手,却分毫不动,它们也就放弃了。 不多时,打扮完毕,一并拥着张阿姑出了门,便见农家小院前,竟是停了一台纸人红轿,前后皆是密密麻麻的纸人吹奏手,院子里以及不远处村子里的鸡鸭牲畜,则在成片的死去。 这些鬼喜娘拥了张阿姑,将她推进了轿子,便又是一阵吹打,飘然而去。 黄狗村子里,也正是鸦雀无声,或者说,只是活人无声。 但影影绰绰的,不知多少东西蹦来跳去,欢天喜地,只是让人觉得阵阵毛骨悚然。 那卫家的老仆人,强撑了这几天,已是快到了极限,他在卫家,虽是仆人,却也称得养尊处优,哪知道跟着姑爷回了一趟祖宅,竟是要跟这么邪门的东西打交道。 尤其是,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位五煞老爷吩咐的一切,如今它也已经降临了此间,怎么还不救自家姑爷? 也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阴风,飘然而至,吹吹打打的声音,也再次在身边响了起来。 众人皆已被吹得神魂不存,眼前发花,看不清活人世界,却看到了一顶红色的纸轿,自远空里飘来,幽幽荡荡,飘到了这场席面前面。 那红木台下,便有不知多少鬼祟,喜气洋洋的迎了上去口中欢欢喜喜的唱着:“红扎纸,洒喜钱,新娘子到了笑开颜。” “跨火盆,掀轿帘,新郎官夜里叫得欢……” “……” 诡异的画面,倒使得在场众人皆是心里发寒,但最吃惊的,还是胡麻。 他已经耐心的跟了七姑奶奶,等了这一晚上,只等着来个大的,岂料,好容易盼到了这五煞恶鬼降临,他居然…… ……真的要娶妻? 这可是堂堂五煞神,没成想,居然还是个媳妇迷? (本章完) 第339章 镇祟府令 “哈哈哈哈哈……” 正当看着那顶红轿子到来,众人皆毛骨悚然,却又忽听得一片喜声音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凶狂大叫,顿时引得四下无人,人人侧目。 冷不丁看去,便见竟是那卫家的姑爷,原本的他,只是痴痴怔怔,坐在了酒宴一角,忽然却是忽地一改常态,大笑着起身,张开双臂,顿时一群小鬼上前,帮着他整理衣裳。 而他在众人眼里,本来也只是个新嫁娘的模样,这会子却也忽然变了一个人,凶狂之气四溢,声音也粗犷厚厚,仿佛带着难言的煞气,直勾勾的盯向了那顶轿子,一开口便带着森然冷笑: “一纸婚书定姻缘,八抬大轿娶新妻。” “……” 口中说着,忽地双臂一振,那些一发儿挤到了他身边,帮着整领着衣领饰品的小鬼,便纷纷被震了出去,然后他却穿着一席红领,大步向了轿子走去,大笑道: “你先前只说又是没有婚书,又是没有媒灼之言,名不正,言不顺,只顾着跟我推三阻四……” “但如今我,寻来一对鸳鸯,借了他们的名份,可终于能把你娶进门了吧?” “……” 说话间,他便已走到了红色的纸轿子前,竟是一伸大手,便要直接去撕扯那沉默的轿子前面垂落的轿。 周围也不知有多少小鬼,更是欢天喜地,吹拉弹唱。 也是到了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坐着的胡麻,忽地眼底微凛,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借婚! 这五煞神让手底下的烧香过来,憋宝造煞,惹得明州大乱,惟独他让人在这里设下喜宴,不明究底,直到如何这一刻,胡麻才总算完全明白了他搞这些事情的用意。 他居然真的是要成亲,娶的是走鬼人,喜事当着胡家后人的面来办,甚至连他本该有的仪仗也僭越了。 早先使了“五利”的神号,便已经是对胡家的挑衅。 后面这几件,那都算是骂到了脸上。 但他又偏偏不是硬来挑衅,而是一着一着,算得清楚,就连这娶亲之事,表面上看起来,其实也是合乎了规矩,却挑衅之意十足十了的。 他是鬼,张阿姑是人,强娶了便是毁了规矩,更不用说他在仪仗上的僭越了。 于是,他倒是盯上了这位卫家的姑爷,卫家姑爷与那井里的嫁娘,是一对冤孽,明煤正娶,乡邻为证,不管郑老先生娶了谁家,这个理儿又论到了哪里,她都占着这个正事的名份。 之所以她以一缕冤魂,能将来历不俗的卫家姑爷缠到这个程度,便也与此冤孽关系有关。 卫家之人,一心只想替老爷除了煞,却束手无策,心里也只求着哪位堂上的人出手,抹了这冤孽,放自家老爷自在。 正是因此,才一来二去,求到了五煞老爷身上。 却没想到,这五煞老爷竟是一露面,便使了这么个招,他竟是要借了这缕冤孽,想要强娶张阿姑,如此当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守了一半的规矩。 婚书虽然是借来的,但不归这一门的人管,表面上,便也也足够糊弄一些人过去了。 可他做了这么多无所谓的事,最终目的却是什么? 胡麻也是忽地便想清楚了,其实简单的很:其最终用意,便只是为了挑衅胡家。 走鬼人门道里有走鬼人的规矩,堂上的强娶了起坛的,这便是大忌。 那就不是走鬼,而是负灵。 可他偏要娶,还要当着胡家的面,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娶,虽然是借来的名份,偏偏胡家管不着,所以他不光娶了,还要落个名份哩! 再没有比这法子更让胡家落了脸面的,整个门道,所有的规矩,也都因此而一下子乱了…… 至于卫家的姑爷…… “哎呀呀,求老爷饶命,放过我家姑爷……” 那老仆人已是胆颤心惊,忙忙的冲了上来,便要磕头。 五煞老爷当初说了,只要他过来,一口气便能将附在自家姑爷身上的冤孽给吹散了,如今看着,这话倒是实话。 那困扰了他们足足七日,整个明州没有人敢施救的冤孽,被这五煞老爷降临的第一时间,便随手抓了出来,扔在一边,可关键是……它特么自己附上去了啊! 自家老爷被冤孽缠身许久,身子早已掏空,只是吊了这么一口气。 如今再被这么凶横的存在附上,那还能活得几日? 但哪里有人理他,自家姑爷只是大步走向了轿子,见这老仆人扑了过来,便即一挥大袖冷笑道:“你自让我帮你家老爷逐了冤孽,如今我替他受了这冤孽,这个忙难道还没帮上?” 一拂之下,这老仆人的手还没有触到他的衣角,便已经被一缕一缕的黑气缠身,旋即眼鼻双耳,皆流下了鲜血,痴痴怔怔,没了声息。 那两边的护卫本来也想跟着磕头,见着此状,都已吓的连滚带爬,不敢动弹。 “呼……” 可也就在那姑爷伸手,想要撕开前面的轿帘时,那轿帘里,忽地吐出了一股子火焰。 他伸出去的手,顿时停住,任由火烧到手上,没有分毫变化。 但是火烧了轿帘,便也飞快的烧着了整个轿子,冷不丁燃起的火,甚至连周围的纸人小鬼都烧着了,一个个嗷嗷直跳,四下奔逃,也不知多少火星子跟着乱窜。 这一逃却又烧着了更多的人,一个个的便更慌了,一边四下里乱闯,一边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新娘子不愿嫁,放火烧屋子啦……” “恶鬼……” 而随着纸轿子烧完,也露出了坐在了轿子里面的张阿姑。 她伸手撕掉了身上的嫁衣,怀里抱着一个坛子,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胡麻此前曾与她同行一月,也一直只见她眉眼温柔,低声细语,却是从来不曾见过她如今满面寒霜的冷漠模样。 面对着卫家姑爷,或者说附在了卫家姑爷身上的五煞神,她也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坛子,严声厉喝: “你不是五煞神,你是恶鬼!” “俺今天也不是来嫁你的,俺是过来收了你的!” “……” 随着她的声音,四下里寂寂,没有一个人吭声都只是呆呆的看着,谁也不知道这新嫁娘,怎么倒一下子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正啃着生猪肉的七姑奶奶,都被惊着了,抬起头来,哎呀呀的叫着,满眼羡慕。 “这闺女俊哩,威风哩……” “……” 若是她早看见张阿姑的模样,说不定便不变成这样子了。 而胡麻,在这一刻也满眼敬佩的看着张阿姑,然后悄悄向身边的小红棠点了点头。 迎着张阿姑的怒叱,以及周围人惊诧恐慌的目光,卫家姑爷脸上,却还是带着夸张的笑意。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死了,僵在了脸上,因此带着极为丰富的笑脸,偏偏却只让人感觉到丝丝诡异,口中的声音则仍是有着笑意:“婚约早就定下,难不成伱倒想要悔婚?” “俺娘帮俺请了你,是因为你是坛上护法,但你先坏了规矩。” 张阿姑直迎着五煞神的目光,厉声道:“坏了规矩,便要受走鬼人的罚!” 一边说着,她忽然举起了一物,赫然便是一块上面有了裂痕的黑色的骨头,这是她当年被强行收下来的聘礼,也是她之前除祟时,每次要请来五煞神的时候,所需要的引物。 如今,她忽然将这块骨头,扔进了坛子里面,然后直视着五煞神,开始大声念咒:“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生活二分阴阳界,生人邪祟守规矩。镇祟府开有敕令,刑杀封赏不留情。” “今有镇祟府令在此,天地幽冥,各守其矩,作乱者……” “……” 与其说是念咒,倒不如说她现在正在重申某种律法,声音愈来愈重,字字句句,震颤四方,似乎带着某种森然沉重的力量。 周围的游魂孤祟,皆仿佛被这咒语吓到,四散逃离。 就连那五煞神,也脸色大变,随着这念咒声音,竟仿佛被无形束缚,身不由己的开始向前挪动,好像这咒语里面,有什么异样的力量,可以把他吸进坛子里面去似的。 可是直到他被这咒语扯到了坛子前,脑袋要往里凑时却忽然之间,一把抓住了张阿姑怀里的坛子。 张阿姑猛得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他。 “镇祟府的敕令?” 五煞神此时脸上的笑容无比夸张,从中仿佛可以看出无尽的嘲弄来:“这就是你准备了这么久,想着对付我的办法?” “不知从哪里淘来了镇岁府留下来的破瓦罐,念着镇祟府留下的敕令,便想着可以让我自己钻进坛子里面去,借了镇祟府的手段镇我?” “哈哈哈哈……” 他忽然用力,张阿姑怀里的瓦罐,便顿时四分五裂。 裂片纷纷飞了出去,将张阿姑都震退了数丈,一块瓦片,在她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五煞神的声音,震荡四野:“那一家子死绝,镇祟府都已经没了,你却拿着他们的敕令来吓唬我?” 说话间,伸手向了张阿姑抓来,明明借用了人的手,但在张阿姑的眼前,竟是无限的大,仿佛遮天蔽日,她的眼底,这一刻也终于只剩了绝望,口唇喃喃:“真就没有法子了?” “真就……没人能治住这恶鬼了?” (本章完) 第340章 有人说理(三更) 镇祟府的敕令,本就是张阿姑最后的法子了。 当年,正是她娘亲用了镇祟府留下的一道府,吓住了五煞神,才给自己换了十年命。 她也本以为,找到了镇祟府留下的东西与敕令,能收这恶鬼…… 或许没有把握吧,只是没有办法了。 但如今,事情证明,确实不灵,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恶鬼,伸出了大手向自己抓来,滚滚煞气压迫之下,她也神魂黯淡,动弹不得,无人管得了这恶鬼,也无人敢管这个恶鬼,所以再是不公,大概也只是命了吧? 可同样也在这时,胡麻的目光,已经看向了身边的七姑奶奶,压低了声音道:“七姑姑奶奶,该您老说说话了。” “啥?” 七姑奶奶正瞪着骨碌碌转的两只小眼睛,越看越生气呢,但也隐约有点害怕的样子,一听胡麻的话,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您是堂官啊……” 胡麻低低的道:“堂官是啥,就是到哪里都有人磕头,到哪个席面都得坐上座,最重要的,在这片地界,哪个跟冤家有了事,不指着您老出面说理呢?” “说的对啊……” 七姑奶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自己平时做的? 自打封了正,这大半年来,自己在周围各村子里,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啊,隐约觉得胡麻的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只是仍然有点犹豫:“不过这家伙瞧着有点凶哦……” “凶?” 胡麻道:“他再凶,再厉害,难道还得大过的一个理字?” 七姑奶奶看着胡麻那张满含深意的面孔,倒仿佛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与肯定,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说的好啊…… 咱七姑奶奶到哪都讲理,却又怕过谁? 咱这一家子,从一开始就是认理的,刚来到这里,就敢跟庄子里的老掌柜叫板,原因是啥,就是因为你让人走,都不请俺们吃顿饱的,这面子能给你? 本就有点浑不悋的性子,如今更是一下子压不住了,心里那一点儿胆怯,如今早被抛到了九宵云外,看着前面那新嫁娘一脸绝望的模样,七姑奶奶忽地愤愤起身,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把那狗爪子给我收回来!” “……” 这一声怒叱,顿时让周围所有的鬼鬼祟祟都吃了一惊,连那欢天喜地的吹奏声都一下子停了下来,周围变得极其的安静。 就连那正伸手抓向了张阿姑的卫家姑爷,也忽地停了手,脖子上的脑袋僵硬而突兀的,猛然向了首桌的方向一转,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倒仿佛早就在等着七姑奶奶说话似的。 “走鬼小堂官,你又有什么话说?” “……” 与张阿姑说话时,他的声音凶戾可怖,但如今面向了七姑奶奶,却又显得阴森诡异。 冷不丁迎着那怪异的,仿佛是全黑的眼睛,七姑奶奶也有点怯,但旋即胆子便又壮了起来,伸着脖子道:“咱要跟你讲讲这个理呢!” “人家大姑娘不想嫁,还有像你这般强拉了人拜堂的?” “听七姑奶奶一句劝强扭的瓜不甜哩……” “……” 它是真的想与五煞神讲道理,但落在周围人眼里,却都已经变了模样,那五煞神降驾于此,便将整个村子,搅得昏天暗地,煞气滚滚,别个脑袋都不灵光了起来,更何况说话。 倒是七姑奶奶这实实在在的掰扯,像是不太受五煞神的煞气影响似的。 五煞神也分明审视的看着七姑奶奶,本就没有把这小堂官放在眼里,但她既然敢在这时候说话,便定是代表了那一家人的意思,于是脸上笑容愈发夸张。 “你是他们家封的小堂官,在老爷我这喜宴上,坐了首位也算合规矩,只是还未请教,捉刀问事,说理分香,你是哪一堂的?” “……” 糟糕! 这句话一下子问到了七姑奶奶的盲点,人家连堂官是啥都不知道,更何况哪一堂? 但不知道没关系,七姑奶奶会撒泼吵架,若是五煞神直接凶气大发,喝斥她,也就怕了,但他这般笑里藏刀,可就落进了七姑奶奶的长处里。 根本看不见你那刀,只看伱笑了,气势弱了。 “你管咱是哪一堂的?” 七姑奶奶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这事办得不讲理,七姑奶奶就得过来管管呢,快把人家大姑娘放开,不然……” 微微一顿,愤愤骂道:“……不然七姑奶奶我拿鞋底子抽你哩!” “……” 这句话出口,倒似让人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偏生也在这时,那匹站在了一边,无人理会的马,还没有放弃自己的希望,忽地扬起后蹄猛得一踢,将身边的桌椅板凳踢飞了出去。 哗作一声响,砸掉了几只红灯笼,砸翻了不知多少碗筷,就连旁边火盆里的火苗,都剧烈颤了一下子。 周围便一下子彻底的安静了,别说那些被强行拘来的,便是张阿姑如今都迷茫了,呆呆看向了那个敢在这时候帮自己说话的老太太,有些不明所已。 她是走鬼,处理的事情经验太多了,当然能看得出来,那位老太太……是个没多少道行的冤家吧? 她怎么就敢这么替自己说话,还要拿鞋底子抽这五煞恶鬼? 但也在满心迷茫间,却是眼神微微一错,忽然看到了七姑奶奶身边坐着的,不起眼不张扬,只伺候着茶水的胡麻。 他察觉了自己的眼神,便微微抬头,向自己笑了笑。 张阿姑眼睛一下子瞪大,满心震憾。 就连那卫家姑爷,或者说五煞神,也明显的有点怔住了,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环,声音都有一点不自信了:“你……拿鞋底子抽我?” 这话极其不专业,乡里吵架,对方说拿鞋子抽你,你就得直接反过去,我才拿鞋底子抽你哩。 而他这么一反问,便显得底气极为不足,七姑奶奶可就足了再次一拍桌子,声音比刚才还大:“就抽你个浑账玩意儿……” 五煞老爷直接被这话给骂得懵了。 周围的邪祟也深深被这一幕震憾到了,七姑奶奶破口大骂的威风深深烙印在了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哈哈,哈哈……” 五煞老爷都沉默了好久,才忽然笑了起来,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时间竟发现除了笑,也说不得什么话了。 本来最重要的便是拿了张阿姑,如今却也忽然觉得张阿姑不重要了,只是大笑着,声音愈笑愈是凶戾,忽然喝道:“好,好的狠,这一家子封的小小堂官,也是如此的霸道!” “既是如此……” 说着话,全无半点征兆,忽地转身,一把向了那边桌上的七姑奶奶抓了过去。 他这一伸手抓人,便让人感觉身边煞气滚滚,阴风阵阵,甚至这简单的伸手一抓之间,不仅七姑奶奶,就连那匹尿了火盆,踢了桌子的马,也都笼罩在了里面。 反倒是坐在了七姑奶奶身边的胡麻,这会子没有被他盯上,只是捎带着煞气冲荡。 “我是被那家人夺了名的护法,你是他们新封的堂官!” 一把抓向了七姑奶奶时,五煞神的声音还震荡四周,仿佛可以让人听出一种复杂的妒嫉情绪:“我倒要看看,他们逐我出来,又提拔了你上来,究竟是因为你有多大的本事?” 周围人都已被这怒气吓到,慌慌的缩头蒙眼。 但迎着这一股子煞气,坐在了那桌上的七姑奶奶与火盆旁的马,竟都是一动不动。 一个吓傻了,另一个充满了期待。 “诶?” 本是盛怒之下出手,甚至有些泄怒意味的五煞神,心里都微微一沉,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出乎意料的变化:“这么硬气?” 心里微顿,煞气倒也微迟,然后也在这时,村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叹惜。 这一声叹惜,显得很轻微,偏偏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同时闻到了一股子香火气,轻幽幽的飘来,瞬间便将这压在了众人心头的煞气冲散。 就连盛怒之下的五煞神,也忽地收起了怒气,缓缓的转身,便看向了旁边的桌上,七姑奶奶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一位身上穿着青袍,宽袍缓带,气质儒雅的男子。 生人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甚至特意去看时,都感觉这个人影仿佛不存在,但五煞神无疑是能看见他的。 他脸上的怒气,已经完全消失,只带了淡淡的讥嘲:“所以,你敢出山了?” “山外烦心事多,我自是不敢出来的。” 那青色的影子淡淡回答道:“但是有人起坛请我来见见老熟人,我又怎么可能不来?” “起坛?” 五煞神忽地大笑,目光扫向了四周:“是那家子的人?他们如今也只敢请了你过来对付我,却不敢在我面前现身了?” 他忽然哈哈大笑声音里骤然充满了凶戾:“即便是你,如今可是在山外,而如今五煞交汇,半个明州都是我的坛,你能奈我何?” “确实,如今半个明州都乱了,煞气自生,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降临过来的地方……” 而迎着五煞神的狂笑,那青色的身影,却只是淡淡的笑着,道:“但如果不是这样你又哪里敢来?” “你不来,那位又怎样见你?” (本章完) 第341章 青纱帐起 “想见我?” 山君的话,使得五煞神也心思微沉,他再如何也不可能不将山君的话放在眼里,更何况这话里,倒像是透露出了什么消息似的。 但到了他这等层次,自能见事,这番又是认真谋划过的,岂会被这么一句话吓到,反而森然冷笑起来:“本老爷一直就在这里,他倒为何躲了起来,一直不见?” “只派了这么个小堂官过来捣乱,怎么,真当我还念着旧情,不会撕了他们家最后的一点面皮?” “……” 说着话时,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场间的氛围,也一点点森冷了下来,刚刚他还在发怒,煞气四溢,如今山君出现,他便不再像刚才一般凶戾,可带给周围的压力却更大了。 “叮叮当当呛呛彩……” 如今他不动,也不发火,但身边那无数古怪的影子,却忽然动了起来。 凶神出行,百鬼随行,这些侍奉的小鬼,都是堂上客平时供香火的,生前供香火,死了便也到堂上客的身边伺候着的。 凡是没有鬼洞子的地方,这些人多半是此等下场。 而五煞神又煞气重,供奉他的地方,多半都是煞气充盈,早早死绝,因此他身边伺候的冤鬼,又远比普通堂上客多得多,一驾临此,便群鬼随行。 可以说,不知多少村寨,供奉了百年的火塘子里面,都不如跟在了这么一位堂上客身边的冤家多。 如便一个一个从他的袍摆下面钻了出来,脑袋攒动因着这一天是五煞老爷办喜事,便一个个的涂红描绿,模样瞧着滑稽又恐怖。 嗖嗖嗖的也不知带起了多少阴风,快速的爬来爬去,整个镇子,都如同布满了他身边的小鬼,更有许多,动作滑稽,但却凶险,一步一步,向了七姑奶奶与山君逼了过来。 “那位之所以还没有现身相见,便是还想着给你这老仆人留了最后一点机会。” 迎着这满村子的小鬼,山君却只是静静的坐着,轻轻叹了一声:“但看你这样,却是要彻底的忤逆犯上了?” “我已离了门道,何谈犯上?” 五煞恶鬼的声音,骤地震荡整个村子:“你与那家人呆了太久,怕也染上了他们家的蠢病吧?” 一声大喝之下,周围小鬼也忽地凶气四溢,纷纷吱哇乱叫,纷纷向了这主桌上的山君、七姑奶奶,胡麻,以及那匹心满意足的马扑了上来。 “既是如此,该怎么做,便都由那位决定了!” 山君淡淡说着,看着似乎是在叹惜,却都不知道,这正是说给坐在了他身边的胡麻听的,与此同时,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五煞神本也没想着真能一把便捏死胡家人封的小堂官,以及这个不明来历但分明对胡家异常衷心,敢冒死挑衅自己的马,他更是为了逼山君出手,借机看看山君能在这时敢做到什么程度。 小孩子打架,怕回了家挨骂,总会伱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看谁忍不住了先动手。 到了某种位置,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今见得山君反应,也立时凝神以待,却冷不防,山君一拍桌面,却忽见得周围幽幽荡荡一道道青纱,自黄狗村外,交织而来。 却是也在这一刻,听了胡麻的话,躲在了村子外面的小红棠,也有些惊讶的抬起了自己的小胳膊。 那山君当初系在了自己胳膊上的青色蝴蝶结,如今居然在飞快的解开,化作一缕青色布条,飞进了黄狗村子里面。 而且越飞越长,越飞越大,已经变成了宽三丈,长无数的青色布幔,一层一层的交织错结,将整个黄狗村子里面,邪祟,生人,坛使,群鬼、五煞尽阻隔开来。 见着这变化,人人吃惊,惟有小红棠有点不高兴的撅起了小嘴。 这蝴蝶结那么丑,自己看着看着都快习惯了,但那山君爷爷不讲究,给了人的东西,居然还能再借回去的? 这青布本是当初的青衣恶鬼留下来的。 照常来说,遇着了五煞神的煞气,怕是不堪一击,但如今又得了山君的法力加持,竟是可以化作了一片囚笼,将五煞神困在了里面,也将群鬼与其他诸人阻隔在了各个地方。 五煞老爷见着已是眉眼皆怒,厉喝道:“你……” 滚滚青幔之中,山君淡淡的看着他,道:“忘了告诉你,那位请了我来,不是为了对付你,只是防止你跑掉的……” “快逃……” 刚刚还在吃流水席的人,纷纷大乱,四散奔逃。 那些精灵邪祟,便是坐到了桌前,给了喜钱,也是被强行拘来的,那些村民更是被迫请来,在煞气影响下,无人敢动,但是如今有了青布阻隔,便纷纷惊慌失措,忙不迭的向外逃了过去。 他们还不知刚刚来的那个,与五煞神交手的是谁但那层次一般人能招惹? 吹着口气,便身不由己,沾着一点,那就魂飞魄散也有可能了。 “唉呀……” 也在这混乱里,七姑奶奶忽地一声慌乱的惊呼,却是刚刚被吓着的她,终于一口气喘了过来,忙忙的就要往桌子底下钻,口中大叫着:“要了命哩,要了命哩,惹着个大的了……” “赶紧逃命去吧……” “……” 胡麻顿时有些无奈,脑袋探到了桌子底下,劝道:“七姑奶奶慌啥的?他们也只是动静大点,哪有您老人家的威风?” “甭管他们两个打的有多厉害,但您老想想,刚才是谁一到了这里,就坐在了主桌上位来的?” “山里来那位,刚刚不也坐你下边?” “……” “诶?” 七姑奶奶看着胡麻温和的笑容,刚被吓散了的信心,又慢慢的回来了。 在这一家子里,七姑奶奶可向来都是最精明的,当初这一大家子人,跟了八姑奶奶搬到了这里,但刚搬过来,八姑奶奶就被人打死了,一家子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不还是七姑奶奶本事大,硬是带着一家子老小在这里安了家,还寻着机会报了仇,甚至如今成了道行? 现在咱这一家子,走到哪个村子里不被人供着呢?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小心的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见没旁人瞧着,便也松了口气,道:“小掌柜,那怎么办哩?” 胡麻道:“咱跟他们讲理去!” 于是一声令下,两只胖墩墩的黄鼠狼便抬过了纸轿子,嘀嘀哒哒吹起了锁呐,胡麻牵上了那匹一脸失望的马,跟在了七姑奶奶身后,挟着道道阴风,大摇大摆的走在了这青帐之间。 五煞恶鬼身跟伺候的小鬼,当着五煞的面,便不敢不从,如今被青帐隔开了,便也胆子小了,远远的看见了七姑奶奶,直吓的慌忙逃开,阴风阵阵。 七姑奶奶愈发觉得威风了,就连烟袋也点上了,倚在轿子上,得意洋洋,顾盼自雄。 “命里有福你不享,偏要忤逆五煞老爷?” 正行间,便看到前面,财煞坛使正恶狠狠的向了一个人冲去,口中厉声大喝道:“妻违夫纲,大逆不道,这就拿了你,回五煞老爷庙里,好好的做一个守坛娘子去吧!” 他这一出手,便极是凶戾,手里的刀,竟是直接扎向了张阿姑的心口。 恶鬼娶妻,妻死礼成! 而他本就是负灵,张阿姑却是没有起坛的走鬼,近距离之下,哪有什么还手的余地? 恰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冷笑。 这财煞坛使大吃一惊,猛得转身,大袖一甩,身前赫然出现了一金一银两个娃娃,同时张口,向了胡麻与轿子上的七姑奶奶吐出两口气来。 财气迷人孔窍,这金银两娃娃,被炼成了邪宝,便已经有了极可怕的法力。 四鬼揖门! 可胡麻迎着金银两个娃娃,却也早就心里有数,在他们将要喷出这两团煞气来之前,便已恭恭敬敬,向前一揖,身前身后,顿时煞气滚滚,向前涌去。 不仅是他这一揖带来的阴气,居然连周围滚荡着的煞气,也被他这一揖引动,如同滚滚江流荡向前方。 卷得金银二气跟着倒撞回去,金银两个娃娃,扑地跌倒,哇哇大哭。 而胡麻则是趁机向前,一招大开碑手,重重的拍在了财煞坛使的脑门上,他一身绝活都还没有使出来,身子便已僵住了,待到胡麻的手掌缓缓收回了去,他便也慢慢的歪倒在地。 这一倒地,挡在了张阿姑与胡麻之间的身影便已让开。 张阿姑看到了那小掌柜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竟是一时恍惚,心情难以形容。 而胡麻则是笑着向张阿姑伸出了手,慢慢的将她从地上拉起,笑道:“阿姑,谁说咱们走鬼门道里的事情,没有人管了?” 无法形容这一句话的震动,张阿姑甚至有些感觉天旋地转,难以形容的激动自心底涌出,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却已梗在了喉间。 然后,胡麻便忽然让开了身子,指着身后的七姑奶奶道:“你看……” “咱的救星,这不是来了?” (本章完) 第342章 关起门来 是救星吗? 还是…… 张阿姑身为大走鬼,见多识广,经得事也极多,但在这一刻,也深深被震憾到了。 她看着后面那位坐在了轿子上,得意洋洋,身边有黄鼠狼奋力的吹吹打打,气派极大的七姑奶奶,再看了看扶着自己,一脸笑容的胡麻,竟是有些不知所以。 一时不知,究竟是这老太太在救自己,还是…… 但胡麻却不等她多说,扶起了她,在腰间一托,便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跟了七姑奶奶,一起向了村子外面走来。 这青帐交织纵横,如同迷宫,就连五煞神的滚滚煞气,与那挤挤攘攘的小鬼,都被困住了出不来,但他们却是轻易走了出来,完全不受一点的阻碍。 只不过,也在他们就快要出了村子时,同样也感觉身后煞气滚滚,仿佛夜雾一般无止尽的升腾了起来。 五煞神威风凛凛的降临,谁也不放在眼里,却被青帐困住,也分明的怒了,厉声吼着:“你既是来了,却只用这小手段困住我?” “你的鼓怎么不拿出来,让我重新见见山神打鼓的威风?” “……” 他一边厉声大笑,在帐内大步走动,一边喝道:“我还真当你不害怕那些规矩了,但既是伱根本就不敢出手,那我倒要看看你凭了这点子借来的法力,又如何能够拦得住我?” 说话间,五煞神,或者说那卫家姑爷,忽然仰面朝天,一声大吼,倒仿佛一下子震荡了夜空似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野鬼冤孽,跟着吼声大声叫了起来。 “嗯?” 吼声响起时,才刚刚走出了村子的胡麻等人,也忽地同时抬头,看向了夜空。 狂风荡荡,流云四散,阵阵乌云袭卷来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喘息都带了种压抑。 那五煞神一降临,便自带了这种让人阴抑压迫不得喘息的气质,但他自身带来的,都已经被青帐困在了身后的黄泥村子里,但如今竟仿佛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汹涌而来。 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外,有一阵一阵的阴兵齐结,凝聚起了滚滚煞气,化作刀戈遥遥指来。 “不好了……” 马背上的张阿姑,兀自心里乱的很,却忽地抬起头来,惊呼道:“是这恶鬼的供养来了。” “哦?” 胡麻好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此时满脸惊恐,脸色煞白,本来她是黑里俏,如今脸上也不知被人抹了什么东西,脸白唇红,倒是更为俊俏了几分。 正指了远处,道:“是那恶鬼的坛,他这几日里一直都在好几个地方造煞,就是为了起坛,好让他更过来的时候,更霸道哩……” “……” 胡麻也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他的坛不是都被人给毁了?” “我还帮着七姑奶奶毁了一个呢……” “……” 旁边的七姑奶奶,也有那么片刻的迷糊,觉得这件事闹这么大,自己怎么好像没帮忙? 但一听胡麻这么说,便又昂起头来,感觉自己还是帮上了忙的…… “毁了坛没用,煞气已经生出来啦……” 张阿姑还以为胡麻是真个不懂,脸色异常的焦急,忙忙的向了他解释着:“那恶鬼在明州无人供奉,但他也不需要有人供奉的。” “福气滋养处,不知神自在,煞气暗生时,不请鬼也来。” “那几个地方满是煞气,毁了风水,恶意滔天,他们便是不供奉这恶鬼,这恶鬼一样等于受了他们的血食供养……” “……” 胡麻低低叹了口气,早在毁掉了五煞坛,却不见明州的煞气消退时,便已明白了。 到了五煞神这等程度,虽是堂上客,能以香火为食,但他却自不愿,反而更愿以煞气为食,那五个地方毁了根基,引得大乱,土匪肆虐,到处死人,这对他来说,就是天生的供养。 张阿姑的话便是在说这个意思。 有福气的地方,不必请神,神也自己过来。 有煞气的地方,恶鬼早已存在,只是普通人却不知道。 而五煞神如此的凶狂,哪怕五煞使者被杀了,都全不在乎,便是这个缘故。 “终于开始了么?” 同样也在凶煞之气,自明州四下里荡荡而起时,如今的明州,梅巷子里,那位梅老爷子,正坐在了院子里,守在了水井旁边,井边点起了灯笼,让他可以看到井里的模样。 可以看到,此前透亮清澈的井水,如今竟已变得有些浑浊,便是里面养的金鱼,这会也看着不精神了。 在他身边,则是守着黑袍法师,甚至还有几位差官模样的人,皆满脸紧张的看着他。 “莫瞧凶神不得供养,少了这些凶神,还成不了事呢!” 梅老爷子平时极是顾惜井里的鱼,如今瞧着它们奄奄一息的模样,竟是有些满不在乎的模样,沉声道: “那位贵人躲得好,咱也惹不起,但咱惹不起,总有敢惹他的,如今五煞老爷过来毁了明州的气运风水,乱象将起,倒要看他这样的贵人,还能不能躲得下去了。” 旁边的衙差紧张道:“可是这一乱,得乱到什么时候,又乱几个州县?” “如今也才短短七日,明州之地,已经乱了近半,死了不知多少,烧屋烧田烧粮仓,又不知毁了多少,若是再不管……” “……” 听着他的话,聚集在了梅花巷子里的众人,皆连连点头。 他们不是那等江湖人物,自是明白这里面问题的严重性,甚至感觉到了恐慌。 如今明州自是乱的,但这才算到了哪里,重要的是这一场乱象,不知毁了多少农田屋舍,杀了多少人,来年无人耕种,吃不上饭,乱的便会更多。 这玩意儿就是脓疮,会蔓延的。 如今还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了的时候,但就算这样,也得开仓放粮,雇人剿匪,等于割自己的肉,当然,也不是不行。 大不了事后多收点田回来,仔细算算,整体上算还是赚的,照过往经验,可能赚的更多了。 只是梅花巷子竟不让他们管,那事情不就麻烦了,硬拖下去,等到明年开春,这帮泥腿子是要造反的! “且随他们去便是了。” 梅老先生,在众人一片片惶惶里,却低垂了眉眼,淡淡道:“一来这番煞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心里自是有数的。” “二来,便是来年需要多割点肉去填窟窿,那也无妨,这几年风调雨顺,又借了红灯会的那位娘娘压着江湖门道,诸位这边的家底可是攒了不少,为了那件大事,这点子还舍不得么?” “……” “那件大事?” 听了梅老先生的话,在场诸人,尽皆吃惊,面面相觑,皆意识到了他指的是什么。 “况且,我们若是现在就管了这事,又如何看那位的意见?” 梅老先生没有继续那个神秘的话题,而是慢慢叹了一声,道:“毕竟,这股子煞气,也是朝了他来的,他不动手,难道我们可以代劳?” “呵呵,就算我们代劳了,人家也不一定领情呢,既如此,一动何如一静,暂且静观其变?” “……” “可那位已经出手了啊……” 旁边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道:“红灯会,草心堂,还有那在明州有些名望的江湖帮派,如今都已经出手了,连那位五煞老爷手底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是是是……” 旁边立时有人跟着帮腔:“咱们不管,可不就让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泥腿子们占了先,甚至领了那位的情?” “对,听说这次的乱象里,有不少宝贝出世哩,可都便宜了那些江湖人……” “……” “他若真指望那些江湖人能成事,便可见他没什么本事了。” 眼见得这些人皆蠢蠢欲动,这梅老先生却忽地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们,脸上,竟也罕见的出现了一抹冷嘲:“恰恰相反,他若真有那么一份子格局和眼力,便绝不会借那些江湖人的势。” “这会子,他就应该过来敲梅花巷子的门,过来吩咐我们出手,帮着消了明州府的这股子煞气,帮他逐了那五煞神出去!” “而他若真的来了,我们也会老老实实向他磕头,他说什么,咱们便做什么便是了。” “……” “磕头?” 在场诸人皆惊,忽忽儿压力倍增,皆小心翼翼,向了梅花巷子的大门看去,心底竟有些忐忑,担心那门会忽然被敲响起来。 可等了半晌,那黑色大门,只是寂寂无声,没有被敲响。 “是啊……” 梅老先生也向那门看了一眼,才叹道:“咱们在等一个向他磕头的机会,但他却不肯给我们啊,向他磕了头,为他效了力,回头咱们要做的事,他才不好干预呢……” “但既然人家不来,便说明不将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那我自在这里饮酒便是,门外之事,与我等何干?” “呵呵,这明州乱了,便是五煞神先天的供养,非得有官身的出面镇压,才能压得住,可他既不肯找我们,那就看他有什么高招吧……” “……” 众人皆鸦雀无声,偷眼向了西南天上看了一眼,只见乌云滚滚,似乎即将雷霆大作。 (本章完) 第343章 煞气冲盈(今天四更) 也就在梅花巷子一场密谋,闭门饮酒之时,随着五煞神一口煞气吞吐,明州近老阴山一线,已乱象纷呈。 七日之前五煞坛使入明州憋宝造煞,便已埋下了这场大乱的种子,只是最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场乱象会发酵到这个程度。 尤其是这场乱象的主体,那小小的骡马帮,本是一伙子以村寨为根基的生意人,虽然生意做的不小,也颇有些凶悍的青壮,但说到底,也都是平头老百姓,连江湖门道都算不上。 早先与他们打交道,红灯会里就算一个庄子的掌柜出面,他们也得好酒好茶伺候着,瞪他们一眼,他们也得老老实实的跪下来磕头,甚至没资格问为什么。 而在红灯会纠集了一众江湖人开始追杀五煞坛使的时候,也没有将这骡马帮的人放在眼里。 只是一批中了煞的百姓而已,要闹就闹去,江湖里的人谁管得了这个? 也是因此,骡马帮在最初时的几天没人理会,只是四处劫粮,手上渐渐沾多了人命,一身煞气,也随之自涨。 随着他们一闹,那些被迷了心窍的,或是看到粮仓烂光了,田地枯尽了,心忧来年收成的,又或单纯只是居心不良,本身就是民匪双兼的,也一轰儿跟着闹了起来。 经过了几次拼杀,人数竟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尤其是在五煞交汇之地本就因为煞气影响,人心浮动,凶戾暴虐,再经得一番烧杀,便引来了更多的人,滚雪球一般的滚起来了。 到了这时,那些初时根本不将这些灾匪百姓放在眼里的江湖人,便渐渐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了。 也随着闹起来的匪患愈来愈多,入山追杀那财煞坛使的江湖人,便也渐渐与他们生出了些碰撞,不隙,甚至一言不合之下,直接动起了手来。 动手的结果,竟让这帮子江湖人大出意外。 某位把戏门里的老师傅,寻思亮个绝活,吓退了这帮子到处抢粮食的,但一个绝活亮出来,前面的流匪被吓了一跳,后面的却根本没看见,你挤我我挤你的就冲上来了。 一边吆喝着,一边各种粪叉着锄头齐往身上招呼,三两下便已推倒,又被人群践踏而死了。 某个带了两位徒弟的守岁人,上来便干掉了对方的两位首领,寻死着剩下的人总算知道厉害,该赶紧滚走了吧? 孰料这些流匪各自都红了眼,黑糊糊的看不清前面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对方一共才三个人,那谁还怕他,都推推攘攘的向前冲,一个冲锋间,便已经将那位守岁人的两个徒弟给乱刀砍死了。 那位守岁人师傅又惊又怒,转身就跑,拼命杀出了一条血路。 至于其他门道里的,无论害首,还是走鬼,都是各有本事,但一遇着了这种大规模聚集,甚至受了滚滚煞气裹挟的流匪,那就更不够瞧了。 害首门道擅长杀人于无形,但是面对那乌怏乌怏,不知是民是匪的人群,你又杀谁的是? 若真想布个大局,还怕没得给自己惹来反噬呢! 而走鬼人,本就不擅近战,好容易召几个小鬼出来,才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被这群人身上的煞气给冲没了,死的一点动静也无。 这还只是中间的几次偶然间的交锋,多数以江湖门道里的人败走而告终,更有许多江湖人,精明的厉害,一见势头不妙,根本不交手,便远远的躲了开去。 如今这是憋宝造煞的第七天夜里,以红灯会为首的大批江湖人物,正追了那财煞坛使过来,到了青石镇子一带,而那群自山杀四下烧杀的凶匪,也正自各处汇聚,来到了这一带。 双方倒是恰好在这里遇上了,远远的一瞧,对方的人都不少,彼此皆有些忌惮,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而在这对峙之中,也就在五煞神高声厉喝之时,那所有的匪类,便如闻得了召唤,忽地内心暴戾之意大增,一轰儿向前推来。 “不好……” 众江湖人物里,还有大半不明究底,想着怎么来了这么多的流匪,明州府本来清平安静,没听说有这么大一股子土匪出没啊,如今要不要喝骂他们两句? 可红灯会里面的右护法,却忽地反应了过来,急喝道:“娘娘,快让咱们的人撤开。” 红灯娘娘也兀自心惊,她能感觉到这股子土匪身上,皆有浓重的煞气,那哪里是什么土匪,倒像是几百个小负灵,滚滚煞气让她也心惊不已。 “一帮子土匪而已,怎么就要散开,我去杀他们两个出气。” 左护法第一个不服,她之前被财煞坛使算计,居然被金银娃娃迷了,成了一帮子土匪的阶下囚。 虽然娘娘出手及时,将自己救了回来,但也让心高气傲的她满心的不服,如今便要借了这个机会,过去显一显手段。 可右护法却忽然扯住了她,低喝道:“你不要命了?” “门道里的人确实本事大,但你又不是守岁,遇着十个八个普通人你一人能应付,但若遇着了超过二十个,你便不是对手,若遇着了超过三十个,两个你也不是对手。” “若是遇着超过了五十个人的凶悍匪徒,哪怕有五个伱,也最好躲着,分开了慢慢的杀,直接冲锋,那就是陷自己于险地……” “……到了这一步,便是守岁人,也要赶紧跑呢,更何况你一个半吊子的刑魂?” “而如今你瞧瞧,那帮子凶匪,足有四五百之众,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正跟了上来,更兼得他们满身煞气,咱们一共不足百人,你觉得有胜算?” “……” 左护法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呆呆道:“一百江湖人对五百悍匪,一人五个,还搞不赢?” “机会不大!” 右护法严肃道:“你们平时太小瞧那些底层的人,根本不懂这个道理,夜里邪祟厉害,伤人于无形,但若是纠集了一群壮汉,胆魄大,阳气重,邪祟也要退避三舍,甚至可能被吹散。” “这群匪类受了煞气影响,胆气足,戾气重,虽然不是阳气,却是与阳气相反的煞气,一样的厉害,打个照面,先削你三分法力,凶性一发,又毁你三分胆气。” “若在平时,你便有着本事,可敢一人对抗百只冤魂?光是那一口一口的阴气,就能吹灭了你的命性,吹掉了你的魂!” “连一百冤魂都对抗不了,又怎么对抗一百煞气充盈的土匪?” “况且,就算退一万步讲,真就这么去拼杀起来,哪怕能击退他们,那死伤几十个,回头谁去赔命?” “……” 正耐心了心思的解释着,只见前面那帮子由土匪及被裹挟在一起的灾民,已经在黄狗村子里的煞气影响下,浩浩荡荡,向前冲了过来,如迎面刮起了一阵凶风,让人心生恐惧。 “哗……” 右护法本来还着急让红灯娘娘下令,这会子倒是不用了,最前头那些江湖人一见不妙,已经主动的向后跑了,反而冲乱了自家人的阵形。 红灯会与众江湖门派,有着各种门道里的人,尤其是红灯会,里面很多都是守岁人,他们本是在这种乱势之下,最占便宜,也最有活命本事的一批人。 所以…… ……守岁人跑的最快,把那些不擅长正面交手的门道里的人都给扔在了后面。 不论是红灯会,还是与红灯会共进退的几个帮派,毕竟都只是江湖门道,平日里厮杀斗狠,自不在话下,但如今面对着这明州一身煞气的匪类,他们却已胆气大丧。 甚至,他们连跑都跑的理直气壮。 冷不丁说起了明州江湖同道,都觉得能人多,势力大,仿佛多了不起,但如今只与灾匪一个照面,竟是瞬间崩溃。 “此前他借了江湖门道的手段,害我坛使,毁我祭坛,就真以为能吓住我,不敢过来?” 感受着那煞气滚滚,黄狗村子里的五煞神,已是厉声大笑,滚滚煞气仿佛形成了黑色而有实质的狂风,将村子里的青纱帐子吹得哗啦啦作响。 这些狂风里面,只让人感觉到无边的煞气,但是在狂风吹到了青帐之上时,却隐隐约约,挤出了一张张狰狞鬼脸的模样,仿佛内中有无数恶鬼,想要破帐而出。 “若他只有这点子手段,只能说明这一家人,果是气数已尽……” 五煞神的声音在黄狗村子里面滚滚作响:“他若真舍得在明州官面上露面,请那些人以官身压我,我还高看他一眼,但他既要藏头露尾又还想维持那可怜的体面,只会将自己变成笑话!” “离了明州之后,我也一向守了诺言,没往外说过他家的事,但如今瞧着,却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哈哈……” “……” “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 而迎着这滚滚煞气,山君的表情,却似更为平静。 五煞神身边聚拢的滚滚狂风,每一刻都在飞快涨着,但他却也并不受影响,只是略略皱眉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轻声道:“要挑新的皇帝了,堂上的也都不安稳。” “所以你来搞这么一番大不敬的试探,摸一摸这边的底子,好提前投进别的门道里面去?” “那你打算投入哪一门,盗灾?还是通阴?” (本章完) 第344章 杨弓来了(二更) 山君看得很明白,已经被逐走的人,既然回来了,那当然是要与主家撕破脸皮了。 但主家哪怕如今只剩了最后一人,也仍是主家,仍是十姓之一,五煞神既有这么大的胆子,只能说明,他已经有了后路。 也只有十姓里的其他人家,才有资格做他的后路。 至于他投的是谁,那便更简单了,通阴孟家,自然是头一个选择,到了堂上的,没有人不知道十姓里面的镇祟胡家与通阴孟家闹成了什么样子。 至于盗灾,那却是从五煞神如今的手段上看出来的了,如今他在明州府憋宝造煞,轻松毁了无数人的生计,这等手段,已经像极了那伙子到处躲避天罚的盗灾之辈。 不过,猜测归猜测,他冷不丁就这么平平常常的说了出来,就连五煞神也不由得一怔,隐约再次从山君身上感受到了曾经让自己深深恐惧的一面,顿了一下之后,才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难不成,你还想借了这个机会跟我一起投过去?” “……” 听着他的话,山君嘴角倒是露出了一抹微笑,轻声道:“不,我只是在想,当初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留下呢?” 他也能感受到随着那股子凶戾匪人的靠近,五煞神其实一直在积攒着法力,于他这等煞气里滋生的凶神而言,降临在这个地方,便是与被四五百人同时祭祀也没有什么差别。 在这煞气冲荡之下,就连加持了自己法力的青帐,也已经快要达到了极限,被他强行给挣脱了。 可偏偏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反而不慌了,只是轻轻叹着道:“你是攒足了气力,防着我真要向你出手么?” “呵呵,只是你直到如今也没有明白,那孩子请我过来不是为了让我帮他除掉你,只是单纯的想让我把你留下来啊……” “……” 五煞神虽然表面的凶狂,但其实心里一直警惕着,他确实怕眼前这位真个不守规矩,向自己出手,但如今被他说破心思,心里却冷不丁的一惊,喝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山君淡淡看向了他,道:“他怕你跑掉了。” 只是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使得五煞神骤然脸色大变,猛然看向了四周,却只见青纱蔓蔓,竟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一时心里无法形容的惧意大起。 可惧意究竟来自哪里? 他想不明白。 梅花巷子既着人请自己来,便说明了他们的态度,绝不会出手坏自己好事,便是要出手,也会想办法让自己知道。 那么,那家的人,如今算算也只不过二十岁年龄的小孩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心间惊惶间,煞气滚滚,将那些青帐,已经撑得到了极限,一张张脸印在青账上,如同一群恶鬼同时怒吼:“胡说八道,到了这时,还要给自己长脸么?” 可山君却只是轻叹:“十姓的层次,伱终是不会懂得,如果你能懂,想必当初也不会被逐出去了……” …… …… “越来越乱了啊……” 梅花巷子里,梅老先生,居然真的在跟人饮酒,虽然如今人人心思浮动,惴惴不安,但他们还是作出了从容不迫的模样。 小使鬼来回奔波,递着消息,关起门来的他们,自然也知道,青石镇子靠近了老阴山的方向,如今正闹成了什么样子,山里那股子匪人若冲了出来,便又会将青石镇子一带的村落袭卷一空。 更多的人流离失所,更多的人加入流匪之中,闹得也更大,甚至,说不定真有可能会形成了对明州府的威胁。 但对于这等大事,他竟似全不在意,只是迎着那些人担忧的目光,道:“乱就乱了,乱才好。” “也只有这等乱势,才更容易生出来个豪杰人物,才更容易招兵买马啊……” “……” 在场众人,确实正满心慌着,闻言,除了严姓法师,皆是一惊,压低了声音:“您老的意思是……” “……时候到了?” “……” 梅老爷子也不答,只是淡淡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早先让你们挑的人挑好了?” “挑好了,挑好了……” 众人纷纷激动的点头,脸都胀红了,急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别处还没有动静呢,难不成,如今真的要……” “不是没有动静,只是咱们收到风声毕竟慢些,那些世家都已经开始向了各方押宝了……” 梅老先生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我们这里底蕴不深,优势不大,但愈是这样,愈该早作准备,不然,那就真的连口汤也喝不上了呀……” “嘿嘿,皇帝,皇帝,这才是大事呢……” 他手里举着杯,侧头看向了井里那奄奄一息的鱼,声音低低的道:“自打皇帝被人剥了皮,这朝庭便已经灭亡了,天下早该大乱,群雄并起,只是被强行压了二十年。” “但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这些堂官,才能感受到,这天下看似平静,但也暗流涌动,一日强过了一日。” “被压了二十年,那股子怨气也就积攒了二十年,一旦开始,便不知要闹成什么样,看也只看,这最终的气运,究竟被哪个好命的给赚了去吧……” “……” “……” 周围人被他这一番各方面说的面红耳赤,激动的手里的酒杯也端不住,青石镇子一带,却也已经杀声四起,人皆瑟瑟发抖。 江湖人一触即散,跑的丢了鞋,府衙又毫无动静,乌乌怏怏一大片匪类挟着滚滚煞气涌来,便是邪祟也都退避三舍,无人看顾的青石镇子周围的村落,更如同大开的粮仓。 煞气滚滚,呼啸而至,世间邪祟无数,但再无这等凶怖气势更为吓人。 可也就在这时,却在这些人的右后方区域,忽然又响起了一阵狂乱的马蹄与呼喊声,远远的只见数百枝火把打在一处,犹如一条火龙,向前斜插了过来。 那份声势与威风,倒使得这些准备暂时后退的红灯会江湖人物,也都怔住,呆呆的看去。 “兄弟们,杀我们爹娘,夺咱们粮食与黄花闺女的恶匪就在前面……” 那一条火龙的正前方,骑在了马上的,赫然便是红灯会的红香弟子杨弓,如今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身是血,精神亢奋,率了几百号青壮,皆打着火把,拿着家伙,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大家伙儿一起上,杀了这群恶匪,抢了他们的马抢了他们的粮食……不,夺回咱们的粮食啊……” “弄他们,弄他们娘的……” “……” 那群煞气滚滚的凶匪,受煞气影响,心里杀气重,戾气足,只觉所过之处,无人敢挡,虽然只有四五百众,但黑压压一片,已经有种放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了。 可他们也没想到,竟是从身后杀出了一批人来,人数居然也有大几百号,而且其中不少都骑了马,手里带了兵器,也同样都杀气凛凛,见了自己,便红了眼睛,嗷嗷叫着要杀人。 一时间,便是凶神恶煞的他们,也不由得乱了阵脚。 一下子被人冲了过来,人马顿时乱了,由于本来也没有什么排兵布阵的说法,又正向前冲着马头都来不及拨转,自己先挤到了一处。 “怎会如此?” 这帮子土匪,已经有些搞不清状况,他们多是先由金银娃娃,迷了孔窍,后来则是被煞气蒙了双眼,只是想着烧杀抢掠,却没想到会形成这么种样子的厮杀。 一时之间,阵形已然大乱。 “那里是……” 同样随着他们一乱,以红灯会为首的众江湖人物也都懵住了,正埋头跑呢,没想到身后先乱了起来,江湖人精,胆子也大,便有人停了下来,伸了脑袋向了后面看去。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 “是谁,是谁?” 人群里,红灯娘娘也紧张着,红光流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灯笼在那里,反而摸不清状态。 倒是左右护法,以及身边跟着的一些守岁人掌柜,眼力好,倒是看清了那边打着火把,带了人冲杀的极为兴奋的人,一个个都呆住了。 右护法揉了揉眼,才哭笑不得,缓声道:“娘娘,那边有人带了群汉子与土匪厮杀,气势极盛,瞧着那帮土匪不像他对手哩……” 红灯娘娘都惊到了:“那是谁?这么厉害?” 右护法自己也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一会,才低声道:“是你手底下的一位小红香……” 红灯娘娘:“诶?” …… …… “什么?” 同一时间,黄狗村子里面,五煞恶鬼正自引来滚滚煞气,便要一口气撕碎了这青帐,却冷不丁感觉有些不对劲,便是脸上的夸张笑意,也忽而一收,猛得向了村子外看去。 “现在看出来了吧?” 山君的声音,则是在他身后,冷冷响起:“你以五煞养祸,焉知无人能借你这番祸势养起运势?” “无论是你,还是梅花巷子里的那群人,都实在是没什么胆魄!” (本章完) 第345章 以煞养势(三更) 杨弓的出现,一下子惊动了许多人,想破了摸脑袋,摸的后脑勺掉光了头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实际上,杨弓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他一开始就想着,反正出都已经出来了,就帮着百姓们除除匪,发一发心里的怨气,顺便替红灯娘娘扬扬名来着。 可没想到,这一除匪,就是好几天,驱了这个村子的匪,还有那个村子在闹着,到了那个村子里,又听说山边上有股子人在那里心怀不轨。 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一些青壮加入进来,甚至有些被他们冲散了的匪人,挥了刀子要杀时,就先跪下来哭了。 只说自家村子,也是被土匪闹的,实在怕没活路,现在既然有人要去除匪,那自己也得跟着大老爷去啊,能把村子里被抢走的粮食夺回来,便不知能活多少条人命哩…… 加入进来的人越多,这势头便越是停不下来。 而且,杨弓不知梦想了多少回这种带了大批人马,到处冲杀的势头,如今竟是冷不防形成了,这么多人指着自己,杨弓大爷又怎么可能说个不字? 冷不丁闲下来时,忽然想到,自己本是进山里替娘娘办事的,现在怎么着一下子成了专门除匪的了? 但每当这时,看到了自家人马到处,便有村里的人帮着送饭喂马,甚至还有一些大户,联合起来,巴巴的送了粮食和情报过来,只求自己除了那正各处闹着的匪患,好让家里人睡个好觉。 其间杨弓都有些诧异了,怎么这么多人愿意跟着自己,又怎么这么多人,居然拿了粮食,甚至牵了马,送来了铁器,凭白送给了自己用? 一番逼问之下,才知道这些来投奔的人,有的确实是走投无路,有的是对那些匪徒,有着强烈的怨恨,但也有一些,是先一晚忽地梦到了先人托梦,对其又训又骂: “煞气来也,毁运断寿绝福,还不去投了那杀匪的大爷,除了匪患,要等这一村人绝户不成?” 更有一些人,理由更是奇奇怪怪,或是家里养了多年的老牛,忽然口吐人言,或是一村人供奉的百年老榆树,给村里的富户下了法旨,或是已经被土匪杀光的村子,冤魂齐来哭诉。 对于这些理由,杨弓实在是很难相信。 哪里有这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提前示警,甚至指路?杨弓大爷好歹是负灵人出身,也没遇见过这么多的邪门玩意儿。 再说了,那些东西便是真的有灵,怎么可能认得自己? 可这些人实实在在的来投奔,也是实实在在的牵来了马,筹了粮,分明此前与自己一点也不认识,但却皆是愿意托付了身家性命到自己身上,只为除匪。 杨弓倒是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打听清楚了这股子最大的匪患,决定带了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好好过去冲杀一阵子。 就这么着,一路上从山里追出来了,心里兀自惴惴,只想着这里好像离青石镇的庄子近了,别被红灯娘娘知道了自己在不务正业吧? 于是,这惊动了所有人的一幕便出现了。 杨弓手底下的人,也有几百口子,看起来也同样是青壮劳力组成,与那些匪类和灾民并无不同,但是脸上却都挂着深深的仇恨,远远的手持火把劫杀了过来,便向了那些匪类们身上砍去。 若真论本事,只怕杨弓手底下那些,比这些江湖人物差得远。 但论起气势,却高了何止几个层次,竟无惧那些江湖匪类身上的煞气,一个照面,便几乎将对方冲垮了。 而同样也在杨弓担心着被会里知道自己正在干这事的时候,远远的左右护法都在呆呆的看着他,身边的红灯笼里血一样的光芒快要变成冷汗的模样了。 “我手底下的烧香?” “可是他……他现在怎么瞧着比我还凶?” “……” “……” “不好……” 梅花巷子里,同样也在杨弓率人冲杀了出来的一刻,井里那两条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金鱼,竟是忽地又泛起了活力,同时向了西南方向,摇头摆尾,瞧着仿佛是在磕头一样。 而本来浑浊的井水,如今一下子浑的更厉害,仿佛一股子浊流,正在快速的搅进了井水之中。 梅老爷子,在明州闹祟的这几日,都一直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哪怕是五煞坛使被人截杀,哪怕红灯会召集了江湖人去毁坛灭法,哪怕草心堂都派了过来警告痛骂,也没有让他变过一点脸色。 但在这一刻只是杨弓率了几百个青壮与那些匪类杀在了一起,他却顿时脸色大变,甚至猛得站了起来,连藤椅都碰倒了,只是死死盯着井里。 “怎么了?” 周围人皆大惊,纷纷起身看他。 “被劫了……” 梅老爷子手掌都在颤着,喉结不停的滚动,吞咽着口水,颤声道:“不对头啊这事情不对头,他连跟我们打个招呼都没有,怎么就一下子养出了这么一位?” 周围人听着,都已极为不解,慌忙的问着:“究竟怎么回事?快讲,快讲!” “他没指着我们这些有官身的帮着镇压那乱象……” 梅老先生自己先就慌了,良久,才嘶声道:“他居然自己养出了一位有运道的,去帮着他平那股子煞气……” “他……他自己挑了一位皇帝命!” “他,他这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借了五煞老爷营造的煞局,来替他挑选的皇帝种子养命,这……这声望气运,全都要被他给抢走啦……” “……” “怎会如此?” 周围众人纷纷起身,脸色剧变,无形中有种苦心多年的布局一朝被毁似的。 倒是那位黑袍法师,见着自家师傅如此呆滞模样,忽然怯怯的说着:“师傅,会不会是,那位在阻止咱们救那卫家姑爷时,就等于给咱们打了招呼了?” “只是,咱没看懂,反而……反而自作聪明了?” “……” 这话属实有些大不敬了但梅老爷子却呆了半晌,忽地起来:“快!” 众人皆慌忙看着他,但梅老爷子已顾不上这许多了,只是大叫:“今天就去,派人剿灭匪类,驱散灾民……” “再不动手,明州气运被抢光了,以后就没有我们的份啦……” “……” “……” 一句话说的众人反应了过来,慌慌忙忙,各自回去,聚集人马,连夜出城。 而在此时的黄狗村子里,五煞神也分明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本是凶狂无比,但如今气焰接二连三被打,却已经心里都有些狐疑了,死死看向周围:“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话……” “很简单的方法不是么?” 山君却只是轻轻向外瞄了一眼,自不会说出自己暗中的助力,只是淡淡道:“你只知憋宝造煞,蛊惑人心,坏了宝地,滋生恶民。” “却又哪里懂得,五煞绝地出龙种,风水宝地养泥鳅,愈是乱的地方,愈是养出豪杰来,呵呵,真以为胡家人定要找那群满腹算计的才能成事么?” “呵呵,世族如枯骨,民间有伟力,这个道理,你与梅花巷子那些人,想必是永远也明白不了的……” “……” “世族如枯骨,民间有伟力?” 五煞神听着他的话,愤怒之中,竟似有着深深的恐惧:“这话我知道,乃是十几年被扔进了碾肉池里面的大邪祟说的,你居然……” “是。” 山君淡淡笑了一声,道:“是他们说的,但是,有道理不是么?” 五煞神哪怕仅仅是与他谈起这个问题,也似乎变得异常恐惧,忽地掀起了滚滚煞气,竟与外面那些土匪生出了共鸣,引发了滔天的变化,伴随着他的怒喝:“幼稚,妄想!” “随便找个什么人便想镇住我带来的煞气,你当是在过家家,那厮命薄性浅,他便是想得这运势,撑得住吗?” “……” 他自是可以一眼便看出来,那领头之人,似乎是负灵人出身,性命浅薄到了极点,如今引出了煞气,便已经是恶意满满,欲拼死一搏。 但山君只是一挥大袖,便已再次织出青帐,声音里带了冷冷的嘲讽:“向来幼稚的是你。” “那人顶不顶得住,命性够不够,不就只看这家人的一句话?” “……” “……” “七姑奶奶照顾好阿姑,我去办件事……” 同一时间,胡麻在看到杨弓出现的一刻,心里也生出了一种极为荒唐的感觉,在这紧要关头,出现的竟是这小子? 但他也在这一霎,忽地明白了前后所有的事,心情倒是一下子松快了起来,笑着将张阿姑托付给了七姑奶奶,然后自己则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直奔了自家的庄子过来。 而同样的时候,被困在黄狗村子里的五煞神,滚滚煞气影响了那群悍匪,或者说,是影响了那片砍杀着的战场,一些冥冥中的变数,开始指向了人群里的杨弓。 有人忽然红了眼睛,不顾一切,向了冲在最前头的杨弓杀去。 有些在血堆里乱飞的箭矢,偏偏就穿过了厮杀间的孔隙,直奔杨弓的要害飞去。 ps推荐下朋友常世的书,老作者,人品有保证。 书名:《执政废土从刷新金手指开始》 (本章完) 第346章 逆天改命(四更) 杨弓,居然是这小子? 胡麻在纵马奔向了自家的庄子时,都觉得事情有些有趣又好玩,甚至隐约想起了山君的话:五煞绝地生龙种,风水宝地养泥鳅…… 杨弓可谓真的是一条泥鳅了,出身贫寒,又做了烧香人,人生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拿命搏富贵! 但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居然在这半个明州都受到了五煞神的影响时,隐隐约约,冲在了命运最关键的地方? 这件事对胡麻来说,倒只觉得好玩,因为他明白山君的话,既是五煞神来造了这乱势,那必然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不出来杨弓,也会出来其他的什么人。 甚至就算没有,那推一个出来也无所谓。 只是偏偏这人是杨弓,倒让事情有趣了起来,而且,也恰恰因为是杨弓,原本并不打算直接干预这件事的胡麻,倒不介意,在这乱局之中,最关键的时候,做一点什么。 他跳上了马背,第一次用力扯了一下缰绳,然后如风一般奔驰在了夜路之上,便是那匹马,如今也似乎嗅到了某些危险的气息,顿时振奋了起来,撒开了蹄子,在夜路上跑的飞快。 “嗖嗖嗖……” 森冷夜风,挟着西南方向飘过来的浓重血气,自耳畔呼啸而过。 胡麻骑了这匹玩命跑的快马,极短的时间内,便已回到了庄子里,直驱而入,飞快跳下马背,冲进了自己的内院之中,取了一件黑布包袱着的事物出来。 庄子里的伙计冷不丁见他回来,又已经听见了那仿佛近在咫尺,让人心慌的喊打喊杀声也忙各提了家伙,凑了过来。 “不用害怕,只要留在庄子,便不会有事。” 胡麻大声提醒了他们一句,拿了黑色包袱,背在身上,便跳回马背,准备离开。 但也就在他要奔出庄子之前,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看向了那群一脸紧张看着自己的伙计,目光落在了众人前头的周大同身上,忽然笑道:“大同,现在倒是有个难得的机会。” “现在你带了人出去冲杀一阵子,或许会有点好处,你去不去?” “……” 周大同倒是怔了一下子,听着外面喊声震天,已经练活了两条腿的他跃跃欲试,但还是道:“你让我去,那我肯定去,现在……” “不。” 胡麻道:“全看你自己,这事与我没关系,去了自是有危险,但好处却也不一定拿得到……” 周大同顿时没了兴趣,道:“那傻子才去,我还不如在庄子里保护乡邻呢……” 看了一眼那些因为害怕,提前跑到庄子里来躲着的乡邻,尤其是里面畏畏缩缩,似乎是出了名的俏寡妇,胡麻顿时笑了起来,道:“那你只管守好庄子就是了。” 说着大笑一声,提起缰绳,直奔出了庄子来。 心里倒是想着,回头得跟二爷说一声,他们周家的祖宗不太给力啊,后辈怎么连个皇帝命都没有呢? 而在心里想着这些时,已经催着跨下的骏马,直向了那片血气充盈,煞气纵横的厮杀场里冲了过来,鼻间闻得血腥气,这匹马顿时更来了兴致,蹄子越刨越快,简直像是飞了起来。 而如今的杨弓,正在人群里与人厮杀,他是负灵人,且平时都是带了兄弟们做事,习惯了冲在最前头,如今也是如此,手里拎着一枝生锈的朴刀来回的冲杀。 早先他身上带了刀,但砍杀了这几日,早就卷了刃,不知扔到哪里了。 如今这是从某个盗匪手里夺来的,但也因着杀人太多,裹了一层厚厚的血污,使用起来,已经非常不那么爽利了。 但这不重要,如今他心里只觉得隐隐有些沉重,右眼皮子一直跳得厉害,这是他带了人,过来对上的最大一批盗匪,也是最凶险的一次冲杀。 但身为负灵人,他这一身本事自是不弱,可如今也不知怎的,在这混乱的厮杀堆里,时不时有滚滚阴冷的气息冲到面门,自己一身的气力,竟是愈来愈有些使不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这该是除匪的最后一场了,居然时不时便有些危险朝了自己身上过来。 或是几个忽然变得不要命了一样,红着眼睛向自己冲了过来的匪徒,或是冷不丁一下别人胡乱向了自己脑袋上剁了过来的兵器。 就连自己跨下的马,居然也被死人绊住,差点将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但他凭着一腔悍勇,以及几个对他死心踏地,一起跟在了他身边冲杀的兄弟,却硬是挺了过来,眼看着便要杀得这群匪患溃不成军,即将散乱奔逃了。 但却也就在这时,一枝谁也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箭矢,似乎是被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影响,不偏不倚,恰在人群里射了出来,穿过了无数正在厮杀的人群,笔直的射向了杨弓的脑袋。 在飞到了杨弓身前时,这枝箭矢,又恰好正处于力量最凶猛的时候,定然可以射过眼眶,直掼入脑。 而恰恰也在这时,杨弓刚刚才翻身砍翻了一个匪首,正直起了身子,恰恰他身边的兄弟,也正各有对手,距离他稍远了一些,无人留意到这枝箭。 一切巧合的就像是命运! 在杨弓翻身坐回了马背,准备在挥刀向前杀去时,这枝箭已经到了。 杨弓看到了这枝箭,但却忽地脑袋微微迟钝,整个人心里竟是一片空白,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枝箭射穿自己脑袋的场景。 而他,甚至无力对抗,仿佛面对的是命运。 蝼蚁面对一座大山,向了自己的身上压过来时,大概蚂蚁也会有这么一瞬间的空白,连绝望与害怕都说不上,因为那沉重到让人生不出其他的情绪,只有深沉的无力感。 但也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就在人群外面响了起来。 胡麻骑了快马过来,径直冲杀了这片厮杀场,迎着那明晃晃的刀枪粪叉,这匹马却似更兴奋了,居然连停都不停,直接便跳进了人群之中。 若不是胡麻努力扯着缰绳,拉着它往杨弓所在的方向冲去,它大概有可能自己往枪尖上撞。 也正因为有它这么疯狂的冲劲,胡麻冲进了战场,也快速的靠近了杨弓,并且在那一枝命运中的箭矢,即将掼穿杨弓的眼眶之际,忽地长身而起,一把抓了过来。 “嗤!” 这箭矢距离杨弓的眼睛,只剩了一指之距,然后忽地停了下来。 再下一刻,胡麻与杨弓借了马势,交错而过,手里抓着那枝箭,向杨弓笑道:“怎么?吓傻了?箭来了都不知道躲?” “你……” 杨弓直到听见了胡麻的笑声,才忽地一个激棱,反应了过来,直到此时,才感觉到了害怕,但紧接着,便已经被胡麻出现的惊喜冲散,叫道:“是你小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旁边就是我的庄子,是伱跑到了我这里来才对。” “接着!” 胡麻向了他笑着,然后呼的抬手一扬,将黑布包裹着的事物向了杨弓扔来,黑布在空中,便已展开,脱离,杨弓一把抓住,赫然发现是一把刀。 他扔掉手里早已钝锈的朴刀,一把抽了出来,只觉寒气逼人,刀锋雪亮,竟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一时又惊又喜,心里涌动起了难以形容的情绪,这胡麻兄弟,怎么来的这么巧,恰恰的帮自己抓住了那枝要命的箭矢,又恰恰的知道,自己正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拿着用吧。” 但周围人影晃晃,乱作一团,胡麻也不多向他解释,只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道:“做的不错,就该这般不认命才好。” 说着话时,跨下的骏马已经飞起蹄子,跺倒了两个人,然后带了他,冲进了战阵之中。 杨弓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却不曾想胡麻来的突然,走的也快,却一下子堵在了喉咙,良久,才骂道:“我这傻实在的兄弟啊,你把这好家伙什给了我,那你可用什么?” 但如今也无暇细想,只是精神大振,向了那煞气滚荡的匪徒,当头砍了过去,仿佛觉得身上充满了气力,这小小厮杀场,全不放在眼里。 他倒是不用担心,因为胡麻冲进战场,抓住了那枝要命的箭,又送了他那把趁手的兵器,便已离开了厮杀场。 虽然跨下这匹马不情不愿,但胡麻还是将它扯了出来,当然,自己出了厮杀场后,便从它背上跃下,至于它会不会重新再冲回去,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他只是快步走向了夜色之中,而走出了没多远便看到了小红棠在前面领路,带着他回到了七姑奶奶和张阿姑的身边,笑着向旁边的小红棠说道:“家伙什都带齐了吧?” “小红棠,咱要准备起坛收恶鬼了!” “……” 小红棠用力的点着头,拿过了自己胳膊上挎着的小蓝子给胡麻看,里面皆是香火蜡烛等物。 旁边,张阿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守岁,怎么还要起坛?” 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位七姑奶奶又是什么来头,对付那五煞恶鬼的先生是谁,你说要起坛收恶鬼,难道指的是…… 但胡麻也没有给她问出这些问题的时间,只是转头看向了她,笑道:“我是会起坛的呀阿姑。” “当初是你教我的,难道忘了?” (本章完) 第347章 阿姑起坛(一更) “俺教的?” 张阿姑如今脑袋都已乱了,但看着胡麻脸上的笑容,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好像还真是自己教的? 但自己当初只是教了他最粗浅的法门,临时应急,且之所以可以起坛,请灵,也是因为他们会里的红灯娘娘是个心善且大方的,这小掌柜怎么还当真了? 而胡麻自不解释,只已经从小红棠手里接过了各种事物,快快的布在了周围,有火盆,有稻草扎出来的小人,还有洒在了周围的米,西放一块,西撒一圈,那叫一个胡乱摆放。 待到看见他将三柱香插在了地上,取出了一盏油灯放在跟前,真要起坛,张阿姑已是忍不住了:“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些阴邪镇物,这坛……这坛起的可不对劲啊!” “你本就是守岁人,起的坛带了邪性,再用这等邪性镇物,那岂不是……岂不是给自己找来了大麻烦?” “……” 胡麻却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眼前这个是自己走鬼门道的师傅,人家师傅说了自己的坛起的不对,那当然就是不对了。 便即笑道:“我确实还没学到家,不如阿姑亲自来起这个坛?” 张阿姑一时惊住:“?” “是的。” 胡麻道:“那恶鬼是得罪了阿姑,那由阿姑起坛收了它,再合适不过,另外,阿姑也别担心收不了他,如今咱七姑奶在这瞧着呢,不是么?” 听见提到自己,七姑奶奶立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向了张阿姑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在这看着呢! 张阿姑一时激动得难以想象,她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要收那恶鬼,却收不成功,但孰料峰回路转,如今竟有这个机会等着自己? 凭了自己的法力,以镇祟府留下来的旧物与敕令,都收不得那恶鬼,光是起个坛,那又怎么可能收得了它? 但偏偏,这位神秘的老太太看着自己呢,想到了她刚才怒斥五煞恶鬼的一幕,张阿姑也觉得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些希望,或许真的可以? 这神秘的老太太,能怒斥五煞恶鬼,身份自是不浅,而她的一身道行,就连自己都看不破…… ……自己眼里,她居然没有多少点道行,这只能说自己法力浅,看不穿。 看看四周,这里煞气滚滚,远处杀声震天,村子里面高人斗法,群鬼哭嚎,乃是凶地里的凶地,比当初出现了双头蛇的地方还凶,绝非起坛的好地方。 但张阿姑是个刚烈性子愈是如此,愈是不多想了,用力一点头:“那就让俺来起这个坛,收那恶鬼,俺……” “便是与它同归于尽,也心里甘愿!” “……” 说着,已是快速利用了胡麻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按了最规矩的方式摆放,本来她也有一套家伙什,但因为知道对付五煞恶鬼,起不到作用,反而没有带在身上。 但用了胡麻准备的也一样,只是摆放方式不同,张阿姑起来的坛,极是规整,森严,待到点起油灯,她也一下子认真了起来,口中默默念诵: “天灵灵,地灵灵,人精神,神化身。” “我礼拜,请五煞,拜请五煞降法坛,重恩厚礼谢堂驾!” “……” 一咒念罢,忽地抬起手掌,另外一只手拔下了自己头上插着的铜簪子,向了掌心一划,握起拳头,鲜血滴落在了坛前。 小掌柜毕竟不是个真走鬼,不在行,准备的镇物不全,还缺了一道供品,但张阿姑也没心思给他找去,所以直接划破手掌,滴血为供。 至于请五煞的咒语,也是客客气气,这是走鬼人门道的规矩,无论是请来做什么,都要给足对方尊重。 “呼……” 法坛已起,阴风拂过,张阿姑倒是微生诧异,本以为这等凶地起坛,一起来便要先丢半条命孰不料这坛一起,竟是得心应手。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七姑奶奶,还以为是她在帮忙,只见老太太正面带微笑,不慌不忙,便也一下子心间大定。 “出了皇帝命,这里看起来再凶再煞,也是好风水,阿姑起坛这一次,道行也该大有长进!”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在旁边看着,不动声色,略略后退,口中默念:“天为证,地为凭。生人莫睁眼鬼神莫留停。” “八方力士领我旨,上坛兵马听我令,速拘五煞来相见,破山伐庙领罪行!”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去!” “……” “……” 却在这一霎间,滚滚狂风绕了坛走,森然肃穆之气弥漫于坛间,就连张阿姑,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定睛向了坛中看去。 那两个被胡麻扎了出来的草人,竟忽地动了起来。 隐约间化作了两位皂衣力士,转身向胡麻行了一礼,旋即大步向前走去,出了府门,径向着黄狗村子方向去了。 所过之处,森严之意震荡人心,不仅之前那些被五煞恶鬼强行拘来参加喜宴的邪祟们,忽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严,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村里人供的牌位,都纷纷转头,面向墙壁。 …… …… “他是如何敢的?” 而在此时,五煞神无法看到胡麻离开了战场之后的所作为所为,只是感应到了那片厮杀场里的变化,仅是这变化,便已让他怒不可遏。 只是若仔细分辨,倒可隐隐感觉出来,这份怒意,听着更像是在隐藏他的恐惧。 那命薄的小子顶不住这么大的命数,他掺与进这种事情里,对堂上客来说,便是取死之举,那片厮杀场会以任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形式,将那掺予进来的小小负灵人杀死。 但他看不见胡麻是怎么做的,却能感觉到命数里面的变化。 对于胡麻而言,只是接箭,赠刀,于他而言,却是感觉到了对方忽地躲过了煞气冲盈带来的死劫,甚至紧接着气运升腾,已经压过了自己引发的那部分煞气。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过了这一劫,对方便已气势高涨隐约有了五运加身之意,镇住了自己带来的煞气。 “都说了你眼力格局都不够……” 旁边的山君,像是在看他的笑话,自他出现,便一直没有真个与五煞恶鬼动手,也没毁了规矩,但不动手,却不妨碍动嘴: “在你眼里,那是皇帝命,但在十姓眼里,也不过只是件宝贝,造了出来,便可以破了你的五煞局,亏你辛辛苦苦,过来谋划,要摸人家的底,如今瞧来,摸得如何?” “……” 五煞恶鬼此前一直凶神恶煞,但到了这一刻,竟是反而没了那股子凶气,瞧着刚才那凶狂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门道里的人眼里的皇帝不是皇帝,是宝贝,自己憋宝造煞,引发了这乱势,仿佛天生的供养之地,但对方也造了一件宝贝,便克住了自己所有。 因着是实话,他反而并不恶声咆哮,反而忽地眉眼森然,向了山君看来:“这不像他们家人能做的事……” “所以说你当时离开的太早了。” 而山君,则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淡淡道:“你不知胡家的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也可以告诉伱,那小子……” 他微顿了一下,才淡淡道:“有时候狠起来,连我都有点怯呀……” “那又如何?” 五煞神仿佛被说中了某种心事,声音骤然凶狂,厉声喝道:“现在再反过味来,已经晚啦,胡家已经不成气候了,他现在再怎么做,也终是一死,你以为十姓容得下他?” “待到胡姓除名之时,连你也要受到牵连!” “……” “是。” 山君冷淡的看向了他,低声道:“你只看见了十姓容不下他,却难道没想过,十姓,离得开他吗?” “你……” 五煞恶鬼仿佛一下子被触怒到了心间的恐惧与怒火,煞气腾腾暴涨了起来。 但谁也没想到,怒吼声中,那站在了青帐之间,怒声厉喝的卫家姑爷,忽地倒地不起,但从他的七窃里面,却喷出了一股子黑色的煞气来。 黄狗村子里那口早已被填上的枯井,忽地炸开,一股子黑烟,尽数钻进了井里,源源不断的污水从井内喷涌了出来。 那五煞神,却已不见踪影,竟是直接走了。 只不过,它是何等修为,仅仅是降临了这么片刻的功夫,卫家姑爷,便也已经背不动,随着他的离开,顿时变成了一具血肉枯竭抽离的枯骨,眼看着便已扑倒在地,不活了。 他降临此间,借了这卫家姑爷的身子撒泼叱骂,但其实根本不曾与山君交手,更不用说村子外那位一直没露面的胡家后人,而他的一身法力,也没受任何损耗。 斗法斗法,他的五煞之局已经被皇帝命破了,便即认输,毫不犹豫的便要离开了这里。 当然,他现在这一走,若无坛使召唤,便也回不来了。 等于大败亏输,可毕竟也没损失什么。 堂上客要走,而是借了这口水井离开,便是这时候已经将整个村子都分割了开来的青色帐蔓,也根本拦不住,山君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头来,向了夜空之中,轻轻叹着:“早说你不够聪明了……” “一见不妙就想走,你真当自己是过来斗法的,斗赢了耀武扬威,斗输了便认栽离开就可以了?” “人家从一开始,就想杀你立威的啊……” (本章完) 第348章 胡家子孙(二更) 风云色变,鬼哭神嚎。 随着张阿姑起坛,两个稻草人却变成了皂衣模样,皆头戴官帽,腰间皆按了腰刀,手里却一个持了锁链,一个提了刑枷,看起来便像是趁了夜色,匆匆忙忙去捉拿贼人的公差。 如今的黄狗村子,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小鬼,皆是被刚刚降临于此的五煞恶鬼带来,却又因为逃得急,却来不及带它们回去。 如今这所有的小鬼,都在挤挤攘攘,试图钻进井里,跟了五煞老爷回去,但却已经来不及了,看到那两个皂衣身影,来到了村前,直吓的叽哇乱叫。 但两个皂衣,根本不理会它们,径直向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做,身边这一群小鬼却顿时身上着火,烧得嗷嗷直叫,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多时便已烧得干净,一阵风吹没了,那些被强行拘来的,却是被山君的青帐护着,没有被烧着。 只是那两位皂衣循了村子行走,居然没有发现那恶鬼的行踪,才发现那五煞恶鬼,早已离开,只留了卫家姑爷被汲取一空的尸骨,惨淡淡的缩在地上,身边一个模糊的身影,不停的磕着头。 这模糊的身影,才是卫家姑爷的真身,只可惜两位皂衣过来,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发出了一声无声惨叫,消散于无形。 紧接着,旁边一道红色的影子冲了过来,抱起了他的枯骨,连同这枯骨上还附着的守尸魂,一头投进了井里,两夫妻总是睡到了一块去了。 “那恶鬼跑了?” 张阿姑也不知道自己起的坛,怎么有这么大的威风,连镇物都可以显形,前去拿鬼。 可是她身在坛上,却可以察觉到黄狗村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知道那恶鬼逃了,便自一咬牙,摸出了一块黑色的骨头来,捧在手里,默默的念咒。 这是那恶鬼强行与自己定了婚约时,留下的定亲之物,是他生前的一块骨头,张阿姑最总也痛恨此物,后来却索性用来施法,帮扶百姓只是被次请了他来,都非打即骂。 如今她便要用这骨头,强行请那恶鬼过来。 胡麻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瞧着,也暗赞张阿姑心思灵敏,不愧是大走鬼,她在走鬼一道,其实本领甚大,只是因为撞见了五煞恶鬼这等存在,才显得处处受制。 有心成全她,便也默默念咒,正是自己的这段时日以来,苦苦练习的枷咒随着他念咒,黄狗村子里,响起了一声惨叫。 却是那位早就被人遗忘的五煞神手底下的烧香人命煞坛使,他随着胡麻念咒,却是忽地身体渐渐收缩成了一团,一道黑糊糊的影子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向了两位皂衣不停的磕着头。 而他身上拴着的草绳,却是慢慢脱离了开来,只不过,脱离之后,却又隐约变成了锁链的模样,在地上哗啦啦作响,径直钻进了黄狗村子里,那不停溢出黑水来的井中。 两位皂衣当及按着腰刀大步赶去。 五煞神如今早已溜走,根本就没有与山君正式的交手,一股子煞气瞬间抽离,远离了明州府,躲回了自己的五煞庙内。 甚至连平时这煞气四溢的五煞神庙,这会子也骤然煞气收敛,变得悄无声息,看起来,倒像是普通建筑一般,一点也不像之前那远远就能感到的模样了。 “够了……” 五煞神此刻,大概也在想着。 折了手底下的五个烧香人,但也大体摸到了那家后人的底细。 虽然看得不真切,但用这个做本,想来也能敲开其他十姓的大门,为自己寻个庇护了。 至于脸面,那可不重要,大不了自己从此不再进入明州一步,躲起来就是。 可也就在他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听到了哗啦啦的锁链声,仿佛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五煞神都吃了一惊,便忽然看到,两位皂衣身影,赫然已经出现在了庙前。 黑黝黝的锁链,呼喇喇的向了自己的身上卷来,他这一惊非小,甚至没能想明白,这人怎么拘到了自己身前的。 “呼!” 但他自然不甘受缚,一声大叫,四野惊动,走砂走石,那两个皂衣身影,居然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身上忽地燃起了火来,手里牵着的链子,更是一下子不受控制,即将崩断。 “请不过来……” 如今的青石镇子旁边,坛上的张阿姑猛得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竖在旁边的两个稻草人,身上忽地无端端着起了火,心里便已沉重万分。 自己起的这坛,已经得了高人相助,威力大增。 可是用来拘那五煞恶鬼,还是太勉强了,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一着不慎,便要被反噬而死。 …… …… “这五煞恶鬼,果然厉害,连拘灵咒也拘不动它……” 同样也在张阿姑里坛里的稻草人着起了火来时,胡麻便也带了身边的小红棠,悄然后退。 这其实并不意外,自己如今,还没有真正接过胡家的家业,用自己从镇岁书上学到的本事,对付什么阴秽野鬼,甚至是小红灯,都可能会有大用,但对付五煞神,却还是浅了。 但他早有准备,却也不慌,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伸出了手,小红棠便忙从篮子里,掏出了三柱香给他。 胡麻接过了香,来到了一处空地上,背着身后黄狗村子里那滚滚煞气,面向了老阴山大羊寨子的方向跪了,将三柱香点上。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香灰,捧在手里。 默默的向了大羊寨子方向,拜了三拜。 口中低低的祈祷着:“婆婆在上孙儿不争气,本事学的慢,胆子也小,害你苦等许久。” “今日,恶鬼作祟,欺我胡家无人,只请婆婆将那镇物暂时借我,待我除了这只恶鬼,替婆婆出气!” “……” 既是胡家后人,便有资格用那物件。 但又因为自己还没有能力解决绝户村的事情,去把那信物背出来,所以如今只能说借。 而这,也正是山君说的,惟一可以杀死五煞神的方法里面,最重要的一环。 初时听了这件事,胡麻都吃了一惊,隐约觉得没有底气:“我还没有学成入府的本事,也没有解决绝户村的事情,等于还没有通过婆婆的考验,如何能够提前把这信物借来?” 但山君闻言,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考验?” “我会考验你,看你这胡家的最后一个后人,争不争气。” “十姓会考验你,看你能不能背得起胡家这么大的因果,要不要将你视作胡家人。” “甚至连那五煞恶鬼,也会考验你,看你手里还剩了胡家人的几分本事,值不值得他害怕,或是借伱来谋些别的什么好处。” “但惟独,你家婆婆不会考验你。” “她信你。” “所以她才愿挑起胡家这么重的担子,帮你挡着那些风雨,让你有时间学点子本事。” “……” 说罢了,他也极为认真的看着胡麻:“你若做贼一样,只想东扯一把,西拿一块,胡家的东西,便永远也不是你的。” “但你若愿管了胡家人的事,那胡家的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也理所应当就是你的。” “你家婆婆临去前,本就留了塘灰给你,你只当这是庇佑你的?” “……” “……” 正因为有了山君的提醒,再加上胡麻也知道自己如今便应该做这件事,所以从一开始就定了这个计划。 以江湖门道杀五煞坛使,以皇帝命格破五煞之局,论起来斗法,自己已经赢了,五煞神再凶再恶,到了这一步时,也一定会逃走。 想杀堂上客,实在太难了,对方化身千万,有庙不死,便是山君全力出手,败他容易,却也杀不了他,但幸好,山君知道一个方法,自己又恰好能做到。 …… 心里想着,他三拜一祷,神色肃穆。 也就在他这话音落下之际,耳边却只听得,空中仿佛有霹雳雷无端出现,夜风滚滚,搅过四方,将他衣袍头发,都吹得猎猎作响。 但偏偏,他身前烧着的三柱香,却笔直向上,仿佛丝毫不受夜风影响似的,而身前受了他三拜的那包塘灰,也忽地被风卷起来,洋洋洒洒,飘向了空中。 但这塘灰,却不是被风吹散了,而仿佛是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这雾气与夜空融为了一体,胡麻也一阵眼花,竟仿佛看到了婆婆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仍与当初护着自己的时候一样,佝偻着身子,眉眼慈祥,眼神里有着浓浓的欣慰。 “我家孙儿长大了……” 胡麻的耳边,也似乎想起了她的声音,在笑着:“既是办正事,要用自家东西,何必说一声借?” “婆婆……” 胡麻看到了婆婆的影子,也猛得直起了腰身,想要说些什么。 但想说的太多,这一会,倒是一下子堵住了。 而同样也在这时,婆婆并未多与胡麻说话,她只是看着胡麻,仿佛看不够似的,一边看着,一边点着头,抬手沾了沾眼角溢出的泪水。 慢慢伸手,抚摸了一下胡麻的脑袋,忽地身形向了夜空里面,愈飘愈远,身形也变得愈来愈大,仿佛与整个夜空,都融为了一体,一句久违的话,仿佛夜空的叹惜: “胡家的孙儿回来了,在向你们磕头,难道一个个的,还要装死不成?” (本章完) 第349章 胡家信物(三更) 在胡麻拜了三拜的一刻,距离此地也有几百里外的老阴山内,冤魂荡荡,对月嚎哭的绝户村里。 那村间石台之上,被铁链子紧紧束缚着的石匣,忽然嗡嗡作响,颤抖不已。 村内的阴魂厉鬼,心生感应,纷纷呼号,四散欲逃,但村子周围的四块镇门石,却也在这时发出了隐约霞光,仿佛变成了四位身披金甲的将军一下,看向村中,镇住了一切异动。 而在青石镇子,黄狗村子前,胡麻却是在看到了婆婆的影子飘散之后,内心里一阵唏嘘,倒有一种奇异的情绪浮现了起来。 哪怕此前山君对自己说了此法可行,但他心里也是有着些许不安的,继承胡家的家业是必然的,但继承起来,究竟是否会有这么顺畅? 转生者都怕十姓,惟独自己偏要向了十姓门里走,本质上,这算不算确实是一件寻死的行径? 可是,在看到了婆婆的影子之后,他忽然又感觉自己确实是想的多余了。 如今距离婆婆将自己救回来,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年之久,内心里,或许也已经觉得有些疏远了? 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确实感动于婆婆对自己的付出,但随着时间推移,却也偶尔觉得内心里有些不安,对婆婆似乎还没有小红棠熟悉,就更不用说是胡家这个身份了。 自己继承胡家这份家业,是因为意识到,哪怕不继承,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所以便索性主动向前迈上一步。 但感情? 除了与自己一样也姓胡哪有什么感情? 可这种微妙的情绪,却在看到了婆婆的一瞬间,便已消失无踪。 听到了自己要借信物,听到了自己要杀死五煞恶鬼的打算,婆婆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怀疑什么,她的眼里,只有无尽的欣喜。 她只是认为胡家的人长大了,确实开始准备做一些事了。 那么,或许自己也真的是胡家的后人吧,只是忘了一些事,又想起了一些事? 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惜然后胡麻便轻轻的抬起了头来,他看到身前的风,忽然变得异常猛烈了起来。 这风如同满蕴了某种威严之色,几乎要将他的身体也吹倒,但他却知道到了关键时候,只是站起身来,死死的站定了脚步,眼睛都没有闭上,只是看着前方夜色。 夜色愈浓,仿佛化作了浓浓的潮水,而看不穿的潮水深处,则有异样微生,有东西在靠近。 咚咚咚! 胡麻耳中,似乎听到了沉重的震动,每一声震动,都如大地震颤。 他强撑着向了前方看去,终于等到这震动声近了,眼前也忽地看到,潮水般的夜色里,隐约散发出了一团金光。 再紧接着,这金光愈近,赫然便是两位身穿金甲的力士,行走于夜色之间,金甲流转,将阴森夜色里的诡异气氛一扫而出,游荡在周围的孤魂野鬼,不及逃开,便已化作了清烟。 那震动声正是他们的脚步传来,各伸了一只手,共同拎着一只黑色的匣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然后重重的放到了胡麻身前。 “果然借来了,这就是胡家的信物?” 胡麻强捺着心里的激动,缓缓作揖,谢过了两位金甲力士。 但他们却不言不语放下了箱子,便一人持戟,一人持斧,分立左右,护住了石匣。 “哗啦!” 这石匣上面的锁链,同时忽地散落开来。 胡麻也能感受到这匣子里面的事物,正散发着某种让人心惊胆颤的力量,这是胡家之物,也理应是自己之物。 但自己面对着这石匣,竟有种本能层面的,想要逃走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属于转生者的那一部分,在下意识的恐惧这匣子里的东西,有种躲避此物的本能。 但这一幕,本来就是躲不掉的不是么? 如今不趁了这个机会,提前看看是凶是吉,难道真等进了绝户村,正式拿来此物的时候再冒这个险? 他咬紧牙关,神色肃穆,缓缓的,将这匣子的盖子,一点点掀了起来。 “呼!” 一股子无法形容的烈烈劲风,扑面而来。 不是邪祟出现时带来的阴风,也不是五煞神身上的那种煞气,而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又威严沉重,让人一望便心生敬畏,心底的阴邪念头,都似乎要被瞬间吹散掉的森然气势。 胡麻目力已非比从前,如今居然也要缓了一缓,才看清了匣中之物的模样。 那赫然是一把黑黝黝的,沉重万分的铜锏,上面有着人面虎爪的狴犴法纹,法纹以一种赤铜般的物质镶嵌了出来,只是这赤铜,又隐约像是活着的。 头圆体方,共分九节,长一丈八尺,粗若人臂,安安静静躺在匣内,却可以感觉到上面蕴含着沉甸甸的气息。 “这,就是胡家的信物?” 胡麻没有过多打量这把黑色大锏,早先看到这铜锏时心里那一点点疑虑尽去,面对着这铜锏,他竟感受到了一种心灵上沉甸甸的压迫,以及强烈的亲近之意。 似乎是血脉里的一些东西,与这铜锏产生了呼应,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渴望拿起它来。 于是,胡麻也沉沉的吐了口气,伸手进去,握住了锏柄,缓缓的一提。 提不动。 那锏看着便是沉重无比,如今伸手去拿,却似乎比看着时还要沉,胡麻这一手之力,别说拿起它来,便是动它一动都难。 但到了这一刻,胡麻也挑了挑眉,忽然之间,一声低吼,三柱道行,全部使了出来,以守岁人法门淬炼过的身体,也骤然之间,爆发出了所有力道。 如今,就连胡麻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下子,使出了多少力气。 他已经很少需要用这全身的气力,去做些什么了。 但如今,面对着这铜锏,居然也是用尽了这全身的力量,终于才握着锏柄,一点一点,将它提了起来。 一点一点,移出了黑色的匣子。 但也只是勉强提出来而已,想要举起来,那是万万不能,而且在将这铜锏提出了石匣之后,自己便是一身守岁人的气力,也已经支撑不住,忽然手里一滑,铜锏径直坠向地面。 “嘭!” 这一霎那,仿佛整个明州都跟着颤了几颤。 不是真实的震,而像是神魂忽然受到激荡,头晕目眩,就连远远瞧着的小红棠,都一下子摔了个屁股墩,揉了揉鼻子,只呆呆瞧着这铜锏。 锏身落地的一霎,便正正的插在了地上,笔直竖立,九节锏身,渐次碰撞震动,形成了仿佛某种凶恶兽类的嘶吼,一层森严气势,骤然向了四面八方蔓延过去。 于这一瞬之间,各地呼啸的鬼哭与冤气,都在这气势压迫之下,尽数被冲散。 黄狗村子里,本来被五煞厉鬼带了过来,又被皂衣惊动,纷纷逃进了各个角落的小鬼,也在这时纷纷落地,被压成了一个个肉饼,然后渐渐消失。 同样也在这时,张阿姑的坛上,眼睁睁看着稻草人起火,却已无以为济,那五煞恶鬼道行太深,自己根本就请不动。 若不是对方如今也很小心,只怕自己早已被对方的煞气,反噬而死。 但也就在她即将撑不住时,忽然旁边笑眯眯看着的七姑奶奶,也似有些担心,向了她叫道:“大姑娘,就差一点了,使使劲哇!” 七姑奶奶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是看张阿姑似乎有些气力不济,所以给她鼓鼓劲儿。 但这一声喊,却也真的让张阿姑横了心,十年前被害死了娘亲,十年来日夜恐惧,十年来挨打受骂的委屈浮上了心头,却是连反噬都不怕了。 就算反噬,也得是它过来才行,那也等于请进了坛里。 便一声大叫,手里握着的黑色骨头,竟是被捏碎,声音响在坛中:“恶鬼,给俺进坛里来说话……” “呼!” 也在这一霎,张阿姑身前那几乎要熄灭掉的油灯,忽然呼呼的燃烧了起来,照得四下里一片大亮,狂狂的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隐约间,仿佛响起了某种森严肃穆的声音。 夜色变得无比的沉重,沉重到让人似乎要生出了幻象,高大而森然的气息,缓缓出现在了张阿姑的坛后。 因为是她在起坛,所以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的变化,她赫然看到,那是一个高大巍峨的殿宇模样,有着高高的屋脊,与厚重古朴的黑色大门。 门前,两只苍劲凶恶的镇门兽,眼底似乎散发出了凶恶冰冷的光芒。 下一刻,这尘封已久的黑色大门,忽地缓慢的,沉重的,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隐约可以听见那如真似幻,震人胆魄的声音。 “镇祟府开,诛凶斩恶!” “……” 下一刻,一块黑黝黝的令牌,忽然从那只开了一隙的大门里面,扔了出来。 张阿姑如今已经愣在了当场,心里只有着无法言喻的激动,脑海里来回只回荡着一句话:“镇祟府,开了?” (本章完) 第350章 强拘恶鬼 此时的衮州境内,五煞神正大发凶威,将两个皂衣身影几乎完全烧毁,铁链也要瞬间挣脱,准备弃了堂上的香火,立时再次遁向更隐秘的地方。 反正对自己来说,这也只是明面上的神庙,暗中供奉自己的地方颇多,但有一个牌位立着,自己也能东山再起。 却不曾想,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子熟悉而又恐惧的气势降临到了庙前,眼前一阵金光大作,一只裹着金色甲胄的巨手,伸落了下来,抓住了正崩飞出去的锁链。 “哗!” 锁链被那只金色巨手抓住的一刻,五煞神身上的凶威与煞气,宛若冰雪被熔铁消融,两位皂衣身上的火光大盛,但却已掺杂了丝缕的金芒,重新挥舞了铁链,向了五煞神的脑袋上套了过来。 “镇祟府?” 这一刻,五煞神发出来的声音里,几乎带着绝望与难以置信之意,简直要魂飞魄散,居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是忽地张口大叫了起来: “我已在堂上食了香火,你们不可如此拿我……” “……” 但无人回应,那仿佛蕴含了滚滚凶煞的锁链,只是径直飞进了庙里,五煞神缩回了神像之中,而这铁链,便也毫不客气,径直套到了神像的脑袋上面。 庙外的两位皂衣,手里的链子用力一扯,却只听得喀喇一声,整座神庙,轰然倒塌,犹如经了一场地震,变成了满地瓦砾。 而在一片废墟里,五煞神像底座迸裂,整个被拖出了庙来。 “吾乃在册庙神,奉旨可享香火,你们……你们不可毁我庙宇,坏我金身……” 五煞恶鬼咆哮不已,奋力挣扎,口中时而怒斥,时而哀求,但那两个身上燃着火的皂衣,却哪里理它,只是一言不发,扯了铁链,径直拖了他,穿城过县,径直向了明州而来。 如今,自衮州至明州,也不知有多少门道里的人,或是平头百姓,皆做了一梦。 他们耳中听得凄嚎求告之声,迷迷蒙蒙又仿佛看到了两个身上燃烧着火焰的皂衣人,一身煞气,用铁链拖了一个身生五首,浑身漆黑的恶鬼,在门前经过。 只唬得无论是人是鬼,纷纷向前磕头,一路听着那哭嚎之声远去,茫茫然,内心生出了本能的敬畏,一时都只觉大脑空白。 “喀喀……” 衮州境内,颇有几个地方,或明或暗,供奉了五煞老爷,有的是供奉已久,早已修起了神像,也有的是才刚刚救来了香火,暗中供在堂里,每日以血食祭祀,以求赚些邪财。 不是不知道五煞神凶,但五煞老爷也灵验,要花重金,才能请来一柱香火供奉呢…… 但也就在这一刻,他们却纷纷觉得心慌,忙忙跑了出来看,便看到自己供养的神像,或是刚刚立起来的牌位,忽然破裂,一股子黑气飘了出来,卷起了自家魂灵,一并飞出了家门去。 无边无际,四面作方的黑气,皆穿州越府而来,附着到了这被拖行的神像之上,一路向了明州而来。 “唏律律……” 明州府外,刚刚才由梅花巷子,衙府里的差头,以及世家贵人连夜召集起来的一支人马,挑枪掣刀,喝开了城门,连夜往青石阵子方向赶来。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腰间佩着刀剑,手里举着府令,所过之处,便是有些邪祟,也纷纷逃散,不敢拦在他们路前。 但却也正在狂奔之中,忽然之间,跨下的马一片片的受惊,高高扬起了前蹄,一阵子你冲我撞,马上的乘客被摔了下来,挤作一团,不明所以,急声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东西作祟?怎么忽然惊了马?” “……” 但还不等这喝问出口,却又忽地一个个的禁声,已是感觉到了前面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森然气势,阵阵阴风卷来,竟是仿佛眼花了,看到前方夜色,已破碎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脚下的官道,变成了某种森然大道,两侧有滚滚阴风卷了起来,扬起砂尘无数。 自身前横着经过,道上,正有两位身上燃着熊熊火焰,大放金光,手里扯着铁链的人,拖着地上一只黑气滚滚的恶鬼,从他们前方缓缓经过。 “那……” 有人等那拖着的恶鬼走远了些,才忙转头看向梅老先生,想要发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已哑了。 一个个只觉心神不定,魂都被跟着拘走了似的。 “那,那是堂上的庙神啊……” 梅老先生更是看着那被拖走的恶鬼,已然认出了什么,心里这一惊,便是心脏便要停了,一张老脸煞白如纸,喃喃自语:“连庙神都被拖了下来,也要被……” 淮南,某个宽阔深邃的宅邸,最深处,黑森森的祖祠里,供奉着淮南卫氏历来的先祖牌位,密密麻麻,摆放的层层迭迭。 而在牌位前面,则是悬着一张又一张的黄色纸条,上面写着卫家人的八字与姓名,入婿的也算,但嫁出去的则要摘下来,夜风一吹,哗啦啦的响着。 但也就在这时,这些纸条里,其中某一个特意挂的更靠近先祖牌位的一张,居然莫名其妙,忽地燃烧了起来,旁边的牌位,而是忽然啪啦啦的响,一下子好几个从架子上栽了下来。 “哎呀,大事不好……” 这等世家,皆有专门的守堂族人,听见动静,吓丢了魂,慌忙敲起了锣来,震得全家不宁。 卫家的族长披了外袍,急急的跑了过来,看得一眼,便已是气得脸色发青,怒喝道:“那个不争气的浑帐,不过是回去取他们家的先祖牌位而已,究竟又恶了谁?” “竟是连先人也没眼他看了,这是在骂我们不孝呢……” “去查,查查他究竟做了什么?” “……” 卫府上下,人皆惊悚,忙有家丁,连声答应,却不想,这卫家族长却又忽地反应了过来,急忙伸手:“慢着!” 众人皆大气也不敢出,向他看了过来,却见他死死的盯着掉落在了地上,兀自颤抖不已,仿佛在颤栗的牌位,手快的守堂人,早就恭敬的捧了起来,放到了架子上,还要烧香谢罪。 孰料,这一下子,居然没放稳,又丢了下来,其他几个也跟着颤颤的样子。 他倒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个激灵,立时做下了决定,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先莫查了,等事情过去,再听听风声吧……” “好家伙,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幽幽古道,不知该是人走,还是鬼走,当身上燃着火的皂衣拖了五煞恶鬼经过,也有一些不在明州的人,忽地心生感应,小心的看了一眼,却是脸色渐变。 “镇祟府,镇祟府重开了,那一家子的人,终于不再躲着了?” “……” 某些守在了上京,几十年不出门一步,只负责往祠堂里上香的人,也睁开眼看了一眼,缓缓摇头,向了堂上无数黑压压的人影,苦笑道:“白家奶奶,你教出了一个好孙子。” “他跟之前的胡家人倒是不同,说要杀就要杀,这是一点规矩也不在乎啊……” “……” “规矩?” 四下里一片森然凝重,只有一个苍老中带了欢喜的声音响起:“我孙儿只是不想受气,毕竟我们家的人受气已经受的够多了!” 而到了青石镇子前那些以红灯会为首的江湖门道众人,这一晚经了事情太多。 还没想好究竟是撤,还是前去那片厮杀场里帮忙,却冷不丁听到了哗啦啦的锁链声,感觉到了那仿佛直吹到了眉睫的森冷气息,冷不丁睁眼,就看到了前方有人拖着狰狞的恶鬼经过。 正说着话的一下子闭嘴,正鼓动着什么的也全无了声息,纷乱的气氛忽地安静异常,只呆呆看向了前方。 “那是……” 有人颤颤的说了一句,却忽然像是提醒了众人,慌得忙忙闭了嘴,纷纷跪倒在地,或是直接从马上跌了下来,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眼睛。 而红灯会的右护法,则是反应极快,飞快的将挑着的红灯笼摘了下来,单手扯下外袍将红灯笼包裹在了里面,饶是如此,仍能感觉到衣袍里面,颤抖不已。 一缕红光,从衣隙里透了出来,仿佛在偷瞧。 无数的声音都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了一样,前方的厮杀,以及周围的人声马鸣也尽皆消失,所有的眼睛里,都只看到那两个燃着火的皂衣,拖了那一只恶鬼,径直从身前走过。 他们走向了夜色的极深处,顺着看去,众人才看到那里早有一座黑色的府邸等着,森然肃杀之意,迫眉而来,荡人心志。 “怎么把神像给拘过来了?” 另外一边,当无数人都呆呆的看着那恶鬼被一路拖行,来到了森然神秘的府邸之时,胡麻也在深深的感慨着,这镇祟府的霸道与神秘。 之前借了山君的力拘那青衣恶鬼,也只是拘来了一道灵体。 如今借了胡家的信物,拘这五煞恶鬼,倒是把人庙里的神像都搬过来了? 而且一路拖拽,穿州过县,一点都不避着人,反而被不知道多少人看进了眼里,这是干啥,示威呢? 这也…… ……太霸道了吧? (本章完) 第351章 斩神像 压住了心底的激动,胡麻看向左右,倒感觉自己像是正站在了一方高堂大院之中。 周围皆是森重肃穆的目光,不包含任何感情的看着自己,两排金甲力士,立于左右,各持刀斧,紧闭了眼睛。 这座神秘的府邸,是被匣子里的九节铜锏打开的,而这一打开,便以九节铜锏为中心,出现在了自己的周围,也出现在了张阿姑的法坛后面。 他能够隐约看到这府邸的模样,却是发现,其实这府邸,就是与自己之前用镇祟书上的法门起坛的时候召来的高堂大殿一样,只不过,如今这府,却更真实,更森然。 他立身于府中,能够看到高高的屋脊,黑色巨柱,看到了竖立在院中,不知用什么蒙起来的大鼓。 再往里面看去,他甚至还能看到那雄伟高大的庭殿,看到了雕着凶兽狴犴的柱子,也看到了前方那一方案台,上面有着令箭,也有厚厚一迭,积了尘的卷簿。 在最左面,甚至还有一排黑森森的铡刀,一字排开,让人惊悚。 这里的每一样事物,都带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气质,又似有着种荒凉肃穆,鼻端,甚至可以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却不邪异,而是让人天然的生出敬畏。 胡麻也下意识的想看清这里的一切,但他动不了,只是稍稍一动,便感觉到了难以形容的滚滚煞气向了自己涌来。 这煞气比五煞恶鬼的还要强烈百倍,万倍,但偏偏,都是煞气,却也堂堂正正,那就感觉,就像是五煞恶鬼身上,是恶人之煞,但这堂上,却是刑律杀伐之煞,双方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因为自己这九节铜锏旁边,才能支撑得住这份量。 若无此锏护体,怕是直接便要压垮了。 实际上,哪怕只是站在这里,他也感觉到了滚滚的沉重煞气,不停的穿过自己身体,似乎要将自己淹没。 就像是在最凛冽的冬天,面对着最刺骨的寒风,便是有一百个理由赶紧缩起来,但却还是咬住了牙关,站住了,挺着这府内的沉重煞气,反而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这一站住,就像是在接受洗礼,被那府里吹出来的阴风,吹遍了全身,几乎要吹散了魂魄,但又偏偏因为站住了,魂魄反而更凝实。 然后,他才从府中看向了外面,便看到了张阿姑的法坛,以及法坛里的五煞恶鬼。 “镇祟将军饶命啊,小人知错了……” “……” “啊?” 张阿姑在看到了眼前的景像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听了胡麻的话,起了坛,召那恶鬼,本是觉得力不从心,堪堪失败,甚至直接受了坛上法力的反噬,却冷不丁,竟忽地心生感应,抬头看去。 这一眼,便只觉得煞气滚滚,迫人眉睫身边燃烧着的火盆与油灯,都火光大炙,照得四下里一片影子扭曲,如同群魔乱舞。 而在坛内,阵阵阴风呼啸,渐渐缩成了一团,竟是化作了一个身生五首,凶神恶煞模样的厉鬼,五颗脑袋,五张脸,同时面露恐惧之色五张嘴里皆说着求饶之语。 这是五煞神? 她一时间,甚至难以将这个苦苦哀求的鬼影,与曾经笼罩在自己命运上头的恶神联系到一起。 “好家伙……” 就连旁边的七姑奶奶,都唬得从轿子上跳了起来,脱下了自己的鞋底,握在手里,跃跃欲试:“你这恶鬼,不凶了?” 而也是她这一叫喊,才惊动了张阿姑,她终于确定了这是真的,但同样也明白,这恶鬼不是自己招来的,或者说,是有更厉害的人,借了自己的法坛,把他招了过来的。 她也忙忙的转身,向了那身后虚浮的影子,便要跪下去。 “莫跪!” 但她膝头尚未着地,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这声音经过了层层法力加持,显得极为厚重,张阿姑身子一僵,便没有真的跪落下来。 但她兀自心里慌着,抬头看向了那模糊的殿里,威严而神秘的目光,然后便听到了那声音淡淡的吩咐:“审它!” “我……” 张阿姑甚至有些恍然,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吩咐,她便下意识的转过了身,仍是看向了坛上,看向了那兀自磕头求饶,没有一点威风煞气的恶鬼。 这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恶梦,但这一次,她却真的感觉身后有人撑腰,不怕它了。 于是,她也大着胆子,向了那恶鬼,大声道:“你……你可知罪?” 坛中恶鬼,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熟悉,略略一张,只荡起滚滚煞气,吹得张阿姑身前火苗,猎猎作响,竟是没有回答。 张阿姑声音还有些颤,但是能够感受到身后那森严肃穆的镇祟府,能够感受到那神秘的府邸之中,传出来的目光,所以,她的声音也渐渐坚定,有了底气与锋芒: “五煞恶鬼,我在问你,作乱一州,造煞害人,不知多少人家好心供奉,却被你害了满门,你……” “……你可知罪?” “……” 迎着张阿姑的喝问,坛中的恶鬼终是反应了过来,忽然急急说着:“小人知罪,小人不该不知深浅,忤逆犯上,不该肆意放纵,贪了血食……” “小人本是门下护法惟愿再回府内伺候,忝当跑腿,将功赎罪……” “……”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又急又快,这等上了堂的存在,便是说话,也带着沉重的力量,普通人听了根本受不住。 张阿姑是大走鬼,但连她听着,也会感觉头疼,只能听见一部分信息,如今听它回答的太过杂乱,竟是一时有些头晕脑胀,反而不知道该回答一些什么了。 但身后镇祟府里的胡麻,却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它所有的话,甚至从府内看去,居高临下,竟是窥到了他心里的一些想法。 便如山君所言,它究竟是真打定了主意要改换门庭,拿了这一番试探,去当作敲了其他门道的敲门砖? 还是想看看胡家后人是否有出息,趁了这会子回归,好搏一个好前程? 想着时,张阿姑也已身体微晃,她起了坛,却前有恶鬼,后有镇祟府,明显扛不住了,再加上这恶鬼的求饶话语,也不由让她心思微颤。 这恶鬼,本来就是走鬼门道里的护法,如今它有求饶之意,难不成这镇祟府…… “走鬼门道,不养恶祟!” 但也就在这时,镇祟府内,森然声音响起:“你忤逆欺主,造煞害人,其罪本已难赦,更何况……” 张阿姑都感觉到,身后的声音忽地森严了起来:“伱假借护法之名,欺我走鬼门徒,坏我堂上规矩,这次若饶了你,怕不都以为我走鬼门道受了气,却无人撑腰?” 这声音响起,张阿姑已是身子不由得一颤,耳边如起雷霆霹雳。 但也在这时,忽地听到一声厉喝:“还不杀了?” 这话只吓得张阿姑都身子一哆嗦,然后慌忙的将手里刚刚接着的令牌,烫手般扔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令牌落地,顿时四下里响起了一片问罪之声,如同天地倒旋,四方逼迫,滚滚煞气纷涌而来,于一霎之间,忽忽涌入了张阿姑起的这小小坛中。 紧接着,那镇祟府的大门之中,赫然走出了两位金甲力士,森森然步入了张阿姑的法坛,直向了那五煞恶鬼走了过去。 那五煞恶鬼大惊失色,猛得跳起,竟是想要直接冲出坛去。 但两位金甲力士却是忽地伸手,将他按在了当场,一左一右,直接押了他,送到了那一排铡头之中,其中排在右边第二位置的虎头形状的铡刀之下。 全不由得他分辨,铡刀高起,又重重落下。 “嗤!” 五煞恶鬼呜呼大叫,声音嘎然而止,五颗脑袋,滚落了一地,呆滞的眨着眼睛。 …… …… “杀!” 与此同时,胡麻起坛拘鬼,下咒杀神,都不过只是坛内之事。 但随着他这厉声大喝,偌大明州,甚至还包括了部分的衮州地界,却也让人冷不丁的心惊胆颤,仿佛感觉黑暗之处,正有雷霆轰鸣。 那无数看到了恶鬼被拖行过来,送入府中的人,同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才发现眼前一切,都只是虚幻,似乎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可众人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恐,心里自然也就明白,做了这个梦的,可不只自己一人。 青石镇子旁边,杨弓已经带人即将杀退了这群匪徒,但也能够感觉到,随着这场厮杀持续愈久,死了的人越多,剩下的匪类,也愈发的疯狂,一个个的红了眼睛,宛若妖魔。 就连他也觉得开始越来越难杀的时候,却冷不丁隐约听见了肃穆森严的喊杀声音。 紧接着,“扑通”一声。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空中竟是忽然掉落下了一个巨大的泥塑,不偏不倚,恰好将最后那些一身煞气的匪徒砸死。 众人也皆吓的四散,良久才壮起胆量,重新凑近了过来看,赫然便看到,竟是一尊被砍去了脑袋的神像,谁也不知从哪里来,更不知为何从天上掉落。 (本章完) 第352章 熟悉的影子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便连口喘息声也不闻。 当那一声杀伐落下,空中掉落了无头神像之时,仿佛整个明州,都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张阿姑看向了自己的坛前,那五煞恶鬼被斩杀之后,掉落的几块黑色骨头,不知所以,怔了一会,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忙忙的向了身后的镇祟府虚影磕头。 而如今,那金甲力士已经回了镇祟府内,这虚影也在快速的变淡,消失,但刚刚借她的手扔出去的那块黑色令牌,却没有收回去。 而在这镇祟府的虚影消失之时,张阿姑也隐隐约约,透过镇祟府开阖的一线缝隙,似乎看到了里面有一道身影,立身于虚影之中,向了自己看来,那人模样她看不真切,却觉得非常熟悉。 而在她身边,七姑奶奶这回聪明了起来,也忙跟了磕头,只是小眼睛骨碌碌转着,看看那几块黑色骨头,似乎也有些怀疑嘴里自言自语着: “瞧着这么凶,也不厉害啊,说杀就杀了……” “……” 自打七姑奶奶做了她们这一家子的主,她唯一亲眼见过,且害怕过的就是这位五煞恶鬼,可没想到,这么凶的一个家伙,居然就这么轻易,便掉了脑袋。 七姑奶奶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道理,也不知会对以后的她造成什么影响。 “解决了?” 而此时黄狗村子里的山君,也淡淡笑了笑,手掌轻轻一抬,这交织纵横在黄狗村子里的青帐,便又飞快的收回,重新飘到了小红棠的胳膊上,再次扎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语着:“不尝一次甜头,总是不上心的,借用了这一次,便该很快就去取过来了吧?” 边自语着,身形却是渐渐消失,化作一阵香风,径往老阴山里去了。 红灯会一方,在五煞恶鬼人头落地之时,红灯娘娘出溜一声就从二锅头的衣裳里面滑了出来,影子都显化出来了,顺势跪在了地上。 阴晦的灯笼光下,只看着脸色苍白,身体不停的哆嗦:“又杀了,又杀了一个啊……” “明州府里的这位贵人,不太爱理人,但爱杀人啊……” “……” 青石镇子之外,明州府城那一批急急赶了出来的人马,瞧见了五煞恶鬼被斩之时,便已浑身颤栗,不知所已,甚至不敢上马,但滚滚阴气扑面,却仿佛迎着了一道冷漠而不满的目光。 在那威严肃穆的府邸,府前正背着手站了一人,他们看不清那人影的面貌,却能看到他正转头朝自己看来,一声冷笑: “你这堂官,我看做的也不怎么样……” “……” 梅老爷子慌忙的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只觉如同天塌了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娘娘,起来吧,那位贵人已经离开了,他看到娘娘您这次这么帮忙,说不定以后还有恩赐呢……” 红灯会里的右护法,则是将跪在地上扯都扯不动的红灯娘娘劝了起来,目光微微闪动,看向了远处那厮杀场里掉落的无头神像,心底叹着:“走鬼门道,以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只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偷点什么的,现在倒好了,人家后人出手了,看样子以后不能再这么小心了,白耽误机会……” “我若早点出手,说不定如今已经得着了……” “……” “……” “小东家,刚刚,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而在如今的老阴山边缘的榆钱村子里,草心堂的小东家最近带了司命门道的郎中与门徒治煞,歇宿在了山里,倒躲过了外面的乱象。 但她们不知道在青石镇子上,土匪与护村人的一场厮杀,却感觉到了那一声喊,也感觉到了那巨大无头神像,从空中掉落,砸得一地煞气,就此消弥于无形的动静。 就连五鬼掌柜,也被这动静吓的不轻,不知所以慌忙的过来请教小东家。 “镇祟府开了,杀了一位堂上的。” 小东家淡淡的说着,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她养的那只白猫,则是蹲在了她的膝头,脖子处的毛一根根炸起,瞳孔如同眯起了一根针的模样。 “啊?” 小东家说的轻松,仿佛只是在形容一件小事,但五鬼掌柜听得,却是头皮一阵阵发麻:“诛神敕鬼,奉旨荡邪的镇祟府?” “不是,不是已经关了二十年了吗?” “……” “若不是因为关了二十年,如今又怎会乱成了这个样子?” 小东家冷淡的笑了一声,道:“当然,既然如今重新再开了,那想必这世道,就要更乱了。” 五鬼掌柜实在是被这个消息吓到,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讨论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有些为难他了,但也就在这时,小东家忽地脸色微怔,旋即五鬼掌柜也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们慌忙的看向了外面,便只闻得一阵香风,缓缓吹过了庭院,空气里隐约有些空灵缥缈的乐声,某种威严厚重的气息,自头顶之上落了下来。 “摆香案,供三牲。” 小东家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向五鬼掌柜吩咐:“这是有位山里的大人,正准备回山,路过咱们这里了……” 五鬼掌柜忙去准备如今他们在山里除煞,一应事物皆有,倒是很快便设起了香案,献上了供品,小东家带头来到香案前烧香,恭恭敬敬的向了空中祭拜。 “咦?” 平时这种祭拜,神灵自知,无形之中,便已落了福缘。 但这一次,他们许是离得这位太近,竟是真切的听到了对方温厚的声音:“外面闹得一团糟,惟独你们还想着除煞造福,着实难得,念在你修行不易,便予了你这道缘法吧!” 五鬼掌柜等人,皆不敢抬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能够感觉到小东家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异常的激动。 白葡萄酒小姐做了自己转生以来最大胆的一次举动,许是已经满足了心愿。 不过同样也在这时候,距离老阴山,距离青石镇子,都极远的地方,有一人在感受到了五煞恶鬼脑袋被斩之时,直吓的身为筛糠。 他本是五鬼老爷的烧香,负责起运煞坛。 但也正因为憋了一宝,倒是心生感应,忽地察觉到了运势不妙,这才做了最大的一个决定,借口被人追杀,没有去青石镇子,而是逃出了很远,躲在了一户农家的鸡舍里,头也不敢露。 在无头神像从空中坠落时,他简直恐惧到脑袋一片空白,同样也深深的感觉,自己亏得此时憋了一宝,竟是躲过了这么一劫,回去了要好好供着宝贝,养福修命了。 然后,也就在他这喜惧交加之时,忽然听到“诶”的一声,猛得转身,就看到一颗漂亮的小脑袋,钻进了鸡舍里面来,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 “哎呀……” 把这运煞使者吓了一跳的同时,那小脑袋收了回去,一瘸一拐的,满脸是惊喜:“终于找着你啦……” “不枉我瘸着腿追了你几百里地啊……” “快把我宝贝还来!” “……” “……” “终于解决了……” 青石镇子旁边胡麻看到了五煞恶鬼人头落地,心里也微微一松。 他看到那两位抬了匣子过来的金甲力士,默不作声,提起重锏,放回了匣子里,旋即匣子上面的锁链自动封锁,便又转身向了老阴山方向走去,愈走,身影便显得愈淡。 胡麻可不敢拦着他们带走这东西,只是在他们身后,长长的一揖到底,内心已是心绪起伏。 “早晚是我的,也该拿回来了。” 只能如此安慰着自己,胡麻拿出一颗血食丸,背过身去,撕成两半,又揉了揉,然后转回身来,递给小红棠,当作她这一晚上辛苦的奖励,然后才带着她,向了张阿姑起坛处走了回来。 “阿姑,这回心事了了吧?” 张阿姑正在坛里,许是受惊太过,如今还没有收起坛来。 小红棠一过来,便看到了坛里散落着的几块黑色骨头,顿时眼前一亮,上去就捡了往自己篮子里放。 旁边的七姑奶奶本来也注意到了,想过去捡来着,又不太好意思了,自己是啥身份呀,总不能跟一个小丫头抢东西吧? 胡麻当然也不阻止小红棠,看了看,只是抬头向张阿姑看了过去,便见此时的她,竟是满脸泪水的模样,用力的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向旁边的七姑奶奶跪了下去。 七姑奶奶正笑眯眯的转过了头来,觉得今天晚上吃了个席,骂了个人,看了场热闹,心情挺好的,忽然见到张阿姑向自己跪了下来,顿时脸色尴尬: “诶,诶,怎么又跪?” “咱身上也没带什么打赏的喜钱啊……” “……” “带了的带了的。” 胡麻忙掏出了自己帮人走鬼赚来的铜钱,递给了七姑奶奶,让她赏给磕头的张阿姑。 而张阿姑不明所以的接过了几个铜钱时,上面还有着胡麻淡淡的体温,她接在手里,忽然抬头,看向了站在七姑奶奶身边向了自己笑的胡麻,忽然心里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 依稀之间,仿佛又想到了这位小掌柜曾经在自己面前说过的话:“阿姑别怕,咱这门道里,总是会有人管事的。” (本章完) 第353章 三次敲门 这一天的夜里,极是热闹,又极清静。 胡麻帮着张阿姑收拾了起坛的东西,打作了包袱,当然,这些东西原本就是自己的,他也知道啥东西重要,便只捡了火盆,烧掉的稻草人与洒掉的米便不要了。 然后,他便客气的邀请七姑奶奶跟张阿姑,都去自己庄子里,吃些东西,歇一歇脚。 如今夜色已深,当然不能再让张阿姑走这么大几十里的山路回去,毕竟夜里不安生,万一张阿姑再遇着了什么邪祟给吓着了可怎么办? 张阿姑也是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在回庄子的路上,一个劲的瞅胡麻,胡麻察觉到了几次她的目光,笑着转头看向了她,道:“阿姑怎么了,我脸上有灰了不成?” “没有的。” 张阿姑脸一下子就红了,又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过了一会,低声道:“谢谢你呢,小掌柜。” 胡麻也不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帮着请来了七姑奶奶,还是别的,也只笑着道:“好歹阿姑也是我半个师傅,自家人,还说什么谢?” “啊?” 张阿姑却是一下子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瞳孔都一下子放大了。 明显看得出来,走路的时候腿都软,差点摔跤。 回到了庄子里,就见只剩了伙计们,本来这庄子里,有不少听见了土匪要来的动静,躲到庄子里避祸的百姓,但在外面那场厮杀结束之后,由庄子里的伙计探了动静,便忙忙回去了。 虽然听起来土匪之前来的没那么近,但也要赶紧回去看看,家里的鸡啊鸭子猪猡什么的,可别少了。 “不用这么紧张了,土匪都已经走了,黄狗村子那边,也是有一只恶鬼作祟,被阿姑除掉了,你们明天记得过去看看,瞧瞧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毕竟都是邻居,乡亲们不妥的,咱们得帮着。” “……” 胡麻安慰了正惊慌间的伙计们,然后道:“娃子去整桌席面,今天晚上要请七姑奶奶跟阿姑,好好的喝上一盅呢!” 伙计们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胡麻已经这么说了,才略略放心,赶紧各自去准备。 “咚!咚!咚!” 但也刚跟着搭上了手,却忽地有人急急的敲门,过去开了,便见外面立着几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几个浑身是血的血人,开心的是赵柱,这一下子吓的魂飞天外,差点一叉子戳过去。 “别叉,是我!” 那马上的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跳下了马来,赵柱这才认出了居然是杨弓,忙放他进去,去见胡麻。 “兄弟,你刚才怎么……” 杨弓一见了胡麻,便不知有多少话想要问他,刚刚胡麻怎么就那么巧,恰在那关键时候进了厮杀场,怎么就救了自己一命,赠了刀后,转身便已消失。 而自己使了这把宝刀,竟也如虎添翼,仿佛杀起土匪来都有劲了,冥冥之中这世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似的。 这所有的问题,都让他觉得并不简单,可是真想要问时,却问不出来了。 说到底,都是直觉中的变化,细细的去想,却又发现好像一切都很合理,最多,也只是在某些时机上,带了些许巧合而已。 “先忙你的事,我们有空了再细聊。” 胡麻直接打断了他,只是问道:“在庄子里用饭,还是?” “用不了了。” 杨弓道:“外面几百口子兄弟等着呢,宰了这帮子土匪,还得带他们回山里,虽然才认识了没几天,但大家伙都信我,我给带回来的,当然也得好好的送回去。” “另外受伤的人也有不少,你这里黑油膏和青食多不多,给我拿上两筐,急着给他们治伤呢!” “……” “多的是,已经准备好了。” 胡麻刚刚就让周大同,去把庄子里库存的黑油膏都拿回来了,血食也扯了几十斤,反正都是能回会里销账的。 毕竟是红香弟子拿走的,红灯会不认谁认? 当然,杨弓这红香弟子还能做几天,那就看红灯娘娘的了。 “我……” 杨弓带上了这些东西,手里提着那把刀,要递回来给胡麻,胡麻却摇了摇头,笑道:“送你使吧,我有一把使惯了的,只是,以后不论命途如何,别忘了我是什么时候送你的这把刀啊!” “……好!” 杨弓收回了刀,深深的看了胡麻一眼,忽然道:“山里好几个大户,等着犒劳我们呢,你也帮着杀了匪,要不要过去喝几杯?” “不用了。”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伱的功劳,我又跟着过去掺合什么,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 “好。” 杨弓答应了下来,这才带上了黑油膏和青食,翻身上马出了庄子,只是出了庄子之后,也是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心里仿佛笼罩了什么,却想不明白。 良久,也才只是一叹:“实在兄弟啊……” 只是他也不知道,当他离了庄子之后,胡麻也目送着他,轻轻叹惜,旁边周大同却是凑了过来,好奇的道:“这杨弓大哥刚刚干啥去了?这身上弄的血糊潦拉的……” “杀土匪啊!” 胡麻看了周大同一眼,笑道:“你们刚刚听到的外面那场动静,就是他带人杀出来的,瞧瞧那眼睛红的,怕是好几天没怎么睡呢!” 周大同听着都呆了,又向庄子外看一眼,道:“是咱红灯会里吩咐的?” 胡麻摇了摇头。 周大同又道:“那是有人花钱雇他的?” 胡麻还是摇了摇头。 周大同都觉得离奇了,道:“那是为了护着村子里的大姑娘?” “没见着什么姑娘。” 胡麻笑了笑,道:“全是一帮子老爷们,还是村里那种,我估摸着一年洗不了几次澡。” “嘶……” 周大同闻言,却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回去了,嘀咕着:“那他图啥呢?” 到了这一步,胡麻自然也就不向周大同细细解释了,只是看到李娃子已经手脚勤快的整治了几个菜出来,便请了张阿姑与七姑奶奶坐下,小小的四方桌,当然是七姑奶奶坐了首座。 闻着这温过的酒香,还有红糖蛋甜丝丝的气味,七姑奶奶都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感慨着:“还得是到了家里来吃舒坦啊……” “那边的酒席,肉都是生的,咬起来费劲……” “……” “敬七姑奶奶这一杯,从今天开始,想必这周围的神神怪怪,可没个不认识七姑奶奶的了……” 胡麻笑着举起了杯,同时心里倒是想着,七姑奶奶这一下子威风了,李娃子是不是也要水涨船高,以后就成了小堂官手底下的跑腿了? 那这身份,居然一下子赶上了红葡萄酒小姐? “咚咚!” 却还没喝几杯,忽然庄子门又响,这次几乎是直接被人推开的,庄子外面顿时一阵狂风吹了进来,众伙计们刚要骂,便见到了庄子外面的红灯笼。 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披了斗篷,戴了面具的左右护法,手里提着红灯笼,带了大批的人马,正站在了庄子外面。 瞧他们这威风凛凛的模样,似乎刚刚还要喝命这庄子里的掌柜与伙计,怎么还不赶紧出来接红灯娘娘的法驾,却冷不丁看到了院子里面,正朝了庄子门坐着的七姑奶奶。 大眼瞪小眼,良久没人说话。 然后,庄子门外面的红灯会烧香人与左右护法,忽然气势就慢慢的削弱了。 红灯会一直就在左近,那黄狗村子里面发生的事,他们可也通过那些被强行拘去参加酒席的邪祟们说了个清楚,当然也就知道了七姑奶奶。 于是,不仅庄子外面的人身上的煞气消失了,就连左护法手里提着的红灯笼,也悄悄的熄灭了。 一时间,整体气氛有些尴尬。 “啊……” 胡麻反应了过来,忙忙起身,便要作揖便忽然看到那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右护法猛得一伸手:“不用!” “你们继续!” “……” 说着,便勒了马,缓缓退出了庄子,退出了几步之后,还下了马,又把这庄子的门给关上了,旋即就是阵阵马蹄声响,快速的远去。 红灯会里,自是有无数人不解,红灯娘娘想到自家庄子里歇歇脚,怎么门都没进,就走了? 而右护法则是深深被刚刚看到的一幕震憾到了:“老白干兄弟,硬是可以啊,他居然,真的搭上了这小堂官的线了?” 院子里的众人,便又准备再次吃喝起来,可庄子门忽然又被撞开了。 众人皆不满又疑惑的转头看了过去,便见这次门外的,居然是一匹身上是血,无精打采的马,它大大的眼睛瞥了一眼正吃席的众人,垂着脑袋走了进来,径直走进了马厩,沉默的卧了下来。 院子里面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倒是胡麻无奈的叹了一声,向周大同道:“拿壶酒过去,给它添在槽子里面吧,瞧着它这模样,怕是晚上要失眠了……” “……今天晚上大概它也是唯一失望的吧?” (本章完) 第354章 入府境界 一番饮宴,尽皆欢畅,别说七姑奶奶这种最好热闹的,就连心神不宁,仿佛一直有着心事的张阿姑,也被这气氛感染,似乎从那疑心中缓了过来。 她身为走鬼人,少与人交际,便是乡邻及受过恩惠的人请她,也往往会让她独坐一桌,或是送了席面到她家里吃,如今坐在这热闹桌上的经验却是少,但也红着脸,端起了酒杯。 却是郑重的敬胡麻与七姑奶奶,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胡麻笑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姑是位可敬的人,以后没事了也常来庄子里坐坐,遇着事了,总要搭把手才能活下去。” 七姑奶奶也嘿嘿笑着,越看张阿姑越喜欢,咧着嘴道:“这姑娘多俊,好生养,回头七姑奶奶给你说个媒!” 只能说七姑奶奶不太会聊天,张阿姑的脸都红了,端起酒杯,满满的喝了两盅…… ……然后就醉倒了。 没奈何,胡麻也只好将她扶进了内院,住在了吴禾妹子曾经睡过的里间,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新的被褥给她铺上,这才重新回了席面上饮酒。 一群人对了七姑奶奶围着哄,又是敬酒,又是点烟,还恭维着,把七姑奶奶哄的那叫一个高兴,还在喝得醉熏熏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把李娃子收作了大弟子。 虽然只是借了酒劲,磕了几个头,连香都没烧,更没啥正经仪式,但李娃子这名份好歹是有了,以后遇着事,他便可以堂堂正正的请七姑奶奶过来了。 酒欢人快,狼藉散场,胡麻才回到了自己屋里,侧耳倾听,张阿姑正睡得香甜,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缓缓行功。 片刻后,他取出了几枚血食丸,放在了自己身边的桌上又靠墙坐着,慢慢入了梦境。 晃晃悠悠,只觉一阵迷茫,便已来到了本命灵庙,但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呼叫哪位转生者,而是进入了本命灵庙之后,立刻便紧张的向了那香案之后,隐藏在了黑暗里的神像看去。 这一看之下,果然不出所料,手脚都微微有些惊动。 早在他炼活了五脏之时,那神像便已大有不同,四肢脏腑,皆被金光充斥,头脑七窍之处,看去却是一片黑暗,藏在了香案后面,冷不丁看去,便像是一尊无头的神像。 但如今再看便赫然发现,这神像的头颅位置,也赫然已经充满了各缕细微的金线,交织纵横,模糊不定,看起来仿佛有着某种具备神秘意味抽象画。 五官七窍,更是极为清晰,便与彻底炼活,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了。 “果然……” 胡麻看着那神像,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按捺心间的激动,如今的自己,在守岁门道,竟算是已经入府? 不,还不算。 他盯住了那神像,在内心里默默的判断着,如今只能说,自己已经完成了守岁门道的入府修行,只是还差了血食的滋养。 早在几个时辰前,他在斩五煞恶鬼时,便已心有所感,只是当时一直忙着,无暇进本命灵庙来看,直到如今以本命神像照见,才算确定,自己果是修行大进。 早些需要极多时日,一点一点滋养炼活的首脑,如今竟已通透。 而原因,也非常的简单,在自己打开了镇祟府后,便感受到了那府内的森然煞气,滚滚不绝,穿身而过,竟像是将自己的全身洗了一遍,若不是借了胡家信物,怕是自己都撑不住。 这种阴气入窍,深入首脑脏腑血脉,本不是好事,常人受了,怕是大病一场,甚至一命呜呼,便是身为守岁,也要道行受损,许久才能养回来。 但偏偏,正赶上自己守岁门道入府之时,倒是一下子给了自己意想不到的神妙。 “当初的季堂,其实也同样如此?” 胡麻深深呼了几口气,稳住有些激动的心神,倒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平南道上,乞儿帮的帮主季堂。 这位也算自己在守岁入府的半个师傅,他便曾有类似经验,他被乌姥姥追杀,险死还生,最后竟是因祸得福,反而修行大进,起码也省下了大半年的水磨功夫。 自己如今遇着的情况,倒是与他相仿,只是更运气些,毕竟镇祟府里的煞气,堂堂正正,又沉重万分,不是乌姥姥能比。 乌姥姥也只是在追杀季堂时,无意中用阴气吹了他的孔窍,但自己却是结结实实,得到了煞气灌顶,头脑神魂,都因此而一下子洗得通透。 就如同在自己的修行道路上,铺设好了渠沟,只等把活水引进来,便可以彻底的逆转生死,登阶入府,本领大成。 而这活水,便是血食。 “呼!” 发现了这一点的胡麻,便立时退出,服下了手里拿着的两颗血食丸,再回了本命灵庙,急急的看了过去。 这时但发现随了那两颗血食丸的滋养,香案后的本命神像头脑处,那交织缠绕起来的细微金光,仿佛在茁壮起来,丝丝缕缕,金芒渐盛。 只是,那首脑脑部分,密密麻麻,经脉何其之多?两颗血食丸,却是只滋养了些微末节? “咦?” 胡麻都有些诧异,细细的思索了半晌,才微微苦笑:“福祸相倚?” 经得这一番镇祟府阴气洗身,自己的修行进度倒是提升了,甚至直接拉满,算是省去了整整一年半的苦功。 但需要的血食却更多了…… 其实早先洞子李家给的血食,是足够撑到自己完成入府修行的,还能有点剩余。 胡麻事后甚至猜想过,洞子李家,极有可能眼力独道,早就知道了自己入府需要多少血食,因此特意给了自己这些,还多给了三成,作为给自己的答谢。 但如今出了这变化自己对血食的需求,竟也多了两倍不止。 洞子李家给的,倒不一定够了。 “不对……” 而在如此想着时,胡麻心里,又微微一动,再度定睛看向了自己的本命神像。 这番经历,不是福祸相倚,倒像是另外一桩难得的好处。 早先自己修炼守岁人这个门道的本事,是从吴掌柜那里得来的法,确实是正经的法,但也不那么精细。 炼四肢,炼四脏,再到炼首脑,养七窍,按步就班,但也多有疏漏之处,简单来说便是,都是先生后死,再以秘法炼活但其间也难免会有一些顾及不到处,便如金刚不坏之身,留了破绽。 可现在,却随着镇祟府阴气洗身,倒是把那些细微处,也一一填补了。 如今自己需要的血食忽然多了不少,原因便一是头脑神魂,再就是这些细微处,也需要一一补上。 “这就像是到了瓶颈处,有高人一下子为我打通了奇经八脉啊……” 胡麻叹着,确定了自己得的这份好处不小,倒是心里不由得想了起来,究竟是镇祟府里的肃杀阴气,无意中帮自己完成了守岁人门道的一次全面升级,还是…… ……特意为之? 而朝了这个方向一想,他便也不由得转到了对镇祟府这个问题的思索上…… 镇祟府,镇祟府…… 非但一露面,便镇住了方圆百十里的邪祟,甚至连躲回了庙里,化身千万的堂上客,也能直接拘来杀掉,甚至还游街…… 若真有这么大的威风,岂不是自己以后真正拿到胡家的信物之后,想杀谁就杀谁,直接抖起来了? 另外就是,自己之前得了二锅头的提醒,只当胡家的家业,便是如同老火塘子一样的神秘存在,可如今,见着了镇祟府里面的各种布置,与森然凶威,却也不由得意识到: 镇祟府,本是门道里的,但瞧着,怎么倒像是官面上的? 胡家在十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定位,这镇祟府,对这个世界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呼……” 这些问题,便只是想着,都让人感觉沉甸甸的。 胡麻倒不敢奢望完全搞明白这些,但无论怎么说,自己接触了胡家信物,也并没有因为转生者的身份,而引起某些奇怪的变故,最大的疑虑已去。 如今,自己倒可以放心的谋划这件大事,早日将这信物,真正的拿到自己手里来了…… 反正如今的自己,只需要拿到了充足血食,便可以安心入府,而在自己入府之后,便该背得动这件东西了吧? 冷不丁想到这个问题,竟也觉得心里有些压力,但徐徐吐了口气,还是坚定了心思,要朝了这个方向一步步的走过去,毕竟现在看,转生者也都跟着自己下了水不是么? 关键时候总要坚定一些! 然后,也就在他看着那香案后面的本命神像,慢慢的思索着这些问题时,一片寂静无声的本命灵庙里,却是忽地响起了一个带了些许试探的声音:“老白干兄弟,可能听见我的呼叫?” “老白干大哥,二锅头呼叫,可能听见?” “……” 胡麻被这声音惊醒,缓缓吁了口气,笑道:“二锅头老兄,可以听见,不过你何时这么小心了?” (本章完) 第355章 抱上了大腿 “不小心不行啊……” 二锅头一听到了胡麻的回话,也像是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慌忙道:“老兄,你真的混出来了啊?” “我看到你跟那小堂官坐一个桌上吃酒了呀?那模样,那气派,我都看不穿她的底细,这明显一看就是位高人呀……” “……” 胡麻倒没想到,二锅头这么心急,心知自己之前攒了这个局,现在便也该好好的立起自己的人设,这样才方便以后透露一些情报,或是寻求帮助。 便笑道:“若真说起来,也算成了。” “我与七姑奶奶,之前就认识的,但算不得自己人,在这一次的事情里,我可是老老实实在她面前表现了一把,她交待的几件事,我都办得利索,而我求她救的人,她也救了。” “现在瞧着,她倒很瞧得上我,以后,大家好歹也算自己人了。” “当然……” 一边说着,他也压低了声音,道:“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我跟着她,总算又见到了山里那位贵人的模样,还跟他在一个桌子上略坐了会呢……” “啊?” 二锅头也慌忙压低了声音,慌忙道:“所以,这位斩了五煞神的贵人,真就是你说的山里那位?” “这我倒没看到……” 胡麻老老实实道:“但我确实能看到他出现在了黄狗村子,还与五煞神斗了一场,漫天青帐将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迷得五煞神身边跟着的小鬼吱哇乱叫,摸不着头脑。” “但那斩了五煞神的,却好像不是他,而是一位见过的大走鬼起了坛,但这大走鬼我了解,似乎还没有斩了五煞恶鬼的本事……” “反正当时倒有不少被五煞恶鬼拘到了喜宴上的阴秽,都瞧见了,伱的本事大,不如招了它们问一问……” “……” “借坛斩神罢了……” 二锅头也深深叹了一声,道:“招邪问事还是算了,我是有这本事,但我哪敢招?况且我便是敢招,它们也得敢说,牵扯到这等人物的事,它们怕是刚说了一两个字,便魂飞魄散了。” 胡麻也就跟着叹道:“是啊……” 反正说了刚刚那些,便差不多了,不再多言,说多了容易露馅,而且说多了不易让别人脑补。 脑补是种伟大的品质。 而二锅头在胡麻这里得到了确认,也是深深的呼了口气,忙忙的压低了声音,道:“那些邪祟不敢说,但咱们转生者是无所谓的……” “你说说,那位贵人,还有你抱了大腿的这位小堂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 “那位贵人不太了解,但这位小堂官的大腿,还是挺好抱的……” 胡麻道:“感觉她有点糊涂的样子,说话颠三不着两,瞧着身上也没有多少本事,问些什么吧,就知道装糊涂,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傻了……” “……” “嗯?” 二锅头闻言,却是忽地一惊,声音凝重的道:“千万不能这样想!” “糊涂?你要把她当糊涂,那你才糊涂了。” “也不想想,那位贵人在明州躲了不知多久,第一次出手,是斩了青衣恶鬼,第二次有动静,便是封了这么一位小堂官,能被这等贵人看上,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糊涂?” “以后你到了这位小堂官的跟前,可千万要小心着,别被人扮猪吃虎,摸去了你的底子……” “……” “扮猪吃虎……” 胡麻也努力的琢磨了一下七姑奶奶扮猪吃虎的样子,倒挺难想象。 扮虎吃猪她倒是挺擅长。 但听着二锅头的殷殷叮嘱,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一定小心着。” “确实,这等人物,不论是糊涂,还是装聋作哑,甚至是故意隐藏起自己的身份,都是有他目的的,咱们层次差得太远,最好不要妄加揣测。” 也在这时,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这才发现,不仅是二锅头跟她,连带着地瓜烧,也已经跟着进来了。 早先每解决完一件事,都是自己主动找他们讨论,毕竟身为老前辈,比自己淡定,但这次居然当晚便同时过来了,可见对这次的事有多在意,又有多么心急。 “就像这次,本以为只是江湖上的一番争斗,斗了那五煞坛使,让五煞神吃个亏退走罢了,孰料居然玩的这么大?” 白葡萄酒小姐似乎也有些感触,叹道:“分明是堂上老爷,却忽然便被人砍掉了脑袋。” “我来这世界时间也已不算短,且经历了几件,但见过堂上老爷被罚被驱逐,可是直接被杀,老实讲,这还是头一次呢……” “我们一开始,还担心太出风头,被盯上呢!” “现在看看,是我们想多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垫着脚,都露不出头来。” “……” 听她说着,倒是人人认可,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想过五煞神会死的事,对江湖门道里的人来说,在堂上客面前,能不吃亏就是好的,能让堂上客吃亏,便是大本事了。 殊料,如今竟是见着了一位庙神被砍了脑袋?吓不吓人? 感慨完了,白葡萄酒小姐才向胡麻道:“你早先攒这个局的目标,算是完成了?” “是。”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当然还要看后续怎么安排。” “我这次办得差让这位小堂官很满意,她酒足饭饱之后,也指点了我一句,说让我这几日里,进老阴山一趟,好歹向山里那位磕个头,表表功。” “若是顺利,没准能讨个差事呢……” “……” “进山里?” 二锅头听了,顿时极为凝重,道:“能让你过去磕头,可见对方是真的看上你了,听我的,你可千万仔细点。” “此事之重要不亚于对付五煞坛使。” “你若真能直接抱了那位的大腿,以后咱不知能赚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呢……” “……” “明白明白……” 胡麻忙答应着,然后赶紧反问:“你们呢?可都捞着了想要的好处了?” “那些憋宝人的身上,宝贝不少吧?” “……” 二锅头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宝贝……啥宝贝?” “我算是拿到了。” 白葡萄酒小姐听了,忽然轻叹了一声,声音里,竟似带了几分笑意,道:“搭上了顺风车,便也赚到了一份机缘。” “二锅头兄弟,你之前从狐棺村里要取的宝贝,在你那里一半,我这里一半,回头找个机会,可以将我这里的一半拿回去了……当然,账要算明白,你想拿回去,要给我同等报酬的。” “啊?” 二锅头明显有些惊讶:“你用不着狐棺村里的东西了?” “这说明……你拿到了更好的?” “……” “诶嘿嘿……” 不等白葡萄酒小姐坐实这令他羡慕的答案,已经憋了很久的地瓜烧也忽地得意的笑了起来,大声道:“我也拿到啦!” “感谢老白干前辈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也要感谢五煞老爷的慷慨……我逮了福煞坛使,赚了几件宝贝,又逮了那位运煞坛使,他身上的宝贝简直……” “……” “卧槽……” 还不等地瓜烧说完,胡麻便已经有些懵了:这家伙一个人逮了两个? 不对,她明明是几个转生者里面,本事最小的吧,既未入府,也没有什么势力撑腰,还瘸着一条腿…… ……话说她第二位坛煞啥时候逮的?早先讨论的时候,她不还说什么最怕运煞使者? 而且也因着只要毁了五煞祭坛就可以,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精力,甚至都没想着要连逮五个,也就放了一个,结果竟是被这个家伙,捡了漏去? “那……那这意思就是……” 但不等胡麻说出惊讶的话来,倒先是二锅头的声音颤颤响了起来,听着有几分呆滞:“就是,你们几个都赚到了?” “不是,我也出了大力啊,我可是借了红灯会的名义,把整个明州里的江湖门道都发动起来了啊……” “我这几天,天天的东奔西走,带了人追杀那五煞坛使,把整个明州江湖门道都翻了个天,吃也吃不好,睡也没睡好,还要哄着红灯娘娘闹小脾气……” “……但结果,你们都赚着了,就我没落着啥好处?” “……” ‘你也不是没落着好处啊……’ 胡麻听了他的话,心里都不由得想着:‘红灯会这不是要出一位皇帝了?’ “呵呵,要只说你没落到好处,那也不冤……” 一听二锅头这么抱怨,地瓜烧顿进不敢吭声了,怕这位前辈要分她的,但白葡萄酒小姐却是直接冷笑,道:“这两天虽然乱得很,但我也不是没留心外面的动静。” “你那里搞得动静倒是不小,但偏偏让那财煞坛使到处跑,拿一对金银娃娃到处造煞,这才搞出了这么大的一场动静来……” “若不是你小心,亲自出手对付他的话,又怎么可能被他跑掉?那对金银娃娃也就落你手里了吧?” “……” 二锅头一听,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另外两个,则也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浓眉大眼的二锅头,也有今天啊……” (本章完) 第356章 分香之权 “也不是落不着好处的,这才刚刚开始不是么?” 虽然心里对这位二锅头老兄竹篮子打水的下场有点幸灾乐祸,但胡麻为了团结考虑,却还是笑着安慰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次最大的好处,没准恰是要落在你手里呢!” “啥?” 二锅头如今的声音,听着有点消沉后悔的模样,有气无力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好处啊?” “五煞神都被斩了……” “宝贝也被人抢光了……” “我惟一能拿到的好处,就是拿回狐棺村里的那一半宝贝,关键我还得买回来……” “……” 许是到了这会子,他是真的后悔了,这一次闹得极大,堂上的都被斩了,更不知有多少宝贝,冤鬼被人清扫一空,便如之前那些生前供奉五煞老爷,死后也做了五煞老爷身边小鬼的阴灵。 五煞老爷一死,他们也被清理了大半,却还是剩下了不少,这会子自然也只能顺势依附到了刚刚建庙的红灯娘娘膝下,数量还不少呢。 也就是说,连红灯娘娘都落着好处了。 但偏偏,二锅头心疼归心疼,但也只能认了这么个结果,因为这次合作,本就是说好了的,大家各凭本事,赚来的好东西,自然也是自己留在手里。 简单来说,能赚着就赚着,赚不着的,别人也没道理分给自己。 如今见着事情已了,二锅头也是愈想愈头疼了。 “五煞神死了,事情却还没有办完。” 胡麻声音放慢了下来,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份量,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我一直跟在那位小堂官身边,也见到了山里出来的那位贵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话,倒是发现……” “他们与梅花巷子,似乎不是一条心呐!” “……” “梅花巷子?” 二锅头听了,顿了一下,道:“当然不是一条心了。” “梅花巷子里面住着的,是分香人,分香人都是有来历的,怎么可能与明州这位贵人一条心,呵呵,他们才是吃着明州最香的油水呢,说到底,红灯娘娘会还不是替他们办差的?” “知道我为啥能让咱红灯娘娘成为明州惟一的害,甚至得了建庙的机会?” “那就是我比其他血食帮更看得真切这里的利益分配,一直帮着娘娘打理方方面面的事呢,他们都觉得娘娘办事利索,才能起得来不是?” “……” “是。” 胡麻慢慢道:“但这一次,既是连那位贵人,也对梅花巷子不满意了,那么红灯会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 说到了这里,便先停住不讲。 “哎哟……” 二锅头却是明显的吃了一惊:“你指的是梅花巷子那分香的差事?” “这也是我……不对,这也是咱们红灯娘娘能惦记的?梅花巷子的背景可也不小啊,现在在这里的只是分香,那捉刀人呢?甚至,这小堂官头顶上的大堂官来了呢?” “……” “唉……” 听着他警惕的话语,胡麻都有点无奈的摇了下头,心想:“该你落着一场空啊……” 倒是想趁了这个机会,怂恿一下二锅头,去把梅花巷子给办了,毕竟这次的事情,自己也确实对梅花巷子不满意,却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出手。 毕竟对付这等,直接杀上门去,是不合适的,自己终究不是地瓜烧,要勾心斗角,玩人脉,但自己可没这么多的精力,倒是红灯娘娘会若想对付梅花巷子,那实力与根基都是有的。 只是二锅头老兄如今倒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怎么弄? “呵呵,我倒觉得这机会不错……” 没想到,这时白葡萄酒小姐倒是开了口,她仿佛也在深思熟虑着,慢慢道:“老白干只是感觉到了那位贵人与梅花巷子不睦么?依我看,绝不仅是这么简单。” “这次五煞凶神过来,明显便是冲了那位贵人来的,且牵连到了无辜百姓,死伤多少人,这本就是该梅花巷子出面的,但他们却一直躲在了城里,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既是梅花巷子想看那位贵人出丑,那位贵人,又怎会不乐见梅花巷子被逐出了明州府去?” “……” 二锅头听胡麻的意见与听白葡萄酒小姐的意见还是不一样的,顿时心里微动,道:“伱的意思是,那位贵人也很乐意看到有人取代了梅花巷子?” “我哪里能知道?”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那位贵人既是在明州这边封了小堂官,便说明这里是那贵人的地界了……” “既是他的地界那这里的油水若还是一直被别人拿了去,甚至还是与他不一条心的人,他心里能舒服?以他的身份,或许不好直接向梅花巷子出手,但某些事情的出现,他定是乐意的。”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风口而已,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不好说,但我们若想赚些好处,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大胆一把,不然,定要等着人家把好处喂到你嘴里来不成?” “就连老白干去抱了这大腿,也是冒险的啊……” “……” 一番话,说的二锅头都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否真的动了心思。 众人都感觉到了二锅头的态度变化,一时也不敢打扰他,只有地瓜烧试探着道:“老白干前辈,二锅头前辈,你们刚说的分香……很有好处?” “好处?”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若真能拿到了分香的权力,那何止是好处?” “指缝里露一点出来,够治你几百条腿的了……” “……” 地瓜烧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梅花巷子里的人属于什么门道,有什么宝贝护身没有,家里有几口人啊?” “……” “你可别打听了……” 二锅头一听都慌了,忙道:“这次你赚得最多,难道还不够?快别急着生事,堂上客都被斩了,你怎么不知道害怕?” “呵呵。” 白葡萄酒小姐却只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地瓜烧不抢你的,也不保证没有别人来抢这机会呢!” “有些事情,我们转生者能看出来,不代表人家原住民就看不出来,这梅花巷子是块肥肉,你们红灯会不急着动手,没准别人却是要冲在前头了。” “万一真有人提前向梅花巷子动了手,又入了那位贵人法眼得了人的点头,到时候你们红灯会不还是给人进供的命?难道到时候还要硬着头皮去动那位贵人的人?” “……” “咦?” 胡麻一直在旁边听着,倒是有些诧异。 白葡萄酒小姐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啊,她这会子拼了命的嘲讽二锅头,但要论起来,之前她也是很苟的呀…… 如今这么不遗余力的鼓动二锅头,却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二锅头似乎颇为心动的样子,倒不是他这人容易被说服,实在是其他人都赚了,独他落场空,心里失衡的有点厉害了。 正是最容易被说服的时候。 这人啊…… 你说你早这么卖力,做掉了财煞坛使,那对金银娃娃,可不就真的落你手里了? 如今倒好,这对金银娃娃,被七姑奶奶领回去养着了。 胡麻倒也不是没想把这对金银娃娃领回来自己养着,但这两个娃娃,厉害归厉害,却也不好伺候。 它们本是天地灵宝,可催财运,也可以迷人心窍,尤其是在被财煞坛使炼成了煞宝之后,威力更增,既可以护佑一方,富贵来财,也可以当成法宝,吹出金银之气,去惑乱心志。 若是拿到了,就连红灯娘娘会这等势力,也会当成压箱底的宝贝,好好的奉养起来,可偏偏这两个娃娃,又不像是普通兵器,拿来就用。 这是需要用专门的方法与精力,去供养着的。 自己是守岁人,又要学镇岁的法门,却是没有精力专门养这两个娃娃,万一耽搁了,无论是两个娃娃要造反,还是被自己给养坏了,都不值当的。 所以,黄狗村子这一局散场之后,胡麻便将它们两个留给了七姑奶奶,一是七姑奶奶如今是小堂官,也需要有人护法,二来也是七姑奶奶闲得狠,正好供养着它们。 需要的时候,便找她借过来就是了。 “反正诸位心里头都有数,也就好了,这次的事情,不得不说算是非常的圆满。” 见着火候差不多了,胡麻便也笑着垫了一句,道:“但事情刚刚办完,自然还会有些手尾,我会抱紧这条大腿的,若有情报,再来与你们讲。” “如今倒还不便多说。” “那位小堂官喝酒喝的多了,就在我这庄子里睡着呢,万一……” “……” “啊?” 一听这话,人人惊悚,忙道:“那你不早说?” “哪怕只是贵人身边的小堂官,也要小心她有独特的本事,如今明州可不安稳,我们刚得了好处,别阴沟里翻了船。” “……” 说着,便各自离去,倒让人感觉有种作鸟兽散的意思。 “至于这么害怕么?” 胡麻倒是有些诧异,不由得的想着,若是这样,那以后就可以用七姑奶奶的名头来吓唬他们了啊…… (本章完) 第357章 命浅福薄皇帝命 第二天起来,胡麻便感觉神清气爽,有种心头阴霾被一扫而空的感觉,胡麻起来了一看,便见吴禾妹子的房间,已经空了,被褥整齐的叠着。 问身边的伙计,则都说一早张阿姑便已经起来,天还没亮透呢,便离开了,只说了先不打扰胡麻,但以后庄子里有什么事,让小使鬼说一声,她便一定会过来帮忙了。 胡麻便也只是点点头,不说别的,洗漱过后,穿上了体面的布褂布鞋,然后出了庄子,在四下里看着。 没走多远,便见前方那是异常的热闹,邻里百姓都赶过来了,正围作一团。 昨天夜里,一场厮杀,吓的周围百姓都魂不守舍,头也不敢露,但见得这一天已经消停了,便也都大着胆子来看热闹。 府衙里,已经连夜派来了一支差役,一队民夫,如今正将这里昨天被杀死的无主匪尸,运到一块,就地掩埋,一个新的乱葬岗子出现在了老阴山的山脚。 而那掉在了地上的石像,却是无人敢碰,只是用红线圈了起来,倒如同什么景观似的,任人指指点点。 这会子,正人人议论昨天那帮子从山里出来的,凶神恶煞一般的土匪,以及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无头神像,还有那位号称神仙弟子的杨弓大爷。 这天下掉下了一具无头神像的事,本来就神乎其神,再加上有人传着什么夜里梦见了金甲神明拖着恶神穿村过巷,游行示威的事情,便更让周围的百姓们惊惧敬畏,顶礼膜拜了。 如今人人都猜测,这帮子山里出来的恶匪作恶,正是受了这恶神指使。 但也因为恶神犯了事,所以被咱明州府的神仙出手给斩了,还大老远的拖了回来,以示惩戒。 至于那位杨弓大爷,就更神秘了。 乡亲们都说那位杨弓大爷是神仙子弟,知道山里有土匪作乱,威胁到了咱们这里的百姓,所以特意派了他下来帮乡亲们除匪呢。 一来二去,杨弓身上的神秘色彩倒是愈来愈浓重,而连山外的百姓都如此的议论他,山里那些受了他恩惠,或是跟了他杀过土匪的人怎么说,就更难想象了。 “堂上客可以轻易乱了一个地方,胡家后人又可以一句话帮人改命……” 胡麻如同外人,看着这场祸事引发的种种后果,都不如的感慨着,这世界上的某些力量,还真是神奇啊…… 不过,当务之急,自己还是得进山里,找山君问些事情。 既是斩了五煞,与山君再见个话,是必须的,但胡麻倒没有急着进山,而是耐心等了几日,看看这斩了五煞的事情,会不会引发其他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可结果倒是让人惊讶。 斩了五煞,天降神像,听着是件离奇的事情,明州闹了匪祸,死人无数,也似乎是件残忍的事情,但这些事,出了也就出了。 掉落神像,便围起来,任人观赏议论。 死了人,也就埋起来,最多是过来几位走鬼,帮着念念咒,烧烧香,帮其安祟,以免作乱也就是了。 当然,就连这些仿佛都是多余,这一次死的人虽然多,但却都老老实实,别说不肯安宁,出来作乱了,晚上守在自己坟边哭一场,那都得是捂着嘴的。 周围的乡邻百姓,对于究竟是谁斩了这无头神像的事,可不知道答案,知道答案的又不敢乱说,也只能任由了这些乡里的百姓们各自猜测着,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 有人猜是那位红灯娘娘,有人猜是七姑奶奶…… 反正是在明州地界,左右躲不过这两位。 当然,事后红灯娘娘听了这传闻,会是什么反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守了两天,见没什么异常动静,胡麻便也放下心来,寻了一个时间,进了老阴山。 将驴拴在山外,他独自进入林中,找了一片空地,然后便烧起了三柱香,朝了空地长长一揖,念道:“恭请山君降……” “不必麻烦了。” 之前需要念三遍,这回却是只念了一遍,便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了起来。 胡麻忙转过身去,便看到熟悉的树桩子上,山君的身影,淡淡坐在了上面,轻叹道:“才刚刚解决了那五煞恶鬼,便又急着进山里来了。”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这次事情做的漂亮,特意的跑到我这里来求个夸奖的?” “……” 胡麻闻言,便抬头笑道:“前辈也觉得我这次的事情做的漂亮?” “自打你一听说真有办法可以杀了五煞恶鬼,便直接定了这个计划,并且事到临头,也不犹豫,不纠结,甚至连句废话都没有,便将它除了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很不错了。”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如此说,可满意了?” “……” 胡麻听了,倒有些无奈了,顿了一下,笑道:“我又不是真来求夸奖的,其实这次的事情,我左右前后,大体都能琢磨明白,只有一件事还不是很放心。” 山君微微一怔:“哦?”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那选皇帝之事,究竟是怎么样的?所谓的皇帝命,又是指什么?” “便如你如今所看到的一般。” 山君见他问这个,却也笑了一声,淡淡道:“这世道乱了很久了,总需要一个皇帝来收拾这烂摊子。” “但究竟由谁来做这个皇帝,十姓与门阀,门里与堂上,也各有不同的意见与人选。” “这乱世要么不起,要么一下子便会掀将起来,各路奇人异士,世家与邪祟,都会下场压宝,而他们压的越多,皇帝命自然越多。” “当然,这种事情,无论一开始有多少,最后总归只会剩下来一个。” “这一次,伱是为了破五煞局,选了这么一位命性不足的,也算是给了梅花巷子一场教训,但事情已经办完了,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是不是选一个人,进这局里玩一玩了。” “……” 胡麻认真的听着,缓缓点头,然后听见了山君最后的话,却是笑了一声,道:“不是已经有了么?为什么还要选?” 山君听着,倒是有些惊讶:“你真想让他上?” “那姓杨的小子,毕竟无甚根基,在活人处讲,便是家徒四壁,无族群长辈护佑,无兄弟相扶,命单命薄。” “在门道里讲,便是不知出身,弃于血脉,无先人福泽,亦无阴神暗中保佑,命轻命浅,虽然这次你帮着他养了命,但要入这局里,怕是还远远不够吧……” “……” 对这阴泽命数等等,胡麻如今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隐约感受到了,却又无法成逻辑的梳理出来,听了山君的话,也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没有考虑让谁上不让谁上的问题,只是……” “这皇帝命,本来就是他自己拼来的,那我又怎能不尊他人命运?虽然他是个泥腿子,却是一个敢打敢拼,拿了命去搏富贵的泥腿子。” “那他既然可以凭了手里的刀与一口豪气,破了五煞局,谁又能保证他成不了皇帝?” “……” 听着这话,山君竟是沉默了许久,胡麻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变得凝实了一些。 良久,才听他叹道:“你这态度,有点吓人啊……” 胡麻倒是微怔,笑道:“前辈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其实,我本来只认为你是在立威。” 山君坦然道:“只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其他人,胡家不在乎,什么梅花巷子,什么皇帝命,只要胡家的人愿意,便是一个乞丐,也能让他有皇帝命。” “当时这人压不住煞气,险些身死,也是你替他改了命,不是么?” “你已经吓住了所有人,立了威,而若从实际角度出发,立过威后,便该开始挑选真正适合胡家培养的人了,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居然真的在考虑,难道你不觉得……” 他顿了顿,才忽然道:“……一个泥腿子,没资格的?” 胡麻皱眉向山君看了过来,诧异道:“最一开始,难道不是前辈你先……” “我只是知道你有这能力,却没想到你会把这种事当真。”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明州闹煞,乱作一团,梅花巷子出手,是合理的,那些久居城里的世家老爷,招兵买马来除匪,也是合理的。” “若借了镇祟府荡开这煞气,镇住那万千冤魂,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也无不可,但惟独……” “……” 说到这里,他都叹了一声,道:“官身便是官身,泥腿子便是泥腿子,偶然用用他可以,真要让他入了这个局……” 胡麻听到这里,已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笑道:“我倒没瞧见什么官身,什么泥腿子,上面的人不管,自然会有下面的人管,下面的人管了,上面的未必不能变成下面的。” “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合理么?” “……” 山君看着胡麻,似乎也在倾听他内心里的一些想法,但结果却让他都有些惊讶,居然可以感受到胡麻内心里的那番坚定。 良久,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叹道:“不得不说,你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胡麻忙道:“谁?” 山君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恶鬼……” “敢与整个王朝为敌,从地狱里爬出来,藏匿于人间的恶鬼……” 今天计划要加更的,但昨天胸闷进了医院,今天起来还是要去做一下彩超,不知道时间多久,但回来之后就继续码字,争取早点更上。 (本章完) 第358章 狱底妖人(三更)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心里一惊,凝神向山君看了过去,却已不敢冒然回答。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堂神阴祟,各行其矩。” 而山君也是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但你可知,这世间另有一种邪祟,他们无视黄昏之界,游于阴阳之外,他们假借人身,行妖祟之事,他们不尊天地,不敬朝堂,也无视法纪。” “他们藏匿人间,只为造孽生事,祸乱天下,他们杀人血祭,无视人命,甚至游戏朝堂,秽乱宫廷……” “……你有时候,便让我觉得你像他们!” “……” 胡麻听到这话,心里已是极惊,但这一次,反而更强迫自己,淡然的面对这个问题。 他知道山君有听人心善恶之能,却是不想被他察觉。 只是皱起了眉头,才缓缓说道:“这世间邪祟无数,各有害人的法子,我听婆婆讲过这些,也听洞子李家的老爷说过,但是……这与皇帝命有什么关系?” 山君直视着胡麻,声音低低的道:“与我们正在说的皇帝命没有关系,但与对待皇帝的态度有关系……” “这些邪祟,自地府爬出,描皮画骨,装扮活人,藏匿人间,细数近百年来各地发生的祸事,血腥见闻,竟差不多都有他们的影子……” 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才道:“伱如今听不到他们的动静,那是因为,二十年前,他们便迎来了一次大清洗,十姓联手,将他们杀得杀,除得除,皆已销声匿迹。” “但在二十年前,他们可是行事乖张诡戾,让人闻之色变。” “便如前朝就有一个邪祟,甚至一度以术士之身,潜入朝堂,秽乱宫廷,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最后升无可升,甚至假借皇命,作十万人祭,意图升仙……” “夷都国师试图阻止他,毁他血坛,却惹怒了他,大发凶狂,将皇帝也剥了皮,挂在金銮殿上……” “……” “卧槽……” 连胡麻听着山君这话,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皇帝剥皮的事,他是早就听说过的,也偶有猜想,如今听着,居然真是转生者干的? 这老兄爬的这么高,还搞得这么大……十万人祭,这相当于几个地瓜烧?意图升仙,但是这……这不像个修仙的世界啊? 声音都有些艰涩,小心道:“然后呢?” “这位妖人……” “……”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最后当然还是十姓联手,才把这妖人拿住,由此搜出了不少恶鬼,杀了一批,而这妖人,也被碎骨磨魂,永世不得超生。” “也因着他的大逆不道之举,才使得如今这天下成了妖世、凶世,镇不得邪祟,各地妖魅丛生,祸乱天下……” 他声音越说越低,似乎也有些事情,是根本不想聊的。 沉默许久之后,才轻叹道:“当然,我与你说的,并不只是这些。” “只是有些感慨,这些来历神秘,甚至有人说是爬出了地狱来的十世冤鬼,虽然行事邪诡,无法无天,但偏偏偶有一些时候,竟也会突发奇言,倒让人琢磨不透了,便如……” “……朝堂皆枯骨,伟力在民间。” “那妖人剥了皇帝的皮时,便一边在朝堂上撒尿,一边说了这话,然后一人直面三千铁甲禁卫与护国法师,还有十姓里派出来的异士。” “嘿嘿,那一场斗法,以上京为坛,赌一国气运,当真是昏天暗地,天崩地裂。” “自有门道与能人异士以来,便再不曾有过这样的斗法了……” “……” 胡麻听到了这话时,便快要压不住心里的惊悚,这没跑了,不仅山君会有这种想法,哪怕不听山君的这番讲述,自己也可以直接确定了。 这位术士,定然就是转生者里的某位前辈,什么伟力在民间,这种想法,怎么会诞生在这样一个世家横行的世界? 而且,山君的这番讲述里,也真的透露了这群前辈,当年玩的有多大,甚至透露了一些隐秘…… ……就是这老兄,引发的那一次次大清洗? 这特么的,你剥了皇帝的皮,搞了十万人祭,人家不清洗你,又清洗谁? 心里快速的思索着,又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了解到山君这种层次的存在眼里,转生者是什么样子的,便急忙问道:“但是,这妖人图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难道,是他也想做皇帝?” “……” “皇帝……” 山君倒是沉默了,低声道:“关于这些邪祟,没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自是有人说过他们意图夺国,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疯子,要学握这世间各种门道,学到最厉害的邪术。”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是从鬼门关深入爬了出来的,做出各种来,便是为了将活人世界拉入地狱,让活人尝尝十殿幽冥的滋味……” “但各种说法自是很多,我却又总觉得,能说出那等话来的,又不像是如此残忍……” “所以,我倒相信一个并无根据的说法……” “……” 胡麻微微一惊,下意识跟着压低了声音:“那是什么?” 山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道:“那群恶鬼爬进人间,其实不是争皇位或什么的,而是为了……屠太岁,争天命!” “啊?” 冷不丁听着这句话,胡麻都愣住了,声音都似有些变调:“屠太岁?……你指的,便是那太岁老爷?” “争天命又是什么?” 要说屠太岁,像二爷这样的割肉工,不是天天都在屠?红灯娘娘会这样的血食帮,甚至以屠太岁为业了都,这怎么会成为转生者的目标? “不那么简单的。” 山君倒是叹了一下,道:“太岁老爷降世,滋养遍地邪祟,便是连我也捉摸不透那是什么,这世间人也只知供养,不敢触怒,不敢深究,不然就会莫名其妙的疯狂与死亡,或是变成邪祟。” “但毕竟也有胆子大的,传言太岁老爷伴随天命入世,若能找着太岁源头,便可以寻得天命,获伟力加持,兵解成仙。” “当然,说法虚无缥缈,但据我所知,包括之前祸乱天下的那只邪祟在内,他们也确实有不少人,在试图寻找太岁源头,而十姓也在暗中阻止着他们。” “至于具体的……” 他说到这里,却是微微顿了一下,道:“那就是连我也看不明白的了,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还有资格看到。” 听山君说到了这里,胡麻便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心思如电转,快速的思索着,面上却也只是淡淡笑了一声,然后道:“前辈,你说的这些个问题,我倒没想过,不管是选皇帝,还是屠太岁,之前甚至不曾听闻。” 说这些话时,直迎着山君目光,全不担忧他会看到什么,只是笑着道:“但我不了解那些邪祟,但有些事倒也不防承认。” “相比起什么世家贵人,堂上老爷……” 微微一顿,他才直迎着山君的双眼,轻声道:“我确实更倾向于这泥腿子。” “起码,比起高高在上的世家,比起借了这个机会逼我现身的梅花巷子,比起那个除了收税分香,蛰伏不出,有也等于没有的府衙,倒还恰是这个泥腿子,更让我顺眼一些。”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向了山君道:“至于你说的邪祟种种……” “呵呵,我现在还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但吃人的恶鬼及恶神,却都见过不少了。” “这会子倒也难以想象,他们能给我什么惊喜。” “总不能,你是担心我们身边……” “……” “哦?” 山君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胡麻,然后才反应了过来,缓缓摇头,笑道:“那倒不会。” “那些邪祟,有着爬出地府,夺舍活人的能耐,他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顶着一张人皮,做着害人的勾当,无论做任何事,都需要小心他们混了进来。” 山君慢慢的说着,竟是从他慢条斯理的话里,都能听出对那些邪祟,或者说恶鬼深深的忌惮,让胡麻也不由得想到,连山君这样法力高深,超然的存在,难道都会害怕转生者? 可也就在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了这个问题时,却又忽然听到,山君话音一转,轻叹道:“但有关你的事,有关胡家的事情,却是不必有此担心。” “这些恶鬼,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独不会在此,不会出现在与胡家人,与镇祟府有关的事情里。” “……” 这斩钉截铁的一句,却使得胡麻心里忽地一惊,这会子倒是不用掩饰这心里的震惊了,只是忙抬头看向了山君,惊讶道:“为什么?” “看样子你家婆婆跟你提过他们的事,却没告诉你太多。” 山君笑了起来,道:“那次清洗,本就是你胡家带头,把他们找出来杀了的。” “他们又怎敢自寻死路,接近于你?” “……” “啊?” 听着这个问题,胡麻是真的没有控制住,表情异常惊讶。 山君感知到了他内心里的震惊,却也不由觉得好笑,道:“不然呢?” “你以为镇祟府三个字,镇的是什么祟?” 第三更来啦 (本章完) 第359章 不食牛教 镇祟,镇祟,这镇祟府三个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就在刚刚,胡麻还可以从容镇定的与山君交谈,但是听到了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憾。 镇祟府,自己前两天才打开来着,才刚觉得以后日子有奔头了,满心期待,但是,现在山君告诉自己,镇祟府镇的居然就是转生者? 不是,那自己这么大一个转生者,却准备要接手胡家的信物,继承这么大个镇祟府了? 那自己接了过来做啥? 砍死二锅头,脚踩地瓜烧,再抢了白葡萄酒小姐压寨,红葡萄酒小姐去放羊? 而这么一个消息,委实吓到了胡麻,但山君却似乎只是随口说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或许他也觉得转生者离老阴山太远,况且这本来就是镇祟府曾经做过的大事之一。 过去了多年,对于如今的胡家后人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了吧…… 如今感受到了胡麻心里的震憾,也只是微笑着看向了他,道:“怎么,害怕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胡家脑袋上,还顶着这么大个因果而已。”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努力调整着,向山君道:“不过我也好奇,若说镇祟府是镇压这些邪祟的,那么,我怎么没有看出来镇祟府有什么特别安排?” “况且,镇祟府不是很多年没有出现了么?……我听张阿姑说过了,既是如此,那又如何镇这些邪祟?” 听见他问,山君却也是皱了下眉头,道:“这事却是我也不甚知晓了,我只知道上京那一场斗法之后,国师重伤血满上京,不知损了多少人马,才将那恶鬼镇入了血坛之中。” “自那以后,十姓各领一职,胡家领来的便是镇祟这些天外邪祟之令,也确实做了不少事。” “只是,最后结果如何,又为何与孟家反目,我却不知道了,皇帝被剥了皮,王朝气运已散,我等皆遁入山中,躲开了这些恩怨,只有十姓,守着这人间。” “可十姓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却非我等外人可以猜测,如今想来,也应该与那传说中的石亭之盟有关。” “……” “又是石亭之盟,看样子这石亭子里,聊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啊……” 胡麻心思如电转,慢慢揣测着,梳理着心里的各种问题,慢慢道:“既是这群恶鬼,与胡家有关,那么前辈刚说的……” 微微一顿,道:“那个祸乱天下的邪祟,叫什么名字?” 山君点了点头,倒觉得胡麻的反应合理,轻声道:“那个邪祟本事大,来历也神秘,其身世早已被查清,只是某个村子里出来的孤儿而已,不知从哪里学了些门道里的本事,招摇了起来。” “如今,他所在的村子,早就已经被屠光了,而他既然被认定是恶鬼夺舍,原本的身世与名字也没什么意义,倒是他的一个名号,被人记着了。” “他曾自称为‘大贤良师’!” “?!” 胡麻都懵着了,还好聊着这个问题时,提前便有了准备,才控制住了内心,没有再激动起来。 大贤良师…… ……你特么干脆叫天公将军得了呗! 这真是,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你小子要造反啊…… “镇祟府名声大,权势也大,当年确实留下了不少因果的。” 山君看了胡麻沉吟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声,道:“虽然我觉得不必,但你提前小心着也是对的,那位妖人虽然死了,但确实听说他也留下了一众门徒,如今在各地搅风搅雨。” “门徒……” 胡麻倒是忽然得到了提醒,好奇道:“妖人留下来的门徒,也必是妖人,只是不知他们,又属于哪一门的?” “妖人门徒,名字也叫的古怪……” 山君说到这里,眉头也略皱了皱,道:“我只记得,那一支道统,似乎叫作什么‘不食牛’,自成一派,似有不吃牛肉的传统。” “不食牛道,这算什么名字?” 胡麻听着,也略略怔了一下,忽地反应了过来,不食牛,不食牛……不吃牛肉? 卧槽…… 这货果然很嚣张啊…… “是。” 他也强迫着自己收敛了心神,点头答应着。 已经意识到,这一番交谈,自己心理变化有些厉害,不想被山君看出来,便只作默默记下的样子,然后道:“还有一事,关于那明州府城里的梅花巷子,前辈是怎么看的?” 山君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倒管不着。” “要论起来,能管的是伱们胡家,你若真敢亮明了身份,跑去梅花巷子,让他们把后的分香交到你手里,想来他们也不敢拒绝,甚至巴不得。” “他们身后的人也半句话都不敢说,但你如今既然还没有真正的拿到胡家的信物,现在去说这个话,倒是还早了。” “……” “其实有用的啊……” 胡麻都心里叹了声,想着,自己这守岁入府,正需要一大批血食呢…… 一想到血食,人倒是一下子冷静了。 那么远的事情,想起来让人头痛,也有些摸不清楚的神秘与对未知的恐慌感,但一想到血食,可就实在了,于是便又问了一些山君有关杨弓的事,堂官的事情,便告辞出山。 出了老阴山来,被风一吹,这浮动的心思,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或许,这不是坏事?” 初时听到镇祟府的镇祟二字,居然与转生者有关,心里实在是吓的不轻。 可冷静下来想想,胡麻倒是又忽地心里一动。 似乎值得自己关注的重点,不是镇祟府的镇祟两个字怎么来的呀,而是山君在说这些话时的前头。 这一次布下了对五煞神的杀局,其实动静也不小,既引动了明州的江湖门道,也选了皇帝命,表面逻辑固然是通的,放到了细微处,还是暴露了自己与这世界人不同的地方。 转生者身上的一些烙印,是抹不掉的。 便如这个世界,对世家贵人的敬畏,对乡间泥腿子的轻鄙,是抹不掉的。 这世界的人便是知道有皇帝种子这回事,也只会认为皇帝种子会出在世家,出在府衙,甚至出在门道里,也只有转生者,才会不回当事。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世家老爷又不会多颗卵蛋,凭啥什么事都得先紧着你来? 这就是转生者的特点,想掩遮都掩遮不过去。 而山君作为在这次事情里,与自己前后配合的人,再加上他的地位与眼力,他其实也不难察觉到一些微妙处,但是他对自己全无怀疑,原因不就是镇祟府? 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认为,别的地方都有可能招来那等“邪祟”,但惟有自己这胡家后人的身边不会招来这些东西。 那么,这对自己,对自己身边的转生者,岂不就是一个天然的伪装? 低低呼了口气,他加快步伐,牵了拴在山外的驴拍打几下,哒哒哒的回到了庄子里面。 心里倒是隐约明白了起来,入府,拿到胡家信物自然是极重要的。 但是,研究一下其他的转生者,尤其是早于自己,早有红白两位葡萄酒小姐的那些转生者,同样也很重要,起码,要搞明白那批转生者,与胡家这镇祟府之间的恩怨纠葛才行啊! 默默在心里梳理了一番,便到了本命灵庙里面,在地瓜烧、白葡萄酒小姐,二锅头三个人里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呼叫二锅头。 这老兄虽然小心,但也踏实啊…… “二锅头前辈……” “二锅头老兄,能听见我的呼叫么?” “……” “哎哟兄弟,别这么客气,叫我一声二锅头就行,咱俩现在可是平辈的……” 二锅头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忙道:“不说这段时间都小心些么?我也正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 “我进山了……” 胡麻想着自己要问的事情,又不能问的太明显,便也琢磨着话题怎么开始,道:“去见了那位贵人,烧了几柱香,跟他磕了个头。” 二锅头兴趣果然一下子被引起来了,忙道:“那结果怎样?” “正奇怪着呢……” 胡麻故意道:“倒是真的见着了那位,不过遗憾的是,他也没对我说啥,只是点了点头,说以后我有事可以找那小堂官,然后,便交给了我一件奇怪的差事……” 二锅头急道:“快说,什么?” 胡麻道:“他居然交待了我一桩奇怪的差事,说是什么老阴山里,有一只三脚金蟾跑出去了,让我有空了去帮他寻回来……” “二锅头老兄,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种玩意儿?” “……” “啥?” 二锅头都激动了,颤着声音道:“三脚金蟾?老兄,你撞上了大运了啊……” 胡麻忙道:“这话怎么说?” 二锅头叹道:“成了精,有了道行的蛤蟆倒是不少,称得上金蟾的就没有,三条脚的,更是少见,但你还是年轻,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啊……” “那位既是让你去找三脚金蟾,便是给了你一个替他办差的名份,一天找不见,那就找两天,两天找不见,那就一直找下去喽……” “我靠,你小子真是赚着了,说声要抱大腿,还真就抱上了。” “人家,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啊……” (本章完) 第360章 上一代转生者 “哎呀呀,这些贵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胡麻得到了二锅头的解惑,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连连感叹,对这位贵人,心时充满了赞叹。 二锅头也同样叹了一声,才小心翼翼的道:“本以为你是个小心的,没想到偏是你办成了大事,那你问没问山里那位贵人,对分香的看法?”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也真的是对分香之事上心了呀,胡麻倒觉得心里微微得意,便故意的叹了一声,道:“没有。” 二锅头诧异:“啊?” “完全没有。” 胡麻老老实实道:“我本来心里想的话挺多,但一见着那位,便忽然感觉脑袋空白。” “话也不会说话了,胆子也小了,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给了什么差事,我就办什么差事,有关梅花巷子的事情,我是连一个字也没敢提啊,二锅头老兄,这事我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伱?” “……没有没有。” 二锅头听了,倒是微一遗憾,却还是道:“这不能怪你见着了那等人物,咱们这点子道行,哪能不怕?” “再加上,本身就是转生者,心里有鬼,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你做的对,但我这几天吧,还真的琢磨了一下,甚至探了探口风,怎么说呢……” “……” 难怪一上来就要问这个事,他居然真的开始下手了?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之喜,本来以为二锅头这性子,真想让他对梅花巷子下手,还得等一段时间呢,忙道:“如何?” “意外的顺利啊……” 二锅头苦笑了一声,道:“那梅花巷子,本是这明州府城,最有威望的地方之一,但如今,衙府与明州府几位有些底子的大家族与门道,居然都与他疏远了。” “我倒感觉,怎么这梅花巷子像是已经被架空了,就等着被人排挤走了,选新人头上去呢……” “……” “疏远?” 胡麻也是略略一怔,才反应了过来。 看样子,明州府这边的世家与衙府,都不是傻子,当然,自己这胡家后人的面子,也出乎意料的大。 当初在镇祟府内,自己看向了梅花巷子,一声冷笑,说他这小堂官做的不怎么样,其实也是一种态度,表明了不满,只是自己也不太清楚这句话的份量,竟比想象的大。 二锅头本就是被白葡萄酒小姐等人说动,如今再一试探,发现难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那么他再不下手,这内心里可就真煎熬了。 “那就看老兄你了……” 胡麻想着,却是笑了笑,道:“虽然我没敢在那位贵人面前问,但那小堂官的话音却听得出来,这机会好着呢。” “替这样的贵人办事,还想着等他完全点头,是不太对的。” “等人家点了头,这就是份差事,那无论谁去做都可以了,而如果在他点头之前,便将梅花巷子撵了出去,别说好不好处,这本身就是件功劳啊……” “……”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想必二锅头老兄是会明白的。 “有道理啊……” 二锅头都一下子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海里正在飞快的琢磨着什么。 胡麻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笑着改了话题,道:“对了,我也正有事情想请教,在咱们之前的那些转生者,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 “之前的?” 二锅头怔了一下,道:“大清洗后,大部分都消声匿迹了,你问这做什么?” 胡麻道:“抱上了贵人大腿,我心里也没底,想看看他们怎么做的。” 再没比这个理由更理直气壮的,二锅头也苦苦思索了一下,道:“还别说,我认识的也不多,只是曾经还在西山道上学本事的时候,呼叫过一位,代号碧螺春。” “但他也只是指点了我几句,便隐去了,我与他在现实中也没见过面,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他们那些人,似乎都神叨叨的,与我们这一代的转生者交流不多。” “……” “碧螺春?” 胡麻怔了一下:“他们的代号,不是酒了?” 二锅头道:“那就不知道了,我遇着的这个是用茶来做代号的,听说过的几个,也是这样,但是不是全部都这样就不清楚了。” “……他们的风格听说也跟咱们不太一样,咱们这一批,还是躲起来过小日子的比较多,而他们的话……” “……” 胡麻听着,顿时关心,道:“他们又是怎么样的?” “我也只是听说……”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他们好像都比较注重杀人全家……” “?” 胡麻听着这个答案,都懵住了,又想到了地瓜烧,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确实都更偏向苟起来,而这小妮子,说起来还挺复古的? “那么……” 也是微微一顿之后,他才慢慢的,小心的问了出来:“比咱们早的这一批转生者,清洗之前,都做过什么事情?” “这些?” 二锅头听胡麻问了出来,自己却也怔了一下,道:“我都忘了,你其实从第一次联系到转生者,至今也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算起来还是一个新手,很多转生者的事不了解。” “与咱们一样,转生到了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而且大家都小心,也只在需要彼此的时候才会互相联络。” “便如我们也只是因为同在一个地方久了,才会熟络起来,但很多时候,大家都只是各自忙着各自的,行踪交汇时,才会互相联系,寻找机会。” “这一来,信息完整与透彻,当然也就没那么便利,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你有啥情报给了我,我看着机会合适了再帮着转过去而已。” “如我此时知道的,也只是我们并非第一批转生者,比我们更早一批的人,如今大概都已经五十至六十岁了吧,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世界活动的时间,都已经有了四五十年。” “但这一批人,在之前的第二次清洗之后,便也绝大部分都销声匿迹,许是一部分被杀,另外一部分察觉了危险,躲起来了……” “……” 听着他的话,胡麻却是心里微动,道:“躲起来么?” “会不会,有一些人,是已经知道了转生者需要做什么,比如使命什么的……” “……” “使命?” 这本是胡麻听了山君的话后,自己揣测出来的,二锅头听了,却明显有些发懵,然后笑道:“就转生者们这德性,能有啥使命?” “整活还差不多。” “反正就我见过,或是听说过的,有转生者立志娶够一百个老婆,有要扬名于整个窑子行业,有躲了起来过小日子,还有头铁的要去抱贵人大腿的……” “大家各玩各的,虽然都是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叫醒的,但自从被叫醒之后,再没听见啥动静,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 ‘所以,对转生者来说,其实还有个共同点,便是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叫醒……’ 胡麻默默的串起了这些信息,倒是意识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没有经过这件事。 其他转生者都是重新投胎过来,三岁至十岁之间,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天然可以借本命神像来修行,可以联络,学到本事的机会比旁人大。 除了前世的记忆,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一个共同点,但自己却没有,自己是被婆婆唤来,半道出家了的…… 自己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苍老还是年轻?除了叫醒他们之外,又特别的嘱咐过其他的事情没有? 只不过,这个信息太过重要,胡麻却也不敢随意的问出来。 只能幽幽的一叹,道:“但我之前在白葡萄酒小姐的介绍下前往安州,见了其他的转生者组织,却是发现,她们似乎对十姓的清洗非常恐惧,如今便已经开始做起某些准备了。” “二锅头老兄,你对这清洗事件又了解多少?是十姓里的人做的,还是十姓里的……某一家?” “……” “不清楚!” 听了胡麻的话,二锅头的回答居然异常确定,低声道:“不仅我不清楚,我想其他转生者对此也都不太明白。” “我只知道,这一次清洗,是差不多出现在二十前那批转生者可是吃了大亏,但究竟怎么执行的,他们怎么被找出来的,却实在搞不懂。” “说实话,若是能搞明白,大家也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所代表的这批转生者,包括红葡萄酒小姐,也都不知道第次清洗与镇祟府有关,甚至有可能是镇祟府主导了这一次的清洗?’ 胡麻默默点头,借了山君给的信息与二锅头老兄的信息,相互映照,便分析出了不少事情,然后才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那么,我现在好奇的其实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太岁老爷,究竟是什么?” 先更两章,看下状态 (本章完) 第361章 最诡异的事物 胡麻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的复杂。 如今的他,对太岁血食这种事物的认知本来也是复杂的。 要说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七天,便一直在被喂食这个,如今自己对于血食,那已经非常在行,瞅上一眼,便知道这血食质量如何,味道怎样,好不好蒸熟,好不好入药…… 但若说不熟,那便与其他人一样了,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来自于哪里,又为什么会有这种种妙用…… 甚至,连它为什么会被称为太岁,为什么会常年保持着如同活物一样的特征,但又可以一年一年的被割下来吃掉,都全然不明白。 “嘶……” 二锅头听见了这个问题,也不由得有些倒吸凉气,道:“老兄,你现在真跟之前不一样了啊,怎么对各种问题都这么好奇的样子……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我又不养猫……” 胡麻道:“况且,我如今正是入府时候,还打算替咱们红灯娘娘会往血食矿上走一遭儿,不了解清楚怎么行?” “谁让我生在了山里,与转生者联系上的这么晚……” “……” “你是生在了山里,但也因此有了抱上那条大腿的机会了啊……” 二锅头嘀咕着,然后也仔细想了一下,才低声解释道:“不过你若问我这个问题,我好好琢磨了一下,能告诉伱的,只有一句话。” “不知道!” “……” 胡麻都大感意外:“啥玩意儿?” “不知道!”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托辞,也不是我藏私不告诉你,是真的不知道。” “别看我是做血食生意的,但我也只知道这玩意儿吃了有好处,割了能赚钱,可它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这等好处,那真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啊……” “其实……” 说到了这里,他倒是苦笑了一声,道:“这世上有阴秽邪祟,妖精鬼魅,各种邪门的手段,还有我们这些不明所已的转生者。” “但说白了,我其实一直都认为,这太岁血肉,才是这世界最诡异的事物。” “只是因为它到处都有,这个世界的人也都熟悉了,适应了,所以反而不觉得那么奇怪了而已。” “但你想啊,这么庞大而怪异的血肉,就这么莫名的出现在了世界的各个位置,偏偏它的血肉,又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神效,有的能强身,有的能治伤,有的能滋养神魂。” “不仅如此,还割了长,长了再割,都不用施肥……” “……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科学啊!” “……” 他都越说越迷茫了,叹道:“当然了,我们也只知道这玩意儿吃了有好处,因为咱不是最早吃的嘛,经验都被人总结出来了。” “但也别光看到它的好处,太岁血肉可是有着各种不同分类的,黑白青红,只是四个基本类,还有一些更神秘的呢,甚至能让人突破修行本领的桎梏。” “门道里的人,有登阶入府,上桥归乡,堂上的有案、台、府、殿之高下,乡野的邪祟也有游、邪、恶、封之别,想要学大本事,哪个不得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登阶?” “但有些太岁血肉,便可让人一步登天。” “当然,这只是好处,还有不知多少坏处,或吃了变邪祟,或被迷成了疯子……” “但连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搞明白,我们又哪能啥都知道?” “……” “若说起来,倒也确实如此啊……” 胡麻听着他的感慨,也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有道理。 自家寨子里的二爷,割血食割了一辈子了,但问他啥是血食,他也只能指着肉山说,那就是血食…… 确定了从二锅头这里,确实问不出什么,胡麻便也只好暂时作罢,而二锅头也明显是被胡麻刚刚的话给撩动了,细细的想了半晌,便要离开,去好好的琢磨。 临走之前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对了,还有那杨弓,他现在在那位贵人眼里,算是什么情况?” 胡麻听着这个问题,也认真的琢磨了一下,道:“起码,是被那贵人记住了的吧?” “明白了……” 二锅头缓缓的叹了一声,一缕香线,就此分开。 被清洗掉的一代转生者,来历神秘,又带来了各种邪滋与诡秘力量的太岁老爷,名存实亡的朝堂,以及新皇帝的诞生…… 带头清理了转生者的镇祟府,以及导致了十姓暗流涌动的石亭之盟…… 一时间,就连胡麻内心里也有些沉甸甸的,已经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某些事情到了指边,也许,只要自己再进一点点便有可能搞明白。 但如今,是去寻找上一代转生者的踪迹,还是先搞明白镇祟府的秘密?或是培养皇帝? 不! 想着这些问题时,胡麻却也渐渐的冷静,或许,真正现在需要放在首位的,还是太岁老爷…… 这才是诸般诡异神秘的源头啊…… 甚至抛弃了这些疑问不谈,如今的自己不也需要一大批血食的供养,才能真正入府让自己稍稍有了探究这个世界秘密的资本? “该真正去血食矿上看一看了,不然,终是离太岁老爷太远……” 心里倒是默默的想起了一件事,早先自己便已经与徐香主约好了去血食矿的事,如今算算也该到了日子了。 心里默默梳理了一番,胡麻确定了各处都还算消停,便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只是其他的都好说,想着走前要见杨弓一面,却没想到,这小子自那日进了山,倒是一直没再露面。 但也就在这一日,正刚刚吃罢了饭,准备叫李娃子进来吩咐些事,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刮进了堂屋里面来,旋即小红棠嗖的一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一脚飞踢,将什么东西踢了出去,然后才拿着自己的血食丸,在旁边慢慢吃着。 胡麻立刻睁开了眼,看着腮帮子鼓鼓的小红棠:“什么东西?你刚刚什么什么给踢出去了?” “没有啊!” 小红棠翻着白眼,要再爬回梁上。 “真是没用啊……” 正在这时,外面却是一个人走了进来,却见来的竟是杨弓,怀里还抱着一只瘸腿小鬼,没进门槛呢,就在怀里欢天喜地的向了胡麻连连的作揖:“胡老爷吉祥……” 杨弓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谄媚的小鬼,生气的丢在了一边,小红棠也出溜一下子从梁上跳下来了,吓得这瘸腿小鬼又往外跑。 跑到了门槛外面,还是转身,向堂里磕头:“胡老爷万事大吉……” “啊这……” 胡麻看着都有些无语了,转头要拿点青食给它,小红棠已经出去追出去了,杨弓看着自己的小使鬼被摁在地上打,也不心疼,只是骂着: “活该挨揍!” “天天的白食青食吃了这么多,还打不过一个女娃娃……” “……” “那你要这么算,它指定是打不过的……” 胡麻都有些无语了,还是过去拉开了小红棠,将一大块青食塞给了瘸腿小鬼,这才转头看着杨弓,笑道:“你怎么来了?” 几天不见,杨弓如今身上倒是换了一件体面的锦袍,完全看不出早先那身为红香弟子时的阴戾模样了,反而有点呆呆的,双眼无神,迷迷糊糊走了进来。 忙引了他坐下,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也没受什么伤。 怎么如何瞧着却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胡麻兄弟,我这趟出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等着喝了半碗茶,杨弓才缓过了神来,脸色凝重的向胡麻道:“头一件,我……” “我被红灯会撵出来了……” “……” “啊?” 胡麻装着吃惊的模样:“你犯了什么大过?” 心里却是明白,杨弓出来是必然的,红灯会如今敢留他才是怪事。 “不是,不是犯了什么大过……” 杨弓忙说着,但看着他这模样,却还有些迷糊似的,道:“我也就是之前帮着山里的乡亲除了那群匪患,没办好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 “但也不知怎么地,会里的香主与左护法就找上了我,我以为他们是要罚我呢,却不想他们只是还了我的命贴,让我以后自在行事,不必奉娘娘的旨意了……” “你看,说的好听,但这不就是要把人撵出来?” 说着,竟有些愤愤的,还有些失意:“我们红香弟子,无家无业,无依无靠,都靠了会里吃饭呢,谁不害怕?” “……” “是是是……” 胡麻是了解如今红灯会这个想法的,但置身处地的顺着杨弓想了想,如今的他,大概还真的无法理解这里面的变化与红灯会的态度。 虽然他如今得了名声,转了运,但实际上他还是一派江湖眼光,在他看来,山里那些人家,左右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论起身份地位,可比红灯会差得远呢! 但也不急着解释,只是顺着了他的话说着,又道:“另外一件呢?” 杨弓闻言,嘴唇颤了颤,仿佛受了极大的委曲,道:“我……我成亲了。” “啥玩意儿?” 相比第一个问题,这回胡麻是真的吃惊了。 而杨弓一听,却是更加的委曲了起来:“防不胜防啊,我只是喝顿酒而已,喝得大醉,一醒过来,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姑娘睡在身边……” “……胡麻兄弟,碰到了这种事,你说吓不吓人?” (本章完) 第362章 血食矿主 听杨弓说了一个大概,胡麻能怎么说呢,只能说这小子,如今命确实变好了? 却是在那次除了匪患之后,杨弓带了人回山里,不知受到了多少山里人家的欢迎,几个村子连手,纷纷捧出了好酒好肉伺候着。 甚至连距离很远的一些山内人家,都牵了驴,拉着车,远远的备了金银,牵了牛羊,担了酒食过来犒赏了。 杨弓等红香弟子,哪见过这种场面,皆激动高兴。 而在席面上,那些有身份,有辈份的长辈,或是村户之间的一些地主老财,也都一个劲的端起碗来恭维,还问他们的身份,年龄,祖居何处等等。 不少人都纷纷表示自家村里有合适的女子,想许配给他们,杨弓等人皆是大窘,纷纷推辞着,没接这个话茬,可后面谁也没想到啊…… “你小子心挺野啊……” 胡麻听了,都吃惊了:“去人家村里喝顿酒,当天晚上就把洞房给进了?” “不是啊……” 杨弓一下子就委曲起来,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山里的酒喝着口顺,但是上头,我一醉过去就不知事了,醒来要喝水,这一摸滑溜溜的,软软的……” “细节就不用描述了……” 胡麻忙阻止了他,也是满心的好奇忙道:“然后你就成亲了?” “不成亲不行啊,人家是黄花大闺女……” 杨弓一脸尴尬,道:“况且那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里良田无数,骡马成群的体面人家。” “说是生米成了熟饭,那也只能嫁了,又说我没个住处,特别拨了处宅子,还分了几个仆人过来伺候……” “……” “嘶……” 胡麻倒是觉得离奇了,此类事情倒是不难理解,只不过,杨弓如今在山里确实有了声望,冥冥之中,也赚了气运,但如今应该还没有显山露水。 那些山里的人家,难道嗅觉如此灵敏,这么早就开始下注了? 正疑惑间,杨弓又叹了一声,道:“事后我觉得也不对劲,还问她怎么回事,她也说不知道,就是梦里迷迷糊糊,被她去世的爷爷奶奶给推到我这里房里来的。” “谁知是真是假……” “……” “这……” 胡麻都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看样子,活人不一定有这份眼力,但死了人的未必没有。 如今的杨弓在活人眼中名声响,本事大,没准在死人眼里,更吃香呢! 只能拍了拍他的手掌,叹道:“既如此,便认了吧!” “听你这一说,这丈人家里底子倒是厚实,伱正好要离了红灯会,留在那里过日子,不也正好找吃食?” “……” “关键就是在这里了……” 杨弓一下子悲愤起来,忽然起身,把内堂里的门关上了,这才转头看向了胡麻,一脸的愁容,这态度把胡麻都吓了一跳。 然后才听见杨弓凑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着:“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胡麻兄弟,你要是给我说出去了,我就只能跑外面去跳河了,我……” 他纠结着,恨恨的,往下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身子虚啊……” “?” 胡麻一下子懵住了,呆呆看着杨弓,眨了眨眼睛。 杨弓道:“就是那个,就是我们负灵的,平时太累了,所以,就那个什么……” 看着杨弓比比划划,努力想说清楚的模样,胡麻忽然伸出了手: “别说了,明白。” “……” 然后默默的起身,到了床边,摸索出了两个瓷瓶,回到了杨弓面前,往他手里一塞,叹道:“负灵人出身嘛,大家都懂……” “这三颗血食丸你拿着,可都是我们守岁门道的好东西,你吃了之后,也别再用以前的法门来炼,就只是任着消化就行了,想来总是能补得回来的。” 杨弓顿时惊住了:“这也可以?” 胡麻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一个红香弟子,还能没见过?” “我们吃这都是保命的啊!” 杨弓道:“拼了命才能赚上一颗半颗,都留着用来对付硬点子的时候了,谁会用在这道道上?” “那现在就是往这上面用的时候了。” 胡麻闻言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他的手,道:“这就当我给你的喜钱了,你且收着,别委曲了新娘子就行。” 看着杨弓如今又纠结,又激动的模样,心里倒是不由觉得好笑。 命数命数,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杨弓的命性,无论在五煞,还是山君眼里,其实都是非常浅薄的类型,虽然说,他现在理论上有皇帝命,但真要去角逐的话…… 胡麻也只能暗自摇头,差得远,差得太远了。 自己对门道里的事已经了解了不少,但对这命数之说,还一知半解,只能大体咂摸,也就无法帮到杨弓太多,如今,大家也只能先按了各自的命数走着。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搞明白了这命数之说,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帮上他一把。 当然,还远着,如今的自己,信物没拿到,本事也没学全,暂时还没有打算,真要投入到那么一场诡谲神秘的棋盘里去。 而在这天,解决了杨弓的大事,也对他的去处有了一些了解,胡麻便放下心来,在庄子里摆了席面,请杨弓喝了一场,到了夜里时,却看到有骏马红轿子来到了庄子口处。 却是山里的新娘子不放心,亲自带了人过来接了。 “有的躲在城里,有的躲在山里,别看这小小明州,家里底子厚实的多着呢……” 胡麻瞧着他们那阵仗,都暗自点头,门道里的人终是属于江湖,而最不容小觑的是他们。 一说起来,那山里的人家,似乎较为贫脊,但也不知道有多少村子屯粮养马,关注这天下局势,说不定,还有很多世家人,在见这天下局势有变时,便躲进了山里,等待着时机降临呢! 如今盯上了杨弓的,便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是擅长四下里押注的,而且看起来低调,养了多少读书人在身边呢! 这世道官府低调,读书人出来的也少,但论起来都是有见识,有学识的,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着,那不是憋着什么坏,就是在琢磨造反呢! 要论起来,这些事情,也真有趣,可以更好的看清这个世界,但对自己来说,当然还是入府的事情最要紧。 胡麻心里明白,便在送走杨弓之后,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如今入府的事情却也简单,有足够的血食滋养便是,只是如今自己手头上血食不少,但也只够一半,那么另外一半,便也不由得让胡麻动心了。 寻个时间,便入了趟城,找到了徐香主那里,提了一壶好酒,两盒腊肉,往桌上一放,便笑眯眯道:“之前说的山里那血食矿……” “正想知会你呢,该动身了,再不去,不定生什么变数呢!” 徐香主也知道红灯会之前忙乱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忙的啥,但对于他早就跟胡麻说好的事,却是一直放在心上,忙将提前准备好的契约文书之类,一并堆到了桌子上。 “你啥时候能动身?” “……” “还真有机会往血食矿上去了?” 胡麻看着那一叠契约文书,心里都有些激动,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跟徐香主眉来眼去的说这事,还怕出了差池。 没想到,这徐香主办事就是妥当啊,忙道:“这两天的就能过去。” “不过……” 接过这契约文书之前,他还是郑重的向徐香主问了一句:“徐叔,您也知道这刚刚接手过的血食矿,里里外外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又要安抚众人,又得各处打点。” “我又是个没经验的,去了也得适应一下子,所以,明年这矿上,交到会里来的血食产量,不一定够啊?” “你当咱红灯会是什么地方?” 徐香主一听,却是直接怒了,冷眼看着胡麻,道:“咱们这么不体恤下面人的?” “会里把这血食矿让你管,便是信得过你,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 “啊?” 胡麻看着严肃的徐香主,也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懂了。” 明年但凡是交回来一点,算我输…… “走之前你去老盘算那里拜会拜会,约好了时间,你们一路过去也就是了。” 徐香主又嘱咐着:“这上血食矿,可跟你们管个庄子不同,得带着这位老供奉哩,早就打过招的,又一起饮过酒,这老哥又是个经验足的,想来差不了事。” “知道。” 想着这欠了自己起码两百斤血食的老算盘,胡麻觉得带上他一点压力也没有,便干脆的这一天就去了。 到了地方,胡麻也是上来就先深深的一揖:“老先生,以后就是咱们爷俩好好合作了……” “别介!” 老算盘大模大样的,抬手阻止了胡麻行礼,道:“叫声老哥哥就成了,咱年龄差着,但辈份可不差,我是会里的供奉,你是会里的堂柜,到了娘娘寿辰,咱都坐一个桌哩!” “现在你在我面前充晚辈,想以后到了矿上多分好处对不对?” “跟你讲,我老人家可不好糊弄……” (本章完) 第363章 巫人门道 一是为了自己入府的血食,二是为了长长见识,多了解一下太岁血肉,为将来做准备。 这往血食矿去的行程,倒是如今胡麻最放在了心上的,当然,去之前,胡麻也得先安排好庄子里面的事情。 按理说,自己既然要去豁子岭,替红灯会接手那里血食矿上的产业,这个庄子便也要让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庄子里就没了个主心骨,回头开了春,谁负责这周围的接送押运事宜? 而且,胡麻就算想找个自己人都不成,因为想成为一个庄子的掌柜,除了先头的掌柜写荐信,还得接手的人本领够硬,而且有功劳,得到了会里的认可才行。 而现在他们这个庄子里,除胡麻外,本事最大的是周大同,炼活了两条腿,而且自悟了翻墙越脊钻洞子的本领,轻身功夫甚是了得,可对于接手掌柜而言,却也仍然还差得远。 正常来说,想接手一个庄子,起码也得有了炼活四肢的本事,当初胡麻在明面上四肢不成的情况下能上任,本就是特例。 但胡麻肯定是不会教出来的,好容易才在这庄子混熟了,怎么能教给别人?于是临行之前,便向会里写了封荐信,要让李娃子暂时替自己守了这庄子。 徐香主那里自不必说,都是自己人,但其他人那里也多少得有个说道,对此胡麻却没有废心,而是直接悄悄的向二锅头透了个底,可别小瞧我们庄子里这李娃子。 他为了奔个前途,自愿到了那走鬼小堂官手底下,做了一位负灵哩! 当然,名义上只是大弟子。 二锅头听了这话,恍然一惊,立时去安排了,只一天功夫,便已安排妥当,随意让李娃子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一应钱粮都少不了。 胡麻听着都惊讶了:“会里的人那么好说话呢?” “哪啊……” 二锅头道:“娘娘亲自下令的一听这事,立马就答应了,甚至还想着……” 听他顿了一下,胡麻忙道:“啥?” 二锅头道:“甚至还想着把你撸下来,直接让人家做掌柜呢!” “?” 胡麻都怔住了:“娘娘这也太不念旧情了吧?” 当然,在二锅头的劝说下,胡麻这掌柜的位子还是保住了的,名义上这庄子里的掌柜还是他,只是李娃子也升成了管事,带着庄子里的伙计留在这里而已。 有他看着便等于是七姑奶奶看着,胡麻倒也放心,但还是叮嘱了他们,真有什么事了,便直接跟红灯娘娘说。 实在不行,进老阴山里磕头去。 至于他,则是打点好了行李,买来了一辆马车,用那只驴拉着,将自己的血食,平时用的家伙什等等,皆包封起来,堆在了车上。 而人手的话,他大部分人都留给了李娃子差使,自己则只是带了周大同,周梁,赵柱。 “就这几个人啊?” 到了出发的日子,老算盘看了胡麻带的人手,顿时一脸的吃惊,压低声音道:“老弟,你当咱是去山里踏青呢?” “咱是过去干黑活……不对,接手产业的啊!” “如今那矿上,都是青衣恶鬼当年留下的徒子徒孙,嘴里咬着那块肉不放,咱是要过去抢这块肉来的,你只带这三个人,能够使?” “……” “也不是三个啊……” 胡麻诧异的看着老算盘,道:“再加上伱,这不是四个呢?” “啊?” 老算盘都懵着了,道:“我是过去负责记账造册的呀,真要动起手来,我可不上的……” “行行行,知道的。” 胡麻看了他一眼,心里呵呵一声冷笑。 不过,他自己对这趟行程,也是很有自信的,虽然只带了三个人,但却是三个入了门的守岁人,本事不说高,手上却都有绝活呢! 而这,也恰是他们这群从寨子里出来的少年与别人不同的地方。 其他庄子里的掌柜,想调教一个守岁弟子出来,怕不都得用上个三四年功夫,才勉强能独挡一面,还要看天赋。 但胡麻不同,他身上的绝活多,从洞子李家学来的守岁人绝活,不仅能自己用,还能挑选合适的,教给了周大同他们几个人。 如今周大同只炼活了两条腿,周梁炼活了左手,赵柱炼活了右手,对别的师傅而言,都会觉得这样的徒弟基础还没打好,不用教绝活,但胡麻却直接挑选了可以从一手一脚开始练的,早早让他们上手了。 若真要与人较量,只要对方道行没有高出他们太多,这几个家伙其实一点也不怵。 “你心里有数就行,来前老徐也跟我讲了,知道你年龄虽然不大,但是个办事稳重的,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跟你出来哩……” 见着事情已定,到了出发的时候,老算盘便也殷勤向胡麻叮嘱着:“但有一说一,真去了豁子岭,也不能大意。” “那豁子岭的血食矿,本来就曾经是青衣帮的产业,离咱们红灯娘娘会实在太远了。” “出事了都来不及救援的。” “另外,那里穷乡僻壤,民风彪悍,还住了一支巫人,会养虫儿害人。” “等到了那里,你们可千万别仗了自己守岁人的身子骨硬,就不将人家放在眼里哈,一个不小心,那是要吃亏的。” “……” “巫人?” 胡麻听了,也略略一怔,低声道:“老哥哥,你说的这巫人,又属于什么门道?” 老算盘见胡麻问,便得意起来,捋了一下稀稀拉拉的胡子,叹道:“走江湖的雏儿,多像你一样,遇着了人,就先问人家是什么门道,但这能有什么用?” “守岁走鬼,负灵刑魂,司命害首,把戏盗灾,巫蛊降头,江湖上都传天下术法,莫不出此十门,但又有谁学的术那么正统呢,又不是十姓里的,还不是能学到啥就学到啥?” “不过啊,咱明州那地界,或是大北方,多是守岁走鬼,负灵把戏,而巫蛊降头这两门道,却是盛于南方七道,你了解的少也是正常的。” “我老人家这会子能跟你讲的,也只是遇着了他们,千万小心,遇事先陪三分笑,有事了按着规矩来,便差不了事。” “再者,我也非得叮嘱你们一句不可,巫人的姑娘美,但你们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可得忍住……” “……” “嗯?” 胡麻倒是一怔,忽地有些想将周大同给留在庄子里了。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用,只是姑娘的话,大同应该瞧不上,若是那里有什么俏寡妇才麻烦。 边想着,也起了兴致,与老算盘谈论了些巫蛊降头及盗灾三个自己平时没多少机会了解的门道,倒是愈聊投机这老江湖本事不见得有多大,可对各门道都熟得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当然,有几分真几分吹牛便不知道了,除非聊守岁门道,其他门道老算盘就算是在那胡扯,胡麻也分辨不出来。 倒是这一番谈论,周大同等人都被这老家伙给吸引过来了,反正这一路路途遥远,便也都凑了过来跟他打着趣,问这问那。 老算盘聊开了兴子,也把自己说的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一说得高兴了,还说自己卜卦看相也擅长,最擅长给人看姻缘,把他们几个都说心动了。 忙忙的凑了过来,挨个跳上驴车,挤在一边请这老算盘看自己啥时候能娶媳妇,将来能不能赚出个大宅子来,在寨子里好好的风光一番。 “哎哟……” 老算盘先抓过了周大同的手相看了,顿时满脸赞叹:“你这命可了不得啊,封候拜相,万人之上呐!” 周大同道:“谁问你这个,我啥时候能娶媳妇?” 老算盘倒是呆了一呆,又仔细瞧了一会,道:“这姻缘不太好说,怎么瞧着全是半路夫妻的呢……你这命里好像没个原装的啊……” 周大同倒一下子紧张了,忙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不?” 老算盘都呆了一下:“你这娃子有点贪心哇……” 不等周大同问得明白,旁边的周梁和赵柱,也都已按捺不住纷纷的爬到了驴车上来找他给算。 这老算盘便摇头晃脑的,说什么周梁是万金之命,能娶公主,贵不可言,赵柱是猛将之命,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就连胡麻,也在一边看着好奇了,难道这老家伙还真的会算? 这世道倒没见少走街串巷给人算命披字的,但照自己的理解,似乎没有哪个门道里的人擅长这些,而正常来说,这些人似乎也是归把戏门的人管的呀,简单来说,都是统一划到了骗子行当里…… 可这老算盘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难不成这个老家伙,还真是会深藏不露的高人? “好了好了,泄露天机可是大罪,我已经说了你们将来的命数,再想问我财运姻缘啥的,可就不能白讲了啊……” 正惊疑着,老盘算已是图穷匕见,端起了架子,道:“再问,就得给钱了。” 三人刚刚才动了心,纷纷紧张着:“你真会算?” “只要你们给钱,就会。” 老算盘大略略的道:“给的再多点,还能帮你们改命哩……”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忽地都狠心摸出了小银饼子与铜板来,胡麻在旁边瞧着,心里也忽地踏实了。 还好,哪有这么多深藏不露的高人,明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老骗子嘛…… (本章完) 第364章 深山异犬 一路上说说笑笑,几个人再加上一驴一马作伴,倒也不枯燥,眼见得日落星沉,几番变幻,已是将将到了衮州桐县豁子岭。 早先胡麻前往安州,路途遥远,走了一个月,但没想到,来这血食矿,因着道路崎岖,跋山涉水,翻脊越岭,竟也足足走了七八天。 到了这会子,他们早已深入了衮州地界,周围多是无名的野山,山林深沉,处处可见怪石嶙峋。 也难怪徐香主能力排众议,把这血食矿的好差事派给自己这么个只做了两年掌柜的新人啊。 光是看这地方,便知道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其他的掌柜,也也未必有那么多要过来抢的心思,他算顺手推舟了。 不过胡麻倒不介意,离远点也好,反正这里只要有足够的血食就行了。 “终于到地方了……” 拿出地图辩认了一下周围的山势,老算盘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按这图上说的,过了这条山脊,应该就到了那处矿上,小家伙们都警醒起来吧,咱们是过去抢食的,人家不一定有脸给咱!” 周大同横巴巴的,道:“怎么地,他们还敢动手?” “看守血食矿的,多是有家有业,倒也不敢做事太绝,毕竟他们溜了,也怕咱会里找他们家人说理不是?” 老算盘道:“但世间大仇莫过于夺人饭碗,咱们就是过来夺人饭碗的,所以也别想着人家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就算不敢明着杀人,那各种小心眼也肯定少不了的。” “总而言之,咱能顺手把这血食矿接过来就好,发财的机会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会。” “……” “明白着呢!” 胡麻听出了老算盘这是在故意提醒,便笑了笑,道:“他们若是好好说话,咱们自然也不会无礼。” “但如果真到了要动手的局面,那少不得也得见见血。” “……” 这话却已说的露骨了些,老算盘是怕他们年轻,一时气盛,与对方争了争执,胡麻却是需要提醒周大同他们,别真以为是过来踏青的。 可以不与对方撕破脸,但这撕破脸的准备,那是一定提前做好的。 继续向前,却是愈发深入了山中,远远的看去,前后都已层峦叠嶂,只知身在山中,却不知在山中何处了,只能按了地图,沿着脚下那几乎辩认不清楚的山路,一点点摸索着向前走去。 这血食矿每年都要往外运送血食,道路自是有的,但是这里林子仿佛有种不正常的茂盛,路边生满了杂草,脚下的路也似有若无,透着股子深林的邪性。 渐渐的,他们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走在原来的山道上了,只是不停的挥刀劈斩拦路的藤蔓,以免绊了驴蹄子或是车轮。 这赶路自是辛苦,再加上知道那血食矿近了,说笑声也少了,气氛稍显沉闷。 照理说只是翻过一个山脊便到,但他们在这林子里,从晌午时分,一路快走到了天昏,遍目所及,却仍是一片的参天古木,脚下的山路,却是根本已经看不清楚了。 “难道……” 胡麻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瞅了一眼老算盘,见他也正拿起了地图,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正迟疑间,却是忽听得道边,响起了“汪”的一声叫。 突如其来,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忙向旁边看去,竟是一条大黄狗,它躲在了树后,伸出了半只脑袋,眼睛暗红,森然的看着众人,只叫了这一声,便悄悄的退回林子里面去了。 众人齐齐的站住,倒觉得气氛悚然,看着那黄狗消失的方向,一时心头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这……” 良久,周大同太带头尴尬的笑:“谁家养的狗,倒是把人吓了一跳……” “荒山野岭,哪来的狗?” 旁边的周梁沉闷闷的跟着开了口:“我看倒要小心些。” 周大同毫不犹豫的跟他抬杠:“不过就是条野狗而已,荒山野岭的跑出条狗来有什么好奇怪?” 周梁道:“有人家的地方才叫狗,到了山里的野狗,那叫狼。” 周大同倒一下子被噎着了,看看胡麻与老算盘,却见那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向前行去,刚进山时还说说笑笑的众人,似乎气氛更加的沉默了。 早先看着越过一条山脊,便能到了地方,但如今感觉已经走了数个时辰,周围却还是一般的深林巨木,幽幽雾气,从林间飘了出来,暮色也更深了,只有车轱辘碾过了地上藤蔓的枯燥声响。 大羊寨子里的一行少年,本就是在林子里长大的,但如今也感觉心头有种莫名的沉闷,总是下意识向林子深处看去,但又看不见什么。 “大同哥你别害怕,老是往林子里看……” 跟在驴车旁边的赵柱,都忍不住提醒道:“二爷以前说过的,走在老林子里,不能瞎看,冷不丁你看到林子里面有什么在向你摆手,伱就被勾过去了。” “我哪害怕了?” 周大同嘴硬着:“我就是替咱探探路而已……” 边说边靠的驴车更近了一些,说话的时候底气都不是很足了,偏生那驴上的老算盘,也抬起了头来,低声笑了笑,道:“小心一点是对的,咱可是往血食矿上去。” “有肉山的地方邪祟也多,这都是有数的,说不定这林子便也邪性着呢!” “……” 他这一说,周大同顿时一凛,若有条尾巴,这会子肯定夹起来了,只是越走离了胡麻越近。 如今的他们,眼见得暮色越来越重,也急着快点到了那处血食矿,烧碗热汤水喝,脚步在枯草丛里,发出了擦擦的声音。 却也正在这声音都仿佛要被林子给吞没了时,忽然之间他们又听到了路边,猛得响起了一个凶戾的声: “汪!” “……” 这声音也不甚响亮,但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却是吓得众人心里一哆嗦,身上的汗毛都炸了一层。 有那么一瞬间,魂都要从身体里飞了出去似的。 足足有那么一两息时间,众人都站在了当场,没有说话然后才微微恍神,转头看去,却是正好看到了一条狗。 正一点点退回了林子之中,眼睛一直幽幽的盯着他们。 这次众人看得分明,那条狗一身黄毛,眉间有白斑,赫然还是刚刚向众人叫过一声的那只。 一时心里生出了无端的古怪,莫名其妙的,只觉心里不安,周围打着旋儿的山风,都阴冷了许多。 胡麻向车上的老算盘使了个眼色,对方却只是略略摇头示意。 于是胡麻便不动,旁边的周大同却忍不住,忽地一咬牙,拎着把刀就冲了过去,在刚刚那狗出现的藤蔓处劈了几下,但是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狗的影子? 倒仿佛众人刚刚听到的狗叫,只是幻觉一般。 “跑远了,我们接着走吧!” 胡麻见着众人皆心神不宁,便低声提醒,然后转头往驴屁股上一拍,示意继续前行。 不论是周大同,还是周梁赵柱,拉车的驴,或是那匹慢悠悠跟在车边的马,倒都继续走着,但无形之中,心头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古怪的狗究竟什么东西,接连两次过来叫了一声,明明也没有别的什么,偏偏就让人吓了一跳,心思不宁。 况且,连续两次都是它,莫非,它一直跟在众人身后? 一想到这,便又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但身后枝丫交织,已经将他们的来路给封上了,看不清什么,只是愈看愈让人觉得心间有股子不详的氛围。 再往前行,心头都已留了神,说话的声音都是没有了,眼睛看着脚下崎岖的路与藤蔓,心神却都在旁边留意着。 却也没想,刚刚穿过了一大团黏连纠织的荆棘,众人又忽地同时停了下来。 胡麻先看到的,便停下了脚步,旋即周大同等人也都发觉了,好奇的抬头,呆呆看了过去。 这一看去,却都是眼前一亮。 如今已是近了黄昏,林间看着夜色已至,但如今到了片空旷地方,却还有昏黄夕光从天垂落,照在了周围几棵参天巨木之上。 他们前方的一株大树之上,如今赫然爬着一个穿了蓝色裙子,满头银饰的女孩。 她皮肤在林间的暮光下,白的有些妖异,看着约摸十几岁年龄,模杰煞是好看,身后背着一个竹筐,瞧着像是个采药的。 这会子正光了脚丫,裤管袖子,皆挽到了肘窝处,白嫩双手双脚,抱在了树干上,姿势多少有点滑稽,也正伸着脑袋,向了树下看来。 两边彼此看见了,都有些好奇,一双大眼睛与好几双眼睛对视着。 “这小姑娘不是夏人打扮?是巫人?” 胡麻也没想到会遇着这么个小姑娘,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番,忽地心里微惊,提醒道:“小心。” 却是炼活了七窍之后,他目力过人,已是一眼看到女孩头顶之上,枝叶掩映之间,赫然有一条周身发绿的怪蛇,正缓缓探出了三角形的脑袋来,蛇躯磨擦树干,慢慢的转动着。 瞧着,距离女孩的脑袋,已不过数寸距离。 (本章完) 不请假,但欠的加更要缓缓 不请假,但欠的加更要缓缓 第365章 养蛇的女娃娃 “嗯?” 那抱在了树上的女孩,本来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群山外来的人,却是一下子听到了胡麻的提醒。 她也明显的脸上一惊,小脑袋一转,便向了树上看去。 但也同样在这一刻,那条盘在了她头顶之上的青色怪蛇,已经忽地弹动了身子,快的倒像一条绿色的闪电,忽地就窜到了女孩白晳的脖子旁边。 胡麻见着,已是心里微沉,但却还是忍住了,没有随便的就去出手救人。 这一路过来,他也已经向老算盘打听清楚了,山里这一支巫,与外面的夏人生活习俗多有不同,所以这趟进山,便要守住了各种各样的规矩,以免莫名的得罪了人。 如今自己要救这女孩,怕也有些麻烦,距离太近,无论是鬼登阶,还是五雷金蟾吼,使起来都慢,若是想提刀扔过去,自己可没专门练过准头,万一误伤了那女娃子,可就麻烦了。 况且,虽然只是一眼,但他也看了出来,这女娃模样古怪,爬到了那么高的树上,说不定也有些本事在身上。 可他反应了过来,周大同等人,却不由得一声惊呼。 只是胡麻都没有把握,他们更是没有。 也在下面众人一片惊呼之中,那碧绿的怪蛇,嗖的一声从树上弹了下来,探过了女孩的脸颊,但却没有咬人,而是露出了整个的身子。 这时才看得清楚,那条蛇居然有人臂般粗,近两丈长,它前半身窜进了女孩后背的筐里,后半身才慢慢的从树干上滑了下来,蜷曲的身子里,居然卷着株灵芝一般的草药。 女孩也欣喜的从它身体里拿过了草药,它后半截身子,这才爬进了筐里,脑袋从筐里探了出来,吐着唁子,瑟瑟发抖的样子。 女孩拍了拍它的三角状脑袋,嘻嘻道:“绿儿乖,下次不要怕高啦……” 声音软糯,舌头似乎比外面的人多了两个弯,听起来有种怪异,但又清脆甜美的感觉。 ‘这蛇,是帮她采药的?’ 胡麻瞧见了这一幕,倒也微觉诧异,亏得自己不是江湖上的雏儿,虽然提醒了,但却没有出手干预,不然,莫名的因果恩怨,也就这么出现了。 正想着时,那女孩已经再度抱着那株大树,一点一点从从树上出溜了下来,看了胡麻等人一眼,便走了过来。 她的草鞋便系在了背后的筐上,一晃一晃,但她也不忙着穿上,两只脚丫并纤美足踝,就这么踩在了林间的枯草与荆棘里。 来到了约两三丈外,她却是停了下来,忽地歪着脑袋,打量了胡麻等人一眼,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转身,在旁边的树丛里挑挑捡捡,折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在空气里虚劈了两下。 做完这些,才又对准了胡麻等人,向前走来,离得越近,手里的树枝便扬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向胡麻抽过来一般。 “喂,小姑娘……” 周大同忙向她叫了一声,但这女娃居然不理,只是越走得近了,眉头便皱得厉害,小脸都沉了下来,瞧着颇有几分凶巴巴的模样。 周围人都有些惊讶,难不成只是因为提醒了女孩一句要小心,便已经得罪了她? 只是,现在自己倒该怎么办? 周大同与周梁、赵柱两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慌,要搁在平时,有人对胡麻不利,他们肯定要直接拔刀子的,但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个女孩…… 正想着时,站在前面的胡麻,却也一动不动,由着女孩靠近,但她手里扬起的树条儿,却没有抽到胡麻的身上,只是睁着一双俏生生的眼睛,与胡麻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她便已经与胡麻擦肩而过,快走了两步,向了旁边一株生满藤蔓的大树后面,用力抽打了过去。 一边抽打,一边还骂了两句,但不是官话,分辩不清。 “呼……” 而她这一抽打,那藤蔓后面,也忽地响起了动静,竟是从草丛里钻出了一条额上生了白点的大黄狗来,口中呜呜作响,作势欲咬。 但女孩只是挥着树条儿,凶狠的向它打了下去,但树条儿轻飘飘的,打的自然也不重,那大黄狗却仿佛非常害怕,挨了两下,便夹着尾巴,呜呜咽咽,一路向了林子深处跑去。 胡麻等人看得仔细,那条狗,赫然便是刚刚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两回,朝着他们这一群人叫过了两声的黄狗。 打跑了黄狗,那女孩才扔了手里的树枝,歪着脑袋打量了胡麻他们一眼,在她打量的时候,她身后的竹筐里,那条绿色的蛇竟也探出了脑袋。 与女孩保持着一个姿势,好奇的打量,场景既古怪,又统一。 胡麻看着她,抬手揖礼,道:“这位姑娘,咱们是从山外进来做生意的,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刚刚这是……” “嘻嘻……” 不等胡麻说完,女孩忽然开口,学着胡麻刚才说话的样子道:“小心。” 她刚刚在树上安慰那条小蛇的时候,说的话腔调婉转,轻柔清脆,是标准的巫人口音,但这会子却是故意学了外面的官话,短短两个字,却煞是可爱。 说完了,也不多跟胡麻他们说,只是光着脚丫,一蹦一跳的转过身,进了道边的林子里去了,身影快速的消失。 “这是啥呀?” 周大同他们都懵着,有种搞不明白状态的感觉,面面相觑,加上那头驴,倒像四只呆头鹅。 就连胡麻,也只是猜到了稍许,不敢确定,却是看向了身边的老算盘,低声道:“老哥,刚刚那究竟是个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小姑娘好心哩……” 老算盘也看向了那小姑娘消失的地方,低声道:“她帮咱们解了一难,不知省掉了多少麻烦事哩……” “解了一难?” 几位伙计闻言,顿时都有些紧张,忙忙的看向了周围,却见林子里一片空空荡荡,暮气仍在,但那诡异的雾气,与之前笼罩在心头上的诡异气氛,却已消散了不少。 “咱们刚一进林子啊,就被人盯上了。” 老算盘也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心有余悸,低声道:“我也是瞧见了那条狗第二次出现,才确定了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狗。” “是蛊犬。” “有些巫人擅长此道,用炼制过的蛊虫,去咬了那条狗,这条狗便也成了蛊犬,受了下蛊的人驱使,过来向人叫上三声,一声惊心,二声驱魂,等叫了第三声,咱们也就被人下了蛊了。” “……” “居然还有这等手段?” 周大同等人想起了刚刚那条狗,也确实觉得有些诡异,皆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胡麻则是皱了皱眉头,道:“你既是瞧出来了,怎么不提前提醒?刚刚我有把握,一刀剁了它的。” “亏得你瞧见了我的眼神,没有真出手。” 老算盘慌忙道:“刚才可是在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诡异气氛,谁知道周围藏了什么怪东西?你这一动手,怕是不知引出什么来,都向我们身上招呼。” “况且那条狗既是蛊犬,伱真剁了它,没准反而中招,巫人下蛊,防不胜防,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故意送了这条狗过来给你杀的?” “……” “还有这么邪门的?” 胡麻想了想那狗的模样,又道:“那如果中了蛊,又会怎样?” 老算盘摇了下头,道:“那也不知道。” “这蛊犬叫上三声,只是一种下蛊的方法,就跟下毒的手法一样,但中了蛊之后究竟会怎样,那还是得看对方下了什么蛊!” “……” 说着,倒也抬头看去,只见得一片林深叶茂,按了他们最初的计划,今天晌午时分,就应该已经到了那处血食矿了,可如今,硬是拖到了夜暮将临,还是不见一点影子。 山里走错路,是常见的,倒不奇怪,但这莫名碰到的事人蛊犬,则又让人心里不宁了。 原本树木荒草,藤蔓山岩,看着一切如常,但如今随着日头渐斜,光线昏暗,在众人眼里,却愈发的古怪了起来,四下里竟不闻半点声响,隐约有股子腥味,仿佛从林子深处漫了出来。 “看样子这血食矿不好接手啊……”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刚刚那小姑娘提醒我们小心,可不只是让我们小心那条蛊犬,她是想告诉我们,前面还会有麻烦呢……” “也不知她什么来历,瞧着倒是有本领在身上的……” “……” “不应该啊,我动身之前,给自己算过,这一趟过来,是要发财的呀……” 老算盘也分明的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自语了一番,转头看向了胡麻,道:“胡老弟,这山里的动静,可不对劲呐……” 胡麻道:“是朝了我们来的?” “多半是。” 老算盘道:“就算有巫人在附近炼蛊,不想让生人进来,也多少会给个警示,让人绕行,但莫名其妙的就派出了蛊犬,连声招呼也不打,太霸道了些……” 胡麻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向了林子里面喊道:“前面有哪位朋友,可是有了误会?” “若不嫌弃,现身一见,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本章完) 第366章 谷外蛊阵 喊声传进了林中,只见得树叶摇晃,枯草荡荡,但听了良久,却听不见半点回应。 胡麻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周围等人,也跟着心底微沉,看向了前面的林子,竟愈发的感觉动静诡异,让人心里不安了起来。 他们如今才只是刚进山,连矿里的人都还没有见上面,更不必谈什么恩怨,但先就遇着了害人的蛊犬,这会子高声一喊,也是讲了江湖礼数,想来对方若在左近,必然可以听到。 但如今却悄无声息的,对方又是何意,聊都不愿聊么? 旁边老算盘拿出了地图一张,低声道:“论起来,这会子我们早该到了,刚刚我用小堪舆算过,我们也没有走错了方向,更不是鬼打墙。” “但偏偏,这里啥也瞧不见啊……” “……”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看向前方,确实只见空地之前,仍是一片郁郁深林,不见半点血食矿的影子。 四下里空寂无人,倒如同来到了无人荒野似的。 “或许,咱们确实已经到了。” 胡麻观察着周围,深呼了口气,道:“这里有片空地,瞧着便不怎么正常,想来便是矿上伐木造屋,留下来的痕迹。” “说不定,过了前面那片林子,也就到了咱们要去的地方了。” “……” 听他这么一说,便也都跟着观察了一番,隐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再往前看,那片林子与他们一路经过的无甚不同,藤蔓交织,树木参天,根本看不见有半点路的影子啊! 而胡麻也不急着说,向老算盘道:“老哥哥,咱们也没得罪谁,又按了江湖规矩,喊过话了,那再做什么,也不算无礼了吧?” 老算盘立时点了下头,道:“这是自然,天底下,无论走到哪里,还能不让讲个理字了?” “那就好。” 胡麻深吸了口气,却是从驴背上,把周大同的那把妖异锯齿刀拿了下来,夹在胁下,缓缓向前走去,很快到了这片空地尽头,看向了那一大片妖异生长,藤蔓如触手般交织起来的深林。 然后,他忽地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挥刀,一身气血爆发,隐约有阳刚辟邪之力,狠狠的砍在了林子里面,一株参天大树脚下虬结的树根上。 “嘭……” 这一刀砍落,众人耳间,竟是听得一阵凄厉哭嚎之声,震得人耳膜发胀,眼花之中,这整片林子,似乎都惊慌摇摆了起来,诡异的影子纷纷四下里逃窜。 等到这动静过去,他们才呆呆看去,便见刚刚还是藤蔓纠缠的老林之间,赫然已经出现了一条道路。 道上,还有着车辙痕迹,明显是被人走惯了的。 “血食矿果然就在前方……” 老算盘也忍不住,跳下了驴车,看了一眼,面露喜色:“我就说我学得这手小堪舆,花两颗血食丸买的呢,应该是真本事才对……” “真找到地方了?” 周大同等人也忙跟着过来了,一阵欣喜,但胡麻却忙拦住了他们,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石子,向前一投。 里面的树木之间,轻雾迷漫,枝叶摇晃,从前面瞧着,宽大青翠,一无异常,但被石子一打,叶子翻了过去,却赫然发现叶子的背后,藏了一只五彩斑澜的毒虫,掉落在了地上。 众人刚刚还有些兴奋的劲头,一下子消失了不少,面面相觑,不敢想象若进去了,会怎么样。 “这片林子里,被人下满了东西了……” 胡麻深深吸了口气,向老算盘道:“看样子,不是什么巫人拦路,而是这血食矿里的人,不欢迎咱们呀……” “先是蛊犬,又是这下了蛊虫的林子……” 老算盘看着,都脸都有些绿了,低声道:“这边矿上的人不讲究啊,态度凶得狠……” 胡麻仔细看了看这片林子,道:“老哥,你懂得解蛊不?” 老算盘一脸头疼的道:“早些年倒是有巫人招我做女婿,我若做了人家女婿,他就能教我,但我当时太有骨气了,没答应这门亲事啊……” “本事不大,批话倒是不少。” 胡麻心里暗暗吐槽着,但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这林子里面有什么,甚至不知道藏了多少古怪,便是自己这一身守岁人的本事,不惧寻常毒虫,那也不敢硬闯啊…… 可自己兴冲冲来了这里接手血食矿,如今倒要半途而废,直接调头不成?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一个响鼻,居然是那匹一路上都老老实实跟着的马,这会子却有些兴奋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深邃的林子。 然后,它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默默的提起蹄子,慢悠悠的向了前方走去。 周大同等人都吃了一惊,慌忙想要拉住它,胡麻却是心里一动,道:“跟着它走就是了。” 老盘算等人都满心的不解,却见胡麻已经跟在了这匹马身后,其他人也忙跟上了,就连那头早已警惕起来的驴,也夹紧了尾巴,悄悄跟在后面。 “嗤嗤嗤嗤……” 跟在马后,进了这深邃的林子,众人竟是愈来愈吃惊,刚刚看着,这林子里的形貌,也与外面,无甚不同,但如今马走在前面,踏过草丛,踢开了藤蔓,却一下子像是戳中了蜂窝。 只见两边摆动的枝叶之中,,不时的有毒虫或是奇异的粉沫,从两侧弹了出来,一个个的附到了马背上,嘶咬蛰痛。 他们借着依稀天光,竟是看到了拇指大小的蝎子,铜钱大小的蜘蛛,黑环白底的细长怪蛇等等。 冷不丁看去,完全看不到这些东西就躲在两边,但如今却是一下子纷纷都跳了出来,受惊的蜂窝一般同时向了马身上招呼,把后面跟着的众人,都看得头皮发麻。 而那匹马,也明显是吃痛的,身子不停抖着,可脚步却是愈发的轻快,甚至受不了时,还发出了两声开怀的嘶鸣,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这马……” 两侧的毒虫吓人,但这匹马的表现,却更吓人。 无论是老算盘,还是周大同等人,都已经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了,这马疯的有点不正常。 “这位老兄,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而胡麻在后面跟着,也不是没有一点渗得慌的感觉,但是心里却也只轻轻叹惜,仿佛完成了某种嘱托一样。 红葡萄酒小姐,当时把这匹马交到自己手上,为的就是让它死。 它一心寻死,但又不好假借别人之手杀掉,所以只能自己平时等着死劫的降临,红葡萄酒小姐让自己牵过来,便是因为她那庄子里,实在没有能够满足它的危险。 这会子,它替自己趟了蛊阵,身中邪毒而死,也就等于终于等到了它自己的圆满。 胡麻不会亲手杀它,也不会刻意的送它进入死局,但如今它既找到了自己的机会,那当然也是不会阻拦它的…… 如此,借了这匹马趟阵,众人跟在身后,竟是一点一点,趟过了这个林子,看到了前方的灯火。 终于穿了过来时,众人皆松了口气,这马身上的毒虫,也忽地僵硬,扑簌簌的跌落,而它的身体,也已红肿发青,蹄脚虚浮,忽地重重跌倒。 “小心!” 胡麻一步抢上前来,双手化死,以免被毒沾上,然后托住了这匹马的胸口,让它只是慢慢的跪倒在了地上。 与这匹马空洞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能够看出它的欣慰,胡麻也只是向它轻轻点了点头,不打算向别人解释它的底气与这么做的原因,只是自己知道就够了。 但看着这匹马缓缓跪地,安静的卧在了草丛里等死,胡麻却也冷幽幽的转头向身后的林子里看了一眼,不论刚刚布下了这个蛊阵的是谁,是什么用意,但这事自己可记下了。 自己身边,是一个简易的木头大门,门上挑了一盏破破烂烂的红色灯笼,如今里面却无火光,只是在风里无助的摇摆着。 胡麻只是瞥了一眼,便心里明白了这处血食矿,对红灯会的态度。 红灯笼便是红灯娘娘的标志,挂上了红灯笼,便代表这里是红灯娘娘的地盘,这里虽然挂上了,但不添油,也不修补,倒让这红灯笼风吹日晒,不像个标志,便像是挂在了这里的笑话。 再深处,便看到前方一片山谷,到处点了火盆,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谷里,不知有多少手里持刀持枪,神情悍勇的人,正坐在那里架起火来,烤着肉吃,忽见胡麻等人过来,也纷纷一惊,忙涌了过来。 一个个目光不善,大叫着:“什么人?这里是血食矿,随便闯进来,不想要命了?” “……” “矿工?” 胡麻扫了这群衣衫褴褛,神情不善的人一眼,却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而是目光跳过了他们,看向了山谷的深处,忽地深吸了一口气,骤然一声厉喝: “这里管事的人呢?” “我是红灯娘娘座下青香弟子,过来查账,矿上矿首,速来见我!” “……” 这一声喝,竟震得身前这群矿工脸色大变,不由的向后退去,手里家伙叮玲当啷掉落了一地。 旁边那匹马,身中奇毒无数,已经缓缓的垂下了硕大的马首,迎接着死亡的到来,甚至意识都已经模糊,仿佛要陷入无尽的黑暗…… ……然后就被猛得一下震醒了,眼神幽怨的看了胡麻一眼:“刚蕴酿起来的感觉,一下子被你吵没了……” (本章完) 第367章 守岁传承 胡麻不是不懂得规矩,也愿意遵守江湖上的规矩,凡事让人三分笑脸,但如今,却是不想让了。 自己好歹也是代表了红灯娘娘会过来的,但这群青衣恶鬼的徒子徒孙,不说讲讲规矩,面也不见,便先使了一套阴招,浪费了自己的一条马命,虽然那马是自找的,但心里又如何不气? 而他这一声吼,暗含了五雷金蟾吼的绝活,气势何其之足。 就连整个血食矿所在的山谷里,也顿时如闷雷回荡,压力陡生,远方林子里,一群宿鸟受到惊动,扑簌簌的飞向了夜空。 刚刚这些还凶神恶煞的割肉工,也都晓得厉害,顿时满心敬畏,后退了好几步,手里举着的叉子割肉刀什么的,也都放了下来,不敢直指着胡麻。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却还是挤在了寨子门前,虽然不敢逞凶,但也仍是不甘心就此退开,犹豫不定的样子。 “都让开吧……” 但也就在这时,谷里却响起了一个沉浑的声音,只见得晃动的火把光芒里,一个穿了黑布衣衫,打着绑腿,额头上绑了一块白布的高大男子,带了两个人走了出来。 他骨架极大,身材瘦削,走在谷里,倒比旁边的割肉工要高出了一个头,极有威势,周围的割肉工顿时纷纷的让开。 还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对他的称呼:“崔头儿,你看这……” 胡麻也是定睛向了这人身上一扫,心里明白,这就是这里的血食矿矿首了? 自己这趟过来,就是为了从这个人手里抢食的,当然也从徐香主那里问清楚了这个人的底细。 此人姓庄,名庄二昌,早先自是青衣帮的人,如今名义上也归了红灯娘娘会,也是一位守岁人,据说本事不小,几年前就炼活了五脏。 能在这矿上守了这么多年,手里头定然有绝活,不过却知道的没这么详细了,红灯会接手了青衣帮地盘,也要给他们这些底下人重新造册,但人家也不傻,不会老老实实的交底。 但不论他手上有什么绝活,胡麻倒也是先确定了自己明面上的本事,有了跟他掰掰腕子的底细,这才放心来了的。 如今瞧见正主儿出现了,便也只是冷笑一声,看向了他。 “不必多言……” 这汉子来到了近前,旁边人让开了一条道来 他先抬手,制止了周围矿工们纷纷的议论,然后才眼神淡漠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胡麻,道:“红灯会来的?” “不知怎么称呼?” “……” “客气。” 胡麻向他抱了抱拳,道:“我姓胡。” “原来是胡管事。” 这姓庄的矿首点了点头,道:“不知你们要过来,倒是有失远迎了,只是,该交的几个月前就交上去了,账目也明白,你们现在跑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胡麻直迎着他,淡淡道:“青衣恶鬼死了,他名下的血食矿便是咱红灯会的,咱代表了红灯娘娘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怎么着,庄矿首倒是不客气,现在是把这血食矿当成了自己的,守上了门,不让我们进去?” “……” 话已说的不客气,也不怕触怒了他。 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割肉工们,闻言又是一阵骚动,只是刚刚就见识过了胡麻的本事,如今还敢拿起家伙来向他照量的倒是少了。 而那汉子眉眼阴森,却是略一沉默,道:“不敢,既然你们想来,就过来吧!” 说着侧开了身子,示意请胡麻等人进来,他身边跟着两位弟子,以及这些兀自簇拥在了门口处,手里拎着家伙的割肉工们,便也一个个的脸色不善,瞧着倒颇有几分压力。 但胡麻自是不理会,一撩长衫,便走了进来。 不仅是他,就连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人,也都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并不会怯了这等小阵仗,大步跟了胡麻进谷,挺着胸膛,左顾右盼,如入无人之境。 那老算盘胆子明显小点,可他正坐在了驴车上,那驴紧紧跟着胡麻,生怕被落下,他也就被拉了进来。 只有门口那匹马,默默转头看了一眼进入山谷里的胡麻等人,便又撇过头来。 闭起眼睛,继续酝酿着刚刚那种已经快要死成了的感觉…… …… “这血食矿,明显的看着有问题呀……” 胡麻暗自揣摩着,且不说自己还没进矿,便已经被人横加阻拦,明显就是心里有鬼,进来了一看,这矿上的问题却更明显了: 如今早已过了割太岁的时节,割肉工们该回乡务农去了,如今却还都在这里,一天天的难道不要工钱的? 况且,人家割肉工,就是来割肉赚银子的,只关心能拿到几两碎银回去盖小楼,娶婆娘,你这倒好,怎么还训得跟自己手底下的人似的? 造反呐? 心里默默想着,也不急着说,一路穿过了山谷,来到了一排粗木搭建起来的堂前。 两边点着火盆,散发出了黑油膏特有的气味,墙上挂着些兽皮等物,气质粗犷,瞧着不像是血食矿,倒像是个山寨,而进了堂里坐下,对方身后站满了一排精壮凶悍的人,就更像了…… “既是会里的管事来了,不可无礼。” 那庄矿首引人进了堂里,便冷声道:“去备上一桌席面,给人洗尘。” 他身后人听见,对视一眼,面上似乎颇有些不服之色,但还是听了他的话,瞪了胡麻等人一眼之后,自去了。 他们瞪过来,周大同便也瞪了一眼回去,心里暗骂这矿上人的不讲规矩,搞桌席面吃,跟割肉似的? 庄矿首吩咐罢了,才又向了胡麻道:“既是会里要管事过来看看,却不知想看什么?” “看过你今天交过去的血食与账簿,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罢了。” 胡麻也不客气,直接冷淡着道:“这豁子岭的血食矿,以前是属于青衣帮的,青衣帮的账目我们拿到了,也细细的看过,却没太搞明白。” “以前每年是能出多少斤血食?怎么如今归了红灯会,产出的量却忽然少了?几个月前,会里就让你去明州府城,当面交接账目,伱为何不去,只派了个徒弟?” “再者,今年血太岁稀缺,往你头上摊了二十斤的份额,你居然半点也没交过来,还没个交待,这又是何意?” “这些个问题,倒要听听你怎么个说法,若没个交待,我看你这矿首,嘿嘿……” “也就别干了!” “……” 说着话时,胡麻只是冷眼看在了对方脸上,还有一半话没说出来。 就算有了交待,那你还是别干了。 咱就是过来接手的,而且是徐香主授意,徐香主多聪明啊,想挑你错,难道还容你再来辩驳不成? 当然,若在平时做事,胡麻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混江湖的都是和气生财,便是难听的话,也得往好听了说。 但这次过来,可是这血食矿先不讲究的,我们还没进矿,你们就把阴损手段招呼上来了,那我还给你们留什么脸,倒不如直接说到对方脸上。 “你……” 而这庄矿首,也果然有些愤愤,他身后的两位徒弟,更是勃然大怒。 这几个问题简直就是在刁难人,血食矿本来就分大年小年,产量有波动不很正常? 至于交接账目,纯属过场,况且与红灯会里的众人本就不熟,找个徒弟过去交待一声就行了,还要本人去?你们红灯会,总不能真个把自己当成了官府了吧? 至于摊派过来的二十斤血太岁,就更扯淡了…… 我便是想给,它也得有啊…… 可迎着这么咄咄逼人的话,这庄矿首竟是忍了下来,转头瞪了两位徒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 自己则是皱眉看向了胡麻,忽然道:“胡管事,看得出来,大家都是守岁人,说来也是一个同门道里的,不是外人。” “在下师承衮州柳县铁桥孙老先生,是他老人家入室弟子,不知胡管事你……” “……” “咦?”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庄矿首识得厉害,见红灯会账面上的事情不好说,倒与自己套起守岁人传承上的关系来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他见胡麻带了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拿了红灯会的名份来压人,便知道此番事情,不好善后。 于是他干脆不提红灯会这边如今,借了守岁人的传承来攀交情。 守岁人的这身本事,往往都是师徒传承,而真正门道里有本事的,本来也就那么几个,说不定彼此以前都见过,有过交情,且是越往上属越亲近,甚至最后都能数到同一个老祖宗那里去。 而且明州与衮州相邻,江湖就这么大,说不定真的是两边论起了辈份,论着论着,就论到了双方师承的交情,跟着这么一论,那大家之间,也就算是有了交情了。 若是有了交情,那胡麻再跟这矿上论起什么来,也就不好太过分了,起码得考虑下长辈的脸面。 他这法子,其实是灵的,只可惜,偏偏在这件事上,遇到了胡麻, 便也笑着,指向了周大同与周梁赵柱三个,坦然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跟了老阴山的周二爷学的本事,矿首有什么指教?” 庄矿首怔了怔,忙道:“久仰久仰……” (本章完) 第368章 大守岁 你久仰个鬼哦…… 胡麻听着这位庄矿首的话,倒是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便连周大同等人,也听出来了,眨了眨眼睛,皆忍着笑意。 ‘坏了,这人听都没听过啊……’ 这位矿首也明显的懵着,刚一见胡麻露了那一手功夫,就知道他是守岁人门道,而且本事学得不差,怕是与自己相比,也在伯忡之间了,可人家啥年龄,自己又是啥年龄? 这么论起来,能调教出他来的必定是位有真本事的,想来极有名望,但孰料挖空了心思,也没想来这位老阴山周二爷是何方的高人…… 许是衮州与明州还是太远,这位高人又行事低调,名头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来…… 但无论如何,这攀传承关系的想法也行不通了,心里快速的思索了起来。 同一时间,胡麻也只冷眼瞧着,进了这寨子里之后,便已经将各种布置都瞧过,心里逐渐有了数。 且不论这矿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玩蛊虫的,起码这矿首到了自己跟前,若要动手,先将对方拿下,便不怕其他人造反。 也正在他心里想着,与旁边的老算盘使了个眼色时,却见另外一边,已经支起了一张原木四方桌,菜倒还没有上来,但两坛子酒已经蹲在上面了。 那位庄矿首,也仿佛想到了什么,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向胡麻道:“正事自是要谈的,但也不急在这一会,胡管事过来了便是客,不妨先入座饮上两杯……” “菜还没上,喝什么酒?” 胡麻心里想着,倒不急着发问,打量了一眼庄矿首的姿势与神态,心里便明白了过来:“好家伙想搭手?” 于是也慢慢站了起来,向了这庄矿首走去,笑道:“请!” 说着话,也是缓步来到了这庄矿首的身前,并不急着入席,而是两只手一抱,身子微作前倾之势,使出了半手四鬼揖门。 身边顿时阴气滚滚,与庄矿首抱起来的双手,轻轻撞在了一起。 这庄矿首看似邀请胡麻入席,但话要听音,其实真正用意,就是请自己来搭手。 搭手便是较量,守岁人最常见的考较彼此的手段。 毕竟行走江湖,确实都是靠了本事吃饭,但也不能真就一昧打打杀杀,尤其是守岁人,双方本事差不多的情况下,想要分个胜负出来,那不得打个你死我活? 谁也不愿为了一点子小事闹得太僵,所以便有了这搭手的习惯,彼此亮亮本事,碰一碰,便知道了对方的底子。 不伤和气,但也能摸个高下,论会里的名份,论传承都论不过,也就能论这个了。 谁输了,谁说话就要矮一头的…… 这个江湖规矩,论起来还是当初的吴宏掌柜教给自己的,但胡麻行走江湖至今,遇着事了都是直接抄刀子砍人,倒没有玩过这虚头巴脑的。 但他也知道,搭手这个规矩有讲究,所以上来就使了真本事。 “嗤!” 先是一抱着,微微倾身,使了四鬼揖门的绝活,一身阴气滚荡,向了庄矿首的双拳撞去同一时间,又使了胸口碎大石的功夫,闭一口气,护住了自身。 而在这一股子阴气撞向了庄矿首的下一瞬间,却又忽地周身转死为生,变成了阳刚之力,体内五脏齐鸣劲气激荡而出。 抱在一起的双拳,也用上了大摔碑手的本事,坚实震荡,向前挤出。 看起来只是双拳抱起,轻轻一碰,但却已经连使了四手绝活,劲力揉杂,倒有种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滚滚荡荡,撞向了庄矿首的身上。 顿时屋内狂风滚滚,一阵劲风卷了起来,将摆在了屋内两边的火盆都吹得猎猎作响,影子错落不堪。 两侧弟子,人人后退,挥袖遮住了眼睛。 “嘭……” 而庄矿首,双手抱拳迎向了胡麻时,也是身边劲力鼓动,一势迭着一势,竟仿佛有三四道劲力迭在了一起,双拳之势极沉。 这劲力与胡麻的半招四鬼揖门对上,竟还占了上风。 从这一招上看,也可见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不是好相与的。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胡麻变得如此之快,忽地那阴风荡荡,就变成了五雷金蟾吼的阳刚功夫。 同时自己的劲力,到了人家身上,皆被一股子震荡的气力给化解,而对方的大摔碑手功夫,却又趁了这个空隙,结结实实的震到了自己身上,竟是一下子便远远的跌飞了出去。 “哗啦!” 一下子砸倒了身后的木架桌椅,摔的狼狈不堪,吐了一口黑血。 “诶?” 就连胡麻都怔了一下,自己瞧出了这庄矿首本事不差,心里可谓一点也不敢大意。 还留了钻心钻,索魂手等绝活在后面等着呢。 但谁能想到,对方竟是连前面这一手都撑不住,就直接垮了架子? 甚至,还吐了血? 明明刚刚自己也没有想伤人的意思啊…… “胆敢伤人,砍了他……” 也同样在这一刻,见着庄矿首跌飞了出去,旁边的人顿时又惊又怒,尤其是跟在了庄矿首身边的两位徒弟,更是一下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纷纷举起了旁边的桌椅板凳当家伙,就要向了胡麻身上招呼过来,而那些正自慌乱的割肉工们,也一下子有了些群情激奋。 “谁敢动?” 可同样也在这时,旁边的周梁赵柱也跟着动了。 他们反应不一定够快,但到了人家地盘上,却是时时警惕着,一见对方要动手,立时分别抢上。 周梁左手一挥,使出了索魂鞭的功夫,瞬间便已将一位庄矿首徒弟手里举起来的桌子,整齐的劈成了两半,同时一股子阴气甩了过去,那位徒弟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 赵柱则是手里的钢叉一挺,径直穿过了桌椅的空隙,直接递到了另一位徒弟脸上。 反应最快的是周大同,他一见对方要鼓动起来,早已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飞快顺着墙壁爬了上去,身形游走,将吊在半空的两个火盆,踢到了门口处来。 “呼呼……” 两个火盆落地,里面的膏油洒落,顿时烧起了两团火,一下子把冲上来的割肉工逼退。 对方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被逼住,气势稍顿,但危机仍未去。 胡麻感觉情况不太对,但也无暇细想,正想着是不是该一不做二不休,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了这位庄矿首,再来讲其他的,却忽听得一声喊: “莫动手。” “……”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同时转头看向了那位庄矿首。 他正努力撑起身子,抹掉了嘴角残留的黑血,喝一声后,才看向了胡麻,沉声道:“刚刚是我技不如人,输了一手,不是对方有意伤我……” 说罢了,才看向了胡麻,脸色似乎有些敬畏,又有些感叹,道:“也不知这位老阴山的周二爷,究竟是位什么样的高人……” “居然教出了这么年轻的大守岁,还有这么几位手上有绝活的徒弟!” “……” “嗯?” 听对方称自己为大守岁,胡麻动作也放缓了下来。 门道里面,登阶入府,上桥归乡。 但登阶入府,那是大境界,平时哪遇着这么多高境界奇人异士,说白了大家也都只是差不多,混在一起讨生活。 可就算是同一门道,也是在同一水平,但总是有些人,手里的绝活比别人多,本事比别人的大,所以大家心服口服,在称呼他们时,便会带上一个“大”字。 便如张阿姑,也未入府,但她的本领就是比其他走鬼人大,所以都称她为大走鬼。 如今,这庄矿首既称胡麻为大守岁,便是表示心服口服了。 而听见了他的话,胡麻也微微皱眉,转身来到堂前,周大同踢下来的两个火盆,阻止了外面那些群情激愤的割肉工,但这里毕竟是木质,加上油膏易燃,火势很容易蔓延开来。 他深呼了一口气,肺脏转死,忽地一口阴气,向前吹出,便将这熊熊燃烧,足两人高的火势吹灭了。 这手功夫更是吓人,周围都已是呆呆的看着他。 直到这时,胡麻才转头看向了那位庄矿首,道:“你在这之前,就已经受了伤?” 其实刚刚这一搭手,他也察觉出来了,这位矿首炼活五脏的本事是有的,自己又留了几分劲,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打的这么惨…… “不是受伤……” 庄矿首勉力的起身,在徒弟搀扶下,坐在了圆桌旁边,闻言,却是露出了苦笑:“是中了蛊!” 说着,脸色也都有些无奈,向了谷外看上一眼,低低一叹,向胡麻道:“这山谷外面,该是布满了蛊虫吧?” “人没有见到,蛊虫确实不少。” 胡麻看着他,慢慢道:“先是有人使了蛊犬,想对我们不利,后来更是在路上都布了蛊虫,最后靠了那匹老马闯过蛊阵,才到了你这地方。” “呵呵,我们还以为你是不满意我们过来查账,故意使了这法子挡我们路的呢。” “……” “挡?” 那庄矿首苦笑了一声,道:“外面这些,不是挡你们进来,而是挡着不让我们出去的。” “矿上的兄弟被困了这几日,早已是人心惶惶,束手无策了……” 说着,惨白的脸上,倒生出了些由衷的欣慰似的,深深向胡麻揖了一礼,大声道:“但现在好了,会里的大守岁下来了,我这矿上的兄弟们,也终于有救啦……” (本章完) 第369章 神秘矿脉 “啥玩意儿?” 看着那一揖到底,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的庄矿首,以及周围都不由得跟着略显激动的割肉工们,胡麻忽然觉得,情况发展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就连旁边的周大同与老算盘等人,也意识到不太对劲了,都好奇的左右看了看,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已保持不住。 “先说这种场面上的话,把我架高了,我下不来。” 胡麻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并不掩饰自己心里的警惕,道:“说白了我就是过来查账的,身上就这点子本事,可不敢充大头,你们先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得罪了外面的巫人?” “都是为了讨生活,谁又敢去得罪他们?” 那庄矿首见着胡麻不识捧,也叹了口气,心里的糊弄之意自是少了,慢慢的道:“这半个月来,矿上其实出了不少事,一开始,便是那矿脉……” “师傅……” 冷不丁的,他身后两位徒弟,忽然叫了一声,瞧着似乎有些紧张。 不仅是他们,就连割肉工里一些瞧着像是小头目与管事模样的人,也微微意动的模样。 庄矿首听了,也微微停顿。 旁边的老算盘见状,顿时咳了一声,胡麻会意,便先是冷笑了一声,道:“庄矿首,咱是瞧着大家都是守岁门道里的,这才尊你年长,好好的说话,怎么你倒吞吞吐吐的?” “守岁门道重师承,讲规矩,你在这里说着话,那徒弟却嗓子眼里不干净,搁在我们这一门里,属于不敬师长了啊……” “……” 万没想到胡麻直接说到了自己脸上,庄矿首身边的两个徒弟微微变色。 但庄矿首却是明白,胡麻的本事大,绝活多,一看他的师承,就是有来历的,规矩必然也多,自己这样表现,确实丢了自家师傅的脸了。 便也微微一顿,道:“确实是我想的多了,大守岁莫怪。” “但不是我想隐瞒,实在是这些怪事,要从这处矿脉说起,实在,实在有些古怪……” “……” 胡麻扫了他一眼,径直在旁边桌上坐了下来,抬手端过了一个酒坛子,倒了半碗酒又请那老算盘也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这才向了庄矿首道:“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旁人见这年轻人如此大咧咧的,心里也有点别扭,却也不能不服。 毕竟刚刚搭手,胡麻已经赢了,可以不服他的年龄,却不能不服他的本事。 庄矿首低低叹了一声,道:“论起来我不是个没见识的,自打学成了本事,便一直在这血食矿上守着,各种都见过,吃过。” “但惟独这处矿脉,是真个不太懂。” “那得是两个月前了,我们寻着了一处肉坑,周围多是黑太岁,邪气重,又没啥好采割的,因此一直放着,但是……” “但是因为会里摊派重嘛,便想着在那里采一采,试试成色,却不成想,明明是黑太岁,但愈割愈发觉肉质鲜艳,割了几方,肉质已是发青,再割几方,肉质便发红了。” “……” 听着他这么说,胡麻倒忽地心思微动,割着血太岁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 不仅是他,就连旁边的周大同等人,以及老算盘,也慌忙抬头,看了过来。 “不错……” 而那庄矿首迎着胡麻等人瞅过来的目光,也是微微停顿,然后叹了一声,坦然道:“确实,本是黑太岁,竟是割出血太岁来了,而且……” 他似乎也有点苦笑,道:“愈割肉质愈是鲜艳丰腴,甚至浸出了鲜血来,简直便是我们见过的,品质最为上乘的血食了……” “实不相瞒,当时甚至还引发了一群邪祟夜里嚎哭,做了一场大祭才驱散了的。” “……” 胡麻听着,也不由得惊讶,忙道:“那你们一共割了多少?” 血太岁可是稀罕物,平时这几个血食矿,若不是那等大的,一年也就能割出来几十斤,当个宝贝似的,而这豁子岭,本来只算是一个小矿,摊给他们二十斤,便是天文数字了。 但如今瞧着,他们居然偷摸发了笔大的? 不由得让人不激动啊,想想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若是这里真有一处还没有被上面知道的,富足的血食矿,那自己现在需要的数量,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倒也不多……” 那庄矿首见周围的人看过来眼神都变得急躁起来,脸色也略尴尬,道:“也就割了几筐吧……” “几筐?” 胡麻一听,都差点沉不住气了。 上一次自己看到血太岁论了筐来称,还是在洞子李家的时候啊…… “……这不重要!” 那庄矿首慌忙道:“我们也知道血太岁自是珍品,不敢大意,可没想到的,才割了没多久,倒发现肉质又生出了变化,血质里面,已经出现了缕缕金纹,灿灿的甚是好看……” “金纹太岁?” 胡麻只觉心脏扑通跳了一下,已经有点麻了,甚至带了狐疑的表情看向了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庄矿首。 这血食里面生了金纹,便是金玉膏了呀…… 当初自己用来救洞子李家的香丫头,就是用了这个。 而后来洞子李家还给自己的,却是一种更为上乘的,已是自己吃过的血食里面的极品。 一时间,心里倒是忽然起了些警惕了,不对劲…… 这里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血食矿,偶尔挖出来一点好东西,这很合理,但听这庄矿首一说,怎么全天下的好东西,全到这里了? “但是,骇人的事情也在这里……” 不等胡麻提出疑议,那庄矿首便也低低叹了一声,声音竟是有点发颤,低声道:“那金纹太岁,我们也自是知道厉害,都道是太岁老爷保佑,让我们这群命苦的,临了撞了一笔大的。” “可谁成想,愈往里割,那金纹愈是明显,浸出来的鲜血也多,那等品质,对我们这种在矿上呆了十几年的人来说,也是罕见了……” “……” “还有这样的事情?” 胡麻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情况,心里怦怦直跳忙道:“后面呢?再往深处,又割出了什么?” “关键就在这里……” 那庄矿首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那矿脉,我们已经封上了……” 这一下子,胡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算盘,周大同等人,也皆眼神不善的向他看了过去,毫不掩饰心里的怀疑。 “嘿嘿,这位矿首,人可不是很实在呐……” 老算盘远远的向胡麻使了个眼色,低声笑道:“这季的太岁,一个月前就该拜完了,割肉工匠也该放回去务农的务农,歇年的歇年。” “怎么就你们这个矿里,偏偏不放人,还赶在这时候,又说是无意中割出来了一处血太岁?我瞧着,许是自己偷摸留着,就为了回头收进自己囊中的吧?” “所以,后面这矿脉里,万一割出了什么好东西,想来伱们也是不敢让我们红灯会知道的……” “这样说,可对?” “……” 他这话一出口,那庄矿首便脸色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反驳。 人人都不傻,守在矿上的,真割出了好东西,那不往上面交,也是常见的更何况这处血食矿,本就是新老东家交替,账目与管事最混乱的时候。 想来这矿上,不是新近在发现了那一处有血食的地方,而是早就发现,但遮掩了起来,等红灯会那里的供交完了,然后才偷偷留下工人,自家割出来了好东西,便成了自家的宝贝。 红灯会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卸磨杀驴,先答应他们,再找自家人过来接手。 这矿上的也不傻,早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红灯会派过来的人替换掉,所以趁这个功夫中饱私囊呢! 不过,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老算盘也只是点破,却不咄咄逼人。 “唉……” 这庄矿首也有些无奈了,看向了胡麻,轻轻一揖,道:“胡管事,你们的师傅,这位叫周二爷的高人,我见识寡陋,确实不曾听过。” “但天下守岁是一家,说不定我家师傅知道他,再说不定,两位老爷子还有交情呢,所以,我不当你是红灯会的人,只当你是咱这门道里的大守岁。” “这些话,我也只对大守岁讲。” “红灯娘娘除了青衣恶鬼,那也没啥,那恶鬼又不是我祖宗,谁管他?” “但我们同样也知道,红灯会一接手,嘴上说的再好听,这血食矿也就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了。” “不知道你们这些接手的啥时候会来,我们也就想着在这之前,多捞几笔,好歹兄弟们将来的衣食,有个着落。” “这条血矿脉,确实是我们之前就发现了的,藏住了没往上讲,只想着最后割出点东西来,大家分润分润,可后来能割出这些好东西来,却实在不是我们意料之内的呀……” “最关键的是,我们想着一鼓作气,看看这矿脉更深处有什么东西时,就……” “……” 他看着他堂堂守岁,如今却脸色古怪,难以启齿的模样,胡麻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就怎么样?” 庄矿首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闹鬼了……” (本章完) 第370章 太岁老爷附体 “闹鬼了?” 好歹也是这个血食矿,天生就是跟这邪性玩意儿打交道的,连二爷这等老矿工,都懂得一些治邪的经验与手段,更何况还有入了门道的守护,甚至炼了五脏的矿首? 普通邪祟怕是都不敢近矿吧,毕竟这么一群老炉子在这里,光是阳气,就给熏跑了。 就如同小红棠,自打胡麻进了这血食矿,她就一直没有露面,原因就是因为,这血食矿,她进来了会熏得慌。 结果这庄矿首忽然来了句闹鬼了,怎么听着有点离谱? “是真的……” 而庄矿首听了,却也低低叹了一声,才道:“便如胡管事你们想的一样,我们当时也都猜着,外面的东西这么好,里面是不是有可能割出更好的太岁,是不是一下子就发了大财?” “有了这想法,哪里敢怠慢,派了最老练的割肉工上,却没想到,麻烦也就在这时候开始了。” “……” 也不知是否幻觉,他说到这里,众人倒觉得周围风声都压抑了些。 只听他低低叹着:“先是头一批矿工,进去了两三人,孰不料不大一会,便都迷糊了,拖出来时,一个个脸色发白,像是丢了魂一样。” “在我们这矿上,这等事也不少见,时常便是阳气不足的人,被太岁老爷身上的血气给激着了,行话讲这是被带去伺候太岁老爷了,平时就要暂时停下来的。” “但当时我们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没想着要停下,又派了一位老矿工,他是极有经验的,想来可靠,才进去不到盏茶功夫,便听到他在里面喊了一声,极是惊喜,说那是……” “可是他连里面究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又忽地一声惨叫,忙忙被人拉了回来,便见到脖子上面,已经没有脑袋了。” “脖子上面齐唰唰的,还能看出牙印来。” “……” 一句话把人说的都沉默了,缓声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 庄矿首低声道:“我们也以为里面有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但等了很久,都全无动静,扔东西进去,拿棍子戳,都没有半点的反应。” “派了我的使鬼进去,但那小使鬼却再也没有出来,我们也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 看着他说到了这里,表情极为的纠结与尴尬,胡麻居然觉得可以理解。 割血食矿的人谁都想赚一笔大的,他们的运气应该说很不错,真的遇着了这么一条矿脉,但凡可以自己吞下,怕是这富贵一辈子的本钱,也就有了。 但偏偏,这诱人的好处里面,竟是伴随着未知的危险,这可怎么让人抉择? 慢慢的,他道:“然后你们……” “我们也商量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也想把这位老矿工的脑袋带回来,给他留个全尸。” 庄矿首慢慢的道:“于是这次亲自持刀进去的,是我大徒弟,他已经是登了二阶的本事,寻常的厉鬼尸妖,一只手就能摁下,我又将自己年轻时被师傅传授的符板甲也给了他,披挂上了。” “这板甲可是被走鬼人在案上供奉过的,挂在家里也能镇邪,是我们这矿上的镇矿之宝,以他的本事,穿了这身甲,便是遇着什么危险,也该能全身而退才是……” “……” 胡麻听着,也已非常好奇,忙道:“然后呢?” 庄矿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他疯了……” “进了那处矿洞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听到了里面不停的传来咀嚼之声,我们担忧,便不停的问他。” “他却只说无事,自己还在看,但说话的时候,口中却似有着咀嚼之声,连问了数次,他都不肯出来,我也担心起来,不等外面的香烧完,就赶紧把他给拉了出来,结果……” “……” 说到了这里,不仅他微微一颤,旁边的人也都下意识的撇过了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瘆人的场景。 “他身上的符甲,已经被剥下来了,那符甲用特别的手法绑住,外人极难扯得动,但他看起来,却像是自己解下来的,而身上,则是到处血肉模糊。” “身上血肉,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个,仿佛被什么啃过,最关键的是,他嘴里居然还叼着一块肉,笑嘻嘻的嚼着。” “看起来,就像是他胳膊上的一块。” “……” 不知何时,连这堂上的油灯光芒都变得发暗了起来,周大同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与胡麻等人靠得近了些,庄矿首则是沉默之后,才慢慢道:“我当时急着喝他,问他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平时如此敬我,但当时却已迷糊了,只是吃吃的笑着,说,自己得了太岁老爷旨意,要牧守人间牛羊了,庄二昌,你还不怕我?” “……” 都在认真听他说着,仿佛也回到了之前那诡异恐慌的一幕,就连庄矿首身后的一位徒弟,都忍不住颤声插嘴:“大师兄,大师兄他当时,像变了一个人……” “那声音,腔调,听着倒像是戏文似的,手里也捏了兰花指,瞧着瘆人……” “师傅也瞧出不对,忙让我们上去按着他,拿黑油膏来给他治伤,但是,但是他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下子甩飞了我们几个,然后就再次钻回了那肉矿里面去了,没再出来……” “……” 听他们说到了这里,就连胡麻也惊讶了起来,忙道:“再之后呢,那矿……你们又派人进去了没有?” “没有。” 庄矿首苦笑着开了口,道:“都这样了,谁还敢再进去?” “我……” 似乎有些犹豫,还是坦然道:“我直接命人,暂时将那矿给封上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但是我很确定,大虎他,如今应该已经不是人了……” 这话自是在解释,他明知自己大徒弟钻进了肉矿里面去,不想着救人,却将人封在里面的行径,言语间有些愧色,怕人指责。 但胡麻倒没这个意思,若他们讲的属实,那会子他那大徒弟,像鬼多过像人,换了自己,也会封在里面的。 “那么……” 他也微微顿了一下,才抬头道:“那矿,如今又在何处?” 庄矿首闻言,微微哆嗦了一下,起身走到堂边,指向了山谷里的一角,瞧着约摸有一二里距离,黑洞洞的,也瞧不真切,道:“便在那牛犄角上,如今立满了木桩,上面贴着红纸的就是。”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都看了过去,看不真切,但也莫名觉得那里邪气四溢,被冷风一吹,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不敢再看了。 “呼……” 胡麻默默想着,不急着问,却是转头看向了老算盘目露询问之色。 老算盘也明显在沉吟着,似乎遇着了某些不太确定的事,见到了胡麻目光看来,便忽然道:“封了就完了?你们没打算,再用点什么方法……” “这……” 听了这话,庄矿首倒是苦笑了一声,道:“说实话是有的,我们想着从哪里请个行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要把这件事上报给红灯会,但是……” 见了他脸上的难色,胡麻便明白了。 到底财帛动人心,那矿里挖出来的血太岁,金纹太岁,都是好东西,他若是走露了消息,便不一定留得住。 心里必是有几分纠结的。 “况且……” 庄矿首却也叹了一声,道:“也没容得我们发多久的悉,冤家便是上门来了,倒是不需要我们再继续为这个事发愁了……” 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低沉了下来,看向了外面苍苍夜色,道:“就是如今外面堵门的那一位。” “我们当时还想着怎么处理那处不知究底的矿脉时,却冷不丁的,有人送来了一只黑色的包袱,包袱里面,便是这样一只被钉子钉住的乌鸦,倒无文字之类的。” “我与巫人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他们的规矩,意在威胁,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等于是想逐人离开,若是收了东西,还不离开,但要下蛊害人。” “但是,但这正是关键时候啊,我们怎么会走?于是打算写封信送出去,邀他露面来聊……” “……” 胡麻听到这里,已是心里一动:“然后呢?” 那庄矿首苦笑了起来,忽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襟,却露出了几道凄厉的爪痕。 低声道:“我刚说了拒绝的话,准备写信,那瞧着都烂了一半的乌鸦,便飞了起来,抓了我一把。” “我初时还不太在意,仗着自己守岁人的本事,不怕他的蛊毒,却不成想,这伤势竟是一直不好,渐渐的,便连五脏六腑,都已开始腐烂。” “实不相瞒,如今的我,喘息之间,都能够嗅到浓烈的腐臭气息,我知道,这正是我身体里面传出来的,只是用道行压着而已。”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等人,都顿时色变:“真有这么厉害的蛊,守岁人都扛不住?” (本章完) 第371章 先收账簿(三更) 这庄矿首的讲述,哪怕是说到了那离奇的矿脉,都不如他最后讲的中蛊,更让胡麻觉得压力骤增。 守岁人这一身本事来自何处,无非便是转生化死,行功走脉,最终修出个强壮体魄,百毒不侵,刀兵难伤,尤其是炼活了五脏的,便是服毒,那也只当是个调味剂。 可这姓庄的矿首,却说自己只是被巫人送来的死乌鸦挠了这么一下,居然就落得如此下场,又如何让人不吃惊? 徐徐吐出了一口气,才慢慢道:“那么之后呢?” “你应该识得这里的巫人,没有问一下?封门的是谁,又是什么用意?” “……” “那自是问了。” 庄矿首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确实识得这里的巫人,早先还经常去他们寨子里换些粮食,与他们寨子里的乌族长兄弟相称。” “他们有人喜欢用黑太岁炼蛊,我也尽量给了方便,平时矿上用不着的东西,他们想要,也就给了他们。” “而出了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时间,便着人去了那边的黑眼儿寨,想请熟人帮我解蛊,再不济,也能求个中间人出面,约出这下蛊的人来,问问怎么回事。” “只是……” 他说到这里,也是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派出去的人,半天时间就回来了。” “他回来时已经将将日暮,还没开饭,他倒像是饿了几天似的,刚一回来,便去了灶上,才刚刚蒸出来的包子,拿起来便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填,一点不觉得烫似的,然后就……” “……” 说到这里,竟是他也不好往下说了,看向了挤在门口的一人。 那人身材敦厚其他人都是拿着带了弯度的割肉刀,或是叉子,惟他提了菜刀,身上还扎了围裙,像是个厨子。 见庄矿首看了过来,便也脸色发青,强撑着道:“这可真不怪俺,俺见阮老六直接捡那大包子吃,那玩意儿烫手着呢,他却接续不停,塞了四五个……” “俺,俺怕他噎着,就……” “……就推了他一把……” “然后……然后他那脑袋就滚下来了啊,里面不停的往外钻着虫子……” “……” “啥?” 听着这话,在场众人,人人色变,胡麻等人不说,那些割肉工也都是如此,仿佛他们虽然亲眼见过,如今再听一遍,也仍是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只剩了一个壳子像人……” 庄矿首声音低低的道:“里面,早就被虫子啃光了,兴许他回寨子的时候,就是死人了。” 他边说着,脸色也一样有些难堪,低声道:“真不知道那下蛊的人图什么,这是个好小伙,做工踏实,肯干,干了这几年,攒了几两银钱,准备着回村子里盖小楼,娶媳妇呢!” “结果就因为送了封信,便被人用这歹毒手段害了……” “……” 看着周围气氛愈发的压抑,胡麻也紧皱起了眉头,道:“也就是说,你们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向你们下蛊?” “是……也算是吧!” 庄矿首都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我查过了小阮子身上,身上倒是有乌公族长的布条,就系在他手腕上,这是乌公族长的回信,说明他答应了,会尽快过来。” “可等了这几日,一直没见踪影,外面守着的那位,却是越来越凶了,竟是直接封了矿。” “连我们平时十天一趟送粮食的车队都没影了,还好矿上还有点存粮,不至于让大家伙饿着,想让人出去打探,也都害怕外面的蛊,却没想到,这当口,你们倒是过来了……” “……” 他说着,也略有愧色,向了胡麻道:“老实说,见你们能好端端的进来,我还以为你们跟他是一伙的呢…… 胡麻哼了一声,道:“我们能进来,是因为有匹老马趟路……” 说着倒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向门边的人道:“快去看看,我那匹马死了没有?” 刚刚这些人都还把胡麻当成了敌人,满眼仇视,但如今说了半晌,倒是发现不是这个立场便也急忙有人跑了过去,不一会就回来,喊道:“差不多了,还有一口气就没了……” “那就是还没死啊……” 胡麻点了点头,道:“我倒不懂巫人的规矩,但这人的做派,怕是放到江湖上,都不那么讲究啊……” “刚刚在林子里,他就已经试图用蛊犬向我们下蛊,我们察觉到了异常,已经喊过了话,但也没有一个应声的,半点面子也不给。” 说到这里,倒也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头戴银饰,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只是不知她又是什么来历? “无论如何胡管事本事大,能进得谷来,便说明能出得去,大救星呀……” 那庄矿首听着,却也不知该怎么论,只是忙忙的又拱起了手,道:“咱们这矿上,老少爷们百来条人命,就全指了您照应着了……” “这家伙……” 胡麻倒没半点被捧的开心,只是瞥了一眼这看似老实巴交的庄矿首,心里暗骂老江湖。 而听着庄矿首都这么说,一下子所有人目光都向胡麻看了过来。 刚刚这一搭手,胡麻露了本事,他们都看出了胡麻本事大,再加上他是代表了上面的红灯会过来的,气派也足,正人心惶惶的时候,倒真是都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 “别的就先不要多说了。” 而胡麻迎着这么多人的眼神,却是不置可否,话音一转,道:“酒上来了这么久,菜怎么不见着一个?” “我们也是赶了这么久的路,安排些吃食吧!” “……” “是,是……” 那庄矿首闻言,忙忙的向旁边几个人使着眼色,那些人倒是有些为难,听着他们低声嘀咕,似乎是如今他们口粮一天天的少了,正舍不得浪费。 但那庄矿首却是骂道:“你省这几口,也多挨不了一天两天的,先伺候好了上面来的管事。” “……若实在不够,那白的青的,甚至红的,做了端上来!” “人在血食矿,难道还能饿死?” “……” 手底下人这才忙忙的去了,他们人手充足,但是很快一屉大白馒头,连着几碗肉送了出来,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坛酒,却也是实打实的酒,能够下口。 这庄矿首,倒是个懂事的,安排了吃食,便主动退了出去,说还有事情要安排。 胡麻也是微微倾起耳朵,听了片刻,确定无人偷听,这才转头向了老算盘,道:“老哥,你瞧这个矿上,究竟算个什么事?” 那老算盘先从坛子里舀了点酒闻了闻,然后才放心的倒进碗里,尝了一口,点点头,道:“先教伱们几个年轻的一个乖,遇着放蛊的,热肴可以吃,便如这刚蒸出来的馒头与炖出来的肉。” “凉的则要多瞧瞧,免得中了招。” “不过你们守岁人也跟别的不一样,我曾经听人讲过,有的守岁人肚子里中了蛊,直接调了一大碗砒霜喝下去,用来杀虫子呢……” “当然,这也看双方的水平那姓庄的就明显没这么深厚的本事,他遇到的蛊也明显更厉害……” “……” 卖弄完了,才向胡麻道:“姓庄的倒不像是在说谎,当然,也正因为他们正碰上了这事,如今才这么好说话,不然,光为了夺这矿,就要跟咱们杀个遍地血葫芦了。” “他刚刚也是先要试探你,瞧瞧你这一身的本事,若是本事不如他,关于那神秘矿脉的事情,估摸着也没这么老实的交待。” “……” “这倒是。” 胡麻自也看出来了,笑道:“关键是事出突然,谁知道这兄弟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凭着几句话,就与外面那不知名的巫人斗起来,亏不亏?” “当然不能被他们当挡箭牌顶在前头,凭白的与外面那个拼个你死我活,倒是让这矿上的人白白捡了便宜……” 老算盘一边慢悠悠的滋了口酒,一边又道:“但是,如今遇着了这事,若是不管,也说不通,好歹是会上过来的,担了名份,这会子不出头,以后也怕是无人服咱们了。” 胡麻深深吁了口气,道:“正是这个道理,那照你的意思……” 老算盘嘿嘿笑了笑,道:“胡老弟,你觉得咱到了这里,头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干啥?” 胡麻也看着他,笑道:“清账?” “哎哟……” 老算盘立时向胡麻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我就知道跟你过来没错。” “正是这么着,既然这矿首说了这么个话,那咱也不管他说了几分真的,几分假的,接手这矿才是正经。” “若是真的,我们接手过来了,了解了情况,才好商量怎么对付外面的巫人对不对?” “若是假的,嘿嘿,他非要先给这么个话柄,能怪咱们?” “……” “趁人之危?真是有点无耻啊……” 旁边胡麻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俺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寨子里出来的,为人实诚,从来不做这种无耻的事情,但徐叔可是说了,让我们出来之后,多听您老的意见……” “……那就这么着吧,血太岁与金丝太岁他们割出来不少,这会应该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吧?” (本章完) 出院了,继续投入我最热爱的码字 出院了,继续投入我最热爱的码字 第372章 八坛血食 既是商量定了,那的事就先不考虑了。 胡麻等人也不再多说,便先吃了一个酒足饭饱,然后胡麻还拎了那一坛子酒,来到了寨子口。 搭眼一瞧,就见那位身中蛊毒无数,已经濒临死亡好久的马,如今居然还有一口气,只是一开始等死的时候,它是卧在那里的,姿势有种神圣的期待感。 但如今,却是躺下了,懒洋洋的,肚皮朝了天上。 见着胡麻过来,它无力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便又疲惫的闭上了,一副不愿搭理这世上任何人的模样…… 胡麻道:“老兄还能动一动不?我给你带了酒过来,要不你先喝一口再上路?” 那马闭着眼睛,根本不理他,胡麻便也不勉强,将一只碗放在它身边,坛子里的酒倒了大半碗出来,然后坛子也放在了一边,转身回去了。 马仍是躺着,许久,许久,愈是闻着,愈觉得酒香。 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过了身来,嘴巴伸进了碗里,抿了一小口,却是越抿越香,最终忍不住,伸嘴叼住了坛子一扬,咕噜噜的灌了大半坛子,然后整匹马,终于开始迷糊了。 胡麻也是回到了堂前,便将周围一直眼巴巴等着的矿上匠工们叫了过来,连带着那位庄矿首,以及他的两位弟子。 “诸位,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胡麻向着众人笑了笑,道:“我是红灯会过来的,替咱红灯娘娘过来看看她名下的产业,若办得好,咱当然得赏,办得不好……” “……那也不罚,但接过来我们自己管着是有必要的。” “……” 说着,先看了那庄矿首一眼,却见他只是沉默的听着,居然并无异议,若搁在以前,自己这句话一说出来,恐怕双方就得撕破脸,斗上一场了。 但如今,自是看谁先能解决了问题的为是。 “但你们也瞧见了,我们一共就过来了四五个人,也就是说,咱没打算重新招来割肉工,诸位爷们的饭碗是能保住的。” 胡麻继续说着,脸上堆了笑:“说白了,咱家里的长辈,就有靠割肉为生的知道大家不容易,再加上,咱们红灯娘娘那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心善,建了庙的呢……” “……怎么会让我们做这等断人衣食的恶事?” “……” 这矿上的人,没想到胡麻把他们叫了过来,竟是说这些,一时眼神交织,都有些不明所已。 而那位庄矿首,以及他的两个弟子,还有明显几个矿上管事的,则顿时都有些慌,忙忙的看向了庄矿首,明白胡麻这是明明白白的收买人心呢。 那庄矿首则是缓缓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小题大作,低声说着:“人家本事大,又是从上面会里下来的,你们能怎么着?” “若是不打算撕破脸,那干脆就好好的招呼着。” “瞧在都是守岁人一脉,他怎么也没有道理对我们做的太绝。” “况且,外面那位,你们有谁对付得了?” “……” 两位徒弟一听,便也都不说话了,低低的叹了一声,向另外几位管事的,也使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 “但我们做人厚道,可诸位爷们也得厚道,大家你好我好,都有饭吃。” 胡麻先说了好的,然后才脸色微微一沉,道:“如今到了这里,我瞧着人心惶惶,外面又有妖人作祟,老少爷们们如今都开始担心了。” “但你们倒不必担心,咱既然来了,这妖人便害不得咱这矿上的人,可在我接手之前,该做的事也得做,我身上带了从会里拿的账薄,想必伱们矿上,也是有着账簿的。” “会里这个,我可以烧掉,但这矿上的血食,库存,我可要好好盘一盘了。” “……” “啊?” 包括那庄矿首在内,他的两位徒弟与周围割肉工匠里面的几位管事,顿时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难怪来了不先说如何对付巫人,反而要先召集人说话。 这是盯上了矿上现在那批血食了…… 刚刚庄矿首的讲述里,不管实不实在,也不管那血脉深处,能割出什么来,更不管这巫人是怎么来的,但胡麻与老算盘,却是都先发现了一处重点,那就是: 这矿上在出了如今这桩子事情之前,可是挖出了不少血太岁,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带了金纹的好东西呢…… 按照他们的讲述,这几筐好东西,如今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呢,这不得赶紧拿着? 咱一个红灯会下来的管事,要查账不很正常? 不交? 若是这矿上不交那事情就大条了,你以为是你挖出来的,就是你的? 这是咱红灯娘娘的! 一句查账说了出来,胡麻目光,便看向了那站在人群里的庄矿首,只见他也是脸色煞白,犹豫不定,两边的徒弟更是看向了他,似乎一言不发,就要动手了。 可是他却思量许久,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向了两位徒弟与管事低声说了几句,打发了这几个人去了。 不多时,矿里一片忙忙活活,两只黑漆封口的坛子便搬了过来。 矿上出来的血食,都要尽快进坛子,用封条封上,以免招来了什么东西,愈是高品质的,愈是如此,通过封条,也能判断出坛子里是什么。 胡麻见了这坛子上的封条,便大体知道了品质,却不忙着开封查验,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就这些了?” 那两位徒弟,便连连点头,庄矿首却是脸色尴尬,良久,道:“还有,还有一点点的。” 说着,又让人去搬,又有两个坛子,搬了过来。 胡麻看着,冷言不语,但那老算盘却道:“刚才听你说挖了几筐,而这坛子是十斤的份量,但一般不会装满,也就装个七八斤,一筐按五十来斤算,你现在这几个坛子,恐怕……” 庄矿首听着,都脸色惨白了,忙到了胡麻身前,低声哀求道:“胡管事……” “大家都是守岁一脉,你看……” “……” “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胡麻向他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道:“老哥,刚才一说各自的传承,我就懂,我们师傅周二爷,那也是响当当的字号。” “老实讲,你们那青衣帮,已经没了,现在这血食矿都是我们红灯会的,你想留点子好处,我懂,甚至以后,大家一起在这矿上讨生活,那也不算什么。” “可我如今是头一次过来,又赶上外面有这么档子事,正需要出力呢!” “咱不推托,但你看你,是不是也要实在些?” “……” “我……” 这庄矿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压低了声音才道:“这一次的机会,本就是一辈子也撞不上一回,老实跟你讲,我那里还有两坛子,但你好歹让我留点,我把一坛子偷偷给你?” “不用!” 胡麻正视了他的眼睛,道:“你那里不拘有多少,全拿过来。” “然后,我做主,你拿两坛子回去,当作你和兄弟们的辛苦钱,你看怎么样?” “……” 庄矿首倒是一下子怔住了,良久,却是忽然苦笑,然后点了点头。 他竟真的带了人去搬,不多时,又有三坛子,搬到了他们的桌子前,如今瞧着这身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八只大坛子,里面都有接近了十斤的血食,这算起来,岂不是七八十斤的血食,就放在了这里了? 而且,这还是不需要上供的,可以自己留在手里面的…… “够了……” 而胡麻看着,也是心里微微一沉。 自己来这矿上,本来就是为了血食,只要有了足够的血食,那就可以顺利入府,只不过,自己血食上的缺口,实在是不小,都以为会好好的废一番手脚,才能谋划得来…… 孰料,如今居然刚一过来,便发了这么一笔小财,怕是直接便要够了? 强压住了内心的激动,他深深呼了口气,指着其中两坛子,道:“这些庄矿首先搬回去,好好看看品质。” “其他的……” 他站起了身,向周大同道:“大同,挑个地方住下,全搬咱自己屋里。” “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的查查账。” “……” 周大同一听,兴奋的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 老算盘却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道:“我呢,还有我呢?我也可以帮着查查账的。” 胡麻道:“你到我屋里来查,也是一样的。” 眼见众人各自忙活起来,那庄矿首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胡麻居然真敢做这个主,居然指派了两坛子给自己,早先这是不见光的,如今他这一指派,岂不就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 可见他们只是搬了坛子走,却还有些不放心,看着外面一个个伸脑袋瞧的割肉工,忙道:“只是查账么?” “胡管事,那外面的妖人还在作祟呢,咱们是不是也商量个章程?” “……” “章程?” 胡麻听了,却是眯了一下眼睛,道:“简单。” “大同,把咱们带过来的灯笼,添足了油,去挂到门上去!” “他们既是送来了一只死乌鸦,便要人搬家,那咱们也挂上红灯笼,告诉他们,这里是咱红灯娘娘的地盘,对方若是不知退让,那便是与咱红灯娘娘为敌。” “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个胆!” (本章完) 第373章 代号猴儿酒 “这样做就可以了?” 在一众割肉工的注视下,周大同挑起了那一盏红艳艳的灯笼,使出鬼登阶功夫,轻轻松松爬到了门楼上,将那一盏风吹日晒,都快褪了色的破烂灯笼换了下来。 这一下子,红光铺洒,便顿时为这深山里的老矿,凭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矿里的众人,皆不知此举为何意,都只是怔怔的看着,也不敢随便打扰他们做的事情。 周梁隐约觉得明白了,却又不太肯定,便也好奇的看向了老算盘,这老头子也正一脸的赞赏,低声解释:“你们这师兄聪明着呢!” “你来想想,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啥?” “无非是规矩二字!” “为啥来这矿上的人,都要小心着那群巫人?” “没别的,就是因为他们规矩多,咱们夏人讲究个入乡随俗,怕坏了他们的规矩。” “但咱们怕犯人家的忌讳,礼上往来,他们也该担心犯了咱们的忌讳才是,挂上了红灯娘娘的灯笼,便是说明这里是红灯娘娘的地盘,在这里做什么,得都考虑到咱们红灯娘娘的脸面。”、 “平时咱们犯了他们的忌讳,他们就要下蛊,那他们犯了咱们的忌讳,咱们也得动刀子。” “巫人的虫子厉害,咱们守岁人的刀子难道就软了?” “……” 旁边人也听见了,见老算盘底气如此之足,矿上的工匠们倒是都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有那庄矿首的两位徒弟,有点狐疑的嘀咕着:“红灯娘娘的面子,有这么大?” “红灯娘娘面子大不大,那得看咱们这些手底下人的本事大不大。” 胡麻听见了他们的嘀咕,向他们笑了一眼,道:“如今规矩摆在这里了,就看外面那位,给不给我们面子了。” “他若给面子还好,若不给面子,这就是与整个红灯会做对,与咱们那位已经建了庙的红灯娘娘做对,别说是他一个炼蛊的人,就算是他们这整个一支巫人,又能怎样?” “真等到请来了红灯娘娘,或是整个红灯会的人马都过来,寨子都给他踏平了的!” “……” 当然,虽然面对这些谷里的人时,说的极有底气,但私下里,也是与老算盘悄悄的商量了一通:“你觉得他见了这灯笼,会怎样?” 老算盘笑道:“若是个懂事的,见了咱们这阵仗,不说立刻离开,也起码知道得露面过来聊一聊了。” “这就是江湖规矩啊,江湖规矩是啥?就是学会下台阶……” “但如果他不露面,仍是这般躲在了暗处害人,甚至变本加厉了,那就说不得,起码咱也知道了这人没法聊,直接做好最狠的还击手段便是。” “……” “那也得斗得过才行。” 胡麻压低了声音道:“从那庄矿首的样子看,这人怕是不简单。” “守岁人身子骨最强壮,尤其还是个炼了五脏的守岁人,都会被伤到这种程度。” “……” “他本事自是不小,但咱也不一定就吃亏。” 老算盘却是冷笑了起来,道:“与这巫人打交道,专讲一个眼力,得先看他是哪一门,哪一寨的。” “巫蛊门道,有巫道与蛊道,还有虫儿门、畜儿门和杆子门的区别,早先咱们明州府,有坛儿教,虫儿门瞎眼的花子会叫魂的说法,讲的是三害。” “那坛儿教你应该不生,却不知道,这虫儿门,其实就是这一支巫人里传出去的,当初在明州名声也真不小,但后来为什么消声匿迹了,还不是斗来斗去,却没有斗赢了咱们?” “如今也不忙着慌,只要看出了他的来历与流派,那对付起来就省了好大的劲,话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咱真斗不过他们……” “……也能出去搬救兵啊!” “……” ‘这老东西真是老江湖啊,这眼力尖得狠呢……’ 胡麻一听,便知道这老算盘也看出了关键,笑道:“人家路都封了,你怎么搬?” “老弟考较我呢……” 老算盘也忽地笑了起来,道:“他能用蛊阵,封了入谷的路,还能把这山谷包围起来?哪有那么多虫子呢……” “老头子我虽然不是守岁,但在红灯会里,见最多的便是守岁,对你们的手段也了解的很。” “他封了入谷的路,普通人便进出不得,但守岁人哪管这些,后面就是山坡,凭你们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功夫,再高的崖也一样爬得上去,叫救兵不太容易了?” “当然,这么一走,这矿脉里若有什么好东西,那也就轮不到咱们了……” “……” “确实。” 老算盘说的,也正是胡麻如今心里想着的。 其实一过来,他也就看出了这处血食矿为难的地方了,他们之所以被那使蛊的人给封了路,原因就是因为这出入的路只有一条,一旦封上,里面的血食运不出去了。 对守岁人来说,想要逃走,还是简单的,只是这一走,就代表着要舍弃这矿里的普通工匠,以及那不知能挖出什么东西来的矿脉了…… 终究还是一个贪字! 至于自己…… 按理说,自己拿到了这几个坛子的血食,其实就已经赚到了,但也不忙着往上捅,研究一下如何多赚点再说。 万一那矿脉里面,真藏了什么好东西呢? 确实,自己也贪心了…… 那能咋的,别人能贪,咱就不能贪? ……当然,头不能太铁,先挂上红灯笼,事后兜不住了再顺理成章叫红灯娘娘过来洗地! 计议已定,便自是让这矿上的人,各自去休息不要如此疑神疑鬼,便有什么事,也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讲。 然后,又一次拒绝了老算盘要拿一批血食回去验验品质的要求,胡麻将六个坛子,搬进了这庄矿首主动给自己让出来的木屋里,又让周大同和赵柱等人皆睡在这里。 “这是真发了啊……” 而默默清点了一下,胡麻也不由得心动,落在了自己手里的这六只坛子,都是血太岁,而且品质由低至高,最后的两坛子里,里面已经是金丝太岁。 可惜了,如果全都是最后一坛那等的金丝太岁品质,自己入府的血食,也就一下子就凑够了,如今也只勉强。 但这也不由让胡麻心动,那矿脉若真是越挖越好,里面会有什么宝贝? 再不济,哪怕没有宝贝,只要还是金丝太岁这等品质的,也够了自己入府所需了呀…… 强压下了心底的激动,胡麻在把这几个坛子来回清点了三遍之后,便也略放下了心,安稳的上床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说。 想搞清楚那矿脉里面有什么,便要先解决了外面的麻烦。 其他人大概还觉得胡麻只是要好好睡上一觉,休养回来,第二天想办法对付外面那个神秘的巫人。 不过,胡麻自己却还有着另外一个打算:自己来到了豁子岭,人生地不熟,又有未知的神秘人为难,真要完全听了这庄矿首的一家之言,顶在前头? 若是普通人,被架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除了顶上去,或是放掉这嘴边的肉不吃,也不担责,大概也真没有别的手段。 可自己,毕竟是转生者啊…… 沉睡过去之后,胡麻便来到了本命灵庙,抬头看了过去,便见自己的本命神像,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勾勒出了神像的轮廓。 四肢与脏腑都浮现在黑暗之中,而在头脑位置,如今那密密麻麻的金色痕迹,也有近半亮了起来,只等吃下了足够多的血食,便会彻底的炼活。 “希望就在眼前,我若是可以直接吃了这几坛子的血食,说不定这入府成了。” 胡麻都在心里感慨着:“可惜一口吃不成胖子,炼化速度有限。” 一边感慨着,一边先将这想法放在一边,他慢慢来到了香案之前,伸出手掌,按在了香炉之上,然后调匀了呼吸,便也改了自己的嗓音,低声呼叫了起来:“老白干在豁子岭呼叫。” “代号老白干在豁子岭呼叫,可有转生者能够听见?” “……” 每呼叫一遍,便静等片刻,观察着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烟,却见始终散漫着,并无连接了什么的动静。 他也不着急,连呼叫了数遍,便暂且停下。 默默的服用了血食行功,等过了一个时辰,便又进来,呼叫了数遍,而且,为了让自己呼叫的范围更广,他三柱命香都已经插在了香炉之中,全不心疼这命香的损耗。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先进行呼叫,这是每一位转生者都应该培养出来的好习惯。 但胡麻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听到的情况下进行呼叫,而且这里是深山野岭,与当初在老阴山里的二锅头差不多,能被人听见的概率,并不是很大。 但不尝试怎么知道,没准就恰好有人在附近呢? 抱着这份希望,胡麻连续呼叫了三遍,眼见得堪堪天亮,始终没有人回应,倒无奈了。 正打算退出,放弃这一块的希望,却冷不丁,一个声音带了些叹惜的声音响了起来:“代号猴儿酒回应呼叫……” “……真是,我都躲得这么偏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寻见了啊!” (本章完) 第374章 封矿之人(三更) “?” 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回复,胡麻只觉又惊又喜。 喜的是没枉了这一晚上的呼叫,终于在最后得到了人的回应,只要这个地方,也有转生者,那很多事情办起来就方便多了。 到了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有个了解情况的人在这里,便心间大定,哪怕得不到什么大的助力,能够换来几个有用的情报也是好的。 惊得却是,这个家伙的回复怎么有点跟人不一样,听这动静,倒仿佛很不愿意被人找到似的? “你……是躲到这里来的?” 胡麻都停顿了一下,笑着道:“听动静,老兄好像不太乐意被人找到?” “倒没有躲,我就是生在了这里,也一直在这里长大。” 那代号猴儿酒的转生者慢慢的回答着,声音有种与众不同的慵懒:“但我不喜欢被其他的转生者呼叫……” “唉,每每当我都确定了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快把上辈子的事都忘干净了,准备在这里好好生活的时候,你们就过来了,打扰了我的清静,也把我刚刚忘的事又提醒出来了……” 他说着,声音都听出了几分苦恼:“我已经抑郁了……” “我现在已经搞不明白,究竟咱们那个世界是真的,还是这个世界是真的了……” “……” “还有这样的?” 胡麻听着,都感觉有些离奇了。 自己遇着的转生者也算不了,其他那几个,似乎很能适应自己的身份啊,情绪都稳定得狠,如今怎么还有个混乱的? 黑太岁吃多了?分不清世界的真假? “觉得我很无聊是不?觉得我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 胡麻都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说出来,没成想这猴儿酒,竟是主动叙叙叨叨的说道:“我也不想想这些啊,但这些问题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不是么?” “我也分析过原因,之所以别人不想这么多,可能他们都比较肤浅吧,而我不一样,我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我还考了博呢……” “所以我从小就培养出了一种讲逻辑,看本质的生活习惯。” “比如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以为这里是假的。” “但是我为了找出它虚假的证据,研究了很多,观测了很多,又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是真的,哪怕他有那么多有违科学常理的现象与力量,但它也是真实的世界。” “它的一切,都可以自成逻辑,只是在底层规则上,出现了某种神秘的扭曲……” “那既然这个世界是真的,我们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会不会反而是假的?会不会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这些,我跟其他转生者讲过,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呀!” “但他们都不理解我,甚至觉得我是疯子,大概是因为他们学历比较低,人也不怎么聪明的原因……” “……” 说到这里,怔了怔,道:“对了,你是什么学历?” “啊?” 胡麻冷不丁被问,都有点慌了,忙道:“这不重要啊!” “老兄,我刚刚才来到了豁子岭,有些事情想要处理,所以你看你方不方便……” “……” “别说!” 不等胡麻说完,这猴儿酒忽然打断了他,道:“你说了,我就忍不住想帮你,因为与转生者的交流,也能让我感觉到真实感。” “可是与转生者合作了,我又总是会忍不住对这个世界的产生怀疑,而一想到这个世界有可能是虚假的,我就忍不住想要研究一些东西……” “可我研究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好像都属于禁忌……” “比如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用来养飞蛾蛊最妙,只是需要先用精密的外科手术手法,将养成了一半的飞蛾蛊移入对方子宫,又用水银封其七窍,棺钉钉其命门,再用血太岁养身……” “……若是在虚假的世界里,这只是正常研究呀,但如果这是真实世界,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 “?” 胡麻一下子都被他搞得有些混乱了,这特么不是很过分。 这简直是残忍了吧? “所以我一直在被这样的问题困扰。” 猴儿酒仿佛也知道胡麻怎么想,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这个世界像是真的,周围生活着的都是我的亲人,族人,我不能在他们身上验证这些想法。” “哪怕是抓过来的俘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在这些人身上去实验那些反人类的东西,用来培养蛊虫……” “但是与转生者接触之后,我又忍不住觉得这世界是假的……” “如果只是一个假的世界,那只要能证实我的想法,做什么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吧……” “……” “嘶……” 胡麻一下子心里都生出了些退缩之意,要不还是不找这位转生者帮忙了吧? 转生者自己如今也遇着了不少了,有苟着的,有激进的,有狠的…… 但如今,自己怎么好像碰着了个不太正常的? “算了,你说吧!” 但也就在这时,这猴儿酒又忽然道:“本来我不想搭理伱的,但既然咱们已经聊上了,你不说,我也心里痒了。” 胡麻都惊着了:“这是什么心态?”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态很复杂,很不可理喻?” 同样也在胡麻想着时,猴儿酒道:“其实我这心态很正常,就像前女友的动态一样,你明知道打开了会后悔,也不会主动去找,可一旦不小心刷到了,就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 “嘶……” 听着他这叙叙叨叨的模样,胡麻都有点暗暗的害怕了。 但细细想了一下,却还是抱着试探一下的态度,慢慢的想着,道:“我倒还没有想到什么具体的目标,只是想问一下,这里的巫人,你了解不?” 这猴子酒不太正常,先不说具体的,能问点情报就问点情报吧…… “我七岁想起了前世的事,到如今已经二十九了……” 猴儿酒听了,慢吞吞的回答着:“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一睁开眼就看到他们,你说我了不了解?” 听着他的话,胡麻倒是心里微动,有门啊…… 看样子这猴儿酒在这个世界本就是巫人,而且身份不低,倒正好问情报。 原本,他也不打算一次就问太多,但面对着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却也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缓声道:“那么……” “在豁子岭,有一处专用来割太岁的血食矿,原本是青衣帮的产业,如今却属于红灯会所有了,早先与这里的巫人也相安无事,称兄道弟,但如今,却莫名被人给围了起来……” “既不说为什么,也不说想做什么,倒是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了。” “这件事情,老兄你可听说了?” “……” 那猴儿酒闻言,也沉默了一下,才轻叹道:“知道,围了那个血食矿的是巫人里的一位大巫贤。” “他用的是巫盟门道里的十二门排子阵,厉害着呢,一旦封上了,外人想解这个蛊,便需要连闯十二关,任何一关闯不过,试图解蛊的人都要跟着死。” “所以这么一封那血食矿便成了绝地,能进不能出,最是凶险。” “……” “大巫贤?” 胡麻心里不由得一动,没想到会问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忙又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封了这血食矿,原因你可知晓?” “那定是矿里有些他想要的东西。” 猴儿酒慢慢的道:“巫人养蛊之术,传自先祖,早在太岁血肉出现之前,便已经口口相传了很多年。” “但太岁老爷降世,影响了所有的门道与传承,巫人也不例外,早就有人发现……比如我,一些需要用特定人血才能养成的蛊虫,换作了太岁血肉,也会有一样,甚至更好的效果。” “血食矿里便不定时会有一些巫人需要的事物,只是巫人穷苦,买不起好的血食,人力也单薄,不懂得点炉子,也雇不来守岁,占不下血食矿来。” “但幸好巫人需要的炼蛊之物,与普通人需要的大多不同,你之毒药,我之异宝,捡点边角料也就够了,所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血食矿里出现了巫人想要的东西,那不惜代价,也要拿到手里的。” “……” “果然如此……”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慢慢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既是如此,你可知道这封了血食矿的巫人弱点?” “……不必担心,老兄,我也可以用相等的情报来换取。” “或许,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事后在别的地方帮你一个大忙,也没问题。” “……” 这句话问了出来,这猴儿酒居然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声道:“他的弱点,我倒是知道,但是告诉你的话,这事不太对头啊……” 胡麻怔了怔,道:“为什么?” “因为封了这血食矿的就是我啊……” 猴儿酒叹了一声,道:“虽然咱们都是转生者,但我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你,再让你来对付我,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本章完) 第375章 合作目标 “啥?” 听到了这猴儿酒神叨叨的话,胡麻都懵住了:“是你?” 心思电转着,遇着了这么多转生者,大都是双方立场一致,合伙干他一票,如今终于遇着了处于不同立场的了? 突兀之间,倒也有些摸不透这位转生者疯疯癫癫的想法,但反应却是极快,笑道:“咱们都是转生者,在跟我聊天的时候,就不用这么不实在了吧……” “老兄,若是你封了我们这谷,那你又怎么说不知道要封我们这血食矿的原因?” “……” 说完了便耐心听着,倒要看他怎么说,再判断这是不是个可以打商量的人。 却不想,这猴儿酒也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确实是我封了你们这个血食矿,但我也确实不知道原因。” “因为要封你们血食矿的,是我阿爹,他让我封我就封了嘛……” “他忽然说要封血食矿,也没说为啥要封,只是说了事情很大,这血食矿里,不能有任何一个活人离开,也不能有半点血食出谷。” “……” 这一下子,情况有点尴尬了啊…… 胡麻与转生者接触了不少,大家都聊的挺好的,惟独这次居然发现话题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封路的人找着了,想封这血食矿的人也知道了,但又有什么用? 这伙计怎么一会表现的像个变态,一会又好听爸爸话的乖孩子似的? 不过……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听了猴儿酒的话,倒也想起了之前庄矿首跟自己讲过的话,那庄矿首还当这巫人的族人是他的朋友,发现了有人封血食矿,第一时间便是派人向那位族长递信,求他来帮忙。 但他又怎知道,背后下令封了他这矿的人,就是那位族长? 心里快速的沉吟着,这次的事情,怕是潮水比自己想的还深,既牵扯到了神秘未知的矿脉,又牵扯到了态度不明的巫人。 自己又是刚来到了这里,措手不及,毫无准备,多争取一点情报,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于是,哪怕觉得这猴儿酒似乎不太正常,他也放缓了声音,笑道:“虽然,这是令尊的安排,但是……很多事情,似乎也不用搞得那么针锋相对吧?” “哪有那么多零和博弈,双赢才是基础原则嘛……” “实不相瞒,我正打算要去那血食矿上,找一点东西,但如今你们这谷被封了,我却进不去,那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搞明白伱父亲封这矿的秘密,我也好好的做一番准备……” “咱们一起……” “……” 话倒也不好说的太直白,但胡麻相信猴儿酒已经听明白自己的话了,便微微一顿。 果不其然,猴儿酒沉默了稍许,忽然笑道:“你是想说服我,不要听我父亲的话,而是与你合作?” “真不愧是高材生……” 胡麻捧了对方一句,然后笑了笑,道:“倒不一定这么绝对,但总之可以多几种模式不是么?若能操作得好,我与你父亲合作,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无法与他合作,因为他只信奉巫神,不会与凡人合作的。” 猴儿酒却是一开口便打断了胡麻的想法,慢慢道:“但你若只是想说服我的话,便又牵扯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咱们这两个世界,哪个是真的?” “……” “?” 胡麻不解:“聊来聊去,怎么又绕回去了?”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我就不能帮你。” 猴儿酒慢慢的道:“因为他是我阿爹,还是我们这一支巫人的族长,对付他就等于对付了这一支生我养我的巫人,我会成为我们巫的耻侮,甚至害他们万劫不覆。” 胡麻听着,心里已是微沉,低低的呼了口气,道:“那如果我们那个世界才是真的呢?” “如果我们那个世界是真的,那在这一刻我们才是真正的熟人,属于陌生异乡里,遇着的可信之人。” 猴儿酒慢慢的道:“而那位现在以阿爹身份命令我的人,其实就是在我五岁时候,便将前世最怕虫子的我,全身种满了蛊虫的疯子吧……” “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他?” “……” “……” “虫子种满了全身?” 猴儿酒说的很简单,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总带了种空灵的迷茫感,但胡麻还是听得心里微惊。 隐约间,倒是窥见了这哥们的些许命运。 他刚才说了是七岁被唤醒的,但却在五岁的时候,身上就种满了蛊虫,也就是说,他才刚刚想起前世的事,就发现自己身处虫子窝了? 噫…… 想想就怪瘆人的,难怪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疯疯颠颠的样子啊…… “老兄,我毕竟是外人,不太好说……” 心里思虑着,胡麻也慢慢的,开口道:“但我只是觉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对不懂事的小孩子下手的人,都是犯了罪的吧?” 说到这里,便忙绷住,等着猴儿酒的回答。 似乎出现了片刻的沉默,猴儿酒才轻轻的呼了口气,慢慢道:“我在这寨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还是觉得,只有遇到了转生者的时候,才能真正听到一些说进我心坎里的话啊……” “这意思是……” 胡麻听着,已是忍不住有些激动:“有门了?” 可不等他这句最后确定的话问出来,便听得那猴儿酒道:“但我还是不能帮你对付我阿爹……” “?” 胡麻都有些恼了,这特么的神经病,浪费我感情呢?信不信我回头叫齐了红灯会的人马来推平了你? 然后就听猴儿酒慢慢的说道:“因为只对付他一个是没有用的,要合作便得把我们寨子里供奉的巫神一起解决了吧……” “就如同它一直想钻进我脑子里,我也挺想研究一下这玩意儿的构造的……” …… …… “这特么的什么鬼?” 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之后,胡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这次自己是真的遇着了一个神经病吧? 自己只是邀请他干一票,最多联手干掉他的父亲,结果他却想直接拉着自己毁了他们族人信奉的神? 不过,这也难怪矿上的人都觉得这巫人奇怪,封了矿,却又不打招呼,不沟通也不交流…… 按捺着心里的压力,他又在床上默默的坐了一会,一边行功,一边等到了天亮,这才与人一起走了出来抬头看去,红灯娘娘的灯笼,仍然悬在了寨门牌楼上面,晨光里散发着些许红晕。 有早起的矿工也早就看过了,正自议论纷纷,昨天挂上这红灯笼时,他们还心里没底,但见这一夜安然过去,心里却也踏实了不少。 当然,对方本来就是封谷,还没有向矿上下手,这一夜安然,与红灯笼可能关系不大。 可有些思路,自己也确实需要扭转过来,早先以胡家后人的身份做了几件事,渐渐有些小看了红灯娘娘的威名,但实际上,越在这种地方,她的名声便也越响亮的。 别说自己还没有入府,便是入了府,一个明州府过来的入府守岁,在这些巫人与矿工眼中,也绝对不如红灯娘娘有面子。 这还是以前没有上岸的大邪祟红灯娘娘,如今她建了庙,成了案上神,无形中的威慑,其实就更厉害了。 在与猴儿酒交流之前,通过悬挂红灯娘娘的方式来震慑未知的敌人,本就是一个好办法,只是现在,倒确实可以肯定,红灯娘娘威名估计没啥用了…… ……那人可是转生者,还是个不太正常的。 “现在的话……” 一边沉吟着踱步,胡麻边向着山谷的东南角上看了一眼,隐约可见那里一块巨大的,蠕动的肉块,与山土泥石生长在了一处。 到处都是丑陋的黑色伤疤,还有些往外渗着明晃晃的液体。 而与这巨大的肉块相连的,则是一排一排,用竹子与粗木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之间,留了一个个四方的孔洞,还有很多,有着采割的痕迹。 那就是肉山,隐约看去,倒像是活了过来的山脉,绝大多数,都是黑色质地,散发出了某种类似于沥青一样的气味,孔洞之间,则还残留着一些白色或青色的痕迹。 肉山不腐,但会慢慢愈合,因此看起来形状也是狰狞而残忍的。 不过,胡麻的目光,却是先看向了这肉山与山坡相连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堆积起了层层迭迭的粗木,封堵了起来,外面则是用红帐子遮住,可以看到,这谷里的割肉工,在接近时,都会远远的绕过去,可见那里确实发生过什么让他们心悸的事情。 他隔了一段距离注视着,竟隐约感觉,那里好像有什么自己看不见,却极为恐怖的东西似的,竟是莫名的一慌,猛得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么,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猴儿酒说是他的父亲授意封了矿脉,难道说,连矿上的矿首与老师傅,都判断不了里面的东西,他们这些平时血食也没吃过几口的巫人,反倒知道了? 至于现在的自己,又该以什么为主? 默默思量着时,却忽听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转头看向了谷外,便看到了一阵茫茫的雾气,正渐渐向了山谷逼近。 人群里,有离门近些的,忽地兴奋高喊起来:“快,告诉矿首……” “乌公族长过来了……” (本章完) 第376章 少女乌雅 “乌公族长?” 听着这谷里的割肉工们欣喜的叫喊,胡麻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正想着这位授意封谷的巫人族长,他居然就过来了? 定睛看去,谷外飘来的,并不是雾气,而是有人边走,边挥洒着一把一把奇异的白色粉沫,随着他们前行,倒如伴着晨雾行走。 行走在了雾气之中的三道身影,便也因此显得颇为神秘而幽隐。 而随着这粉沫的挥洒,通往山谷的小路两边,茂盛林子之中,便也不时发出了哗啦啦的响,无数的虫子,争先恐后,潮水一般向了道路两侧逃了开去。 那三人则是走到了谷边,才停下了动作,也拿下了凑在嘴边的竹笛,而在这时,早就有人通知了庄矿首,他披着外袍,忙忙的从堂里赶了过来,带着身边人过来迎接。 这谷里,刚刚正巡逻的,准备造饭的割肉工们,也都忙忙的扔下了手里的活,跟在后面簇拥了过来。 胡麻只是站在了原地看着,只见进了山谷里来的,是三个身穿黑衣,身上佩了银饰的的人,他们身上皆背着竹篓,腰间缀了些竹罐罐。 为首的一个年龄大些,看着五十多岁,脑袋上缠了一圈黑布,左边跟着一位脸色苍白,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右边跟着的,却是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一双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这谷里的人。 “嗯?” 看到了那少女,胡麻以及刚听到了动作,跑了出来的周大同等人,却也同样眼睛一亮。 如今虽是换了一身衣裳,但仍是戴着那熟悉的银饰,背上背着竹篓,脸上带着憨憨的,独属于少女般婉转动人的微笑,正是之前他们在林子里遇着的那位。 她跟着来到了矿上,却没有陪在族长身边,跟着与迎出来的庄矿首说话,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蹲在地上玩耍。 见到她过来,矿上的割肉工们,一个个脸色大变慌忙的散开了,他们似乎对那位族长的到来非常欢迎,又对这个女娃子的到来,异常的恐惧,有的甚至躲回了屋里头也不敢露。 “这是怎么啦?” 周大同都好奇的扯住了一个脸上黑黑的,榻鼻子,缺了两颗牙的半大老头,道:“你们跑什么呢?” “没瞧见巫人的女子来了?” 老头子瞪起了眼睛:“巫人家的姑娘可不好招惹啊,万一被她看上了,要向你下蛊哩,下了蛊,你这辈子可就只能守着她一个了……” “啐,不讲规矩,巫人以前知道这忌讳,从来不让巫人女子来矿上的……” “这……” 周大同都懵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老头:“你成亲了没有?” “当然没有。” 豁牙老头道:“成了亲的,哪还敢到矿上来吃这口饭?” “那没事了。” 周大同松开了他,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道:“去躲着吧,躲严实点!” 说着,转头看向了那女娃子,挺起了自己健硕的胸膛,努力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友好温和的笑容。 女娃子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挪了过去,来到寨子口旁边的那匹马跟前,眼睛里露出了惊奇的神色,蹲了下去。 大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老哥哥,终于把你盼过来了……” 而在这边的庄矿首,也忙忙的迎到了这位入谷的巫人族长面前,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激动之色,深深的揖了一礼:“我们这矿上老少爷们,都等着你来救命呢呀……” 听了他的话,这位巫人族长便也深深叹了一声,道:“得了你递的信儿,便要动身,只是需要准备的东西多,才拖了这么几日。” “这段时日没出什么大乱子吧?” “……” “这倒没有……” 那庄矿首忙道:“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事却实在让人不解。” “乌老哥是知道的,咱们在这里割太岁,讨生活,历来是与人为善的,却不知何处得罪了人,竟是直接封我的矿,还害了我手下的几条人命?” “不必讲。” 这乌族长摆了摆手,低叹了一声,道:“我也晓得这事闹得大了。” “其实,若是别个人,我早就过来帮你说合了,也不必准备这么久,但这次出手封了伱们这血食矿的,其实……” “……”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低声道:“其实是我儿子乌颂!” “啊?” 冷不丁听他说了这话,无论是庄矿首,还是胡麻,皆吃了一惊,那庄矿首转头看了一眼那边蹲在马的身前,伸出小手摸着它的女孩,吃惊道:“乌雅还有个哥哥?”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 胡麻同样也吃惊。 他与猴儿酒聊过,自是知道,这位族长其实才是幕后黑手,对于他会忽然现身本来就有些好奇,不知他如今不早不晚,偏赶在自己挂上了红灯笼的第二天来了,葫芦里卖什么药。 却没想到,他居然坦然说出了这件事? 这乌族长听了庄矿首的询问,却也是一脸的愁容,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已不认他作我的儿子,我们的族人也从来不提他的……” “当然,上次过去帮我送信的人,还活着没有?” “……” 庄矿首立马摇头,道:“刚回来,便死了,身子里已满是蛊虫……” “他身上带了我给的护身符哩……” 那乌族长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带着我给的护身符,人都死了,可见乌颂他也不认我这个父亲了,这也是我需要多准备几日,才能来你这矿上的原因……” 庄矿首已经越听越是吃惊,忙忙的请了他到堂里坐下,又让人烧了茶上来,细问究竟。 而到了这时候,胡麻便也不端着架子,跟着走了进来,向着那位巫人族长,客客气气的揖手施了一礼。 庄矿首见着胡麻到了跟前,便也忙好好的为他和乌族长介绍了一番,刚刚差点忘了,如今胡麻收了账簿,论起来,如今这矿上能说得上话的便是他。 自己倒算是他的手下人了。 “管事有礼,有礼……” 乌族长身为巫人首领,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多,官话倒是说的比那女娃娃好,也懂些礼数,客客气气的向胡麻回了礼。 这才低叹了一声,仍是向了庄矿首,道:“你们不知道,我那儿子,他是个疯子的……” 如今突然的一句话,倒使得在场几人,皆怔了一下,面面相觑。 这乌族长,却也是沉默了一下,才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咱们巫人炼蛊,也是有讲究的,有三禁十不炼的规矩,祖祖辈辈也没个敢违背的,惟独他,几乎所有禁忌全都犯了。” “我让他学着做生意,他不感兴趣,让他去林子外面,跟汉人一样学着念书,他也不感兴趣,只是一心研究如何炼蛊。” “子母蛊,阴阳蛊,沉尸蛊……” “他炼蛊,不仅不讲规则,不听劝告,还一心只往凶戾狠毒了炼,曾经,他甚至还……” 说到这里,他也转头,看了一眼寨子口旁的年轻女孩乌雅,低声道:“他甚至还打起了自己妹妹的主意,要在她身上炼银丝蛊呢……” “那你……” 冷不丁听这乌族长一说,庄矿首都有点被吓到了,忙道:“你素来严厉,约束族人不可害人,那你……” “……你为何不管他?” “……” “管?” 乌族长听了,脸上倒是露出了苦笑,低声道:“我斗不过他呀……” “他才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斗蛊便已经超过了我们所有的族人,自然也包括我……” “后来见他做的越来越过分,我也只能与其他的族人一起,请了巫神降旨,这才将他赶出了寨子,自那起时,他只是独自在几十里外的黑骨林子里住,不与寨子里的人往来。” “这一次,一听你说的事情,与手法,我便知道定是与他有关,但是我……我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来你们这里堵门。” “刚刚来的路上,我也试图向他喊话,他却不曾回我……” “……” “那这……” 一听乌族长如此说,庄矿首也明显有些着急了,刚刚说了两个字,却忽地身子一颤,忙捂上嘴,咳了两声,竟是噗的吐出了一口污血来。 旁边的徒弟,急忙想要上来扶他,还没碰着他,却又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污血里,居然蠕动着两根虫子,顺着他的掌沿钻了出来,落在地上,扭曲不已。 这一幕看得人发毛,就连庄矿首自己,也都有些呆住了,胸膛起伏不定,如拉风箱,而旁边的乌族长,却也大吃了一惊,忙忙的上前来,口中念咒,并起二指,缓缓向了地上的虫子指去。 随着他指尖靠近,那污血里的两根虫子,竟是越来越挣扎,渐渐变得枯萎起来,如同在阳光下曝晒几日,彻底不动了。 乌族长这才扶住了庄矿首,把着他的脉门,认真道:“莫慌,莫慌,我们巫人是守规矩的,朋友对我们好,我们也对朋友好,你这事,我们会管的……” “先治好你中的蛊再讲!” “……” 说着,急向了外面高声喊:“乌雅,莫要耍,快快来。” (本章完) 第377章 蛊神旨意 那位名唤乌雅的女孩,正蹲在了求死的马爷身边,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替它梳理了一下鬃毛,又在它身边放了一碗清水,换来了马爷一个冷漠的白眼。 听见了乌公族长的叫声,便起了身,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堂前,倒是先一眼看到了胡麻在旁边坐着,脑袋歪了歪,笑道:“小心?” 胡麻向着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好。” “快来。” 这女娃与胡麻打招呼的模样落进了乌族长眼中,他却不理,只是道:“乌雅,来救人。” 这女娃娃看见了地上吐出来的污血,以及血里的虫子,似乎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听话的坐到了桌子旁边,伸出了手臂。 她手臂光嫩洁白,看不出是个经常爬树的模样,只是上面却有几个殷红刺目的红点,像是点上去的胭脂。 “让她来帮我解蛊?” 庄矿首这段时日一直深受蛊毒侵害,早已盼着这位乌公族长能过来给自己解蛊,心里刚刚生出了希望,却不想他居然唤进来了这个名叫乌雅的女孩。 因着血食矿上有血食矿的规矩,平日里不欢迎女子到矿上来,再加上他们与乌公族长虽然也时有往来,但并没有真个近到那种程度,所以对乌雅并不了解,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 乌公族长听了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乌颂的蛊非常的厉害,我们族里,没人有把握能解他下的蛊。” 庄矿首却是愣住了:“那这……” 乌公族长却摇了摇头,从袖子抽出了一根奇怪的黑线,看起来编织成线的丝光滑透亮,隐约像是头发,而丝线的两端,则又各连着一条灰色的骨针,上面有着纤细的花纹。 他将这两端的骨针,一根扎在了庄矿首的手臂,另一根,居然扎在了乌雅手臂上。 做完这些,则又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了一只小鼓,凑在了庄矿首的耳边,轻轻的敲打着,越敲打,这个声音便越是急促,响亮。 渐渐的,那黑色的丝线,忽然不停颤抖了起来。 乌雅与庄矿首,分明都没有用力,丝线仍是松垮垮的,但却像是无形中受力,颤抖不已。 而随着这个过程,乌雅的脸色,愈发的灰败,庄矿首则是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深深呼了口气,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正在飞快的好转。 “嗤!” 敲击了半晌,那乌族长,眼疾手快,忽地一把,将插在了乌族长身上的灰色骨针给拔了下来,他身边的脸色苍白的徒弟,早已捧过了里面烧着火的火盆。 他将这一截线与两端的骨针,一并扔在了火盆里,烧得滋滋作响。 庄矿首已是站起了身来,伸手按着自己的胸膛部分,表情惊讶,满是喜色,忙忙的转头向了乌族长,一揖到底:“多谢救命。” 那族长也客气着:“应该的,都是好朋友。” 可在他们两人的客气之中,胡麻却忽地皱起眉头,看向了那满头银饰的女娃乌雅,只见她晶莹白嫩的脸庞,已经变得灰败发黑,尤其是刚刚扎了骨针的左臂,居然变得浮肿且黑漆漆的。 隐约间,还能看到有虫子在皮肤下面爬动的痕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先是一口污血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换命啊……’ 胡麻一直在旁边看着,因着如今形势不明,打交道的又是各种规矩皆与汉人不同的巫人,因此也一直沉默着,没有胡乱说话或是做别的什么。 但瞧着那女娃痛苦忍耐的模样,心里却有些吃惊,看得出来这位巫人族长所谓的“治蛊”原理是什么,只是难以理解。 那守岁人体格何其强大,怎么会想到用一个小姑娘来替守岁人承受这么厉害的蛊? 正想着,旁边庄矿首的两位弟子,也看到了女孩那萎蘼痛苦的模样,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她扶起来,那位乌族长,却忙的转过了身来,沉声道:“你们且由她,不要碰她。” “她可不像你们守岁一样可以用道行来压制,如今已周身皆是蛊毒了。” “谁碰了她,谁便会沾上蛊虫……” “……” 那两个徒弟慌忙收回了手,甚至还退得更远了些,由得那女娃自己坐在了地上,紧紧攥着衣裳的前襟。 胡麻倒是皱了下眉头,适时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让她来接这个蛊?” 守岁人身体强壮,都压不住这蛊虫的话,一个女娃又怎么可以? 而那位乌族长见胡麻这么问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道:“没办法,乌颂的蛊,我也解不了,只能嫁蛊,将一部分蛊转移到别人身体里。” “……” 旁边,庄矿首正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感觉到了身子上的轻快,冷不丁听了这话,却忙的转过头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蛊……还没有完全解掉?” “……” “还没有,只是让你伤势好些而已……” 乌族长缓缓摇了下头,低声道:“就算是这样将你体内的蛊转移出来,由别人承担,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普通人接了便直接死了,等于用一条一条的人命,来减轻你体内的蛊毒,但惟有乌雅,才能在承受了从你身上转移过来的蛊毒之后,仍然保住了命。” “毕竟她是乌颂的妹妹。” “乌颂炼蛊炼成了疯子,不近人情,便是现在的我,恐怕也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杀死。” “惟独,他对这个妹妹还算看重。” “而他炼出来的蛊虫,属于心蛊,与他一心,既是乌颂舍不得伤害这个妹妹,那么他的蛊虫也不会,等乌倾察觉到了如今承受这蛊虫蚕食的是他妹妹,他自然便会收手了。” “……” “还能这样?” 看看这位脸色冷俊,似乎不忍,又不得不救人的族长,再看看那个脸上都蒙了一层黑气,正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痛苦呻吟的女娃乌雅。 周围人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胡麻更是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只觉这一家人,怎么都充满了邪气的感觉? 早先便已听猴儿酒说了事情的真相,但如今瞧着这族长,竟好像……也说的是真的? 他一时心里有些难以确定,反而沉默了下来,仍只是旁观,不随意开口。 “那这……” 庄矿首听着,也有些心慌了:“那这没个头尾了不是?” “如今,乌雅姑娘帮我转了这部分蛊毒,但我能好几天,还会再厉害起来不是?” “乌老哥,那毕竟是伱儿子,你就没有办法……替我们与他说和说和?” “……” 听着庄矿首的话,乌族长脸色阴沉,好一会才低声道:“说和是说不了的,乌颂自小性子犟,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话。” “但矿首也不用慌,我今天过来,便是为了找你说这个,论到底,乌颂都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他一直呆在黑骨林里还好,但既是主动来找血食矿的麻烦……” 说着,摇了摇头,低声道:“那这是给我们寨子招祸啊……” “我们这一支族人南迁之后,便世代供奉巫神,曾经得到过巫神的旨意,犯了三禁十不炼的人,无论是谁,都一定要将他除掉。” “而他来找血食矿的麻烦,就更严重了……” 他顿了一顿,嘿的一叹,道:“他胆子越来越大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我们巫人又如何能不懂,汉人里面,门道多,高人也多,我们惹不起的……” “现在不解决了他,难道真要等到明州的那位红灯娘娘派了烧香人过来找我们么?” “……” 听他这么说着,却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怔了下,有了种奇异的安定感觉,早先只觉这巫人封路,蛊毒无处不在,让人心神不宁。 如今才察觉到,原来这巫人,其实也怕我们的。 “那,乌族长的意思是……” “……” “我这次过来,就是打算再与乌颂斗上一斗!” 乌族长沉声道:“等我杀了他,既帮你们解了围,也算替我们寨子,了了一个祸患!” “啊?” 谁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话来,瞧着极有决心的模样,不像对自己儿子,倒像对生死仇敌的态度。 胡麻瞧着他这模样,心里也已经飞快的想了起来,一时难辨真假。 庄矿首却也一样吃惊,颤声道:“但是你……老哥,你刚刚还说斗不过他……” “是!” 乌族长沉沉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炼过所有的蛊,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只是我,我们这一支巫人里,七寨十二楼,怕是没有任何人炼出来的蛊,会是乌颂的对手。” “若不是他太疯了,不近人情,他其实是我们这一族里,最聪明也最厉害的蛊师,该庇佑我们这一支族人的,但如今,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趁着我还能炼蛊,一定要解决他了。” “为了一举成功,这一次,我准备炼的,是我们族里最古老的一种鬼蛾蛊,一旦炼成,便肯定可以杀死乌颂!” (本章完) 第378章 起坛炼蛊 “鬼蛾蛊,蛊神旨意?” 听着这位乌公族长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场居然良久没有人吭声,早先被封了蛊,还死了几个人,他们也人心惶惶,对外面那人又惧又痛恨,没想到,这乌公族长,竟比他们还要痛恨。 但是,毕竟是亲生父子,居然恨到了要炼出圣蛊之卵来专门的杀他,也多少让人有些闻所未闻了。 况且蛊人炼蛊,一直都是密不示人,一旦被人看到,都要不远万里,也要将对方追杀致死,以保秘密,他居然过来当众说要炼这种蛊? “得到了你的消息之后,我便去了巫神洞,求来了我们这一族供养了百年的炼蛊盆,这是我们这一族的人从先祖开始便用来炼蛊的器皿,也是炼蛊之中,最重要的事物。” 一片沉默里,这位乌公族长已经看着庄矿首,沉声说道:“传到如今,已经成了我们的圣物,若不是遇上生死倏关的大事,是绝对不敢请出来使用的……” “当然,鬼蛾蛊太过凶险,便是用了这圣物,等我炼成,怕也要丢半条命在这里了……” “……” 在他说着话时,蹲在了地上,身子不停颤抖着的乌雅姑娘,脸色似乎微微发暗,低下了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而那个跟着乌公族长过来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便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袱拿了下来,便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上面缠着的,一层一层的黑布,露出了里面的事物来。 众人皆瞧着,却见里面正是一个生满了铜锈的盆,表面隐约还能看到许多黑色物质,以及爪划嘶咬的痕迹,莫名的斑迹,以及奇怪的凹陷等等。 瞧着只是一个奇怪的盆,但只是看了这一眼,竟莫名让从觉得心里发寒似的。 就好像锋利的刀刃,蛰伏的毒蛇,这个貌不惊人的铜盆,似乎也有着一种让人天然想要躲避的敬畏…… “这……” 而庄矿首也一时被这乌族长的态度惊到,倒不知该如何说了,似乎面上应该劝两句,阻止这父子相残啥的,但心里又明白,再没有比这乌族长出手解决了那个恐怖的家伙更好的方法了。 再说人家父亲相残,又关自己什么事,因此脸上讪讪的也只是道:“大义灭亲,顾全乡邻性命,我庄老二多谢乌老哥了。” “本就是我们巫人不对在先,又哪里担得起你来说这么一个谢字?” 那乌族长沉着脸,低声道:“我要替族人料理掉这个祸胎,但丑话也要说明白。” “真与这疯子斗上了,或生或死,也皆是命,我若炼不成这蛊,斗不赢他,那自是活不了。” “但万一他发起狂来,一心要害人,你们这一谷的人,甚至有可能连我们那七个寨子里的人,怕也都活不了了……” “他……真是疯的……” “……” 庄矿首却是心里一跳,凝神望着他,道:“那乌老哥,你……你有多少把握?” “若我能炼成鬼蛾蛊,自是能除了他。” 乌族长沉声道:“只可惜,这蛊是南边族长擅长的,我们迁来时,从南疆巫神庙里,带来了七颗卵,前后开了六次坛,却都没有成功,如今只剩了这最后一颗了……” “若想炼成,便需要下真功夫,除了我带过来的乌蛊盆,还需要很多东西,我已准备了红眼藤,土煞灰,十三位巫人蛊师的心头血……” “但这还远远不够,怕还是还需要一些血太岁,黑太岁里面的凝膏,矿里采割出来的青骨,甚至……” “……需要直接利用你们这一处血食矿的气脉,来完成这方蛊坛。” “……” 说到这里,他倒是顿了一顿,道:“当然,只是借几分邪气,并不会真个毁了你们这矿脉,你们倒是不用担心上面人怪罪。” “啊这……” 庄矿首本来满脸期待,但听了这乌族长的话,却是忽然怔了一下:“借我们的血食矿炼蛊……” “……这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 血食矿是命根子啊…… 似乎他是真的有些意外,巫人平时炼蛊,都喜欢割些黑太岁,或是边角料使去,本想着撑死这次分出些血食来给他们炼蛊。 谁能想到,他却是要直接在这血食矿上开坛,还要炼那听起来就邪乎的圣蛊,这若是真出了个意料之外的差池,谁又能兜得起这个罪过来? 乌公族长也看出了他的犹豫,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但凡我能有一点胜算,我也就去跟乌颂那个疯子拼了,只是,我拼也拼不赢他。” “或是,伱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我也绝不强求,无论最后是谁能杀了那个疯子,都是我们巫人的大恩人。” “……” 这番坦荡的话,却又顿时让庄矿首也纠结了起来,一脸的为难,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胡麻一眼,才向乌公族长道:“乌老哥你切莫担心,你的名声大伙都知道,怎敢怀疑你?” “只不过,刚刚也说了,如今我们会里来了人,已经不是我做主了。” “这位胡掌柜便是我们这矿上新的主事人,你要借了这处血食矿脉来炼蛊,虽是救人的事,但也得请他点过了头,那才可行的……” “……” 听着这话,那乌族长却是怔了怔,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 一时间,不只是他,周围矿上的人,也纷纷看向了胡麻,眼里皆有着满满的期待与担忧之色,这段时日积攒无形压力,倒是一下子都到了他的身上。 而胡麻迎着众人的眼神,心思电转,便也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除了你说的这些,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太好了,多谢外面来的管事,矿上能帮忙,这蛊就有把握啦!” 那位乌公族长听胡麻答应的痛快,脸上也已露出了欣慰之色,笑道:“其他的便简单了,在我炼蛊过程中,那乌颂想来也能察觉,定然还会有一些其他的麻烦。” “到时候,便要请你们这群有大本事的人,帮着我们挡他一二,等我圣蛊炼成,便万事定矣!” “而炼蛊之事,由我亲为,不用旁人帮忙,但炼蛊的准备,却还是需要这矿里的兄弟们给搭上把手才行。” “……” 胡麻微笑着点头,道:“这些都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救我们自己的性命不是?” “你尽管说便是。” “……” 那乌公族长见着胡麻豪爽客气,心情也是大好,他也是个豪爽性子,道:“那我便直说了。” “我需要一个地方,你们用这矿上已经使过很久的木头,用过的时间越老越好,便在这山谷前头,没有遮挡的地方,替我搭出一个棚子来,我需要用它作坛,供奉蛊神,开坛炼蛊。” “此外,我需要你们帮我准备一些血食,黑血食十斤,其中没骨皮三斤,三纹里两斤……另要新鲜的太岁血,及时的送来给我。” “炼蛊期间,矿上属马属猴属鸡之人,到了夜里千万不要靠近我的坛。” “……” 这乌公族长,明显已经是想好了,当即便一一说了出来,却是头头是道,外人听着迷迷糊糊,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胡麻转头看向了庄矿首,笑道:“这些好办么?” “好办!” 庄矿首忙道:“谷里旧木头有的是,多少房子本就空着,随时拆下来就可以,至于黑太岁,咱们平时本来就用不着,往常都是割下来扔掉的,更是多的很。” “其他的也无非便是一句话的事,矿上的兄弟们都惜命,没人不听的。” “……” 胡麻点了点头,向他笑道:“既然如此,你帮着这位乌族长就好,我毕竟对巫蛊之道不甚了解,粗手粗脚,倒是怕耽误了大事。” “有需要的,你再来找我也就是了。” “……” “……” 说完了,便不再多言,安排了人手各自忙着,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才带着微笑的脸,已经变得绷紧了起来,抬头看到了老算盘,早在这里等着自己了,脸上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便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你觉得这位族长刚刚说的事情,有几分是真的?” “先莫要说话。” 老算盘却也同样一脸的凝重,摆了摆手,先在柜子上,放了一香炉,里面烧了三柱香,瞧着像是要拜神的模样,但柜子上却又没有摆放神位。 他自己则是跪在了香炉前,两手合起,凑在鼻端,口中默默念叨了片刻,然后松开两只手,里面却是叮零当啷,居然是三只铜板掉在了地上,有正有反。 胡麻顿时好奇,便在旁边看着。 老算盘又捡起了铜板,默念片刻,再次抛到了地上,如是三回,才收了起来。 “天下万有不齐变,不外太极生阴阳……” 收起了铜板之后,又口中神叨叨的念诵了半晌,手指飞快掐动,仿佛在算着什么,良久,睁开了眼来,脸色居然出奇的惊讶: “怪了……” “我刚刚在旁边听了一会,也觉得这族长的话不太好确定真假,想着要回来问问祖师爷……” “……卦象显示,他说的所有话,全都是真的啊!” (本章完) 第379章 皿中之虫(一更) “祖师爷?” 胡麻本是想着认真过来找老算盘商量一下的,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卜了个卦,眼神都觉得有些怪了。 自打一起从明州府过来,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能掺和一脚的样子,尤其是这看相和算命,每每都是装模作样的起了坛,然后胡说八道一通。 一开始大家都不太当回事,但渐渐的周大同与周梁赵柱等人,倒是隐隐有被说服了的感觉,身上碎银子基本上都被这老家伙掏空了,这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话说这老算盘什么门道来着? 胡麻都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就感觉他什么话题都能聊似的,尤其是这卜卦之法,总是说的头头是道,好几次胡麻都心痒,想亲手试试他这卦到底灵不灵了。 只可惜,每当起了这念头,却又打消了主意。 ……卦金太贵了。 当然胡麻也不是心疼这卦金,就是觉得在吃过那几百颗血食丸的亏之后,再来老算盘这里上个当,未免就显得自己太……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无怀疑的道:“你这法子灵不灵的?” “哎哟……” 老算盘顿时满面恼色,瞪了胡麻一眼,道:“小伙子我可跟你讲,你开我老算盘的玩笑没关系,但可不能开我家祖师爷的玩笑,我这卜卦是正经本事,可与那些江湖骗子不一样。” “这卦象里显示的就是祖师爷的话,伱怀疑这卦象,就是怀疑我家祖师爷……” “……快拿两颗血食丸来,我替你供上,让祖师爷原谅你!” “……” 胡麻无语,便道:“那替我跟祖师爷说一声,欠着,等我讨回了账来,加倍供给他老人家……” “讨账?有谁欠你的账么?” 老算盘也怔了一下,先道:“讨账我老人家也是拿手的,如果你这账不好要,托给我,当然,讨回来的债咱俩得三七分才行……” 胡麻:“……很好,这事拜托了你正合适,不过得从长计议,先说正事。” “正事可就简单了。” 老算盘摇了摇头,神色也严肃起来,低声道:“祖师爷的话错不了,他说那族长的话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这事……” “全是真的我也不信。” 胡麻干脆的道:“咱们才刚过来,就遇着了这么多的事,现在谁的话我都不敢信。” 老算盘都怔了一下:“那你……” “没有办法。” 胡麻笑道:“冷不丁这么一位嫉恶如仇的老族长找上门来,要替我们除了这位大敌,我心里也是很不好意思的,可是就算不同意,如今咱们也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不是?” “总不能真让咱们出去跟那巫人里的疯子斗法?” “他只是送来了一只死乌鸦而已,便将炼活了五脏的庄二昌伤成这样,那就算是我上了,怕也不保险,万一阴沟里翻了船,那我可找谁哭去?” “……” 这话倒是说的理直气壮,毕竟自己来到了这矿上,领的是红灯娘娘的旨意,是替红灯娘娘干活。 这种需要拼命的事情,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去做,咱是青香,又不是红香。 当然,这矿上的好处,自己确实已经收了,但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收的,相信红灯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么一点两点的。 愈是这么想,心里愈坦然,笑道:“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矿上的人都害怕呢。” “这族长在矿上又有名声,又威严,人家要来帮忙,我若不答应,那像什么话?” “退一步讲,真不请他,而是靠了我们自己搬救兵,那红灯会能派多少人来,把事做到什么程度且不说,光是咱们刚刚没收上来的血食,恐怕也不好留在手里了吧?” “……” 说到这里停下,又何止那批没收的血食,最主要便是那一支神秘的矿脉,谁知道那处矿脉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算盘自不知道胡麻与猴儿酒交流的话,只是见了胡麻这谁也不信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赞赏,低声道:“说的是呢,我还真怕你年轻,一下子就被人给哄了……” “照我也是这个意思。” “别说是那老族长,就连那姓庄的我也不太信,但连祖师爷都说了他们的话是真的,我也摸不准了……” “……” 说着微微一叹低声道:“既然形势不明,那就先由着他炼就是了。” “等他炼成了蛊,他就会很危险,但在他炼成这个蛊之前,反而是他比较危险。” “巫人炼蛊,都要找一处安全的,不被打扰的地方,生怕出个什么意外,引来蛊虫反噬,他居然主动跑到咱们这里来炼蛊,胆子大的很呢!” “倒不用急着担心他在这里炼蛊,会给这矿上造成什么影响,照我看,现在该担心的反而是他才对。” “蛊人正面与守岁人放对,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他若躲在暗处,还能与你斗几回合,但若在你眼前作乱,那真是一刀就剁掉了,用两刀都说明你小子本事学的不到家……” “……” “总觉得你又在暗戳戳的骂我了……” 胡麻笑着看了老算盘一眼,但也不跟他啰嗦,琢磨了一下,沉吟道:“其实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总之先看看有什么猫腻再说,他既是要用七天时间炼成这蛊,那咱们也就需要在这七天时间里,把事查清楚了也就好了……” “……” 胡麻与老算盘商量着时,这矿上的人却是一下子忙了起来。 正自人心惶惶,外面那盏红灯笼挂上了,却也没有让人心里安定多少,毕竟这矿上的人,对红灯娘娘没有那么信任,但是乌族长一来,却一下子让他们心里都有了主心骨一样。 很快,便有两个堆放杂物的棚子被拆了开来,木条与板子都堆到了谷前,按了乌族长的指点,搭起了一个奇怪的坛来。 与其说是坛,倒不如说是窝棚,呈椎字形,恰能容得一人坐在里面,身前摆放那百蛊盆。 而在这窝棚搭了起来之后,乌族长便又烧了几把艾草,将这坛里里面面熏了一遍,如今,已经缓了过来的乌雅,也跟着出了门,在旁边搭手。 她拿了一个个的瓶瓶灌灌,里面居然都是带了腥味的鲜血,一点一点淋到了窝棚上,然后还蹲在旁边,拿出了一种一种的草药,用了石臼子,慢慢的捣着。 冷不丁瞧着,倒不知道是炼蛊,还是制药了。 前前后后,一应准备妥当,天已经快黑了,庄矿首便专门的来到胡麻跟前,道:“管事若没别的意见,他们今天晚上,便要开始炼蛊了。” 胡麻点了点头,道:“反正你与这老巫人相熟,配合着便好。” 庄矿首略微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回去与那乌公族长说了一声,于是这乌公族长,便从自己的头上,将那缠着的一圈圈黑布解了开来,然后绕了窝棚打出了奇怪的结。 做完这些,头发垂落了下来的他,便抱了那个百蛊盆,坐进了窝棚里面,然后厉声说了几句。 乌雅以及被这乌公族长带来的另外一个男子,便也立刻答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便都背着竹篓,快步的向谷外走去。 他们这时的对话,用的不是官话,外面便听不明白,只是都远远的看着,不敢惊扰。 “这是炼蛊的第一步,寻蛊!” 胡麻身边,那老算盘也一直在瞧着,见状,便低声道:“这老族长炼蛊的法子,是最正统,也最古老的一种。” “其实与旁人想的不一样,巫人炼蛊,不是想炼什么蛇虫,就炼什么蛇虫的,他们在起蛊坛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炼什么,只是按着方法来做。” “如今,这老族长起了蛊坛,自己便要守着坛,手底下的两个人,便要按了他的吩咐,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地方,比如坛东多少丈,坛西多少丈等等,去将那里出现的蛇虫都带回来。” “不拘金蟾长虫,蜈蚣蝎虎之类的,凡是出现了,都要带回来,放进盆里,这第一步,也就成了。” “……” 说着,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虫啊,在外面,也就只是虫,但进了盆里,那就叫作蛊,说白了,最初的蛊,就是养虫,挑出一个最毒的虫出来害人。” “外人说起来巫人的手段,有多么多么神秘。” “但本质上,你可以理解为,你特别讨厌某个家伙,比如欠你钱不还的,于是你找来一群蛇虫,放到一个地方,看它们互相攻击,最终选出了最毒的那一个蛇虫。” “然后,你拿上这最毒的虫,趁了天黑塞到他被窝里去,这就是下蛊了……” “……” 胡麻听着,都惊讶了:“你这解释好接地气啊……” “真就这么简单?” “嘿嘿,反正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是……” 老算盘听了胡麻的话,却也嘿嘿一笑,道:“门道里的事,说白了都简单,你们守岁人的本事,不也就是抄刀子砍人?” (本章完) 第380章 七步蛊(二更) “当然,能称为一大门道的本事,也确实没个简单的。” 见胡麻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老算盘便也来了兴致,低声解释着:“巫人炼蛊,最一开始,确实只是看中了这些蛇虫身上的毒性,熟悉并利用了这些毒性,那便可以害人伤人。” “当然,了解之后,也就可以用来解蛊救人。” “但这只是门道外的,在普通人眼里,这些蛇虫身上也只有毒性,但本事大的人眼里,这些毒虫也是有灵的。” “它们生于这山野之间,吸收日月精华,身上便也蕴含了阴阳更替之间的一些神秘而诡异的力量,有的招灾,有的生财,有的能惑人,也有的能让人撞鬼,甚至有的能让死人动起来。” “巫人炼蛊,是否进了门道,便是要看他们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些虫子身上的邪气或是灵性,并且开始融入到自己的蛊道之中。” “……” 这番解释,胡麻倒是第一次听,但心里想着,竟觉得大有道理。 别的他不知道,曾经在护送香丫头回家时,平南道上,也曾经遇着有人拿了双头蛇出来,一下子就毁了周围的风水,让那整片地方,都充满了邪性。 害首门道与巫蛊门道,某些地方相通,说来那双头蛇,其实在蛊人看来,也是宝贝。 至于招财,那金蟾不就是?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血食矿上的水有多深,如今倒是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啊! 若不是这乌公族长找上门来,还真见不到这么神秘的炼蛊之法呢! 干脆就在外面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只是身前缺了坛子酒,但这可是真不敢摆上,老算盘都说了:“炼蛊要清静。” “你把酒搬过来了,那气味太刺激,不定出什么乱子。” “有些炼蛊的人,为了养蛊虫,一辈子也洗不了几次澡,为啥?一洗澡身上的气味就变了,蛊虫不认自己了,便有可能反噬哩!” “……” “……”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那乌雅姑娘,以及脸色苍白的巫人少年,都各自从谷外回来了。 他们都提了一个袋子,看着是皮革制成,里面鼓鼓囊囊,时不时撑起个包来,似乎有东西在挣扎。 两人来到了蛊坛前,便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进了乌公族长捧着的百蛊盆里,远远瞧着,有蛇,有蟾,有蜈蚣,纠缠作了一团,刚出来时,还作势要伤人。 但奇怪的是,那乌公族长手里捧着的盆,看起来并不深,只是浅浅两三指,蛇虫似乎随时可以爬出来,但这些刚倒出来,还要伤人的蛇虫,一进了盆里,却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仿佛那盆有什么魔力,竟让它们失了暴躁之意。 而乌公族长,则是将盆放在了地上,自己起身,竟是掏出了一柄弯刀,掀起衣裳,露出了黑黝黝的皮肤,然后慢慢的将肚皮剖开了,从里面翻找半晌,竟是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竹筒出来。 他小心的打开了竹筒,将里面一颗婴拳大小,圆澄澄的东西,倒进了盆中,然后便立刻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那是……” 这血腥的一幕,看得胡麻都皱起了眉头,忙向老算盘看了过来。 “这便是他要炼的蛊卵了……” 老算盘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有些蛊虫厉害,但也娇贵的很呢,须得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才行,他既要炼这蛊便先用自己的精血养着,入盆时才取出来。” “也难怪他说炼成了这蛊,便丢了半条命,如今这还没开始炼呢,其实就已经没了半条命……” “但这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所言非虚,普通炼蛊,仅是外面寻来的毒虫便可以,但他挑选了那么多毒虫,却都只是辅佐,真正的用处,还是要炼他带来的这一只蛊虫!” “百虫争王,人身作囊,这蛊虫定非凡物,还未出世,便已经透着股子邪性了……” “……” 说话间,乌公族长向蛊盆磕了几个头,便已站了起来,然后又拿过几个竹筒,拔开了塞子,往里面倒进去了奇怪的液体。 之后,他,以及乌雅,连同那个脸色苍白的巫族少年,又同时将自己的手掌割破,握起拳头,将自己的鲜血,都滴进了那个盆里面去。 “这是饲蛊。” 老算盘在旁边瞧着,便低声道:“用自己的鲜血,或是某些特备的毒物,来喂养蛊虫,这是要培养蛊虫身上的邪气。” “不过,这乌公也是下了狠心了,居然用黑太岁来喂养蛊虫,普通虫子沾了黑太岁,还有可能变得邪性呢,他直接用来喂养,跟直接用鲜血喂僵尸有什么区别?” “他用来炼蛊那个盆也是好东西,难怪可以被称为圣物。” “炼蛊最重要的,就是那个盆,炼的蛊越多,这盆自身便也有了邪性,普通的虫子从里面炼出来,都会充满邪气,若本就是有邪气的,那炼了出来,怕不是邪上加邪,更加的厉害了?” “……” 细细听他说着,便见到那位乌公族长,喂过了蛊虫,便已再次向蛊盆磕头,然后盘坐起来,口中低低的,念诵有声。 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骨锤,每念诵一阵,便轻轻的向了蛊盆上面,敲击一下。 “嗤嗤嗤……” 那铜质蛊盆里,便开始有纷乱的爬动与噬咬之声响了起来,明明那窝棚离众人还远,而这虫子嘶咬声不会太响亮,但偏偏众人竟是都清晰的听见了。 仿佛那声音就响在自己耳边,又钻进了自己心里似的。 “开始斗蛊了……” 老算盘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两道黄符来,用舌头蘸了点唾沫,往自己的左右耳朵上,各贴了一个,还好心的向胡麻道:“这声音邪气,听了大概不好,你要来两张不?” “一颗血食丸两……一张?” “……” 胡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下头,道:“不用了,这斗蛊便是……” “让这些蛊虫彼此厮杀嘛,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是最毒最凶,也是最邪性的蛊虫了。” 老算盘低声道:“而且,这不但是要挑出最厉害的,还要激发出它的凶气,等它杀死了其他的蛊虫,身上便也会集中了其他蛊虫的毒性与邪气,用来害人便防不胜防。” “中了巫蛊之法,放蛊者能治,外人却难救治,便是这个道理,根本难以辨清其中相生相克的毒性种类。” “你还瞧着,以为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巴巴的去买蛇药,但说不得,有可能伱中的反而是蟾毒,用了蛇药,死的更快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比喻,真正中了蛊的事情,可要比这麻烦的多。” “……” 胡麻闻言,也缓缓点了下头,类似的事情,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远远看着乌公族长与乌雅还有那巫人少年围了念咒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有了些好奇: “第一天就要斗蛊,难不成这一天时间,蛊就成了?” “……” “差得远呢……” 老算盘却是摇了下头,低声道:“炼蛊,需要七步,他如今才是第三步呢……” “先是斗蛊,挑出了那一条真正的毒虫,然后就要拜蛊,焚香喂血,虔诚叩拜,这是为了让蛊虫与自己,身心合一,收放由心。” “拜蛊之后,便是第五步,取蛊,要将这盆里成了形的蛊虫取出来,助它脱离蛊盆,养在自己身边,有的是靠一些小巧器皿,也有的直接养在自己身上,总之要便利才行。” “取蛊之后,便是下蛊。” “蛊虫生性便是毒邪凶戾,集于一身,天生就是用来害人的,炼成之后,若不用它来害人,它反而要反噬主人。” “所以,往往在炼蛊之前,便都想好了要害的目标,蛊虫一成,便要放它去害人,消了它的戾气,这样才好养在自己身,且与自己安然无事。” “……” 胡麻听着已是愈发有些惊讶:“听着倒像是刚炼出来,就要找活人来祭蛊似的……” “那下蛊之后呢?人都害完了,这蛊还没成?” “……” “那是当然啦……” 老算盘道:“下蛊害人之后,还要收蛊才行,能放能收,这才是完整的,真正的蛊虫,若是能放出去,却收不回来,这蛊其实就等于失败了,早晚会遭反噬的。” “而如今,这位老族长,其实还在斗蛊的阶段,斗蛊之后,便要拜蛊,中间还要掺杂一些饲蛊之法。”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拜蛊,后面这蛊成与不成,全看这里做的怎么样呢,我估摸着他起码也要拜七天,不然,这么凶的蛊,怕是控制不住。” “……” “……” “也就是说,后面的过程,没有多少看头了?” 一一将那乌公一行人的动作看在子眼里,胡麻便也长长的叹了一声,起了身。 老算盘倒是有些好奇:“再听听哇,呆会随便给我点血食丸就行了,咱又不多要……天还早呢,你这是要干啥去?” 胡麻头也不回,道:“睡觉!” 今天肯定要加一更的,当还上个月的,修出来就发。 (本章完) 第381章 蛊神意志(三更) 巴巴的跑了过来,用自己的半条命与族中圣物来炼这妖邪之蛊,目的只是为子替别人除掉自己正在找麻烦的亲生儿子? 这巫人族长,就如此的仗义? 落在外人眼里,胡麻虽然接手了这个血食矿,但对于这位巫人族长的请求,实在没法推脱,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但胡麻自己心里,却也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了…… 那位代号猴儿酒的转生者,与这位巫人老族长,说的竟是截然相反,那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他们都摆出了这么大一副阵仗,目的又是什么? 那条神秘的血食矿脉?但为何他们都绝口不提这矿脉的事情?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只是默默坐了一会,便盘膝坐在了榻上,吃了两颗血食丸,缓缓的行功,炼化,然后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 照例还是呼叫猴儿酒,他这次倒是立刻就回复了:“怎么,你想好了?” “……还没有。” 胡麻一听他这话,便不由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一定要上来就干掉蛊神吗?有没有可能……” “我是说先别搞这么大,只是杀你全家之类的?最多搭上几个族人?” “……” “没用的。” 猴儿酒慢慢的叹了一声,道:“要杀,便要直接杀掉蛊神,否则其他人杀了也没用,我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以伱的智商应该可以理解的……” “要想找我合作,便要帮我杀掉蛊神,不然的话,我便没有背叛的必要,咱们这场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 “但是,你的父亲……” 胡麻慢慢的说着,便要将这位巫人族长,也就是猴儿酒父亲正在矿上炼蛊的事情说出来,但话到嘴边,竟是莫名的一顿。 一时间,他甚至都有点说不清楚这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潜意识里,不太想将这老族长正在炼蛊的事情告诉他,心里则是莫名浮现了一种担忧。 万一,那老族长说的才是真的,真是这位转生者疯了呢? 转生者里难道就一定是好人,就没有杀人炼蛊,疯狂到所有族人都害怕,把他赶出去的? ……多的是啊! 转生者就没有面对另外一位转生者的时候,隐藏信息,连自己人也坑了的? ……自己不就是嘛! 二锅头他们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既然自己可以这么坑别人,当然也得小心着别人坑自己了。 这就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倒还是头一次,居然心里有了种不确定的感觉,微微沉吟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问你,你封这血食矿,时间也已不短,你父亲没有跟你说过要做什么?” “比如何时将矿上的人全部杀光,何时要进一步逼迫之类的?” “……” “没有。” 猴儿酒听了,慢吞吞的回答,声音里仍然带着种呓语般的迷茫感:“他本来也不会向我下令啊,明面上看,他是最痛恨我的,还把我逐出了寨子……” “他也从来不与我说话,更不会向我下令,或是递信了,甚至连汉人常用的使鬼,他也没有向我这里派过……” “……” “什么?” 胡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倒是一惊:“那你还说,是他让你封了这个血食矿?” “是的。” 猴儿酒慢吞吞的道:“他无须下令,或是递信,通过蛊虫,就可以让我感知到他的心意,明白他想让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很多事看起来是我做的,但我知道,是他要我这么做的。” “……” “蛊虫还有这么神奇的能力?” 胡麻怔了一下,带了点怀疑的道:“那你就这么听他的,从来没有想过反抗或是什么的?” “不行呀……” 猴儿酒叹了一声,道:“我身体里都是虫子,而他又代表了蛊神的意志,我身体里的虫子,是无法违背蛊神意志的我也就无法违背他的意志。” “从小到现在,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蛊神的意志,正借由这些蛊虫,一点点从我的皮肤,进入我的脏腑,进入我的大脑,甚至,一点一点的,进入了我的神魂之中……” “或许,等它真正进入我神魂之中的时候,我转生者的秘密,也都保不住了……” “……” “啊?” 胡麻听到了这话,竟是惊的头皮一阵发麻:“卧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上次怎么不说?” “没想起来啊……” 猴儿酒慢吞吞的道,似乎有了些期待:“上次这么说了,你就答应会帮我了?” “不……” 胡麻无奈的想着:“你上次说了,我就不会再联系你了啊……”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所谓的“蛊神”,真的可以一步步侵入他的神魂,掌握他的记忆,那么他转生者的秘密,自是保不住,与他联系了的自己,也跟着危险了啊…… 一时间,心里竟是生出了是不是要赶紧与这个人断开联系,趁着他还不确定自己具体是哪个,再也不与他联系的想法。 但是,又想到了神秘矿脉,以及神秘兮兮,跑到了矿上来炼蛊的乌公族长,还有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却摸不清底细的庄二昌矿首…… 终是决定,还是要多问一句:“那么,你说的这个蛊神,究竟怎样才能将它杀死?” “逻辑上讲,其实是很简单的呀……” 猴儿酒慢慢的道:“蛊神是虫的意志,又由巫人世代供奉膜拜而产生的集合体,物理层面是不存在蛊神这么一个真实物体的,但精神层面,它又无处不在……” “所以,想杀死蛊神,第一步,便是要,给它一具身体……” “……” “这蛊神,听着倒也与堂上客没有多少区别……” 胡麻倒是不由得心里一动,忙道:“那么,第二步呢?” 猴儿酒道:“当然是杀了它,有了身体,便有了血条,有了血条,再杀起来不就很简单了?” “我都不想与你讨论这么简单的问题了,等你想明白,便给我信号吧……” “……” “……” “这……” 刚刚才生出了一点希望的胡麻,心里又无奈了。 本就是心里产生了一些疑惑与迷茫,胡麻才特意来到了本命灵庙,问了猴儿酒这个问题,却没想到,问过了这几个问题,自己心里的疑惑竟是更多了…… 一位转生者,一位原住民,一个敦厚朴实的父亲,一个神经兮兮的儿子…… 自己该信哪个的好? 退出本命灵庙,醒了过来的胡麻,竟是一时难以决定,末了,倒是看向了床前摆着的几个瓮,里面满满都是血食。 “琢磨来琢磨去,若是可以入府,也就好了。” 他默默想着:“入府之后,自己这一身守岁本事,也会大涨,说不定根本就不管他们真假,凭了硬功夫,直接爷俩都拿下,好好教训一通。” 只可惜,自己虽然入府脉络早已打通,但如今手头上的血食,距离完成入府,却还是差了一点点,二来,就算自己手头上的血食够了,想全部炼化,怕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吧…… “又或是……” 盯着身前这几个瓮,他心里又忍不住微微一动:“多一点金丝太岁,也是可以的……” 血太岁里生出了缕缕金丝,便是金丝太岁,对于滋养神魂,极有好处,而自己处于入府阶段,本就要滋养神魂,所以金丝太岁,也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洞子李家给了自己的,便是这种。 这矿上,那个神秘的矿脉里,也挖出了一部分金丝太岁,那么,如果这一类的太岁,可以多挖出一点来,岂不正好派上用场? 只可惜…… 如今那处矿脉,已经被封上了,幽森莫名,谁也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一边想着这些问题,胡麻一边披上衣服,走了出来,如今头顶月光正明,夜色却已深了,矿上的伙计们都已睡着,只有几个巡逻的,也只贴了谷边行走,整个矿上,都极其安静。 正漫步闲走,想着事情的胡麻,却忽地微微一怔,看到了前面一块大石头上,盘坐着一个满头银饰的女孩,正仰起了脑袋,看着山谷里的月亮。 如今乌公族长正在窝棚处拜蛊,许是这会子倒终于用不着她了,独自躲在了这里发呆,心里微动,便走了上来。 脸上堆起了和气的笑容,道:“乌雅姑娘,你会说官话?” “啊?” 那名叫乌雅的小姑娘一转头看见了胡麻,眼睛眨了眨,便又默默的低下了头,居然不理人。 “?” 胡麻都怔了一下,上次在林子里遇着,蛮活泼的呀…… 这次是因为她父亲在不远处,害羞了? 心里微微想了一下,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装着血食丸的小瓶,笑着递了过去,温言道:“白天看到了你以身替蛊,救了我们的人,想是也会大伤元气。” “这是最滋养人的,给你吃。” “……” 乌雅看到了血食丸,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生在血食矿附近虽未吃过血食,却也见过,知道这是极珍贵的,一颗顶得三倍大的金元宝。 活得这么大,满寨子里也没见过几粒,这人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 (本章完) 第382章 替舌蛊 胡麻看到了这小姑娘吃惊的样子,便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抓起她的手掌,将一颗血食丸倒进了她的掌心。 同时怕她不吃,自己也倒了一颗在掌心,吃了下去。 小小的一个心理暗示,这名叫乌雅的女孩见了,便也觉得血食丸一定要吃似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学着胡麻的模样,将血食丸塞进了嘴巴里,鼓起了腮帮。 胡麻放下了心来,这些寨子里的巫人,本事自然是有的,但他们根基浅,势力单薄,又少与外界交际,所以血食这种上等的滋补之物,她们是很少见的,想来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边想着,边看向了她,又笑着问了一遍,道:“你会不会说官话?” “小心?” 乌雅试探着说了一句,自己倒是先脸红了一下,道:“我没出过林子,阿爹也不让我跟着外面来的人说话,所以讲的不好。” “但我以前跟着阿哥说过,阿哥官话说的比阿爹还好,跟着他学,我也就学会啦!” “……” 胡麻确实听了出来,她是会讲的,只是看样子平时说的少,音调有点怪,但搭上这么漂亮可爱的模样,这怪怪的官话,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了。 “你说的已经很好了,多与人讲讲,便连我们也听不出来了。” 胡麻笑着陪她聊子两句,道:“你们都要学官话的么?你阿哥的官话,是跟了你阿爹学的?” “阿哥一直会的。” 乌雅想了一下,道:“他一直说要多去外面走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去,阿爹也一直生他的气,他们很早就不说话啦。” “那么……” 与这女孩聊天,胡麻倒是心里微动,慢慢的道:“今天听你们说起来你阿哥好像是个很恐怖的人呀……” 这句话问了出来,乌雅忽然不说话了。 她心情似乎有些失落,但却也没有反驳,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寨子里的人都怕阿哥,都说阿哥会害人,但是阿哥对我一直很好,但我跟阿哥,已经很久没见过啦。” “上次我进林子里,想找阿哥,但他没有见我,还让我快点走。” “……” ‘是时候了……’ 胡麻能够感觉到小女孩心里的情绪,便也斟酌着,慢慢的,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那么,现在你阿爹要炼蛊,杀了伱阿哥,你怎么看?” “我阿哥……” 乌雅面对着胡麻这么简单粗暴的问题,一时表情都有点慌了,眼眶泛着些儿激动的红晕,顿了一下,才道:“我……” 胡麻也正紧张的等着她的问题。 想要分辨乌公族长与猴儿酒究竟谁才是说谎的那个,那无疑问乌雅才是最合适的,他们两人,都将彼此说成了最恶的人,只有乌雅,才知道谁才是最恶的。 这也是胡麻现在能想到的方法,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明显看得出来,在问到了这个问题时,乌雅的表情有些慌乱,欲言又止,就在胡麻心里已经快要得到了答案时,却见乌雅微微低头,忽然道: “我要帮着阿爹的。” “乌颂阿哥,他对我很好,但他对其他人不好,他喜欢杀人炼蛊,他杀过好多好多人的……” “阿爹之前也劝了他很多次,不让他杀人,说我们巫人人少,势力弱,若是得罪了外面的人,我们会被驱赶走的,甚至,全部被杀掉……” “但我阿哥总是不听,他杀人杀的越来越多,他……他很疯的,疯到我们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怕他……” “就连,就连巫神大人也下旨说要杀了他呢……” “这次阿爹便是认真了,来之前就向寨子里的族人讨要了心口血,向他们保证,这次一定会杀了我阿哥,让寨子里的人以后不用再害怕,害怕他炼蛊害人,也怕他为寨子里招来了灾难……” “……” “嗯?” 胡麻听着乌雅说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的瞄了她一眼,忽地瞳孔微震。 如今他除了还差些血食,入府的修行早已完成,七窍五官自是不在话下,经过了由死炼活的眼睛,眼力要好得多。 如今虽然是在晚上,乌雅还低着头,但这一瞥之间,胡麻还是看得清楚,只见她慢慢说着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闪过了一抹惊慌与痛苦。 最关键的是看她的口形,竟是越看越别扭。 她的口形与说出来的话,竟是完全的不符合,就如同声画不同步的电影,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再凝神看去,胡麻心里更是一惊,赫然看到,乌雅的舌头,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条有着分岔,如同蛇一般的唁子。 正是这唁子颤动着,发出了她现在说话的声音。 这在平时的对话中,本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只是她官话本来也不甚标准,这才遮掩了过去,若不是自己有着过人的眼力,如今甚至都无法发现这里面的蹊跷。 “呼……”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的听乌雅说完了话,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在我们汉人的话里,叫作清理门户。” 乌雅默默点了点头,仍是不抬头看胡麻。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帮着你阿爹炼好了这只蛊,才能阻止你阿哥做更多错事呢……” 胡麻也不多言了,笑着起身,告辞回房,在回身关上了门之后,脸色便已慢慢变了,转过身来,透过了门缝,向外看去,便见乌雅还在原地,却有些手足无措,看向了窝棚附近。 旁边的黑影里,钻出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深深的看了乌雅一眼,低声道:“乌雅妹子,阿公在叫你过去呢!” “是。” 乌雅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的伸手进嘴巴里,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如同闯了什么大祸一般,慢慢的,小心挪着步子,向了那边炼蛊的窝棚走去。 “这又是什么本事?” 而在房间里,胡麻心里已经急急的想着:“竟可以在人说话的时候,把人的舌头给换了?” “借别人的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 他见过了门道不少,却也头一次看见这么古怪的,同时因着这诡异的一幕,倒莫名的想起了猴儿酒说的那所谓同心蛊来。 既然乌雅这番话,不是她本来想说的,那么,她想说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关口,偏借了乌雅的嘴,来说这些? 别人不会知道自己与猴儿酒之间,转生者的秘密,但别人也大概会想到,自己这个红灯会上面来的小管事,大概会对这里的事情起疑心,所以,这是来让自己放心的? 既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呀…… 他深呼了口气,便坐回了床边,从枕边的包袱里,将那一柄满是豁口的锯齿刀拔了出来,如今的形势自是诡异,但守岁人做事,却向来是简单直接的。 “胡管事……” 也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伴随着小心的呼唤,胡麻点了点头,扶着刀转过了身来:“进来!” 只见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庄矿首与他的两位徒弟,冷不丁看到了胡麻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他们也明显的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忙向了胡麻道:“有要事要请你拿主意……” “乌族长如今正在拜蛊,但他说门外挂着的红灯笼,影响到了炼蛊的进程,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红灯笼暂时摘下来……” “等他炼好了蛊,便自去杀了那个乌颂,到时候再随我们挂上就是了……” “……” “红灯笼?” 胡麻闻言,却也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将刀收在鞘中,挟在肋下出门,道:“一起过去。” 直接随他们来到了那谷前的窝棚处,只见那位乌公族长抱了他们族里的百蛊盆,端坐在蛊坛前,黑糊糊的,看不清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乌雅姑娘与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则是分左右站在了坛前,默不作声的看着谷外。 “管事大人,待我们摘下了红灯笼,我也就可以拜蛊了。” 窝棚里面的乌公族长低声道:“但摘了红灯笼,乌颂也必定会向我们出手,他会知道我正在炼克制他的蛊,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阻止。” “乌雅与能能会对付他的蛊,但他们两人的本事弱些,而我在炼蛊期间,无法出手,恐怕还得需要你们用守岁人的本领帮衬着些,才有把握对付乌颂的十二排子蛊。” “……” 胡麻凝神看去,便见那脸色苍白的少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乌雅则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便笑了笑,道:“那摘下来就是了。” “只要好好的做事,想来红灯娘娘,也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 说着,便向旁边跟了过来的周大同看了一眼,周大同会意,身子轻盈如鬼魅,窜上了牌楼,将那盏红灯笼摘了下来。 红灯笼一摘,笼罩在谷前数日之久的诡异红光,便顿时消失不见,原本挂着时,众人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如今摘了,心底却又感觉空落落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庇佑一般。 同样也在这一刻,忽然谷外,响起了哗啦啦的动静,一片黑鸦从林子里扑腾了起来。 庄矿首离得近鼻子里猛得闻见了那腐臭扑鼻的气味,一下子便慌了神,大叫道:“快躲开,这行子便是之前伤了我的那种东西……” (本章完) 第383章 巫人斗蛊 “嗯?” 冷丁看到那一片黑压压的乌鸦飞了起来,就连胡麻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红灯笼刚摘下来,外面的蛊就进来了。 慌忙后退,同时不忘伸手去扯刚从牌楼上跳下来的周大同,怕他逃不及,不过这一把却扯了个空,周大同从牌楼上跳了下来,直接就往谷里窜,头都不回,根本不用提醒,跑的比自己还快。 “真省心啊……” 胡麻感叹着,却也凝神看去,警惕起来,不敢放松。 他如今这一身守岁的本领,自是不弱,但既然这些邪门东西,连庄矿首这样的五脏守岁都能毒成那个样子,自己可也没想以身试法。 “腐鸦蛊” 同样也在他们后退之际,眼见得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便要扑腾腾的飞进谷里来,窝棚里面却响起了一声低喝: “能能,你来!” 随着窝棚里的声音,乌雅与能能原本是两个人同时迎向了那群腐鸦,乌雅便立时退了回来,而那名为能能的巫人少年,则从腰间抽出了一只腰鼓,拦在腐鸦群前,忽地拍了起来。 “噗”“噗”“噗” 鼓声沉闷,古怪,每敲一下,都伴随了某种沉浑厚重的调子。 那群腐鸦扑簌簌的飞在空中,眼见便要冲进谷里,听到了这鼓声,竟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你撞我,我撞你,互相撞击,湿漉漉的毛羽漫天乱飞。 似乎这鼓声一起,它们便找不到入谷的路径,只能在谷外胡乱的盘旋,又随着彼此不停的撞击,一只只的落在了地上。 愈是进不来,外面的鸦群便飞的愈急,愈快,谷里的能能也愈用力的拍着腰鼓,一张苍白的脸都胀满了血色。 谷内众人,本来皆守在谷边,如今却都纷纷后退,但又看到了这神奇的景象,似乎鸦群被挡住,暂时没有危险,却也没有直接逃回房中,站在了谷边三四丈处呆呆的看着。 只见那鸦群被拦住,飞得半晌,却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坠地,仿佛它们本就是死物可以偶尔跳起来伤人,也可以像如今这般活了过来一般的飞行。 但气力终是有限,拖的时间越长,便越是飞不动。 这巫人的少年能能,正是用了这种方法,拦住鸦群,只要不被它们冲进来,拖到了一定时间,便可以解掉他这个蛊。 可没想到,随着外面的乌鸦纷纷的坠地,忽然之间,鼓声微哑,却还是有三两只乌鸦,一下子钻了空子,扑簌簌的冲进了谷里来,亮起只只腐爪,便向了赵柱的脸上抓去。 这倒不能怪赵柱,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但动手的时候总是悄没声的拎把叉子冲在前面。 见着这谷里有异,他便直接守在了胡麻身边,身位甚至比胡麻还靠前了一些,正瞪大了眼睛瞧着,跃跃欲试要帮忙,没想到这乌鸦向了自己飞过来了。 他倒是不怕,抓起叉子来就要插过去。 但胡麻却是眉头一皱,看出了赵柱动作已是慢了,便能插死一只,也会中招,便即上前了一步,忽地伸手,将赵柱拉到了自己身后。 旋即转身,单掌五扶肋一上,而后舌绽春雷,三脏齐鸣。 “呵!” 那群冲了进来的腐鸦,宛如迎面,撞见了一股子气墙,竟是被撞得身体同时爆碎开来。 甚至爆碎之后的血肉与绫乱的羽毛,都被胡麻这一声喝引动的气流,给吹出了谷外洒了满地都是。 “唰!” 周围人见状,顿时一个个面露惊疑,向了胡麻看来,尤其是刚刚敲着自己的腰鼓,敲得满面赤红,七窍里都要流出血来的能能,更是看向了胡麻的眼神,都有些呆了。 自己这么辛辛苦苦的御蛊,人家直接一声吼碎了? 隐隐觉得,这位红灯会里下来的管事,怎么好像一身本事,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难怪当初青衣老爷与红灯娘娘对上,那么轻易就输了,被人吞了所有产业啊,瞧瞧人家手底下这么多的人才…… “巫蛊之术,果然诡异可怖。” 胡麻迎着众人的眼神也拍了拍赵柱肩膀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衣裳褶子,笑了笑,道:“不过我们守岁人的本事,在面对巫蛊的时候,大概也是能有一点点用处的吧?” “这不只是有,还很厉害啊……” 周围人群一阵涌动,旁边割肉工们的眼神都非常的复杂,只敢在心里附和着,却已没人敢说出来。 在这谷里,原本第一个服了胡麻的是庄二昌,毕竟他与胡麻搭过手,知道对方一身绝活,就算自己全盛时期,也斗不过胡麻。 又因为斗不过年纪这么轻的胡麻,所以也对他背后那位神秘的“老阴山周二爷”,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毕竟徒弟都这么厉害,师父又得多么强? 起码也是得入了府的守岁吧? 守岁人重传承,背后的师父与传承,也是影响力的一部分,不能忽略的。 倒是庄二昌手下的徒弟与割肉工们,只当庄二昌搭手吃亏,是因为中了蛊,所以对胡麻不怎么敬畏,但如今瞧见了这一幕,却也着实被震憾到,心里也在不由自主的慢慢改观着。 你说你个老庄,一只腐鸦,便将你害成了这样。 人家面对着三只腐鸦,一声低喝,便连血带骨都消解于无形,这衬得你有点菜啊…… “守岁门道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一身真本事,我们巫人也向来敬佩,从来没有人敢小瞧的……” 那窝棚里的乌公族长闻言,也低声说了一句:“但乌颂用来封谷的是十二排子阵,便有十二种蛊可以驱使,千万要小心啊……” “还有十一种?” 众人刚刚心里稍显松快,却听得这话,心里又不由得微沉,却也就在此时,忽然听得谷外,一阵鳞片磨擦枯叶的声音,同时鼻端嗅到了一股子腥臭气味,竟是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 “嗯?” 才刚要转身回谷的众人,顿时皆吃了一惊,慌忙转头看去。 便赫然看到,谷外草丛摇晃,似有一物游了过来,所过之处,那郁郁青草,居然也皆蜷曲枯萎,一边灰暗迹象,正离了这谷,越来越近。 “食生蛊!”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声音里微惊,道:“乌雅。” 守在了窝棚旁边的乌雅姑娘,却是一直在警惕之中,闻言慌忙上前,却是将她身后的背篓取了下来,打开盖子,顿时一条浑身青碧色的蛇从里面游了出来。 胡麻早先在林子里见过,乌雅曾经用它来采药,似乎这蛇还有点恐高。 如今放出了背篓,这条青蛇却也昂起了头,斗志昂扬向了寨子外面游去,瞬间来到了那一大片枯萎的草丛旁边,咝咝有声,与一物缠斗在了一起,众人这才看清,竟是条腕口粗的白蛇。 两条蛇缠起了身子,纠缠撕咬,在这谷外,翻翻滚滚,斗个不停,众人只是看着,竟也不停摇摇晃晃。 那白蛇占了上风时,他们便只觉口鼻之间,满是腥气,头晕脑胀,仿佛身体不受控制,要昏厥过去,青蛇占了上风时,这股子腥气便又稍退。 竟似是那条白蛇只要一靠近山谷,众人便要受到影响似的。 胡麻毕竟是守岁,倒是还好,略一皱眉,便压下了这不适,旁边一些割肉工,这会已经脸色泛白,身体都开始打摆子了。 他们不明究底,也不敢在这时出声,生怕腥气从口中灌入,竟只能呆呆的看着二蛇相斗。 终究,约摸盏茶功夫,却是那条白蛇在争斗之间,忽然身子软了下来,青蛇趁机咬住了它的脑袋,然后一点一点,将这条白蛇,直接吞进了自己肚子里去。 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觉得那扑面的腥气,忽地彻底消退,茫茫然,倒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不知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一边,乌雅蹲下身子,将那条明显胖了一倍不止的青蛇,接回了背篓之中,她的蛇斗赢了,但瞧着,脸上却也似乎没有多少欣喜之色。 “乌雅斗赢了乌颂的食生蛊,他应该不会很快出手了。”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低声道:“但乌雅赢的也侥幸,她的那条青蛇,与乌颂的白蛇,本是一卵双生,皆是炼蛊的好物,乌颂让着妹妹,取了一条弱的,让青蛇让给了乌雅。” “否则,乌雅是赢不了他的。” “……” 众人听着,更加的惊讶,纷纷看向了乌雅,却把那女娃,看的更加神色低靡,低下了头。 如今的她,却是瞧着全无半点初见时的机灵可爱模样了。 “恐怕不只是让了一条蛇,刚刚斗起来时,那白蛇本是占上风的,却忽然不动了,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主动认了输……” 旁人听着,心里也不由得想着,隐约倒觉得,似乎那位阿哥,真的疼妹妹。 “但是,他事后为了炼好这两条蛇,又不惜杀了寨子里的一位双生姐妹,用她们的性命来培养蛊性。” 乌公族长低低叹了一声,道:“这就是乌颂,自己造了孽不算,还要拉着乌雅一起,当初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决定要将他逐出寨子的。” (本章完) 第384章 阿盐老太 对方已经连续出动了两种蛊,皆已被解决,但在场的人却谁也不敢放松,除了这两种,还有十种蛊,随时会来,一念及此,看向了谷外时,眼神都有些发飘。 “看样子,要打起精神来了。” 胡麻远远的,与老算盘对视了一眼,心里便也有了数,低声道:“乌公族长仗义,来替我们解蛊救人,但我们也不能只指着人家,矿上的人手,也都动起来,分成两班,防着不测。” 说着,便亲自点将,将在场众人,并一众割肉工匠,皆分成了两班。 一班就庄二昌带着,周大同作为他的副手,带了赵柱,并一半的割肉工匠,于白天巡逻。 一班便由自己带着,带了庄二昌的两个徒弟,以及剩下的一部分胆子大些的割肉工等,负责晚上的巡逻。 身为守岁人,这时候动起来自是应该的,谁也不敢有怨言,割肉工匠们那里,胡麻却也保证了一番:“知道你们是来干活的,卷进了这种事情里来,实在冤得狠。” “但既然碰上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所以一起帮衬着,也省得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只请爷们们放心,这几天不下矿,照样有工钱拿!” “……” 他这大方,倒使得割肉工匠们心生雀跃,有了动力。 说白了,这个世道与前世还是不一样,前世来说,割肉工们既然留在了谷里,那下不下矿,都要如数的拿着工钱才行。 但在这血食矿上,却是人虽然来了,但只有下矿的时候,才有你这每天一两银子的工钱,不下矿的时候,能够每天吃上碗带肉的饭,那就是矿上老爷心善了。 做好了这个安排,整个矿上便也配合了这位乌公族长忙活起来,白天黑夜,始终有人在谷里巡逻,以防出现意外,而胡麻见着自己说的话好使,心里微有松快,却也并不敢真个大意。 趁了空,还是找到了老算盘,低声道:“照现在这情况来说咱们真就只能这么守着?” “对方使得蛊防不胜防,也只有这么守着,听他们的吩咐最保险了。” 老算盘这几日里,也一直皱着个眉头,低声道:“要对付使蛊的人,要么便是像现在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没招了,也就罢手了。” “要么,便是不顾一切,直接杀出去,找到这使蛊的人,直接剁了他,不对,最保险是毁了他炼蛊的盆。” “……” 胡麻听着,倒是微怔:“毁了他炼蛊的盆,比杀了他还要重要?” “那是。” 老算盘低声道:“有些蛊,你便是杀了使蛊的人,仍是可以害人的,这就跟你将下毒的人杀了,但自己身上的毒仍是解不了一个道理。” “但毁了他炼蛊的盆,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个盆,便是他们的命根子,很多炼蛊的人只有一个盆,因为这盆属于越炼越凶,越炼越邪性,如法宝一般,用的愈久,炼出来的蛊便越厉害。” “所以很少有蛊师,会专门的用两个盆来炼蛊,没得分散精力,也是因此,这个盆便与他的蛊虫息息相关。” “一旦毁了他的盆,不用杀他,他自己的蛊虫便会造起反来,头一个反噬主人。” “……” 边解释着,倒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胡麻:“胡老弟,你这一身本事……” “想都别想。” 胡麻瞪了他一眼,道:“外面那疯子布了十二排子阵,还有十种蛊未曾出手呢,你想让我硬扛着这些风险,跑出去找那个放蛊的人拼命啊?” “你咋不去?” “……” “咳咳……” 老算盘有点尴尬,道:“老哥哥我是跟着你来矿上算账的啊,而且年龄大了,做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那您老就想想还有什么好招吧!” 胡麻把他扔在一边,自己背了手,回房里休息去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外面放蛊的是猴儿酒,胡麻哪怕不直接硬扛着杀出去,也该琢磨一下别的招了,但既然知道外面下蛊的是谁,那就走走流程得了呗。 他甚至都没有问猴儿酒前后下蛊的顺序,以免自己提前知晓,露了馅。 而若是真不小心自己中了招的吧,那只能说明自己这身本事还是太差了,迫不得已,也只能求猴儿酒帮自己解了这个蛊。 当然,自己还是要提防着,能不中蛊,便不中蛊,不然,猴儿酒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虽然,猴儿酒等于在自己面前亮明了身份,按理说自己也该在他面前亮明身份,但谁让这个老兄看着傻傻的呢,自己当时可没问,是他主动把身份交待出来的。 我知伱,你不知我。 这在转生者的交流里,可是一个大便宜,不占白不占。 毕竟现在自己虽然倾向于猴儿酒更可靠一些,但他也确实是个癫的,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还不知道呢…… 于是,这几天时间里,他还真就按住了性子,只是每天夜里巡逻,耐着看着这场父亲及兄妹之间的斗蛊,而在配合出手之余,却也没忘了吃血食,抓紧了时间提升自己的本事。 形势不明,危机暗藏,本事越高越好啊! 而如今的他,每天炼化血食丸的极限,是一天三颗,多了便血气充盈,来不及填入头脑经脉,就流失掉了,这也没办法,一口气终吃不成胖子。 如是四天时间过去,外面那位疯了的巫人,果然时不时便放蛊进谷里来害人。 但是谷里的守岁人并割肉工,配合着乌雅与能能两个人,在乌公族长的指点之下,也连破了对方的数种蛊。 有飞鸣蛊,迷眼蛊,乱心蛊等等,每有一蛊袭来,皆是离奇诡异,让人恐慌,但好歹应对得当,却也是有惊无险,倒让众人多了些信心。 就连乌公族长,也低声道:“我拜了这几日,蛊也快成了。” “此蛊一成,乌颂便受克制,没有还手之力,如今,虽然我养的蛊还没成,但气息已然释放,乌颂派过来的蛊,便也隐隐受到压制所以他的蛊也不行了。” “但也不可大意,须得小心,愈是这样,乌颂再放出来的蛊,便也愈发的厉害。” “……” 众人皆暗暗点头,巡逻之时,更加的勤快了,交替见面之时,脸上也多了笑容,不像先前一般压力山重。 但也在这天,才刚刚汇合,打算换了另一拔人去吃饭,却冷不丁听到,谷外忽然响起了一声老太太的阴森笑声,突兀至极,众人皆毛骨悚然。 忙忙的转头看去,却是忽地都吓了一跳,只见山谷外面,林间的小道之上,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巫人老太太,她头上戴着脏兮兮的银饰,背上背了一个女娃娃。 浑身皆是泥,脸色青绿,笑容僵硬,嘴巴始终张着,不时发出一串尖利阴森的笑容,走起路来,速度倒如飞一般,快速向谷中走来。 “不好,是冤魂蛊!”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这几日里已是很少出言指点,只是耐心的拜蛊,似乎他这蛊也到了关键的时候,但如今听到了这笑声,却脸色大变,猛得抬起头来。 在窝棚旁边,正捧了一个大碗吃饭的乌雅与能能,也慌忙放下了碗,急忙站了起来。 一看到了那个老太太,两人也明显识得,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忙看了窝棚里的乌公族一眼,然后狠狠一跺脚,一个抱起了腰间的鼓,一个拿起了一截烧黑的牛骨,急忙向了谷外走来的老太太迎了上去。 “那是怎么的?” 一见不妙胡麻也忙向前迈出了两步,恰好站在了窝棚旁边,沉声问道:“这蛊似乎与之前见的不太一样,很厉害么?” “冤魂蛊,是最害人的玩意儿,每天都要用活人的血来喂养的……” 乌公族长急急的道,声音里带了些愤恨:“都是乌颂造得孽啊,这种蛊在我们寨子里,是不允许炼的,但是当初在寨子里,这阿盐老太,没看好自己的孙女,掉塘子里淹死了。” “乌颂……这疯子,便定要说是阿盐老太故意害死了孙女,于是将她孙女的尸体,种在了老太的背上,将她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一老一少,彼此憎恨,永受折磨,非得以活人性命来喂养,才可以稍稍平复……” “这就是冤魂蛊……” “……” “嗯?” 虽是急切之间,胡麻听到了这残忍的讲述,也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可还来不及细想,便忽地看到,乌雅与能能,才刚刚冲到谷口,便忽地倒飞了回来。 那背了娃娃的老太太两只小脚交错,速度竟是快如闪电。 乌雅与能能拦在谷口,便要击鼓,焚烧牛骨,却不料,不等他们施法,老太太便已冲到他们跟前,双手一抬,瞧着枯瘦无比,却将乌雅与能能两个活人,打进了谷里。 紧跟着一闪身,也进了谷内。 青面森森,抬起指甲弯曲,如同枯爪的两只手,便直愣愣的向最近的工人抓去。 (本章完) 第385章 金蚕蛊 “不好,小心!” 眼见这小脚老太太冲进了山谷之中,口中阴森怪笑,抬手便已经抓住了那位反应不及的矿工,旁边也顿时有人大声提醒,冲了上去。 这人是庄二昌的徒弟,名字叫牛三,是个鲁莽性子,处处要拔尖,他师父庄二昌都服气了胡麻,要叫一声大守岁,但他这几日跟着胡麻巡逻,却始终表现的跃跃欲试似的。 倒不是挑衅胡麻,而是总想在胡麻面前露上两手,好让胡麻夸他似的。 这会子他第一个冲了上来,眼见那位矿工已经被抓住了一条胳膊,慌忙在矿工身上一扳,将他身子扯了出来,飞快的向后身后谷内推了过去,同时蹲身。 这老太太恰好伸手向他脖子上掐来,他这一蹲身,便恰到好处的躲过了老太太这一抓,旋即就地一个跟头,滚出了两丈多远,与老太太拉开了距离。 动作瞧着倒是又好看,又漂亮。 就连他也略觉得意,起身之时,已经忍不住看向了胡麻,似乎是想得到一句胡麻的评价。 但胡麻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猛得转身,看向了那边正要去扶那位矿工的众人,喝道:“莫要碰他。” “诶?” 牛三兀自怔了一下心想怎么回事? 话犹未落,却忽又觉得后背一阵冰冷,同时泛起了一层麻痒的感觉。 “哎哟……” 不等牛三反应过来,那个被牛三推进了谷里的矿工,连同刚刚扶了他的几个人,也忽地纷纷叫嚷起来,身子跳着,不停的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后背,却又摸不着。 其他人本就慌乱着,还以为他们受了伤,要过来看,却又一下子影响到了更多。 有人慌乱之下,撕开了后背的衣服,便赫然看到后背上,生出了一大块黑斑,上面隐然出现了一张脸的模样,似乎黑斑里还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别……别碰他……” 也在这慌乱之中,那窝棚里的乌公族长,已经扯着嗓子叫喊:“怨魂蛊厉害,乌颂下蛊的法子更厉害,这是嫁蛊术啊……” “谁被碰到谁就倒楣,后背上会渐渐生出来一块肉瘤,逐渐的长出眼睛鼻子,等到完全长成了老太太身后的女娃娃模样,便与阿盐老太一个下场了……” “嫁蛊术厉害就在这里,不仅被阿盐老太摸到便会中蛊,触到了中蛊的人,一样也会中了这邪蛊……” “我们……我们族里,最厉害的人能嫁接两次,三次……但乌颂他,他起码可以嫁接五次,那些中蛊的人如今身上也都带了蛊啦……” “……” “啊?” 正觉得背后阴冷麻痒的矿工们闻言,顿时更加的吃惊了,连蹦带跳,还有跑到了墙边去蹭的。 而那些没有中蛊的人,则是一下子便被乌公族长的话给吓到,纷纷脸色大变,四下里逃窜,生怕自己也中了这邪蛊。 而在这一片乱象里,胡麻皱起眉头,“唰”的一声抽出了锯齿刀来,横在身前,身形稳重,气息不乱,如同这一片乱象里的石柱,沉声喝道:“不要说别的,这蛊怎么应付?” “这蛊……” 乌公急着要说话,却冷不丁的,他怀里抱着的蛊盆,里面也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颤鸣,似乎受到了影响,蛊虫暴躁不安了起来。 他忙双手抱住,额头抵在了蛊盆上念念有辞,竟是一时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了。 而在这当口里,眼见那阿盐老太冲进谷里,不过数息功夫,便已经乱的像是一团沸水,不知多少人中了蛊,惨叫连连。 那刚刚被老太太推进了谷里来的乌雅,却也艰难的撑起了身子,向了持刀稳稳站在人群里的胡麻叫道:“……汉人小哥哥,冤魂蛊怕火!” “怕火?” 胡麻将这句话听在了心里,周围众人皆是奔逃之时,他却忽地迈开大步,迎向了那个直挺挺的伸着双臂,脸色惨绿,嘴巴里不停有黑水流了出来的老太太迎去。 那老太太怨气十足,活扑生人,察觉胡麻在跟前,也立刻直起双臂抓了过来。 胡麻不退,而是忽地提起右手,使出了大摔碑手的功夫,一只手掌赤红发烫,手背上隐约有符文的脉络显化了出来。 “嘭!” 他这一掌,没有拍向老太太,而是拍在了地上。 顿时,泥砂炸起,地面震颤,他将地面拍出了一个巴掌印的坑,而那堪堪冲到了他跟前的老太太,也被震得身子一晃,扑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虽然名叫怨魂蛊,毕竟不是真的冤魂,而是尸蛊,有实体,那便可以被打到,也可以被人震倒。 只不过,她那看起来腐烂了近半的枯瘦身体里,竟仿佛像是蕴含了极为妖异的力量,在地上一弹,便又忽地跳了起来,伸出了双手,仍要向了胡麻的脖子上掐过来。 “大同周梁赵柱……” 可也就在胡麻将她震倒在地的同时,便也同时高声喊了名字,那几个也立刻反应过来。 周梁性子最稳,一直离胡麻不远,也听到了乌雅的提醒,立刻大步跑向了一堵石壁旁边,这里堆着几十个坛子,里面都是割了下来,等着发酵的黑太岁,这是用来炼制黑油膏的东西。 他伸出左手,抓起一个坛子,便嘿的一声,向前扔了过来,只是虽然炼活了左手,但气力仍是不济,加上这坛子沉重,也就扔出了三四丈远的模样。 而在这时,周大同早已窜过来了,他炼活了双腿,脚步轻快,一见周梁将坛子扔了过来,便已会意。 飞起一脚,踢在了坛子上,却用了巧劲,坛子没有被踢破,而是被他加了一股子劲,准头也足了很多,直直的向了老太太飞了过去。 至于赵柱,一听叫了自己的名字,啥也不想,挺起叉子就冲了过去。 “嗤!” 老太太才刚从地上跳起来,便被赵柱用叉子顶着,一溜烟直接给顶到了墙上,死死钉在了那里,旋即赵柱后退,一坛子刚炼了一半的黑油膏,便砸在了老太太身上。 胡麻这会刚刚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得着了,抬手向了老太太身上扔了过去。 “呼!” 大火一下子就从老太太脚底下烧了起来,烧得吱吱作响,声声如妖似鬼的异啸声,不停从老太太的口中发出。 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一条着了火的蜈蚣,似乎急着从老太太嘴里爬出来,但爬到一半时,身上便也着起了火,慢慢搭在了她胸口,如长长的舌头,跟着便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不仅这老太太,刚才中了蛊的几个人,也纷纷跳着,让人看自己后背。 却原来他们也感觉自己后背好像有被烧着了的感觉,只不过,这种被烧着的感觉,却是又痛又舒服,而那阴冷麻痒的感觉,也跟着烧没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见这诡异的老太太被消灭,人人心里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只有赵柱,看着那团火,一个劲愣神。 “回头我再给你打一把好的,新的。” 胡麻知道赵柱这是心疼他的叉子,用了这么久,如今倒跟着这冤魂蛊一起进了火堆,忙安慰着。 “不用,我回头去村子里找一把就行了……” 赵柱摇了摇头,道:“这玩意儿,就得用旧的才行,顺手……”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也只能叹了叹,尊重对方的专业道:“那也行吧……” 而见着他们几个干脆利落解决了这冤魂蛊,周围的牛三以及刚赶过来的庄二昌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敬畏与羡慕,感觉别说胡麻,怎么好像与胡麻这几个师弟也比,也不如呢? 不过他们这也是想多了,大羊寨子里出来的几个少年,论天赋不一定比别人高了多少,但一是得了真传,从入门开始便修炼各自的绝活,底子实在扎实。 二来他们平时也没少历练,遇事不会束手束脚,表现起来,当然也就极为亮眼了。 毕竟,真论天赋,那还得是李娃子…… “啊?” 可也在这刚解决了冤魂蛊,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有个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颗心都还没有落下的众人,慌忙看向四周。 却是在这一看之下,皆是脸色大变,看到了彼此脸上,竟不知何时,都浮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金色也不知哪里来的,从皮肤下面映了出来,倒像是人人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也是,最关键的是,这金粉,还在一点一点的加厚着,映得每个人皆面如金纸。 一时众人皆寂然无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彼此,仿佛皮肤下面有细密的虫子爬过。 “还有蛊?” 庄二昌反应了过来,猛得一跳,连声音都跟着变了调。 “是……是金蚕蛊……” 窝棚里面,才刚刚安抚了盆内蛊虫的乌公族长,颤声叫了起来:“乌颂他,他趁着冤魂蛊作乱,悄悄释放了金蚕蛊……” “他……他现在居然学会了一心二用,同时驱使两种入府的蛊物了?” (本章完) 第386章 金蟾压金蚕(三更) “所以,冤魂蛊只是幌子,吸引众人注意力,实际上起作用的是金蚕蛊?” 胡麻深深呼了几口气,都兀自有些心惊,只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莫名的虫子在钻动,在自己的血管里钻着,啃噬着自己的血肉。 而且,这种感觉在极短的时间里,飞快的增加,那虫子似乎越来越大,自己身体里的血肉,也有种正在快速被吞噬掉的感觉,只是不知这是真实的,还是一种错觉。 关键是,这蛊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怎么让自己中了招,为何自己之前全然都没有察觉? 就连他也不由得感叹,那猴儿酒确实是个疯子,但是他也当真厉害的很啊,心思如电转之间,已经急切的转过身去,向了那窝棚里面喝道:“这种蛊,又该如何才能破解?” 早先斗蛊的主力,便是乌雅姑娘与那位叫能能的巫族年轻人,但如今,他们两个也都脸露金意,显然也中了招,正自露出了手无足摸的惊慌之意。 “金蚕蛊……” 窝棚里面,乌公族长抬起了头,黝黑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金色,神情艰难,道:“金蚕蛊是最妖邪厉害的蛊……” “这,也是护身蛊所在之处,方圆三里,所有人都要中蛊,被啃噬血肉,枯萎而死……” “除非,只能逃出这三里之外,但是……但是我们动弹不得,你们……你们若是逃出去的话,外面也有更歹毒的蛊在等着你们了……” “……” “这么不讲理?” 胡麻倒是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快速道:“找它出来不行?” “找?” 窝棚里面的乌公族长苦笑,他脸上的金意已经越来越明显,低声道:“他借了冤魂蛊作乱,悄然将金蚕蛊投入了山谷,这么大的地方,去哪里找这小小的蛊虫?” “这倒真是个实际的困难……” 胡麻听着,也不由得一咬牙,如今这谷里,已经有多少人惊慌失措,更有人听到了乌公族长的话,没命的向谷外逃去。 只要能逃出三里之外,那便得救了? 可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却是刚刚迈出了山谷,身上血肉,便忽地枯萎,扑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确实,逃出去死的更快。 但若不逃又能怎地? 就连胡麻,这时候也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血肉正在被快速的啃噬,他也已经可以断定,这其实是一种错觉,正在被啃噬的,是自己的一身道行。 三柱道行,如今正在快速的流失,每耽搁一会,自己的道行便浅了一分,彻底流失之际,也就是自己丢了小命之时。 而连自己都会生出这种感觉,那周大同他们呢?那些没有入门道的割肉工呢? 这简直比强行将人当成了人烛还狠,成为了人烛,也只是用自己的命性换来本事,但这金蚕蛊,却是强行吞噬人的命性直到将人彻底杀死,却又手足无措。 若说这惟一的办法,便是将那金蚕找出来,但命性快速被啃噬,心慌意乱之际,谁又能找得到它? 中蛊的人会越来越虚弱,那蛊却随着对众人命性的吞噬越来越强大,这简直就是一种无解而恐怖的存在。 “呵!” 而在心里快速的想着时,胡麻也急忙拿出了两颗血食丸,塞进自己嘴里,暂时弥补着血肉被吞噬的空缺,同时双手一按肋下,五脏震动,骤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 这本是他感觉到了那金蚕邪意,似乎正在通过血脉,钻进自己的脏腑,所以调动五脏,稍作抵御。 但他也没想到,情急之下的一声喝,居然充满了阳刚之意,自己身体里蛊虫肆虐的感觉为之一缓,就连周围正脸色灰败,痛苦不堪的人,也稍稍一缓。 似乎在这一喝之下,他们身体里的伤势,得到了稍稍的缓解。 “嗯?” 这意外的一幕,却是使得胡麻心里微动,忽地抽身而走,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歇宿之处,也是自己存放这批刚收上来的血食之处。 他盘坐在了床榻之上,感受着刚刚稍稍压制之后,那金蚕蛊的邪气,又已经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活跃,攀爬,壮大,便再次取出了一枚血食丸,快速的塞进了自己嘴中。 然后行功,震荡五脏,再次一声暴吼。 “喝!” 如春雷激荡,震荡四野,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金蟾之吼,回荡在了整片山谷之间。 如同这山谷的某处,蛰伏了一只金蟾,全力一吼,万物闻声。 而听着这一声吼,那些痛苦的割肉工们,也皆面露惊讶之色,头脑都稍微清醒,纷纷向了他的房屋所在之处赶了过来,他们不明所已,却发现这金蟾吼声,似乎可以帮自己压制蛊毒。 而在另外一边,无法挪动的乌公族长与乌雅、能能,也深感震惊,有的呆立原地,有的忙忙抓住了时间,开始炼蛊。 “金蚕蛊是邪中之邪,但金蟾吼却是我修炼过的,最能克制邪祟的阳刚之力,因此无形之间,倒是隐隐可以克制这正在作祟的金蚕?” 此时的房内,胡麻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又惊又喜。 “可惜,只能稍稍压制。” 他快速想着:“对方的金蚕蛊,只要存在于这蛊里,便时时刻刻,都能起到作用,而我的五雷金蟾吼,却每吼一声,都要消耗大量的血气,而且对金蟾蛊只能压制。” “如此一来,我再怎么坚持,也只是可以延缓被吞噬血肉的速度,早晚还是要毁在这金蚕蛊下。” “毕竟,没有谁的血气,可以如此不计后果的消耗,但是……” “……” 心里一边想着,他也一边生出了一个意外,又让人有着无限惊喜的念头来:“怎么倒感觉,这恰好解决了我血食炼化限制的问题?” 细细感受,确定了这一点,更是惊喜非常。 自己本来就已经入府,只是碍于血食炼化速度受限,但如今,随着这金蚕作祟竟是短时间内打破了这个限制。 胡麻喜出望外,忽地快速拿出了所有的血食丸,然后忙忙的取出了一枝香来,快速的点着,默念几遍,身边吹过一阵阴风,便看到了一身泥土,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红棠。 这孩子在林子里野了几日,不愿进这矿上来,直到如今,才被胡麻烧香叫了回来。 这一来,她就有些不解,歪了头打量着胡麻。 “小红棠,我有要事要做,千万替我顾好,那几坛子血食,都给我搬到身边来,千万不要断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快速的叮嘱了小红棠,也不及多作解释,便忙忙的再次盘腿坐起,将身边的血食丸拿出,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一边不时发出蟾吼,压制着那作祟的金蚕,一边吞下血食,快速的炼化。 小红棠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的血食,眼睛都瞪圆了,但见胡麻神色凝重,也只能用力的吞了几口口水,忙忙的跑来跑去帮他搬运着血食。 只是心里想着,等这件事忙完了,一定要找胡麻哥哥要血食吃,而且,得要一块大的…… …… …… “他可以走的啊……” 这山谷里面,其他人不知道胡麻炼化血食,借机入府的事情,只是看到他回了屋中,不时发出蟾吼,帮着谷里的割肉工等人压制着邪气,已经都是又惊又感动。 “那位老阴山的周二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调教出来的弟子,不仅一身本事厉害,居然还如此的心善?” 就连这矿上的矿首,庄二昌,都脸色大变,不由得想着:“连我都准备要逃出谷去了,他若要逃,可比我容易的多……” “但他是顾念这矿上割肉工匠的性命,所以拼了自己一身道行帮着压制?” “这世上,竟是真有这等好人?” “……” 心情一下子复杂至极,脸上都隐隐的闪过了一抹不忍之色。 “他妈的,这样下去不行啊……” 同样的,外面的老算盘也已按捺不住,他额门上、心口、耳朵、鼻子,全糊上了膏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但他受到金蚕蛊的影响确实不像旁人那么大,但也明显不太好受。 直到胡麻以金蟾之吼,压制了金蚕蛊,才缓了过来,目光快速的一扫,便看到了这谷里众人苦苦维持的惨状,暗暗的咬了咬牙: “我老人家多少年没做过这种拼命的事了,但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呀……” “……” 说着心一横,却是快速的冲到了谷边,只见那匹在这里躺了几天的马,如今皮肤下面,也是丝丝金光流动,它身子都已经僵了,正心满意足的等着那美妙时刻。 老算盘却是冲了过来,往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现在你可不能死啊,不然太不讲义气……” “我老人家要出去找些东西回来解蛊,这个忙你难道不帮?” “……” 马爷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更努力的伸直了腿,已经开始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闭上眼睛,老算盘急的不行,忽然凑到它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唰!” 马爷的眼睛,忽地瞪大了。 (本章完) 第387章 相生相克 老算盘骑了马,快速的抢出了谷去的动静,在这如今惶惶不安的谷里,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周大同等身上有些道行,又借了胡麻的金蟾吼,得以勉强压制的人,才有精力注意到了他,但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只是心里暗骂这老东西不是好人。 说好了将来一起共富贵的,这老家伙居然自己跑了? 而如今屋子里的胡麻,则是全然留意不到这些,只是五脏震动,发出声声金蟾之吼,同时一颗一颗的血食吞入腹内,借了这难得的压力,快速的炼化,行功,引导气血游走全身。 滚滚气血与神秘的活力,伴随着这刺激的血腥味进入了身体,同一时间,自己的头脑与神魂,便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的充盈了起来。 若要形容,便如干涸的沟渠,如今正在快速的填满河水。 干涸的渠道,便是死物,亘古不变,徒留于此,但灌满了河水,则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本身便在积蓄着力量,而后顺势而下,奔腾出了滔滔不绝,万马齐鸣的气势。 愈酿愈是凶猛,便连胡麻不间或发出来的金蟾震鸣,也愈发的洪亮,回荡在这山谷之间,隐然有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味。 先吃血食丸,在吃腊肉,他先前自己积攒下来的血食丸与腊肉,本就在这大半年时间里,消耗了不少,如今随着快速的炼化,便也很快见底。 小红棠表现的像一个勤快的小管家婆,明明看到血食就馋得不行,但人家小红棠,是拎得清的! 硬是没有偷吃,只知道递给胡麻,辅佐他修行,等到最后一颗血食丸,被胡麻吃了下去,更是一着急,小脑袋左右扫了扫,便将那一坛才割下来没有多久的血食,也捧到了胡麻的面前。 “这……” 嗅着那坛子里浓烈的血腥气,胡麻都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转生到这个世界,先吃熟的,再吃血食丸,最不济也是腊过的肉干,还真没有直接生吃过太岁血肉呢…… ……可现在? 正是关键时候,入府的渴望,本身也像是一种动力在莫名的催促着他。 胡麻本身也只是微一犹豫而已,没想好是不是要接过来,却不曾想,自己的神魂,竟似隐隐有种更为迫切的感觉。 入府修行,本就有两部分,一为首脑,二为神魂。 这是守岁人登阶修行里面,最后的两盏灯,胡麻因为本就是死的,所以省却了油灯杀死自己的过程,又因为镇祟府的阴气洗身,修行都到了位。 但如今是补充血食的时候,同样也分为两步,只是这两步关系密切,相辅相成,所以很难辨清。 可在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却生出了变化,这段时日,通过血食丸的炼化与行功,胡麻的首脑,已经功德圆满,所缺的,只是神魂滋养而已,如今这对于血食的渴望,便似乎是来自于神魂。 随着他如今这一犹豫,尚未起身,胡麻体内,却忽地另有一个胡麻,探出了身子来,形容模样皆是一样,只是半透明的。 这突兀的一幕把小红棠都吓了一跳,手里的血食掉回了坛子里,噔噔噔退了几步。 而现在探出了身子的“胡麻”,却难分辨清是人是鬼,他探头向了坛子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滚滚血食气息味,涌进了他探出来的“身体”之中。 不仅这一坛子,其他几个封着的坛子,甚至也忽地破开子黄纸封印,内中蕴含的血气,尽皆飘到了他的身前。 血气蒸腾,人影袅袅,看起来便如神明享受香火供奉。 小红棠看着这一幕,已是惊的目瞪口呆,小嘴巴好半天都没合上,呆呆着: “胡麻哥哥,也是鬼……” “……” “那年轻守岁,好强的道行,定是高人门徒……” 而在外面,窝棚之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寸步不离蛊坛的乌公族长,也有些讶然于胡麻的金蟾之吼厉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汉人里面,厉害的人多,若真是斗了起来,我们巫人是要吃大亏的……” 他低低叹着,却也不多说什么,低头看向了蛊盆,似乎隐约可以听到蛊盆之中,隐约响起了某种邪异至极的窸窣作响与鳞片磨擦蛊盆的声音,脸色露出了虔诚而凝重的表情,缓缓磕头。 窝棚外面,满头银饰,娇俏可爱的乌雅看着自己的阿爹,又转头看向了谷外,脸上露出了担忧而害怕的表情。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的举动不仅护住了矿上的割肉工,便是庄二昌与他的徒弟,也因此轻松了不少,普通人在胡麻的庇护下,便不会那么快的血肉枯萎而丧命。 他们本身就有道行,则受影响更小。 这会子,庄二昌似乎也有着什么心事,忽然趴在了地上,耳边对着地面,仔细的听着。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耳朵极为灵敏,轻轻一动,借着地面,周围十几里的动静便都收在了耳间,分明便是炼活过的。 而随着众人如此焦急,谷内压抑弥漫,胡麻所在的房间里,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胡麻安静的盘坐在榻上,另外一个他,却从身体里探出了身子,吸取着身前血食里的血气。 身体似乎已经麻木,只是每隔盏茶功夫,便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蟾鸣,回荡在这山谷之中,帮着压制蛊意。 外面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已经焦灼。 屋子里,那几个坛子里,血气几乎已经被吸取一空,就连色泽鲜亮的血肉,也已渐渐褪去血色,变得惨白,甚至有些灰败之意,周围也再无血食可以供养。 但这个探出了身子来的“胡麻”,却似乎还觉得不够,表情空洞的脸上,竟似有了一种饿死鬼般的气质。 缓缓直起身子,左顾右盼。 渐渐的,目光忽地落在了外面,这矿上最多的黑太岁身上…… …… …… 屋外,从黄昏再到深夜,从深夜,又到了凌晨,大半个晚上,已经生生熬过去了。 借了胡麻的金蟾吼保住性命的割肉工们,更不知何时才能躲过了这噩梦一般的痛苦经历,更是不知道那保命的金蟾吼,是否会忽然停下。 他们大部分人是不懂修行与道行的,只知道这些门道里的人有大本事,但他们却也听得出来,胡麻的吼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且有了种莫名的枯竭之意。 这是因为血食开始跟不上趟,而且即将完成入府,气血回填,形成的假象,可他们却不知道。 只以为屋里那只与金蚕斗法的蛤蟆终于要撑不住了,一个个又惊又恐,脸上甚至都露出了不知所已的恐怖表情。 “快让开!” 但也就在这时山谷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奔腾之声。 众人皆不知所以,猛得抬头,却赫然发现,骑在了马背上狂奔的,赫然便是那个已经离开了半夜的老算盘,正大吼着冲了回来,而在他身上,却是一只一只,串了起来的…… ……鸡? 居然真的是鸡,一只只的绑着腿,葫芦似的搭在他的双肩上,马背上,甚至他身后,还背着一个铁丝勾连的笼子,里面是一只扑扑腾腾的公鸡。 鲜红的冠子与金灿灿的翎羽,双爪粗壮,犹如鹰钩,眼睛圆瞪,看着就凶猛。 “这老东西……” 周大同等人也正担忧着,忽然见到老算盘跑了回来,却是又惊又喜,皆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快,撒开……” 老算盘冲进了谷来,便跳下了马,但他身子骨确实不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可在这当头,却是顾不上只是忙忙的叫了周大同他们过来:“把这些鸡都撒开……” “这次非向你们小堂柜收上二十颗血食丸不行,我老人家连掐带算带赶路,带花钱,才找来了这些救命的冤家呀……” “……” 在他感觉自己吃了大亏的哀嚎之中,周大同等人虽然也有些不解,但还是急急忙忙的接过了那些鸡,一个个的松着它们腿上的草绳。 这些也不知是老算盘从哪里弄来的,又经过了多久的奔波,如今都已经是蔫蔫的,便是解开了绳子,也只是窝在了那里,晕淘淘的,一动也不动。 但也有些特殊的,一被放开,张开翅膀就乱飞,在这谷里咯咯咯的叫。 尤其是被老算盘用笼子带回来的那一只,更是刚一放开,便一下子警惕了起来,扑闪着两只翅膀,一会奔到东边,一会奔到西边,忽然倾耳一听,眼内露出了森然凶光。 竟是直奔了一个角落而去,在那里翻翻腾腾,扫得尘土飞扬,铁喙猛啄,连带着两只爪子撕挠。 不多一会,竟是叼着一只金灿灿的事物,一闪即逝,飞快的冲到了墙角里,连着啄了几下,然后咯咯叫了起来。 众人都不明所以,皆是好奇的看着,甚至都没有留意到,金蟾吼已经许久没有响起,但折磨自己的痛苦,竟然也许久没有出现了。 相反的,却是彼此脸上的金质,已经在悄然相褪。 …… …… 而在此时的屋里,胡麻也忽然睁开了眼睛,深深呼了口气,气灌胸臆,入府已成。 只是口鼻之间,尽是血腥气味。 (本章完) 第388章 矿脉之中 “就这么几只鸡,便除掉了那只金蚕蛊?” 一时间,周大同等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连自己这等守岁人,都扛不住的金蚕蛊,却被一只大公鸡三两口的吃了。 好歹自己也是守岁人,炼了一身的本事,却还不如一只鸡? 至于其他的割肉工等人,则是更难以置信了,刚刚已经感觉大难临头,不少人都吓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干这活真的不值,临到头了,连个女人也没有睡上。 如今却发现那么多大本事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却被几只鸡解决了,如同在梦里一般。 “嘿嘿,万物相生相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迎着众人惊诧的眼神,老算盘却也是松了口气,带了些得意,嘿嘿笑道:“尤其是在巫蛊一道,更是忌诲这道理,那金蚕再厉害,遇着了公鸡,也只是小虫儿一只。” “当然,我也是担心一只公鸡不够,把它全家人都带来了。” “现在看我老头子算的还是不错的,那金蚕终究是虫,对人越厉害,自身便越弱,在这红冠子将军眼里,也最是鲜美。” “……” 说着,倒是提一口气向旁边的割肉工等人喝道:“可是这公鸡救了你们的命,以后都有点子数,好好的喂养着,莫要把人给炖了……” 旁边的割肉工们都唬的连连点头,哪敢有半点意见,看着那公鸡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倒是那是公鸡,没感觉自己办了什么大事,只是吞了那条肥虫之后,只觉自己精神抖擞,晃了晃羽毛,忽然瞅准了一只窝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的母鸡,就开始叼着它脑袋上的毛往身上骑。 “那现在……” 确定那害人的东西真的没有了,谷内的一众割肉工,也终于松了口气,那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交头接耳的说起话来。 而周大同等人,则是有些着急的看向了屋里,胡麻刚刚进了屋,还一直没有出来,他们听得出来,刚刚那蛤蟆叫是胡麻发出来的,已经听过好几回了。 也是胡麻,帮着压制了金蚕蛊这么久,谷里才没有死人。 但如今,那蛊都已经被除了,怎么里面的胡麻却还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是出了事? 急急想要进屋子里查看时,旁边的动静,却一下子惊住了他们,只见人人放松之时,老算盘却转头看向了那窝棚处,嘿嘿笑了一声,道:“乌公老哥,不容易啊……” “如今这么厉害的金蚕蛊也被除了,你炼的这蛊,也该成了吧?” “……” “只差一步了……” 众人这时才顾得上去看那窝棚里炼蛊的乌公族长,眼神对他已不再像之前那么信任。 是他要在谷里炼蛊,还说了会帮人对付外面那神出鬼没的巫人,但这么几天过去,却没见他帮上什么忙,反而是靠了这外来的胡管事与老头子才解了几次危机。 一开始对他炼的这蛊满心期待的众人,如今却也生出了怀疑。 而此时的乌公族长脸色显得极为灰败,仿佛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他正缓缓拿出一个油包,将一块一块的黑色肉块,放进了蛊盆之中,听得蛊盆里有啃噬咀嚼声细微的响了起来。 里面的蛊虫如今似乎躁动不安,他连续放进了不少黑太岁,都没有安抚,末了,忽地割开了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滴落了进去。 直到如今,蛊盆里面,那爬来爬去的躁动声,方才微弱了一些,但仍是窸窸窣窣,爬动声让人听着便感觉不安。 他默默听着,低声道:“出坛!” 听了他的话,那位脸色苍白的巫人少年,便忙走上前来,一点一点,开始拆起了那窝棚上面的木条。 此前那位乌公族长,进窝棚时是躬着身进去的,但如今的他,却是小心的捧起了手里的蛊盆,慢慢的在窝棚里站了起来。 直到这巫人少年,拆出了一个可容他直身走出来的空间,他才慢慢的抬步,走了出来,脚步似乎有些虚浮,脸色也苍白的厉害,眼里浮着鬼火。 “还不能大意,乌颂这金蚕蛊便如此厉害,谁知道还有什么没放出来的?” 一边捧着蛊盆,他一边声音低低的说道:“我这蛊也越要快些炼出来,倒是该请诸位助我完成最后一步了。” “诶?” 老算盘也勉强陪着笑脸,道:“那你说的这最后一步,是啥么?” “我在血食矿上开蛊坛炼蛊,便可借了矿上气脉养蛊,如今已养了十之八九,只是还有一处,被封上了。” 乌公族长抬头看向了前方,目光所及,正是那被红布缠绕,死死封住的一处矿脉,他勉强的笑了笑,道:“打开那矿脉,让我完成这炼蛊的最后一步,可好?” “什么?” 忽然听他说了这话,周围不少人心里都跟着一颤,甚至有人下意识侧身,挡在了矿脉前。 自打这位乌公族长来到了矿上,便没见他提过这位矿脉,也没问过,似乎并不知道这矿脉的事,如今怎么倒是忽然惦记上了? 老算盘微微咽了口口水,神色都已经有些低沉,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脸,慢慢道:“所以,你这老哥,是提前打算好了的呀,借矿炼蛊,先让我们摘了红灯,又拿了血食帮着喂养。” “一步一步要求越来越过分了,最后终于惦记上了这处矿脉……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矿脉吧?” “……” 在他说着话时,这谷里人人安静,只觉莫名的氛围压在心头,但那些被他带了过来的鸡却是渐渐活泛了过来,在公鸡的驱赶下,一个个扑腾个不停。 那匹被老算盘骑回了谷里的马,在伸着舌头喘了几口气后,也在趁人不备,悄无声息的从背后靠近了那位乌公族长…… “将这血食矿借给我炼蛊,不是你们答应的么?” 而在这过程中,那位乌公族长,却只是慢慢向前踱步,带着神圣般的表情,捧了那蛊盆,边走边慢慢的道:“如今又不答应,就不怕乌颂再派蛊虫过来,杀死你们这血食矿上所有的人?” “还是说,你觉得带了几只鸡过来,便可以防住所有的蛊了?” “……” 边说着,他边看向了那满谷里乱跑的鸡,似乎从这些鸡出现,他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十分的烦躁,直到这时,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万物相生相克,这道理是对的。” “但只要蛊虫足够厉害,却也是可以压制天敌的,被虫子毒死的公鸡,难道就少了?” “……” 说着话时,他似乎嘴唇微颤,念动了一些什么,手里捧着的蛊盆里面,便忽地发出了一声虫鸣来,这虫鸣极是嘶哑,听着如锈铁磨擦,怪异难听,但声音却响。 仿佛虫鸣一起,整个山谷之中,到处都是这声音的回荡。 又或者说,是山谷里的某种气息被这蛊虫发出的虫鸣震颤,与其形成了共鸣,在这谷里来回的回荡。 “喀喀喀……” 而听着这虫鸣,在场的人便已极不舒服,那些满谷里跑来跑去的鸡,更是一下子焦躁了起来,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天敌盯上,忽然浮躁不安,不要命一般的满谷里乱跑乱撞。 甚至还有些努力扑腾起了翅膀,仿佛要飞出山谷去似的,但在这剧烈的扎挣之中,却也没有撑了太久,便又纷纷坠地,脑袋一歪,竟是死了。 倒像无形的死神掠过,一只一只,死的极快,最后只剩了那最精神的公鸡,这会子也扑扇着翅膀,大声叫着但声音越来越哑,已完全被虫鸣声给压制了。 乌公族长脸色正在慢慢恢复正常,捧着蛊盆,脸色都变得愉悦了一些,走的也越来越快,直向了那处矿脉而去。 而那蛊盆里面,虫鸣声已是越来越响。 这谷里的人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想要阻止他的便如割肉工里的几位管事,还有庄二昌矿首的两位徒弟,但身子还没动,耳中虫鸣声大作,自己也一阵阵的头晕脑胀。 这谷内竟满藏了杀机,与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融为了一体,他们稍起异动,便感觉似被什么盯上,竟是连手脚都不听使唤。 满满一谷的人,听着那虫鸣,倒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竟是只能看着他向矿脉行去。 “嘭!”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条黑影直撞了过来,赫然便是那匹马,它悄无声息的接近,然后卯足了劲,一脑袋便向了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结结实实的撞去。 只可惜,簇拥在乌公族长身边的乌雅,忽然回头,看了这匹马一眼,正狂奔中的马,便忽地后腿抽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屁股上不知何时鼓了一个包,包里有隐隐蠕动的虫子,这里是曾经乌雅见到了它时,微笑着摸过的地方。 老算盘瞧着,已是暗暗叫苦:“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啊……” “连这匹可以硬扛蛊阵的马都算计到了,所以刚一过来,便先在它身上下蛊……” “那小掌柜早先跟自己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如今却忽然没个动静了?” (本章完) 第389章 食黑太岁(三更) 随着乌公族长靠近,虫鸣愈发的响亮,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听着这虫鸣,目光会不由自主的被那蛊盆吸引过去。 渐渐的,目光挪不开,注意力也全在那蛊盆上,甚至连自己的想法,好像也被绑在了那蛊盆上。 而在这无数如木头一般呆立的人群里,乌公族长则是深呼了口气,神色倒是渐渐坦然了,从一开始的准备,探底,言辞,甚至连那匹可以撑住蛊虫叮咬的马,都已经想到了。 走到这一步,又何尝轻松来着? 他只觉得自己捧着蛊盆,离那矿脉愈近,心里愈是激动,仿佛感受到了蛊虫的雀跃,也仿佛即将接近一个伟大的秘密一般。 “乌公老哥,这事怕是做的不地道呀……” 但也就在这一片让人压仰的沉默里,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了些无奈的叹惜:“不是说好了是过来帮我们的忙,除了你家那疯小子的?” 随着这声音响起,就连正在向前走的乌公族长,脚步也忽地一缓,转头看去,便看到了庄二昌矿首,手里拎着一把刀,就站在了不远处,而且,正在一点一点的接近。 其他人都已动弹不得,抗不住那虫鸣,惟独他以守岁人的本事,还在向前挪着步子。 只是看得出来,也极艰难,握着刀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口鼻之间隐隐有污血渗了出来,瞧着模样有些虚弱。 “我这就是在帮忙。” 乌公族长森然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目光落在了庄二昌口鼻里渗出来的黑血上面,便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淡淡道:“待到巫神降世,自会杀死乌颂,还会帮我们族人除掉所有的祸害。” “其中,自也包括你们!” “……” “乌老哥,你这话却是说的当真伤人……” 庄二昌仿佛也是强撑着,才能一点一点的靠近,脸上带着苦笑,道:“我对你们巫人素来是好的,换粮换肉,盐巴与碗碟铁锅,何曾欠缺了你们的?” “甚至你们炼蛊需要黑太岁,我也割了给你们送去。” “平时矿上工匠,与你们巫人有了冲突,我还总是先训斥他们,没让伱们巫人吃过亏……” “这次我中了蛊,先就想着请你老哥来为我解蛊,孰不料,你是一接着我的信,心里便想着害我,便想杀我满矿上的人,是吧?” “……” 而那位乌公族长,居然也没有反驳,而是低声笑了笑,道:“你们汉人,占的好东西也够多了。” “可惜你们只知道挑好的,青的红的带金丝的,白的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巫人也想求些福缘,便只能从你们指头缝里得点东西,取那无人要的黑太岁来炼蛊。” “但谁能想到呢?” “蛊虫与我们一心,蛊虫食了黑太岁,便等于我们也食了黑太岁……” “你们最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我们接触的多了,反而可以从中聆听到蛊神的呼唤了……” “……”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抬步,缓缓向前走去,慢慢说着:“巫神已经期盼着来到世间,拯救吾等万民了……” “如今我帮着蛊神炼出了化身,便是为了接应他老人家……” “……” “你……” 庄二昌矿首听着他的话,脸色却是忽地闪过了一抹着急之色,但还没有说话,一股子腥臭黑血,便已涌动了嘴边,他伸手捂住,闷声道:“乌老公,你服用了黑太岁?” “黑太岁吃不得的,那东西吃了人会发疯,便连邪祟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你……你这根本就是……” “……” 他看起来已经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模样,又仿佛是拼尽了全力,跌跌撞撞的向前,想要凭着最后一分力气阻止他。 却谁也没有想到,在他身形距离乌公族长只有三丈左右距离时,却忽地目光一狠,捂着嘴的手忽然抽了下来,反手便是一片乌光打出。 那赫然便是三颗铁弹丸,被他以守岁人的力量打出,有裂石穿甲之劲,瞬间砸向了乌公族长的脸,同一时间,身形跟着冲上,手里的刀划出一抹刀光,已直直剁向了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 仅看这一瞬间的动作,哪里有半点虚弱,倒像是刚刚那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乌公族长也怔了一下,他知道庄二昌矿首是中了蛊的,之前他那伤势也不是假的,更是能拿捏他这伤势的程度,将其控于鼓掌。 但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守岁人的体魄,他便是五脏俱伤,但吸一口气,也能压下伤势,爆发出这横强力道来。 守岁人近身何其凶险。 乌雅与旁边的能能护在他左右,但面对着这守岁人的勉力一刀,他们两个都反应不过来,已不及阻止。 可也就在这一刻,乌公族长面对着到了脸上的弹丸,与避向手里蛊虫的刀,居然不动不闪,忽地低下头来,向了手里的蛊盆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却在下一刻,蛊盆之中,虫鸣大作,引动着整个山谷里,都有某种邪异的气息产生共鸣,那三枚铁弹丸,到了他的脸上,却忽地被弹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了哪里。 而这劈了过来的一刀却忽然颤鸣不已,就在离着蛊盆约一指距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住,任由庄二昌使尽了力气,也落不下来。 “我来你矿上炼蛊,你以为只是为了图你们几块太岁血肉?” 乌公族长慢慢的,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低低的道:“你难道不知,虫是有领地之分的,我在这里炼了蛊,那这整个谷里,其实都已经算是我的放蛊范围?” 庄二昌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惊讶,甚至惊恐,瞪大了眼睛看向乌公族长,然后,他这惊恐的表情,忽然消褪。 变成了冷笑,道:“那乌老哥你难道就不知道,这血食矿,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我又不是那年轻的小管事,真这么放心你说进来就进来?” “……” “嗯?” 乌公族长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忽地一慌,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急忙要低声向了蛊盆里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周围忽然响起了一声金属震颤的声音。 这声音极是古怪整个谷里,原本只有蛊虫的震鸣声,其他声音都被压了下来,但这金属震鸣声响起,却打乱了这虫鸣。 同样也在这金属颤鸣声响起之时,庄二昌已是忽地一步踏上,刚刚被控制住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一把就抓在了那蛊盆之上,便要用力的横夺回来。 “嗤!” 但同样也在他手掌摸住了蛊盆之时,却忽然冒起了嗤嗤的白烟,手掌上的血肉,居然在飞快的融快,转眼之间便只剩了骨头。 庄二昌脸色也是一变,嘿得一声,手掌由按转成上挑,直接将这蛊盆拍向了空中,同时自己快速的后退,看到融化的手掌,已顺着手臂,快速的向上蔓延于是反手挥刀。 “噗!” 他的右臂被切成了两断,那掉落在了地上的一截,转瞬便已化成了黑色的骨头。 “嘿嘿,你们蛊虫厉害,真就当我们守岁人没有本事?” 庄二昌断了一臂,按住了这蛊虫,紧跟着便抽身而退,心念一动,断臂处鲜血便不再流出。 “你……” 就连乌公族长也没有想到这一手,眼见得视若珍宝的蛊虫,都被人挑飞,离开了自己手掌,已是又惊又怒,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顾不得其他,忙忙跳起,伸出了双手,便要将蛊虫重新抱在怀里。 他身边的乌雅与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也识得厉害,纷纷向前冲了过来,似乎打算帮忙,如今庄二昌身边全无帮手,其他人又未反应过来,明显不是巫人对手。 “嗖!” 却也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谷外竟是忽然响起了破空之声,旋即黑影一闪,乌公族长已经伸出去的双手,只抱了一空,蛊盆已经消失不见了。 满谷之人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到那蛊盆已被一枝箭矢贯穿,射透了,钉在地上,箭矢尾羽兀自颤抖不已。 这被巫人祭拜了百余年,尊为族内圣物的炼蛊盆,赫然就这么毁掉,全无半点征兆。 里面的蛊虫,震鸣之声也忽地消失,全无半点动静。 而庄二昌矿首,见到这箭矢的一刻,脸上担忧之色也已经尽去,转身向了谷口,笑道:“师傅,我拖了这许久,总算等到你们赶过来了……” 众人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赫然看到山谷外面,正有几匹马走了过来。 当先的马上,坐着一位身穿锦袍,戴了圆帽,白须飘飘的老头子,瞧着身子骨甚为健壮,身后也跟着几人,有的身穿黑衣短打,有的穿了长袍,留着两撇稀虚胡须,有的身上背了大刀。 最关键是,他们身边的马上,居然还驼了三个巫人打扮的人,只是皆被绑了手脚,封了口,在马背上,挣扎不已,呜呜作响。 “就是这些巫人在外面封了你们的矿,放蛊害人。” 那群人径直坐在马上,走进了谷里来,将马背上的巫人往地上一掼,道:“我们来了,便先进林子里找他们,找着了七个,杀了四个,活捉了三个。” “但你说的什么尸陀,又在哪里?” (本章完) 第390章 一钱教 “就在前面矿脉之中,已经被我封上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群人进来,却是将矿上的一众割肉工匠,以及不知情的老算盘等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悄摸摸的靠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而那位断了一臂的庄二昌矿首,却是极其的兴奋,浑然不将将将断掉的一条手臂放在心上。 斜眼看了乌公族长一眼,便先带着他的两个徒弟,恭恭敬敬的向了那马上的老者磕了个头,再起身向其他几人作揖,然后笑着解释道:“倒是有劳师傅您老人家专程辛苦这么一趟了。” “我早就瞧出了这几个巫人不对劲,红灯会的人又信不过,当然还是向师门求救最为可靠,不过请师傅您老人家来这一趟,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巫人作乱。” “说巧也巧,就在我发现了那处矿脉里面藏的东西不一般,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尸陀之时,这红灯会的管事便上门了,我与他搭过了手,却不是他的对手,心里却也担忧着。” “他若强行要探这矿脉,我也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猫腻,便假借那矿脉之中有异,唬住了他,不敢打开。” “恰赶上这巫人上门,虽然知道他心怀不轨,但也恰是个机会,让他与那管事彼此提防,两个人斗去,我便可以等到师傅您老人家过来。” “……” “哦?” 那马上的老者,瞧着五六十岁年纪,身高骨大,应是习武之人出身,但身上穿着,却极是华贵,脸上也已养出了些许肥肉,却又有几分贵人老爷的模样了。 他听着庄二昌的禀告,点了下头,翻身下马,先整理了一下因为赶路而有些皱的锦袍,这才背起了两只手,左右一扫,甚有气度。 “呵呵,你做的倒是不错,一得了你的信,我们便也不敢耽搁紧着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扫过了那边的乌公族长,却是冷笑了一声,并不放在眼里,而是先向了庄二昌矿首问道:“我这绝活都教给了你,搭手居然还能输了?倒是少见啊……” “那红灯会的管事,人在何处?又是谁的师承?” “……” 乌公族长便在旁边,连带着乌雅,以及名叫能能的巫人少年,但他却似乎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一开口,就先问胡麻。 “据说师傅是什么老阴山的周二爷……” 庄二昌听了,忙道:“一身本事不小,但是年龄却不甚大,说起来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孩子。” 说着,微一犹豫,又笑道:“也正因为是小孩子,处事天真,刚刚这巫人捣鬼,里应外合,放了金蚕蛊进来捣乱,是为扰乱气息,方便养蛊,但那金蚕厉害,就连我想活,也只能逃命。” “但这小孩子,居然靠了一身道行去强压金蚕邪蛊,这哪是好相与的?” “金蚕时时作祟,他却每吼一声,都要全靠道行,好容易熬到了金蚕蛊破,自己也不知剩了几口气了,从刚刚开始,便没有露面,都不知还剩了几口气。” “……” “老阴山周二爷?” 这锦袍老者闻言,也皱了一下眉头,苦苦想了一下,道:“我也没听说过,许是某位隐世的高人吧,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人在哪里,既是守岁一脉,我去见见晚辈。” 庄二昌笑了一声,便指了胡麻所在的木屋,在前面带路。 “……” 一听他的话,先不说别的,周大同等人却都是心里一惊,慌忙的围了上来。 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屋里的胡麻是不是真出了事,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但光是看着这场面,便知道这位庄矿首定是不怀好意,听着他这称呼,竟是将他守岁人师父都请过来了。 说什么要去见见晚辈,那只是说着好听,分明便是他要过去看上一眼,先将对方制住,甚至直接杀了,以免影响他们要做的事情。 只是,巫人炼蛊,是为了那矿脉里的东西来的。 而这位名义上已经归了红灯会管的庄二昌矿首,更是过分却是直接将这矿卖了,只苦在不知那锦袍老者,这一身本事有多大,自己这些人,可如何都行能抵挡? “滚开!” 而那锦袍老者身后,一并跟着下了马的人,都是一脸凶悍,眼见得这几位少年居然敢拦路,便是骤然一声大喝。 其中有一个脾气不好的,更是一摊手,便解下了一条锁子鞭来。 他们亦是守岁,再加上这不动自威的锦袍老者,气势直震得周大同等人暗暗叫苦,双腿都颤颤的。 目光不停的瞥向木屋,盼着胡麻出来,但里面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们却更担心。 “他们这一支守岁人,倒是不错的,虽然行事霸道些,但却挺仗义,身上也是学了本事的,可惜入了红灯会。” 庄二昌矿首,看到了周大同等人的模样,却也叹了一声,似乎也暗自羡慕,那位老阴山里的周二爷,会调教徒弟,那位姓胡的管事,一身本事也就罢了,这几个师弟,同样也各有绝活。 这还罢了,关键是到了事上,居然不怕,还讲义气。 有本事,有绝活,还有这心性,不连他也动了是不是要自己收过来的想法,说话之时,倒是隐约带了几分维护之意。 “拜那红灯娘娘这等子乡野游神,哪里有入了我一钱教正大光明?” 那位被庄二昌称为师傅的老者却是笑了笑,也能听出来徒弟话里的意思,眯着眼睛向了周大同等人身上一扫,倒是尤其的在赵柱身上看了一眼,道: “别这么没规没矩的,老夫便是柳县的铁桥孙三,回头去了老阴山问问你们家师傅周二爷,没准他知道我。” “都是守岁一脉,多少会留个情面,老夫不会为难你们那位师兄,更不会为难你们几个小的,但你们先将他唤出来拜见我,若是懂事的,我非但不伤人,还给你们指个好去处。” “……” 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微傲,又向了旁边的庄二昌道:“别的都不重要,伱递来的信,我也已经禀告了教主,他老人家听了,也不胜欢喜。” “那东西若真的是尸陀,你便为教里立了一功,若肯入教便直升护法。” “若不肯入教,也可以请来香火,于乱世之中,护你周全,待到将来成了大事,予你一方封地,也不在话下。” “……” 庄二昌闻言,便也努力在脸上挤出了微笑,心里只是想着:“师父自从入了一钱教,便开始满嘴神神怪怪,不吃牛肉,拜什么大贤良师,还要炼铁造甲,一心造反。” “搁平时自是要躲着他,只不过,如今如矿上的东西自己是守不住的,怎么也得选这授业的老师傅。” “想来这一钱教虽然邪门,但攻城掠地,驱逐官府,收税纳粮,倒也声势不小。” “如今趁了这个机会,我若是可以献上尸陀,再拉着这么几位守岁人一起入教,那这功劳,也足以让我省过了前头的苦熬了……” “……” 而听着他们的话,周大同等人,也皆面面相觑,他们没经过这种事,浑然不知怎么处理,下意识想看老算盘,却发现那老东西眼珠子骨碌碌转,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周大同几个反应不过来,这位孙老先生却不耐烦了,向旁边那位手里拎着九节鞭的男子一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对方伤势重不重,重的话给颗血食丸吃,不重的话就让他重一点。” “总归让他明白些事,呆会别碍了我们的要事……” “……尽量不伤人。” “……” 旁边的周大同等人,见状皆是心惊,慌忙拿起了家伙,严阵以待,但这手持九节鞭的人,却已经笑着跳落了马,准备动手了。 孙老先生嘱咐完了,便不再看向他们,而是向庄二昌道:“你且带路,看看那矿脉里的东西才最重要。” “若真是尸陀,便恰可说明,天命正在我一钱教!” 庄二昌忙抬头,看向了前方那红布裹了起来的矿脉,笑道:“便在前方,我也从未见过此物,只是瞧着像是记载中的模样,知道这不是自己守得住,便赶紧向师父您递了信了。” “但究竟是与不是,我眼力差些,还是得请师父瞧过才能定夺。” “……” 那锦衣老者笑道:“别说是你,我也没见过啊,但不用担心,我请来了教内法王同行,究竟是否,他定是能辨认得出。” 说着,他身边一个披着粗布的斗篷,看起来并不起眼,倒如乡间妇人一般的女子,轻轻掀起斗篷,向庄二昌点了点头,几人说着,便要向了那被封的矿脉方向走去。 “毁我圣物伤我族人,杀我蛊虫,你们这群夏人,行事便是如此霸道么?” 可也就在他们刚刚准备抬步之时,身边却是响起了一个满蕴了愤怒的声音,却是刚刚才炼成了蛊虫的乌公族长。 忽地听到了这位乌公族长发话,庄二昌以及那位跟了他师父过来的人,脸上倒是不自禁的都露出了笑容,殊无先前尊重,眼底只有轻蔑。 (本章完) 第391章 食黑太岁 庄二昌请来的人,刚一现身,便毁掉了乌公族长的蛊盆,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蛊人被守岁近了身,便等于没了半条命,况且,连他炼蛊的蛊盆,也被毁了,这就等于毁了他一身的本事,如同守岁人没了自己这一身道行,若还视若大敌,才是一个笑话。 却不曾想,这乌公族长,如此竟是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愤恨,死死的盯住了他们,口出愤恨之言。 庄二昌矿首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乌老哥,是你先起了野心,你在外面派人布蛊,又跑进我们矿上来装好人,里外都是自己演戏,真当我瞧不明白么?” “如今在我们这里吃了亏,也是自找,就没必要这么委曲了吧?” “……” 乌公族长死死咬着牙,低声道:“但你毁了我的蛊虫,便没人可以治得住乌颂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乌颂?” 庄二昌矿首闻言,却是忽地笑了起来,指向了那几个被人从马背上丢下来的巫人,道:“这段时间里,在外面放蛊的,不就是他们几个么?” “事到如今,还要耍嘴,你那个谁也没有听过的儿子,根本就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你假借外面有人放蛊,给我们施压,就只是为了不让我们瞧出来你在这谷里炼蛊的猫腻罢了,这血食矿上,一分一豪,我皆熟记于心,伱借炼蛊之名,偷了多少邪气,当我不明白?” “……” “……” 而听着他带了些调侃的质疑,乌公族长,却也脸色灰败,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慢慢睁眼,低声道:“这几日的蛊,确实是我安排的族人放过来的。” “但乌颂也是真的,一开始封了你们这血食矿的也是他。” “只是在我们决定过来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其妙的收了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安排了自家人放蛊,以免你们怀疑啊……” “但如今,我炼的蛊虫已经被毁,没了克制乌颂的东西,以他的疯狂,你们……” “……” “什么鬼?” 看着这位乌公族长一脸阴森说话的样子,众人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想笑,偏又因为他这表情太过认真,倒又笑不出来,神色变得略显复杂。 自从庄二昌暗中邀请的师门帮手与一钱教的人赶到,这位乌公族长煞费苦心的布局,看起来便已经是一场笑话。 他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被人瞧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安排在子外面林子里,假借放蛊,里应外合的人也都被人找出来了,可谓是输的一点脸都没有留下。 事已至此,不老老实实认栽,倒还说这些如笑话一般的言语做什么? 倒是那位被人簇拥在了中间的锦袍老者,微微凝神,便先冷笑了一声,向庄二昌吩咐道:“这会子,还是我们先去看看尸陀为要。” 眼神一撇,又向身边的人道:“你们杀了这疯疯颠颠的巫人,不看看自家寨子里一共几人,便仗了几手放蛊的本事,打起尸陀的主意,真可谓是自取祸端了。” 说着便要前行,他身边跟着来的两个人,却是各自活动了一下筋骨,向了旁边的乌公族长走了过来。 这两人也似是守岁门道,年龄看着皆三十许上下,身子骨结实,身上满是阴森气质,一瞧这模样,便知道是见过血的。 而见他们面露杀机,乌雅身边的巫人少年,已是忽地暴喝一声,便要跳了起来,他们拼命。 可是这两人,只是随意看他一眼,忽地一声大喝,口中一道血光喷吐,这巫人少年,便忽地被击中了胸膛,直挺挺的摔了出去,心脏出了一个血洞,倒地已是死了。 见着这少年身死,无论是乌公族长,还是乌雅,皆已满面惊怒,但那两个人却浑不当作一回事,淡淡笑着走向前来,便要向他们下杀手。 而眼见得这群人一现身,便下手如此凶戾,且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周大同等人也都已经大惊,跃跃欲试,不知道要不要出手帮忙,只是老算盘却瞪他们一眼,暂时阻止了他们。 眼见得守岁近身,两位蛊人已经毫无办法,众人也皆唬的脸色苍白,却冷不丁,死寂一片的谷外,却是忽地响起了一声竹笛声。 这笛声响起来的极为突兀,且音调怪异,听着仿佛就在山谷旁边,也就一墙之隔,十几丈距离。 正满面惊惶的乌雅,猛得抬起头来,已经发红的眼眶里含着泪珠,但声音里却已经有了些许惊喜之色:“阿哥?” 乌公族长则是脸色一变,声音都有些颤:“他终于过来了?” “真的还有人在左近?” 同样听着这笛声,庄二昌并锦袍老者五行人,也是心里微惊,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他们刚刚进谷之前,便已查看过周围,除了这些放蛊之人,该没有旁人了才是。 但这笛声真真切切,就在身边,而且听着这腔调,也绝对就是巫人里的一员,甚至可以确定,这就是那用来驱蛊的竹笛。 而如今这竹笛声渐渐飘来,离得谷内越来越近,众人心头,便也愈发的冰冷压抑,仿佛这笛声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将人心底的惧意给挑起来似的。 而那锦袍老者,听着笛声,也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笛声之外的怪异动静。 自打入谷之后,便从容不迫的他,声音里居然忽地多了些惶急之意,猛得转身,大喝道: “有古怪都小心着……” “……” 话犹未落,众人便都瞧见,谷外,忽然有一阵黑色的风卷了进来,其势甚急,但风本是无形之物,又如何能看见? 直到这风近了,他们才忽然意识到,那不是风,而是一群密密麻麻,乌怏怏的蜂。 一个个都挺着尾针,震颤着翅膀,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场间众人皆是浑身发毛,那无边无尽的嗡嗡声,直涌进了耳朵里来,仿佛心脏都在发痒一般。 “蛊蜂……” 不说别人,就连那老算盘,都在这一刻吓的浑身发毛,失声叫了起来:“快,快他娘的逃命呀……” 一边喊着,一边向了木屋方向窜,刚窜出了没几步,就看到周大同、周梁、赵柱几个,都冲到了自己前头,跑的却是比自己还快。 “站我身后!”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那位锦袍老者也反应了过来,忽地一步踏上前去,右足结结实实落地,居然在地上踏出了一个清晰的坑来,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口中快速念出了诲涩咒语。 身前仿佛空气都黑暗了几分,有阴森森的幕气出现,那些铺天盖地过来的蜂,竟是撞到了他身前,一只一只的跌落。 但是蜂群何其厉害,源源不断,这位锦袍老者,也只能强行守住,用这种彼此消耗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情况下,勉强抵御着蜂群,好护着身边跟随着的弟子与法王。 “是乌颂……” 同样也在这时,乌公族长已是脸色灰败,嘴唇颤抖,低低的说着:“确实是他来了……” “也只有他,总是可以把蛊炼得如同噩梦一样……” “……” 他这话似是向了乌雅说,但是却不再看向乌雅,而是猛得向前,看到了那只被钉在地上,蛊盆里全无动静的蛊虫,脸上现出了一抹绝决的狠辣之意。 “要对付乌颂,便只有这一种办法……” 沉声说着的他,忽然趁了这个机会,挣扎着向旁边爬去,那里是堆积的黑太岁,平时这些东西,都要定期清除,以免对采割形成了影响。 而如今的乌公族长,却是忽然爬了过去,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一块一块的黑太岁,都给割了下来,然后趁了这乱象,无人看顾于他,拖到了乌雅的身边来,堆到了她的面前。 “乌雅,吃下去!” “……” 乌雅猛得抬起头来,表情惊恐,看着自己的父亲,连连摇头,神色里满是恐惧与抗拒之意。 “吃下去!” 乌公族长的声音忽然提高,吓的乌雅身子颤了一颤,而看着乌雅这模样,乌公族长却也意识到了吓着她了,声音放缓了下来,低声道:“这是巫神大人的旨意。” “这也是你的命,乌雅!” “你哥哥就快到了,你只有唤醒了巫神,才能杀得了他夺了他的蛊……” “……” 乌雅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与恐惧的表情,但是身前的黑太岁,那刚刚切割过的地方,渗出了鲜艳的气味,涌进了她的鼻端。 她的眼睛,也似有片刻,忽然变成了蛇一般的竖瞳,只是一闪而逝,但乌雅,也似乎忽然做下了决心,伸手抓起了一小块,塞进了自己嘴巴里,紧接着,她直接抓起了一大块啃食了起来。 只吃得几口,她便已经脸色发青,神色癫狂,但却吃得更快了,全然没有早先那明媚少女的模样。 乌公族长看着她这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之意,缓缓将地上被射穿的蛊盆捧在了手里,似乎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虫,正在缓缓的复苏,再度活过来。 他深深呼了口气低低念诵了起来:“该以三魂养蛊气,请动巫神落法身,护我巫人千万世,谷丰禾壮远刀兵。” “吃吧,乌雅,你将成为巫神的执蛊人……” (本章完) 第392章 尸养蜂 “这巫人的蛊怎会如此厉害?”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蛊蜂,谷内早已是乱作一团,无数割肉工匠,尽皆满脸惊慌,纷纷四散奔逃,躲进了木屋之中,封门封窗钻床底,瑟瑟发抖,求爷爷告奶奶,连头也不敢探。 但是在此时的谷外,包括了一些逃的慢的,以及碍于身份无法逃的,却是稍一迟疑,便已被蜂群围上。 眼见得便有数人,吓的挥起刀来,胡乱劈砍,倒也有数只被他们砍落,但挥了没两下,已经脸上,脖子上,身上,各处痛极,旋即脸色发黑,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异常的一幕,却是连那边庄二昌的师父,绰号铁桥孙的老爷子都给吓了一跳,眉梢剧烈跳动,口中语调更是快了几分,音调艰涩诡异,身边阴风缠绕。 蜂蛊近前,却被他身边绕起来一股子阴风淹没,竟是纷纷坠落在地,如掉落了漫天黑豆一般。 他不仅护住了自己,还护住了身周的诸人,皆未受毒蜂之害。 可他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于他而言,护着自己不难,难得却是要将其他人也护住,但关键是自己这手本领,每多使得一会,便要消耗一分道行,毒蜂却是源源不断,那撑到什么时候算完? “师父,有人来了……” 只听得耳边满是嗡嗡作响,那毒蜂振翅带起的风声,几乎要吹到自己脸上。 就连庄二昌也已有些心惊,急忙低声提醒。 孙老爷子凝神向谷外看去,已是不由心里一惊,只见如今的谷外,蜂群竟如潮水一般嗡嗡的袭来。 密密麻麻如同一群狂乱的黑雾,而在蜂群之后,则隐约可见一个淡淡的影子,缠了脑袋,隐约便是巫人打扮,慢悠悠吹了笛子向谷里走来。 “擒贼先擒王,杀了他!” 孙老爷子身边,也有一人沉声喝道,忽地口中一声呼哨。 却是猛然之间,便从腰间拔出一柄刀来,赫然也是一位炼活了五脏的守岁,他大踏步向前冲去,手里的刀光挥舞了起来,便有一片片的蛊蜂嗤嗤的被削断了身子,坠落在地。 便有一些穿过刀光,叮在了他身上,借了守岁人的强壮身体,也能忍得住,没能阻止他去势。 “嗤嗤嗤……” 他这一冲,速度竟如闪电般快,甚至引得不少蜂群追他,反让其他地方压力稍减。 “喝!” 而这守岁人,心里也明白,自己能扛得一会蛊毒,却做不到免疫,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趴下了,因此珍惜每一息功夫,奔腾之间,冲到了那谷边,便朝了那巫人一刀剁下。 这一刀结结实实劈中了对方脑袋。 谁成想,得手竟意外的容易,对手脑袋哗的裂成了两半,脖子也似乎极为脆弱,一下子便被折断,甚至连同着整个身子,都变得四分五裂。 可是他想象中这巫人惨叫连连,血肉迸溅的场景却没有,而是从他身体里,忽地一声,飞出了无数的蜂。 嗡嗡声里,口鼻之间,闻得一种干枯腐臭,他忽地浑身发冷,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巫人……” “这是一个死人,一个用人的身子造出来的蜂巢……” “……” 自己看似一刀劈死了这个人,实际上却是一刀劈进了蜂窝里,那结果会怎样? 这守岁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苦笑,便忽地被蜂群淹没,紧接着,身子已经摔倒,远远看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蜂爬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偶尔还会挣扎一下,如潮水里鼓起一包。 “那是尸养蜂……” 而远远的看着他的惨状,其余人等,皆已心间生寒。 那位一钱教的法王见着这模样,已经嘶声叫道:“巫人里有种歹毒蛊术,是将蛊蜂种在人体之内,蛀空人之血肉用来养蜂。” “人死之后,仍然能动能走,甚至能学人说话,但实际上却早已变成了蜂窝……这种蛊术,最是妖邪,就连巫人,也将其列为十不炼之首啊……” “那巫人居然炼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可是蛊每驱使一次,都要使活人血肉供养,他驱使了这么多,得……得使多少活人来养蜂?” “……” 一钱教的法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如今看到了这有违常理的蛊术,已经无法想象。 但这叫声未落,声音却又忽地收住了,眼神里满是惊恐。 孙老爷子的二徒弟,拼了一条命,将那巫人劈碎,本以为能稍缓得一下,却不料,紧跟着这一个巫人倒下,那山谷口密密麻麻的黑烟后面,便缓缓浮现了三个人影。 一样的吹着笛子,慢慢的靠近,跟随在了他们身边的蛊蜂,一下子便又多了三倍,密密麻麻,飞舞在山谷之中。 一人一蜂巢,三人便已是三个蜂巢。 “小心了……” 同样也是在看到了那四五个影子出现的一霎,就连孙老爷子,也骤然打了个寒颤。 这还怎么斗,便是熬到自己这一身道行耗尽,也没个头了…… 他口中一直在念诵“府门阴咒”,开一层府门护住众人,如今却忽地一收,反而大声出言提醒,紧接着,自己目光一扫,却是一步踏出。 这速度如此刚猛,居然有不少挡在了他身前的蜂群,被他这一撞撞得粉碎,纷纷落在地上,下一刻,他却已冲到了谷边伸出两只手,猛然抓起了两个车架。 血食矿上,自不会缺了这等车架,如今他便一手抓了一个,嘿得一声,忽然向前一掷,力掼双臂,足有千斤巨力,那沉甸甸的实木车架,居然被他远远的掷了出来,翻翻滚滚。 “噗”“噗”“噗”“噗”“噗” 他掷出这两个车架,不仅力道足,准头也足。 恰是赶在了那五六个人影,恰要走进谷内的时刻,连带着矿上门口处的牌楼都被砸倒了,轰然一声倒下,恰好将这几个人影扣在了里面。 那下蛊的巫人,定然便在左近,巫人本来就不擅近战,不擅急战,他驱使了这么厉害的蛊蜂,便代表着他人也在这里,只要能够将他杀死,那么…… 心思电转之间,孙老爷子定睛看去,便只见那三个身影,皆被砸的血肉迸裂,粉身碎骨。 但被砸碎的他们,却也皆是体内嗡的一声,蜂声大作,更多蛊蜂从他们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孙老爷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是尸养蜂,没有一个真正的活人?” “这巫人究竟躲在了哪里?” “……” “师父……” 同样也在这一刻,身后有人大叫,正是他的徒弟庄二昌。 刚刚这孙老爷子一出手,没能杀死放蛊的巫人,反而随着捣毁了越来越多的尸养蜂窝,使得这谷内人头顶上的压力更重了。 他们没了这孙老爷子府门阴咒庇佑,本就需要自己面对这蛊蜂,再加上蛊蜂数量瞬间翻了几倍,顿时叫苦不迭,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连续被蛰中了多次。 亏得这尸养蜂,乃是以数量取胜,毒性虽烈但却没有对门道中人的针对性,所以这些人还活着。 “该死!” 正怒气勃发,想着再度向谷口冲去的孙老爷子,也是猛得一咬钢牙。 守岁人面对放蛊的巫人,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一刀砍了就是,自己如今还扛得住,或者说,这些蛊蜂,对他的作用,并不像对其他人那么大。 如今他也确定,那放蛊的巫人,就在左近,只要自己一往无前,冲了上去,便可以找到他,将他一刀给剁掉,可这一耽搁…… 他却是一犹豫,看向了身后那位一钱教的法王,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声,这法王可不是守岁人,别个还能多撑一会,他没了自己护着,怕是片刻便要身死,只能急着折反了回来。 而这一回来,更是毫不犹豫,竟是一抓将这法王抓了起来,如抓小鸡崽子一般,旋即迈开了大步,抽身而起,大袖来回挥舞,便有无数蜂群扫落在地上。 而他则带着那法王,直奔了山谷深处,攀岩登壁,如履平地,霎那间便已去了远了。 “逃了?” 而冷不丁看到了他这做法,谷内留下的庄二昌等人,皆已懵了。 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入府守岁,面着对着这歹毒蛊蜂,竟是直接逃了? 当然,情况或许复杂,他或许也不是怕了,只是有其他不得不走的理由。 但这也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逃走了的事实啊…… “乌雅,是时候了……” 而同样也是在这一刻,孙老先生忽然带了那“法王”逃走,也就等于将包括了他徒弟在内的众人撇下不管,人心惶惶,再顾不上其他。 而刚刚趁了这场乱象,吃下了大块黑太岁的乌雅,如今也已变成子一副古里古怪,皮肤乌黑,双眼变成了竖瞳的模样,她神色似乎有些迷茫,嘴角却升起了与表情不符的怪异的笑容。 仿佛另外一个她,正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苏醒,开始一点点接受这个身体。 乌公族长则是深深的看着她,慢慢将那破损的蛊盆,双手捧着,递到了她的身前来,低声说着:“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 (本章完) 第393章 真的假的 “我们能够听到太岁老爷的声音,是因为我们炼蛊之时,不得已会接触甚至服食更多的黑太岁,是因为巫神的保佑,所以我们才能知道,这矿脉之中,正在蕴育着什么……” “那是圣蛊,正在等待我们将其释放的圣蛊,是巫神的化身。” 面对着神色已然古怪至极的乌雅,乌公族长声音异常的凝重:“但这些汉人也很厉害,他们也从别的方面,知道了这矿脉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们输得起,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帮助巫神降临,他将会赐予我们所有的血食矿,他会庇佑我们巫人,成为这些汉人的皇帝……” “而你,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回你哥哥炼出来的蛊,成为巫神大人的执蛊人……” “……” 乌雅被他盯着,良久,良久,才略有了些许反应,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似乎略动了动,然后在他的注视里,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能回宗祠的惟一机会!” 乌公族长放下了心来,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看着乌雅手里的那个蛊盆,慢慢拿起了一柄银色的小刀,在自己的胸膛处慢慢插了下去,然后一点点的割开。 随着他的动作,身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正在快速的游走,不时在皮肤上鼓起一个包,而乌公族长则是强忍着,强刀在身上游走,渐渐切割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案模样。 也在这图案形成的一刻,乌公族长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忽然之间,图案中心,钻出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瞧着倒如婴儿一般。 下一刻,他快速的打开了蛊虫上面的盖子,这只血淋淋的婴虫,便飞快钻进了蛊盆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蛊虫,乌公族长终是留了一招。 庄二昌自是聪明,救兵一到,便立刻毁了他的蛊盆,这本是最歹毒的方法,巫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只要被毁了蛊盆,便等于毁了一身本事,如同守岁人没了道行。 但庄二昌其实也低估了乌公族长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他这一次炼蛊,本来就不是用蛊盆,而是用了他自己的身子,以身为皿。 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炼蛊虫的方法,而是在将自己献给蛊虫。 一来可是提防事情有变,二来也可以炼出更强的蛊虫化身,更好的接引巫神大人来到这个人间…… “嗖!” 同样也在乌公族长吐出了蛊虫之后,便与那盆里的蛊虫斗在了一处,盆里也正有一只生了翅的虫,已是奄奄一息,瞬间便被这虫吞噬,蛊虫身体不停变化,竟隐隐出现了乌公族长的脸。 这张脸忽地无声嘶吼,声音从盆里激荡进整片山谷。 而乌雅,也忽地慢慢伸手,捧起了这个蛊盆,身形以一种不适应般的扭曲姿势,一点一点的向了那矿脉爬去。 “呼……” 那在空中盘旋弥漫的蛊蜂,都随着地上的它爬过,忽地向了两边散开。 仿佛一柄无形的剑,从中劈开了这群蛊蜂。 如今,庄二昌矿首并他的徒弟,割肉工里的几位管事,以及没来得及逃开的割肉工,并跟了孙老爷子过来,却没有被孙老爷子带走的一众人,都已经被蛊毒蛰得浑身青肿,昏迷不醒。 哪怕道行最高的庄二昌,这会子也只能椅在了旁边的柱子上,任由蛊毒叮蛰,一动不动。 “糟糕了……” 同样也在这一刻,乱作一团的山谷之中,老算盘正与周大同等人躲在了一处,脑袋上顶着笊篱,身边几个脑袋都凑作了一团。 老算盘本来要努力的挤进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几个守岁人的中间去,毕竟守岁人肉厚,万一被尸养蜂叮着,也能多扛两下,自己可是一下就死了。 但因为力气不如守岁人,硬是被挤到了最外面,不过倒因着这样,倒是看清楚了那边巫人正在做的事情,尤其是乌雅被迫吃下黑太岁,那乌公族长剥胸取蛊的一幕…… 联系上诸般情由,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呆呆道:“这群巫人疯了,是想接应他们供奉的巫神来到人间?” “但是……但是他们这一支巫人,是被逐出来的啊……” “前朝册封的巫神,哪会理会他们?” 但任是他心里再多惶急,再多不解,如今却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转头看看木屋,那小掌柜仍然在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甚至不知是死是活。 自己又能怎么管? 只是心里暗暗的祈祷起来:“祖师爷啊,你可千万别骗我,你说了这趟能发财,我才来的,万一丢了小命……” “……我可真烧你的牌位啊!” “……” “……” 同样也在他们的一片惶急之中,乌雅已经捧了蛊盆,慢慢的爬向了那一处被红布遮挡起来的矿脉,谷内蛊蜂不敢靠近,孙老爷子已逃,割肉工匠都躲了起来,再无人可以阻止她的道路。 直到,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惜响起,乌雅身前,忽然有一群蛊蜂飞舞,犹如一片黑雾从他们的身前飘过,雾气后面,渐渐出现了一排人的影子。 这些人,全都是头上裹着黑布,身上穿着黑色衣服,赤着脚,手里拿着一枝竹笛,横在嘴边吹响着。 他们齐齐的坐在了乌雅的前方,拦在了那处矿脉之前,又同时木讷的抬头,干涸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捧了蛊盆的乌雅,仿佛能看出深深的不解情绪。 “滚开!” 被这一排巫人拦住,乌雅便站住了脚步,杀死自己阿哥的事情,是排在了送蛊虫进入矿脉这件事后面,如今被拦住了,她便有些不理解只能僵在了这里,不知所已。 但是蛊盆里面,却骤然响起了一阵虫鸣声,可以看到,蛊虫背上,乌公族长的那张脸,居然在愤怒的大叫。 只是他的叫声,却化作了虫鸣,但抑扬顿错,仍然可以依稀分辨出人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到这声音里面,蕴含着的惊讶与愤怒。 “不去追杀那些人,你挡在这里做什么?” “……” “为什么呢?” 竹笛声忽地消失,拦在了前面的八位巫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竹笛。 在这一刻,谷内变得无比清静,仿佛就连嗡嗡嗡的蛊蜂声音,都消失了不少。 而那八位巫人,同一时间,木讷的抬头,口唇开合,蜂虫从他们口鼻眼耳之中爬进爬出,隐约发出了同样频率的声音:“阿爹,乌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做好伱该做的事情……” 蛊虫背上,那乌公族长的脸在愤怒的喝骂:“一切都是因为你,早先让你守在谷外,你又忽然去了哪里?” “这些一钱教的汉人忽然闯了进来,毁了我们的圣物,甚至险些杀死了圣蛊,你又为什么不拦着他们?但我不先问你,速速让开。” “……” 八位巫人,皆木讷的开合着嘴唇,嗡嗡嗡的声音起伏不定,汇成了一句回答:“为什么不可以问?” “任何人做事都该有目的不对么?巫人为什么不能有?” “你一世信奉巫神,巫神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巫神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包括让我炼蛊,逐我出去断我食粮,包括让你在我身上种下蛊虫,取我心头之血用来治我……” “……” 蛊虫背上,乌公族长的脸已经扭曲在了一处,似乎蕴含着无比的愤怒。 机会就在眼前,偏生被拦住,已让他完全忍耐不住,蛊虫都在颤抖着嘶鸣:“因为你是邪祟,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这一句话出口,仿佛让周围的蜂鸣声都消失不见。 如今附着在了蛊虫背上,乌公族长声音发不出来,只能通过口形辨认。 但这一句话,仍是有着难以形容的力量。 可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乌颂,或是,那些成为了乌颂化身的,八位巫人,却没有半点的动容。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仍是显得无比的淡漠:“我知道,我知道它猜到了,也知道它会告诉你,也知道你会信,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意外,只是……” “乌雅呢?” “……” 说着话时,其中一位巫人微微抬头,做出了与其他巫人不一样的动作。 他看着身前捧了蛊盆的乌雅,干涸的眼神里,也似带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与其他巫人一起声音低低的叹道:“你让她来讨我的金蚕蛊,我给了,你让她来讨我的冤魂蛊,我也给了。” “你让她来盗我的头发,我都给了……” “我给了她这么多的蛊,她已经是寨子里最厉害的蛊师了,你为什么还要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听着他的话,就连乌公族长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森然道:“巫神选择的执蛊人本来是你,但你既然不同意便只能是乌雅……” “不还是你害的?” “……” 这一排巫人,皆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惜:“所以我一直搞不明白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若真的是假的,那我与乌雅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你才是她真正的父亲才对……” “但为何我这个假的,都知道心疼妹妹,你这个真的,却如此心狠?” (本章完) 第394章 我为邪祟 “巫神说的不错,你是邪祟,是妖魔,你做的一切,都是包藏祸心,你表面上再听话,再对你妹妹好,也只是伪装,不杀了你,我族永远不得安宁。” “巫神早就看穿了你,只是为了护佑我巫人一族,才不揭穿,与你虚与委蛇,待到巫神降临,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 而八位巫人化身,或者说猴儿酒在这最后时刻,说出来的如同呢喃一般的话,却也顿时让那附着在了蛊虫身上的乌公人脸,感觉到了无穷的愤怒,甚至终于撕破了脸皮。 早先便是心里想了再多对付这儿子的事情,也不曾说破,如今却是直接厉吼了出来。 下一刻,这只蛊虫,忽地从蛊盆里面弹了起来,竟是犹如一道闪电,径直钻向了身前一位巫人的心窝。 正是在对话过程中,那个曾经抬头看向了乌雅的巫人心窝,与其他七位巫人相比,无疑这个巫人,才更像是真正的猴儿酒,或者说乌颂本人。 “嗤!” 这一只蛊虫,只是留在了蛊盆之中,尚未见血,但如今身子一突,何其的迅捷,几乎不容人分辨清楚,便已瞬间洞穿了这个巫人的心脏,结结实实开了一个洞。 巫人化身不可怕,杀死了本尊,蛊术自解。 可他也没想到,才刚起了此意,身后忽然听得一片诡异笑声,旋即就见一身血腥扑鼻,身后种种古怪邪气袭来,只能向了旁边一靠,再回头看时,便已心底一凉,无法形容眼前的诡异一幕。 按理说,若是杀死了乌颂,那么身前这些巫人,也必将跟着死去,可如今再看,那些巫人,却不受半点影响,仿佛纷纷站起了身来。 他们本来动作一致,走路迈着一样的步子,说话的声调,嘴巴开阖的幅度,都一模一样,但如今,居然忽地乱了,站起来的先后各有不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各不一样。 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傲慢至极,有的满脸疯魔邪异。 他们每一个人的姿势,都借着远处谷里的火光,照出了不同的影子,夸张变形,张牙舞爪,交织着笼罩在了乌公族长附身的这一只蛊虫之上。 被这些影子笼罩乌公族长都一下子慌了神:“恶影蛊?伱……你怎么会?” 乌公族长蛊术有限,他并未入府,所以他也教不出入府境界的蛊人,最多只有从早先族中带过来,流传下来的几道蛊术。 照了此法施为,可以炼制出入府级别的蛊虫,但虽有其法,却也极为艰难,只有乌颂能炼得出来。 但炼这些蛊,只是炼蛊,于自身法力无关,简单来说,这一支巫人里,不可能出现入府级别的蛊人,因为不得其法,可是如今的乌颂却轻易的使出了“影蛊。” 这是一种通过影子来下蛊的手段,乌公族长虽未入府,却也听说过,只有入了府的蛊师,才能够使用这种手段。 “阿爹,你逐我出来之后,我闲着没事,参悟养蛊之法,解决了几个难题,然后就入了府。” 那剩下的七位巫人,用各种不同的语调说着同样的话,不同的表情看向了乌公族长,有的像是嘲讽,有的像是惋惜,给人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我本来打算,将这法子教给乌雅来着。” “其实好多次,我都忘了之前的事,我只当自己是乌颂,可你总是一次次的提醒我,告诉我我只是一只邪祟啊……” “那可能,我真是邪祟吧……” “……” “疯……疯子……” 乌公族长看着七位巫人同时疯狂大笑的模样,心里莫名闪过了什么,但却也立时消失,只有恐惧达到了顶峰,忽地不顾一切,转身大叫: “乌雅,乌雅,不等了,快……快杀了这个疯子啊……” “……” 乌公族长的声音,以虫鸣的方式传进了乌雅的耳朵里,她身后的背篓之中,那条青蛇,正紧紧的盘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而乌雅本身却忽然披头散发的抬起了头来,眼睛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极为怪异,隐约可见,口中的舌头,变成了分叉模样,颤抖着发出声音:“侍奉巫神,除灭邪祟!” 而在说话之间,她也扭扭捏捏,脚步诡异的向前走来,同时,裙子下面,开始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虫子。 窸窸窣窣,直逼向前。 那七位神态各异的巫人化身,或者说,七个乌颂,如今动作都已变得缓慢了下来,他们以不同的姿势停下,转头看向了乌雅,眼神里却有着一样的无奈与叹惜。 …… …… “该死,该死!” 同一时间,如今的山谷上方,带了法王,逃离了蜂群的孙老爷子,也正满面怒容,死死的看向了下面的山谷。 自己堂堂入府守岁,竟是被那蛊人驱赶得如此狼狈,还搭上了几位徒子徒孙的性命,传了出去,便已是偌大的笑柄,连自己这半辈子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孙老爷何必气怒,他是入了府的巫人,你又是为了救我,暂时避他,只是明智之举。” 那位被他救了出来的法王,却忙道:“再者,既是这些巫人如此疯狂,便也恰恰说明,那矿脉里,正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既确定了是那东西,那便可以直接请九天莲花圣母降临!” “……” “请莲花老母亲临?” 盛怒中的孙老爷子,也是心里一惊,忙道:“我们尚未焚香沐浴,也没条件供上三牲六畜,直接请她老人家来这污秽之地,合适么?” “血食矿自是污秽之地,堂上客素来不愿接近,于血食矿旁边请灵上身,都算得上是不敬之罪。” 那位法王揭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花白枯燥的头发,笑了笑,道:“但若是禀告了她老人家,这矿里出现了尸陀,那想来她非但不会怪罪我等,还要记上咱们这一大功呢!” 孙老爷子是守岁,自然不如法王更为了解,闻言慌忙道:“那快请,快请,她老人家来了,任那巫人再厉害,又能怎样?” “晓得!” 那一钱教法王面带笑容说着,便在这荒山野地里,取出了黄表青香,就地焚拜,口中念念有辞。 忽地又起了身,手舞足蹈,大叫道:“莲花圣母坐法坛,斩妖除魔济世人。” “弟子一钱教镇西坛法王肖张氏惠宁,诚拜我母,恭请上身!” 叫声里,手里攥着的最后一把纸钱洒了出去,忽地被山风吹散,一时间周围纸钱哗啦啦作响,在这山谷上空,看着倒如同大雪,纷纷洋洋,卷在半空之中。 而漫天飞舞的纸钱里,这位法王恭敬的取出了一枚铜钱,双手捂住,拜了几拜,然后便将铜钱含在了嘴里,垫在舌尖之下,用力摇起头来。 摇得片刻,她猛得抬头,口中发出了一声怪异至极的“咿呀”之声,旋即看向四周待到发现自己竟是在血食矿上,脸上便不由现出了恼怒异常的表情,想要训斥。 可紧接着,她脸色忽地一变,却是看向了下面谷内,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气味,骤然神色阴森变化。 “四方游秽听我令,万千小鬼扶驾辇……” 她忽地张口,发出了如戏文念白一样的声音,急急起身,捏着兰花指,四下里飘着的纸钱,便忽然晃晃悠悠,如被大风吹着,飘向了这山间的野林深处。 不多时,那林子里面便忽然出现了森森鬼影,有的如兽,有的如禽,有的是穿着破破烂烂的人形,纷纷涌至了她的身边,带起阴风滚滚,前呼后拥,一阵风般,直卷向了下面的山谷里去了。 旁边的孙老爷子,一直跪着,能感觉到这法王已是变了一个人,等到她下谷,自己也才忙着跟了过去。 “嗡嗡……” 而在他们折反之际,谷内刚刚才略蛰伏的蛊蜂,便呼的一声,再度飞舞了起来。 一个个挺起锋利的尾尖,带着森森妖气,向了孙老爷子与这位请了莲花圣母上身的一钱教法王身上蛰了过来。 这法王先前遇着了这蜂,全靠了孙老爷子护着,不然挨上一下,小命都难保,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身边飘着各种纸钱,随手便拈了一张在手里,然后呼地一呼。 这纸钱便忽然着火,向前飘去。 紧跟着,她身边那无数被她强行招唤过来的小鬼,一个个鼓起了腮帮子,向了那纸钱上的火苗吹去,瞬间这火苗越来越大,竟如一片火海,直接将这些围了上来的蛊蜂,烧得干干净净。 恰也在此时,乌雅正显化蛇眸,站起身来,她与莲花圣母同时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缓缓对视,似乎有些奇怪的气场被激发。 两方如今看起来,都已不像是人间之人,似乎下一刻便要斗在一处,可在这要紧关头,这位一钱教法王,却忽地开口说了些什么,话语古怪,活人无法分辨。 而乌雅则也忽地张口口中蛇唁急颤,发出了一连串声响,似乎在作回应。 说罢,两人竟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同时转头,向了那挡在矿脉之前的乌颂看了过去。 背着附着的乌公族长面孔的蛊虫,也有所察觉,同样大作虫鸣,引动满谷气机,向了乌颂身前挤压过去。 (本章完) 第395章 岁在甲子 “守岁入府,滋养神魂!” 而当外面乌公族长图穷匕现,庄二昌矿首又请来了一钱教的帮手,险些毁了乌公族长的蛊,但最终却又因着乌颂的现身,惹得现场一片大乱时,胡麻一直都静静坐在了木屋之内。 他对外面的事情,不分巨细,皆听在了耳中,知晓前因后果,只是却没有理会。 实在是顾不上。 这本是自己炼化血食的,完成入府的一个机会,借了金蚕蛊的力量,加快了血食丸的消化,完成了首脑的滋养。 可怎么也没想到,在进入了下一步,神魂的滋养时,出了这意外。 神魂离身,如同堂上客般,享受着血食的供养。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滚滚气血,涌入体内,或者说,不是体内,而是神魂享受了这气血,因此也使得他神魂有种升华之感,比原本想象的更要顺利完成了滋养的过程。 甚至,如今手头上准备的血食,是不够的,胡麻也做好了最后还要差上临门一脚的准备…… 可结果便是,够了。 因为,黑太岁补上了这最后的不足。 可关键是,在这整个过程中,前面炼活头脑,是胡麻自己炼化,完成,但到了后面,竟隐隐然,仿佛是神魂由本能层面进行了主导一般。 “我的神魂……居然自己完成了这一步的修行?” 无形之中,胡麻自己脑袋都混乱了一下,他一时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无论是守岁的修行,还是走鬼门道,甚至镇岁书里,都不曾有过这种情况的记载,类似的都没有。 可刚刚的自己,顺理成章的做了这件事…… ……甚至,还借用了黑太岁的力量,来完成了自己入府的最后一步? 从大羊寨子里,胡麻就明白,无论是二爷,还是小红棠,都跟自己说过,黑太岁不能吃,吃了会出问题的啊…… 那现在的自己…… 借着入府的契机,他进入了自己的本命灵庙,看向了那香案后面,如今,那尊可以用来照见转生者自身的本命神像,已经完全的亮了起来。 缕缕金丝贯穿在整具神像之中,显示出了它盘坐于黑暗之中,身上大放光明的模样,只不过,如今自己能看到的,也只是经脉图,金丝勾勒出来的一个人体。 没有皮肤,没有骨头,当然也就看不到这神像的模样。 另外,神像盘坐于地,一只手上举,一只手向前指出,手掌呈虚握状,似乎也可以判断出,这神像手里本来应该拿着东西。 但一片黑黢黢的,却又根本无法判断出这两只手里拿着的本来是什么,又或是…… ……仔细盯着那勾勒出了神像模样的金色经脉线条,尤其是肋下,胡麻忽地想到:“根本就不是两条手臂?” “这神像是残缺的,残缺的厉害,如今我也只是勉强炼出了一个人形,那么,在这人形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些本来不该属于人的东西?” “别的转生者都说这神像是照见自身,但是……这神像究竟照见的是我,还是说,我照见它?” “……” 一边想着,他一边看向了这香案后面的神像,也不知是否看得太过入神,竟尔忽地感觉那神像似乎动了起来,隐约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缓缓看向了香案前的自己,身形前倾。 幽幽荡荡的声音,带了某种诡异的意味,在自己的本命灵庙响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胡麻几乎要被这句话吓到,猛得挺起了胸膛,定睛再去看,便见那金丝勾勒的神像,仍只是安安稳稳的立于黑暗之中,比起刚才,并无半点变化。 只是,这莫名的十六个字,却忽地让他心里打了个突,细细想想,越是毛骨悚然,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他甚至下意识便向了外面看去,目光穿透了层层木屋,与外面的乱象,忽地落到了那红布遮掩着的矿脉之上,心里忽地一哆嗦,某些伴随着黑太岁涌入自己脑海的信息悄然浮现: “太岁老爷是有生命的,它正在等待新皇帝的出现……” “……兑现这世界曾经许诺给他的东西!” “……” 这个意识,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出现,似乎是因为接触了黑太岁,而莫名的被沾染了一种意识,又似乎是本命灵庙里的神像,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激起了某个涟漪。 胡麻一时不明所已,也无从解释,他急切的想要搞清楚,但却愈想愈觉得恐怖,反而想要下意识远离自己的本命灵庙一般。 这种思绪如乱麻,心焦如蚁的混乱感觉,直到忽然手臂上一阵疼痛袭来,胡麻才猛得一颤,睁开了眼睛,眼前一切诡异的事物都已消失,只剩了这木屋里真实而混乱的景像。 以及小红棠瞪着大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脸…… ……她正张大了嘴,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到自己醒来,才嗖的一声跳开,警惕的看着自己。 “这是……” 胡麻都有些意外,顿了一顿,才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上面有着乌黑的牙印,那是被小鬼咬过的痕迹。 “胡麻哥哥疯了,血食不够吃,便去吃黑太岁,好像要疯掉了,样子吓人……” 小红棠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手藏在了身后,袖子掳了下来,其实刚刚胡麻看见了,她手都抡了起来,似乎一口咬不醒自己,嘴巴子就要抽下来了。 “所以刚刚只是因为接触了黑太岁,产生了诡异的幻觉?”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再度看向周围,刚刚那不寒而栗的感觉,竟是找不回来了,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境,醒了也就醒了。 但真的只是幻觉? 胡麻心里并不这么想着,但却也决定先不在这里深究,只是慢慢在脸上露出了笑容,故作了轻松模样,向小红棠道:“行了,事情办妥了,小红棠这次帮了大忙。” 听着自己受到了夸奖,小红棠歪头打量着胡麻,见他似乎没有了刚刚那么吓人的模样,高兴的眼睛都弯了。 “我的事办妥了,那就该处理外面的事了。”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微一沉吟,便向了小红棠说道:“小红棠,把你篮子给我看看!” 小红棠不知他要做什么,乖乖的把自己挎在了胳膊上的篮子给他,胡麻揭掉了这篮子上盖着的红布,就看到篮子里面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有不少是自己给了她,让她拿着玩的。 但是略翻了翻,却还是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骨头,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顾小红棠瞪大了的眼睛,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想好了出手的事情,胡麻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从旁边的包袱里翻出了红灯娘娘的灯笼,这是红灯会弟子每到一个新地方,都必然要带着的东西。 摘下罩子,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笼里面的油盏,胡麻这才拎在了手里,另外一只手抓起了锯齿刀。 轻咳一声,向了小红棠点头。 于是不明所已的小红棠便忙替他打开了门,落在外人眼里,这门像是自动打开的。 胡麻提了红灯笼,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山谷,低低的叹了一声:“猴儿酒这伙计,头也真的是硬啊……” …… …… 受到了黑太岁影响,诡异莫名的乌雅,乌公族长以身为皿法炼出来的邪异蛊虫,请落了九天莲花圣母降临的一钱教法王,以及一位入了府的老守岁,尽皆联手攻向了乌颂。 而他则是以七个化身的姿态,拦在了矿脉之前,身边无数蛊虫飞舞,每一具身体,都照出了一片恍惚变化的影子,交织纵横,几乎淹没了半个山谷。 这种神秘莫测的蛊术,硬是让他扛住了这四位联手的进攻,但是身边无数蛊虫落地,化身一具一具的崩溃,就连他身边的石头与山壁,也在一块一块的无声崩裂。 如今随着这几方本是不同阵营的人联手逼近,交织而来的威压,皆压在乌颂身上,他的七具化身,已经毁掉了四具,就连剩下的三具巫人化身也已有了崩溃之兆,看着只是在勉强支撑而已。 眼见随着距离拉近,乌颂定是第一个先死。 蛊虫背上的乌公族长,看着这一幕,已经又是惊疑,又是激动,前方那用红布遮掩着的矿脉,仿佛已经到了近前。 他似乎可以听到里面的神秘召唤,感受到了巫神降临的迫切意志。 一切都是如此的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却也没想到,恰在这时,忽然谷内,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旋即,一抹红灯笼的光亮,幽幽出现,将这浓重的如同深夜般的黑暗,悄然撕开了一条口子。 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缓缓自黑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目光扫过了如今正狼藉一片的山谷,摇了摇头。 轻声叹道:“一群不懂规矩的家伙,把我们娘娘这血食矿,搞成了什么样子啊?” ps推荐一本读书年代文:《重生后,我家娇妻越来越漂亮》 (本章完) 第396章 煞气冲身 “红灯笼?” 山谷里正斗得昏天暗地,四个本事非凡的人,正要一鼓作气,将乌颂击溃,打开矿脉,却冷不丁走出这么一个人,倒是让正气势凶戾,打算联手杀掉乌颂的两边人,泄了一口气。 再是怎么心焦与惶急,也不由得分出了几分注意力,看了胡麻与那盏红灯笼一眼。 然后,便又再一次看向了乌颂,请动了九天莲花圣母降临到身上的一钱教法王,口中已是急急念咒,身边小鬼呜呜作响,身边纸钱燃烧,飘起点点鬼火。 乌雅则是无声大叫,唤醒了地上那一只只僵死的蛊虫,密密麻麻,黑色潮水一般的向了乌颂那三具化身爬去。 至于乌公族长,本来就注意力一直放在了矿脉之上的他,更是只知道发出声声虫鸣,回荡在山谷里,如同潮水,一层接着一层的向了乌颂身前涌去,如同拍击着岸堤。 别说是乌颂,就连这山谷之中,普通的割肉匠们,在这回荡在整个山谷的虫鸣声里,也一直头晕脑胀,呕吐不已,如今有些,已是有气无力,身子都软了。 “都不理我?” 胡麻见了众人看了自己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的模样,倒是怔了一下,心里来气便挑着红灯笼,迈着主人的步伐向前走了过来。 “你便是那位老阴山周二爷的徒弟?” 但还没走出两步,却是忽地听到了一声大喝,一尊仿佛高大无比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见那位庄二爷的师傅,孙老爷子却成了第一个拦住了自己的人,如今的他,脸色发青,看着不像活人,身上也滚动着层层恶煞之气,一双凶目,死死盯着胡麻,忽地劈头盖脸就骂: “不懂事的小子,还不快快滚到一边去?” “你是守岁人,自己这身本事怎么学出来的难道不知道?” “这般不爱惜自己性命,枉费了你家师傅对你的一番苦心调教,枉送了自己的小命!” “……” “诶?” 才刚刚亮了个相,便被人指了鼻子一顿破口大骂,确实是胡麻没有意识到的。 更没有意识到的是,是这老守岁如此不留情面的骂自己,却又不是那等寻常的仇家之间互相激怒,虽然说起来荒唐,但胡麻倒似乎真从他话里,听出了些许维护之意。 想到了刚刚他对待周大同等人,也是这个态度,倒是既觉得有些意外,细想起来,却又非常合理了。 这大概便是同一门道之间的人,彼此的惺惺相惜吧? 如此心里转过了弯,便也不生气,只是目光在场间一扫,笑着道:“咱是红灯娘娘手底下的管事,便要为红灯娘娘办事。” “她老人家派我来到了这矿上,咱就得替红灯娘娘看好这矿上的东西,老人家,你们擅自闯来,在我们这里斗法杀人已是不敬,但瞧在你刚才没有对我师弟们下手,便饶你个面子。” “现在还不给我速速退去?” “……” “哗!” 那位铁桥孙老爷子,顿时大怒,一来他虽是入府,但刚刚这场斗法里面,并未出着大力,毕竟那巫人诡异凶险,自己是入府守岁,也要提防中招。 二来九天莲花圣母已经上了法王的身,自己抢在这时候出风头,是对堂上客不敬,所以如今这冒出了头来的红灯会管事,倒正好该着由自己来撵到一边去。 当然,顺手给这小子一巴掌,也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以免白白惹怒了那几位,葬送了性命。 喝声中,已是一掌雄浑拍来,他如今使出了入府的功夫,身子竟仿佛变成了妖魔一般,劲力涌动,煞气滚滚,一掌之间,其势无匹,寻常人碰着,光是掌风,便能将小命也丢了。 这千真万确,正是入府守岁人才会有的能耐,而且不是乞儿帮季堂那等刚刚入府的守岁,还是有了绝活的老守岁。 明明只是活人,但却已经炼得有如妖魔之躯。 “呼!” 胡麻心里也是警醒着,但面上却只作无碍,一手提了红灯笼,三柱道行皆入了香炉之中,浑身气血运转,腾出来的右手使出了大摔碑手的功夫,结结实实拍了过去。 那入府老守岁是全身炼死,使出了妖魔般的力量,胡麻则是全身炼活,鼓动气血,又使这阳刚绝活,与对方直接硬碰硬的交手。 “嘭!” 两人两掌相交,巨大的力量激起层层涟漪,又传递到了对方身上。 胡麻只觉浑身骨头挤压磨擦,似乎要散架,但因着自己入府之前,借了镇祟府的煞气,洗过全身,根基之扎实,难以想象,因此这会子虽是刚刚入府,但这体魄却也表现出了过人之能。 虽然只觉阴气入体几乎打的自己直接闭气,但却是强自忍住,撑住了身子,脸色都没有变化几分。 “诶?” 胡麻撑住了,但那入府老守岁却是顿时吃了一惊,忽地抽掌后退,就连脸上那如恶鬼一般的青面模样,都瞬间消褪。 却不是他吃了亏,而是吓到了。 他是入府守岁,自不会真的一上来便打死这个小孩,所以虽然用了绝活,但一身力道却也只是隐忍不发,只是想着让胡麻知道厉害,乖乖离开。 却不曾想,对方也使出了绝活,看起来居然并不输于自己,那也就是说…… “这他娘的,也是位入了府门的守岁?” “该死的庄二昌,这点子眼力都没有,还说什么跟人搭手输了,你一个登阶,跑去跟人入府的搭手?” “便是连我也骗了……” 到了这会子,已经不是考虑谁强谁弱的时候了。 光是看到胡麻入了府,便将他给吓了一跳,因此直接收手,表情惊惶,心里已不知涌出了多少疑问:“这么年轻便已入府,那么他的师傅呢,得是多大本事?” “这小子不会是大执刀的徒弟吧?他的师傅,不会是那养命周家的人吧?” “……该死,他师傅好像真的姓周,不就是叫周二爷?” “……” “老先生让我!” 而胡麻却已收回了手掌,藏于身后,只觉右手冰冷刺骨,血管便像是要撑爆了一般。 但气魄却是分毫不落,反而挟着一掌击退了入府守岁的气势,陡乎间转身,向了那边正与乌颂再度斗了起来的一钱教法王与乌雅看去,喝道:“都聋了不成,没听见我红灯娘娘旨意?” 怒目向前看去,如今猴儿酒分明便已落入了下风,他的三具化身,遭到了一钱教法王,乌雅,与蛊虫的联手袭击,少了一个孙老爷子,并不重要。 毕竟这老家伙刚刚也一直在摸鱼。 而在这一会功夫里,这三位已经联手逼近了他的身前,那三具巫人化身,分明已有了崩溃征兆,自己再不帮手,怕是就晚了。 随着怒喝,已是双目忽地一凝,便隐约有无形阴冷气力凝聚,狠狠的击向了那一钱教法王的后背。 “唰!” 守岁人入府,便有了目击之能,双眼一凝,能将身子虚弱的人普通人吓得发呆。 便是普通游秽近身,也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散了一半的魂,狼狈逃走。 但若是用在门道里的人身上,会有效果,但不那么大,但是如今那法王身上,附着的是莲花圣母,胡麻这双眼看去,却是瞬间激怒了她。 堂上客不能接受普通人这般无礼,那法王瞬间便已回身,只见眼睛里只有眼白,而且呼的吹了一口气,顿时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如大雪纷纷,将周围变得鬼鬼森森,不似人间。 胡麻手里的灯笼,飘飘荡荡,将熄未熄。 察觉到那一股子阴气袭面,胡麻心里,也着实不敢大意。 这还是他头一次以自己这血食帮小掌柜的身份,与堂上客交手,虽然只是请落下来的堂上客,不知道这法王能背起她几分法力,但也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心里做足了准备,凝神以待。 面上却是直接撑住了这口阴风,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维持住了体面,只是手里的红灯笼飘飘荡荡,脸色也骤然阴沉了下来。 灯笼灭不灭其实不重要因为胡麻根本没有请红灯娘娘来。 平时血食矿上的事情,红灯娘娘是不会亲自过来的,当然,胡麻是受娘娘宠信的,有办法让她来,但也没要必要。 万一她来了,一看这么大阵仗,直接一脑袋跪下了怎么办? 可虽然没有请来红灯娘娘,威风却是有必要的,胡麻厉声喝中,便将红灯笼向后一扔,身后跟着,又不敢靠近的小红棠便立刻跳起来,把红灯笼接在了手里。 再下一刻,胡麻忽然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黑色骨头,凑至嘴边,猛吸一口气,忽地向了骨头吹出,霎那间,已是天昏地暗。 滚滚煞气骤然生起,袭卷一方山谷,满谷里本来点着不少火盆,油灯,便是刚刚的蛊蜂再厉害,也不会往火盆上撞,如今还是好端端的亮着。 但在这一刻,却是所有火苗,忽地都变成了碧绿色,鬼气森林,飘乎不定。 满谷之中,只剩了小红棠手里拎着灯笼,散发出了妖异的红光,诡异在空中划出了晦暗莫名的弧线,伴随着这滚滚煞气,勾勒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诡异氛围。 但只有转生者看得明白,这是比划“ok”的字样。 (本章完) 第397章 破法相 不知道猴儿酒在这当口,能不能准确的捕捉到自己释放的信号,但胡麻这一出手,确实立刻给他解了围。 原本被三大非人层次压制着的三位化身,忽然同时抬起了头,竟是全然不管那一边九天莲花圣母身边飘来的鬼火纸钱,也不理会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虫鸣,而是欺身向前,来到了乌雅身边 三个化身,同时伸出了已经烂光了血肉的手臂,抓住了乌雅。 身上纷纷爬出了蛊虫,似乎要钻进乌雅的身体里面去。 这已是无法形容的危险,等于将所有化身,皆曝露在了九天莲花圣母与乌公族长面前,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彻底被这两人摧毁。 但同样也在这时,胡麻自黑色骨头里吹出来的煞气,已是滚滚向前涌去,九天莲花圣母娘娘身边飘着的鬼火纸钱,顿时一片片的熄灭,化作灰烬飘散,也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就连乌公族长以虫鸣引动的整片山谷的邪异气机,也忽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蛊虫发出来的虫鸣声,都一下子变得暗哑,使得周围受虫鸣影响的割肉工匠们身上为之一轻,三具化身身上承受的压力,也在这一霎,顿时消散。 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急的吱吱直叫,但已短时间内不成气候。 “呼喇喇……” 但同样也在这一刻,那位九天莲花圣母附身的一钱教法王,终于转身向了胡麻看来,空洞的眼神里,已隐约有了凶戾之色。 手里兰花指一捏,身边那些被她强行拘来的小鬼,便忽地化作了一阵阵诡异阴风,向了胡麻身后的灯笼扑去。 后面的小红棠瞧着这么多小鬼冲了上来,吓得脸都绿了,论起一挑一,小红棠可没怕过谁,但这么多小鬼一起冲了上来,小红棠也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围殴。 但也在这时胡麻已经忽地将手里的骨头握在手里,飞快念咒,周围本就已经弥漫在了山谷之中的煞气,更是忽地盘旋汇聚,呜呜作响,骤然之间,涌向了那圣母的身边。 只见得一阵呜哩哇啦的乱响,被莲花圣母附身的一钱教法王,居然被吹得退了一步,迷了眼睛,而她身边的小鬼,却已分明没这么好运。 这些驱使小鬼的手段,正是堂上客最拿手的手段,如今在民间传闻之中,地狱门关,世间无处不存邪祟,游秽,小鬼,而他们,便可以轻易的强行招到自己的身边来。 寻常一只游秽,普通人胆气壮了,也不怕,遇着二爷这样的,更有可能被…… 但是两只,三只,却又不同。 如同身子壮的人,被小鬼吹上一口阴气,自是不怕,但若是连续不断,被十只八只小鬼吹到脸上一口阴气,却又不同。 而堂上客,便有这等本事,强行拘来四面八方之灵,身边就一下子形成了一个鬼窝,不必用别的手段,这些小鬼一拥而上,便是活人难以想象的恶梦。 可在这一刻,胡麻吹来那一股子煞气,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没等这九天莲花圣母反应过来,便只觉周身生寒,身边小鬼竟是一只接着一只,被完全的吹没,影子都已融化。 强行霸道,凶戾可怖,就算是她,也难以想象。 一时间,这位一钱教法王,或说九天莲花圣母,后退了几步,瞪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脸上竟似有大怖之意,可瞧见了那红布遮着的矿脉,却还是改变了决心。 竟是再次强行的一步踏上,拦起了兰花指,作怒目之状,口中发出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艰涩话语来。 随着话声,那位一钱教的法王,忽然一身气血,在肉眼可见的消耗了下去,脸色枯黄干瘪,身上的袍子,都仿佛一下子肥大了一圈。 胡麻看的分明,这是那上了身的堂上客生了气,在强行借给她更多法力,而这法王一身本领是有限的,背不动这么多法力,已是自身寿命都在快速削减。 而随着那艰涩话语的念育,这位法王身边,也明显出现了弥漫的雾气,隐约之间,响起了鬼神哭嚎之声,夜色仿佛一层层的化开,她身周的场景变化,一切景物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朵花莲,大放光明,上面一位看不清面孔的神圣身影端坐,轻轻向前指出,周围顿时金光大作,向前碾压了过来。 “啊?” 见着这一幕,就连刚刚还找着机会向前凑的孙老爷子,都给吓了一跳,忙忙抬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竟是这位堂上客,强行降下了法身,以无边法力,要驱散这谷内的煞气。 可关键是,至于么? 一钱教供奉一神二圣,催财改运避刀枪,这些高高在上的堂上客,那都是受人膜拜的神明,能请下一道旨意来,便是多大的福份,如今,居然直接降了法身下来? 但他是抬袖遮着眼睛周围那些躲在了屋里或是各个犄角旮旯里的割肉工匠们,却都已经纷纷支撑不住,眼神已经迷离了,扑通通的跪倒磕头。 就连周大同他们,也只是撑了一下,也跟着感觉神魂迷离,向了那金光大作的幻象里面磕头膜拜。 而老算盘,第一时间就跪了,跪的比割肉工匠们还要快。 “不许跪!” 却也就在这一刻,胡麻忽地咬牙厉喝,这是他头一次与堂上客交手,正是长见识的时候,却是要记清对方的模样。 只是观察之中,却也不敢怠慢,迎着对方现出法身,金光大作,他也状作凶怒,陡然一声厉喝:“何方乡野妖祟,竟敢在我红灯娘娘面前撒野?” 喝声中,已是忽地抽刀在手,妖异的锯齿刀,上面斑驳缺口,每一个都浮现凶戾之气。 同一时间,另外一只手,却是紧紧握住了黑色骨头,转身之间,凑到嘴边,再次用力的吹了一口气,比刚才那一口气还长,顿这骨头里面,便顿时涌出了更加凶戾的煞气来。 他使了入府守岁的功夫,入府守岁,便代表着七窍已成,可由活炼死,皆可通阴阳,如今使这阴口功夫,便如天然咒语,可吹出这骨头里本来就蕴含的煞气。 而借了这一股子煞气,胡麻头顶之上,红灯飘摇,仿佛受了法力加持,忽地大喝一声,向前踏出了一步。 手里的锯齿刀挟了他这入府守岁的惊人力道与滚滚煞气,一刀向前剁了出去。 “嗤!” 滚滚煞气随着这一刀向前涌去,竟是瞬间,便已将那法身周围的金光吹得黯淡,旋即这一刀结结实实的剁到了法身下的莲花上。 “嘭!” 那金光大作的莲花,忽地破碎,上面端坐的神秘身影,也嗷的发出了一声叫喊,金光碎裂。 哪里有什么莲花,哪有什么神秘的身影,居然只是几块堆在了一起的苞米棒子,上面坐着个一脸皱纹的老太太。 身上皆是毛绒绒的毛发那脸瞧着,与其说是像人,倒不如说是狐狸。 胡麻则是一手接过了小红棠手里提着的红灯笼,大步向前逼去,手里锯齿刀寒光森森:“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原来只是一只山间老狐狸成了精,也敢自称堂上客?” “呼!” 随着他手里的红灯笼光芒逼近,周围已是幻象顿消。 整片山谷里,跪倒在地上的一众割肉工匠等等,不辨所以,只看到胡麻提了红灯笼,另一手提刀,大步向前逼去,竟是吓得那一钱教法王跌跌撞撞向后退去,脸色惨白。 退了几步,从她身上,却是忽然有个老太太模样的影子滚了出来。 满脸的惊恐,被打出了身体之后,竟是片刻也不停留,就地一滚,便已化作了一阵阴风跑了,连带着这天上纷纷飘飞着的纸钱,也飘飘摇摇的坠地。 “啊这……” 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包括了旁边的孙老爷子,皆被这威风凛凛的一幕吓到,对那提了红灯笼的身影,充满了敬畏。 而胡麻则是满意的握住了这块黑色的骨头。 便如当初杀死了青衣恶鬼留下来的青布,本身也拥有着当初青衣恶鬼的大半法力,所以才被山君系在了小红棠的胳膊上。 这五煞神被斩杀之后,掉出来的黑色骨头,同样有着强横的煞气。 入府之前,胡麻还做不到将这骨头里的煞气逼出来,但如今入了府,七窍皆有了由生炼死带来的本能,就连神魂也有了与之前不同的转变,却是可以激发里面残留的煞气了。 而五煞神是何等存在,那是堂上客,曾经的走鬼门道护法神。 而这位被一钱教护法请上了身的莲花圣母,说是堂上客,其实也只是个案神,与五煞神的位格,离得那叫一个天差地远。 所以,哪怕只是五煞神留下来的一块骨头,里面的煞气冲出来,她便也立时不敌,只能狼狈的逃窜。 当然,外人不明白这里面的究竟,只看到了阵阵煞气纵横,诡异的红灯笼左右摇晃,只当是红灯娘娘释放一缕气息,便逐走了这莲花圣母。 一时对这红灯笼满心敬畏,心里嗖嗖的冒着凉气,膝盖一软,倒是又一个头磕了下来。 ps荐书:书名:那就让她们献上忠诚吧! 简介:穿越到一个秩序混乱,充满各种诡异物品的灾变世界,邱途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大人物的情妇. 灾变能力、诡异物品有:可以擦除自己在别人心中印象的雌黄石;亲吻就可以召唤风暴的异兽头颅;可以储存情绪的银元;打人却可以增加好感度的翻转药水等等. (本章完) 第398章 巫人之祭 “诸位老少爷们,怕个什么,只要有咱红灯娘娘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谁敢来咱们这矿上作乱?” 而驱走了那堂上客,胡麻也很满意,只是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现,只是提了红灯笼,大步的绕了矿上走了一圈,身子引动了煞气,将这谷内残存的蛊虫气机扫灭一空。 最后,飞身而起,将红灯笼挂在了牌楼上,幽幽红光,大放光明。 旁边那些整整一晚上,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几次三番险些丧命的割肉工匠们,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纷纷向了那红灯笼磕头跪拜。 如今那边的巫人还在作乱,但心里却已真个起了对红灯娘娘的深深敬畏,只觉拜了红灯,便连这心里也安生了起来。 倒是在一片深沉敬畏里,老算盘颇有些瞠目结舌,望着那牌楼上红光幽幽的红灯笼,以及正背了一只手,持刀向谷内走来的胡麻,暗自想着:“我们家红灯娘娘,有这么厉害呢?” “小东西才刚建了庙,按理说刚才那只野狐狸的道行,都要比她深的厉害啊……” “……” 而胡麻挂上了红灯笼,抬头向谷外看去,却也并未放松,反而低低的叹了一声:“这群巫人,下了很大的决心啊……” 头顶之上,红灯笼的光芒安静垂落,将四下里不见五指的黑穿透,照亮了一片片幽隐模糊的轮廓,胡麻看到了山谷外面,那片密密麻麻,不透风般的林子。 也看到了那一株靠近了山谷的树边,一张惨白冷漠的脸,就一直站在了谷外,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直到被幽幽红光照亮,才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不仅是那一张脸,外面密密麻麻的树边,还有着无数张人脸,他们皆站在了树边,有老,有少,有妇人,也有孩童,在红灯笼的光芒照出山谷外时,他们就一直这么沉默的站在了黑暗之中。 挂上红灯笼前,他们如同不存在,冷不丁照到了他们的脸,便吓人一跳。 每一个人,都穿着巫人的黑色衣服,头顶上缀着银色饰品,在红灯笼下反射出了幽幽的光。 “啊哟……” 就连旁边的孙老爷子,冷不丁瞧见了这一幕,都心里一惊,低呼了一声,他是个聪明的,见到那位一钱教法王身上请下来的东西都被驱走了,便收了动手的心思。 这会正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个置身事外的人,如今却随了胡麻这红灯笼挂起来,向外一张,冷不丁心里一惊。 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比深夜里看到了鬼还吓人。 “怎么?” 胡麻倒是低低笑了一声,主动向这位老先生搭话:“老先生只觉得自家徒弟聪明,知道暗中报信,却没想过,人家巫人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孙老先生张口,竟是哑然。 无形中的沉默,便似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给了人莫名的压力。 想来,这都是由乌公族长叫来的,或者说,是他一开始,就跟这些人说好了的,这不是乌公族长的某个决定,而是整个巫人群体,共同要做的一件大事。 先是由猴儿酒封谷,保证这山谷里面的东西不被运走,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采割,然后乌公族长做好准备,带了能能与乌雅,进入谷中,利用谷内人的恐惧来炼制蛊虫。 若能炼成,自然可以掌控整片谷里的形势,但也防着出现意外,这群谷外待候的巫人,便是他准备的后手。 能以智取,便以智取,若无法智取,那么所有巫人一拥而上,便是将谷里的所有割肉工匠杀掉,强夺矿脉里的东西,也在所不惜。 以胡麻刚刚在木屋里听到的动静来看,乌公族长整个的计划里,只有负责封谷的猴儿酒,出了一会意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他只能由外面的巫人来代替猴儿酒,向了谷里的人下蛊。 一钱教的人过来,抓住了林子里下蛊的人,还以为把人家的把戏都拆穿了,却不料,恰是这才戳了马蜂窝,一得到信,所有的巫人便都跟着来了。 他们还只当这是某几个人的争斗,但是巫人,早已把这件事视作了他们整个族群的大事。 只不过,他们早先只是封矿,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了整个族群,一起出动,过来谋这血食矿里面的东西的? 胡麻微一细想,倒是不由苦笑,正是头顶上这红灯笼。 一开始巫人只是封谷,想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么绝,但是红灯笼挂了上来,他们便也害怕了,一番衡量下,才有了如今这番让人不寒而栗的阵仗。 心里想着,胡麻便站在了牌楼下,红灯笼的光芒之中,缓缓背起了双手,眯起眼睛,向外看了过去。 谷外,那隐没在了黑暗里,时不时被红光照亮的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都在看着他,双方沉默对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吱吱”“吱吱” 而与谷外的沉默相比,谷里却只显得无比的热闹。 不得不承认,这猴儿酒,或者说乌颂,真他娘的是一位天才啊! 通过早先一番斗蛊,转生者在普通人里,往往都能算得上是个天才,学本事的机会比别人大太多了。 但猴儿酒,却是在转生者里,都算得上是一位天才了。 刚刚他独自一人扛了九天莲花圣母,一位入府守岁,吞下黑太岁变成了邪异模样的乌雅,以及附身在了神异蛊虫之上,拥有诡异神通的乌公族长,居然都没有被打死。 这四人联手,得是什么境界才敢硬撑?但他竟是撑了下来,七具化身,居然都留下了三具,已是难以想象的本领。 而如今,自己借了五煞的骨头出手,已是瞬间驱走了九天莲花圣母,给猴儿酒减轻了近半压力,又废掉了那只神秘蛊虫的大半神通,他头顶上的压力却也瞬间减少,有了绝佳的机会。 而如今的他,正借了这机会…… 治病? 刚刚自己给他创造了机会,使得他抓住了乌雅,按理说,三具化身同时近身,他便有了无数毁掉乌雅身体的机会,无论此时的乌雅身体里藏了什么,只要这具身体被毁,便也无计可施。 但他没有,而是三具化身,皆抓住了乌雅,身上的蛊虫纷纷不断,皆爬进了乌雅的身体里。 若是用这法子害人,那便是最惨的折磨人手段,但胡麻知道猴儿酒不会对乌雅做这些,所以,他是想借自己身上的蛊虫,试图驱散乌雅身体里的一些东西? 不由低低叹了一声:“该死的妹控啊……” 既然乌颂如今腾不出手来,那外面这群巫人,自然也只能自己对付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黑色骨头,也握紧了锯齿刀的刀柄,身边自有阴冷煞气缠绕,站直了身体,身形如与红灯笼融为一体,拦在了谷前。 “乌雅,乌雅……” 另一厢里,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在不时的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试图唤醒乌雅,但如今的乌雅,随着蛊虫入体,居然也僵在了当场,良久,良久,都木偶般没有反应。 而身后,胡麻的接近,也给了乌公族长莫大的压力,他都不知道,自己以身为皿,才炼制出了这等神异蛊虫,怎么就被对方轻易破了神通? 这些红灯会里的汉人,本领是有的,但在他的印象里,也只如庄二昌,怎么却这么厉害? 于是,惊恐之下,他也终于发出了尖锐的,诡异的动静。 谷外那些沉默的站在树边,一直安静等着,几乎让人觉得他们好像没有灵魂的巫人,便也忽然之间,动了起来。 因为他们太沉默,也太听话,以致于让人看着,他们的动作仿佛异常的统一一样,他们纷纷从自己的身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蛊盆,然后默默的跪了下来。 神色虔诚,认认真真,向了自己的蛊盆,缓缓的叩拜,动作缓慢,却不停。 一拜,两拜。 因为人数太多,竟仿佛是他们跪拜的动作,引起了一阵风声,渐渐的,他们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一个,身形半透明的影子,跟在了他们身边,绕着那个蛊盆,围成了一圈磕着头。 外面的巫人本来就人数极多,如今这些半透明的影子出现,跟着他们磕头,便如同整片林子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谷内,连那位入府的孙老爷子,也不由得脸色一变,脚步略踉跄,下意识便找要逃走的路线。 老算盘才刚刚松了口气,向外一看,却忽然吓得脸色惨白。 胡麻也脸色微凝,手里握着的黑色骨头收了起来,面对着谷外沉默叩拜的巫人,已是不由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看到,随着巫人的叩拜,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的半透明影子,越来越多,一个个皆是面无表情,只知道跟着他们的动作拜向蛊盆,甚至身上还有着诸多残缺或是虫蛀的痕迹。 渐渐的,便有无形的黑气,随着他们的叩拜浮现了出来,头顶上的月亮,本就阴晦莫名,如今更是被这黑气悄然遮挡,形成了巨大且诡异的阴影。 邪神! (本章完) 第399章 巫蛊恶物 巫人也有先人逝去的,只不过,不像拜老火塘子的大羊寨子,让先人本身来受香火。 他们因着自己的习俗,先人,也是献祭给了虫的。 如今,随着这群巫人无声的跪拜与祈求,这曾经一代代逝去的先人,便也随之被召唤了出来,形成了一种古老且诡异的风俗。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胡麻才将黑色的骨头收了起来,黑色骨头自然是厉害的,但五煞神毕竟已经被斩了,他自身的位格还在,但灵性却已经不在。 借由这骨头里的煞气,胡麻可以吓退那些堂上客,但却吓不到堂外的。 孙老爷子都懵了:“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 “小子,该出手了……” 仅是那东西爬出来的声音,便已经让人心里难受至极,浑身有种爬满了虫子一样的窒息感,捂住了耳朵,都无法阻止这声音。 这是他守岁入府之后的第一个福利,总算有机会尝试将守岁、走鬼两种本事,合为一路。 胡麻则是一声厉喝,说了出来,同时迎着外面那深沉无比,在黑暗里扭动模糊身子的邪异存在,一声厉喝,反而大步踏出了谷来,红色灯笼都似生出了异象,洒出了一片诡异的血光。 “我跟你搭什么手?” 简单来说,这东西,已经是结合了巫蛊与老火塘子两种形势的怪异存在。 这也是他回来的底气,挡一挡就挡一挡嘛,反正挡不住了还能跑。 游秽、邪祟、恶物、自封神! “……” 孙老爷子也是要面子的,最喜欢在守岁人这一脉里的辈份上说事,一听胡麻这么讲了,再加上谷里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自己,便也一声厉喝。 而另外一边的铁桥孙三老先生,更是惊的心里发毛,立刻便生出了逃走的念头,四下里找着活路,只是心里纠结这法王,还有那些徒子徒孙,真不要了? 听得他这一声大喝,那边正准备溜号的铁桥孙老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诧异回头:“你叫谁?” 旁边随时待命的小红棠抓着红木剑就跑了出来,半路上就倒转了剑柄,将红木剑递到胡麻的手里,下一刻,胡麻的步法也已经踏完,站在了早就选好的一个方位。 入了府的,再强也只是个体,但是外面这个,却已经属于族群的图腾,那玩意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个人对标。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疾!” “?” 论起道行,自然没有一个巫人比得上法王,但所有巫人一起,付出的便不知道比法王高了多少,请下来的东西,所蕴含的法力,当然也就是无法想象的强大。 鍥涗簲.涓変簩.鍏簲.浜屽洓鍥?? 巨大的影子,浓重到了一定程度,便如同化变成了一个蛊盆,从这蛊盆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爬了出来,随着他的爬出,他的影子便张牙舞爪,一点点向了山谷覆盖过来。 “你这小子跟人这么不见外的么?” “……” 只是,事后这群巫人,怕是都会折寿,甚至一命鸣呼。 大喝声中,便已向前抢出了几步,与胡麻一左一右,站在了牌楼外面的两侧。 “只希望你小子,别掉链子啊……” 这声音里满是沉痛与决断,他也知道,终究还是用上了最后这个方法,而这个方法,族人又会付什么样的代价。 看样子自己不能配合猴儿酒啊…… 此一时彼此一时,刚刚虽然交了手,如今不一样了不是? 但偏偏,拦路的不是别个,是两位入府守岁,再诡异的力量,他们也能扛上这么一下,被他们守了牌楼,别说入谷,便是头顶上的红灯笼,都没有熄灭。 同时脚下踏起了镇祟书上的步法,飞快踏出了七步,同时伸出了手去,厉声一声:“剑来!” “呼……” “……” “哗啦!” 山谷里面,老算盘吓的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惊叫着:“这玩意儿不是个人能对付的,那得是堂上的神灵亲身来此才能解决得了……” “都是守岁一脉,左右分不出个里外人,这谷里不是咱的师弟与伙计,便是你的徒弟与好友,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死不成?” 按照猴儿酒之前的计划,还想着等这玩意儿真正来到了人间,有了身体之后,再杀了呢,纯粹是痴人说梦,仅是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可怕了。 这玩意儿怎么斗? 余光都瞥见那位入了府的孙老爷子,这会子已经下意识的在后退了,入府之人,不可谓不强大,但如今,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可以正常衡量的东西。 四鬼揖门与孙老爷子的绝活同时使了出来,只见得两人身上,皆是鬼气森森,犹如二员把门恶鬼,似乎把这牌楼都变成了鬼门关,呼啸阴气绕身旋转,竟是一时挡住了影子的蔓延。 立定于此,法坛已成,注视着注视着那庞大无比,幽森诡异的巨大黑影,手持红木剑,向了红灯笼一指,沉喝道: “红灯藏命鬼娥娇,娘娘法驾过冥桥!” “嗤嗤……” 但那只是表面功夫,暗地里却是捏印顿足,念起镇岁消咒:“天地四方听我令,神鬼幽魂莫留停,神光消解诸邪气,朗朗乾坤荡荡清!” 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急着要将这两人吞噬,涌进谷里。 他想到了来血食矿之前二锅头给自己的提醒,堂上客自是厉害,有案、台、府、殿之高下,但那些未受册封的乡野邪祟,同样有着自己的品阶与高下之别。 但若是这小子没有别的招,自己可也就直接撒手,回去再炼个三五十年回来跟这玩意儿斗了。 “红灯娘娘助我……” 但幸好,胡麻并不是转生就逃了,而是后退了两步,拔出锯齿刀便向了地上一插,借了刀上煞气,暂时阻着。 “嗤嗤嗤嗤……” 正想着时,山谷里面,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也在断断续续,发出了几声鸣叫。 “喝!” “这他娘的,猴儿酒最初的目的,就是杀了这东西?” 随着祈祷声笼罩在了他们身上的影子,便也越来越浓重了,已经淹没了外面这一整片深林。 便如一钱教法王请下堂上的莲花圣母,那是把自己当成了蜡烛来燃烧,如今这群巫人,通过膜拜来请这“巫神”现身,同样也是在利用这样的方法。 那从巨大的黑影里爬出来的东西,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杂乱诡异声更加的急促了起来。 胡麻都心里暗惊,早先还不觉得,如今却是越想越觉得,猴儿酒这狗东西,胆子真是大的可以啊…… 同一时间,那蛊盆里的东西,也已经越爬越快,越爬越高,它的影子,便也投射出来的越大,正飞快的向了这片山谷里面蔓延过来。 挂在了牌楼上的红灯笼,那一点微光,在这巨大的黑色影子之前,简直不堪一击,倾刻间便要被彻底吞没。 这入了府的小守岁,分明便是有大来历的,既让自己过来搭手,想必便是要争取一点时间,使出别的招来,再加上自己也不好扔下所有人,直接便逃走,这才顺势答应了下来。 一个左拳右掌,重重相击。 可他也没想到,他心里刚生出了这念头,向了那黑影深深一揖,将其阻止在了门外的胡麻,便已忽地抽身而退,直接将压力全留给了孙老爷子。 “好!” “请到身上来的都扛不住呀……” “糟糕了,快逃命……” 早先几天,自己以防巫人之名,带人巡逻之时,便已经悄悄设下了一个又一个布置,做好了起坛的准备,只是还缺了最后一个镇物。 而那不停蔓延变化的影子,更仿佛有着神秘而诡异的力量,要将整片山谷都吞没。 游、邪、恶、封! 如今这些巫人,便分明是因为他们的虔诚,再加上一代代的奉养,已经祭拜出了一种超出了邪祟,拥有着神秘力量的恶物,甚至更高? 这群巫人,通过一代代的祭祀,与内心里的虔诚,一代代先人神魂,皆为蛊虫祭品,已经炼制出了,某种强大且恐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除了邪神,胡麻没有别的词来形容它。 但自身的压力自己知道,孙老爷子哪怕是入府,也绝对不想跟这玩意儿斗上,碍于面子,帮着胡麻挡了一下,便低吼了起来。 “诶?” 而如今,他全身化死,幽幽荡荡,自己便是一个镇物,用来补上法坛最后一缺。 胡麻与这孙老爷子,两个人都已站到了牌楼外面,分立两侧,迎着那分明无形,但却有着无端惊悚恐怖的黑色影子,忽然同时作出了动作,一个双手轻抱,向前一揖。 但同样也在这时,看着空中飘荡的红灯笼,胡麻深深吸了口气,向了山谷里面的猴儿酒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自语道:“你说要干掉这种玩意儿,我也配合你了……” 说了此话,只是猛得一瞪眼,三柱道行,尽在香炉之中,全身化死,一片幽冷自顶门直贯足底,冷目幽幽,同时口中大喝:“孙老爷子,过来搭把手!” “……” 镇岁书上所载拘、枷、消、杀四大咒,如今胡麻终于有机会将“消”字咒使了出来。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00章 神光消孽咒 每一个门道,入了府,都代表着登堂入室,迈进了新的天地。 胡麻守岁入府,便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比入府前的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只可惜,毕竟只是才刚入府,没学过入府层次的绝活与本事,就连入府之后本身的异处,都还没适应。 照常来说,这个阶段的守岁人不会与人交手,除了占有极大优势,不然都是撒丫子跑路。 但胡麻比别人还有个优势,便是镇岁书上的本事,以前他守岁的本事与镇岁书上的本领,只能各耍各的,彼此皆搭不上手。 但入了府,却可以以守岁之身做法镇物,再以走鬼法坛加持守岁之身,便是还没学过守岁门道里的入府绝活,也有了与外面那恶物斗上一场的底气。 “呼!” 迎着外面那庞大无匹的扭曲黑影,他人于法坛之中,骤然吸了一口气,便如长鲸吸水,滚滚阴气被他吞入腹内,然后用力向前吐出。 这口气吹到了红灯笼上面,那红灯笼散发出来的细弱红光,顿时明光大作,借了法坛之力,竟犹如一片滚滚的火云,浩浩荡荡,向了谷外那神秘深沉的黑影烧了过去。 “唰哩啪啦!” 那巨大的黑影覆盖了整片山林,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蛇虫爬动之声,似乎可以吞没一切。 但如今红光烧了过来,却顿时有一大片一大声的黑影,被烧得瓦解,收缩,消融,翻来覆去,聚散不定。 其中还夹杂着某些巫人骤然醒来,惊慌哭嚎声。 蔓延到了牌楼前的黑影,非但没有侵入谷中来,甚至被这一股子火光烧得直接缩了回去,里面隐约有某种可怖的事物,正在疯狂的抽搐冲撞,哀嚎不已。 那红灯笼上面的火,其实便是一种神光,阴祟邪气,触之即消,普通走鬼人起了坛,也可以利用符火,蜡烛,吹出这一道火焰。 但通常也只是烧一下子就完了,法力跟不上,自己也没这能耐。 可胡麻如今却是以守岁之身驱坛上法力,守岁人这一口气何其之长,直将红灯笼上面的红灯,吹成了一条火龙,蔓蔓卷卷,从左至右,几乎将这巨大的黑影直接撕成了两半。 若说那覆盖了整片林子巨大的黑影,本是一个蛊盆,如今,这蛊盆甚至已堪堪破裂。 “我的娘来……” 谷里的人只是看到那庞然大物的影子,已经接近了山谷,却随着胡麻手持红木剑,谷前红光火大作,影子顿时后退收缩,看不见的黑暗里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而守在了谷前的孙老爷子,却是一阵哀嚎,人都快跪了:“红灯娘娘的法力,居然这么高深的?” “那我还拜什么一钱教啊……” “……” 他是入府老守岁,年岁又长,见多识广,不是不清楚,这群巫人叩拜请来的东西厉害,已经不是寻常的手段可以对付得了。 堂上客若是亲临,那或许可以,但请堂上客,也是分不同的方法的:最弱的一种方法,便是带了堂上客的信物,只要念咒,便能让堂上客降临一丝法力,行使神通。 更厉害的一种,则是走鬼人起坛借力,那可以请来堂上客三成法力,若有秘法信物,则会更多。 比起这更高的,则是负灵人以自身为烛,请来堂上客附身,那是没有上限的,能请来多少法力只看自己舍得燃烧多少性命,能背多少法力。 但孙老爷子很确定,面对这巫人叩拜请来的玩意儿,哪怕是一钱教法王那种请法,都对付不了,而如今,这红灯会小掌柜用的,却分明只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居然就重创了外面那东西? 这岂不是代表着,红灯娘娘一丝法力,便强过了一钱教法王用性命背着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的?” 恰也在此时,山谷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绝望的哀鸣。 那是附身在了蛊虫身上的乌公族长,一张脸已经皱在了一处,刚刚忽然有堂上客借了法王之身降临,以及这红灯会管事出手,破了自己的虫鸣,断绝满谷气机,他都没有这么吃惊。 一切如意算盘被打碎,迫不得已靠了巫人叩拜请来巫神降临,本就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败俱伤的一招,但谁一能想到,仍是一下子受了重创? 惊惧绝望之下,他不停的发出虫鸣,在祈求,催促,只想着谷外的巫神能够进来。 这也确实没办法,老实说,动手之前他心里盘算了无数回,没有一回能想到巫神已经降临,但居然被人挡在了谷外…… “喀喀喀喀……” 同样也在他心里祈祷着时,外面的巫神同样出现了仿佛是愤怒的情绪,它自然也不想百般忍耐,伴随着鳞片磨擦声与腥臭气扑鼻的气息,巨大的黑影也再次向谷里蔓延过来。 这一次分明更加凶戾,倒像是黑色的潮水倒灌过来。 肆虐的阴风与扭曲诡异的力量,使得谷外的一株株大树,皆发出了仿佛人耳可以听见的痛苦哀嚎,一株一株,被扭成了麻花形状,轰然倒地。 “果然不好对付啊……” 而胡麻收了这口气,心间微沉,那玩意儿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身为凝聚了不知多少蛊虫邪诡之力与巫人先祖灵魂与活人血肉的存在,它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被自己烧了这半晌,居然还有反扑之力,竟想着直接冲撞自己的法坛。 他低喝一声,手里的红木剑在掌中一翻,插在了地上。 扭曲诡异的影子冲撞过来,轰隆声中也不知多少树木折断,连这环抱山谷的崖壁,都已经被崩出了无数的裂口,碎石纷纷坠落,扬起烟尘无数。 法坛首当其冲,直接接下了这巫神的冲击。 谷内众人,都仿佛身在噩梦,不知何时便要被无形的恶鬼吞噬,但他们看不清谷前的具体,只能看到那盏红灯。 仿佛被狂风暴雨冲击洗涮,飘飘摇摇几番将欲被吹飞,或是熄灭,但那盏红灯笼,硬是坚持了下来,挂在了牌楼之上,仍然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红光。 心里愈发得到了印证,倒是想要笑出来,以入府守岁的自身为镇物,起了法坛,人借坛力,坛由人起,竟是有了出奇的神效。 想破坛,先要让自己这镇物扛不住。 但偏偏,守岁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岁人,别的本事不好说,但确实是挺能扛的。 “等不得了……” 而在这令人心神颤栗的斗法之中,最煎熬的却仍是乌公族长,一心只想钻进矿脉里的他,无数次回头看向牌楼,盼着那盏红灯笼被吹熄,或是直接被撕烂掉。 但它却仍是稳稳的挂在那里,散发出了令人恐惧的红光。 它也想前去为巫神助阵,却是不敢靠近那红光,打从心底的恐惧,也想帮着身边的乌雅,解决掉正与其僵持住的乌颂的三具化身,但同样不敢,与外面那个相比,他甚至更怕乌颂。 尚未进入矿脉,它附身的蛊虫,便不算是完全炼成,有以虫鸣慑人心魄的神通,但也随着谷内气机被煞气冲散而断绝,一时无法接续。 眼见得如此僵持下去,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它竟是忽然之间,心一横,直接冲出了蛊盆,向那处红布遮着的矿脉冲了过去。 蛊虫离了蛊盆,便已全无护佑。 但在这一刻,他只想进入矿脉,也只担心旁边的乌颂,会出手拦着自己,可是结果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眼看着自己冲进矿脉,乌颂的三具化身,甚至都没有转头看过自己一眼。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进不进矿脉,注意力都只是在乌雅身上。 就连乌公族长都有些恍然:“若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进入矿脉,那刚才废这么大的劲拦着自己做什么?” “嗯?” 而在不远处胡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并不着慌,只是冷眼看向了猴儿酒,暗想着究竟该如何与他联手,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家伙一开始只是想杀掉巫神,但如今,他的目的似乎也变了。 心思电转之间,乌公族长也确实抓住了空子,心间大喜,势如闪电,直接穿透了那矿脉外面围着的红布,甚至撕裂了堵在外面的层层木架,眼看着便要直接进入矿脉之中。 这一幕直吓得不远处的割肉工并周大同等人,都跟着吓了一跳,但却忽地听见了咚的一声,那只蛊虫,竟是被弹了出来。 似乎有点晕头转向,脑袋上都磕出了一个包。 人人惊愕,不知道怎么回事。 缩在一块门板后面的老算盘,颤巍巍伸出了脑袋,有些尴尬的道:“我早先就看出了那姓庄的不怀好意,特意封了矿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我也偷偷在外面……” “又封了一层……” “……” “?” 牌楼之下,正借了坛与外面的巫神对抗的胡麻耳目聪明,任何一点动静也逃不出他的耳朵,听到了这各方面,都嘴边不由得抽了抽:“老狐狸啊……” 自己借了之前巡逻的机会,悄悄在周围设下了走鬼人的布置,以防意外,没想到,这老家伙也没闲着…… 只是苦了乌公族长。 而经得这么一耽误,胡麻心里,也已经有些警醒,眉头皱了起来,深深向了谷内看了一眼,都是转生者,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靠谱? 如今我已仁至义尽,你却还不出手,难不成真让我亮出本事,先把你当个邪祟给镇了? (本章完) 第401章 杀死巫神最好的方法 “乌雅,执蛊,拜巫!” 也因着乌公族长不顾一切想要冒险冲进矿脉里面去,却顶出了一个包,形势便忽地出现了始料未及的转变化。 如今的他,或者说这条宝贝蛊虫,离了蛊盆,却入不得矿脉,便也一下子陷入了左右皆无护着之物的境地,心惊神丧,立时拼命叫喊了起来。 便如那只金蚕,虽然厉害,本身却是极弱,一只鸡也给吃了下去,如今的蛊虫更是如此,虽然虫鸣便可以慑人心魄,可操控气机,拥有诡异力量,但若无防护,一脚也能踩死。 而如今,无论是近在咫尺的乌颂化身,还是身后正在走来的胡麻,甚至是那些割肉工匠与守岁小徒弟,只要愿意,都可以过来一脚将自己给踩成肉泥。 心惊之下,他也终于顾不上,忽然扯起嗓子,发出了一串古里古怪的晦涩叫声。 随着他这拼了命一般的叫声,旁边的乌雅,以及外面的巫神,同时都生出了剧烈的反应,似乎可以感觉到这只蛊虫的危险。 正被乌颂的三具化身抓着,被无数蛊虫爬进了身体的乌雅,本来已经变得极为安静,甚至仿佛有了苏醒的迹象。 却随着乌公族长这一声叫喊,忽地惊醒了过来,身上有着诡异的黑色花纹,如同活物,同时向外一震那三具已经爬出了所有蛊虫的巫人化身,已经有了崩溃之兆。 而在外面,数次试图进入山谷的巫神,也仿佛因着这警兆,忽地反应了过来,那漫漫无边的黑影,忽地分向两边,犹如流水,漫过了山坡石壁,穿过了花草高树,远远的向了谷内涌了过来。 就连胡麻,在这一刻,也神情微沉…… 这玩意儿居然认输了? 如今算起来,本质上,是自己起了坛,在与这巫人请出来的东西斗法,当然论起法力,自己与他差得远,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个人的能耐,永远也不能跟那些族群的东西抗衡,双方存在本质都不一样。 只是,胡麻借了守岁的本事来驱使坛上法力,又借了坛上法力,来加持守岁之身,这才使得自己有了与对方抗衡的本事,简单来说,就是不一定打得过你,但能伤你。 你想破我法坛,却没那么容易。 这等存在,往往忍受不了这么大的屈辱。 但如今危机骤现,这堂堂邪神,竟是自甘在坛前退缩,分散了影子,试图绕过红灯,自别处入谷。 而这,偏偏也恰是起了作用,胡麻毕竟法力有限,起的坛没那么大,最多也只能护住身后在法坛范围之内的周大同与诸位矿工,无力护住整片山谷。 目光微冷之下,胡麻也只是向了山谷深处看了一眼,该看看那个疯子的本事了。 自己已经尽了力,这玩意儿更像是无数神魂与邪异集合体,是散的,无法拘来,也因为是散的,想施枷咒也做不到,无法拴住一汪水,也无法锁住一捧沙,便是杀,也不好杀。 自己以镇岁书上的消咒毁了他近半法力,便已经是到了极限,这番表现,怎么说也不能说差了…… 至于你,同为转生者,好歹也得交个答卷出来了吧? …… …… 轰…… 随着诡异的影子流进了山谷,乌颂的化身便忽地彻底崩溃,里面涌出了一窝黑色的尸养蜂,也瞬间便已被巫神的部分法力所淹没,并直接吞噬得干净。 “乌雅,快……” 乌公族长见状,也是心间一喜,叫道:“现在只有你了,全族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 “……” 随着乌公族长的苦苦哀求,震散了乌颂的三具化身,表情也似略略回缓的乌雅,也缓缓的扬起了头。 眼角,似乎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化身为蛊虫的阿爹,她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握起,如同谷外的巫人一样,作出了默默祈祷的姿势。 而在这一刻,巫神进入了山谷之中的部分法力,立时向了乌雅身上涌去,一圈一圈诡异的黑纹,出现在了她的手臂,腰间,腿上。 扭曲而诡异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片山谷,就连牌楼下的胡麻,也微微皱眉。 他能看得出来,乌雅正在被内里的某种东西杀死,彻底的杀死,如果说早先的乌雅,还只是受到了某种东西影响,在发疯,那么如今的她,便是在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后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远处林间,再有一道笛声响起。 这笛声与之前化身吹奏不同,更为优雅,动听,落在众人耳中,也更清楚。 其中蕴含的某种只有蛊人知道的力量,却也更加的强大,就连正在跪地祈祷的乌雅,也不由一呆,微微抬头,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的眼睛,向笛声响起处看去。 便看到,迷迷蒙蒙的蛊蜂之中,正有一个人影缓缓现身,他穿着白色的袍子,披头散发,赤了脚走在林子里面,眼睛淡漠无神,手里握着竹笛。 随着他从山谷旁边的斜坡上现身,流动着的诡异黑雾与变化不停的影子,便皆被无形的力量驱散,胡麻都感觉到,便是在与自己对抗的巫神,都仿佛有了些颤栗反应。 “乌雅救不回来了,她吃了太多黑太岁……” 缓步来到了近前,白袍披发的男子,深深看了乌雅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目光看向了那只附着乌公族长人脸的蛊虫,似乎有着浓浓的痛苦与失望,低声道: “所以阿爹,你真的为了这所谓的巫神,不惜害了所有人的命,是么?” “……” “是你害了乌雅……” 乌公族长同样愤怒,仿佛发出了实质性的声音来:“若不是伱拦着,我早已进入矿脉,又何须连累乌雅,连累谷外那么多同族?” 如今的他似乎有了底气,刚刚被胡麻破掉的虫鸣神通居然隐隐有复苏之势,叫声尖锐,引得整片山谷气息轰鸣。 “族人?” 但出人意料,山坡上的乌颂,或者说猴儿酒,却是出其的冷静,他手里的竹笛轻轻挥动,风声吹过孔窍,便发出了空幽幽的声音,将乌颂族长附身的蛊虫虫鸣冲散于无形之中。 然后他看向了乌公族长,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道:“阿爹,你真的如此顾念族人么?”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放你进矿脉去的啊,只有让你信奉的这所谓巫神真正降生了,我再将这它杀掉才能护住乌雅与族人。” “但如今,我也改变主意了,准备换一种方法杀死它……” “……” “杀?” 乌公族长,还是第一次听到乌颂亲口说出“杀”这个字眼,一时怔住,但旋即便是疯狂的冷笑:“你疯了,你真的疯掉了……” “你妄想杀掉巫神……” “巫神是我巫人神明,但凡还有一位巫人存在,巫神便永不会死……” “……” “他刚才已经在谷口吃亏了呀,能吃亏便能死不是么?” 猴儿酒听着他的话,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声音低低的说道:“你说的虽然也对,但既是巫人活着,他便不会死,那我把这些族人,全都杀了不就完了?” “杀光所有族人?” 纵是如今这种状态下的乌公族长,也忽地怔了一下,甚至有些不太明白乌颂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牌楼处的胡麻,也忽地心里有些怪异,没有反应过来。 “趁了你在这里炼蛊,我回了一趟寨子。” 身上穿着白袍的男子,手里握着竹笛,慢慢的看着乌公族长,道:“我知道你带了一半的族人,过来帮忙,寨子里还留了一些,于是,我就将他们全都给杀了,用来养蜂。” “我想看看你所谓护佑族人的巫神,会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你。” “但是它没有,可见它根本不像你说的,是庇佑我们的神,寨子里的族人死的再多,也比不上这矿脉里的东西重要。” “……”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的抬头,看向了谷口的方向,那里,有着寨子里的另外一半族人,他仿佛也眼睛失焦,好一会,才慢慢的道:“而现在,我打算借用他们的命,来杀死你的巫神。” “它已寄生在我们寨子上太久了,甚至与我们寨子里的死去的人与蛊虫,都合为了一体……” “那么,当最后一个供养他的巫人死掉,理论上,它也应该会死掉的吧?” “只是杀人多些,但能验证猜想,也是值得的……” “……” “你……你怎么敢?” 乌公族长附着在了那虫子身上,最后残留的意识,都被这一幕冲击到了。 几乎要直接崩溃。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乌颂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怪这个疯子,中间消失了一阵子,不知去向,自己还只当他是又犯了疯病,不知躲到子哪里,原来他只是借这个机会去了寨子里。 也难怪刚刚他一下子有了这么多材料来喂养尸养蜂,而现在的他…… 无法形容的恐惧与绝望,以虫鸣的形势响彻在了整个山谷,乌公族长这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几乎要让他崩溃的冲击,口中只能发出这样的一句话。 也不仅是他,就连外面,正分明与胡麻对抗着的巫神,也骤然生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颤栗,那是分明的恐惧。 而迎着他们的恐惧,乌颂定定的出神,然后脸上才露出了一个迷茫的微笑,道:“不敢么?” “但我已经动手了呀……” (本章完) 第402章 大邪祟 “?” 听着乌颂慢慢悠悠的话语,别说乌公族长了,就连胡麻都懵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大邪祟,大疯子啊……” 甚至心里微颤:“我让你别只顾着摸鱼,办点正事,没让你直接造这么大的孽啊……” “他不是你阿哥,他不是乌颂,他是邪祟,他是妖魔……” 如果内容错误请您用浏览器! “疯子,邪祟……” 正在胡麻满心遗憾的向外看了过去,心里却是又莫名的微微一顿,看到了一种此前并未在意料之中出现的场景。 “只是这过程太庞大,缓慢,平时难以察觉,直到这特别的时间,才清晰展现了出来?” 那是半在地上,半在地下的山脉,又不是普通山脉,而是有诡异且庞大的血肉共生的肉山山脉,或者说是太岁老爷,正在将这些散溢之物汲取,吞噬。 蛊人以身为甲,培养本命蛊虫的不少,这是因为蛊人缺少近战的手段,被人靠近,便往往要吃亏,所以在身上养一只虫,最后关头,才会有那么个还手的可能。 这座湖,正在蒸发,干涸,而自己能留下来的,却只有这么一坛子…… 不得不承认,胡麻也是个心气高的,但在这一回,他自承不如了。 如同拉匣关灯,林子里的巫人,死的寂然无声。 “……” 总之是更有活性的东西。 然后,你个猴儿酒,说灭就给人家灭了,还用了这么彻底的方法,打得他身崩道消。 “现在族里就剩了我们三个,我不信仰巫神,而伱已经不算是人了,所以,乌雅,本该是那所谓的巫神最后一位信徒呀……” 她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的理智,四肢扭曲,如同一只巨大的虫子,直向了山坡上的乌颂扑去,早先她还只是驱蛊对敌,但如今,她自己本身便成了蛊,成了人形的蛊虫。 “嘭嘭嘭” 若是让自己做这种事自己大概是做不来的,但再做不来,猴儿酒也把这件事情做了,自己能补救的是什么? ……不要浪费啊! 旋即,额心里,忽然有一条一条鲜红色的虫子钻了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痕迹,蜿蜒蠕动,动作轻柔,画面甚至有他妈的一种诡异的美感。 “所以,我们之间差了什么?” 想着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心惊肉跳的向了谷外的林子里看去,随着他们叩拜出来的巫神身形溃散,那群巫人也皆已缓缓的显露了身形。 可外面却等于有一座湖啊…… 它在拼了命的挣扎,但越挣扎,身体崩溃的越快,由残缺而庞大的身体,变成了一块一块,又由这一块一块,消解,融化,一点点蒸发在这林子里。 随着那巨大的身躯崩溃,这受了一晚上蹂躏,充满了残枝败叶的林子与山石,如今也仿佛在蠕动着活了起来,如饥似渴一般,分享着这从巫神身上蒸发出来的东西,甚至都有了妖异的气质。 自己以入府守岁为镇物,走鬼法坛借法力,打上了红灯娘娘的旗号,还忽悠来了一位老牌守岁做盾牌,手持红木剑,脚踏七星步,硬是跟这可怖的巫神斗了个旗鼓相当,占了便宜。 “杀了他乌雅,一定要杀了他……” 胡麻接过了罐子,打开塞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火折子点着了,便向罐子里一塞,谷外那庞然无匹的聚散邪气,便有丝丝缕缕,被他引进了罐子里。 只是可惜…… 乌公族长如今虽然已经半化为蛊虫,但也知道乌颂最大的弱点,他是怕虫的,所以,他曾经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虫都挖了出来,都远远的扔掉了。 “……快拿个罐子过来!” 抬头看向了谷外,胡麻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遗憾,自己引进了这坛子里的,便都已经算得上难得的好东西。 可是猴儿酒不是泄愤般的要杀人,在于谷内现身之前,他就已经向这片林子里的巫人下了蛊,在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时,这些巫人在他的眼里,便都已经是死人了。 但这些山林木石,还只是次要,浅之又浅的一部分,胡麻如今还在坛内,感知灵敏,气脉走向,无不了然于胸,竟是感到,如今这大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随着她的叫声,乌雅也痛苦的直起了身体,身边密密麻麻的气机交织碰撞,满谷里皆是蛊虫飞舞嘶咬,便如瞬间将这血食矿,变成了地狱一般。 他们跪在了林子里的各个地方,如今叩拜巫神的残留法力还在,甚至还在因着某种恐慌,正急于从这些巫人身上获取一些什么。 这些正不停叩拜下来的巫人,身子皆是忽地僵住,随着猴儿酒悠扬清柔的笛声响起,他们本就淡漠苍白的脸,也更加的没了血色,一个个的眼神尽皆变空洞。 胡麻甚至在这一刻,觉得有些好笑, 这個家伙在谷内现身,只是去告诉乌公族长一声,你所有的族人,都已经死了。 模模糊糊之间,胡麻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庞大的,尚未被采割的黑色太岁里,正有一部分,在汲取了这些散溢之物后,正隐约的转变。 同样也在这时,谷里,几乎陷入了彻底绝望与疯狂中的乌公族长,正借了虫鸣,喊出了最后的话:“这个疯子亲自现身了,这是最容易杀死他的时候,一定要杀死他……” 一九二.二二七.二四九.二一八 何止是不如,简直差得很远,这里到明州那么远! 但本来有着无数活人气息的树林,却也在这一刻,忽然死寂一片。 只是为什么会差得这么远呢? 只有乌颂没有,他蛊术再厉害,但他身上不会养蛊虫,所以,只要靠近了他的真身,便很容易可以将其杀死。 听见胡麻大叫,立刻跑进了木屋里,闷着头一阵乱找,然后用脑袋顶着一个罐子跑了过来。 转变成了白的?青的?红的? “……” 内心里满溢着震憾以及无法说清的复杂情绪,看着外面那偌大巫神的崩溃与散溢的法力,胡麻也深呼了一口气,忽地大喝:“小红棠……” 这个发现,也使得胡麻心里微微一沉:“这世上的人习惯了采割太岁,索取其间的神秘力量,但太岁,其实也一直在采割这个世界上的某种事物?” 仿佛是本可以吹过山川大泽的风被囚禁在了狭小空间里一样,肆意冲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还好小红棠反应得快,或者说,对这种事,她也是很机灵的。 “……” 而如今的乌颂,确实是最容易被杀死的时候。 自己可没偷懒啊…… 青衣恶鬼被杀死,留下了一块青布,系在了小红棠的胳膊上,五煞恶鬼被斩之后,也留下了几块黑色的骨头,也很好用。 “……” “你是因为外面那东西死了,所以生气,还是因为所有族人都死了,才生气的?” 可以看到,他身上松垮垮的白袍子下面,胸膛上,手臂上,皆是一条一条的疤,一个一个的洞。 胡麻都觉得自己心脏颤了一下,他看着谷前这林子里,一个个人缓缓栽倒,看到就连他们身边跟着叩拜的先人残影,也仿佛因为失去了活人的寄托,正在飞快的消散。 “但你逼死了乌雅,所以,可不可以说,理论上,其实是你亲手杀死了你最信奉的玩意儿?” 这些恶鬼邪祟被杀之前,都有着一身法力,被杀死之后,也不会凭空消失,大多都会散溢,但也总是会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来的,而这巫神,又怎么可以浪费掉? 只可惜,这玩意儿活着时,没有具体的真灵,无法拘杀束缚,如今死了似乎也只是一团团的邪气,胡麻只能想办法留一点算一点。 死亡是可以让人感觉到恐慌的,那是一种活生生的东西忽然消,会让人有种空洞感,更不用说,这是几百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无他,人太多了,这是整整一族的人,这是几百个男女老幼,更不用说,还是他的族人。 “真奇怪,如今的你,才能让我感觉到像个真人。” “阿爹……” 乌公族长并没有看向乌雅,他附身着的蛊虫,正在艰难的向了矿脉爬去,他最后的意识里,仍然难以想象眼前出现的画面。 就因为自己不够疯? “不对……” 而在这时,山坡上的乌颂,却是连看也没有看向乌雅,脸上是谁也看不懂的表情,声音里也仿佛带了些呢喃,低低的说着:“你好像很生气是么?” “……” “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但是它获取不到了。 那是林子里面,那巨大黑影里藏身着的巫神,它在拼命的挣扎,巫人的死去,先人的消散,使得它那庞大而复杂的身体变成了无根之木。 “这巫神真的要被杀死了?” 看着这庞然大物从自己的眼前崩溃,消解,一时心里都涌动着无法形容的情绪…… 但想解决这巫神可是万万不能,能撑住就是赢了。 这个疯子怎么会这么可怕,每每自己已经感觉到他异常可怕,他又总是表现出超乎自己想象的厉害? 他若真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 (本章完) 第403章 委曲的马爷 “一点意思也没有啊……” 猴儿酒身上没有蛊虫,也就等于在被人近身之后,毫无自保之力,但随着乌雅凶残怪异的靠近,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只是,随着乌雅冲的越来越近,他身边那些低垂的枝丫,或是虬结的树根,却仿佛忽然活了过来,犹如根根巨蟒或是参差的手掌,纷纷向了靠近的乌雅身上缠了过来。 一根一根,一层一层,接连不断,缠在了乌雅的身上。 “猴子硬摘桃……”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呼!” 他已经爬到了矿脉门口,准备拼尽全力钻进去,终于到了这一步,似乎没有人会在意它,当然也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它当然也不会回头,去看后面山坡上的杀戳。 所以,不能放任他亲手杀死乌雅,否则,能拴住这個疯子的唯一链条,就断了。 胡麻去势不缓,身形却是一转,手里的刀尖一挑,将这条藤蔓劈成了两截,但他自己,却是就势转身,已经来到了猴儿酒的身前。 猴儿酒的注意力都在乌雅的身上,似乎不知道如今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的人是胡麻,又似乎知道,只是并不在乎,手腕微微一转,竹笛斜挥,风声吹过孔洞,发出了呜的一声响。 随着胡麻冲向了山坡,周围那无数的枝叶与根须,便忽然如同活了过来的蛇群,纷纷扬扬,密密麻麻的向了胡麻的身上卷了过来,要将他缠住,甚至洞穿。 但如今终于等到它又能动一动了,事情都快了结了,于是它心里的委屈,也终于罕见的,变成了无端的恼火。 另外一边,乌公族长已经爬到了矿脉入口,即将钻进去,心里的喜悦,也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却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奔腾之声。 因着这个想法在某一瞬间,占据了上风,胡麻终是决定出手。 这个人,就在这么一支被驱逐的小小巫人部族里,自己研究蛊术,学到了这样一身诡异莫测的本领,他这本领甚至强到了不惧三大入府层次的围攻,强大到入府的自己都有些害怕他。 在此之前,他一直困扰在他自己的问题里,但一旦,如今真让他看清楚了某些事,当然不是真的看清,而是他认为自己看清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边,居然露出了隐约的笑容,而且这笑容,正有愈发变得强烈,嘴角缓缓向了两颊裂开,表情甚至变得扭曲怪异的趋势。 一道身影,看到了那些巫人被蛊虫杀死,心里都生出了无端的惊怖,甚至对猴儿酒都生出了些许忌惮的胡麻。 胡麻冲势之中,左手一挥,指尖微勾,借了一条正从空中坠落的藤蔓,远远的向了猴儿酒的胳膊上打了过去。 他便这样,反手握着竹笛,挥手向了乌雅额心刺落下去,动作里甚至没有半点迟疑。 猴儿酒身上是没有蛊虫的,只有各种绫乱的伤疤,这是他曾经将蛊虫剜出身体的痕迹。 “那是……” 但他又是个天才。 这家伙是个疯子,转生者里面的疯子。 各种变化的想法交织碰撞,却又在霎那间,有一种占据了上风。 可是“嗤”的一声,这根藤蔓才刚刚接近了猴儿酒,便已经被无形的劲气削断,断掉的一截,反而像蛇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咬向了胡麻。 “……” 直到这时,猴儿酒,或者说乌颂,也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她,似乎欣赏着自己妹妹最后的模样。 然后他伸出手掌,在那竹笛的一端,即将插进乌雅额头的一刻,结结实实抓在了手里。 他脚下的一块石头,竟是霎那间飞弹了起来,震碎了身上的石屑,从里面钻出来了一只金蝉,薄薄的翅膀在空中一抖,掀起一阵怪异的风,与四鬼揖门撞在一起。 可在众人眼中,成功欺近身来的胡麻,听着猴儿酒喉中发出的诡异动静,胡麻并未借机痛施杀手,而是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向着猴儿酒说出了自己的咒语。 “停手!” 如今,它好容易等到了自己能动,也终于撑了起来,无数的愤怒汇成了此时的力气,愤力奔腾,四蹄如雷。 而他手里的笛子,却也只是微微一转,在空中划了个弧,便再次向了乌雅的额头结结实实的刺落。 他脸上这最后的笑容,是最让人恐怖的表情,只可惜,这时候的乌公族长,甚至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也根本没有精力去在乎。 乌雅一边向他冲来,身上也不停的被缠上藤条树枝,越缠越多,动作便越迟钝,跑得也越来越慢,已经渐渐被这无数的根须与枝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 近身了,那巫人必死。 但对于猴儿酒这样的人来说,靠了他,却是连守岁人也会感觉有种本能的危险。 “好了……” 六一.二二三.一三零.一五二 看着乌雅的模样,他眼神里似乎也涌动着遗憾与惋惜,但是看到了乌雅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面凶戾与疯狂之色时,他的脸,却是瞬间便冷了下来,低低自语:“你已经不是乌雅了。” 如今,最大的锁链,正在从他的身上滑落。 他一边大喝,一边从坛内掠了过来,顺手挑起了地上的锯齿刀,鬼登阶的功夫使到了极致,身形倒如一条鬼魅,倾刻之间,便已横跨了大半个山谷的距离,遥遥冲向了山坡上的兄妹。 ……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只是自己被他吓到了,疑神疑鬼。 猴儿酒正念诵的咒语忽地消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 它不明所以,附着在蛊虫背上的人脸,下意识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朵乌云,迎头砸落了下来。 而胡麻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了他,心里也全然不敢大意按理说,守岁人近了任何人的身,危险的都是对方。 但是,他却可以将身边所有事物,都变成蛊,一样可以自保。 …… 马爷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大概无人知晓。 “唰!” 这是猴儿酒设下的护身蛊,不分敌我,森然可怖。 但是手里握着的锯齿刀凌空一绞,守岁人的功夫使了出来,只一个刀花,所有的藤蔓与枝叶,便一截一截的飞了起来,碎屑迸溅散落。 而在远处,看着胡麻已经拦下了谷外那恐怖的玩意儿,刚刚才松了口气,但他居然又忽地与那白袍的巫人交上了手,其他人的一颗心,便也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被胡麻抓住了笛子,乌颂脸上已经隐约现出了一抹愤怒,他口唇不动,但喉间却发出了几个古怪的声响,那仿佛是一种咒语,即将释放某种邪诡玩意儿的信号。 “索魂鞭……” 很短,只有五个字:“乌雅还有救!” “这么凶做什么?” “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只是寄居在乌雅身体里的怪物而已……” 那不是乌云,只是马蹄。 猴儿酒顿时脸色微冷,慢慢转身向他看了过来,他的眼睛空洞,淡漠,被这目光看着,胡都浑身不舒服,仿佛连他的眼睛,都可以下蛊似的…… 就连这些藤蔓断面里溅出来的汁水,都带着香甜的气息那也是有毒的,但被胡麻身上震荡的阴气,层层的震飞了出去。 另外一个,却赫然是那匹早先屁股上被下了蛊,不得已老老实实在谷里躲了大半天的马爷。 “嗤……” 然后,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颤了一颤,安静的山谷里忽然有两道身影,骤然冲了出来。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顿,命运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但在这一刻,猴儿酒脚下的影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动了起来,仿佛周围有旋转的火把在绕行,又仿佛他的影子,真个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张牙舞爪,向了胡麻身上扑来。 终于,在她来到了猴儿酒身前时,有着乌黑尖利指甲的手已经抓向了猴儿酒的脑袋,但她也被彻底缠住,动作慢慢僵在了半空之中。 但胡麻又不能不靠近,只是迎着周围各种细密的变化,微微顿足,周围劲气激荡开来,却是驱散了猴儿酒的影子,以及任何潜在近身的危险。 身边陡然刮起一层阴风,呼喇喇向他吹了过去。 说着话时,他手里的竹笛,在掌心里轻轻转了一下,反手倒持,竹笛的另一端,有着一根黑色的,尖锐的事物,如同蝎子的尾针。 仿佛被困在了池塘底部,囚禁良久,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爬出来的蛟龙。 这大半天时间里,周围发生了多少凶险的事情,多少普通人一触即死的机会啊,但偏偏,被中了蛊的自己,只能躺在那里苦熬着。 他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与想法,本来处于两可之间,并未确定是否要去直接插手这一档子事,但在看到了猴儿酒那兴奋的表情时,却还是忍不住了。 瞬间冲上山坡,绞碎了藤蔓,胡麻奔途之中,已是遥遥一揖,揖向了猴儿酒。 …… 被守岁近身,别管你这巫人身上还有着什么厉害虫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它爬了起来,奔跑了起来,冲了过来,然后对着那一只惹出这么多事情来的源头,那一只不知耗废了多少心血才炼制出来的蛊虫,上去就踩,连踢带踩。 踩成了肉酱,都不解恨。 (本章完) 第404章 让他继续疯着 “乌雅还有救?” 身为自身没有蛊虫的养蛊人,乌颂被人近了身,若不快速将这人除掉,那么死的很有可能便是自己。 但在这一刻,胡麻近了他的身,还是作为守岁人近了他的身,便等于这一刻,胡麻想要杀他,那便不知能杀他多少次,一整晚,惟独此时最凶险。 可他却忽地停止了念咒,甚至身上所有的提防都已消失,只是平静的目光下,骤起了无穷波澜,目光死死的落在了胡麻身上。 “她魂魄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压住了。”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胡麻,一个疯子,眼睛却是出奇的透亮清澈,他只是听着胡麻的话,甚至没有过多的追问,比如胡麻怎么看出来的,怎么这般有把握等等之事。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就告诉他巫人内部怎么争,咱们不管,但这巫人妹子,在林子里救过咱们的性命,是咱们的恩人,她的事咱要管的。” “……当然,要收诊金的!” 乌雅在乌公族长逼迫下,吃下太多黑太岁,又被巫神法力催残,神魂尽毁,理论上她确实已经无救,甚至说,整个人都被炼成了蛊。 胡麻都低低的叹了一声,才抬头向了猴儿酒道:“若你也愿意救回乌雅这个善良的姑娘,那便只有两种方法,最简单的一种,是带她去找刑魂门道的高人,他们或许会有法子救她。” 快速对话几句,这年轻巫人,便放下了妹妹,径直扬长而去。 “……” “我是问你要不要帮你解蛊……” 猴儿酒似乎也微微有些意外,然后才慢慢的问道:“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将乌雅救回来?” 胡麻听着,都懵了一下,这老哥,做事的时候都是这么干脆的么? 要么是在迷茫,要么就直接把事办了? 乌颂听着,瞳孔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嘴角也似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轻轻点头:“她确实是的。” 论起炼蛊,胡麻自不如他,但胡麻却知道乌雅还有一线生机,因为,这片山谷里的黑太岁,已经被自己享用过一遍,乌雅吞食的,是剩下的。 “……” 猴儿酒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忽然笑着向胡麻看了一眼,道:“原来是你那我就放心了。” 猴儿酒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了胡麻,手里的竹笛,似乎有某个孔对准了他,胡麻立刻摇头:“我不用。” 猴儿酒这样的人,介绍给地瓜烧当然是不可靠的,所以,还是尽可能的跟自己绑定到一起吧,这位老兄,太有实干精神了,将来没准会有大用。 “这是百足蛊,可使得记忆混乱,缺失。” 若他还继续问,胡麻也准备好了一应的回答,却没想到,他向了胡麻笑过之后,竟是忽然便松了口气似的,手里的笛子轻轻一转,周围的藤蔓,便尽皆松缓了下来,将乌雅缓缓放到了地上。 “你……”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得懵住了,那凶残巫人,这么讲道理呢? “……” 猴儿酒之所以如此痛快的要下杀手,也是因为,他本就是炼蛊行家,所以刚刚尝试过后,便知道救不回来了。 乌颂身上,似乎总是有些种若有无若的疏离气质,淡淡道:“你认识刑魂门道的人么?” 不是,乌雅若真的被救了回来,确实有可能发疯,找你报仇,但如今连她是不是可以确定救回来都还不知道,你就已经想到了这样一步,甚至执行了? 不过他既然这样做了,便也说明,一旦听到了乌雅还有救,便立时毫不犹豫决定了会救? 果然,在听到了第一个问题之后,猴儿酒一点也不啰嗦,直接抬头看向了胡麻,慢慢道:“那么,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到了跟前,看着满地的虫子与昏迷不醒的乌雅,却也一个个的胆颤心惊,纷纷将胡麻围了起来:“你刚刚跟那个巫人说了什么啊?” 刚才这里凶险,满地蛊虫,他们皆不敢靠近,只看到了那年轻巫人凶残,杀人无数,又与乌公族长斗了起来,最后要向妹妹下杀手,却被胡麻给拦了下来。 “不打保票!” 然后轻轻叹了一声,眼睛看着乌雅,却向胡麻道:“黑太岁是很危险的东西,他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你救乌雅的时候,要小心。” 胡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要!” “……是真正的她,而不是一个受到黑太岁影响变成的疯子!” 胡麻却是笑了笑,不再解释了,道:“把她扶回屋里,事后我帮她瞧瞧,等治好了她,巫人这边的事情,也就圆满了。” “那么……” “……” 一直看到他消失,胡麻心里才缓缓吁了口气。 说完了这些话,便定定的看着猴儿酒,态度非常坦诚,心里也有些许忐忑,不知这家伙的反应。 六一.二二三.一三零.一五二 乌雅吃了这种黑太岁同样也有了水分,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绝望,当然,这一点点的希望,也只有同样享用了黑太岁的胡麻,才能察觉得出来。 心里不知有多少话还想问,但考虑到这是现实,也只能暂且忍耐,等到了本命灵庙之中,再找他细细的询问。 猴儿酒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刚刚已经有十三种蛊到了伱身上了。” 胡麻认真的看向了猴儿酒,慢慢道:“我会想办法治好她,你只需要等着……” 看着他这脸上露出来的表情,胡麻竟一时有些恍惚,这猴儿酒如此的疯狂,怪异,但如今自己看着他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却又像是非常单纯。 猴儿酒淡淡道:“她刚刚看到了我杀死全族人的一幕,便是救回来也会疯掉,说不定还会疯了一样的找我报仇,状态大概会比现在更糟。” 胡麻看了他们一眼,道:“他听了自也害怕,便将人留下,自己走了呀!” “你……” 就如同祭过了先祖的祭品,活人再吃,便会寡淡无味。 知道事情还没完,解决了巫人,一钱教的还在这里呢,于是整顿了一下衣衫,转头向了另外一侧看去,便那位孙老爷子,正对着牌楼上的红灯笼,一个劲的作着揖: “红灯娘娘在上,是老夫冒昧,有眼无珠,误闯贵地,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事后老夫定然三牲六畜,谢红灯娘娘饶罪之恩……” “他怎么忽然退走了的?” 胡麻看着那么大一条蚰蜒钻进耳朵,心里都不由一阵恶寒,迟疑的后退了一步。 “至于你……” “所以我将此蛊送她体内,既可护她周全,也可以让她忘记这段时间的事情,以免对彼此造成困扰。” 若是旁人,迎着猴儿酒这样的人,面对着这样的问题,大概回答的时候总会忐忑,胡麻却是直接坦然道:“我只是确定她还有救,也会努力的救她,救不救得好,看命!” “早先在林子里,她帮了我们的忙,是個善良的姑娘。” 入府之时,享受了黑太岁的供奉,也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信息,如潮水退出了沙滩,看似什么都没有留下,却还是有着些许的痕迹,使得胡麻对乌雅的状态,有种直觉般的敏锐。 ‘为了在你脖子上继续拴根狗绳……’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却是轻轻吁了口气,诚恳的说道:“因为她也救过我们。”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胡麻的眼睛,沉顿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什么愿意过来救下乌雅?” 猴儿酒点了点头,道:“解完了。” ‘这特么的,这种人,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也会觉得有点瘆得慌,浑身不舒服啊……’ 笑容里,他手里的竹笛,忽然收了回来,挽了个花,再度向了乌雅脸上递去,但是这次却不是杀人,而是笛子里,爬出了一只蚰蜒,唰唰唰的钻进了乌雅的耳朵。 “留在我这里。” 看着这样的笑容,胡麻都觉得离奇,谁能想到刚刚就是拥有这样一个笑容的家伙,眉头也没皱一下,杀光了自己的族人,并且用他们的血肉,养出了那么多邪异古怪的蛊虫?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需要你自己去找,而且,要找,也是得找到刑魂门道的高人,真正有大本事那种,普通的,大概帮不了忙。” 胡麻微微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 出人意料,胡麻说出了这个答复,乌颂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的情绪。 哪怕已经被束缚,也仍然瞪着眼睛,绷紧了手臂,似乎无时不刻不在发狂的乌雅,顿时身体一阵微颤,而后,渐渐低下了头,似乎已失去了神智。 “?” 倒是乌颂,或者说猴儿酒,说完了这句话便再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径直沿了这山谷上的小路,缓缓走进了林子里面。 “你……” “解黑太岁之毒,再以金丝太岁温养神魂?” 而看到乌颂确实走远了,远处的老算盘等人,也终于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胡麻握着他竹笛的手掌,缓缓的松开,迎着乌颂的眼睛,声音低沉,慢慢说道:“若能寻到准备的方法,帮她解了黑太岁之毒,再以金丝太岁温养,便有希望救她回来。” “……” 心里好笑,便带人走了上来,远远一揖:“老先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本章完) 第405章 传承交情 “诶?” 正朝了牌楼上的红灯笼连声陪罪,说着悄悄话的孙老爷子,一见胡麻带人来到了自己身前,顿时吓了一跳,满脸警惕。 他倒是不怕胡麻,毕竟入谷之后,他除了跟着叫了几嗓子,其实就没怎么动手,一身本事,也没咋使出来,这会子无论对上谁,那都是有的斗的。 可是他怕这红灯笼。 红灯娘娘的名头,他以前就听过,只是不在一州,也没什么交际,别人说的再厉害,他也不当回事,寻思充其量不过是斗赢了青衣恶鬼,建了个庙,小小案神,有何出奇? 入府的守岁,那也是守岁老爷,对这等邪祟自然要敬着,但不必卑躬屈膝。 老算盘顿了顿,低声道:“他们说的,好像跟我了解的不太一样,如果这真是二十多年前上京那批人争夺的东西,这……怎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那这意志…… “会里的事是会里的事,传承里有传承里的交情。” 听着老算盘满是疑虑的话,胡麻也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细细琢磨:外面被请来的,不是巫神,而是这一支吃多了太岁血肉的巫人,凭空幻想出来的东西…… 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动,暗自琢磨着,慢慢道:“那倘若巫神并不会庇佑他们,他们这般虔诚供奉着的又是什么?” 胡麻道:“为啥别人都没听说,偏就你听说了?” 那铁桥孙三爷忽地嘿一声笑,摇了摇头,道:“都是教里的人办事,又不是私人恩怨,小胡掌柜,老夫记着你今天卖的面子了,以后还你。” “为了讨生活,我老人家可是走街串巷说过书的,不多听听这些奇传秘闻,闺房花边,哪有本事从那些茶客手里哄赏钱?” ‘……’ 看着这位孙老爷子也走的利索,场间诸人,皆面面相觑,倒是有些难以置信。 “既被吸引,又本能的害怕?”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是亲眼见到了红灯娘娘的手段,人家降临一丝法力,便可以驱走莲花圣母,重创巫寨邪神,这是何等的法力啊? 若是这红灯会的小管事趁了这个机会,借来红灯娘娘娘的法力与自己为难,那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麻摇了下头,道:“他为了一钱教来抢尸陀,咱们为了红灯娘娘,要护着宝贝,那都是公事,哪有什么私人恩怨?” “我?” “但是,偏偏又有一些血食,是它们离不开的,而且,可以无形之中造就更厉害的邪祟,更有一些,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 “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不你又怎么称呼?” 胡麻捕捉到了这话里的重点,深深向了那兀自被红布封了起来的矿脉,低低的说道:“那么,他们都在抢的……似乎叫什么尸陀……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上京大祭坛,自己早先从洞子李家,就听说过了,但当时的洞子李家,不是说那场大祭坛,是为了搞明白太岁老爷的来龙去脉才设的么? 当然,后来又听山君前辈说过似乎那场大祭坛,又与上一代的转生者,大贤良师有关…… 胡麻看他走的干脆,也有些新鲜,忽然道:“老爷子,庄矿首缓过这口气来,还得让他回来一趟,交接一下这矿上的账目,回头咱们娘娘问起来,我还得跟上面的人销账呢……” 说着胡麻说话客气,而且礼数周到,这位孙老爷子,才略略放心,仔细打量了胡麻一眼,道:“好个小子,我听人讲,你师傅是老阴山的周二爷?” “正是这点子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这些事情,都太难猜测了……” 那位一钱教法王,被莲花圣母强行降下来的法身,侵蚀了太多气血性命,如今白发苍苍,倒像是老了二十岁,便是救了回来,也怕是没有几年的活头了。 其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要论起来,这整个事情里,心里最忌惮的,其实还是这老守岁,他似乎使了某种入府层次的绝活,浑身煞气滚滚,青面獠牙,当真吓人。 想到了这个问题,再联想到了自己吸取黑太岁血气时,脑海里产生的那些混乱信息,胡麻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问题: 孙老先生直到这会,也才终于放心了下来,转过了身,忙忙的去查看跟自己一道来的几人伤势,却是忍不住脸色微沉。 老算盘都懵了一下,心想自己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伱呢,比如你刚刚怎么能硬接下那位入府老守岁的一掌,怎么能一刀便将那附身的堂上客给逼了出来,甚至吓跑了? 胡麻笑道:“老先生客气以后若有机会,随时指教。” “嘿,说什么服气不服气?” “连我们会里的红灯娘娘,都是不肯随便被请到血食矿上来的,更何况比红灯娘娘厉害的?” 那孙老爷子头也不回,闷闷的道:“他不来我打断他一条腿!” “……” 而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孙,除了道行深些的庄二昌,如今还剩了口气,其他人却是已经被蛊蜂咬得浑身都是窟窿,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但既然误会解开了,大家又都是守岁一脉,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话里的怀疑已经毫不隐藏。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听着老算盘这样说,胡麻也不由得一惊,转头看了他一眼。 如今,又加上了矿脉里面的玩意儿? 想到了这老算盘平日里时不时不靠谱的表现,他这眼神里,也不由带了狐疑,却是唬的老算盘慌忙道:“别瞧我,我可不打包票,我就是听别人怎么说,怎么告诉你罢了……” 而在胡麻想着时,老算盘也低低叹了一声,道:“愈是厉害的堂上客,册封神,便愈是不喜欢血食矿,或者说……它们是本能的害怕。” “……” 老算盘也明显有些迟疑,慢慢说着,忽地有些惊悚:“甚至,就只是因为黑太岁吃多了,脑子变得不正常,自己造出了一个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名号倒不重要,咱就是替娘娘办事的,老人家若不服气,尽管到明州来找就是,咱红灯会里要人有人,定是能接着老人家的。” “……” “又是一个受了上京大祭坛事件影响部族?倒是与洞子李家的境遇有些像……” “……” 只是他没找准自己的定位,不知道该冲在前头,还是跟在后头,也摸不清底细,被红灯娘娘的法力吓到了,不敢使出这一身真本事来拼命。 一手抓起了那位半死不活,失了一身法力的法王,一手拎起了昏死的庄二昌来,竟是转身便向谷外走去。 胡麻听着他这话,便笑着点了下头,道:“我姓胡,是咱们红灯会的管事。” 可外面那个,分明便有,它甚至有明确的旨意,要借用矿脉里的东西,来到人间…… 但若真的只是凭空幻想,这东西不该有意志的,起码不该有超出了巫人祈祷范围之外的明确目的! 他心里豁地一惊:“这意志来自于太岁老爷?” 事实上,若真是他发了狂,借了这身法力在这矿上杀人作乱,那不管是谁,都会头疼着呢…… 老算盘一听,却是直接瞪了眼:“知道我进红灯会当供奉之前,是干什么的不?” 心里一边想着,却也摆了摆手,转过身来,眼神看向了那缠着红布的矿脉,神色并未放松,向身边的老算盘道:“老哥,那矿脉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情况?” “诶,这就走了?” “真正的巫神是受过册封的,不会庇佑他们这种获罪之人……” ‘我刚刚难道是与太岁老爷交了手?’ 可是感受到了胡麻身上的急迫,他却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道:“我老人家这辈子见识的事确实不少,但这情况可怎么说啊……” “我只知道,这群巫人,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巫神,真正的巫神,是受过册封的,而他们这一支,因为掺与过当年上京大祭坛的事情,受了罪过,被原本的族人流放,才到了这里。” 胡麻却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咱家红灯娘娘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她只是烦人没有规矩,早先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进了咱们这矿上捣乱,让你们吃个亏是应该的。” “晓得!” “……” “……” “你不说自己啥都懂?该给说说了吧?” “……” “嗯?” 这一趟过来,可谓是吃了大亏,但心里的恨意,却大多都只在那群巫人身上,对这矿上知礼数,敬前辈的血食帮管事,却是提不起这抱怨来。 “老爷子不必着慌。” 刚刚交手,他也觉得,外面被巫人请来的,似乎与自己见过的邪祟与堂上客都不同,形容不出的怪异。 “或许是某种邪祟,趁了他们族人六神无主,伺机以巫神自居,骗取香火祭品……” “卧槽……” 心里也是低低的一叹,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那边的矿脉,纵是谈论再多,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啊…… 于是心一横,道:“大同,去拿铲子来!”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06章 开矿进洞 “真要挖啊?” 胡麻这一句话,却是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够呛。 如今,这片山谷里,才刚刚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乱子,尸体还有多好具没有收拾呢,地上随处可见僵死的蛊虫,一层一层,哪怕看起来都已经没有半点生机了,但是瞧着也让人瘆得慌。 而这一切的原由,都是因为有人想要打开这神秘的矿脉,拿到里面的东西啊…… “那位姓庄的矿首,也不是那么实在。” 感觉到了周围众人心头的压力,胡麻便吁了口气,低声道:“他说着不懂,实际上早就看出了这矿脉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只是拿话糊弄我们罢了。” “况且,既然这东西在,那等到风声一走漏,谁知道还会不会引来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觊觎,再生出一些别的乱子出来?” “况且这邪门玩意儿,就这么在矿上,时间久了,大家心里也不踏实不是?” “……” “听麻子哥的。” 倒是周大同勤快,立刻跑去拿来了两把铲子,往地上一插,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一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先不着急……” 正当众人磨拳擦掌,倒是旁边一直若有所思的老算盘,忽然道:“掌柜说的不错,该打开看看是有必要的,但得做足了准备。” “咱这谷里又是死人,又是蛊虫,先收拾收拾,清理干净了再说,毕竟这里是血食矿,邪门事本来就多,一开这血食矿,万一里面冒出来了邪气,被这些死人蛊虫沾上了,那可麻烦的很。” “……” 众人一听,倒深觉有理。 这些死人与蛊虫,便是平时,都难保不闹出邪性事来一旦沾了血食矿里的邪气,那更是不保险,清理干净了才能放心。 于是便忙左右安排了起来,就连老算盘,也说服了自己,过来指使着帮忙。 血食矿上经常出事,棺材是常备的,庄二昌的两位徒弟,以及跟了入府老守岁孙老爷子并那位一钱教法王过来的人,便一一的收敛起来,还给他们烧了香。 他们都是有主的人没准人家会来讨还尸体的,现在收敛好了,事后见了面,也好说话。 那些巫人的尸体,多数被蛊虫啃噬,不好收敛,况且,估摸着也不会有人再来收敛他们了,况且他们身上虫子多,没人敢碰,便都堆到了一起,备足了干柴,一把火烧掉。 里里外外,把这山谷清理干净了,眼见得日头也到了晌午,胡麻便先让一拔人在这里忙着,另一拔人去生火造饭。 都是一整夜没放松下来的人,哪怕中间没帮上多少忙,人也高度紧张,早就已经腹内空空了,怎么也得先饱餐一顿之后,再去开那矿脉。 不过,眼见得胡麻真的扯掉了那块红布,似乎打算挖出这矿脉里面的东西,割肉工们,也皆害怕,惟恐胡麻他们会逼迫自己这些人进入诡异莫名的矿脉里面去探路。 甚至有不少人彼此交换着眼神,考虑外面没了巫人,是不是可以逃走了。 但又因为,这几日巡逻,胡麻也答应了他们,会给工钱,如今工钱还没算,却又让他们不敢真个逃走。 正一个个的捧了大碗,也无心吃饭,内心里纠结着时,胡麻倒是真的过来了,一群人都唬得忙站了起来,双腿都在抖。 但胡麻却只是让他们坐下,问了一些之前庄二昌挖这矿脉时的事情,如今庄二昌不在矿上,两个徒弟也死了,这些矿工没主心骨,自然问什么说什么。 胡麻细细的听了一遍,倒是有了数,那庄二昌当初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老矿工进去,拉出来只剩了半个人是真,他的大徒弟身穿符甲,钻了进去,再出来时变成了血人一个,邪里邪气,最后又钻进去了一趟也是真,但庄二昌直接封了矿,却是假。 据说这些割肉工讲,当时庄二昌先用红布围起了矿脉,不让普通矿工看见里面动静。 嘀嘀咕咕在里面又研究了半天,才终于把这矿脉封上了。 “也就是说,这矿确实邪乎,但庄二昌也不是被这邪乎事吓的束手无策了。” 胡麻让他们继续吃饭自己默默想着离开:“他之所以要封矿,是因为巫人来的快,没有办法。” “而且,他想必已经猜到了这矿脉里面是什么东西,知道自己吞不下,甚至运走都很困难,所以才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将消息传给了他的师傅,等于将这件宝贝,出卖给了一钱教……” “他既然能解决,那我身为入府守岁,没道理解决不了。” “……” “……” 主意既定,再加上心里有一点让人不安的猜想,便立刻开始了准备。 出乎那些矿工们的意料,胡麻连带着他身边的人,居然都没有逼着自己这些人上的意思,于是心里也好奇起来,忙跟了过来,远远的围着看。 当然,胡麻虽然定了要打开这矿脉的决心,但也并未大意,听从了老算盘的建议,不仅将这谷里的尸体蛊虫都清理走了,还设下了香案,摆上了馒头与肥鸡等供品。 又将削尖的木头上面缠了从死掉的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头发,分成了七个部位,挖坑埋上,对准了矿脉入口。 再从仓库里,取出了一溜十个坛子,上面都贴满了老算盘蘸着太岁血,写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看不清字迹走向的符篆,然后围着矿脉入口,每三步一个,整整齐齐的摆了半个圈。 “这老家伙究竟是什么门道?” 胡麻看着,都觉得离奇,总感觉老算盘会的东西不少,似乎各门道里的法,都拿过来用。 但又每个都不甚高明…… 不过,高不高明且不说,老算盘这一布置,倒让众人放心了不少,便对视一眼,直接上去,一把扯下了矿脉外面的红布,拆掉了木架。 “呼!” 木架被扯了出来,顿时见得灰尘弥漫,再看里面,却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一眼看不见底的黑色岩石孔洞。 一股子冷黝黝的风,伴随着新鲜的血腥味,从这矿脉深处幽幽传了出来。 众人心里都是不由得一凛,面面相觑,莫名的心里发毛。 就连周大同还有周梁、赵柱等人,也稍稍沉默了一会,他们虽然进血食会已有两年,但实际上一直在庄子负责押运,对这矿上的事并不了解,如今离得近了,心里难免畏惧。 但也只是一缓,周大同便笑道:“都吓得卵蛋缩了?来,把割肉刀给我,我进去瞧瞧!” 赵柱立刻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 周梁道:“对,柱子去!” 胡麻见着,却也不由一叹,到底还是寨子里面的少年实诚,当然,也不是因为他们真就如此的不怕死。 主要跟着胡麻,他们吃得好,穿得好,又学到了真本事,平时真个冒险的事胡麻也不带着他们,在寨子里的少年心里,倒像是无形之中,已经欠了多少债似的。 遇着了危险的事,害怕归害怕,但也打算硬着头皮上。 “算了,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去!” 胡麻解下了外袍,向他们说了一声,自己则向了洞口赶去,众人皆惊,想要阻止,他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说,自己进这矿脉,本来就是想要印证心里的一个猜想,当然要去。 但也就在众人的担忧眼神里,胡麻撩起了长袍,塞在腰间,一猫腰,准备钻进这矿脉里面去时。 却又忽地脸色一变,后退了几步。 众人也听见了,慌忙齐齐的后退,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黑黝黝的矿脉深处。 隐约听见,里面有“嘭”“嘭”之声,仿佛有什么沉重野蛮的力道,正在撞击着石壁,仿佛囚困的野兽,想要冲将出来。 最可怖的是,这时面的东西,正距离矿脉出口,愈来愈近。 “里面有东西?” 听着里面那沉重而模糊的动静,退出了洞口的胡麻,与守在了外面的人都愣住了。 彼此对视一眼,便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矿脉里面,正有东西,正在沉重的,一步一步的向外接近。 心情忽地都是一颤,有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底浮现了出来,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腿软,吸口气,都觉得身子在剧烈的颤着。 而胡麻也是忽地心一横,彻底退出了矿脉来,手向了旁边一伸,低声喝道:“快,抄家伙!” “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各自拿刀拿枪拿叉子,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就连小红棠也反应过来了,谨记得早先胡麻带了她出门时,让她提好红灯笼的嘱咐,嗖的一声跑过去,将挂在牌楼上的红灯笼拎了过来,又抱起了锯齿刀,挤进了人群。 锯齿刀先扔给了胡麻,然后便垫着脚,把红灯笼的竹杆往胡麻的手里塞,胡麻却看了一眼,摆摆手: “拿点有用的!” “……” 小红棠呆了呆,红灯笼往地上一放,掀开了自己的小篮子,拿了一块五煞神骨头给他。 (本章完) 第407章 阴将军 一手握住了五煞神的骨头,一手握了锯齿刀,胡麻脚下横移几步,寻摸了一个合适的位子,双足踏定了一个方位。 早先在这山谷周围做出来的几手布置,如今尚未撤掉,只要找着了合适的位子,一旦谷间生变,自己全身化死,充作镇物,便可以再立时起上一个坛来。 做好了准备,这才看向了黑黝黝的矿脉口子,摒住了呼吸。 如今其他人也如他一般,那些割肉工匠,早就退出十几丈去了,一个个的簇拥在一起,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看向黑洞洞的矿脉。 周大同却是守在了胡麻身边,双手各抓了一把平时矿工用来割肉的太岁刀。 赵柱与周梁,则是分立左右,一个手里抓着根木棍,一个手里,握着一根九节鞭…… ……这是孙老爷子的一个弟子留下来的,被周梁顺手留下了。 就连老算盘,这会也像是动了真格的,他本来极是胆小,一见不妙就要开溜,但在这当口,许是太过在意这矿脉里的东西,居然都没有溜窜。 虽然腿都哆嗦了,但还是解下了身上的衣袍,然后褪了裤子……只褪了一半,便从腰间拔出了一枝灰布死死裹着的长条出来。 解开了最外面的灰布,里面居然是一枝镶了黑边的旗子,因为被裹起来太久,皱巴巴的,但他却如护至宝,双手抱在了怀里,缩着脑袋,仿佛心里安定了些许。 上面有着八卦纹络,还有着什么祖师的字样。 “诶?” 见了老算盘这举动,哪怕洞里的东西再吸引人,胡麻都忍不住侧头,瞅了他一眼。 这老家伙跟着来矿上,行李都没怎么准备,吃吃喝喝,全是跟着他们,更不用说带什么家伙什了,没想到,他其实还是有物件在身上的,只是藏的位置,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但如今也不及细问,只是皆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矿脉里面。 “嘭”“嘭”“嘭” 里面的动静,离得矿脉口子,越来越近了。 众人心也跟着到了嗓子眼,虽然强站着脚步不动,上半身却都下意识离洞口远些,仿佛被无形力量推歪了。 “呼……” 也就在一颗心紧张的要跳出腔子来时,忽地一股狂风从洞里吹了出来,众人只觉得口鼻之间,皆是浓烈厚重的血腥气味,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屠宰场。 紧跟着,便是整个身体,都一下子被诡异阴冷的风吹得通透,仿佛五脏六腑里的热量,都被这一股子风给吹走了似的。 幽幽荡荡,眼前一阵阵发花,只觉天色都暗了,仿佛有乌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竟是把才刚刚爬到头顶上的太阳,都遮住了,晌午的天,却是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 “嗖!” 也在这股子风里,矿洞之中,忽然直挺挺的爬出来了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东西。 隐约之间,只见那东西似是人形,但却浑身鲜红,他姿势诡异的爬了出来,周围的邪气更是一下子便强烈了数十倍,连这天色都仿佛一下子就黑透了。 众人耳中的诡异混乱动静,如今却忽地化作了一股子洪流,冲荡神魂:“人间欺太岁,孽债应许时!” “……” 这声音惊得众人同时神魂俱震,耳中只听得一阵鬼哭神嚎之声。 细细密密,变化万千,有的仿佛是堂上高官,正在怒叱下方的罪犯,有的仿佛是冤魂嚎哭,有的仿佛是礼官在祭拜上苍,有的仿佛是战场杀伐。 种种不同的声音,皆仿佛代表着不同的画面。 仅仅是听见了些许,眼前便要现出各种形象的画面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所以,仿佛一下子被带到了地狱之中,眼前看到了无数的画面,耳朵早已被各种不同的声音塞满。 他们手里本来各自抓了家伙,但如今迷迷糊糊看到了这从矿脉里钻出来的诡异家伙,却只是肚子里都要冒出恐惧的苦水来,又哪里能举得起来? “娘嘞,是尸将军……” 同样也在这一片混乱里,忽地响起了老算盘惊恐万分的大叫声。 如今整片谷里,所有人都被吓到,惟有胡麻与老算盘还好一些,胡麻入了府,底子扎实,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头脑耳目仍算是清明,看清楚了这矿脉里面钻出来的东西。 赫然便是一个仿佛全身的皮都被扒掉的怪异人形,身上还穿戴着破破烂烂的一块块板血红板甲。 这玩意儿是尸妖? 心惊之间,胡麻忽地想到了一点:“这玩意儿就是庄二昌的那个大徒弟……” 庄二昌之前说的话,有的真,有的假。 但问过了这些矿工,却是知道,庄二昌的大徒弟,穿上了他那件祖传的符板甲,进了矿脉去试探,然后人就疯了,重新又钻了回去,这件事却是真的。 只是,所有人,包括了庄二昌在内,都以为这大徒弟又重新钻进了矿脉,定是已经死的彻彻底底,但如今瞧着,这人居然还活着? 不对,分明瞧着不像是活人了,但肯定也不是死人,或许真就变成了老算盘说的,尸将军一类的东西。 非人非鬼,已如旱魃一般,成了会动的死人,而且瞧着凶残可怖。 “吼……” 这怪物一冲出了洞来,便忽地发出了一声震天吼,又或者说,不是吼,而是某种涌动着的邪气,在他胸膛之内冲击,发出来的怪异声响。 随着吼声,众人皆是耳膜发麻,神魂颤栗,身上一时觉得湿淋淋的,有人下意识的抹了一把,睁开了模糊的眼睛去看,便赫然看到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 竟是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通过毛孔被吸了出来,迷迷蒙蒙,尽数向了那尸妖的身上飘了过去。 周围几个矿脉,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影响,那些曝露在外面的,无论是黑太岁,还是青白太岁,血肉都在飞速枯萎,仿佛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无形的吸引,快速的扭曲。 “小掌柜快出手,只有你能救咱的命啊……” 旁边的老算盘,已经扯起了怀里的旗幡,蒙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颤颤的大叫了起来。 他不敢看,离得这东西远,会被他吸引的靠近过来,离得这东西近,身体里面的血液又会被吸出来,看他一眼,血从眼睛里出来,不看他,耳朵、鼻孔里面,也会有鲜血跟着涌出来。 谷内一众割肉工匠与周大同他们,都已经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甚至在谷外,那些早就被封了起来的尸体,也仿佛受到了感应,皆手足颤动,似欲站起。 “何方妖魔,竟敢作乱……” 胡麻早有了准备,忽地抄刀而上,身上骤然化死,成为了这法坛里的镇物,借机冲了上去。 他这一化死,有两个好处,一是身上死气沉沉,血液便不会被隔空吸走,二是成了镇物,便借来了法坛力量,能与这东西一斗。 但殊不料,他已做好了斗上一场的准备,也欺近了这怪物的身边,死死盯住了这浑身血红的人形怪物,神情绷紧。 却不料,这怪物爬出了矿脉之外,便口中只发出些别人听不懂的怪异声响,眼中精光大作,似欲择人而噬,但他刚一看到胡麻闪身来到跟前,竟是脸色大变,眼中忽起大怖之色。 本是异常凶残的它,却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竟是吼声忽地中断,双腿僵直弹动,一下子便倒退了四五丈之远,身上邪气散乱。 “嗯?” 胡麻也正神经绷紧的看着这怪物,万没想到他会这反应,因着他反应太大,倒是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正留神着它还会不会再做什么,竟是莫名其妙,口中忽然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于他而言,像是下意识发出来的动静,听着像是一声喝叱,但关键是…… ……这些话从胡麻自己嘴里出来,但他既没想说,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浑身血淋淋的怪物,却像是更加的惊恐,身子都像是在发颤,身边层层血雾,忽地转身,身子僵直,双臂平立,竟是一蹦一跳,一跃数丈,直挺挺的向了谷外跑去。 所过之处,草木皆被染成了血红色,靠近了它七丈之内的人或是生灵,也瞬间便被熏得头脑一空,跌倒在地。 “走了?” 胡麻远远盯着它逃掉的背景,心间颤颤,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糟糕,糟糕……” 而随着那怪物逃了出去,老算盘也终于略清醒了些,旗面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努力睁开了眼睛,颤声道:“真他娘的险啊,亏他们那些人还争来争去,差点养出了一个大尸妖……” “这究竟是什么?” 得了他的提醒,胡麻才忽地转过身来,向了老算盘低声喝问:“这家伙在矿脉里封了这么多天,究竟是人还是鬼?” “当然不是人了,这是阴将军!” 老算盘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张糙脸惨白不已,声音颤声的厉害:“亏得我们及时打开了这矿脉,不然,怕是这一两天里,全都要莫名其妙的丢了小命,被征为阴兵……” “该死的庄二昌,自作聪明,这矿脉里的好东西,怕是直接便宜了这行子啦……” (本章完) 第408章 石砣称天下 “阴将军,召唤阴兵的阴将军?” 老算盘的一句话,使得胡麻也心里微颤,细细想去,有些毛骨悚然。 倒是老算盘,气的直跺脚,忽地反应过来,叫道:“先不管他了,快,快去矿脉里面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还有?” 周围的人,如今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慌中反应过来,一抹脸,都是一把的血,转头看向了周围的人,也都是彼此像个血人,实在是吓的够呛,喘得气都有些发飘。 倒是胡麻,还算冷静,在老算盘说着时,便已经来到了那矿洞口子上,向里面张去,表情古怪。 刚刚这矿脉里面,还是一阵子古怪离奇,但跑出那玩意儿后再看,这山洞里却已经没有了那股子古怪的血腥味道,反而只像是普通矿脉了。 说也奇怪,刚刚里面有血腥味时,便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离奇惊悚,如今里面那个血淋淋的家伙钻出来了,倒是让人再看矿脉,便心里安定了不少。 胡麻也不再多啰嗦,直接打起了火把,一猫腰,便钻进了矿脉之中,在众人摒住呼吸的目光里,一点一点向着里面钻了进来。 火光跳动,照亮了石壁的两侧。 胡麻出身大羊寨子,寨子里便有不少割肉工匠,但严格说起来,这还是胡麻第一次钻进这种矿洞,只见矿洞两边,皆是石壁,便石壁孔隙里,却不时可见血肉的古怪纹理。 先是白质,后是青质,再往里时,竟赫然出现了血质,皆与石壁紧密相连,如同石隙间的土壤,表面上可以看到大量被人采割过的痕迹。 这些割肉工,便是这样,一刀一刀,把各种太岁血肉割了下来,运到外面去的? 胡麻心里都感慨着,只是继续往里,却是渐渐发现,随着血质太岁越来越多,周围已是殷红一片,石壁上都已结晶,看起来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肉。 但到了深处,两边已经可以看到丝丝金纹,正是金纹太岁,从这变化,倒可以确定,庄二昌倒是没有在这上面说谎。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只是他知道还没看见重点,便先强自忍住,慢慢向里面靠近,感觉已经进得极深差不多有十几丈,终于火把的光芒仿佛受到了阻挡,定睛看去,前面已出现了一方黑糊糊的事物。 两侧石壁上隐约可见的金线,愈来愈密集,一路向里面蔓延,却是到了这里,集中到了这黑黝黝,圆滚滚的东西上,黑色材质里面,皆是冷幽幽的金丝血芒。 “这就是他们说的尸陀?” 胡麻心里也是一沉,凝神看去,便见这东西似骨非骨,似石非石,周围与残留的血肉连接。 若不是早就知道这东西有异,而且上面有金丝缠绕,血肉残留,倒像是一块在开采矿脉过程中遇着的石头。 深深呼了几口气,他大起胆子,手掌化死,伸出去推了推。 这一推里用了守岁人的力道,竟是纹丝不动。 于是微一沉吟,他便先将火把插在一边,掏出了锯齿刀,在这事物周围与下面,切割了几下,将其与周围血肉的连接处都给割开了,与这石洞断开了联系。 这才又钻了出来,将人找来几条结实的绳子,缠在一处,然后重新进了洞里在这石头上缠了几圈,拴得结实了,另一端扯了出来。 “都过来搭手,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来看看,矿上的那几匹牲口,也都牵过来。” 见他吩咐,众人便忙活起来,有人将木制的粗大架子移了过来,绳子缠在了架子上,也有人去了山谷的后边,养在了东南角上的牲口棚里去牵牲口。 也亏得牲口棚位置偏远,才没有在这场混乱里被蛊虫咬死。 绳子在木枷子上卷了几下,套在牲口身上,然后懂养牲口的割肉工,扬起了鞭子虚劈一计,四匹大骡子同时使劲,绳子顿时被绷直了起来,但是四匹大骡子蹄子都打滑,居然没拉动。 于是便又拿来绳子,分配站位,谷里的另外两匹马,还有胡麻牵来的驴都套上了。 求死的马爷倒是没人惦记,毕竟这马看着就跟马上要死了似的…… 这么多牲口都套上了,用足了力气,绷紧了绳子,连用来充作滑轮的木架子,都已经咯吱咯吱快要散掉,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是没有半点要被拉扯出来的模样。 胡麻见状都皱起了眉,旁边的周大同等人见状,早就跟着上前搭手了,于是他也伸手拉住了绳子。 用足了力气,忽地一声大喝:“出来!” 终于,随着他这一位入府守岁人的加入,这矿脉里面的东西,终于被扯了出来,又因为出来的太快,倒是牲口们都被晃动,跌成一堆,好几个眼看着腿都瘸了的样子。 好在这是在血食矿上找些黑油膏抹上,能治好,要在外面,这牲口就废了。 “这是什么?” 终于拖出了这里面的东西,无论是矿工还是大同等人,也跟着好奇,纷纷凑了过来瞧着,满眼皆是惊奇之色。 如今到了外面,光线充足,胡麻也看清了这玩意儿的模样,只见它约高四五尺,黑黝黝的,最上面,居然还有个不规矩的圆孔。 原本表面,还有着金灿灿的纹路,但如今被拖到了外面,却黯淡了下去,通体只见黑糊糊的,似铁非铁,却是分毫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来了。 “是了,是了……” 而其他人则是瞧着不明所已,旁边的老算盘却早已挤了上来,眼珠子都恨不得要怼上去,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失落。 “不是什么尸陀,是石砣啊,之前就是这玩意儿,镇压着里面的东西来着……” “……” 不仅旁边的人没有听懂,胡麻也略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叫石砣?” “是。” 老算盘摆了摆手,表情看着有些索然,低声道:“这是当年上京大祭时搞出来的古怪玩意儿,说是用来称这天下份量所用的。” “称量天下?什么操作?”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伸手推了一下:“就凭这玩意儿?” 刚刚在里面,自己推着,只感觉它文丝不动,如今被拖到了外面,又似乎没有那重量了,一掌推去,虽然沉重,但也并非之前完全不可撼动一般。 “只是这么个说头而已,怎么能当真?” 老算盘叹着道:“想来,应该是有高人,想借了这个意思,来压着某个东西,你想想,能够称量天下,便代表着这石砣有了与天下共论的重量,这玩意儿得有多重?” “也正是借了这个份量,才能压住一些极为邪门的玩意儿……” “……” 胡麻听着,眉头微凝,道:“就是那阴将军?” “是。” 老算盘低声说着,道:“那东西是用来打仗的,邪乎的很呢!” “所过之处,所有活人,都会死,化作一支阴兵,跟着他冲锋陷阵,活人再大的本事,又哪里有能挡得住这邪门行子的存在?” “也正因此,一直有传闻,当这个天下共主出世的时候,便会有阴将军相助,统御阴兵,帮其夺取天下。” “同样的,阴将军出世,但代表着这天下乱世要开始了,只不过……咱矿上这东西,似乎是被挖出来的,而且并没有真的成形,倒不一定作数。” “……” “统领阴兵,冲锋陷阵?” 胡麻倒是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很难想象这么一只怪物带领着无数阴兵冲锋的场景,也忽地对这个世界上,门道里的力量更多了几分认知。 “不过……” 老算盘想着,也是愈发皱起了眉头,忽然有些怀疑的看了胡麻一眼,道:“这里面只有石砣?” “按理说,既然有了石砣,也形成了阴将军,便该有将军令存在呀,祖师爷说了,这些东西是会放到一起的……” 愈发说着,竟是越来越怀疑了,忽然伸手拍了拍胡麻的袖子:“是不是在你身上?” “什么鬼?” 胡麻顿时有些着恼,坦荡的甩了甩自己的袖子,道:“我哪有时间拿这破玩意儿,便是有,我也不认得,你若不信,自己再进去看看就是了?” 老算盘也确实看得出来,胡麻不像是藏了东西,更是知道这玩意儿恐怕也不是一个守岁人能藏得住的,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还着恼呢,我也只是这么一问……” 但嘴里说着,竟真的壮起胆子,拿了火把,跑进矿脉里去转了一圈,然后拉着张脸回来了。 那矿脉里胡麻已经看得清楚,早就已经空空荡荡了。 “你这么遗憾做什么?” 胡麻拍了拍身前的石砣,道:“这东西,既是号称什么称量天下,难道不能算是一个宝贝?” “没啥用的,这东西就是个锁,能控制阴将军的将军令才是好的呢……” 老算盘听着,却是有些不屑:“只是好像确实一点痕迹也没有,难不成祖师爷又算错了?这老东西,一辈子享不上三牲……” 胡麻看着他这遗憾的样子,却是不插话了,只是默默的站在了一边,若有所思。 刚巧也在这时,旁边的割肉工匠们见只拖出来一个石砣,便都散了开来,有人发现了周围几处矿脉表面的异状,纷纷惊讶:“这里的肉矿咋地还干巴了?” 老算盘忽地呆了一呆,狠狠一拍大腿:“该死的庄二昌啊!” (本章完) 第409章 享用过的血肉 “那阴将军虽然没有成形,但是这一出世,也是不得了的,这一口气,吸走了咱矿上多少太岁精气啊?” 周围矿脉的枯萎,是在刚刚那洞子里的血人冲了出来时,便出现了的,只是当时人心惶惶,况且枯萎并不严重,却没有人发现。 倒是老算盘看到之后,却是一下子痛心疾首,表情看起来甚至都有些悲怆了,拍着大腿骂道:“都是庄二昌那王八犊子想贪便宜,结果却害咱赔了大本……” “矿脉里的好东西没落下,连这太岁血肉都短了精气,明年还能割出多少好东西来?” 当时的自己,是神魂直接享用黑太岁,而黑太岁,是与山脉相连的,这玩意儿一直没有被割下来,一直都与这处矿脉,甚至说,这整座肉山,连接在一起,属于一个整体。 那么,自己从这黑太岁上面享用来的东西,是不是也就等于是从这座肉山上享用来的? 本命灵庙里的怪异,冷不丁涌进了自己脑海里,又似乎藏在了某个地方的信息,是不是也是直接来自于这座肉山之中? 正因为抱了这些疑惑与猜测,他才急着想要打开矿脉,看看里面的东西。 “如今,这不就是顺利接下来了?” 而这处矿脉,里面的东西若真的这么惊人,想必事后也会有些麻烦,正愁着不好交待,现在诡异的阴将军逃掉,倒是正好推到他身上。 “都怪那该死的庄二昌,自作聪明,把个大活人封进了那血食矿里,别说有这股子邪气在,就算没有邪气,那里面的人也不能有个好啊……” 但如今,满谷皆是如此,看起来,就像是有某个大邪祟,直接将这血食矿为祭品,好好的享用了一遍似的,只是想想,便已经足够骇人。 其实,从在打开这个矿脉之前,他就隐隐猜到,这里面,那人人盼着的神异事物,可能已经没了。 “我来。” “……” 而随着众人打开了一个一个的罐子,表情便也各各变得惊慌失措,非但这些血太岁,金丝太岁,甚至连一些青太岁,白太岁,以及一些平时无人关注的黑太岁,都呈现了枯萎之状。 “……” “快,快去看看咱们屋里,之前留下来的那些……” 他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老算盘,慌忙的就往木屋窜,胡麻带着头,先冲进了屋子里将那些摆在了自己床前的几个坛子,往床上一搬,然后伸手便揭掉了上面的塞子。 赫然都与老算盘手里那两个坛子一样,早已肉色干涸,这时谷里的割肉工匠们,也发现有异声嚷起来,才看到皆枯萎了。 慌忙的往里一张,顿时表情呆滞:“血太岁怎么会变为白太岁?这玩意儿也能变的?” 打开这矿脉之前,他便隐隐感觉,自己刚刚入府时,神魂吞噬的,并不只是一些黑太岁的气息这么简单。 听他如此豁达,周大同等人,便不由都跟着点了点头。 “这等意外横财,老天若肯赐予,我们便好生接着,老天不予,那倒也不必贪心,反正只要守着这血食矿,还能愁了兄弟们的吃穿用度不成?” 形状便与那些矿脉口上的太岁血肉一样,只是这些已经被采割下来的,却分明更严重一些,生气已经耗空。 这矿上也不知有多少割太岁超过五年的老矿工,代代相传,也没听过这种情况。 “倒是正好写信找上面补些钱粮……” 老算盘摆了摆手道:“我跟着来矿上,就是处理这些事的。” 胡麻面露惊讶之色:“难不成这矿上的太岁血肉,皆被吸干了?” 或者说,已经被自己拿走了…… 胡麻都没想的这么深,对老算盘肃然起敬,道:“但这个话,我年轻,不太会讲……”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微一动,转而喜悦:“正是该这样解释啊……” “……” 愈想愈气,老算盘又忍不住狠狠的一拍大腿:“都怪那该死的庄二昌,不行,这事得跟会里说说,得让那姓庄的赔回来呀……” “这脉矿里的东西,咱本来也没打算自己留着,打算给会里来着,只是天意难测,出了问题,那能怪谁?” “还有啥可交待的?” “……” 这会子,其他人也都跟着进来了,齐齐的伸头往他那坛子里一瞧,便见到,原本是满满血食的几个坛子,如今却肉质惨白,如同木质。 老算盘有气无力的道:“是供奉过鬼神的残膏,我以前用血食供奉过祖师爷,我家祖师爷,自然不可能亲自下来享用,吸一口气罢了,但被他吸过的,就会变成了这等模样……” “唉,刚一到矿上,就引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而他心心念念的将军令或什么玩意儿的,那大概率也是随着自己享用黑太岁,已经被自己,或是自己的神魂,提前拿到手了? “只是啊,可惜了,这石砣压着的阴将军,若是没出意外,本来也是异宝,本来咱们都可以发上一笔,但是现在……” “哎,外面那些太岁血肉,都被吸走了精气,这些割出来的血太岁,又怎么会幸免?” 早些年倒是有不长眼的小鬼闯进了矿上来,偷食血太岁的事情,被那些小鬼吃过的血太岁,便会呈现出这种枯萎的模样。 “……” “若真是能挖出点好东西来,交到了上面,还能算是立上一功,可是现在……” “这些太岁,本来就只是用了最简单的符篆封着,那阴将军,可是能将活人的神魂都拘出来,充作阴兵,一口气过来,破这符篆,还不简单?” 他一脸不信的模样,勿勿的让周大同等人,把自己屋里的几个坛子,都搬了出来,庄二昌那个屋子里早先他藏起来的坛子,也搜了出来,统一在众人面前打开。 “不是白太岁……” 这矿脉里面的东西没能成形,老算盘推算是因为时间太短,但其实根本不是,只是因为这矿脉里面的一些神秘精气,已经被自己汲取了啊…… 惋惜了一声,却又看着众人,提高了一下声音,劝道:“况且,咱们本来的目的,便是安稳接手下血食矿来不是么?” “还能这样解释?” 见着老算盘如丧考妣,在那里拍着巴掌,一跳一跳的骂街,胡麻这颗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默默退至人后,不沾半点因果。 “现在可好,赔光了,大家都赔光了……” “……” “……” 心里本来也正藏着一个事,如今却是一下子有了主意,慌忙道:“那玩意儿出来时,好像能隔空吸人血,居然连太岁血肉也给吸了?” “我老人家几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现在要是让我找着了这小子,看我不割了他的卵蛋……” 心里有些着急,要去本命灵庙里面,再好好的看上一看,只是,瞧着这一片混乱的模样,却也得先安抚了众人再说,便也跟着老算盘的报怨,叹着道: “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 “废这么大劲,只挖出来一个石砣,里面窜出来一只怪物,还跑了,娘娘那里,咱们可怎么交待?” “咱好容易才得了这矿,若是如此,岂不是要一下子赔到底了?” “你放心,我在行。” “哎哟……” 老算盘一听这话,也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深深叹了一声,道:“咱们刚一过来,就遇上了这事,在一钱教的妖人与不怀好意的巫人手里,替咱娘娘保住了血食矿,就是大功了。” “咱们还被吓到了呢,而且现在还要防着再有什么巫人过来寻仇,还要加派人手去追捕阴将军那等邪物,还要养着这矿上的兄弟们……” 只不过,虽然有异,但胡麻却不打算说出来,这种事情干系不小,若是传开了,更是不知要引来多少麻烦。 “算了,守岁人的你割了也没用……” 而整个过程中,他们皆处于慌乱之中,全无反应,现在想来,也只能是那邪乎至极的阴将军了。 他速度快,手更快,旁人却是看不清楚,这几个坛子本来就是放在他床前,甚至塞子都是打开了的。 里面的血气,似乎为之一空,只如死肉一般。 “……” “?” 这滋味倒是真的奇怪,东西似乎是自己拿的,但偏偏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来验证这些东西是不是我自己偷的? 心间怪异的同时,愈想这些问题,他也愈觉得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刚刚那阴将军看向了自己时惊恐的表情,还有莫名其妙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莫名得让人心里觉得不安…… 就连老算盘都有些意外的看了胡麻一眼,心想自己只是心疼矿上的,这胡掌柜却是把已经到了手的几坛子也赔掉了呢,他怎么倒是可以这么看得开的? 巨财得失不挂于心,遇诡奇事有静气,倒是颇有上位气度啊! 只在胡麻向外走时,忽然看到小红棠正歪了脑袋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慌,忙将她抱了起来,低叹着向了自己屋中走去。 所有血食皆被自己享用的事,只有小红棠知道,可能不能让她说出来! 不然,自己这张脸可别想要了……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10章 将军令 咱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小掌柜,钻头经营,好容易从徐香主那里拿到了一个来矿上的差事,寻思发个小财呢。 结果板凳还没捂热,就赶上了又是一钱教,又是巫人的一通捣乱,前前后后,这担了多少风险,出了多大力气,才帮着红灯娘娘把这个血食矿给护下来了? 心里委曲,又哪顾得上其他的? 一边想着,胡麻倒是先不考虑这些矿上的杂事了,而是抱了小红棠,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让小红棠不许再跑出去贪玩,好好的帮自己看着门,这才盘膝坐到了床上。 神秘的矿脉,称量天下的石砣,诡异的阴将军,与丢失的将军令,确实都是些惊人的发现,但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却要往后排了。 从之前入府,经历了神魂自主出壳,享用黑太岁血食,再到如今发现就连那秘神矿脉里面的东西也出了问题,他便已经无法形容心间的忐忑了。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特么可不是什么好词啊,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也不对! 前身起码有一段时间,完全脱离了婆婆的掌控,那就是孟家派来的鬼,掳走了前身之后,有整整三天时间,他一直都在孟家派来的鬼的手里。 凝神静气,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看着那燃烧着一只香炉背后座落了一具金灿灿经脉神像的香案,不由得低低呼了口气。 当然,微乎其微,乌雅的状态还是很糟糕,只能等自己有了把握之后,再帮着她治好,现在,能够这么稳定着情况,就已经非常的理想了。 “你确定可以救得了乌雅?” “……” ……孟家? 朝了这个方向一起,胡麻忽地确定了一个问题,他很确定,如果这身体里有什么异兆,那么追溯这根子,一定会是在自己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 自己也吃了黑太岁,便是出现一些诡异的感知,也是非常合理的。 甚至他因此而想到了更多,当时自己借来信物,重开镇祟府时,也经过了滚滚煞气冲身,仿佛无数森冷而木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是不是也代表着镇祟府在观察自己?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那与石砣一起封在了矿脉之中,能够号令阴将军的诡异事物,确实如同自己所想,早已被自己拿了出来,甚至,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本命灵庙之中。 愈发的想着,胡麻竟是愈有些惊悚了起来。 但是,镇祟府虽然森严,却毕竟不是活物,会不会,已经被某些东西欺骗了? 若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取了胡家的信物,真正继承了镇祟府,那这身体里,是不是会有什么东西,会忽然出现,来夺这镇祟府的权柄? …… 想不通的问题还有很多,但胡麻却已经无力去想通了,甚至,某些事情,是很简单且明显的。 当然是镇祟府,不然还能是小红棠? 身为胡家血脉,必然会接触的,便是镇岁书,胡家信物,以及镇祟府,这不是秘密,是每一位了解胡家的人都能判断出来的。 猴儿酒的声音,在本命灵庙里回荡,将自己从迷离中唤醒。 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滑稽,但胡麻却也不得不这么猜测,因为众所周知,吃了黑太岁会疯掉,便如这一支巫人,甚至因为吃多了黑太岁,造出了一个“巫神”来。 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来做出了这等谋划,最关键是,自己居然一无所察,直到这一次入府,才忽然得了一个惊喜? 能谋划镇祟府这等事物的,必然也会是十姓那种层次吧,所以,嫌疑最大的人便是…… 但是,要让自己相信之前听到的,感知到,甚至与阴将军说的话,全都只是错觉? 那不可能。 他也默默看着那本命神像,忽然低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胡麻默默想着:‘那既然出现了问题,需要考虑的,便是何时出了这个问题,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需要承认,问题是一定有的,因为,严格按时间来算,我是神魂先出现了异状,然后才接触了黑太岁……’ 心绪已是难以平伏,他忽地一声站了起来,缓缓的向了香案走去,那巨大的本命神像,就在香案后面,沉咚咚的黑暗里,仿佛无比的高大,对着自己,有着隐约的俯视与压迫。 比如,之前在这本命灵庙里听到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转生者的调调? 镇祟府是看过了自己,确定了自己是胡家后人之后,才重新开府,并且驱使镇祟府鬼神之力的权柄给了自己的。 守岁人这个门道,便是修炼自己这身体,由生转死,由死转活,皆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转生过来之后,没多久便开始了守岁人修行的胡麻,确定自己没有受到过什么隐秘的侵入。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 急于进入本命灵庙好好的探查一番,再论别的。 但刚刚才走到了香案旁边,胡麻脚下,却是忽然踢到了什么,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这本命灵庙之中,居然将人吓了一跳,脚步也忽然之间,便停了下来。 胡麻自言自语着,一点一点的靠近,头一次尝试着绕过了香案,慢慢的走向了本命神像,伸出了手来,仿佛想要触摸它。 愈走愈走周围似乎也变得愈来愈安静,有某种让人惊怖的颤栗感。 本命灵庙里,忽然变得静谧非常,静的让人发慌,似乎一切正常的东西,都在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是不是真的藏在这里?” 另外便是,为什么这神魂里的东西,会在自己入府的关键时候,忽然露出了马脚?因为这矿脉里的东西,太过眼馋,没有忍住? “呼……” 胡麻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蹲下了身子,慢慢的摸索,然后碰着了一个硬物,抓在了手里。 寂静无声,那金线勾勒而成的神像默默盘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回应,胡麻倒像是正在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说话。 这玩意儿可是能引得诸多邪祟疯狂,甚至与这世界祸乱之源有关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里? “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从矿脉上逃走了的阴将军,又会引起什么麻烦来? 他缓缓起身,看向了手里抓住的东西,仿佛有层层暗红色的迷雾,在自己的手里散开,他也看清楚了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块黑糊糊的,仿佛还沾着些许血肉碎片的令牌。 越想越合理:当时孟家,真的只是想让胡家绝后? 要绝后太容易了,当时干嘛不直接毁了自己这具身体,为什么要留了让婆婆可以招魂的这个机会?孟家既与胡家敌对,打生打死,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家婆婆所擅长的本领? 朝这个方向向下面想,胡麻竟是愈发有些惊悚了,不过说到底也都只是猜测,还有很多疑问,如今一时想不明白。 胡麻忽然就松了口气,心里浮现出了诡异至极的感觉,知道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将军令!” 关好了门,便先检查了一下乌雅的状态,倒是微微放心,乌雅的状态,竟似比自己意料的还好些。 但同样也在这安静到了极度诡异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闯进了本命灵庙里,胡麻冷不丁一个惊醒,才发现自己一直都站在了香案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试图进入香案后面的空间。 论起自己这身上,能够让人这么惦记的,似乎也只有镇祟府了啊…… 自从经历了那场幻象,他心里也仿佛有了阴影,就好像这神像正在默默观察着自己一般。 隐约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便已经有些心绪难平。 手里握着这块黑黝黝的,上面仿佛生了锈的令牌,胡麻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宝贝,但心里却无半点轻松喜悦,反而目光更加复杂的看向了那本命神像。 微一凝神,倒是明白了过来,这事还是与阴将军有关,那个半成品出了矿脉,也是一下子汲取了大量血气,就连如今的乌雅,也在这个范围内,倒是被吸去了一些黑太岁的力量。 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这样算,那便是发生在前身身上的事情? 但据胡麻所知,前身也一直是呆在大羊寨子里,守在婆婆身边,若是被某种东西侵入了,婆婆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若是孟家当时,对自己的前身做了什么,会不会恰好因为自己的表现,而瞒过了婆婆? 而且,前身被找了回来之后,婆婆用招魂的方式试图救他回来,但却招来了自己,婆婆的注意力,也就一下子改变,都集中在了当时自己这陌生神魂的身上。 “当啷……” 低头看去,那块将军令,仍好端端的在自己手里,胡麻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久久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拔掉香炉里的命香,以隔绝猴儿酒的声音。 他只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向了香炉慢慢的回答:“我说过了,不打包票,但我会尽全力。”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11章 三层府门 与转生者交谈了起来,气氛似乎也变得正常了,猴儿酒没有察觉胡麻的情绪有什么不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 “我看出了你说的不是假话,才选择相信你。” “也因为你能坦然的说出不打包票的话,我才确定了你就是与我沟通的转生者……毕竟我记得,前世医院里的医生,似乎都不肯打包票的。” “……” ‘合着我一开始让小红棠划了那么久的ok,你都没有察觉?到了这句话,才认出了我?’ 不过,被猴儿酒这番指点,心里那浓重的不安与忐忑,却也终于缓缓的消散,轻轻叹了一声,道:“多谢,乌雅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将来若有事情要你还人情,也不会强迫你些什么。” “还没想好。” “那么……” “让他吃了一些亏……” 胡麻心里都是一惊,这家伙怎么说的这么轻巧,就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若他们真要侵入我们的本命灵庙,那么,该害怕的不是我们,而应该是他们才对……” 胡麻也早就进了本命灵庙,也确实看到了本命神像与自身修为时时相关,还曾借了神像来参考自己的修行。 “……” “但是,最让我觉得神妙的,还是我们的本命灵庙。” “关闭本命灵庙,切断它与外界的联系,那当然想怎么收拾它怎么收拾。” 猴儿酒慢慢的道:“本命灵庙便是我们转生者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是被那些邪祟侵扰,还是被恶鬼夺舍,他们都绕不开这本命灵庙。” “怎么入侵的?” 胡麻听着,已有些瞠目结舌,却听猴儿酒又叹了一声,道:“说真的,你说的问题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在被巫神盯上时,我很快就发现了本命灵庙的这个特点。” “……” 不得不惊叹于猴儿酒与其他转生者的不同,微一沉凝,才低声道:“如果,就连我们的本命灵庙,都已经被某种东西侵入了呢?” 猴儿酒淡淡道:“那直接杀了他就是。” 略顿了顿,才试探着问了出来:“你之前说过,巫神……也就是这次被你杀死的东西,想要入侵你?” 猴儿酒没有否决,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是最贵重要的玩意儿,我擅长处理一些更具体的东西,甚至是复杂的数字也没问题,但惟独不会处理人情。” 猴儿酒淡淡道:“任何一个门道登阶便是参术,入府既为炼魂,登阶有一二三阶之说,入府亦有三层府门。” 猴儿酒慢慢的道:“所以,我愿意将乌雅留在你那里,找你治她,但诊金也要问一下的,起码心里头好有个数。” “我不信奉它,也向他祈祷,他便没有机会侵入我的内心,但我也在炼蛊,所以他也借了蛊虫的联系,一点一点的侵入我的梦境,神魂,身体,而最后一步,便是本命灵庙。” “他自是失败了,否则我不会在这里与你说话,而是成为了跪在它面前的巫人之一。” “呼……” “……你只需知道,这个世界有着无数诡异的力量,我们个人再强,碰上他们,也确实不堪一击,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在本命灵庙里,没有什么力量会强过我们。” 胡麻心里也是微喜,若不是心头正压着这么个事,仅是猴儿酒这个人情,便值得开心一场可想到了如今困扰自己的问题,却也心里一动,慢慢的引导话题: “人情怎么还是后面的事,现在我倒确实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他似乎是我们的精神力量投影,但又有着实质的存在,他不在我们的体内,也无法从神魂之中找到他的痕迹,但他又任由我们进出,甚至可以实现彼此的联系。” “……” 原本与猴儿酒聊这个问题,也只是因为猴儿酒曾经被“巫神”试图侵入,所以想找他寻些可参考的经验。 却不料猴儿酒居然真的有条不紊,一一说给了自己,倒让胡麻有些意外之喜了,另外就是,这本来是个挺复杂的问题啊,怎么被他说的这么简单? 边想边慢慢的说道:“那这神魂的锻炼……” “诊金?” “……” “如此神秘的东西,便在你睡梦之中,日日可见,你就没想过去了解它?” 胡麻心里莫名的闪过了一张嚣张的脸,本来还有一堆问题,但如今硬是被他说的有些问不出来了。 胡麻都无奈了:“这会子了,就不聊这个话题了吧?” 猴儿酒淡淡的道:“其实从我进入本命灵庙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开始研究这本命灵庙,我见过很多的蛊,与其他神秘的东西,甚至也研究过黑太岁。” “可以说,这甚至是一种超过了太岁血肉的神秘存在,之前我被巫神侵入,它的法力不是我个人能比,但我能够不被它入侵,甚至让它吃了一些亏,便是因为借了本命灵庙的力量。” 听他特意的过来问,胡麻倒也稍怔了一下,好奇的重复。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治好治不好,该交的钱得交,我虽然前世也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是医院还是去过的……” 猴儿酒这时候也慢慢的问了出来:“诊金是什么?” 猴儿酒慢慢道:“我在与巫神争斗的这段时日里,总结出了这个经验,对方再强大,只要在本命灵庙之中,也不是我的对手。” “自然也想控制我。” 猴儿酒似乎也认真想了一下,才慢慢的说着,听着不太乐意,但这事倒是答应了下来。 猴儿酒慢条斯理的道:“本命灵庙是很神奇的存在,这是我们转生者最根本的东西,老实说,也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我才一直怀疑这世界的真假……” “嘶……” “理科生是吧?” “你每推开一层府门,自然多一分的本事,本命灵庙也会生出相应的变化,莫说推开三层府门,便只是推开一层,两层,以转生者的优势而言便也没有什么东西藏得住了。” “它控制了阿爹,也控制了乌雅,以及我们所有的族人。” “但能不能尽快的把这东西找出来,便要看你个人的能耐了。” “……” 一说起了这种事,似乎猴儿酒也精神一振,声音里缺少了那种迷茫感,淡淡道:“巫神,就这么称呼吧,我知道他不是巫神,只是习惯了……” “……” “想来你也如此。” 胡麻心里倒是有些无语,有种扮了鬼脸给瞎子看的感觉,不过细想一下,也合理,这货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乌雅身上了,再加上这会子心情压抑,便先不吐槽了。 “危不危险我倒没想有想过,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会让我用不太想喜欢做的事情来还你的人情……” 胡麻笑了一声,道:“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我现在确实想不到需要伱帮我什么,况且要治好这姑娘,需要付什么代价还不清楚,只能先让你欠着我这个人情,但你有一点倒是可以放心。” 胡麻心里正想着什么,便也慢慢的回答道:“但是你也不是新手,想必听说过,咱们转生者之间,也有一种公认的货币,叫作人情。” 早先对这个疯子多少有些忌惮,但从刚刚猴儿酒忽然呼叫自己的时候,胡麻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或许这个疯狂的家伙,之前的经历,正好可以帮上自己啊! “当然是本命灵庙。” “只要本命灵庙还在,那么我们便不会受到这些邪祟的影响,这也是我可以与它斗了这么久,仍然没有受到它影响的原因。” “既是人情,总不好让你做什么太危险的事情。” “本命灵庙与神魂息息相关,神魂强大了,对本命灵庙的掌控也就强了,对方自然藏不住。” 但这个说法,却还是第一次。 “你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学了武力,却没动过脑子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我?” 胡麻豁地一惊,捕捉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忙道:“你法力若不如它,又是如何做到了这一点的?” “这家伙怎么像是在说我不针对谁,在座诸位都是垃圾的感觉?” “卧槽……” “……” “那么……” 胡麻听着,已是心里有些稍稍的激动,忙道:“然后呢?” 咱胡掌柜也是体面人,到哪都一群人客客气气,这可真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到脸上啊…… 猴儿酒淡淡说道:“就像是捉迷藏,对方藏在了你屋子里,你对屋子足够了解,便能找他出来,但暗室欺灯,若你对自身神魂都全无锻炼,全无了解,反而是他躲在暗中控制你了。” “……别误会,我并不只是说你,事实上之前那几位联系过我的转生者,也都是这个样子,热衷于在这世上寻求奇法异术,反而对自身异处不甚了解。” “……” 其实,仅是这一番指点,便足以还得这人情了,但是胡麻可不打算说出来。 谁让猴儿酒这家伙说起话来这么不讨人喜欢的?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12章 我是邪祟 “我才是邪祟啊……” 自打转生到了这个世界,胡麻已经听说过很多这种论调了,有时候自己心里都会暗暗的吐槽一句。 但直到如今,听猴儿酒这么简单的说了几句,才忽地发觉,自己,或者说转生者这个群体,居然真的会有种邪祟一般的诡异与不可捉摸…… 初时察觉了这神魂里的异状,确实有种惴惴不安,但得了猴儿酒的提醒,这种不安却也在渐渐变化,心里倒重新有底气以及清晰的思路,开始浮现了出来。 轻轻呼了口气,凝神看向了香案之后的本命神像。 但这本就是必经之路,只要这般走下去,便是有什么不谐,也早晚现于自己眼前。 小红棠听着呆了一呆,旋即面露喜色,用力点了点头,但点完头了,才发现胡麻背对着自己,看不见。 这些绝活,往往在准备入府阶段,便可以修炼,但要等到入府之后,七窍皆成,才能运转如意,所以也算是入了府之后,才会有的绝活。 这一块,便是胡麻也知道一些,都是从当初乞儿帮帮主季堂的神魂里面得来的,有白芒针眼,双眼凝聚,可化目为针,定在人的关节穴道,能让人动弹不动。 破败不堪的本命灵庙,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神魂,兴许可以藏下一些东西,别人的暗招,或者是手段,但如果,自己彻底将这庙修复好了呢? 神魂有异,固是听着惊悚,但自己本来便是异常的不是么? 论起对神魂的了解,大概刑魂门道的人,便是还没入府,都研究的比自己还深。 以前自己一刻也离不得血太岁,但如今,便是停了血太岁,也不会再死了。 “……” “猴儿酒说了入府便有推开府门之说,如今我入了府,便已经算是推开了一层府门,那么,第二道府门,第三道府门又该如何推开?” 头脑的异处便在于,神魂已可短暂离窍,回来仍是可如活人一般,不像普通人,离壳既死,神仙难救。 如此默默的想着,倒是开始了有了思路,自己先前过来,只是恶鬼附身,甚至神魂都留不住,靠了两只铁钩子,将神魂定在这身体上。 这破败的灵庙,已随着自己的修为提升,渐渐的有了那几分华彩,便破败的底色仍在。 但真正算是入了府之后的人才能接触的绝活,还是在头脑与神魂。 正想说话时,胡麻却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也想念婆婆了……” 这是当初胡麻哥哥刚死了三天缓过劲来,状态最不好的时候,婆婆亲口嘱咐的,小红棠一直都记着。 “那是否学到了守岁入府的相应法门,就可以渐渐的把神魂里面的东西给强行逼出来了?” 就如同一点点的将这整具身体控制在自己手里,如今已经成功了九成,只剩了些许神魂方面的隐秘。 他心里默默的想着:“若真如猴儿酒所言,推开了府门,神魂壮大,以本命神像照见,神魂里便是藏了些什么,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照见出来……” 若是这样算起来,那也确实没什么好看,只是看咱们两个,谁更邪乎也就是了…… 然后,也就在她小巴掌都准备扬了起来时,胡麻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的落在了自己脸上,道:“你准备干什么?” 而神魂一道,则更为复杂,人有三魂七魄,各有不同。 有擤气,可震荡人的魂魄。 那怕什么? …… 后来又靠血太岁温养,才渐渐的能留在这身体,就连打开本命灵庙,也是靠了吃过血太岁后,滋生出来的几分生机。 如今自己哪怕入了门,理论上神魂也经历了由死转生的过程,但仍然只是稍稍锻炼了一下,在真正对神魂的理解上,怕是连个门也没有进,当然,这本身也是守岁人门道的特点决定的。 无论是七窍炼法,还是全身达到了活死人境界之后,相对照的其他一些修炼的法门,都要学。 而后来,自己成了守岁人,一点一点转死为生,整个身体,其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血肉重生,新陈更替,等于是在原来的死躯上,照了这个模子,重新做人。 如今的自己确实已经入了府,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了停下来休息一番的底气,身上压力倒是更重了些,也挺明确,既然入了府,当然还是要想办法去学到入府守岁的本事。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要见婆婆,自己便需要更多的底气,做好要与十姓打交道的准备,但面对那个层次,便是镇祟府,能给自己的安全感,都没那么充足。 小红棠看着胡麻的脸,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庞,另外一半隐藏在黑暗里,看着便让人有几分害怕,于是她试探着,一点一点,向了胡麻靠近了过来。 此时的外界,小红棠蹲在门边,不时的回头,看到了胡麻表情惊悚,肌肉微紧,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又像是在发狠。 有了这些本领,才有起码的跟那些大人物们对话的底气。 好像,这会子到了? 婆婆是最相信自己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常有愧意,但是,明明自己的身上疑点这么多,明明转生者是这世间最大的邪祟,婆婆又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自己? 从乞儿帮帮主季堂那里,自己得到了入府的法门,以及两道修炼七窍的绝活,但是,对于入府之后怎么修行,却是一概不知啊…… 这世界上的人,都怕转生者,而胡家,则是曾经镇压了转生者的存在,本该是最了解转生者的,但为何对自己如此的宽容? 经过了这样一番梳理,倒是渐渐生出了见到婆婆的渴望,实在是这具身体上,有着太多让人疑虑,且搞不明白的迷团了啊…… 到了这一步,便已经有了许多相应的神通绝活来修炼。 一开始,是自己觉得心里有秘密,躲着婆婆,但事实上,自己那么大的变化,婆婆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她顿时想起了之前胡麻神魂半出壳时的恐怖模样,一时惊的胎毛炸起,忍不住伸出了小手,上面呵了口气,随时准备着,一见不妙,就要伸出大巴掌抽过去。 心里渐渐想着,心里也逐渐的清晰。 小红棠的手立刻藏到了身后,歪了脑袋,打量了胡麻一番:‘好像正常了?’ 她临走前,对自己的试探,真就因为自己那一句话,便忽然打消了? 甚至,连胡家的信物也是如此,婆婆放心的将它交给了自己,镇祟府里,那阴森诡异的力量,也是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自己,授予了自己打开镇祟府的权柄。 况且,自己本身的些许不安,就是来自于镇祟府,那么,如今惟一能相信的,其实是守岁人的本领,这是实实在在,自己炼了出来,也会留在自己身上的本领。 若不是因为这入府时的异状,他大概也会下意识的避免这些,不去想,但打开了思路,便愈想疑点愈是多了。 若非要形容,那便是,之前的自己,是死人身子,靠了血太岁的力量缝合,神魂才能在这身体里,扮作活人的样子生活,但如今,自己总算是彻底的变成了活人了。 难不成,自己再去拜个师去? 只是这个目的倒是明确,但这本事哪里找去? 登阶层次的绝活,都被人宝贝的不行,非有师承不得入门道,而入府之后的功法绝活,怕是当成秘不示人的法门了。 确实该搞明白了。 至于现在…… 若说一开始,这身体属于前身的,那现在呢? 不是了,完全不是了。 这身体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靠了自己的意志修行,重新滋生的,等于是一具重塑的身体,与自己的神魂完契合,才能走到入府的这一步。 他长长吁了口气,心神一动,便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自己与猴儿酒这种正常的转生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都是直接便拥有本命灵庙,但自己这个却是破旧的,如同自己一点一点的在将这本命灵庙给唤醒,修缮起来。 胡麻倒是没有与小红棠多说,而是看着有些疲惫的模样,慢慢起了身,来到了窗前,看着月光下静谧的血食矿,慢慢的道:“小红棠,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有些想念婆婆了?” 自己已经完成了由死到活的过程,成为了活人。 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就有了惦记胡家信物的资格,但愈是如此,愈是要快些解决,起码是搞明白这神魂异状的问题才行啊…… ps荐书《重生后我真不是坏人》 简介:陆宣前世被青梅养鱼当舔狗,转头青梅就坐上了奔驰的档把! 努力奋斗半生,也比不上别人有个好爹! 重回十八岁,成为版本强者,他只有一个念头:创业搞钱,实现财富自由! 努力个der,直接弯道超车! 小朋友还在拼爹是吧? 你聪明的女友已经开口叫爸爸了! (字数算着呢,荐书不收费)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13章 调拨钱粮 夜里将思路梳理清晰,胡麻便也按下了心底的一切不安与忐忑,面上并无任何特殊表现,仍只是耐心的处理着这矿上的事情。 庄二昌已经被人带走,他的两个徒弟也死在了乌颂的尸养蜂下,那群作乱的巫人更是死了一个干净,这个血食矿,倒是顺利的被他接手下来了。 但接了过来只是开始,总得安置妥当才行。 首先需要处理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让周大同他们,带了几个机灵又熟悉周围地势的割肉工匠,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瞧瞧那阴将军是否有作乱或是出没的痕迹。 实在是那阴将军非同小可,虽然没有成形,但也是极为邪乎的事物,一旦在外面作起乱来,那死的人可不是一個两个了,他是从矿上跑出去的,当然也得提防着他再跑回来。 当然,虽然让人去打探,也千叮咛万嘱咐,只是留心一下,可千万不能动手。 为了稳妥,让周大同带了一小队人,又让周梁带了一小队,赵柱可千万不能放出去,别人学本事,都是越学越机灵,但赵柱大概是跟着胡麻他们太久,有事不需要自己动脑子,越来越愣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现在每天不用下矿,还管着饭,每天算着工钱,哪怕一时没全数拿到手,心里也有个盼头不是? 至于矿上挖出来的秤砣? 忙忙的带人来到了谷外,却又穿过了之前布满了蛊虫的那位林子,才在外面空地上,看到了一队车马,为首的马上,坐了两人,一个身穿锦衣,打扮富贵,不是早先的老守岁又是谁? 胡麻拿到了贴子,细看了一番,却一时没想过来,这什么乡翁不乡翁的,来自己这矿上却是做什么? 反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忙起身,大喜道:“快请快请!” 别说今年,怕是明年,后年,再养上个几年,都肥不起来,而若真是这样,胡麻他们都没有必要守在这里,直接收拾东西,回自家庄子呆着便是。 他来这矿上,银两自是带了一些,但是不够呀! “柳县乡翁孙通携子拜门?” 他一共带了二百两在身上,又哪能够? 青面獠牙,形如恶鬼,那本事,看起来还不小呢…… “这么看着,光是这矿上的工匠,甚至还不够,实在不行……” 如今他心里更为关注的,倒是这矿上的第三件大事,那就是,这座血食矿,如今底子怎么样,明年收成如何? 边想边笑着迎上:“老先生既然来了,直接入谷便是,整这么客气却是做什么?” 再渐渐的,有人往蓑衣搭在了上面,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更多东西放上。 毕竟红灯娘娘心善,肯定舍不得跟手下人抢这点东西,这矿上明年割出来的,可都是咱自己的呀…… 于是到了许诺给这群割肉工匠算钱的时候,胡麻发现自己好像抠不出来…… 守岁就守岁,他若说是铁桥孙三爷,自己就明白过来了,但他非说什么乡翁,胡麻差点没联系到一块去。 第二件,便是要安抚好如今还滞留在了这矿上的割肉工匠们。 给这些矿工发工钱,往往便是白食青食一部分,再如数算些银两,若是矿上粮食多,便是将粮食给他们一部分也可以抵数的。 “小掌柜,我们家祖师爷还是靠谱的……” 老算盘在经过了一番仔细的测算之后,才悄悄找到了胡麻,低声道:“我来之前,就问过他老人家,连算了几卦,都说我这趟过来要发财,现在看看,还是自家祖师爷心疼咱!” “老七,叫叔!” 矿上没油水了! 老算盘接着信都惊了:“这该死的老徐学坏了啊,他没做香主之前,不是这样的!” 胡麻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也暗自算着:“明年开春,把二爷他们也请到这边来?” “?” 毕竟他还欠了自己几千斤的血食呢,让他干这点活,利息都算不上。 这血食矿表现上被汲取精气,瞧着枯萎,可在这枯萎表象之下,却又有着崩溃的巫神,法力精华,皆被太岁汲取的因果。 那可是多少巫人,虔诚叩拜,供养出来的厉害存在,比得上一个村寨的老火塘子所蕴含的底子与份量。 但偏偏如今这矿上各种血食都已成了渣子,不能作数,而之前被巫人封矿,粮食也已许久不曾进来,胡麻要发,便只有这身上的银两了。 因为会里不要,又因为这玩意儿比较沉重,难以挪动,就放在了那里,好在这东西占地倒不多,一开始大家都对它有些惊悚,远远避开,后来见无甚异状,也就放轻松了。 “高手过招啊……” 七四.二零七.二四二.三一 然后笔锋一转,说起了现在会里担子重,兄弟们都过的艰难,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用,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但没必要,一来明年开春,还是得需要这些矿工,二来寨子里二爷等人,便是割肉工匠出身,活的实在不易,就他们这点工钱,自己抠抠牙缝,也就出来了,没必要这么小气。 “……” 那边马上的铁桥孙三爷见胡麻亲自迎了出来,说话也客气,顿时一脸喜色,笑道:“胡管事客气了,老夫这回可是正经拜会,哪敢缺了礼数?” 但是之前庄二昌把这些人留了下来,如今便该胡麻接手,该算钱算钱,该送走送走,当然,硬说起来,胡麻也可以脸一甩,直接不认这个旧账。 正斟酌思虑之间,这一日,谷外却是忽然有贴子递了进来,说是来了一队人马,客客气气的,请求入谷拜会。 ……另外这矿上挖出来一个秤砣,问问娘娘要不要,带回去当个盆景。 心里顿觉欢喜,要说入了府的守岁,这不就正好有一个? 而且之前胡麻可是仔仔细细看到了,这老爷子身上,就有着入府守岁的本事呢! 如此先紧巴巴的过着日子,每天催着老算盘去找钱粮,一天两天的过去,矿上的事倒渐渐消停了,巫人作乱带来的影响已经渐渐消除,那些工匠们也都挺安稳的。 胡麻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情理之中,只能感慨着摇摇头,反而替谷里的兄弟们找吃食这事,就交给老算盘了,总不能真让矿上的人饿着。 他信心满满,安抚了这些割肉工匠们,保证很快钱粮就会发放下来,没准还能给你们些额外的赏钱呢,倒把这些老实工匠们,一个个哄的开心。 论起对血食矿的了解,他不如老算盘,但事情的原委,却是清楚得狠。 如今已经过了割肉算账的月份,照理说这些工匠,早就该回村寨里务农去了。 这么一个老火塘子,几乎全成了肥,供养了太岁老爷。 但实际上,仔细探查之后,他们却也不由得心惊,感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还有这?” “这个矿啊,表面血肉枯竭,实则精华暗藏,血气充盈,我看,明年开了春,咱们要发财了!” 而红灯会里也很快回了信,徐香主亲自回的,他赏了小红棠一大块青食,又让她带了红纸封着的一百两银子过来,信里说的也极其热切,又是安抚兄弟,又是保证记他们一笔功劳。 咱们已经到了矿上准备接手过来了,但这矿被庄二昌坑了,冒的险,担的事,都是为咱红灯娘娘担的,现在庄二昌跑了,割肉工匠的钱咱不听着,人家以后怎么看咱们娘娘? 另外,从矿上跑出去的那个怪物,咱们要是不派人手,出去搜捕,抓回来,伤了人怎么办? 人手紧巴,担子又重,咱会里没点贴补怎么行? 多了不要,速调一千两银子,十斤血太岁,二百斤青太岁,白太岁也调个千把斤的过来,肥猪肥羊不计…… 阴将军逃走之后,不说那些已经割了出来的太岁血肉,这矿上那些浮在表面的矿脉,也都出现了血肉枯萎的痕迹,若是仅从这表面来看,这处血食矿,可以说是废掉了。 说着,便与旁边马上,一位身穿锦衣玉袍,通体富贵,长身玉立的白面年轻人一起下了马,那年轻人也看着三十许上下了,孙老先生笑道:“这是我家的老七。” 连想了几个策略,比如从转生者手里想办法,看拿什么东西来换取,或是从红灯会里想办法,看红灯娘娘的面子是不是足够大之类的,感觉行得通,却也并不甚稳妥。 同样也在这些俗事都消停了之后,胡麻的注意力,便还是放在了自己入府之后的守岁绝活,应该从何处寻来的目的上。 胡麻也表现的很惊讶,但心里却是早就有了数。 ……称砣不要,会里多得是。 …… 杂物一多倒又显得,这石砣一点也不起眼了。 这事跟老算盘一说,他倒是信心满满,摆了摆手说自己搞定,先是毫蘸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急信,让小红棠送去了朱门镇子,信里说的那是相当实在: 这几十位割肉工匠,每人的工钱,都要算到二十两,将近七八百银子了。 那年轻人下了马,立刻拱手作揖:“胡叔有礼……” 胡麻都懵着了:“啥玩意儿?这人看着年龄可是比自己还大不少呢……” (本章完) 第414章 柳县大财主(三更) “叫你声叔是应该的。” 看着胡麻表情似乎有些错愕,旁边的孙老爷子却笑着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咱们哥俩平辈论交,他见了你,不叫叔又叫什么?” “你这一身好本事,也就不要充晚辈了,如果今天我拿了架子,大你一辈,将来见了你家师傅,可怎么叙这长幼?”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了:“这倒算得挺明白啊……” 虽然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大的人叫叔,总感觉怪怪的,但人家这么有诚意,那也就这么着吧! 胡麻知道这孙老爷子是过来做什么的,便忙请了对方进谷,孙老爷子带来了四五辆马车,其中三辆空着,另外两辆,上面拖着的,则是各样礼品,便让礼品往里走,其他空车等着。 来到了谷前,却不忙着进谷,胡麻先带了他们,向旁边一转,远远的就看到了坡上的几具棺木,正是之前那些一钱教的人,都好端端的收敛在这里。 孙老爷子叹了一声,旁边他的儿子,便忙带了人上来上香,然后开棺,验明正身确定无误之后,便在棺前烧起纸钱。 “胡管事厚道啊……” 孙老先生此来,自是为了将之前留落在山谷里的两位徒弟,并一钱教的三位教众尸骸运回去。 早先他走的时候,得顾着活人,因此只是带走了一钱教法王与庄二昌,但这些死了的人,尸骨好歹也得寻回,交还给人家的亲人,也好入土为安,时时祭拜。 本来心里也担心着来到了这里,看到曝尸荒野,或是已经被烧了,却没想到,都用棺木好好收敛了起来,旁边甚至还有烧纸烧香的痕迹,却是一下子有些动容了起来。 自家的人折在这里,人家却是好好收殓,不说以德报怨,也是大人情了。 “都是跑江湖,混口饭吃的,折了性命,也是运道不济,甭管早先是什么怨仇,总归死者为大,况且,他们也是折在巫人手里不是么?” 胡麻客客气气的道:“所以,一开始就收敛了起来,没让他们受苦,只等着老先生来接了。” “江湖人江湖命,胡管事这话说的好啊,老夫倒是汗颜了,早知道这矿上有你这么一位,老夫怎么也不能过来趟这趟浑水的……” 孙老先生居然长长的向了胡麻一揖,这才命人将林子外的几辆马车唤了进来,将这些棺木放在车上,准备运回去。 “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胡麻笑道:“老先生不忙着走,既是来了,怎么也要用些酒水。” 说着便请他入谷,这位孙老先生倒是一点也不拒绝,甚是高兴的跟了胡麻进来,只是在入谷之前,先看到了牌楼上的红灯笼,却也忙的站下,道:“礼数可是不能缺的。” 说着自己便恭恭敬敬的作揖,还叫了他那儿子过来,命他跪下来,向红灯娘娘磕几个头。 入谷之后便先上了茶水,然后命人造饭,不多时,便起了四桌席面,却是胡麻与孙老先生一桌,老算盘作陪,周大同、梁、柱,陪了孙老先生的儿子与跟他们过来的大管事一桌。 其他仆人则是与割肉工匠里面新近挑选出来的几个懂眼色,会说话的老工匠一桌,谷里尽有酒菜疏果都摆上来了。 孙老先生不动声色的看了席面上一眼,再次举起杯来致歉:“早先老夫唐突,冒犯了咱红灯娘娘的威严,还望胡管事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诶?”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这事明明说开了,他怎么还要再提?’ 旁边的老算盘却是咳了一声,伸筷子在碟子上敲了一下,苦笑道:“席面是寒酸了点,但老先生可别怪咱们矿上怠慢呀……” “说来还是与令徒有关,早先巫人封矿,外面的粮食物用皆进不来,差点没米下锅,就这两天的,还是拿了现银,巴巴的跑去旁边的寨子里,才置办来了这点子口粮呢……” “另外,也不知老哥听了没有,矿上之前跑出去了个尸妖,我们最近也在找着呢!” “……”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孙老先生之所以再次陪礼,是觉得这菜肴寒酸了些,他倒不是嘴馋,只以为矿上故意给他整治了这么一桌,上眼药呢! 但能猜摸到他的想法,也需要很深道行的,老算盘却是比自己在行。 “都怪庄二昌那畜牲办事不争气啊……” 果然,孙老爷子一听,原来是这矿上真的短缺了东西,倒不是故意置办得这么寒酸,心里反倒松快了起来。 先是低低一叹,道:“这行子被我带了回去,受伤颇重,我也是把他送到明州草心堂里求医去了,不然非得把他揪到矿上来磕头认错不可。” “关于那尸妖的事,其实我前几天就听说了,实不相瞒,我打算出些银子,着人在这山里找找,毕竟是庄二昌惹出来的麻烦,出事的还是我徒孙,可不能让咱矿上凭担风险。” “……” “无妨。” 明白了过来的胡麻,也是心里暗赞了老算盘一声,接过了话茬:“只是这尸妖的事情,总要给老先生有个交待才是。” “说真的,若不是这东西出在矿上,而且咱们上面那红灯娘娘……” 说着往外面牌楼上的红灯笼一指,压低了声音,道:“……小心眼,盯得紧。” “上次老先生一来,这矿脉里的东西,该看也就让老先生看看,如今那矿脉里的东西跑了,也本来也是想着跟老先生说上一声,免得生出了什么误会!” “……” “哎呀呀……” 孙老先生听着这话,胡子都跟着抖,两只手直接端起了酒杯,道:“胡管事说的哪里话来?” “各为其主,天经地义,况且,本来就是误会一件,莫说是老夫,就连一钱教的法王,回去了也只说是那群巫人的不是,咱们跟你们矿上,都是吃了亏的呀!” “倒全凭了矿上人本事大,红灯娘娘法力高,才治住了那群巫人,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大祸来呢……” “……” 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按上次的做派,其实是自己这边的人大败亏输。 在江湖上大家讲人情,但终究是看拳头,人家矿上的人拳头大,事后说起来又这么给面子,那是顾全了自己的名声啊…… 当然,对于胡麻而言,若是一句话能消了这恩怨,却也是求之不得,反正阴将军已经跑了,连带着咱矿上都受了“大损失”,无顾再与一钱教结了怨,这多亏得慌? “说开就好,说开就好……” 老算盘在旁边敲着边鼓,举起杯来,笑道:“咱们矿上食粮不够,但酒却是不打折的,老先生既然来了,那可得多喝上几杯再回去。” “好说,好说!” 一时众人皆心花怒放,这孙老先生,也是喝尽了这一杯,才忽然一拍桌子,道:“老七,还不滚进来?” 外面老实巴交被周大同他们灌酒的孙家七小子,忙一抹嘴,跑了进来向胡叔,算盘大爷行礼,然后笑着道:“爹,俺又做了啥不对的事,又惹了您老人家骂人?” “啥不对的事?” 孙老先生瞪了他一眼,道:“这是骂你没眼色。” “没看到伱胡叔矿上,缺了粮食,论起来还是你庄师兄办得好事,留了这么个烂摊子,你既知道了,还不快去安置安置?” “……” “诶?”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这老先生,难道还有渠道,能解决了这矿上的短缺? 如此倒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啊,忙举杯谢过了孙老先生,只是继续饮酒,却不料这孙家老七,不到盏茶功夫便回来了,禀告:“已安排妥当了。” “我谴小使鬼递了信,咱家商号恰有一支骡马队在左近,车上有精粮一百担,猪羊二十口,我让他们先紧着送到这边矿上来,两日之内,便能赶到这里,想来也够胡叔矿上支应些日子了。” “……” “啥玩意儿?” 见着这孙家老七一脸诚恳,孙老先生也是浑不当回事点头的样子,胡麻却是直接吃了一惊。 这么多的东西,何止是支应,吃上三五个月都够了。 这孙家就让小使鬼说一声,便过来了? “唉,不算什么。” 孙老爷子面上看着不当回事,但见儿子办事漂亮心里也高兴,却摆着手道:“咱们身上有了本事的人,谁把这点子东西放在心上?” “我老头子就是个习武的,但生了几个儿子,却不争气,能学我这本身的不多,赚银子做买卖倒是应手,如今仗了江湖朋友的抬爱,也养了几支骡马队,买了几亩田,修了几个仓。” “胡管事也别客气,以后你这矿上,但有所需钱粮,让他跑腿办了就是,也正好让他多到矿上来跑跑,跟你学学东西。” “……” 说着,还忽然压低了声音,笑道:“不光这钱粮,若有盐铁符甲所需,你递上个话儿,咱也短缺不了。” “咱们衮州柳县至石县一带的盐铁生意,也在我手里呢……” “……” “啊这……” 冷不丁听到这个话,胡麻是真的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位孙老爷子不只是入府守岁,门道里的高人,还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地方豪强呢? (本章完) 第415章 食气之法 “看走眼了啊……” 胡麻可没有小瞧这位孙老先生,甚至多少有些刻意结交的意思,但原本在心里,也只当对方是位入府守岁,一介江湖武夫。 但如今瞧着人家这办事的气魄,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呢? 家里养着这么多支商队,小使鬼送个口信,便能将这么多的粮食送到矿上来,甚至这一张口,还能把盐铁符甲这等严禁江湖人染指的东西调过来,这是什么存在? 朝廷向来对盐铁器甲防范极严,哪怕如今这是乱世,一般人也碰不起这个,能够掺和一脚的,说是财源滚滚,家财万贯,怕是都少了。 心里一下子就对这孙老爷子高看了几眼,面上并不显露,也不推辞,只是笑着道:“老哥如此客气,我们矿上可是快没饭吃了,我也就不跟你推来推去了呀?” 就连旁边的老算盘,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本是点一下这老爷子,看能不能找他们要点赔偿,现在一瞧…… ……何止赔偿,简直是下金蛋的公鸡啊! 孙老爷子这么一听,也顿时心下大喜:对方这一声老哥唤了出来,这交情不就有了? 待到酒过三巡,大家兴致都高了起来,便也笑着道:“我们家二爷之前便说过,跟老师不如走江湖,我身上这点子本事,委实不值一提,也就是老哥伱看我年轻,夸我几句罢了。” “不知你可曾听过,这世间有这样一群奇人,游走四方,身怀异术,逍遥无拘,专为人指点迷津,他们不在意门道,也不属于官府或什么帮派,而自称为……” 胡麻暗暗点头,入府之后,首先要学的便是这七窍的本领,这是每位守岁必经之路。 “其实我来了这矿上,本来也要拜会周围的高人,只是刚一过来,便遇上了这档子事,又无高人引荐,却是耽误了。” 孙老先生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当年,我志得意满,还以为自己不差了,直到六十岁上,吃了一个大亏,才明白过来。” “……” “但你当时,抄了把刀便冲了上去,一路上连使几道绝活,硬是破了他的蛊法,近了他的身,这可真让老夫看着都满心欢喜,给咱们这守岁门道里的人长了脸,也给老夫出了口恶气!” “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但有一说一,那巫人却也与寻常见的不同,一身蛊术厉害的狠,老夫若真朝了他去,也不敢保证不会阴沟里面翻了船。” 孙老爷子听了他这话,又顿时更加的高兴,连声道:“这算什么,我来为胡老弟引荐便是,咱们这西岭道上,好朋友可多得是。” “但老先生怎么如此过谦,我瞧你这本事,可不止于此呐?” 那自己可要提防着点,身上一堆事呢,若与那些不肯安生的混在一块,不定惹来多少麻烦。 “胡管事,我虚长你几岁,便叫你一声老弟,委实说,我看你年龄不大,但你这一身本事,却当真让老夫佩服。” 如今,便试探着话题开始往这里引了。 “……” “但我入了府,师傅便再无可教我,走了,我也自觉意满,仗了门里传下的一门地听之术,唤灵之法,贪起了富贵,置起了良田。” “借了江湖朋友抬爱,只顾着贩盐采铁,赚了不少银钱,糊里糊涂,大把的好时光也就这么耽误掉了,本事是没什么大长进,崽儿倒下了五六個。” 见胡麻年纪轻轻的守岁人,居然不骄狂,孙老爷子也更是欣赏,笑道:“过谦了胡老弟才多大,那巫人可比你大了不少,这等本事,已是罕见的高明了。” 他的徒子徒孙,还在活跃着? “豁?” “……” “哪呀……” “……” “……” 但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次要的,只是陪了聊着而已,最关键的,却还是了解到真正入府守岁要学的本领。 说着,便打开了话匣子,与胡麻聊起了把式,异术,这也是守岁人饮酒绕不开的话题,胡麻当然尽力陪了孙老爷子聊着。 “唉……” 孙老爷子叹道:“老夫正是得了他的指点,才茅塞顿开,意识到守岁人能避因果,但也容易因小失大,看似自己躲了麻烦,实则却被天下大势所抛,成为了这乡野弃子啊!” 心里已是极为惊讶,便故意道:“这位高人可是厉害呀,竟传了老哥这身本事,不知是何方奇人?” “如今正是乱世凶世,人若浮萍,刀兵无眼,咱们都是一门,互相照应,同气连枝,也好于这乱世安身,若是不甘寂寞的,投身乱世,做一番事业,还能荫蒙儿孙哩……” 胡麻冷不丁听着了这三个字,都有些懵着了。 “于是虔心求法,得高人传授了入府守岁人的食气之法,修成法身,如今已经六十有七,总算是推开了第二道府门,但这第三道府门,却还远得狠呢……” 一四三.四二.一六八.二零九 孙老先生的“地听”“唤灵”,便皆是七窍层面的本事,自是有用,但还不能算得上是真正入府境界的本事,如今听他说的心动,但却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倒是老算盘,也在一边端了酒杯听着,忽然道:“你们守岁人的本事,当真厉害,听闻地听之术,可辨几十里内细微动静,唤灵之法,能召来十里之内游秽阴灵,端得厉害。” 这位老哥豪气万丈,但来了第一番话提便提到了官家不许的盐铁符甲,如今又说出了什么做一番事业,人老心不老啊,感觉一心想着造反? “唉……” 孙老先生叹了一声,道:“可不就是说?若不是后来有了一番奇缘,怕也不会有如今的进境。” 胡麻也忽然打起了精神,道:“难道老先生就是入了不食牛之后,才得了他们传授这入府守岁的食气法门?” 孙老先生听了,却是连连摆手,道:“要不怎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没想到,这孙老先生听了他的询问,却是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这位指点我的高人,大有来历!” 问出了这话时,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实在是在江湖上,直接打听这等辛秘,多少有些唐突,便如,有人若问自己这入府之法哪里来的,自己若不是万不得己,便不会随便告诉外人。 “竟有这等高人?” “我这一刀,能要了他的命,但他临死反扑也必然不会让我好过,最终还是放走了他,说到底还是功力不深,若老爷子出手,便不同了。” 关键是,听他这说法,他这身绝活,也不是师傅传授,而是高人指点? 说着倒是有些感慨,叹道:“我老头子,是个有缘法的,家中长辈故交,收了我做徒弟,教了我这一身守岁人的本事,想当年,四十岁时入了府,也是风光的。” 胡麻与老算盘都有些好奇,忙道:“这话怎么讲?” ‘确实近身了,然后被人下了十三道蛊在身上……’ “老夫之前也是自命不凡的,但到了咱红灯会里,见了老弟,才知道后生可畏,我这点东西,还差得远呢!” 胡麻心里倒是微怔,怎么又聊到了这一番事业上? 微微一顿,才低声说了出来:“……不食牛!” 虽是掩饰,但这话却也与真相差不离,还不动声色的捧了这孙老爷子一句。 而且这七窍的异处其实是从开始准备入府,吞吐阴气,便有了的,所以七窍的本领,倒是往往在没正式入府前就开始学了。 心里快速盘算着,面上却是笑着道:“那赶情好,正要多拜会高人,得些指点,只是我年轻,不懂事,若这道上见的都是老先生一般的高人,怕也露了怯。” 如今他虽然才刚刚入府,但他却从乞儿帮季堂那里,得到了不少守岁门道的见识与经验,说起来自然也头头是道,并不会在这位老牌守岁人的面前,露了自己见识的短处。 “早先在谷里,我那几个徒弟被那使蛊蜂的巫人给坏了性命,你当老夫不着急呢?” “地听之术,唤灵之法?” 胡麻心里暗想着,也苦笑道:“实不相瞒,当时我也是想杀了那巫人的,只是不成想,被他也暗中下了几道蛊在身上,我刀子已经在手里,但砍下去却是不敢了。” 笑呵呵的喝了这一杯,也赞叹道:“咱们门道里的,这点子金银铜臭算得什么,怎么能让人高看一眼?那得靠这一身的本事!” “也在那时,幸得一位高人指点,才意识到乱世不容人,这点子本事,赚来富贵容易,想守住富贵,那还远得狠。”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入府守岁后面的本事,便是食气之法? 不食牛? 这特么不是当初那个大闹上京,把皇帝扒了皮的大贤良师留下来的道统吗? “食气?法身?” “呵呵,管事说话中听,但老夫这身本事,可真的不值一提。” 孙老先生摆了摆手,道:“不食牛的奇人,不怕扬名,也从来不挟恩自重,更不图人好处,甚至不重师徒名份,他们只要觉得你有缘,便愿意指点……” 胡麻这回是真惊着了:“还有这等事?” (本章完) 第416章 不食牛高人 刚刚听到了不食牛这个名字时,胡麻还控制着情绪,但听到了后面的话,却实在绷不住了。 不挟恩自重,也不交换条件,甚至不看重这师徒名份,顺眼了就教? 这他娘的是什么大善人? 这世道,一身本事最重要,当初自己入这守岁门道,都不知废了多少功夫,冒了不小的险,这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终于得传了真本事,入了守岁的门道。 如今可是入了府,而这入府之后的修行之法,那得是什么价值,若拿银子去砸,又得砸多少,才能换来这点子真东西? 无法算! 甚至有可能,便是这一方血食矿都拿了出来,也不一定能够打动得了人,自己也是因为知道这难处,才一直忧心,刻意的交好这位孙老爷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机会。 孰料,居然还有人免费送的? 一时之间,这颗心都怦怦直跳,低声道:“老哥,听你说起了这等奇人,不瞒你说,我也心向往之,不知老哥你是否方便引荐一下?” 深深吁了口气,倒也不由暗叹际遇之妙,早先遇着了这孙老爷子,还差点交手,斗上一场一转眼,倒又有了好友不仅解了矿上的饥慌,还意外从他身上寻见了求法的机会。 孙老先生忙摆了摆手,道:“这位高人,性情豁达,但又脾气古怪,老弟你想让我引荐,老夫义不容辞,但我也只能过去问上一嘴,对方若想见你,自然就见了,如若不然……” 得了孙老先生这许诺,胡麻心里也定了几分,面上却不好表现的太过急迫,当即殷勤陪酒,反而换了话题,只是与孙老先生谈些门道里的事情。 “三个哥哥里,大哥小时候被仇家害了,学不得本事,二哥倒是学了,但爹爹总嫌他笨,如今还没炼完五脏……” 普通人都知道,手里有家伙,就是比没家伙的占便宜,守岁人这门道里,也同样遵守这原则。 而最重要的,则还是“食气”之法。 虽然迫切,但却是这时候,倒越是要放松心情,于是胡麻便也静下心来,只是认真揣摩从乞儿帮季堂那里得来的几手绝活。 但细想来,这也是有一个原因的: 胡麻顿时叹惜:“唉……” 一個是七窍绝活,这是入府守岁的底子,也是入了府之后的根基所在。 孙老先生看出了胡麻的心动,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若说不食牛的高人,倒有一位师姐,便在此间不远。” 再一个,便是这手里的兵器,要求也越来越高了。 这孙家老七略红了脸,道:“这事我爹一提起来就生气,我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不必说,我爹不让她们学守岁,怕练的五大三粗,将来不好嫁人。” 孙老爷子也是大喜,忙笑道:“既能想到这,那老夫觉得定然没有问题。” 想来是孙家老爷子发家之后,才有的他,虽然孙家出身草莽,但他倒是一身富贵气,平时说话办事,礼数周到,但瞧着还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傲气。 胡麻心里吐槽,却也分明动了心,笑道:“那……” 但其实,这是负灵门道里的一个法子,只不过,只是寻求干娘庇佑,倒是不会真个像红香弟子一样玩命。 孙家老七道:“所以我爹没有办法,只好请了高人,带我认了一位干娘,遇着事了,便去向干娘磕头,也算是能得一点庇佑。” “……” “……” 这场饮宴,直到夜幕将临,孙老爷子才拒绝了胡麻留宿的邀请,醉熏熏的,带上了那些棺材去了,胡麻一直送到了谷外林子口才回来。 “脾气古怪和性情豁然,怎么要放到一起说?” “不是打造,而是想让你修一把刀。” 毕竟,与那些不食牛的人接触,也不一定没有危险,手里多点本事,真遇着麻烦事了也多几分把握。 如此耽搁了一天,胡麻这边还在准备着,谷里倒是又来了人,正是之前孙老爷子安排过来的骡马队,给谷里送粮食来了。 暗想了一会,才慢慢梳理:“但这大良贤师留下来的不食牛门徒,不会全都是转生者吧?” 孙家老七脸更红了,小声道:“我还没点完炉子,就破身了……” 各门本事,都不同的门道,但在初期,其实分不了那么清楚,这认干娘来保命的事,胡麻也有,二爷带着自己认过一个,如今每年回寨子,都要给干娘烧香。 乃是“枷”咒里的一道符,其实用处不大,但如果只是遇着游秽野鬼,扔了出去,也能将对方束缚在那里片刻,有机会逃命。 “既是求个安稳,这道符你带在身上。”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孙老爷子这么好的脾气,为啥动不动就骂儿子,别说骂了,这不打死就是好的。 孙老爷子听了,倒是微微一怔,苦笑道:“指点老夫的这位高人,我已快十年没有见过他了呀……” 负灵本身也是一个大门道,红香弟子这种走极端的,其实只是一个分支。 不过有点意外的却是,竟是那孙老爷子家的老七亲自带人送过来的,这孙家的小子,处事周到,温和宽厚,难怪孙老爷最疼他,办事很是周到。 ‘诶?你这大喘气的……’ 六一.二二三.一五四.七一 “……” 若是小心经营,恐怕自己也很快就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入府守岁人了。 至于不让他打开看,那是因为胡麻这手字写的不好,怕丢脸。 不得不说,这老牌守岁,肚子里的东西是多,再加上他也不提防胡麻,但有所问,便尽数讲了出来。 胡麻笑了笑,便取出了锯齿刀,拔出了一半,横着放在了桌子上。 “多谢胡叔……” 与孙老爷子聊了一番,他也明白了,对于入府守岁人来说,这一身本事,大抵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好家伙……” “认了干娘?” 向来都是肚子里没有东西的,占那些有东西之人的便宜,这位孙老先生料定了胡麻的师傅周二爷是高人,便不觉得对方会贪自己这点子东西,既然说到了那随口便讲了出来。 胡麻听着,倒是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伱走的,算是负灵门道呀?” “不过,多余的且不说,但既然能搭上了这条线,过去走一遭却是有必要的,若能求着了法,自是最好,哪怕求不到法门,也能通过这些人,了解些之前的事!” 这却算是入府之后的不传之秘,也是胡麻要学这一身本事的重点了,锻炼神魂,便与此类法门有关,只是如今胡麻还一窍不通,顺不顺利,也得看这位孙老先生问的结果如何。 胡麻听着,便拿出了一道叠好的符递给了他,笑道:“遇着邪祟,丢出去。只是记得,这符不可打开来看,若是打开来了,便没用了。” “衮州柳县一带,几十家打铁铺子,倒有一多半是我们家的,其中专做江湖人生意的也有三家。”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却自笑道:“懂得,那便代表无缘。” 带人来了谷里便卸粮卸酒,牛羊牲口,牵进圈里去养着。 “所以,爹爹本来把希望都寄托到我身上了……” “能将这入府的绝活到处传人,听着倒像转生者的风格……” “那倒不是。” 等他交接完了东西,进来拜见时,胡麻便笑了问他道:“你叫昌明是不是?也学了守岁门道?” 当然,他因为刚刚入府,没来得及去找什么厉害宝贝,只是寻了一柄刀来。 孙家老七接过了这符,便也不看,就收进了袖子里。 胡麻听着好奇,笑道:“那你呢?” 孙家老七也只红着脸,道:“我爹说了,我这都不算是入了门道的,如今也只是学着打点生意。” 但别的也没有什么好给他的,于是便给了这道符,这是平时用来练习镇岁书上的本事时,自己胡乱写下来的。 如果他知道胡麻如今其实是个标准的野路子,那倒不一定会这么痛快了。 况且,守岁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岁人,能扛能造,也能打,普通人眼里的凶物,却是他们眼里的宝贝,所以很多守岁人,入了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件宝贝。 孙家老七道:“不知胡叔,想打造的什么兵器?” 而他说出来的这些守岁人入府之后的讲究,经验,哪怕不是真正的法,却也让胡麻所获非小,倒是心里对这老先生甚为敬重。 人家一口一个胡叔叫着,这次送来的粮食又不肯算钱,自己怎能没点表示? “引荐?” 当初的乞儿帮季堂,也是如此。 孙家老七面露迟疑之色,拿起了刀来,拔掉了另一半的鞘,望着这豁牙露齿的刀身,轻轻的屈指敲了一下,锯齿刀发出了嗡的一声钝响,屋里便忽地空气仿佛都冰冷了几分。 他脸色一变,身子剧颤,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417章 锻造凶刀 “刀只拔一半,就是怕吓着你啊,实在孩子……” 胡麻看着孙家老七害怕的样子,倒是忍住了好笑,这把锯齿刀,自打从周大同手里借了过来,用的时间倒不算久,也只是一两年而已,但是经得事多。 中间人砍了不少,妖祟也剁过,甚至连除青衣恶鬼,除乞儿帮季堂,斩五煞神这等大事也都跟着。 刀上人命有了几十条,邪异气质自然也不少,再是寻常物件,如今也不再寻常了。 一开始自己只是用了之后,再还给大同,但后来大同却不肯留着了,因为这刀放在了他身边,夜里总是做噩梦,还冷不丁会发出一些响声,把他吓得不轻,坚决不肯再往回要了。 而且胡麻用顺了手,对这刀也有了感情,但不得不说,自入了府,再继续用着也确实差了点子劲,用着太轻了,使不出劲。 况且这刀气质养出来了,但毕竟只是凡铁铸造,材质差了些,若与高人交手,任你这刀再凶,再邪,也被人一下子揉成了废铁,要吃大亏。 胡麻笑了笑,道:“自家里的,使顺手了。” “这刀可是好物件,已经有了凶气了,但是,这刀虽然凶,却是一柄凡刀,用的铁也是凡铁,若是重新回炉,怕是毁了这把好胚子,在我瞧来,便得不偿失了……” 既是要找顺手家伙,又不想一下子把这刀弃了,那重新锻造一下却是有必要的,因此便只是看着这孙家老七,倒要衡量一下,这份活适不适合交到他的手上。 “好家伙,我爹果是没有看走眼,一开始还只见他年轻,不太相信他本事这么大。” 那道阴影就地一转,却是变成了一个穿着戏服,涂脂抹粉的女子模样,咿咿呀呀的道:“胡老爷在上,奴家是奉了咱家孙老爷之命,过来送信的……” “……” “?” 如今这刀便是如此,上面一个个的豁口,分明便是砍骨头砍出来的,而且是活人骨头,才有这等韧性,能砍成这般形状,而且身上颇多污秽,那不是不清洗,是清洗擦拭都洗不干净的。 “你倒是不用担心,我自有数。” 胡麻笑道:“但能不能接下这個活,还是要看伱家,你若是做不了主,先回去问问你父亲也可以,若是能接这个活,便给我一个准信。” 而那黑色骨头,则是远超他的想象,竟是心惊肉跳了,这两个锻在一处,又会怎样? 两边正斗鸡似的瞧着,一见不妙,便要掐到一块,胡麻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忙出来了,定盯看去,道:“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当时却是一阵阴风,忽地从谷外冲了进来,连红灯笼都吹得来回晃动,然后一抹粉影,直入矿上的大堂而来。 胡麻却是笑了笑,伸手拿过了刀,往鞘里一插,“夺”的一声,然后道:“没事了,说吧!” “我……” 等他努力的爬起来时,都用袖子遮住了脸,不敢看这骨头,只是心里发慌,道:“胡叔,你的意思我倒懂了。” “老不死的说啦……” “如何?” 其实他心里倒也不以为然,这把锯齿刀,确实跟着自己,沾了不少血,也就早发现,它有了一点凶气,某些时候,甚至比红木剑还好用,但这点子凶气,也没到这么离谱程度。 试探着问了一句:“胡叔,你这刀是别处得来的,还是?” 保证了这块骨头不会有事,孙家老七才放下心来去了。 而这黑色骨头,是五煞神留下来的,当然有着惊人的煞气,可吓走堂上客。 但这手还没碰到,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耳中忽听得恶鬼嘶吼之声,一下子身体像被雷劈了一样,扑通摔在了地上。 “不是重新锻造,只是修上一修。” “倒是可以炼上百十斤的精铁,好好的伺候这位大爷,再将你这……你这凶物镶嵌进去,但是,这样一来,凶上加上凶,这等兵器,怕是一般人根本接不住啊……” 他只是轻轻放到了桌子上,但屋里的油灯,却忽地晃了一下,孙家老七本来只是想瞪大了眼睛,看仔细一些,甚至还有想伸手拿起来端详的意思。 心里想的清楚了,便起了身,用力点头道:“胡叔放心,这活咱接得下来,且去请我家重金养着的大师傅亲自来锻造,他可是专为门道里的人打造家伙的。” 知道这等凶刀,主人家随便说,没有问题,外人议论起来,却有可能招来灾祸,所以,要用红纸包起来,才能与胡麻讨论。 孙家老七本来还想说什么,却是转念一想:“我爹说了,让我亲近胡叔,没准以后还要靠他引荐进红灯会去,谋个庇护。” 孙家老七顿时更吃惊了。 说着,却是将自己袖子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黑色骨头,取了出来。 一九二.三.一二七.一五 如此在矿上呆了七八天时间,眼见得矿上有了银钱,各项事务也稳定下来了,对于自己入府之后的状态,也已适应的差不多,便也在这时,孙家老爷子的小使鬼,也派了过来。 如此安排着孙家老七留了下来,便见他夜里派了小使鬼出去,不知问了一些什么当天夜里,便让仆人去谷外找了几株槐木,削木作匣,外面淋了鸡血,又画上了一些古怪名目。 “这会子我若表现的没主意,难免让人笑话。” 凑到了自己面前,便觉得有种本能的危险感。 那女鬼咿咿呀呀的道:“三天之后,便是一钱教教主上善玄真妙姑寿诞,各方好友都要去祝寿的,想请着胡老爷一并往石马镇子去呢……” “铺子里的账目,我本就比我爹还熟悉,大不了赔进这百十斤精铁和那些物件,若是能打造出这种东西来,以后这年轻长辈,用着这柄刀,就想起了我,这交情便是不深,也深了。” 至于那块骨头,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胡麻接了过来,找了个坛子放了进去。 等这孙家老七端详了一会,胡麻才笑着向他问了一句。 光是那把刀,便已经有了几分凶气,属于他这样的普通人,看着都会心惊。 他虽然守岁的本事没学成,但打理这么多铺子,见识却是有几分的。 第二天起来,将锯齿刀用红纸一层层裹上,又放进了匣子里,然后,烧香上供,磕头祭拜了一番,这才正经八百的放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胡麻都愣着了,送信就送信,怎么上来就诉苦? 怎么着,瞧你这么委曲,我还得当你面打了咱家小红棠给你出气不成? 倒是觉得孙老爷子这使鬼与别个不同,便笑道:“委曲了你,呆会给你上柱香,你且说过来捎什么信?” “……” “不过,今天我可能走不了了得先谴小使鬼问问大师傅,请这刀回去的规矩与讲究,以免出了岔子。” 走前留了条子,约好了半个月后取刀,胡麻心里,倒是对这把即将改头换面的新家伙,有了一些期待了。 刀有凡刀凶刀,杀生多了,刀上便有凶气,门道里的人看来,便不是凡品。 孙家老七沉默了一下,先慢慢的放下了刀,从自己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了一道红纸,低声道:“胡叔,要不先把这位封起来,咱们再聊这个,不然我怕它听见了,有可能会……” 小红棠正在房梁上,抱着红木剑在那里玩呢,忽然感觉到阴气入谷拎起红木剑就冲了出去,顿时将那直冲了大堂来的影子吓得一溜烟倒退,直退回了谷里。 胡麻听着,心情也顿时畅快,笑道:“那你放心,回去禀告你家老爷,我定如时赶到。” 孙家老七苦笑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道:“胡叔,你是真想重新锻造?” 胡麻笑了笑,道:“锻造自是要锻造,但我还要这刀,另外锻好之后,还要加上这东西。” 再看这断茬,不像是岁月久远,倒像是新近用的,若有人可以一两年内便使出这么一把刀,那这人得成了啥了? 专门砍人杀堂客的? 而这样一柄刀,在这年轻小叔面前,居然如此老老实实,岂不是说明了这年纪轻轻小管事…… 胡麻笑道:“你到了我这矿上,难道还能缺了口饭吃?” 至于其他的,倒不着急,一边打点着矿上的事情,一边等着孙老爷子那边给自己信儿。 “随你,在这里住一晚便是。” “我虽不是门道里的人,也听我爹说过,刀凶妨主啊……” “终于到时候了?” 但这骨头里,已经没了意识,等闲也不会作乱,瞧着凶,其实安全,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尊重一下对方的行当。 “……” 而孙家老七看着眼前这把刀,也已是眉眼惊颤。 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说好的是要引荐那位不食牛的高人给我认识,如今却说这一钱教的教主寿诞,请我前去,难不成,这位教主,便是那不食牛教的高人? 这关系却又是怎么论的? (本章完) 第418章 失踪的阴将军 “马爷,您是继续在这里养着,还是跟我去镇子上逛一逛?” 到了这一天,胡麻一早收拾好了行头,在谷里逛了一逛,看了看躺在谷里的马爷。 马爷大眼睛转过来瞅了胡麻一眼,便又转了过去,都懒得搭理他。 “那你不去,我就牵着那头驴了。” 胡麻也没办法,这位马爷之前经历了在这山谷里几次险死还生的事情,心情很不好,许是挫败感太严重了。 明明是那么危险的一次,满谷里都是随时有可能要了人小命的危险,偏偏自己这么大一块,硬是一点没碰上,这简直比人创业三十年一事无成的打击还要厉害。 由得它在谷里歇着,胡麻去牲口棚里牵了驴。 关键是与自己现在接触的那些来看,这话竟好像也没毛病。 “你年纪轻轻的,跟他们打交道,万一被忽悠的跟着闹事,那不连累了咱安份守己的红灯会?” 胡麻都有些无语,但毕竟不了解他们两個之间的恩怨,便也只骑了自己的驴走。 矿上跑出来了这么个东西,也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周大同,周梁,都带了队到血食矿附近搜巡过,后来孙老爷子那边,据说也安排了人手,进山里找过几趟。 胡麻好奇道:“什么事?” 胡麻都惊讶了:“这是怎么着?” 老算盘道:“钱粮的事情,我老人家都解决了,矿上的大部分割肉工,也发了工钱回去种田了,如今这矿上太岁血肉都还枯萎着,就是想贪,也没啥油水。” 走了几里路之后,胡麻又忍不住好奇了,道:“马都跟出来了,你怎么又要在后面走着,还舍不得骑不成么?” 微微摇头,道:“啧,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马爷顿时转头,眼神不善的瞪了胡麻一眼,胡麻只好摆了摆手,道:“不问了。” 当然,对孙老爷子那边,却没说是“阴将军”,只说是跑出去了一具妖尸,他们矿上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要让其他人都小心着。 “……” “……除了那个爱使叉子的!” 但是跟了胡麻出来的老算盘,却似乎对这些山里的人家很感兴趣,每看见一个村子,都要停下来,左观右瞧,有时候还得往村子里去一趟,看看鸡舍,瞧瞧猪圈啥的。 老算盘几次犹豫,眼神暗示胡麻把驴让出来,胡麻也只作看不见。 “……” 老算盘没好气的道:“小门小户的没点眼力劲儿,我老人家是救她们命哩,倒以为我是进村里来偷鸡的……” “……” 说着自己声音里都带了些疑惑:“这玩意儿的天性,倒与僵尸差不多,受本能驱使,吃人饮血,按理说躲不了这么严实。” “……” 可找了这么久,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渐渐的,大家也都松懈下来了,甚至都把这个事情淡忘了。 老算盘皱了皱眉头,道:“此前问过了,那庄二昌的大徒弟姓曹,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如今活得好好的,还不知道她儿子死了的事。” “那行吧……” “况且寻冤亲血债的习性是由僵尸自己血脉形成的,但这行子还不一样,是被太岁血肉里的邪气影响了,这邪气压过了他本身的血脉本能,倒不一定会害亲人。” “……” “若他在矿脉里得了道行,那出来便是阴将军,虽然邪性,但也是个正物,但既然没有成形,那便有可能朝了妖物变了。” “……” 说着便等了这老算盘去牲口棚里牵匹马出来,孰料,自己刚刚都没使唤动的马爷,一见老算盘出来了,居然也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大眼睛深深的看着老算盘,一副要跟着的模样。 早先见一直寻不着,而且自己如今心里事也多,胡麻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听了老算盘提醒,才微微皱眉,道:“僵尸旱魃,有寻冤亲血债的习性。” 老算盘顿时有点尴尬:“上次答应了它一点事,还没办妥呢……” 听他说的仔细,胡麻都心里一惊:“若成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很厉害?” 老算盘嘿嘿笑了两声,道:“不过这事也悬着,它之前是一直在矿脉里,是受了太岁血肉供养,才能短时间里变成这么种邪门的样子。” “这玩意儿是庄二昌的大徒弟所化,会不会被吸引过去,害他家人了?” “没有。” “那回头还是要多关注着些。” 听他这么说着,胡麻也跟着糊涂了,笑道:“那照你这么一说,这事倒是邪乎起来了?” “能有啥事?” 四五.七六.一六九.一七六 胡麻暗想着,大概这世道真要乱起来了。 “如今跑出来了,再想变就难了,得不着太岁血肉供养,那就得吃人饮血,但这不是吃一个两个就行的,怕是浮尸成河都不为过那个动静更大,没道理察觉不到的。” “与太岁老爷有关的,哪有不邪乎的?” 这段时间它是一点事没有,只是悠哉悠哉的躲在了马厩里欣赏着那几匹母马,眼神猥琐,眼见得身子都肥了一圈,若是再不牵出去溜溜,怕是明年这矿上,就要多几头骡子了。 胡麻看着,都无语了,道:“你担心那阴将军会跑到村子里来害人?” “人死成精,也会变得旱桩子,找出来烧掉就好了,但可不是所有旱桩子都这么好对付,身子上生了毛,却也越来越厉害,妖尸恶尸不化骨,那就成了灾了。” 带了它出来,正要出谷去,便忽见老算盘也换上了一身皱巴巴的新衣裳,手里拎着烟袋杆头上还戴了一顶黑狐皮帽,也跟着出来了。 “嘿嘿,赤地千里,活物不存……” “……” 老算盘听了胡麻的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低声道:“那阴将军没有成形,但本性还是在的,刚跑出来时,多凶狂?而且它跑出来了但也应该跑不了多远,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胡麻也点了点头,道:“不过,再要找,也得多安排些人手,只靠了你这么四下里寻摸,咱怕是天黑,也到不了石马镇子了。” “之前不是组织了人手出来找过,却是一点动静也没寻着?” 这一路走了大半天的功夫,行程都在山里,遍目可及,都是连绵的山头,偶尔看到一两处谷间溪边的村寨,也都只是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想是躲避外面灾乱搬进来的,倒也无甚稀奇。 ‘这真他娘的是贼不走空啊……’ 胡麻便笑道:“你不在矿上守着,跟着我干什么去?万一出了点子事,好歹这矿上能有个说话的人呢!” 反正只是慢悠悠走着,想来老算盘老当益壮,跟得上。 “再有什么大小不严的,你那几个师弟,我瞧着也蛮机灵的……” 老算盘黑着脸,紧跑慢跑,喘着粗气道:“不还是因为上次答应它的事没办,心里不高兴呢?我现在骑上去,它能把我丢下来……”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继续赶路,二人一马一驴,哒哒哒的顺了山路远去,只剩了身后的苍茫深山,阴林穿林,树冠起伏,隐隐约约,便仿佛某种神秘事物的呼吸声音。 老算盘理直气壮,又道:“你这次别想扔下我,我得跟着你看看去,这段时间里,那一钱教的底细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在这西岭一带闹得厉害着呢。” “我去了帮着你把把关,省得伱江湖经验少,被人骗进了教里,脱不得身。” 冷不丁被个抱了娃的农妇看见,吓得拿了擀面杖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村子里跑进偷鸡贼来了。 “那是你解决的?” 那带了这匹马,还不如不带呢…… 胡麻听着都离奇了:“那是人家孙家的老七给送过来的呀……” 老算盘摆着手:“我只是看看这几个村子里有没有那行子出现的痕迹,现在倒是妥了,赶紧去孙老爷子那里吃席去。” “你们都心大,万事不理,我老人家可是辛苦着呢,四下里看看,就是要防着它会有这么一变。” 一边骂着,一边把袖子里藏的鸡蛋揣进了怀里。 二人一驴一马,这才晃晃悠悠出了谷,胡麻偏坐在了驴背上,顺了山里的小路走着,马爷就跟在一边,老算盘则是背了自己的小包袱,跟在了马爷屁股后头。 胡麻没有跟着他进去,只在村子外面等着,见他又灰头土脸的被一条狗追出了村子,便笑了道:“你这是在寻什么东西?” “不还是那个阴将军?” “……” “让人心里不踏实也就在这。” 老算盘也拍了拍手,望着这山野林间,长叹道:“反正如今瞧着,确实是寻摸不见了,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东西比咱们想的还脆,一跑出来,就化了,不知烂在了哪个角落。” “另外一种……” “可以了可以了……” “教众都不安份,一心想造反。” “若不是我当时挑起这个话口,他们家能给?” 林上乌鸦成群,时时盘旋飞舞,路边孤坟荒草,依依有淡淡影子若隐若现,直到他们这一行走得远了,才忽地从两边冲到了山路上来。 跪倒在地,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在他们走过的路上,贪婪的舔食。 (本章完) 第419章 一钱教教主 胡麻与老盘算加快了脚程,但也直到快黄昏时,才远远的瞧见,山林掩映之间,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楼阁建筑,骡马穿梭,竟是极其的热闹。 他们来到了这镇子旁边,就见到一座石盘上,立着一匹石雕的马,栩栩如生,这马被人用一圈碎石围了起来,两边能够看到有人烧香的痕迹,倒仿佛有人把这石马当神来祭拜。 “这里就是石马镇了。” 老算盘走了这大半天,早已蔫了,来到了镇子前,才打起了精神,向胡麻道:“这里本来也是一座大城,说起来还挺有来历的呢!” “据说之前这里闹瘟灾,周围百姓死伤惨重,是前朝一位将军辞官归乡,见得有瘟鬼作祟,祸害乡里,于是骑马仗剑,过来除鬼,斩了瘟鬼,但这位老将军却也死了。” “百姓感激老将军功德,将他葬在了村边,他的马心怀旧主,流连不去,一直守在墓边,竟是化作了一匹石马。” “如今岁月迁移,连老将军的墓都找不到了,但这石马却留了下来。” 孙老爷子道:“这事我说开了,送了她几斤血食补身体,就说是你送的,她哪有记仇的道理?” “不然伱以为我老头子,怎么好端端的便入了一钱教?” 如今在这繁华热闹,不知多少人走动的地方,准确的听出自己的脚步声,也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本领,那是贴地听声,军营里面传出来的本事。 “……” 说话间,便已经被孙老先生引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前,却是临了一条街,瞧着甚是热闹,孙老先生在前面带路,往上面去,便见三层都坐满了人。 据说往地上一趴,能听到几十里外的动静,且能判断大体人物,多少骑马,多少步行,又带了多少辎重,当然,胡麻也只是听孙老爷子这么一说,还没有机会亲眼看上一看。 “今天晚上,便可以替你引荐,但这席面上,可也不能被人小瞧了呀!” “远远的就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好家伙……” 他能理解红灯娘娘会的生存之道,但对这一钱教的做法却不甚明白。 胡麻都不由暗想着,这世界,官府已经够低调了。 胡麻道:“晓得。” 不过心里又默默琢磨着,这老爷子叮嘱自己在这宴上,不能被人小瞧了,指是什么? 难不成这席面上,居然还有考验不成? 老算盘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的小娘子,裙子比城里的还短,腿比城里的白。” “所以……”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这一钱教的教主,本身也是转生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呀…… 心里默默琢磨着,面上却也边跟了孙老爷子往里面走,边低声笑道:“那早先因为矿上的事,可与一钱教的法王,搞得并不愉快呀……” 胡麻先笑着应允下来,跟了孙老爷子往里面走,心里却也感叹着。 上次在矿上饮酒,便听孙老爷子说过了,这是他的一门绝活,名为“地听”之术,乃是炼活了七窍之后,又特意炼出来的。 两人顺了街道向前走,看着周围竟是热热闹闹,明明夜色将至,却没有收摊的意思,反而挑起了灯火做生意,看着竟是比外面的府城还要更有人气一些。 “……当然,一钱教声势颇壮,名气也好,教里供奉的几位,不一定比得上你们红灯娘娘,但也都是有求必应的。” 胡麻赞了一声,牵马来到了楼前,便向门口招揽生意的龟公笑问:“大茶壶,柳县孙翁可是在这里设宴?” 那龟公忙慌的迎了上来,先喝叱人接过了胡麻他们手里牵的牲口,牵到后面好好的喂上,然后便点头哈腰,领了他与老算盘往里面走。 “走吧,我老人家已经腹内空空了,那孙老先生,这会子该摆好了席面吧?” 到了楼上,便见临街的窗边,已经坐了一桌的人,远远的便都起身,笑着揖手。 当然,礼尚往上,他的一些事情,胡麻也没有乱打听。 “……这胭脂,用的都好,比城里的闻起来香呢!” 一番话说的胡麻都感动了:“老哥做事,实在太周全了……” “……” “胡老弟,你终于到了,这一桌子好朋友,只等你来了开席。” 走了一半,孙老爷子便迎了出来,笑道:“我远远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出来接你。” “好家伙,这真是一心要造反?” 孙老先生引了胡麻过来,笑着与众人道:“红灯会里的管事,小小年纪便管着一方血食矿,更让老夫看重的,则是咱们守岁门道里的行家,这一身的本事,可不比我能弱了。” 说着与胡麻和老算盘见了礼,又压低了声音,向胡麻道:“话我已经递到了,我也是得了师姐的点头,这才请你过来的。” 一四四.二零二.一一四.五六 “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这位便是我说的胡老弟。” 老算盘催促着,一边与胡麻进镇子,又一边道:“地方大了,高人也多,再加上这里本就是无人看顾,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一路上只见这里地方甚是宽敞,几排大屋子里,都是灯火通明,远远看见有人在里面吃喝,瞧着气质多为商贾之流,但也有不少,一身凶悍,尽显江湖豪客的本色。 胡麻看了他一眼,道:“怎生见得?” “猜出来了?” 听出了孙老爷子的话口,胡麻早就在孙老爷子的使鬼递了信儿之后,便有所猜测了,闻言便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这位不食牛的师姐,与一钱教也有关系?” 老算盘瞅了一眼,低声道:“曾经也是座古城呢,但如今却是成了匪窝了,那一钱教闹得声势颇大,周围府城的官府都给撵走了,粮仓也都抢空了。” 平时这也不管,那也不管,只是想着收点税,但硬是没人交的话,也通常不会闹太大动静,就这样,还得把这官府赶走,这简直像是不管别的怎样,先得占了这个造反名份似的。 他就这点好其实早就发现了胡麻身上也颇多秘密,而且这一身入府的守岁本领,完全不像是一位红灯会的小掌柜应该有的,但是他好奇归好奇,却不会胡乱的询问与打听。 倒是正好趁了这次机会了解了解。 “这里又不收税,又没王法,一来二去,可比外面热闹得多呢!” “……嚯,这位最厉害,这石马镇上的棺材,全是他手里的生意!” 老算盘也只交待一声便不多问了。 他只是边听着,边抬头看了一眼这镇子,轻声叹道:“这镇子虽是在山里,倒是热闹。” 而当他们来到了孙老爷子约定好了的四方客栈时,看着那门口的灯火,妖冶女子,绿帽的龟公,老算盘都惊着了。 孙老爷子笑了笑,道:“何止有关系,我说的这位师姐,其实就是咱一钱教的教主,上善至真玄妙仙姑。” 下面一层坐的,似是些跟班杂役,第二层坐着的,则是各路头目,老算盘摆了摆手,便坐在了这里,只让胡麻跟了他们上楼。 胡麻听着,虽觉有趣,也难辩真假,这类传闻,到处都有,哪怕这世界多了很多诡异力量,但以讹传讹的事情,却也是只多不少。 “说白了,咱信的不是他们,而是不食牛的高人,当年那位师兄指点了我,如今知道了一钱教背后便是不食牛,我又怎么不能帮着些?” 深深叹道:“这地里虽然无法无天,但真是好去处啊,甚至比城里还好。” “……” “不仅是一钱教的人,便是外面一些难以容身的凶悍匪徒或是做见不得光生意的人,也都喜欢跑到这里来,你虽然一身的本事,可也千万小心着。” “无妨。” 便下了驴,牵着向了镇子里面走去,外面的城里,进去都要被盘查,这里却不用。 虽然早有猜测,但胡麻听着,却也颇觉新鲜,不食牛的人,居然跑了过来做了一钱教的教主? 还是说,这一钱教,就是不食牛的人暗中攒了起来的? 类似于分公司? “如今,她只是怕这事传开,毁了她,也毁了那位莲花圣母的名声,只要咱们不提这茬,她又哪里会到处乱说?真搞得人尽皆知了,堂上客便不会饶了她这张嘴!” “……” “……” “但他们也怕着,担心官府会派人过来,因此在外面呆的时候倒是少,平时都在这山里活动,设法坛,修野庙,广收信众,而这里热闹了又引得各路商贾与周围百姓,也都过来做生意。” “以小见大,好参考!” “……” “嘿嘿……” “……” 胡麻听着,便也觉得三教九流,皆到场了,甚至不乏一些听着离谱的,尤其是那位乌姥姥的姑爷是什么鬼? 瞧着似乎元阳未破,但怎么面黄肌瘦的? (本章完) 第420章 圈层考验 “论起来,这倒算是个入府高人的集会了?” 胡麻细细瞧去,便能察觉,这些人气度非凡,神色脾睨,怕是手里都有真东西的。 孙老爷子这人,本身就重本事,爱拿架,能够让他请到了一桌上来坐着的,手里没有几把刷子,怕也不会值得他如此敬重,请到一桌上来。 不过这倒也让胡麻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小小石马镇上,倒是一下子凑齐了七八位入府层次的高人?但转念一想,却也不然,便是孙老爷子有这人脉,但想凑齐也不容易。 另外一个,便是这些人的身份了,胡麻只是略一听着,便已心里有数,在座的甚至都已经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江湖人是啥,便是吃江湖饭的,早先胡麻与地瓜烧合作,去见那米行的卢少爷时,便遇着了一批,要么擅长杀人,要么专替人平事,收银子卖力气,这是江湖人。 但这次桌上坐着的,却无一不是有身份有来历,最关键的是,手里的权势还不小,已经算是江湖豪客,跺跺脚,镇子都要抖三抖。 如此瞧来,这想必便是看了一钱教的脸面了。 这趟自己过来的名头,本就是因为一钱教教主寿诞快到了,而场间这些有身份有本事的高人,大概便是因此而来,然后又被孙老爷子请到了一处坐着。 而一钱教有本事请来这些人,却也当真说明了人家的底子非同凡响,怕是比自家的红灯会要强了不少,毕竟这些人,论起来,真能造反的。 不过,虽然知道这些人不俗,胡麻却也没怯了场,一一笑着见礼然后入座。 开什么玩笑,咱是守岁人,大家离了这么近坐下,该有有压力的应该是其他人才对。 “撤了果品,上菜上菜……” 孙老先生介绍了胡麻与其他人认识,都已坐了下来,才拍了拍手,示意外面的奴仆,正式开席。 早有准备好的,流水般的奇珍异味,一一的端上了桌来,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上次在矿上,孙老先生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刻薄他。 这老东西,吃的可真不赖啊,身为转生者,前世物资极丰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如今这些家伙吃的东西,还真没见过。 明明是在山里,一处龙蛇混杂的镇子,但居然摆出了这等珍羞席面来。 上了菜,便殷勤劝酒,彼此熟络。 胡麻刚来,又得了孙老先生提醒,知道这席上有考验,便也低调行事,但能感觉到,这席面上不时有好奇的目光过来打量,想是孙老爷子替自己吹嘘过了,这些人在判断斤两。 “据闻,胡管事是师承一位老阴山的隐世奇人?” 酒过二巡,胡麻对面,便有一位手里摇着白扇子,典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笑道:“想来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不然也调教不出胡管事这样出色的弟子。” “我虽然不是学了守岁人本事的,但对各路高人也是心生敬仰,若有机会,倒想请胡管事引荐一下,拜会高人。” “好说。” 胡麻放下了酒杯笑道:“只是我们家师傅低调得很,怕是到了跟前,你也认不出来。” 那白扇子闻言大笑:“这可是笑我有眼无珠了呀?” “但有一说一,守岁人的本事藏得深,胸有可敌千军之力,面上却是不险,若不是孙老先生引荐,便是胡管事坐在我面前,我也瞧不出来你的本事。” “若不嫌弃,还正想请胡管事露上一手漂亮的,让咱们开开眼界?” “……” 周围桌上众人闻言,反应各个不一。 孙老爷子,似乎是微皱眉头,知道会有考验,但没想到白扇子会说的这么直接。 其他人则都只是笑着看了过来,虽然刚刚都客气,但也都是身上有绝活的好汉,对于这么个小年轻忽地坐到了自己这一席,不说信不信孙老先生的话,多少有些审视的意味。 “我年龄小,也没学到什么本事,若要献丑,可是难倒了我。” 胡麻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一是早有准备,二是到了这种地方,大家素未平生,自己年龄又小,如何让人敬重? 便是红灯会里的这个身份,怕也不够,还是要让人敬自己这手本事才行。 所以这白扇子的话虽然刻薄些,倒不至于生气,但等到自己亮过了本事之后,他再这么说话,便是找茬了。 再者便是,自己不介意亮一手绝活,但自己是客,却不能第一个出手,若是懂礼数的,便该他先自己露上一手,抛砖引玉,才算是大家切磋。 你只说一句话,便让我亮东西,那是在耍猴儿玩呢! 白扇子见着胡麻颇有几分气度,也暗暗点头,目光一转,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划下个道儿来。 恰在这时,外面街上隐约起了一阵骚动,几声喧哗传来。 这镇子依山而建,窗户矮,而他们地势又高,却是恰好能够看到外面那条街上,围了一圈人在挣执,隐隐约约可见,是一群身上围着兽皮,带了兵器的凶人。 正手里揪了个穿着清凉的小娘子,朝脸上抽了几个嘴巴子,又向了旁边围作一团,只是不敢冲上来的龟公骂道:“都给爷爷站在那。” “都说了这石马镇上,没官府管,花了银子,就能睡娘们,咱们兄弟从山里出来,图的就是个自在,带足了银子,凭什么这娘们就不让咱们睡?” “……” 旁边有龟公,偷偷的要上前挥起棒子偷袭,却被他身后长了眼般,一脚踹了出去冷笑着:“这点子拳脚也想近爷们的身?我手里的人命比你娘睡过的男人都多,造反呐?” 见着这七八个人,身材高大,一身凶气,旁人倒都吓得默不作声。 “石马镇热闹,但也总是时不时的就有人闹事。” 那白扇子叹了一声,道:“这些人总是不懂,咱们这里是没有官府的闲人指手划脚,但却不代表没有规矩。” 一边说着,他忽然展开了手里的扇子,反手向了那个方向,轻轻的一扇。 这里距离那群人闹事的地方,起码也有十几丈,别说这小扇子,便是再大十倍,风也吹不过去。 却不料,他这一扇,用了巧劲,那扇出来的风居然不散掉,一口气刮到了十几丈外,吹在了那群闹事的人旁边,一根竹竿之上。 竟是把那竹竿吹得横了过来,恰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谁?是谁?” 这一身凶悍之人,被打的眼冒金星,还以为是人偷袭,立时拔出了刀来。 旁边的奴仆见状,却吓了一跳,连忙要退开。 这凶悍之人见左右找不着像是打了自己的人,心里怒气更盛,直接便将手里拎着的女子扯了过来,挥起刀来,便要剁了这女子的一条手臂泄愤,耍狠。 胡麻他们这桌子上,便只见那万马帮的大掌柜冷笑了一声,捏起了身前的一只筷子,轻轻对折。 喀嚓! 那挥起来的凶匪还未砍下,便忽地胳膊断了,也掉在了地上,就连弯曲的角度,也与那丢在了桌子上的筷子一般的模样。 “大哥,大哥……” 一群凶悍匪徒,怎么也知道出了事了,纷纷围了上来大叫还有人从腰间扯下了一个黑色的木头娃娃,有人拿出了一个竹筒,里面却是些童子尿混合了黑狗血,向了旁边泼洒着。 虽是做山里生意的,但分明也是懂些门道里的邪术,如今倒是知道中了招,一边泼洒着,一边往人群外闯。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这是遇着了什么人,胡麻斜对首,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似乎也觉得好玩,便伸手拿起了一只碗来,凑在嘴边低低念了几声,将这碗在面前一扣。 那群凶悍匪徒,顿时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再怎么走,也都只是在这方寸之打起了转。 其中有个身材瘦削的匪徒,已经明显看出了有问题,慌忙的收起了手里的黑色木头娃娃,连连的向了四方作揖:“我们兄弟自山里来,不懂规矩。” “惹着了哪位高人,还请恕罪,放我们离开……” “……” 边说着,边将身上的钱袋子都拿了下来,放在了身前的地上,然后后退了数步,只瑟瑟发抖的等着。 “现在才知道怕了,晚啦……” 但胡麻他们这桌上,却是一片笑声,另有一位看起来模样富态,像个贵人老爷的,嘿嘿一笑,伸手拿起了这桌子上的一盘炒豆,向了窗子外面,轻轻扬了出去。 隐约间,这一盘炒豆子,倒像是都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红裤子小孩一般,嘻嘻哈哈,手里拿着短兵短枪,向了那群恶匪杀去。 一群匪徒大吃一惊,拿出了家伙与这些小孩冲杀,但直杀得声嘶力竭,大汗淋漓,却也没触着这些小娃娃半点,反而自己胳膊腿抖的厉害。 “以李代桃,碗里乾坤,撒豆成兵……” 外面的凶悍匪徒愈是恐惧,惊慌,这边桌上借了几分酒意的众人,便愈是心情愈好,那白扇子哗的一下,展开了扇子,摇了几摇,笑道:“我们献丑,露这几手,抛砖引玉。” “如今,也该瞧瞧几位岁守门道里的爷们,让咱们开开眼界啦……” (本章完) 第421章 七窍绝活(一更) “这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胡麻迎着桌上诸人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也是轻轻的叹着。 相比起其他的各门道来,守岁人最缺的,便是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况且在座的几位,都是入了府的,一身本事,瞧着都有点匪夷所思,想入他们的法眼便更难了。 哪怕是勉强露上一手,若是使得不好,怕也仍然会显得脸上无光,教人轻视了。 也在心里正想着,只见旁边一个独眼的老爷子,却是那大善宝的老坛主,抬头看了胡麻一眼,忽地向旁边人笑道: “要几成熟?” “……” 旁人皆怔了一下,便见这位大善宝的老坛主,却将眼睛上的一只眼罩,向了旁边一挪,眼罩下面是一颗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向了那首领看去,身上气血蒸腾,竟是冒出了若隐若现的白烟。 这时候,外面那群匪徒,已是知道了厉害,纷纷的跪了下来磕头,已是知道遇着了厉害的人,一身戾气全无了,但也不知怎么的,那位首领磕了几个头,忽地又发起怒来: “跪什么跪?咱们兄弟在山里,人都吃了无数,到了这破镇子,却要受这鸟气?” “是谁在使妖法害人?找出来,剁了他!” “……” 说着,竟是怒不可遏,另一只手挥刀乱砍,但他出不了那只碗的范围,只是胡乱挥着刀发泄怒意而已。 渐渐的,竟是声嘶力竭,身上一层层热气都冒了出来,仿佛气力不支,竟是慢慢的趴倒了地上,身上的皮肤通红,像是被蒸过了一遍。 人已经死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已经熟了。 “好家伙,这也是一位守岁人?” 胡麻瞧着,也有些惊讶,这位大善宝的老坛主,用的不是什么奇门法术,而是实打实的守岁人的功夫。 胡麻看得出来,这是入府守岁七窍层次的绝活之一,双眼上的功夫,其中一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若是凝神望向一个人,便可以激发对方的气血。 便是被他盯着的人,会表现的越来越急躁,愤怒,难以遏制。 但这还是开始,再发功,便可使对方气血一直升温,升到了极处,这一身气血,皆已沸腾,会活活把自己从内而外的烫死。 有了他这本事,若与人交手,对方便会控制不住的越来越着急,对手一急便容易被他抓到破绽,即便没有破绽,与他交手的时间久了,气血沸腾,却也不可能撑得下去的。 “妙妙,无怪汤老哥有个鏊子的名号,有了这手本事,怕是无人能与汤老哥正面交手。” 那位白扇子,都赞叹了一番,然后转头向了胡麻看来,其他人便也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有的将桌上筷子收了起来,有的将扣在了桌子上的碗收了起来,皆面有期待。 “看样子也到了我亮亮本事的时候了啊……” 胡麻心里也暗想着,人家其他门道的人亮了绝活,就连守岁人里也有一个亮了的,自己也不能不露上一手了。 心里默默琢磨着,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凑到唇前,却又不急着饮。 也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那几个刚刚因为身边同伴诡异的死了,惶急惊怒的悍匪们,本以为逃不出来,如今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忽然急急忙忙,竟是向了他们这酒楼的方向跑了过来。 “鬼吹风?” 那白扇子耳朵微微一动,略有些诧异,他细微变化,极为灵敏,察觉到胡麻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人听不见,但远处的悍匪们,却是听到了。 这也是一手传音入密的绝活,极为精巧,但若只是这么一手,又似乎还不太够啊…… 正想着时,便见到那些悍匪冲到了酒楼前面,还未开口,胡麻便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盅,“夺”的一声响压过了鼻间一声轻哼。 下一刻,那群冲到了楼前的悍匪,便忽地一个个僵住了身体,仿佛施了定身咒一般,良久,良久,竟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栽倒,连口活气也没了。 “哎呀?” 突如其来的安静,使得周围也都跟着吃了一惊,纷纷向窗外瞧去,再回头时脸色已经有些说不出的惊讶。 “我就说我才入府不久,手里没真本事吧?” 胡麻苦笑着向了桌上众人道:“硬是要我献丑,这会可丢了脸呀……” “好家伙……” 桌上的众人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我们玩了这么半天,也才只弄死了一个,你说手里没真本事,哼一声弄死了四个? 但胡麻心里也是没有办法的,自己一共从季堂那里学来了三手绝活,都是入府之前,便开始练习,却直到入府,才算是成了。 鬼吹风,是一种类似于传音入密的绝活,近处人听不见,反而远处的人能听见,递暗号,说悄悄话尤其的好用,且功力深了,还能略微影响别人的心志。 另外一手,便是这手只学了一半的擤气了。 出其不意,能震散人的神魂,只是对于自身道行的消耗也着实不小,自己只是表现的轻松罢了。 至于凶不凶残…… ……那是季堂的锅啊,跟胡麻老爷可没关系。 乞儿帮季堂是走江湖干黑活的,不与人瞎讲究,一身绝活不为好看,只为好用。 “难怪孙老爷子如此夸你,高人门徒,果是底蕴非浅。” 一片沉默里面,倒是那白扇子笑道:“胡兄这身本领,不堕守岁威风,一扇府门之内,怕是要拔尖了。” “谬赞了。” 胡麻听着,便苦笑道:“不得真法,终只是池塘里耍威风,比起有真本事的,远远不如。” “诶?” 那白扇子好奇道:“你是有师承的,又怎么会缺了入府的法?” “这么说吧……” 胡麻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句解释,便叹了一声,道:“我家师傅,便是我们寨子里的二爷,他收了弟子无数,只有我一个姓胡,大部分姓周,少部姓李,再有一部分姓崔、姓赵。” “况且,我们这些徒弟跟了他老人家学习,别人都是日夜跟随,不知得了他多少指点……” “而我,唉,跟着他老人家的时候,可是比其他人十成里的一成都不够……” “……” 在座众人听着,齐齐的噢了一声,隐约间便已明白了。 只有那白扇子惊讶,道:“若只随意点拔你两句,便这么年轻入了府,那你……” “我入府与我家师傅的关系倒是不大,当然,他老人家一辈子是我师傅。” 胡麻叹了一声,道:“但说到我入府的事,倒是需要感谢一个人,他姓季,前几年,我有事去安州公干,遇着了这位姓季的高人。” “他与我一见如故,掏心掏肺,传了我入府之法,以及炼七窍的三手绝活,再加上我们红灯娘娘,对我颇多照顾,总算是稀里糊涂,入了府门。” “……” “原来如此,也是个学着学着,学不到本事的……” 席间众人见胡麻说的坦荡,也都微微感慨,倒有一半人,大起认同之意。 说白了,坐在这席上的几个守岁,倒多数与孙老爷子一般,入府之后,便消磨许久。 没办法,入府之后的本事不好学,除非去堂官手底下办事,但人家堂官也要挑人的,想到堂官手底下跑腿,那得是身家清白,或是本就出身世族,其他野路子,人家也看不进眼里。 “喝酒喝酒,胡管事年纪轻轻,大把时间,自有缘法,不怕这个。” 有人提议举杯,这场饮宴便又继续了下去,一时气氛高涨,等到外面顶着绿色小帽的龟公,引进来了几位胭粉女子后,气氛顿时更好。 在胡麻亮了绝活之后,其他人却是无形中热切了许多,他们刚刚本就是想看看,胡麻这小年轻是否有与众人共坐一席的资格,如今看了,那何止是有? 简直是有! 推杯换盏,大家都成了朋友,说起了风月与江湖逸事,直到夜半,才各自回去休息。 孙老爷子亲自送胡麻回去休息,路上却是特意落后了旁人几步,向胡麻道:“胡老弟这身本事厉害,你是我请了来的,老哥我脸上也有光。” 胡麻低声道:“那拜见教主的事?” 孙老爷子摆了摆手,道:“今天且在这里歇着,若有邀请,跟了去即可。” 胡麻点了点头,便暂且回了房间,耐心的等着。 好在孙家财大气粗,孙老爷子的管家不知他会带几个随从,便直接给他安排下了三个大屋子,倒是可以与老算盘一人一间,夜里有事,也互相不打扰。 当然,主要是不打扰老算盘,胡麻刚刚就瞅见,这老东西好像搂着两个脂粉回房间去了…… ……还特么两个? 回到了房内,喝了些茶水,心里想着,许是那位不食牛的高人,就在左近,便也趁了空子,入了本命灵庙。 但呼叫了几遍,却没有人答应,只好退了出来,耐心等着。 …… …… “一身绝活都凶戾阴损,不是正路子的传承,更不用担心与那周家的人有关系了,师姐可以放心,我这便带他过去……” 却不知,也正在这会,席上的白扇子,正面对着空气,低低的说了一些话,又侧耳倾听,然后缓缓点了头,转身看向了客店的方向,轻声道:“胡兄弟,可否请到客栈后面胡同一见?” 说完之后,扇子轻轻扇动,这句话儿便轻轻的穿过了夜空,径直飞到了胡麻的房内。 (本章完) 第422章 上善妙姑(二更) 出了房门来,胡麻左右看看,只见房前屋后,并无人影,也没见到有什么阴魂小鬼窥伺,但刚刚在房里,自己却是清楚的听到了有人在耳边说话,倒让人觉得有些奇妙了起来。 他整顿了一下衣袍,如约来到了客栈后面,便见得靠墙的黑影里,缓缓一道身影浮出了出来,满面堆笑,正是之前酒宴上见到的那位白扇子。 对方手里的扇子合拢,向了胡麻恭敬一揖,笑道:“胡管事,今天席上,多有得罪,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望你切莫见怪。” 胡麻也笑着还了礼,道:“不食牛的高人,难道还会担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咱们师姐倒是不拘这些小节,她已在等着你了。” 白扇子笑道:“不过我们这些跟着跑腿的,总是胆小一点,咱们一钱教树大招风,助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虽然不怕那些鬼域伎俩,但万一有人混了进来,扰了清静也不好。” “这倒是。” 胡麻笑着道:“那如今,可以带我去拜见教主了?” “请!” 白扇子便在前面带路,两人顺了这石马镇独有的弯曲小路,向前行去,虽然这石马镇上热闹,也没有宵禁。 但如今夜深,却还是少见行人,便是一些饭庄妓馆,还有驻足客店,这会子门口也不见了身影,只有一串一串的灯笼,挂在了门上,随了夜风,缓缓的飘摇着。 三转五绕,把人都要绕糊弄了,两人才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大宅院前。 从外面看,也不见有什么异样,门口更未点灯,只是两扇厚重大门,却只是半开着,那白扇子到了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胡麻便也轻轻颌首,不疑有他,缓缓的进了门中。 一眼看去,倒是只觉气氛古怪。 只见这前院里,居然来来回回,扯着一道道白布,纸幡,到处烧纸痕迹,便如灵堂一般。 但是院子里,又不见棺材,只在正中间,放了一口黑色的大缸,约一人高下。 那白扇子跟了进来,缓缓解释:“胡管事勿疑,这是咱们一钱教的传统,如今是乱世,凶世,官府隐匿不出,纵容恶徒,世家老爷高高在上,贫苦百姓垂死挣扎。” “每日里都不知有多少人贫饿而死,孤魂无依,无人供养发送,是以常设灵堂,安抚冤鬼。” “……” “可敬。” 胡麻看向了他身边的大缸,道:“这是?” “这是咱的祈福缸。” 白扇子笑了笑,道:“想要进咱的门,便要守咱一钱教的规矩。” “历来想入我一钱教的人不少,有门道里的也有穷苦百姓,有来求庇佑的,也有来解难的,但规矩却都一样,需将自己一半家产,放进缸里,换得咱们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在手,便是咱们一钱教的人,可以得到一钱教的庇佑,也能用这一枚铜钱,来求咱们解难。” 胡麻微怔,笑道:“那我也是如此?” 白扇子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胡麻便笑着摸了摸身上,道:“按咱们规矩来。” “只是……” 钱袋子掏了出来,在手上掂了掂,笑道:“如今我身上,也只有二十两。” 白扇子笑道:“不只算现银,屋舍田产,也要算的。” “那可是不巧。” 胡麻苦笑了一声,道:“我还真是身无长物,更无半点积蓄,便是会里赏赐的血食银钱,也都已花用的半点不剩,还拉了一身饥慌,实不相瞒,就这二十两,还算是向别人借的呢!” 心里倒是忽然一动:若只要一半家产,自己如今是负的,一钱教担不担那一半的债? “若是实情那便无妨。” 白扇子笑道:“咱们一钱教守得是规矩,看的是心诚,莫说是还有二十两,有那贫苦的,身上只有半颗窝头,掰一半扔进去,也作数的。” “……” “还有这规矩?” 胡麻倒是心里一动,笑道:“那若是有贼猾之人,专拿了窝头来换咱们教里的一枚铜板,又如何?” “咱们一钱教看得是心诚,信众图得是庇佑。” 白扇子笑道:“但若一开始便存了欺我之心,咱们这庇福钱拿到手里,便不一定是庇佑了,反而是灾秧也说不定。” “……” “有道理啊……” 胡麻点着头,便从钱袋子里,数出了十两银子,扔进了这大缸里去。 耳中只听得声声脆响,似乎缸里是空的,正看向了白扇子,看下一步怎么做,却忽然之间,从这缸里,冷不丁伸出了一只手来,这手看着颜色青绿,极为诡异。 粗肿的手指之间,居然捏着一枚黑黝黝的铜钱,慢慢的伸到了胡麻面前,太过突兀,倒是把人吓了一跳。 好在总有养气功夫,也未表现出惊讶,只是伸手,接过了这枚铜钱,在掌心里一观,便见似乎只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铜子,也看不出有啥异常,只是拖在手里,似乎比普通铜子重。 门道里面,用钱来做法宝的甚多,倒也不稀奇,一样钱可以炼出百样宝。 “请吧,师姐便在里面。” 白扇子见胡麻拿了铜钱,便也点了点头,来到了二道门前,轻轻的帮他推开了门。 但瞧这意思,他却是不打算再跟着进去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向他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心里倒是忽然有些震憾。 只见这二道门里,赫然生了一株极为高大的树木,树冠繁茂,遮住了几乎整个院子,无数枝条垂落下来,便如一张大伞一般。 更为奇异的是,这枝条上,却是系了一个又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有书卷,有小孩的鞋子,有木马、木牛、灯笼、墨斗,甚还有刀剑兵器,乃至印章等物。 密密麻麻,怕不是挂了几百个之多? 而在树下,靠了树干的地方,则正盘膝坐了一人,胡麻瞳都微微放大。 赫然见这人是个美艳道姑的模样,看着三十许年纪,眉目如画,气质超然,手里握着一个拂尘,正微闭了双眼,盘坐在树下,她本是生得极美,神色却又淡然冷漠,更显出众。 胡麻来到这世界已经不短,还从来没有见过道士,和尚,也没听说过有这类存在。 如今见了这道姑的打扮,心里居然有了些亲近之感。 低低的呼了口气,便走上前来,依着孙老先生之前告诉自己的,向了这道姑轻轻揖礼,同时口称: “师姐!” “……” “坐。” 那道姑睁开了眼睛,目光轻盈的看了胡麻一眼,示意他坐在了面前的蒲团上。 这一眼里,便似将胡麻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明州红灯会的胡管事,小小年纪,便深受信任,前来掌控着一处血食矿,更是入了府的守岁人,曾逐了我教莲花圣母……” “胡管事,这身本事,很是不凡呐?” “……” “啊?” 听她提到了当初被逐走的莲花圣母,胡麻忙道:“都是误会而已。” “误会倒不是误会。” 那道姑忽然笑了笑,道:“但双方本不是一路,既有争执,便是交手也不算什么。” “你没有毁了那老狐狸的道行,也没有伤我教法王的性命,便是仁厚之人了。” “只是,来拜我一钱教者,倒是不少,但要么便是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要么便是蒙了大难的江湖人物,胡管事想来两者都不是,既来拜我,想来就是为了这一身本事了。” “只是我看你年纪轻轻,便一身的本领,在这乱世之中,求活不难,又何必要冒险来此求法?” “……” 听着她轻柔言语,胡麻早先也都是打好了腹稿的,道:“只是为了学到更高明的本领。” “如今身在乱世,入府又能如何,得了红灯娘娘庇佑又能如何?” “总不及身上有了真本事,更让人心安呐!” “……” 那道姑听着,略略点头,忽然又道:“那么,你学到了更高明的本事之后呢?” “仍打算在你们红灯会里侍奉着红灯娘娘,替她割着血食以求安身?” “……” “嗯?” 胡麻听她话里有异,再看她的眼睛,竟隐约觉得有些模糊,似乎心里某些想法,有点不听使唤,便要脱口而出,却又忽的反应过来,心里骤起警惕之意。 差点着了道…… 这道姑的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将人心深处的话问出来似的,亏得自己曾借镇祟府煞气洗身,根子扎实,及时反应了过来,但如今又不能不答,心思电转,倒是立刻决定试她一试。 便故作仿佛控制不住似的,脱口而出:“那自是不能,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说完之后才微微惊讶,仿佛诧异于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似的。 眼中却只是看着这道姑,见她对这话有何反应。 殊料,这道姑却并未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只是略略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非常的满意,轻声道:“是个好男儿,那便请吧!” 说了,微微回身,看向了自己背靠的大树,轻声道:“此树为我教福德佑灵神千岁榆老爷,乃是我师兄从西昆仑亲手移来,不论你心间有何所求,都可以向其诚心祈祷。” “只不过,你那半数家产换来的这一枚铜钱,便要供在这里,若得了心中所求,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莫抱怨,一切只是缘份使然。” (本章完) 第423章 大威天公将军印(三更) “啥意儿?” 胡麻眼神都有些古怪,看了这大树一眼。 这枚铜钱,可是刚刚在外面,咱用了自己的一半身家,换来的。 这就要供在这里? 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有能求到心中所愿的可能,但也有求不到的可能? 至于什么西昆仑上移来的,心里却直接不太信了,你当时修仙呢,还西昆仑,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不说这树是王母娘娘亲手种下来的,上面会结蟠桃,吃一口长命百岁呢? “拜我教佑灵神,首先便是要心诚。” 那树下的道姑,却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迟疑,淡淡道:“若不心诚,心里存了诸般疑虑,那便是拜了,也无用。” “是。” 胡麻知道这是点自己呢,便深深呼了口气,起身来到了树前。 将那枚半数家产换来的铜钱,捧在手心里,默默向了这株神树拜了一拜。 心间只是想着,要入府岁守的法门,要厉害的守岁法门,默念了三遍,铜钱放在树下。 本来心里哪怕再劝着自己,其实也有些怀疑,但却不想,随着自己心里念叨了几遍,铜钱触地,竟忽地感觉,仿佛这树上,有什么东西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 与此同时,这株大树,忽地瑟瑟发抖,似乎有无形的风吹了过来,垂落的万千枝条,则跟了这风上下摇摆。 “哗!” 胡麻只听到了一极细微的动静,双手微沉,睁开了眼睛,却有些惊讶。 只见手里,赫然已经捧了一个黑绳缠绕起来的书卷,瞧着正是之前被挂在了树上的,竟随着自己的参拜,绳子便忽然脱落而这书卷,便也不偏不倚,恰好就这么落在了自己手里。 “难道……” 心里微觉惊讶,便要打开这书卷,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这里就是我要求的法?” “何必心急?” 却也就在这时,那位道姑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摆,淡淡道:“千岁榆老爷赏赐了缘法给你,那便是你的造化,这里面或许是你想求的,也或许不是你想求的,但也对你大有用处。” “是耶非耶,只看你缘法是否到了,如今又何必急着打开?且带了回去,慢慢参悟吧!” “……” “啊这,还不让看?” 胡麻顿时就更疑惑了,隐约想着,不会是骗子吧? 什么一切都是缘法注定,什么是不是伱求的都对你有好处的,这一言一行的,连说话的话术,怎么都听着好像跟骗子一样? 这道姑虽然对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没有反应,但她这行为,却真让自己觉得熟悉。 前世好像很多场景都听到过…… 但事已至此,又是在别人地盘上,却也不着急打开了,毕竟就算是假的,自己也不好就在这里跟人撕破脸,咱又不是那等抠门的,不就是一半家产嘛,大不了当买个教训了…… 于是缓缓吁了口气,心里的怀疑并不露出来,只是慢慢道:“是。” 说着,便带了这缠着的书卷,慢慢的起身,作势欲走,便见那道姑也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再无其他言语。 待到出了这门,便急着要找那白扇子,却不料,刚刚送了自己过来的白扇子,却也不在这院子里了,只剩了满院的白布纸幡,与那一口孤伶伶的黑色大缸。 他微微驻足,细听了一下,发现这白扇子确实不在院子里,就连那口大缸,也似乎空空荡荡,听不见半点动静。 心里着急回去看这法,便索性不等他了,书卷放进怀里,便向了院外走去。 经过了大缸时,略略一停,定睛看向了里面。 缸里却也只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团黑影,按理说以他如今的目力,应该可以看透这黑影,却偏偏里面却是什么东西都察觉不到,想着东西到手,便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摸一把的冲动。 出了院门之后,便一路疾行,很快找到了街道,又沿着回了客栈之中。 “当初孙老先生,好像是直接便被传授了入府的食气法门。” 坐回了屋里,点上了蜡烛,心里仍然在想着:“怎么轮到了我,却是如此的麻烦?” “而且,越想越像骗子啊……” “这一钱教的言语行径,无一不透着股子让人不放心的特点……” “……” 虽然心里念叨着,但也深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慢慢将这书卷拿了出来,解开了上面系着的黑色丝线。 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骗的准备,倒也心情平静,只是向了这书卷上面的封面看去,心里却是略略的一怔,只见上面赫然有毛笔签下的一道龙飞凤舞的大字: “大威天公将军法印。” “……” “诶?” 胡麻先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忙将书页翻了开来,一一的细看起来。 竟是愈看,脸色愈严肃,眼神都有些直了,渐渐的,眼底倒是有些疑惑了起来。 这书卷里,记载的,正是食气之法。 而且,胡麻毕竟入了府,对守岁人这门道极为了解,若是让他自己凭空想出来守岁人入府之后如何修行,他做不到,但若是看到了相应的法门,却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真假的…… ……这他娘的竟是真的? 这也正是他心惊的地方,这所谓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竟赫然真是守岁法门。 最关键的,瞧着居然还是极为高明,神秘的法门? “这……” 胡麻这回是真有点绷不住了:“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呀……” 这次哪怕自己受了再离谱的骗,都不会如此的吃惊,但如今却真是没有话说了。 骗子扮得像真的一样,合理。 但如今居然遇到了真的,却扮得如同骗子一般? 他怔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忙忙的烧香,招了小红棠回来,帮自己守着门。 一开始只当是假的都没想守门的事,如今却是顾不得了,心里只是急于验证,如饥似渴一般,看起了里面内容。 …… …… “走了?” 同样也在胡麻看起了这法门的时候,刚刚那株大树生长的院子里,道姑已经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起身回了旁边的屋子,然后将身上的道袍解了下来,搭在了一边。 内屋里,却也走出来了一人,正是刚刚那个白扇子,他笑着道:“教主,这小管事你瞧着如何?” “野心勃勃,正适合来办大事。” 那道姑笑了笑,道:“初时我也真的有点担心,只恐他是那些堂官身边的人。” “如今瞧着倒是不太像,若真是那些堂官身边的人,是断不会被我这迷魂法迷了的,可这小子不是,他一直偷眼瞧我,定是被我迷倒了,连我问他本心时,说出来的话都一股子张狂气焰。” “如此才正合咱们用呀……” 白扇子笑了一声,叹道:“咱们一钱教,已联合了大善宝,竹排帮,青骡子会等各路头脸人物,准备共襄义举,但若真想成事,只靠了咱们衮州这边还是不够的。” “若是能够借了这管事搭线,说动了明州的红灯娘娘会,与咱们相互照应,声势上便又更大了一倍了。” “当然,若想做成此事,总要吊着这小管事,让他对咱们服服贴贴的才行。” “……” 道姑却是笑了一声,道:“那还不简单?” “先把这法的上半卷给了他,又何愁他不牵肠挂肚的找咱们讨要下半卷?” “先收起来吧,这些东西,与咱师兄系上去的不是一路,师兄当年照拂我们,帮我们系上了那几样东西,是为镇教之物,但要成大事,咱们也得往上系上一些,好用来钓人。” “只是咱们系上去的,长久挂着,却有些对师兄不敬。” “……” “晓得。” 白扇子说着,便手指一勾,却见他尾指上,倒是系了一根黑色丝线。 轻轻一扯,窗户打开,外面那株大树上枝条上系着的一道道书卷,便飞一般的脱落,进了这屋里来,在桌子上一卷一卷的摆放整齐。 再看那树上,本来就没系许多,只在高处的枝条上,系了三五样事物。 “其他的我收起来,但这下半卷六江翻恶身,便放在师姐这里,他早晚会来……” 白扇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找了起来,上半卷已经被胡麻带走,下半卷便是钓着他的宝贝,目光倒是一扫,便找了出来,但正要收起,却忽然又是一怔,又找出了一卷来。 打开一看,赫然便是应该被胡麻带走了的六江翻恶身。 他心里一慌,忙忙的将桌上的书卷清点了一遍,顿时脸色难看,声音都颤了: “不对啊师姐……” “……” 那道姑转过身来,诧异道:“怎么不对?” “咱们……” 白扇子惊慌的将所有书卷都解了下来,脸若死灰:“咱们系上去的书卷,一卷未少……” “胡说什么,他明明带了一卷离开,我都瞧见了……” 道姑也诧异的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奔至门边,向了树上看去,眼珠儿向上一挑,脸色顿时煞白:“坏了,给错了,师兄系在树上的镇教之宝,不见了……” (本章完) 第424章 一定有诈 “不好不好,天底下没有白送的午餐,一定有诈。” 如今的胡麻,正在自己的客房之中,耐心的翻看着手里这卷法门,上面的蝇头小楷,一颗一颗跳进眼中,倒仿佛有着某种神秘而震憾的力量: “气为源本,术为末流。概为生人所造,阴人所受,概有怨、生、煞、邪、妖、死、病、瘟、咒、坏诸般气,散天山川而生妖祟,集人身而显为异法,皆一气而显。” “人身为实,魂为虚,食气炼身,渐呈妖异之态,反噬源本,吾则参食气补魂之法,参天地,拜河川,极妙,极赞!” “……” 仅是这字句入眼钻心,便仿佛在眼中打开了某个新的天地一般,似乎看到了一个极为嚣张,也极为聪明之人,当了自己的面前,连说带比划,极其细致的为自己演法,心里嘭嘭直跳。 原本参悟法门,需平心静气,这会子的胡麻,却着实平静不下来了,只是想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好歹也是转生者,二世为人,骗不了我。” “天下底哪有这么好的事,只花了十两银子,便换来了这么一道入府法门?” “……” 金银有价,血食有价,人命都能价,惟独这身本领无价,即便是有人说要白送给自己,也定然有隐藏的代价。 就像孙老爷子他认为自己是被人指点,凭白得了高人赐下机缘,但又焉知不是人家早就盯上了他这万贯家财,盐铁生意? 比起他拿出一半家产来换这法门,这个代价,反而更贵了。 拿一半家产出来,还剩一半家产。 但如今这法子,却是他直接被人鼓动要造反,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所以绝对不可能,这法门要么是假的,要么便有坑。 但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却是急急的将这法门翻了一遍,居然越看越是懵了,自己入府也已经有段时日,每天了解自身的状态,也在思索,究竟入府之后的本事怎么练。 愈想愈深,头脑里便也不知存了多少疑问,如今翻看了一下这法门,竟觉得书中所言,无一不中。 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这法是真的? 可是,这特么是哪里来的大善人啊…… 不是,一钱教就这么财大气粗,这般高明珍贵的法门,说一声传就传了? 才十两银子啊……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与那位教主对话,似乎也没有答应对方什么条件,理论上这法就是自己用了这身上一半的家产买来的,与一钱都两清了…… 那如果自己现在就把这法门一收,继续回红灯会默默的过自己小日子去,他一钱教又管得着自己什么? 越想越离谱,心里诸般疑问解不开,自打转生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头一回懵成这样,心里倒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只是着急着,便是商量,都不该找谁商量的是。 …… …… 同样也在这时,已经夜深,渐渐恢复了些许宁静的石马镇上,一队队信徒,正穿着白色蓑衣,两只手捧了铜钱,挑着白色的灯笼,缓缓走在街道中间,以作巡逻之事。 但却在这万簌俱静之下,冷不丁的,忽然有两道劲风,自街道另一端狂奔过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待到看清了那两道身影,他们都忙跪下磕头,只是心里迷茫,不知这两位是去哪里。 “那人是不是住在了前面的客店?” 疾行中的,正是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一前一后,倒像火烧了尾巴一般。 “就是那里,靠里面的天字号房间,最宽敞的那个……” 白扇子跟在了身后,只是暗暗叫苦:“但是师姐,咱找到了人,可怎么说呀?” “难道就说至尊法王给他的赏赐,拿错了?” “那客店里住的可都是孙通请来的贵客,大善宝,万马帮的人都在那里,若是一个小心闹大了,咱们的脸可也丢光了,如今正是要谋大事的时候,若是一下子漏了咱的底……” “……” “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奔在前面的师姐急促促的,又怕外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那法一定要讨回来!” “那是师兄亲手系在树上的啊,帮着咱们镇这一教气运的,师兄法力高深,当初就跟我说,我的道行浅,命数轻,来做这等大事,一不留神便要没了小命,再加上他疼……” “呸,他馋我身子,所以才巴巴的从师叔那里求来了大贤良师的遗物,说这是能压命数,能改气运的好东西……” “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舍得解下来过,怎么倒能便宜了外人?” “……都怪你你说你的把戏最精通来着!” “……” 白扇子也苦恼:“我的把戏定是没有问题,没准是那卷法系上去的时间太久,已经松动了,枝条一晃倒是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些且不说,咱们去了,对方若是不肯给咱们还回来,那……可咋办?” “……” “好言好语跟他讲,不行拿别的给他换,只说他缘法不够也就是了。” 这师姐冲在前头,也急急的说着:“他若是给,也就罢了,若是不给,就留他在这里!” 说到这里,心里着急,口吻也重了起来:“实在不行,召来教内好手,封了镇子,便是事情做的蛮横一些,也……也断不能容他带了这东西离开!” “……” 急促交谈之间,眼见得前方已经出现了客店挑着的灯笼,心里也顿时一沉,手一划,已捏了两道符在了手里。 就连她身后的白扇子,也万般不奈,从怀里拿出一个哨子,做好了随时叫人过来帮忙的准备。 …… …… 而同样也在这时,坐着看,站着看,甚至拿起来对准了蜡烛看了半晌的胡麻,实在不知这法门究竟哪里有问题,一时之间,倒是疑虑了起来。 这法门毫无疑问,便是真的,起码自己是实在找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了,但又偏偏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这就有个问题在眼前了。 ……自己学还是不学? 真纠结啊…… 一时倒有了再过去,问问那位教主,好好请教她一下的意思。 当然,这回再过去请教,便一定要收起心里那份轻视之心,把人当成高人看待了。 不说别的,哪怕是假的,能造出这种假来,这一身本事,也定然不小。 简单来说,要承认,自己狗眼看人低了! 可是他都已经拿起了这法门,临要出门,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倒是想起了那个美艳道姑冷冰冰的脸与傲慢的表情,那人刚刚才撵了自己回来,现在再过去,估计人家也不会说。 没得倒是挨个白眼…… 那么…… 他看着手里的法门,不由得纠结了起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也就在这时,门口的小红棠,忽然咦了一声,爬到了窗户边,向外瞧了出去。 胡麻也是心里微凛,瞬间察觉到了什么,起身来到了门边。 有动静! …… …… 石马镇子边缘,因只是山里的野镇,所以不会像城里一般有城门,夜里闭户,不容人进出。 但是,又因为这镇子上商贾颇多,又是一钱教盘桓之地,自然也不会真的完全放开了,任由人进出,所以每到夜里,便常有祈福烧香的信众,分成几队,绕了镇子,缓缓行走。 一为巡查,二也是念咒祈福,驱散那些被镇子上生气引来的山野邪祟,免生事端。 但也就在其中一队人,来到了镇子西首,石马旁边,围成一圈,蹲了下来,默默的点香烧符,以袅袅香气,驱散周围靠近了的邪祟时,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吹来。 他们都觉得遍身生寒,冷风刺骨,还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怎么有血腥气味?” 有人忍不住道:“难不成镇子上死了的那几个,没有丢进林子里直接扔这里了?” 正好奇的回头寻摸着,便忽然感觉不对劲,身后黑洞洞的夜色里,竟是站着一个人影,一言不发,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他们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大声喝问: “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出来相见!” “……” 手里白纸灯笼努力的上挑,让灯火照远,然后就看到,那身影忽地伸直了手臂。 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味散发,足尖拖在地上,直直的向他们冲了过来。 待到冲进了灯光范围,便看到了一张腐烂的脸,以及身上破破烂烂的符甲,心里的恐惧如冰冷泉水瞬间从头顶浇了下来,急急忙忙大叫着,提醒身边人小心。 只可惜,话还都没有说出来,便只觉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血液,竟是直接被抽空,向那身影飞去。 一时之间,滚滚血腥气,伴随着惊人的邪气与凶煞,在这镇子西首弥漫了开来,连带着镇子上的灯笼与火把,都仿佛蒙了一层血气。 “不好!” 这镇子里,正是高人云集之时,虽只一霎那间的动静,却是忽地惊动了不知多少人,纷纷穿窗而出,抬脚便跳到了屋檐上,与胡麻同宿一处的孙老爷子等人,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这一出来,便看到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急急忙忙向客店赶来,立时向他们点头,叫道:“仙姑,镇子西首应是有邪物出现,我等陪你一起过去看看。” (本章完) 第425章 阴尸闹祟 “出事了?” 胡麻也察觉到了那一瞬间浓烈的血腥气味与煞气,忙收起了这桌子上的书卷,塞进了怀里,抬步就出了门。 抬头向前看去,便看到这客店大门方向,正有数道身影,裹挟了那位刚刚换上便服的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与白扇子向了镇子西边方向冲了过去,隐约眼神瞧向了自己这里。 说是裹挟,是因为好像那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瞧着都不像是很乐意的样子,一边往前走,目光还在不停的往客店里面瞅着。 “就连我也才刚刚闻到了血腥味,这么多的高手便都已现了身,这一钱教果然高手如云啊……” 瞧着这一幕,就连胡麻也不由得心下暗赞:“尤其是那妙善仙姑与白扇子,俩人刚刚还在镇子东头那宅子里吧,这一眨眼功夫,都到这里了?” “只是过来的这东西……” “……” 心间微转,便看向了旁边的屋子,隐约听见了老算盘在里面叫着,要找自己的裤子。 “还找什么裤子?” 胡麻气的骂道:“裹个被子单行了,快出来瞧瞧瞧……” “拿被单子这像话?我老人家不要脸的吗?” 老算盘也恼得在屋里叫嚷,一阵子翻箱倒柜,夹着女子的惊呼与老算盘的嘿嘿坏笑,那屋子的窗户很快被推开了。 老算盘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却见他倒是没有拿被单子裹,但是身上却罩了一件粉色的衣服,身后隐约能看到两颗浓妆艳抹的脑袋,肚兜儿是红色的。 “究竟是什么?这可是一钱教的总坛,也有邪祟会闹到这里来?” 老算盘也急着向了镇子西边看去,吸了吸气,但似乎是鼻端沾了什么东西,用力擦了两下,才又用力的一吸,表情顿时更慌了: “另外,另外这……这气息怎么像是……” “……” “熟悉是么?” 胡麻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觉得像,难道真是从咱们矿上跑出来的那玩意儿?” 阴将军! 胡麻也察觉到了那股子熟悉的煞气与血腥味,不过比起自己当初在矿脉上见它的时候,似乎更强烈了。 只是心里好奇怪,这行子自打从矿上逃了出来,组织了这么多人手,找了那么多次,硬是没有找着半点痕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如今倒是忽然跑到了这石马镇子上来? “若真是那行子,它跑到了这里来倒也合理……” 老算盘也惊的眼皮子跳了几跳,低声道:“这是山里活人最多的地方啊……” “无论是与不是那玩意儿,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胡麻心间微一衡量,便向了老算盘点了点头。 若真是矿里逃出来的那东西,多少也是与自家血食矿有些关联的,自己无法置身事外,还要提前提防着会不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若不是那行子,也是在镇子上作乱的,自己既然在这里作客,还得了好处,人家一钱教的总坛出了事,自己虽然不说要抢着第一个到,但若连个面都不露,也不好。 “你先去……” 老算盘有点摸不清状态,慌忙的说着:“我找着裤子,这就跟来……” 胡麻长吁了一口气,眉眼微凝,认定了方向,正要抬步,便看到白扇子忽地从客店一端,翻墙而入,轻飘飘的向了自己走来。 刚刚他明明也与那位一钱教教主一起,被人裹挟着向了镇子西边去,这会子居然又跑了回来,而且瞧着,他似乎也有些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借了守岁人的耳力,胡麻也隐隐听到镇子西边也已经吵吵嚷嚷,似乎有人交上了手。 “吴兄放心,既然遇上了这种事,不用你开口,咱也打算过去看看能不能搭上手。” 胡麻不等这白扇子到了跟前,便即向他说道,言辞十分客气,毕竟人家给的法,目前还没看出来有什么大问题,那就只能当成了真法来看待呀…… 既然人家给了真法,那这可是大好人,多大的恩情呢,胡麻可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给了咱这么珍贵的法,眼下里瞧着人家地界上出了麻烦,难道咱不该快一点赶过去搭把手? 况且,明明那里这么着急,白扇子为何要巴巴的调头过来找自己? 分明便是来请人帮忙的啊…… 救人如救火,便不啰嗦,说着话时,已使出了鬼登阶的本领,身形霎那间窜上了房顶。 轻手轻脚,如同鬼魅,身形轻飘飘的不着地,一路上翻屋越脊,踩着竖直的墙壁如履平地,转眼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往西边去了。 “我……” 那白扇子好容易从众人身边脱身,跑了回来单独找胡麻说那件事,却是人还没到跟前,便见胡麻嗖得一声上了房顶。 再一眨眼,人已经看不见了…… “你人还怪好的来……” 他都一下子懵了,恨恨的跺了跺脚,只能用力扇着手里的扇子,借了一阵风,慌忙的追了上去,心里异常的无奈:“守岁人的本事使出来不好看,但特么跑的可是真快啊!” “呼……” 胡麻手脚皆快,倾刻间便已来到了镇子西首,远远的就看到一条条散乱的火把与灯笼,火龙般汇聚了过来,向了中心处定睛看时,却是心里大吃了一惊。 刚刚就听到这里震天价响,如今到了近处,更是发现横七竖八死了不知多少人,倒如屠宰场一般。 地上一块一块的尸块,肠肚留了一地,看起来像是被扯碎的人,更有一具一具的干枯焦尸,仿佛身体里的鲜血都被吸取了出来,地上都湿漉漉的,竟仿佛是被一种磅礴血雨洗过了一般。 这镇子西头,屋舍都倒塌了一片,既有穿着孝衣巡视把守的教众,也有一大堆本就住在这镇子西头,做生意买卖的商贾,如今全都变成了干尸,或者是地上的肉泥。 而在这修罗场里,则是一只浑身烂肉,身上滴滴鲜血滑落,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符甲,一身凶气,让人远远一瞧,便已心惊肉跳。 只这一眼,胡麻便已确定,竟真是之前从矿上逃出来的那只阴将军。 早先一直没找到如今竟来到了这石马镇上? 如今的场间,正有两道身影,围着这凶狂暴戾之物恶斗,一位是孙老爷子,另外一位,则身穿灰袍,却是之前那位大善宝的老坛主,是个姓汤的老守岁。 他们两位使出了守岁人的功夫,将那凶物夹在中间,拳脚兵器,一起朝了它的身上招呼,但那阴将军身子直挺挺的,左冲右突,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两个,居然硬是无法压制住他。 “快,快将它擒住……” 两队身穿孝衣的巡守教众,壮了胆子奔上前来,手里扯着几根红线,上面则串着一枚枚铜钱。 他们跳跃,趋避,两人一组,将手里的红线拉直,上面串着的铜钱不停震动,散发出了怪异的灵性,试图将这凶物缚住。 但是刚一靠近,便大叫一声,七窍,皮肤,居然都渗出了鲜血来,远远瞧着便如一阵诡异的血雾,一片片的向了那阴将军的身上飘去,又立时吓的快速后退。 直退了七八丈的距离,方才止住。 另外一边,也有人忙着施法,要治住这行子。 便如那位乌姥姥的女婿,他从旁边一个生长得脸黑身子又壮的侍女手里,接过来了一个碗,在手里转了几圈,忽地向地上用力一扣。 口中大叫:“疾!” 然后,这碗啪啦一下碎了,旁边众人的眼神,顿时古怪的看了出来。 这女婿脸顿时一红,喝道:“糟糕,这玩意儿没有神魂,我治鬼的术,治不住它。” 另外一边,身高马大的万马帮大掌柜,立于人群之中,默默拿出了一个白纸扎出来的娃娃,低低的念咒,又咬破手指,向了这娃娃空白的脸上画出眼睛嘴巴,向了那妖尸一照。 忽然之间,这娃娃摇头摆脑,竟是活了过来,张开锋利獠牙,一口咬到了他虎口下,只疼得他一哆嗦,忙将娃娃扔到了地上,再看时,那娃娃又变成了原来形容,但无形中却已妖异了许多。 这意外一幕,直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一脚踩瘪,心里寻思:“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如此的邪门暴戾?” …… …… “也难怪白扇子急着过去叫我来帮忙……” 胡麻站在屋顶上,便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忽地恍然。 这阴将军是极为邪门的存在,普通人,或是没有特别手段的门道里人,一靠近他,都会被它隔空吸去了血气。 而一些针对三魂七魄起作用的奇门异术,又对它不起作用,所以这玩意儿冲进了镇子里面来发狂,能够暂时将它压制住的,便也只有入了府门的守岁人了。 守岁人可以全身化死,防止被他吸去了血液。 正想着,那边站在了旁边,一脸焦急的一钱教妙真仙姑,抬头看见了胡麻。 顿时着急闪身过来,口中叫道:“我正要寻你……” “晓得!” 胡麻哪还用她提醒,低声答应着,身形却自片刻不停直冲了过来,从屋顶之上直接跳向了战圈,身形展开,犹如神兵天将。 咱也是讲究人,你给了好东西,帮你解决个妖尸不是应该的,哪需要这么三催四请的? (本章完) 第426章 恶战妖尸(一更) “唰!” 胡麻自屋脊跳落,人尚在半空之中,便忽地伸手一勾,打出了一道锁魂鞭,但这却不是打向了那阴将军,而是掠向了站在旁边的一位一钱教教众。 这一鞭恰好卷在了他手里的腰刀上,直向了胡麻手里飞来,毕竟自己的兵器还没铸好,只能先借别人的,身形扑落至一半,这刀已抄进了手里,胡麻顺利一刀劈落,正是一式开山。 这一手势大力沉,吹得周围众人也都闭目后退,灯笼摇摇晃晃。 虽是最简单的把式,却极为夺目。 周围正是吵吵嚷嚷,被这凶狂的妖尸吓住,冷不丁见到这个声势,倒是齐唰唰的抬头看了过去,心里暗赞了一声威风。 “呼……” 孰不料,那阴将军,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过来,被孙老爷子与汤坛主夹击之下,仍是硬挺挺的转过了身子,一张腐烂的脸上,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的向了胡麻看来,忽地张开大口。 一股子尸气,如同黑烟,挟着杂浓重的血腥气,直向了半空中的胡麻身上喷来。 “哗!” 人在半空,无法腾挪,但胡麻也已入府,身手极快。 猛得抬袖,向了自己脸上一遮,身子却是借了尸气,向后微仰,同时双手一揖,阴气滚滚,直扑向前,撞在了那一股子尸气之上,撞得妖尸向后跌了几步。 “胡老弟来的正是时候……” 旁边的孙老爷子见状,立时叫了一声好,同时吆喝着扑上,与汤坛主一左一右的挟击这妖尸。 刚刚他与汤坛主两个人已经与这妖尸斗了几合,也是心里没底,这行子实在太过凶戾,就算是入府守岁,也要小心被他撕掉几块皮肉。 更关键的是,这玩意儿一身的尸气,又会隔空吸血,周围的人正自慌乱,伤的伤,怕得怕,还没撤走,又有其他不知情的教众没头苍蝇一般涌来。 一个不留神,被它冲了出来,便顿时好几条人命都没了。 他与汤坛主两位入府守岁,也只能将其夹在中间勉力压制,却防不得它不要命似的突出伤人,但是随着胡麻的加入,立时便是三位入府守岁斗它,一人占着一角,恰将它封在了里面。 旁边的几位高人及一钱教的教主,也已借了这个机会,大声喊着其余人等不要靠近,免丢了性命。 再由几位高手,快速的疏散周围的商贾与教众,以免被连累而死。 一时间,竟成了全场人看着三位守岁,围斗这妖尸的奇异场景,只见得三位入府守岁,势大力沉,身如鬼魅,各种把式使了出来,结结实实的往其身上招呼。 其中,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是老牌守岁,刚刚来得急,也没拿家伙,但空了手,一样凶威莫测,实力强劲。 而胡麻虽是入府不久,手里却拿了家伙,再加上他底子扎实,把式也练的纯熟,却在面上,似不输于孙老爷子与汤坛主。 尤其是,胡麻本来也有压力,但斗了几合之后,竟是发现,这妖尸似乎仍然隐隐的有些害怕自己,不敢近自己的身,只是挨打,心里更是有了底,却是出招愈来愈凶。 三大入府守岁夹击之下,便是真的僵尸,也被打烂了,但众人也没想到,明明是胡麻他们几人,占了上风,但这妖尸也不知挨了多少下,竟仍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倒仿佛有些凶戾了起来。 眼见得胡麻出招越来越快,离它也越来越近,而周围活人都已纷纷让开,周围空了一片,有种空荡荡的危机感,它似乎也是心一横。 忽地身子一挺,任由孙老爷子与汤坛主,分别重击了他的脖子与下肋,身体里的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脖子也一下子耷拉到了肩膀上,模样极为古异。 胡麻自是抓住了机会,立时挑刀便上,要看看能否一刀断了它的脖子。 但孰料,眼见得一刀剁了过来,它破破烂烂的胸膛里,却是骤然响起了一声轰鸣,竟接着,竟是嘴巴呼得大张,伴随着浓烈的尸气,竟有无数冤魂从嘴巴里涌了出来。 这冤魂喷涌的太过突然连带着它的脖子,都一下子被捋直了,而这大张的嘴巴,又恰好对准了胡麻的方向,无数冤魂滚滚飞扑到了脸上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就连胡麻也吃了一惊,只见得身前迷迷蒙蒙,也不知浮动着多少半透明的冤魂。 纷纷抬手,哭嚎盈耳,向了自己身上胡乱撕扯。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孙老爷子与汤师爷见胡麻出手,踏倒了那阴将军,两人也都是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欺近身来,各使绝活,一扳左臂,一扳右臂,结结实实将这阴将军给摁到了地上。 “啪”“啪” 两人力气甚足,又抓住了机会,直将这凶狂至极的阴将军,压的双膝喀吧一声响,跪了下来,下面本是坚实的青石板路,却也被双膝跪得直接碎裂,露出了两个蛛网状的花纹。 但被它吐了出来的冤魂,却是谁也阻止不住,径直向了胡麻身前卷了过来,犹如一片黑色雾气,只是内有诡异的人影纷纷晃动。 “怎么会?” 而这出其不意的一幕同样也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本就离得较远,如今更是多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冤魂?” “这行子瞧着像是妖尸,但妖尸怎么像堂上客一般,有驱使冤魂的本领?” “……它究竟是什么?” “……” 更有人眼见得胡麻被冤魂困住,一时急的想要上前来帮忙,但那冤魂滚滚,张牙舞爪,都与别个不同,竟是一时难以近身,只是焦急的看向了胡麻: “这行子怎么就向了那年轻守岁去?” “该死,莫非这妖尸也有了脑子,知道先攻最弱的一个,便先挑了功力最浅的一位?” “……” “哪里来的冤魂?” 而迎着这么多怨魂近身,胡麻心里也是微微一凝若是普通人,生魂仅是这一下,便要被他们拉出了体外,人也就死了。 自己是入府守岁,当然不怕这个,但是他们围在身边,影影绰绰,自己看着,却也心烦意乱,当即后撤一步,既稍避冤魂冲击之势,也已双足站定,手掌一提,按在腰肋之间,舌绽春雷: “喝!” “……” 正是使了一声五雷金蟾吼的功夫,如今入了府,便又不同,五脏震动,如同雷霆,全身生气勃发,满蕴阳刚之力,这些近了身的冤魂,瞬间便如雪霜遇了沸水,一个个皆已消散。 双方已不是一个层次,这些冤魂近了守岁人的身,那便是自取灭亡。 “呼……” 可胡麻也不曾想,这些冤魂被震散,余下的却仍是化作了一股子阴气,缠在了自己身边,因着自己为了使这五雷金蟾吼,已不得已五脏化生,生出了阳刚之意。 偏就这些阴风,趁了这五脏活转,化作了阵阵阴风在自己身边刮着,仿佛要钻进自己的身体似的。 急急全身化死,才将它们阻在身外,但心里也已察觉到了不对,猛得向了那妖尸看去,已是起了满心的警惕之意。 而在前面,汤坛主与孙老爷子,也正一左一右,将那妖尸摁在了那里,孙老先生发起了凶威,抓住了那妖尸的脖子,似乎要将它的脑袋给扯下来。 大善宝的汤老坛主,则是一只手死死摁住了它,同时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将脸上的眼罩换了个位置。 他两只眼睛,一只眼睛里满是红丝,之前使过绝活,可以让人气血沸腾,如今却是换了另外一只眼,只见这眼睛竟是幽幽发蓝,却仿佛是瞎子一般,蒙了一层雾气。 如今定睛看去,却是一下子让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几分。 这眼却是他的另外一种绝活,乃是从一位命途波折的瞎子身上挖了过来的,右眼看人,可让人气血沸腾,左眼看人,便可让人气血凝结。 若是与活人斗法,不必接触,只以眼睛注视,便可起效,但如今对付的这妖尸邪门,却是直接按住了它发功,要将它的全身冻僵。 这两位可都是入府守岁,在如今这当口,又不敢留手,全都使了全力,任是什么人或怪物,但凡是有实体的,被这两位摁住,那也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 但这阴将军,破烂胸膛之中,竟有怪响冲激,呼的一声,一身尸气猛得炸了开来,周围迷迷蒙蒙,皆是冤魂鬼影浮现,拼了命的向着汤、孙两位老守岁的七窍与身上抓来。 汤坛主与孙老爷子心烦意乱,又出意不意竟是同时被震得撒了手,踉跄后退了几步。 而这妖尸,浑身骨头都仿佛是断了的,姿势诡异的提起了身子,旁边的血肉倒仿佛在往它身上贴,瞬间恢复原状,瞧着比起刚来,还要凶状骇人。 双臂挺起,直下直下,黑洞洞的眼底,有着无以名状的暴戾与狰狞,恰是与此时的胡麻四目对视,直掠过来。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驱散了身边的阴气,一眼看来,心里冷不丁的打了个突:“是了,不是这么巧,这行子偏就到了镇子上……” “……它是跟了我过来的!” (本章完) 第427章 阴将军点兵(二更) “啊哟,这行子又冲上来了,快布血钱大阵……” 同一时间,也就在胡麻直视了这妖尸的眼睛,心间微凝之际,旁边众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刚刚这东西冲进了镇子,在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亏得三大入府守岁联手,这才勉强困住了它,有了让周围人散开逃命的机会。 孰料,这才压制了多大一会,居然又让这东西给冲了出来,好在,如今一钱教训练有素的教众,也已经有了布置时间,足有三队二十一人,各自窜上了屋脊,纷纷抛落了手里的红布。 一颗颗铜钱串在红线之上,剧烈震动,发出了金银碰撞的噪音,正是民间专用来克制煞尸妖尸的最有效法门。 经过了一钱教的配合与祭炼,这法子无疑便更有用,转瞬之间,便已经将这妖尸困在中间,红线用力拉扯,便要将它滚将起来。 但这妖尸,眼里竟似全没有这红线,只是僵直的双臂左右一摆,便已经将红线扯落,一枚枚铜钱掉进了满地的血泥之中,而它的动作甚至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放箭!” 另外一边白扇子也已赶到,甚至组起了一队带着弓箭,穿着符甲的教众,纷纷拉满了弓,弓上箭矢,也各穿着一张黄符,上面写满了镇尸化煞的符文,齐唰唰的射了过来。 “噗噗噗……” 这一连串的箭矢射到,都结结实实插进了这妖尸身体里面。 但居然也只是射得它身体一晃,身体里有诡异的鲜红色血液渗了出来,顿时打湿了这箭矢上面的符,旋即箭上神力也已经消失,一枝一枝掉落在了地上。 “看我撒豆成兵……” 另外一边,也有一位穿着富态的老先生赶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碗,念念有辞,抓起一把黄豆,用力一洒。 啪啦啦作响,一颗颗豆子皆掉落在了血泥之中,隐约可见,有一个个穿着红裤子的小娃娃,想要从血污里爬起,但这血污,似乎有某种力量,竟是扯住了它们的身体。 非但没能爬起来,仿佛一个个哇哇的哭,逐渐被拉进了血污之中,竟是淹死了。 而慌忙间组织了起来的人手与手段,竟硬是拦不住它,旁边人也已心慌了,眼见得这妖尸一步跳出了丈余,直向了胡麻跳来。 胡麻也已心里一横,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同时眼睛余光开始寻摸起了可以开溜的路径…… ……不对,不是溜,而是迂回包抄! “嘭!” 但也就在这妖尸大发凶威,朝了胡麻跳过来时,忽然之间,一只青绿色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砸了过来,直将这妖尸砸的一个趔趄,横着飞了出去,足尖触地,足足退出了三四丈才停。 众人齐齐一惊,忙向了一边看去,就见到孙老爷子正破口大骂:“什么古怪行子,我们哥仨联手,还摁不住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拳一翻,摆出了一个把式。 同时胸膛鼓动,深深一口气吸了进来,只听得他浑身上下,骨头噼哩啪啦作响,身形都仿佛高了几分,隐约间脸色发青,手臂双腿,都分明粗壮,拔高。 周围凶气滚滚,就连头发都不受束缚,解落开来,赫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凶神模样。 “好了,咱也来!” 另外一边的汤师爷见状,也是怒吼一声,同样深吸一口气,身体发生变化,身上的布袍都已经被撑裂,皮肤发黑,生铁一般紧实坚硬,爬满了狰狞怪异的蚯蚓状血管。 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恶神,就连眼睛,都是一红一青发出了幽幽的夺魂凶光。 “吼……” 那妖尸跳了出来,胸膛里面煞气激涌,发出了怪异的咆哮。 而变成了这怪物模样的汤坛主与孙老爷子,居然也同时发出了凶戾的嘶吼,然后一左一右冲了上去,摁着那尸妖劈头盖脸的捶。 简单粗暴,就是摁在那里打! …… …… “好家伙,这就是他们食气之后,修炼出来的法身?” 旁边的胡麻本来就察觉了什么,若有所思,没急着冲上来,如今却更是不着急了。 只看着孙老爷子与这汤坛主,眼底颇有向往,这两个人都上了年纪,可是如今使出了真本事,却又哪里有半点老迈,气血滚动,如妖似魔,瞧着与自己,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本领了。 “法身,原来是这么修出来的……” 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入府守岁,使用法身,上一次还是在血食矿上,也没功夫多观摩,这次却是结合了刚刚看到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心里隐隐有所触动。 “入府守岁,便是锻炼神魂,倒有种用堂上客的方法来供奉自家三魂七魄,身化恶鬼的意思……” “……” “大胆妖尸,偏敢闯我法坛圣地,害我教众,正是地狱无门闯进来。” 另外一边,那位一钱教教主,见场间斗得厉害,也不得不暂时将注意力从胡麻身上转移了回来,实在是这妖尸太过凶戾,须得先制伏了它才有机会去找胡麻讨要这法门了。 “速取镇煞缸来,看我将这行子拿了,炼作尸丹!” “……” 随着他说话,旁边刚闲了下来的白扇子,便猛得手里扇子用力一挥,却见旁边奔来的教众手里,正捧着一卷厚厚的白色丝绸,被他这一扇,整个飞了起来,形成一道长布,缓缓自空中飘落。 而他在这布快落地时,却又忽然抓住了一边,用力一扯,这块布便被他扯起了过来,但刚才白布覆盖之处,赫然便已经出现了一口口大缸。 瞧着,正与之前胡麻往里面放了一半家产的大缸相似,只是一溜摆放了七八口之多,谁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教主,请!” 白扇子扇子一合,站在了一边,向了身边的一钱教教主,轻轻的揖手一礼。 “什么时候了还使这戏法,老老实实搬来不行?” 一钱教教主冷着脸训了他一声,白扇子顿时一脸的尴尬,低声道:“这是门里的规矩啊……” 这一钱教教主眼见得那妖尸已经被两位入府守岁摁着捶,镇尸缸也搬了过来,便上前一步,低低念咒,准备向了那不知来历的妖尸念咒,封进缸里。 却也在这时,旁边正一直有人络绎不绝的赶来,其中一个,穿着了一件黑色的裤子,披着件粉色的袍子,正是老算盘,他也终于赶到了这里,一眼就瞧见了场间的情形。 孙老爷子与汤坛主现出法身,摁着那妖尸捶打,几乎将它身上骨头捶得稀碎,但愈是如此,这妖尸身上,便愈似有一股子凶气积攒,倒像是一只生了气的蛤蟆,身子已经飞快的胀了起来。 老算盘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失声叫道:“别捶了,不能再捶啦……” 但周围混乱,又哪里有人听得到? 他正急着要冲上前来时,却是忽地脸色大变,只见那被两位入府守岁摁在地上的尸妖,忽地身子扭曲古怪,竟是猛得抬头。 身上各种古怪的破肉烂肉,都在活物一般在身上蠕动,随着身体里面,忽地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声响,整个身子,居然都仿佛一下子膨胀了起来,皮肤都被撑得发薄,映出了一张张人脸。 旋及,它的皮肤骤然撕裂,以它为中心,四周皆弥漫起了浓重的血腥气味,空气都跟着凉了几分,滚滚冤魂,都自它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 一时影影绰绰,竟是直接遮住了大半个镇子,下一刻,便如同游鱼,纷纷攘攘,卷向了四面八方。 “坏喽……” 老算盘刚向前跑出了两步,便又忽地回头向了来处跑,声音里几乎要带了哭腔:“哎哟我那不靠谱的祖师爷哎,你他娘的灵上一次就不行吗?” “周围明明没有村子遇袭,它哪里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阴将军点了兵,这就是成了气候,哪怕还没有名份,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啊……” “……” “糟糕!” 同样也在这时,一直留神提防着的胡麻,转身就要走,但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森然冷厉的目光,转头看去,便见到那滚滚鬼影里面,正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已经被捶烂了一般的身体,缓缓站直,竟是再度恢复了那僵硬竖直的模样,身边一只只无形冤魂,径直向了自己飘来。 “这行子是想夺回我手里的将军令?” “……” 事已至此,胡麻哪还有不明白的。 那将军令之前莫名的到了自己的手里,或者神魂之内,别人没有察觉,但这行子明显是可以感应到的,所以它头一次见自己,便直接吓跑了。 但如今,却有了一定的本事,便要来找自己夺回去,毕竟它未真个成形,如今便不算阴将军,只有拿了将军令,才可以。 这一钱教的众人,并不知道它是阴将军,只称之为尸妖。 也因为不知来历,才猜不透为什么这尸妖竟似有着驱使冤魂的本领,可胡麻却明白,这驱使冤魂的本领,本就是它的拿手本事,这还是未成形,若成了形,那就不是驱使冤魂。 而是将这冤魂,都点化作阴兵! “只是……” 同样也在想明白了这件事后,胡麻意识到了一个与老算盘同样的疑问:“这行子没有在周围害过人,又哪里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 正想间,身前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冤魂面孔不停的放大,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了。 (本章完) 第428章 大义凛然胡管事(三更) 异变陡生,人人四散奔逃,老算盘跑的连鞋都丢了,但是…… ……他跑的没有胡麻快! 胡麻几乎在异变出现的一瞬间,便已嗖得一声,跳到了屋脊上,几步窜出,便已远远的拉开了距离,可是紧跟着,便又忽地回了头。 视野之中,只见得这镇子东首,就连被一钱教教众拿了过来的灯笼与火把,都已变得绿油油的,有的还不知所已,提在了手里,有的已经掉到了地上,静静的燃烧。 但火光照处,只见得阴影绰绰,处处凄惶不安,有本事的与没本事在身上的,都被这诡异的动静吓得身子剧颤。 而胡麻的身后,屋脊下面,胡同里面,赫然便有一道黑影,正高高的跳起,似乎打算跟着自己,在它身边,则不时有无穷的冤魂受到驱使,远远的向了自己涌来,无穷无尽一般。 若说半个镇子上空,笼罩了一片乌云,而这片乌云,看似汹涌鼓动,但实际上,已经隐隐指向了自己。 胡麻立时明白了这个问题:无法躲开,也不能跑。 若只是普通冤鬼,自己逃也就逃了,一口气逃出镇子去,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最多回客店里把马牵上,老算盘都可以扔在这里。 但实际上那阴将军是盯着自己的啊,这无数的冤魂,其实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自己,无论自己逃到了哪里,这东西都会一直紧追着自己不放的。 说实话,若是这破劳什子的将军令,可以直接丢弃,胡麻也就直接给扔了。 可关键是,这玩意儿没在手里啊…… 它在本命灵庙,胡麻尝试过,这东西哪能拿得出来? 胡麻咬牙,便要抄刀向了那阴将军过去,孰料那阴将军见着胡麻作势欲近,竟是又向回跳了一下,隔着这迷迷蒙蒙的森森鬼气,可以看到它的目光,竟是显得又贪婪,又小心一般。 “它也害怕我……” 胡麻心里霎那间确定,这行子本身是怕自己,但却可以驱使冤魂来对付自己,若真是走了,在外面孤立无援,对付它便更麻烦。 心里顿时咬牙:那就在这里解决了它! 一边想着,一边快速的看向了四周,心里已如电般思索着对策。 “教主……” 而眼见得这异变陡生,就连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也慌了,以她的见识,也根本解释不了,明明先是妖尸,怎么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冤魂? 眼见得鬼影飘乎,游来游去,人似来到了鬼域,身体表面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谁也不知这冤魂肆虐,镇子里面要死多少人,而她刚刚准备出来的大缸,却已无半分用处。 只能心里一发狠,喝道:“速着法王前来,请来坛上护法神治鬼……” 一边叫喊着,却是一边将自己手里的拂尘拿了出来,在手里一晃,却哪里是拂尘,分明是个哭丧棒,上面垂着三串白花花的纸钱。 口中一边念咒,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纸钱,竟是要强行将这些冤魂,引到镇子外面去。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刚刚是为了对付妖尸,但既然一下子变成了冤魂作祟,便只能用这对付冤魂作祟的法,暂时的拖缓一下局势,好让法王有请神降临于此的时间。 她并不是刑魂,亦不是走鬼,但却有一件能治冤魂的宝贝,哭丧棒一出,别说是冤魂,就连案上客,也得跟自己客气气。 但如今这一挥将出来,却立时感觉不同,只觉这自己用了许久,轻盈随意的哭丧棒,竟是越挥舞越沉重,几乎快要提不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这挂了雪白纸钱的哭丧棒上,赫然便已沾了黏稠血丝,几乎给染成了红色,自己便提不动,本事也使不出来。 再看向周围,赫然便见这镇上各路高人,也在这一霎,纷纷大叫:“不好,这行子一身污秽,能污人宝贝,我这葫芦的底子都掉啦……” “小心,这不是普通冤魂,这玩意儿不能碰……” “……” “不是污秽,这他娘的是将军血,不是污了你们的宝贝,是压住了你们的宝贝啊……” 一片惊恐里,只有老算盘将一条明显不属于他的白色亵裤,顶到了脑袋上,以秽物治正物,一边暗叫着一边逃,当然他这话谁也听不见,可听不听见也没啥区别了。 而这妙善仙姑一愣神间,那无数冤魂便已呼啸着向自己涌来,她只觉自己瞬间便被冤魂淹没,已是魂飞天外。 心里只是想着:“难道真是动了树上的东西,给我惹来了灾祸不成?” “师姐莫慌!” 但也就在这一刻,忽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胡麻冲了过来,径直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后双手提起,一按腰肋,骤然一声低喝,瞬间便震散了冲近的滚滚冤魂。 “是你?” 妙善仙姑正自压力倍增,冷不防身前压力一缓,定睛看去,却看到了胡麻,一时声音都有点变调。 “师姐如此待我,我又怎能不知恩图报?” 胡麻朗声说着,大义凛然,喝道:“我替你挡着这些冤魂,师姐快去请来堂上客治鬼,除了这袭击镇子的妖祟……” “我……” 妙善仙姑竟是差点被感动到了,目光向周围看去,便见那孙老爷子和汤坛主,都明显的摸开了鱼,周围的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而白扇子…… ……那厮已经一边喊着“速请法王”的话,一边跑得快不见人影了。 在这当口,竟是这红灯会的小管事跑了过来,忠心耿耿,替自己挡住了这些冤魂? 一时间都感动到了。 而胡麻听出了身后的一钱教教主声音有异,却是一声大喝:“这里我来挡着,师姐还不快去?” ‘这他娘的教主是怎么当的,反应这么慢的?’ ‘……’ 心里一边骂着,胡麻也是焦急,选择回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逃出去,独自面对这行子,倒不如借了一钱教的力,一次解决掉了这个麻烦。 而要借力,当然还是得到这位教主身边来,况且还个人情也是好的,毕竟人家把那么高深的法门都给了自己不是? 心里想着时,已经五脏齐鸣,也不知震散了多少冤魂。 这当口,似乎很多法宝都对那阴将军不起作用,甚至还会被污,但守岁人这身本事实在,如今倒是影响不大,还能跟他斗上一斗。 可话虽如此说,形势却又不同,这妖尸从哪里引来了这些冤魂,还不知道但居然源源不绝,一只跟着一只,隐约间看着便如黑色潮水一般。 自己使出来的五雷金蟾吼,倒是震散了这些冤魂,但它们所化的阴气,却仍是缠绕在身边不去。 一波接着一波,倒如同一个茧,竟是将自己裹在了里面,胡麻只能撑起三柱道行,以这一甲子的纯阳法力,强行对抗这冤魂,身边仿佛被密密麻麻的冰凉小手,死死的扯着。 “啊哟……” 旁边不远处,眼见得局势已经明显失控的汤坛主与孙老爷子,正迟疑间,一回头也看到了胡麻,心里顿时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不逃?” “他是守岁人啊……” “……” 孙老爷子一眼瞥见,也是急的一顿足,唉声叹着:“他年轻,还没学明白守岁人的真正绝活呢……” 小年轻们都是傻实在的,只当咱守岁人这门道能打能扛,有绝活会杀人。 孰不知,该上上,该跑跑才是真本事啊…… 但也在这时,见到胡麻已经出手,一钱教教主则是一步三回头的冲去请人,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逃了,这行子虽然污人,但守岁人是受影响最小的,还能再撑一会…… ……好歹得再表现表现! 恰看到那滚滚愁云之中,诡异的妖尸正死死的盯着胡麻方向,一边缓缓靠近,一边正发出什么声音,指挥着周围的冤魂,倒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他们便也立时向了对方冲上去,展开拳脚,便要向了它一顿暴捶,只可惜也瞬间便被冤魂淹没,耳中尽是鬼哭之声。 “快,立时请下坛上护法神灵……都请下来!” 也在这时,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已经迎上了坐了轿子来的三位法王,急急下令,边下令边回头看着,倒像是担忧着胡麻一般。 而这几位专为了请下这些堂上客而封的法王,便立时跳下了轿子,手里点起三柱香,口含铜钱,跺脚摇头。 见要请下堂上法驾,旁边人顿时退开,膝盖都软作好了要跪下去的准备。 但也就在这时,被那层层阴气裹住的胡麻,却也终于忍不住了。 被这等滚滚纯阴之气裹住,于谁都是一场压制,便是守岁也没有办法,这就像是不停的往自己身上加一些东西,还甩不掉一个两个,谁也不放在眼里。 但加的越多,身子越重,总有一刻,会被彻底压住。 惊怒愤然之中,他也不是没有听到那边妙善仙姑的叫声,知道那些能请堂上客的法王已经来了,再撑得片刻,事情便有了转机,但偏偏在这一刻,心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人身为实,魂为虚……食气补魂,极妙,极赞,极特么的……牛批!” “……” 刚刚看过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里面的字句,竟是在这一刻,忽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甚至飞快的形成了一种难以扼制的渴望。 “食气……我这不是天造地设的好机会?” (本章完) 第429章 食气入门 守岁入府之后,便是第一层府门,可以使七窍绝活,大多数守岁,也都是止步于此。 而若是得了法门,有了指点,学得了食气之法,那便可以推开第二层府门,修炼成法身,近乎拥有鬼神之力。 胡麻当然是要往更高了的本事学的,本来也是为了求法,才来到了这里,但他才刚刚拿到了法门,还没有验证真假,没准备学。 但是如今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入府法门的关键便在于“食气”,而食气的根子,则是与民间传说的“掉魂”有关。 人行走于荒野阴森之地,容易掉魂,年岁尚未长成的小孩子,也容易掉魂,其实原因简单,行走阴森之地,魂上便容易沾了东西,重量大了,便容易掉落。 而小孩子则是因为身量未成,担不住体内的魂,也容易掉出来。 而守岁人入府之后的法门,则是以此原理为基,主动沾染,甚至吞食诸般“气”,以壮大神魂,使自己拥有近乎于鬼神一般的凶悍力道。 但食气不是那么简单的,天地之间有不同之气,又有不同的采食与炼法。 有人到大江大河旁边采气,有人到高山悬崖,有人深夜坐于孤坟乱岗,也有人专爱侍奉在庙里堂边,入府衙容身,甚至还有人开了屠宰场的,不是为了那口肉,而是为了采食那杀伐之气。 当然,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的,在这门道里也不是没有,但那可是邪法,犯罪的…… 这种种食气之法,若想入门,也是极难的,需要一点一点的尝试,一个不成,便容易丢了魂,到了这时候还得需要专门的师傅或是守道之人,帮着把魂给叫回来。 胡麻才刚接触了这法门,自然也知道其间的凶险,早先根本就没有往这一块想,但如今,机会对他来说,却实在太难了。 身边阴魂汇聚,又已被他震散,照常来说,这些阴魂散去,便会化作滚滚阴风,飘散于天地之间。 但又偏偏因为被他体内的将军令吸引,竟是不散,而是裹于身周,甚至想主动钻进来,主动与他的神魂,或者说,是神魂里面的某件东西,结合到一起。 那大威天公将军法,倒像是在脑海里愈发清晰,各种法门,都一一的展现活灵活现。 于是,便在这一刻,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做的决定,而是某种特定契机到了,便忽地福至心灵,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迎着这滚滚纯阴之气,胡麻骤然张开了嘴巴。 一霎那间,滚滚阴气,便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忽地滚滚涌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几乎瞬间,便已充盈了经脉,又丝丝缕缕蒸腾,向了他的神魂相融。 就连胡麻,也是微一恍惚,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大胆的事情。 但已顾不上,平时采食阴气,极为耗废时间,但也可以循序渐进,但如今却是阴气主动涌来,犹如长鲸吸水竟是呼呼喇喇,直冲府门,肉身经脉,皆有一种在承受铸炼锤打的感觉。 身体仿佛要在这一刻被撕碎,但胡麻毕竟底子扎实,偏偏又能扛住了这番冲击,容纳了这滚滚纯净阴气。 而这,也恰是守岁人才能用这“食气”法子来练本事的原因,因为守岁人身体强大,能够装得下自己的神魂,不至于就这么飞走了。 …… “哗!” 胡麻甚至产生了幻象,本命灵庙里的神象,都在这一刻气势壮大,冷不丁的,睁开了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冷冷的看向了自己身前。 沉重的吸呼响起,犹如雷鸣。 胡麻身上裹着的茧,在这时已经越来越薄,那层层阴气,竟是逐渐被他吸纳了进去,就连身边缠绕着的阴风,也在缓缓消止,渐趋平稳。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竟是产生了一种,自己的神魂正在飞快的壮大,甚至连身体都承担不住,被神魂从身体里面溢了出来的感觉,自己变得比“自己”更高大,森然向前俯视。 世间任何事,难点皆在入门、破颈、圆满、超脱四点,功法也不例外,而如今的胡麻,竟是心念一动,直接入门。 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竟是就这么走出了第一步。 也同样在这一刻,随着胡麻猛然睁开眼睛,向前看去,周围一片阴森肃穆。 远处那些扑到了他的身上,但还没有被他以五雷金蟾吼震碎的冤鬼,都仿佛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恐怖气势,竟是纷纷的缩成了一团,有种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感觉。 而落在周围人的眼中,则是看到了胡麻忽地呼声如雷,犹如魔神抬头,身上隐约间,已经化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直生得面目模糊,法相森然,双臂缓缓张开,便似有阴影笼罩在了场间。 不对,不仅是双臂,若是细瞧着,倒像是那双臂之下,还有一条手臂,且手里正握着什么模糊的东西似的。 “呼……” 那妖尸,或者说阴将军,本来毫无反应,只是木然站于场间,甚至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看到了胡麻手里东西的一刻,却骤然惊悚。 如同一具死尸,忽然诞生了情绪,贪婪与恐惧,同时在他身上涌现到了极致。 它似乎并不会说话,但体内的尸体涌动,却似乎可以形成某种怪异的话语,周围的冤魂纷纷扬扬,倒如形成了某种阵列似的,伴随着它一口浓烈的尸气,纷纷扑向了前来。 这尸气比先前还恐怖,更可以污人法身,就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也不得不脸色大变,同时向后退出,已经做好了真个要走的准备。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身上那模糊的身子,也不知吸入了多少阴气,身上的阴森气势,也已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喝!” 他猛得踏上了一步,一掌向前拍了出来。 两只眼睛里面,隐约可见神色妖异,周围众人都仿佛产生了幻觉。 看着他这一掌拍出,倒不像是人在出手,而是如某种凶煞恶神,天威神将,自天上降临凡间,挟着森然威势,拍出了降魔之印。 “噗!” 随着这一掌拍出,又或者说,是那影子手里拿着的令牌的作用,所过之处,所有的冤魂尽皆飘散,仿佛一片浓重黑雾,被这一掌分开了两半。 而那阴将军已是眼中大怖,身子直挺挺的跳了起来,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飘出,脸上更是恐惧之色,在这一刻,彻底的压倒了刚刚还在占着上风的贪婪之色。 下一刻,便忽地被胡麻这一掌,直接拍在了脑门上,直接将它拍的翻了一个跟头,身子直挺挺的飞了出去,撞塌了一片屋脊,迸飞了也不知多少砖石瓦砾,尘土飞扬到了天际。 手掌与其额头相触,还隐约烙印上了什么,在它的额头突地亮起一道微光,旋即便又融入血肉,悄无声息。 同样也在这一掌拍击之时,旁边几位摇头晃脑,正在请神的法王,也在这一刻猛得睁开了眼睛。 他们似乎已经请来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又似乎是请神的关键时候,一下子便被胡麻这惊人的动静给打扰了,微妙之间,呆呆的抬起了头来。 这一眼,却是恰好看到了胡麻一脸凶威,神魂高大,挟着滚滚阴风,居高临下狠狠向了阴将军拍击出这一掌来的模样。 “扑通……” 他们竟是仿佛被某种东西触动,忽地感觉双膝发软,竟是不由自主,直接跪了下来。 但在这一刻,他们又不仅仅只是代表着自己,本就是在拜请堂上客降临法驾,虽然处于模糊之际,不清楚堂上客降临没有,可这一跪,却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局面。 如同是他们背着堂上下来的东西,向了胡麻拜倒下来的。 “呜……” 但这诡异而又森然的画面,却也只出现了一幕,快到仿佛只是一个巧合的幻觉,难以让人留下深切的印象。 整个镇子,都仿佛安稳了片刻,场间还成形的冤魂,皆随了这一掌,呼喇喇的向了镇子外飘去,不知引起了多大的狂风,漫漫卷卷。 镇子另外一端,那株高大的,遮住了整个二进院的大树,树条无风自动,摇摇摆摆,在灯笼光下,照出了散乱的影子。 那凶残暴戾的妖尸,被胡麻打得翻了一个跟头,但却像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双手恐惧的捂住了额头,一张僵死的脸上,竟似露出了什么惊惧之色,荷荷作声,却是转头便跑。 身形扑闪之间,已经冲出了镇子,直向了深林之中钻去。 人人诧异,大出意料,声音都在颤着:“跑了?这东西这么邪门的?” “尸妖怎么可能会跑?那东西都没有逃走的意识啊,这……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 惊恐声里,也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呆呆向了胡麻看去。 那尸妖能逃,便已是离奇,那这一掌把尸妖打跑了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本章完) 第430章 入我门中 轰隆! 这妖尸来的快,去得也快,便如一阵闷雷,从天而降,震耳欲聋,又忽地消失,加之中间凶气四溢,污人法宝,都不容人细细思量,便已逃走,连带着肆虐冤魂,也跟着溃散。 再看周围,已只剩了一地儿儿狼藉,还有这满脸惊疑的众人。 “走……走了?” 兀自有人嘴唇颤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这妖尸,怎么会有逃走的打算,又不是大白天?” 众人皆知,这行子不像阴魂,还有些意识,会主动害人,也会害怕。 这行子害人都是凭了本能,更无逃走意识,如今又不是大白天,阳光晒着了它,它又怎么会忽然之间,产生了本能恐惧,居然有了逃走的念头?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尸妖? 一时四下里寂寂,不知多少目光向了胡麻看来。 而如今胡麻却顾不上,他刚刚一口吞吐阴气,便只觉得身体膨胀,倒有一种神魂将要飞腾而去的感觉。 神魂食气,神魂的份量便增加了,自己的身体抗不住。 入府的法门,本就是要循序渐进,步子一旦迈得大了,便会导致肉身装不下神魂,一下子飞走了,人也就直接死了,成为了类似于恶鬼的存在。 但好在,胡麻也是入府守岁,全身化死,便不会与神魂产生排斥,再加上根骨坚实,便慢慢的引导,神魂丝丝缕缕,回到体内,再渐渐转活,极力的安抚。 饶是如此,都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敢说话,不敢呼吸,以免神魂会通过七窍钻出来。 待到适合了这状态,不再只觉头晕目眩,他才轻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无数诡异的目光正瞧着自己,尤其是人群之中,一位身材高大,脸色阴沉之人已是忽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竟是丝毫不怀疑眼底的怀疑,喝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正是万马帮的大掌柜,旁人见他问话,顿时欲言又止,他却摆手制止众人说话,只是死盯着胡麻,步步紧逼,沉喝道: “你早先说了自己只有一道府门的本事,但如今瞧着,你连食气之法,都已入了门,且是如此的高明,那么……” “你这食气之法,却是从何而来?之前又为何要瞒着我等,故作虚言?” “……” 一时间,他这话问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孙老爷子如今也神色难堪,看向了胡麻,似乎想要帮着腔,但嘴唇颤了颤,竟是说不出什么帮忙的话来。 食气之法事关重大,这小管事既然早就懂了食气之法,便是早有传承,但他却刻意隐瞒,混入一钱教来,再加上这邪门尸妖,当夜闯了进来作乱,又如何能不引人怀疑? ‘我若说是我现学的,你信不信?’ 而迎着这位万马帮大掌柜的质问,胡麻却也苦笑了一声他才刚刚平复了神魂,便遇着了这事,竟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人说明。 怔得半晌,才思路逐渐灵活,低低的叹了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慢慢转头向了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看了过去,深深的揖了一礼,叹道: “仙姑传了我这等厉害法门,怎么不先提醒一句,也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 “啊?” 周围人一下子都懵住了,齐唰唰的向了那位妙善仙姑看去,眼底惊疑浮动,都知道这小管事晚上在那宴后,定会受到仙姑召见,说不定还会传授他食气之法,难不成刚刚这法…… ……真的只是仙姑授予? ……不能吧? 这一钱教本来也是七分哄骗,三分真本事这仙姑哪里来的本事,竟是可以一夜之间,便帮人入门? 可在这众人惊疑的目光里,那位妙善仙姑,整个人也明显是懵的,刚刚胡麻不顾安危,冲到了她身前,挡下了冤魂,又一气吞吐,拍掌击退了那尸妖,一幕幕都让她也深受冲击。 如今一颗心分明是乱的,又迎着了胡麻的目光,竟是一下子也有些慌了,沉默良久,才忽地摆了摆手,道:“别的且不必说了。” “你跟我来!” “……” “……”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胡麻刚刚说的话,却顿时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一钱教教主一个时辰间,便可以助人入门,这仙姑教主一身本事,深不可测啊…… “啊,教主……” 倒是旁边的白扇子知道原委,忽地见妙善仙姑要带了胡麻单独离开,慌忙便要说话,但妙善仙姑却忽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回身道:“上坛主,还请你留在这里。” “查清妖尸的底细,收殓这些被那妖尸害了的苦命人,再安排上巡查之人,待到将这里的事情收拾妥当,再来寻我!” “其他诸位,坛上安危,还请诸位多多尽心,我处理些事,即刻回来!” “……” 白扇子惊疑不定,但也明白仙姑这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只好咽回了嘴里的话,领下命来。 而这仙姑则显得有些着急一般,向了众人说完,便便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了胡麻,示意他快跟上。 周围人见了,皆已神色疑迟,满心不懂。 这会子,正是一钱教教主过寿,诸位教众齐来相贺,灯火福会即将开始,却冷不丁妖尸袭坛,害了这么多人性命,也扰得教众人心惶惶,这位一钱教教主,本该极力安抚众人。 怎么瞧着她倒顾不上,反而与那小管事的话更要紧? 就连白扇子也摸不清教主的意思了,只能忙着答应下来,目送了教主与胡麻远去,然后强打起精神,谢过帮手之人,又命人清点伤亡。 走在前面的仙姑,几番回头,看向了胡麻,似乎有话想问,却又忍住。 两人脚程不停的加快,快很穿过了半个镇子,再一次来到了那前院里搭着灵堂的宅邸。 这一次走了进来,胡麻却是发现,二进院里那株本来挂满了东西的树冠上,物件却少了很少,绝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了几株重要树干上,还垂了几件。 瞧着却是甲胄一双官靴,一颗拳头大小的印章之类。 “东西怎么还能忽然变少?” 胡麻心里快速的想着:“除非有一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挂上去的?” 若在平时,自然要寻机会问问,如今却是谁也顾不上,这位仙姑径直带路,将胡麻带进了早先都能进来的厅堂,且是等胡麻进了门之后,便立刻回身,将这厅堂的大门给闭上了。 厅内只剩了他们两人,两人也知道终于可以说话,忽地看向了彼此,同时问了出来: “你传我的究竟是什么法?” “伱究竟是何来历?” “……”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问了出来,却也让他们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掩饰心底的怀疑。 胡麻已然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怀疑这仙姑,难道是故意传了自己这个法门? 怎么偏就这法门,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想好是否要修行之时,便忽然莫名其妙的开了个头,入了个门。 更重要的是,细想起了刚刚被阴气裹身之时产生的变化,他甚至都无法确定,究竟是机缘巧合,水到渠成,自己才食了那气,入了此门,还是…… ……就像入府之时,享用了黑太岁一样,是神魂忽然自做主张? 若是如此,那事情便恐怖了。 而这位师姐,也明显怀疑的看着胡麻:这法,落入别人手里自是不能,但莫名其妙的,居然被人学会了,轻而易举,便入了门,却更让她生出了难以形容的惊愕,这不合理。 正是抱了这彼此的怀疑,两人都站在了厅间,一时默然,第二句倒是都问不出来了。 “你所修之法,乃是大威天公将军印。” 足过了许久,这位仙姑,才慢慢的开口,一张清丽的脸上倒是带了难言的凝重:“此法,也非一钱教之物,也不该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那又是给谁的?” 胡麻听了这仙姑的话,倒是一下子满心离奇,怪道:“难道这法不是从你们那株大树上掉下来的?” “这法本是给……” 妙善仙姑也是下意识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看着胡麻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心里倒是一下子有些烦乱了起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也太诡异,连她也一时不好解释,沉默了良久,却也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或许,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啊……” 胡麻一下子眼睛都眯了起来:‘又来了是吧?’ 刚刚求法,你就是这个话术,但如今想再来糊弄我,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啊…… 殊不料,就连妙善仙姑,这会子也满心糊涂,沉吟良久,才忽地叹了一声,道:“小管事,此事因果甚大,你是个好心心肠的,我也不想你凭白丢了小命,如今只想问你一句……” “……你想要命不要?” “……” “嗯?” 胡麻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此话怎讲?” 妙善仙姑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你若想要命,那便只有正式拜入我门中了,叫我一声师傅。” “好嘛……” 胡麻一下子眼睛眯了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就是这套把戏啊…… (本章完) 第431章 命定之法 不会也是与孙老爷子一样的套路吧? 胡麻心里都忍不住要想了,免费的东西其实是最贵的,说着要传我这法门,也确实传了,但其实内里暗藏祸端,只要我想学,就要拜入你们门中…… ……不仅是拜入门中,难不成,还要跟你们造反? 只是心里打了个转,胡麻便已有了警惕,迎着这妙善仙姑那复杂的眼神,面上倒还是客客气气,缓缓揖了一礼,道:“谢仙姑抬爱。” “只不过,咱是有师傅的,老阴山的周二爷便是,未得师傅允许,别人本事再大,咱也不能说拜就拜不是?况且,咱是诚心过来求法,也按着规矩,献上了一半家产……” “千真万确,那真是咱的一半家产,仙姑若不信,自是可以去求证……” “这法既是咱一半家产换来的,那因果上当然也是清了账的,说是货款两清也不为过,怎么如何倒忽然又变了话?” “……” 边说着,边诚恳的看向了这位仙姑,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而他话虽然说的客气,但质问推脱之意也已非常明显,直说得这仙姑微微凝眉,一双妙目,瞪了胡麻一眼,带了气道:“夹枪带棒的说谁呢?” “你这小管事,倒以为我是在故意哄着你入门不成?呵呵,你好香么?我门里名师高徒,网罗天下各方人才,登阶入府,各方高手,如过江之鲫,哪缺你这一个两个?” “……” “哎?” 胡麻都怔了一下,好歹是个教主,怎么说话跟小女孩似的? 但吵架最怕这种忽然拉低维度的,便也只能口吻略缓,低声道:“仙姑息怒,咱只是一个红灯会的小小管事,为了学本事来的,得了教主恩赐,心里是感激的。” “但你看咱这一半家产,也给了,可见我有多诚心,若是还有其他问题,教主只管告诉我便是,天上地下,赴汤蹈火,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说。” “法不轻传的道理我也懂,大不了,我把剩下的一半家产献上也可以……” “……” “谁图你这半数家产,才十两银子!” 那仙姑似乎也有些气到了,冷哼一声,手里的拂尘一摆,斜眼看着胡麻,道:“我是真的为了救伱性命,莫要不识好歹。” “如今你已命在旦夕,倒还在这里挑三捡四,不拜入我不食牛门里,你真以为你背得住此法?” “……” ‘她不是想让我入一钱教而是想让我入不食牛?’ 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胡麻倒是心里微怔,但冷不丁的面临这个选择,却也同样心间疑虑,不食牛与转生者关系亲近,但也透着一股子邪气,打个交道,试探一番可以,冒然加入就过分了。 另外,看她这模样,眼底的焦急倒不似假的,这功法里真有什么大问题?但既有问题,却不如实相告,还要胁迫自己加入不食牛,不一样也是过分的事? 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已是拿不准这个当口,是不是该直接翻脸,逼问她这功法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了…… 这教主的本事,自是不浅,但如今可是四下里无人,而且两人近在咫尺,自己是守岁人,拿她一个女流,还不是想搓圆搓圆,想捏扁捏扁?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各自心里皆有疑虑胡麻只是默默想着,这位妙善仙姑,却是来回踱步,似乎有些焦急,不时的转头看向胡麻一眼,气他没有回应,又气自己看不明白眼前的事情。 两人急着赶了回来,本是心里都有疑问要说,但莫名的心里都不踏实,倒拖了起来。 良久良久,还不等他们心里有个条理,却又忽听得外面乱了起来。 “教主,属下有事禀告!” 有人匆匆到了前面的院子里,大声喊着。 这位妙善仙姑,脸上闪过了不太耐烦的神色,可终究还是轻轻一跺脚,打开了厅堂的门,走了出去,胡麻透过门隙,看到正是白扇子带了两位坛主站在外面。 “教主,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 他们在外面说道:“那妖尸进了镇子一闹,便足足死了三十七个人,十一个是我们的教众,还有二十六个,是万马帮那边的商贾,以及镇子里的百姓,如今,这满镇子的人都已经慌了。” “我已命教众都换上了符甲,手里带了家伙,四下里巡逻,但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那行子尸不像尸,鬼不像鬼,符甲军也不一定制得住啊!” “若是再被它冷不丁的冲进镇子里来,实在不知又要伤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风声传开了,镇子上也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收拾着东西,想等到天亮之后,便立时逃走。” “……” “走?” 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明显有些恼火,低声道:“我以过寿的名义召了他们来,只为了三天之后的灯火福会,如今他们跑了,福会怎么办?” “筹备了这么久竟要开个天窗?” “……” 白扇子苦笑道:“后果自是严重,可关键是,那行子实在诡异,咱们治不得它,也防不得它啊……” “如今,连咱们请来的那几位,都不言语了,明显打起了退堂鼓……” “……” “我去看看!” 这位一教钱的教主,也只能气的跺了下脚,转身欲行,却又忽地想到了什么,让白扇子等人先行一步,自己却回身推门进来,向胡麻道:“小掌柜,莫要啰嗦了。” 说着解开了扣子,脱下了外衫。 胡麻顿时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暗自提防,便见她将旁边搭着的道服披到了身上,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我知你在打着鬼主意,眼珠子乱转,但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我也是瞧你年轻,心肠好,才指点你一条明路你倒是疑神疑鬼了起来,呵,也都是各人命数罢了。” “我不强求你拜师,但也给你一条生路,能不能抓得住,便看你自己了。” “……” 说这话时,她也分明的皱起了眉头,仿佛下了某种狠心一般,径直走向了里面的侧厢,竟从里面抱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出来。 在里面翻了半晌,却是翻出了一道卷轴,直接便在这堂内挂了起来,向胡麻道:“我自有要事处理,你便在这里细观此画,看出什么门道,进了鬼洞子,拜了神台,或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看不出来,又不想看,那也去留随意,只是那道法门,需要留在我一钱教,不可带走。” “……” 说着,立足深深看了胡麻一眼,竟不再多言,拿上了那把剑,直接出门,在外面甚至把门关上,落了锁。 “?” 胡麻都满心的好奇,她还在外面上锁,这又是在防谁? 咱好歹也是守岁人,岂是你这把破锁能锁得住的? 只不过,听她这话里,仍是隐约威胁,但是神情模样,却又不像是假的,难不成这次发生的事情,真有什么是与自己想的不同的? 想要问她什么,她已出了二道门去,自己细细想着,不明就里,转头看去,便见她挂上的那幅画,却只是一幅水墨画,隐约看得,这画里是一人的背影,在拜一山。 …… …… “教主……” 而在胡麻心里惊疑不定时,这位妙善仙姑出了门去,便见白扇子与两位法王,就在那里等着,见了她,便立时上前拜见,白扇子神色迟疑,向厅里看了一眼。 低声道:“那位……” “便是连我也看不懂了……” 妙善仙姑摆了摆手,低低叹了一声,道:“他不该得了此法,更不该入了门,这一切都解释不通啊……” “那还不简单?” 白扇子说着,手里的扇子挥了挥,但妙善仙姑脸上,却是闪过了一抹烦躁,摇头道:“若他只是拿了此法,夺回来便可。” “但他既入了门,就不一样了。” “师兄说过,这法不是给普通人学的,不论他是何来历,是否有事情瞒着我们,接触了此法,便已逃脱不掉其间的命数,命数轻的人,便是我们不理他,也就很快便被这法压死了。” “除非,他拜入我们不食牛,再请师兄们来给他想办法才可以。” “但他既不答应,那就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 这话听得白扇子都一脸惊讶,这些规矩,却是连他也不知道的,他是一钱教的人,却不属于不食牛,而且他也知道,不食牛极为神秘,哪有这么容易入的? 一时心里极其的疑惑,顿了顿,才低声道:“那这法门,却又一直系在树上,是为了……” “莫要打听。” 妙善仙姑看了他一眼,冷漠叮嘱,白扇子忙闭了嘴,可妙善仙姑心里,却也一下子更为沉重了起来,师兄当年的嘱咐,尽皆跃于眼前: “此法,是给命定之人准备的啊,谁能修成此法,便是不食牛之主……”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背得动?” “那么多师兄也都尝试过,入门容易,甚至还有人一日千里,大涨本事,但无一不是很快便被这命数给压死了啊……” (本章完) 第432章 通关密语 “不食牛便是那位大良贤师留下来的徒子徒孙,对于转生者而言,对他们倒有些天生的好奇与亲近。” 被晾在了这里,胡麻心里也觉得奇怪,又默默想着:“但又不能不承认,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这其实是一帮子与邪祟关系亲密,最为邪乎的异类。” “他们说话行事,也无一不透着股子邪气,接触多了,便免不了出事。” “我是留下来再看看,还是直接就走?” “我是守岁,若一心想走,除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一心盯着我,不然也拦我不住。” “……” 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也不慌,只是暗自琢磨着,似乎这里是她居住之所,也是她们一钱教的法坛之处,难道就不怕自己摸点什么东西跑了? 另外又给自己观看这画,则更是莫名其妙了,自己便是不看,又能如何? 除非,她是确定了这功法里面的隐患极大,不怕自己脱身? 但是这功法,自己也只是刚刚入了门,修炼不深,一口阴气滋养了神魂而已。 说声不断,便也断了,那隐患还威胁不到自己呀…… 况且,就算自己舍不得这功法,便将书卷还她就是,只是暗中记下了这法门,待到离开,找转生者里信得过的高人,帮着揣摩一下,难道还能看不出这功法里深埋的隐患来? 总不能不食牛如此自信,觉得自己埋下的隐患,外人谁也瞧不出来? “至于这画……” 胡麻凝神静气,瞧了一眼,也知道很多邪法,可以藏于画中,令人防不胜防。 但他做好了随时收回目光的准备,也只是快速一瞥,守岁人眼力强,倒是将这画上的笔墨收入眼底。 看到确实就只是一个苍老的背影,正在拜一座山,看起来那山甚高,但视角毕竟是从老人身后看去,于是这背影占据了极大的比例,倒将那画中大部分内容都遮住了。 “这女人要我进鬼洞子里看一眼,但这画上哪里有鬼洞?” “……” 不过画上内容,无甚稀奇,但是旁边一行细密小字,倒是让胡麻留意到了: “斩猛虎,服蛟龙。” “连闯三道鬼门关,登临十二蜕骨阶。” “参得命性悟真义,始至造化神门台。” “凡有缘者,真灵入画,参拜神图命性俱佳者,可列作我不食牛门徒!” “……” “好家伙……” 胡麻明白了过来,这幅画,其实是一个考验? 倒是有些不懂,自己已经拒绝了拜师,这女人又为何要拿这画出来,但是想到了不食牛的来历,心里却也有些好奇,对这不食牛多了解一些,也能多了解一些那位大贤良师不是? 倒是因此,心里虽留神着,却也不急走,想看能否多掌握一点信息,可愈是看这画,倒越是糊涂了。 她又说有洞子,有说有神台,但又在哪里? 这画上分明什么都瞧不见啊…… 可也就在胡麻想着时,却是忽然看到,那画上的内容,正有些模糊,仿佛是人的目光微微失焦,有些暗藏于图上的内容,认真看时,倒看不清,眼睛失焦了倒会出现奇妙变化。 因着他以余光观图,以免中招,倒是仿佛看到图上的老人动了起来。 然后…… ……他向旁边挪了一下,顿时露出了画里的更多内容,画上本是一个背影,在拜一座山。 如今这拜山的人影,向了旁边让开,却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门户,从画轴下端,一条蜿蜒小径,一路上升,径直通向了那洞里。 “还能这样?” 胡麻倒是一下子好奇了起来,心里仍是警惕的,只是眯起了眼睛,细细看向了如今这画里露出来的内容。 如今屋里只剩了他自己,天色昏沉,正是黎明时分,天地一般漆黑沉寂,这屋里也点了左右两盏油灯,光线昏暗,又关了门,外面树边挑着的灯笼光芒进不来,更像一个封闭世界。 那只是一副画,但细看去,却又不同,似乎内有乾坤,极为深邃。 里面竟似有某种莫名的吸引力,想让人钻进这画里面去。 “不是幻觉,是真的可以进入画中。” 胡麻心里很快便已想得明白:“只是不是自己这个人进去,而是神魂飘进画里。” 守岁人入府之际,便已经用阴气洗过神魂,有了出壳的本领,其实就跟之前五煞神来明州作祟之前,山君领了自己的神魂,夜游老阴山时一样。 只不过,那时自己的神魂是被山君唤去,又受了它的庇护,才可以一日走遍八百里老阴山,如今自己却有了独自出壳的本领。 但有归有,胡麻还没炼过。 这等出壳极为危险,万一神魂入画,里面却有什么诡异,断了自己归路,归不得身,便又如何? 不过心里警惕,但又明白了这画的神异,只要不以神魂入画,便自无碍,倒是又稍露大胆,一一观看这画里的神异之物,渐渐的,内中一草一木,便皆映入了眼帘。 便是这老人已经让开了身子,画上内容仍是简单,只隐约可见有猛虎,有蛟龙,有三道关口,立于径上,又有十个歪歪邪邪的台阶,径直那尽头洞内。 只是看画,仍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但目光从上而下,缓缓扫来,待到再次看了那让开身子的老人背影,胡麻却是心里忽地一惊,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 …… 同样也在这时,妙善仙姑已经与白扇子及两位法王一起,离开了宅子,来到了早先孙老爷子宴请的客店,如今天夜将亮未亮,但这里却已是满满是人,且脸上都带了惊惶之色。 旁边一具具尸体,摆在了那里,尚未入棺,更有很多,只剩了碎片,只能堆在一处,瞧着甚是阴森压抑。 众人见到了妙善仙姑过来,便心里稍稍活跃,纷纷涌上前来,正自不知有多少话想要开口,人群里老算盘却是先钻了出来,陪了笑脸,向妙善仙姑打个揖手: “请教主安,咱们家小管事呢?” “教主明鉴,这镇子上闹了尸妖,刚刚可是咱小管事出了大力呢,大家都想着好好谢他一谢!” “让他来了,见上一见,大家也自安心不是?” “……” 妙善仙姑倒是怔了一下,瞪了这老算盘一眼,如今她正是心烦意乱,最不想提起胡麻的时候,偏这老东西一见面就提了出来。 关键是,瞧着周围人,也都跟着向自己看了过来,似乎是刚刚那小管事打跑了妖尸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就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也关心他的下落。 ‘我又没想害他,一个个担心什么?’ 妙善仙姑心里冷哼了一声,便道:“我给了他一份大造化,但能否拿到,还要看他的本事呢!” 但是心里却也隐隐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那画直通鬼洞,是我不食牛门徒入门试炼……只有拿不准是否这人可靠时,才用来刁钻人的试炼……让他去看,也没有办法。” “凡我不食牛门徒,若试图修那大威天公将军印,但修到一半,感觉抗不住,大难将至前,便入此画中,洗去一身本事,虽然跌落一境,好歹总能保住了性命。” “这小管事不肯拜入我不食牛门下,早晚那功法会害了他的命,让他进入画中,虽然道行受损,但总能活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回头解释起来也麻烦,没准其他人都会以为是我一钱教故意害他呢……该死,还不如不提醒,让他悄无声息的死了好。” “……” 越想这事情,倒越让人为难起来,早先简单,只是为了夺法,甚至逼到头上,杀人也没关系。 但如今,一是这小管事刚刚对付妖尸的时候出了力,这般把人杀了,心里未免过意不去,二者……自己也不太想杀他了。 当然,他若真是那般固执,不肯观画,径直走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反而省了心了…… 但事情变得复杂了,也只能一桩一桩的解决。 妙善仙姑心里,倒也不免的闪过了一丝可能:“他能学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倒是缘法,若是也真个参透了此画,那岂不是命中注定之人?” “……只可惜,不可能的。” “……” “……” 同样也在这时,宅厅之中,胡麻本就猜测这幅画既是传自不食牛,便有可能与转生者有关系,却在看到了这画里角落中的某物之时,忽然之间,便确定了起来。 那是画中的老者,让开了身形之后,身上飘落的一张纸条,上面有字:“此为当年上京大祭所遗三十六洞之一,直通幽府,玄妙非常。” “吾炼图为宝,留之密径,一分为七,入图者须证勇武,历三关十二劫,方可得窥真灵。” “有缘者见,通关密语……” “……” “密语?” 胡麻心里已是略微激动,对这观画闯关,他并不感兴趣,但若是有现成的,却不介意,忙向了纸条上面的古怪线条看去,只见那弯弯曲曲,附在下方,隐约间瞧着,竟像是英文模样。 “糟糕!” 胡麻心里都不由得一跳,若是别的转生者,用了英文留下信息,固然保密…… ……但自己不是很熟练啊! 而他一边担心着,一边细细的看去,倒是又忽然放心了。 不是英文,是拼音…… (本章完) 第433章 自己人,走后门 “用拼音留密语,可见这位老哥,前世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嘛……” 胡麻心里一下子便大起亲密,眯起眼睛,细细的辩认了半晌,慢慢的读出了其中字义:“吾设龙虎拦路,旨在考之勇武,三关问心,十二阶炼魂,以防道统有失……” “自己人,别啰嗦,直接进……” “……” “好家伙,自己人留下来的东西,果然还是有点小方便的……” 胡麻细细看了几遍,内心里便也快速的厘清了一下,在进与不进这两难纠结之中,很快天平滑向了一边,当然还是要进的。 外面院子里的大树,枝叶招展,似乎游蛇一般,颤了一颤,但也并没有做什么,很快恢复了平静,仍只是安静的立在了那里。 至于这三关十二劫,则分明是险之又险了,三关又称三大鬼门关,有问心搜魂之秘,而那十二劫,则是十二剔骨阶,这般走了上去,便如千刀万剐之刑…… 抬头看去,隐约可见,小径深处云雾遮绕之后,有着某个神秘的洞窟。 自己是守岁人,神魂哪怕半出了壳,也与身体有着紧密相连,若是神魂出现了意外,小红棠提醒一下,一个激灵,人也就直接回来了。 该如何选? 胡麻心里瞬间便有了答案,飞奔起来,急急的赶向河边。 再向前走,已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牌楼,知道是第一道鬼门关到了,远远瞧着,便是阴气森森,鬼影浮动,更深处,还可以看到另外三个黑色牌楼,一个更比一个高大凶横。 他来到了石壁前,抬指按去,不见石壁的门打开却见那鬼门关里,忽然有一只青色的恶鬼手掌,忽地伸了过来,平摊在了地上。 “不对,也并不是将鬼洞炼进了图里,只是这图被炼成了一条密径……” 悠悠然,寂寂然,仿佛这画越来越大,终将自己整个吞纳了进去,又仿佛是自己飘了起来,进入了这副画里。 但就算要进,也得多做留心,于是胡麻也深吸了口气,先从随身带的竹筒里,取出了三枝香来,烧着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外面阴风一动,小红棠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这便是三关十二劫?” “……” “行了,这回齐齐整整,公平了。” 右边,则是一老妇在拿了棒槌捣衣,皆未发觉河里的东西。 左边,是三五个顽童在岸边嘻戏。 “这里也是三十六洞之一,那岂不是与洞子李家正在镇守的鬼洞,乃是同样一种性质?只是洞子李家镇守的,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鬼洞,这个却封进了画里?” 睁开眼睛一看,居然见是一个莽牛般大小的斑斓猛牙,瞪着一双凶目,抖着一身花皮,张开了血盆大口,正自山边爬了起来,一眼瞧向胡麻,立时向他飞扑而至。 ……没办法,密语上就这么讲的。 重新坐回了画前,这一次,却不再犹豫,而是认真观画,凝神聚气,倒是愈发看着,这画竟似越来越大,占据了整個视野。 眼见得那河里的蛟龙,也加快了速度,扑向了岸边玩耍的三五个顽童,胡麻也越来越着急,跑的越来越快。 小红棠连连点着小脑袋,用力向自己的小手上呵了口气,还使劲搓了搓。 “嗯嗯,胡麻哥哥放心好啦……” ……论起折磨人,还得是转生者啊! 而在这三道牌楼之后,则又是一段怪异的抬阶,云遮雾绕,似乎不时有某些森厉可怖的身影出没,不停爬了上去,又摔得滚落下来。 然后他便挺起了胸膛,大步的接近,然后一转身,便来到了牌楼的旁边,石壁之前。 而且瞧着这石像,头戴珠冠,宽袍大袖,身份倒像是非同凡俗一般? 心里默念着那画上只有转生者能看到的信息,他深呼了口气,既是做出了决定,入了画里,便再不啰嗦,大步向前走去。 “我要去办一件大事,小红棠,你看好我,一旦有问题,赶紧叫醒我!” 这是转生者也躲不过去的考验,当然对转生者来说,这考验也非常简单,一个滑铲,再加上一脚,就直接搞定。 胡麻细细的嘱咐着,将一颗完整的,好大好大的血食丸,塞进了小红棠的手里,然后才又从她的小篮子里拿出了几样事物,在这厅里布置了一番。 二是遇着了五位幼童与一老妇,怎么择抉,才显公平。 一一一.二五三.二二六.一三七 而嘱咐小红棠,则又是另外一手布置。 而转过头,却见身后也是无边旷野,气势恢宏,并不见来时路径,而在自己身边,早先对了这山拜叩的人影,再细看去,哪里是人影,只是一尊石像。 “态度很积极嘛……” “原来滑铲真有用的?” 胡麻想起了这画上说的伏龙降虎,以证勇武,再渡三关十二劫,方可登山入洞,窥见所谓的天道隐密。 如今自己虽然已经入府,但对于这些神秘莫测的手段,仍然怀着敬畏之心,徐徐吐息,直到心神宁静,这才心念一动,神魂出壳。 胡麻都有些惊讶,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嫌弃的甩了甩,又急忙深入了山中,却是很快便顺了台阶,来到了山腰里。 自己却该怎地? 知道了哪里有转生者,都要忍不住接触一下,更何况,不食牛本就代表着曾经最厉害的转生者留下来的徒子徒孙,谁知道里面又会藏着什么秘密? 早先在知道了镇祟府的事情之后,胡麻便一直想要了解一下上一代转生者,如今又怎好错过这个机会? 那猛虎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夹着两条后退,惨叫着窜进了林子里面去了。 便如当初睡梦之中,跟了山君夜游老阴山,那时,若是自己的身体,忽然受到惊动,便会如同做了一个梦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回到了庄子里面。 他需要先起一个坛,哪怕是简单一些的坛,也要布置在自己身周,以免出现了意外。 而看得愈仔细,便愈觉里面幽深怪异,仿佛神魂要不受控制,直接飘进这洞里面去。 距离尚远,倒是可以捡起石块掷出,但救下了那群顽童,老妇便要丧命。 看着那蛟龙心满意足的潜回了河中,岸边干干净净,没有人了,他心满意足的过了桥。 胡麻赞赏的揉了揉小红棠的脑袋,这才总算放下了心来。 眼见那河里的凶物,已经逼近了那群顽童,怕是下一刻顽童便要丧于蛟龙之吻。 有某一瞬间的失重,旋即便感觉身形轻盈,周围情景变化幻化,待到看清了如今所在,赫然便发现,自己便在一座山上,身前一道石阶小径,蜿蜒扭曲,渐次从脚下,径直的通向了山上。 而在正式入画之前,胡麻也心里默默的想着:“莫非,留下了这图的转生者,本事比洞子李家还大?” 若在外面,胡麻有守岁人的本事,倒不一定怕,但如今人在画里,却也只与普通人相当啊,面对着那仿佛比前世自己见过的猛虎都要高大了几分的野兽,他也觉得本层里颤栗。 然后,还是勇敢迎了上去,直接一个滑铲…… 胡麻当然认得出来,这玩意儿叫电梯…… 要进这幅画,也得考虑到出意外的可能,哪怕这画是转生者留的,最基本的防人之心还是要有,所以,要保证万一出了诧子,这法坛可以及时让自己的神魂返回。 终于看到那蛟龙已经冲到了岸边玩耍的顽童身前,张开了血盆大口,胡麻也终于到了捣衣老妇身后,然后,他奋起气力,一脚将老妇也踹进了河里。 胡麻都感叹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鬼门关前,看着里面鬼气涌动,高大的身影几乎与牌楼下仿,幽森的目光,透过了鬼雾,便如两盏诡异的灯笼,森森看在了自己的脸上。 但他心急,只是大步的走,一步三阶,很快转过了一个弯,忽闻得前方腥风扑面,一声震天价的虎吼声传来。 如今自己是神魂出壳入画,本无身体之沉重,但偏偏这画里世界太真,便也像是真的在经历一样,一阶一阶倒是走的辛苦,也仿佛气力有限。 身子顺势从这猛虎身下滑了过去,伸出拳头,朝那俩铃铛之上捣了一拳。 这里石壁平平无奇,别无他物,只在平滑石壁的旁边,有两个奇怪的三角符号,并立在一起,一个尖尖指向上面,一个尖尖指向了下面。 只见这里地势稍缓,但却有一条大河,平着流过,河边雾气森森,隐约见到河里有一凶横巨物,如枯木般浮沉,目光森森,缓缓靠近了岸边,似乎择人而噬的模样。 “嗷呜……” 胡麻顿时醒悟,慢慢抬脚,站在了恶鬼手掌之上,然后就见这只鬼手,忽然托着自己,径往高处送了上来。 遥遥见那漆黑洞口,已在眼前。 (本章完) 第434章 做好准备了吗? 青色巨手,将胡麻托到了洞窟前,便已缓缓的收回,重新隐没进了半山腰里的云雾之间。 站在洞窟向下看去,便只见那三关十二阶,虽然仍是诡异惨淡,却已在脚下,隐约中也似有了些突破什么,高于了什么的感觉。 胡麻心里,也轻轻的呼了口气,才慢慢的向前走去,随着眼前的黑色洞窟,将自己的身形吞没,他眼前也微微一黯,竟是生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这是……” 胡麻心里都动了起来:“到了本命灵庙之中?” 眼睛适应了这洞窟里的光线,他才细细的打量,便只见得这洞里,飘着稀疏怪异的雾气,身前摆放了一香案,案上有一香炉,里面满是香灰,却已经连一柱香都没有。 而在香案后面,却是一尊破破烂烂,歪了脑袋坐着,毫无气息的泥塑石像,分明便是转生者的本命灵庙,尤其是,与自己当初第一次进入本命灵庙时看见的场景,简直没有分毫差别。 每位转生者都有自己的本命灵庙,但胡麻还没有机会看见别人的,如今是第一回,心里的感觉极为的古怪。 刚刚这一路赶来的荒唐无语,却也在这时渐渐平息他低呼了一口气,缓步向前,细细打量,便发现这庙里,毫无生气,就连那神像,也如真的泥塑,只是枯坐在那里。 甚至仔细看去,这神像上面,还有巨大的裂口与缝隙,如同人的伤口一般,至于神像的容貌,也已经模糊不堪,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个五官坚硬的男子。 “有人在吗?” 胡麻只是进了本命灵庙两步,便先停住,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声音在庙里来回的回荡着。 无人应声,周围皆是死一般的安静。 胡麻只是出于礼貌与小心,才问了一声,却也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看了看周围,便很快在那香炉旁边,看到了一截极为细微的命香。 与自己的不同,此香竟隐约呈现金色,上面有着繁复细密的纹络,哪怕蒙了灰,也有着些神妙意味,刚一靠近,便有种压迫感。 只是,太短了,太残缺,仿佛一个濒死之人似的。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一眼香案后面,那垂着脑袋,毫无生机的神像,心里便渐渐的明白了过来,伸手将那一截命香,捏在了手里,然后先后退了一步。 先恭恭敬敬向了神像一揖,然后才将这所剩不多的命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呼……” 命香入炉便忽地升腾起了一点红光,袅袅烟气,飘散了开来。 胡麻也立刻后退了两步,安静观察着神像的变化,内心里,居然有种又期待,又有些下意识敬畏一般的奇妙感觉。 在他的注视之中,初时那神像别无变化,只是随着命香的烟气蒸腾,似乎这神像上面的泥壳,也在飞快的裂开,剥落,那巨大的裂口深处,倒仿佛泛红,流动,如同变成了真的伤口。 足有半晌,神像上面的泥屑忽地扑簌簌落下,而那泥塑石雕一般的神像,也忽地一颤,胸膛里,仿佛有气流激涌的声音,仿佛是发生了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声音。 同一时间,它竟是缓缓抬起了头,眼睛位置,泥灰纷纷落下,一双眼睛,也缓缓的睁开,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带了无尽的迷茫,看下看了下来。 胡麻迎着那目光,已是心里微惊,竟有种神魂都受到了无形冲击一般的感觉,慌忙又退了一步,直站到了这本命灵庙的门口位置。 也在这时,那神像里面,发出了震荡轰鸣的气息,隐约间形成了声音,自他喉间一点点挤了出来: “终于有人过来了……” “……” “嗯?” 听着这声音,胡麻倒如同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铜钟在敲动,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被他震得微微模糊,几乎站立不住。 来到了这画里,其实自己便已是神魂状态,但很难察觉,直到被这声音震动,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神像太有神威,哪怕它刚刚沉睡着时,也高大沉默,给人以极难的压迫感。 而如今,胡麻帮着他点上了最后一点命香,神像活了过来,一时散发出来的压迫力,居然让胡麻如今这入了府的层次,都感觉像是普通人直面堂上客一样,有种来自本能的忌惮。 也在胡麻这心里忽起提防之意时,便见那神像边发出了迷茫的自语,眼睛也在快速的聚焦,渐渐的有神采浮现,仿佛沉睡醒来的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想起睡前的事情。 而在他反应了过来的同时,那双空洞,黯淡,整个带着一种枯萎般的老态眼睛,也着急的看向了胡麻,胸膛里似有气流激涌,模糊的声音急着响起: “所以,如今新皇帝选出来了吗?” “……” “嗯?” 胡麻也万万没想到,这神像睁开了眼睛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这个。 自己来到这里,本就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却没想到先就碰上了这个问题,但感觉到了这神像的焦急与关切,便还是顿了一顿,咽下了自己心里的诸般问题,先回答他的。 略定了定神,才望着神像,慢慢的道:“没有!” “这世上已经有二十年时间,没有出现过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了……” “……” “二……二十年……” 神像似乎刚刚苏醒的缘故,反应迟钝,声音里也有着无尽的疲惫与迷茫:“才二十年?”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努力的移动着眼睛,身上的泥灰,剥落的便也更厉害。 慢慢的,眼睛寻摸到了胡麻所在的位置,但又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在眼泛出了些许神彩,慢慢的聚焦到了胡麻的脸上,吃力的开口:“你……是转生者吧?” “呼……” 胡麻沉吟着,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走后门进来的,不必遮掩,便缓缓的点了下头,道:“是,这趟进来,也正是为了见一见同乡,看看前辈……” “好……好……” 本来转生者相见,客套一下总是应该的,心里也在思量,这位神像的身份,以及如何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但没想到,这神像,却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只是眼睛有些期待的看向了胡麻,声音也渐渐显得有些流畅:“不论如何,既是转生者先来到了这里,便说明,便说明这……” “……新皇帝的挑选,已经开始了?” “……” ‘他为什么这么问?’ 胡麻心里,更凭添了一丝疑虑,但迎着那神像关切的目光,便还是点了点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慢慢道:“有苗头了。” “如今各方世家,都在押注,便是乡野豪绅,也都在蠢蠢欲动,谁是真的皇帝命不知道但有皇帝心的却是不少,或许,真要选出一位皇帝来,也不过只是那么短短几年的事情。” “……” “好……好……” 那神像,居然在用力的点头,看起来,他的表情里,似乎有了些期许,慢慢看向了胡麻,关切道:“那么你们……” “你们这一代的转生者,准备做的怎么样了?” “……” 正一边回答,一边关注着他的胡麻,听到这个问题,却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准备?” “什么准备?” “……” “什么准备?” 不仅胡麻被这神像的一句话给问懵了,这刚刚苏醒过来的神像,也明显被胡麻这一问给问懵了。 明眼看到他反应了好一阵子,眼睛里都涌现出了更多的光彩,似乎那香炉里的香,都烧得快了一点,才带了些着急似的语气,道:“自然是争天命,屠太岁的准备啊……” “我们……我们当时,太突然了,来不及做准备,只能输了这一阵,只为了给你们……给你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但是……但既是有了这二十年,难道还不够你们联合起来,商量出对策?” “若是有人愿意做皇帝,那自是最好了,但这牺牲确实太大了,转生者不想坐上这个位子,也都可以理解,只是……只是……” “就算没有人愿意亲自来做,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们,也总该选出了某些个合适的人选了吧?” “……” “……” “争天命?屠太岁?” 胡麻听着他这一连串的话,脑子都已有些糊涂了,自己刚刚想问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只是满心奇怪,他还记得,这话似乎从山君口中听说过,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出来。 他理所当然的问,仿佛他认为,自己一听,就该明白他的话似的…… 他说的那一阵,便是指当年上京大祭那场斗法?这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说帮我们争取了二十年?便是这没有皇帝的二十年? 总觉得双方这场对话,竟是从一开始,便有些对不上,双方各有关心,但却像是缺了一块的感觉。 心里也在快速的想着,他低低呼了口气,慢慢道:“看样子,你确实也是转生者里的前辈了,但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伱,另外便是,你刚刚说的事情……” “……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435章 争皇帝 “不知道什么意思?” 胡麻察觉到了这神像,或者说,这位转生者前辈的焦急,也隐隐意识到,现在自己与他聊的是某种极要紧的事情,便如实的说了出来。 却没想到,这神像听了自己的话,居然身躯都在颤,他身上的泥尘,并未剥落干净,如今这般激烈的反应,更是一下子便裂开了珠网般的痕迹,居然还有鲜血,从裂痕里流了出来。 “二十年了啊,二十年的时间,居然什么都没有做过?” 在他身上胡麻居然看到了一种濒临死境的人,情绪激动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又有些无尽的疑惑:“但是,但是并不应该是这样啊……” “我从自己沉睡那一刻,便在等着醒来听你们的消息,在等着这场对话,但你……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你……你若是……若是连我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那你又是为怎么来到这里的?” “……” “呼……” 听着他满腹疑问与不解,胡麻也沉沉的呼了口气,决定如实相告,低声道:“我是通过一副画进来的,不食牛的门徒将其给了我,内有三关十二劫,我靠了转生者留下的密语,进入此间。” “我本来只是为了见一见前辈,也想顺道问几个问题,但似乎……前辈,你的问题,好像比我的还多啊……” “……” “一副画?” 那激动的神像,被胡麻的话,拉回了现实,稍稍平静,努力的思索着:“是了,那是师兄留下来的,他让我躲在了这里等着……” 胡麻听着都不由微怔:“师兄?” “呵,那是老夫……” 那神像缓缓的开口,刚要说话,却又缓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在这世间呆的太久,连我说话,都变成了他们的模样,没什么老夫,只有我……” “我代号大红袍,六十年前转生于这个世界……不对,若我已沉睡了二十年,那我转生到此之时,已是八十年前了,伱说的画,则我师兄创立不食牛的时候,留下来的……” “……哦,或许对你应该说他的代号,他代号老君眉。” “……” “你师兄创建了不食牛?” 胡麻心里,已是微微一惊:“所以,你师兄就是那留下了不食牛门徒的大……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 那神像听着这个名字,如此焦迫之时,居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一勾,低低的发笑:“既是转生者,还谈什么大贤良师?” “所谓大贤良师,不过是我们决定要做那件事情之后,借来的名号罢了,任是谁都可以自称为大贤良师,当然,老君眉确实是顶着这个名号,死在了上京的……” “当然,我们也不好过,一行七人,虽然达成了目的,但也死的死,伤的伤,我也是肉身七魄被毁,三魂拆分,如今也只是一点因果魂留于此处,只是为了能与你们说一些话而已……” “……” “借来的名号?都可以自称为大贤良师?” 胡麻听了他这话,倒是心里一动,或许在转生者圈子里,仅是这句话,便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了。 “你……” 也在他心里想着时,那神像似乎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的看向了他,低声道:“你……你既是可以来到这里,想必,就是这一代转生者里,本事最大的一位了吧?” “……” “啥玩意儿?” 胡麻听着这话都不由得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本事我是学了一点。” “但离你说的这个水平,还有着一点点的距离……” “……” 神像似乎有些焦急,道:“可曾参透了归乡真谛?” 胡麻怔了下,道:“没有。” “那……” 神像道:“以一敌国之术,修成了吧?百万阴兵,可曾炼好?” 胡麻一时间,觉得这个话题好像不太适合自己,慢慢道:“起码对我来说,这些事情还是很难想象的……” “那……” 神像分明有点着急了,道:“其他人呢?总有吧?” “或许有吧……” 胡麻心里一边思量,一边慢慢的道:“但我不知道,转生者之间的联系,并没有那么多。” “联系没有这么多……” 只是照实回答,但胡麻这些话,却分明让这神像,或者说大红袍有些糊涂了,他良久,才低声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这二十年来,你们在做什么?” 对这个问题,胡麻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一会,才慢慢的道:“有人在苟起来,过小日子,有人在玩养成,有人在四下里惹祸。” “有人在这世界呆了快三十年,还在纠结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的问题……”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较激进的,她们不仅影响了一州之地的江湖,把自己变成了江湖大佬,甚至还胆大包天,主动去接触那些堂官,如今,已经快要混到了小堂官的位子了……” “……” “啥……” 那神像听他说着,都分明的有点懵,良久才颤声道:“小堂官这狗都瞧不上的位子……” “……还需要混上去?” “……” 胡麻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倒是这神像,自己先激动了起来,声音忽然越来越高,仿佛都在发颤:“那合着,你们这二十年时间里,都没有做过?” “那现在的你们,与二十年前的我们,有什么不同?” “……不对,二十年前我们没人会把小堂官这位子看在眼里!” “……” ‘如果这样聊天,那就有些尴尬了啊……’ 胡麻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心里反应着,也想挽一点尊,便试探道:“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吧,十姓在上面压着,大家又都提防着第二次大清洗,哪里敢做什么出头的事?” “好歹搞明白上一次大清洗,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好=,偏又不知道,所以也只能……” “……” 说着,倒是心里忽然一动。 既遇到了上一代人,若是能问出来,上一代大清洗的原因是什么,也是极有价值的情报。 可还不等开口,这神像已经颤颤的接过了话茬:“什么?” “十姓……你们还没把十姓给灭了?” “……” “卧槽……” 胡麻都一下子有点精神了,想问问这大哥,不是你啥意思啊…… “空了,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所有的计划,也都……也都乱了套了……” 但这神像已是不与他说话,声音里出现了无穷的懊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的?” “难道说,真的是天数有定,冥冥之中我们注定会输,否则明明当初一起计划好了的事情,怎么就一下子乱成了现在这样?” “你们……你们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啊,难不成当初所有的知情人,全都被杀了?也不对,既是不食牛留下来了,你们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 ‘确实是出了问题……’ 感觉到了这神像的奇怪变化,胡麻也已经收起了怪异的心思。 他能感觉到这神像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心里很乱,自己心里同样也有很多疑惑,但却同时看到,那香炉里面的命香,本来就不多,如今也在快速的燃烧着,便只能集中起了精力,沉声道: “前辈,或许,如今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机缘巧合,才来到了这里,同样也有一些要紧的问题想要请教……” “你们……便是第一代转生者?” “你们这一代转生者,又遇着了什么事情,为何会引来了原住民的大清洗?” “转生者若是足够小心,又怎么会被原住民发觉?” “……” 那神像却是苦笑:“我们自然不是第一代,因为我们也是被人唤醒的……” “若说起来,我们只是最倒楣的一代,是我们发现了太岁的秘密,也终于搞明白了转生者来到这个世界的责任……” “只是,在此之前,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时,已经太迟了,哪怕扒了那个家伙的皮,也已于事无补,新的皇帝总会出现,一样会完成那个交易……” “所以,所以我们才拼尽全力,试图再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啊……” “这个世界,早晚是会出现皇帝的,皇帝出现的那一刻,便是灾难降临之时……” “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这个皇帝,成为我们的人,这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可是,可是如今既然二十年时间过去,你们却一点准备也没有,那又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些人?” “……” “他们扒皇帝的皮是为了阻止一场交易?” “他们曾经做了一些事情,只是为了给我们留时间,但结果我们这一代的转生者,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 胡麻听着,已经有些心绪起伏,只觉无数的信息,尽皆涌入了脑海,甚至一时无法反应得过来,只能将这位转生者说的话强行记住,离开之后,再慢慢分析消化。 “你所说的转生者的责任是什么?皇帝一旦出现那灾难又是什么?” 他知道到了关键时候,每一个问题都是极为重要的,而自己,则需要将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问出来:“以及……” “当初,你们是如何被发现的?” (本章完) 第436章 最后信息 时间紧迫,也只能问出这些问题。 原本转生者见了面,都要套套近乎,介绍介绍自己,报一下来历与诉求,有时候还得彼此的小小算计一下,摸摸对方深浅,再考虑要不要交换情报,或是合作干上一票的…… 但如今,却是顾不上了,胡麻大声问着,只想在对方命香烧完之前,多得到一些答案。 而他如今能想到的,对转生者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几个秘密了。 为此甚至没有询问能否看出自己身上的某些问题…… 而他声音一大,却也提醒了这神像,如今这神像,或者说,代号大红袍的转生者,似乎被如今这个局面打击的有些厉害。 兴许就是那种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为了她挨了流氓三刀的老婆已经嫁人了,儿子变成了小混混,闺女在天上人间上班还自得其乐的感觉。 情绪激动之下,就连命香烧也比平时快了,但胡麻的话,却也忽然使得他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哪怕受打击再严重,也已于事无补,如今只能趁了最后的时间,留下最有用的信息。 神像的胸膛之中,居然有沉闷的气流交织声,仿佛他在努力的呼吸,让自己冷静。 当然只是一种习惯性动作,如今的他介于生死之间,没有呼吸之能,但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仔细想着胡麻的问题,声音却也分明的有些崩不住了。 而他强迫了自己冷静下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就不能问出一个我可以用简单言语回答你的问题?” 紧接着便是第二句话:“那群狗逼王八蛋,用石砣称出了这个天下的重量,准备打包卖掉了呀……” “而我们转生者,转生者就是太岁的心魔,只有我们能阻止它……” “所以胡家的镇祟府,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带头在石亭里面商量出了对付我们的计划,可他们不懂,若是连我们都……” “……卧槽!” “……”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时间不多,急切的想要留下答应,但是说着说着,却是忽然惊的骂了一声,忽然之间的转变,就连胡麻也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旋即便感觉到了那神像的眼睛里面,竟似燃烧着他最后的精力,仿佛仅剩的一些道行,皆于此时迸发了出来:“大胆!” 厉声出声,颜色俱厉,就连胡麻,也一时只觉得神魂颤栗。 这种感觉,便与孤魂野鬼遇了堂上客的威严时一般,对方眼色凶些,自己便魂飞魄散了。 而这神像,却不仅是喝厉而已。 就在他试图留下最重要的消息,胡麻也集中了全部精力听着时,无论是他,还是胡麻,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就在胡麻的肩膀上,正有一颗蛇一样的脖子,慢慢的伸了出来。 它也生着一张胡麻的脸,只是模样说不出来的邪异。 仿佛是听得入神,又或是太过关切,才从胡麻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听得异常认真。 这诡异的一幕,不仅是神像吓了一跳,胡麻眼角一下子瞥见,也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东西?刚刚的对话它全部听到了?” 正心里急急想着时,便见到神像暴怒声中,居然猛得挺起了身子,巨大的手掌轰隆抬起,几乎铺天盖地一般,狠狠的向着胡麻砸落了下来。 他分明已经认定了胡麻也有嫌疑,竟是动了要直接将胡麻也一巴掌拍死的想法。 而迎着他那凶狂四溢的脸,胡麻都懵在了当场。 面对着他这层次的杀气,自己没有半点对抗的能力,但神魂却是自生感应,忽地阴风四溢,滚荡上前,却是早先食气入门带来的好处,本能间与这一掌相抗。 只是双方相较,差距实在太远,这一掌的余威便能将胡麻身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阴风震散,但也没想到,那神像感应到了这一点阴风,却也忽地心里一跳,出手之时,已慢了数分。 “唰!” 那一条生长着胡麻五官的蛇,一见神像暴吼,立时嗖得一声,躲进了胡麻的身体里。 如今胡麻本是以神魂的状态存在,自我感应灵敏,但它这一躲了进来,居然连它躲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可也就在这时,神像一掌拍来,却也临时改变了主意,忽地变拍为握,手掌直接握住了胡麻的胳膊,下一刻,胡麻只觉这条手臂火辣滚烫,仿佛被烙铁给圈住了。 最关键的是,这条手臂里面,分明便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似乎想逃出来。 “大威天公将军印?” 神像手掌收回,但胡麻的胳膊上,却已经留下了一个硕大的黑色手印,只见到这神像的脸上,居然像是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惊讶,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 胡麻都心里一惊,突地想到,难道他是看出了我是从死人复活过来的? 但紧接着,这神像看到了胡麻脸上的惊愕,也立时改了口,沉声道:“我明白了,你真的解决了那个问题,那还有机会……” 还不等胡麻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努力的向了胡麻逼近,沉声道:“你神魂里被人动了手脚,我已经帮你封印在了你胳膊里,它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千万不能被它逃掉……” “天公将军印关窍在于反噬太强,需以官身压住,没有官身,便要去找可以增加自身命数重量之物才能修成……” “……” 接连两句话,都太过突兀,又忽地点到了功法之上,胡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心里突突的跳。 “去唤醒石马,取出我们留在不食牛里的东西,以大贤良师的身份,去召集所有转生者,登上皇位的一定要是我们的人,或许还会有一丝的希望……” “我知道你还有疑问,但去找铁观音吧……” “她是最后帮我们守着的人,当初我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计划,都可以去问她……” “若是,若是……” “……” 而这神像,经得这一暴怒出手,也分明的气力将将耗尽,那命香甚至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了一缕烟气,袅袅上升,盘绕在了他的脸上,也听到他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最后的一句话: “若是那些家伙不听伱的,便告诉他们……” “别特么浪了,老家已经被偷了……” “……” “……” 轰隆一声,硝烟散去,那巨大的神像,伸出来的手臂,尚未收回,便已无力垂落。 他的身体,也从一开始的垂首而坐,变成了半俯卧的状态。 最后一缕烟气散尽,本命灵庙里面,也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灰尘,缓缓的飘落下来,胡麻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是一时不知道他最后脸色大变是为了什么。 更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最后说出来的自己已死指的是什么,甚至不确定那两句话,是对谁说的,只是感觉他在说完那两句话,神情仿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立时托付了自己一些秘密。 可愈是朝了那个方向想,便愈是感觉怪异,只是感觉到左臂的火烫感觉还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钻。 他低头看去,便看到了那处皮肤下面,仿佛有一张脸顶了出来,焦急恐惧,似乎急切间想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钻出来,逃走似的。 只是那黑色迹象,控制住了它,而它也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忽然便缩了回去,消失不见,只是胡麻能感觉到,它仍然在这条左臂上。 或许这就是孟家藏在了自己身体里的祸端? 但胡麻甚至有些顾不上他了,心里只是想着这位代号大红袍的人最后给自己留下来的那几句信息: “召集所有的转生者?” “寻找铁观音……这也是一位转生者的代号?” “最后的那句……老家已经被偷了,这又是什么怪话?” “……” 他静静的站在了这破烂的本命灵庙里头,一时只觉得,脑袋仿佛已被信息填满。 正自迷糊之间,却是忽然感觉到脑袋上一阵冰冷,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一惊,忽地睁开了眼来,便发现自己如今正坐在了画前。 刚刚的本命灵庙,对话,皆如同一场梦,而这场梦忽然之间醒来,便是因为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小红棠端了一个盆,站在不远处,伸着脑袋小心的打量着自己。 “你……” 胡麻都结巴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浇我做什么?” “着……” 小红棠指着胡麻的左臂,呆呆道:“着火了……” “嗯?” 胡麻立时转头看去,便见自己左臂,袖子已经被烧掉了,肉眼可见,一个隐约呈现了巨大五指形状的痕迹,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依惜是那神像刚刚握过的地方。 神魂受到了影响,便也作用到了自己的肉身上,甚至连衣服都烧着了?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不能怪小红棠什么,她见自己着了火,把盆水浇下来,是很合理的。 (本章完) 第437章 妖尸难缠 “所以,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不是各门道里的大师傅,便是帮派里面有见识的,如今商量了这么大半天,却是连个对付这妖尸的办法都商量不出来?” 而在胡麻独自观画,却意外见着了转生者前辈大红袍时,石马镇子客店之中,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却也正皱起了眉头,冷声道: “如今天色已明,那妖尸自是不敢作祟,但天黑之后呢?” “却又怎样,再让它害了几十条人命,然后大摇大摆的逃走了不成?” “……” 此时的她,分明便是心绪不佳,一张俏脸,都已经拉了下来,如今这镇子里因了妖尸作祟,已让她焦头烂额了。 “仙姑,不是我等推托,实在是此妖物与众不同啊……” 旁边一声苦笑响起,却是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姓傅的负灵男子:“若说妖尸作祟,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模样,一种是养尸地里出来的,七魄被封,无法散于天地,此为怨尸,又称旱骨。” “再是太阴炼形,以妖邪之术,炼成人形兵器,此乃金甲尸。又有机缘巧合,死人被渡了阳气,借人之生气而尸变,是为行尸。” “又有殡而不葬者,死人不入土为安,又遭惊雷或大肚猫跳过尸体,引发尸变,此为惊尸。” “以上种种,皆有相应治法,或以黑狗血,或是黑驴蹄,或是洒糯米,或是以桃木剑贯胸,或是栛枝柴给它烧了,都是瞧着厉害,但整治起来也不算有什么难处的……” “但最棘手的,却还是一种,本就是邪物入体才成了气候,这种邪尸,最难寻根,害起人来不同,要治起来,便也很难寻得对症之药……” “……” 一番卖弄,引得旁边那个身强力健的女仆对他刮目相看,他便也面上有光,愈发起了精神,微笑道: “咱们昨天夜里遇着的这个,便是杀而不死,镇而不休,骨头都打散了,也能直挺挺的爬起来,继续朝了人亮爪子。” “其最厉害处便是一口尸气喷吐,便有驱使冤魂之能,最关键是能隔空吸血,防不胜防,其血污弥漫一方,又能污人法宝,简直邪门到了极点。” “与其说是妖尸,倒不如说是某种不知来历的邪祟。” “以我看,对上了它,咱们这些门道里的人,却都得算是外行,想要治他,非得是淮南炼尸柳家的人才行,当然这也只是说说。” “淮南离此何止千里,柳家人又脾气古怪,咱们平时天天骂人家是歪门邪道,真要请,人家也不一定来……由此也可见,门道里的都是本事,没有高下之别,莫要心存轻视……” “……” “得得得……” 旁边众人听着都不耐烦了,人家柳家虽然是歪门邪道,好歹是有真本事的,你个娶了鬼妻不说,还打着鬼丈母娘名头出来跑江湖的又掺和什么? 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江湖上不太受人待见,见着人便要说什么本事就是本事,不许别人取笑。 “那小管事呢?” 没人理这位傅公子的卖弄,直接便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茬,道:“早先看他一巴掌打倒了妖尸,莫非他还有什么办法?何不快点将他请过来,也好问问门道?” 一听这话,众人便都跟着点头。 虽然昨天夜里混乱,但却也知道,那妖尸凶横,全是靠了孙老爷子、汤坛主以及红灯会小管事三人联手,才压住了它的。 尤其是那小管事,最后一掌,声势颇大,一巴掌将妖尸拍了个跟头,然后就跳着走了,可见他的法门,似乎比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更能治那妖尸,直接请他来,不比在这里空说的好? ‘什么小管事不小管事,人家没有名姓的吗?’ 一提到这茬,妙善仙姑却不由皱起了眉头:那胡……他叫什么来着? ……那姓胡的小管事,以及这妖尸,各种情况,自己都是理解的,却是知晓根本不能指望着他了。 这妖尸的来历,她已知道了。 红灯会的那位老供奉,还有孙老爷子,在刚刚就私底下找过自己,那老供奉早就认了出来,这妖尸便是庄二昌的弟子,而且话里话外,对一钱教颇多指责,甚至还想要陪偿。 说什么都是一钱教暗中收拢了庄二昌,所以庄二昌想私底下将矿脉出卖给一钱教,才做出了这等蠢事,将大活人封进了矿脉里面,出了这等邪事。 所谓背不背叛之类的话,都是江湖人,就不提了,但这妖尸成了气候,四下害人,一钱教却是推托不了这个责任。 一番理直气壮的话连孙老爷子都被说的愧疚了,悄悄的答应了他再往血食矿上补点粮食,但妙善仙姑却一下子被说得懵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事一开始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庄二昌算起来也还不是一钱教的人呢,只是自己要办大事,确实授予了诸位法王与亲信要多作准备的命令罢了。 但既然都要多做准备,当然事情也多,自己可没功夫挨个了问。 孙老爷子与法王去矿上办事便是如此,因为他们两个心里也没谱,不确定是不是那传说中可以号令阴军的宝贝,都没有跟自己细说,事后出了意外,才来告诉了自己。 如今怎么成了,前后都是自己的锅? 反正妙善仙姑是不想认这个账的,对于老算盘的索赔,坚决不认…… ……最多也只答应给他几枚血食丸,还是瞧在了那矿上的小管事面子上! 当然,私底下是私底下的,这事明面上却是不好说,不然都知道了这妖尸与一钱教有关,那这次的灯火福会还办不办了,名声都彻底的毁了呀…… 而那小管事打跑了妖尸的缘故,更没有一个比她更懂的。 那可不是什么小管事的本事,那是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威力,天公将军印,食气修法,最为强横,但对自身反噬也烈,每多使一次,自身命数便要被压弱一分,神仙都难救。 自己已经让他去洗掉这一身法门,当然也就不能指望人家再过来给拼命了。 于是心里想着这些,却也只能皱起了眉头,道:“我已问过他了,他能击退妖尸,也是偶然,其实是那妖尸受创不浅,恰又吃了个亏,所以逃掉了而已。” “但大家又何必如此胆小?前一夜,只是事发突然,我们没有准备,才教那行子闯了进来,害了人。” “如今咱们场间这么多高人,任何一个到了外面,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大家一起出主意,难道连具妖尸都收拾不了?” “传了出去,我一钱教还谈什么大福大德,神仙降世,拯救黎民?” “……” 这话一说,众人倒顿时安静了,旁边的白扇子也适时的跟着插口道:“教主说的不错,这一大早,我便已经派出了符甲兵,去外寻踪追这妖尸。” “若是能在白天寻着了他,借着这大日头,一把火就给它烧没了,再大本事,还作什么祟?” “哪怕退一步讲,就算找不到它,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引它入瓮,也有底气跟它斗上一斗,不会再让它害人了。” “昨天夜里,大家也都瞧见了,这行子最诡异的地方,便在于可以驱使冤魂,污人法宝,但妖尸不好治,难道冤魂我们还治不了了?” “咱们一钱教可是有堂上四大神灵相护,再有麻烦,便直接调动符甲军,牢牢守在镇子各处,再请下法旨来镇他这一身的阴气与冤鬼,何愁治不住这玩意儿?” “……” “……” 听了他们一说,众人脸色,才都略和缓些。 说白了,他们连这妖尸当夜会不会来,都不确定,只是先头一天,闹得动静太大,人人心里没底。 这会子镇子上不知多少门徒伙计,自家的人,都在等着他们一声令下呢,真要是没有把握护住了人,那便要趁了白天,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如今也算是说出了点章程,便准备要散去,该补觉补觉,该磨刀磨刀。 “不好了,出事啦……” 但人还没有回到房间,便又忽地听到外面镇子里,响起了声声惊慌叫喊,在场诸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忽地抢身,纷纷冲到了客店外面的街道上来。 远远看去,便见镇子外面,一群人狼狈恐慌,推车拉马,逃了出来,一个个脸色发白,口中发出了慌乱的叫喊。 “怎么回事?” 众人皆赶到了他们身前,立时大喝,命他们好好说,同时向了他们车上一看,却是脸色微惊,赫然看到,这车上都是受伤之人,鲜血淋漓,有的肢体,都被撕扯掉了。 ‘是那行子又回来了?不对,这是大白天,那妖尸再厉害,还能连日头都不害怕了?’ 一下子看得人人心惊,却听那逃了回来的人群里,有人喊着:“毁啦,这次全毁啦,有妖邪在外面封了路,咱们出不去啦……” “什么鬼?” 听得这话,人人都吃了一惊,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生了出来。 (本章完) 第438章 大堂官 细细看去,便见这些逃回来的人,皆是商贾之流,其中也夹杂着一些逃窜到了这里安身的三教九流,地痞恶盗。 昨夜镇子上闹了妖尸,死了几十口子人,自然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急着要逃走。 虽然一钱教众人都赶了过来,极力安抚,当然也不可能劝住所有人,那些跟了大人物过来的还好,便如孙家商号里的人,虽然害怕,但也要等孙老爷子发了话才敢走。 但这些本来就是扎堆过来的乌合之众,却哪里理会,还是觉得保命要紧,天才刚刚亮时,便已经纷纷收拾了行李,向了镇子外面跑了。 但也就是这些人,一下子又遭了灾,这会子正纷纷跪在了街道上哭诉:“我们才刚出了镇子,顺了山路,出去不到二十里,便见到前面有一层层的白雾,雾里面,大白天的,倒听见鬼哭。” “这动静吓人啊,我们要回来,但也有胆子大的,觉得有塘灰护体,便要闯过去,却不料,便是这一闯,那可就麻烦啦,胳膊腿儿的,都掉下来啦……” “我们害怕,就赶紧回来啦……” “……” “……” 听着他们的讲述,在场众人却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究里,心里倒隐隐起了猜测:“究竟是他们倒楣,遇着了山里的邪乎事,还是……” 石马镇子在山里,这一带有一钱教的坛镇着,自是无妨,但离了镇子二十里,会不会有什么妖祟祸害人就不一定了,毕竟山里阴阳混肴,可不是什么地方白天都安全的。 但正当他们准备细问之时,却又听得,镇子另外一端也传来了喧哗争执之声。 众人慌忙迎去,便见也是一帮子浑身上下如血葫芦般的人,忙不迭的赶了回来,大哭大喊,只说往那头走,也遇着了诡异的东西封路,同行的人已被吃了两个。 “左右两端出了镇子的人,都遇着了邪乎事,那岂不是……” 众人听着这些话,心时已是不由得不惊,就连一钱教教主,也忽地反应过来,深深的向白扇子看了一眼。 白扇子立时明白,忙从袖子里面,滑出来了一个铜制的哨子,叼在嘴里,用力的一吹。 周围的人,却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但这是把戏门里的一件小玩意儿,在场的人听不见,可那些被派了出去的符甲军,便能够听见,立时就会向镇子里面递回如今外面情况的消息来。 若是镇子外面,出了这么多的古怪,符甲军人数不少,不可能毫不察觉。 只是,哨子吹响了半天这白扇子也爬到了屋顶上,用扇子轻轻向了耳朵里扇着风,但等候良久,却是脸色也渐渐的发白,仿佛没有听到任何符甲军的动静。 他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向了一钱教教主缓缓摇头,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回来,毕竟旁边这么多的人都看着呢。 一钱教教主自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生起了一层寒霜,甚至心底都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符甲军,皆是一钱教里最忠心的教众挑选出来的,平时只是教众,但到了事上,发了符甲,拿上家伙,便是兵了,而且每人都得到了堂上神灵的庇佑,身上又有对付邪门东西物件。 就连身手,也是守岁人仔细调教过的,无论把式,还是弓箭,骑马,都极为熟练,无论遇着了任何事,也都能及时传递消失回来。 但如今,在众人皆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一下子没了动静? 这根本已经是无法想象的怪异。 而见着了白扇子与一钱教教主的反应,离得远些的人还不知情,但近处的众人,却是都忽然明白了过来对视一眼,都可见彼此脸上的惊疑与担忧。 “坏了,一钱教这是碰上大事了呀……” “昨天夜里妖尸闹祟,就透着一股子邪乎,如今又忽地遇着了这等古怪,难不成,背后本身就是有人指使,也是因为有人使了手脚,那妖尸才会如此邪异,不好对付?” “……” “……” 眼见得场面已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里面,气氛愈拖,愈是让人心底难挨,一钱教教主也忽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很好,这倒好办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事的邪门,但面上却故意作出了满不在乎的平静,冷笑道:“咱们一钱教的这场灯火福会,本来就担心不够热闹,现在瞧着,倒是有好朋友跟着过来观礼了。” “但过来观礼,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已是无礼,居然又大了胆子,封我们的镇子……” “呵呵,他们难道不知,这是咱们一钱教的总坛,坛上供奉了护法神的?” “……” “嗯?” 旁边的白扇子闻言顿时一怔,他正心里焦急着,寻思该派谁去打探一番,但连想了几个人选,都不合适。 几位法王,自是不行,手底下的亲兵,也不行,自己,当然更不行……思来想去,还是说动几位守岁人过去跑一趟最合适,却没想到教主忽然提起了坛上护法神,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这…… ……合适? 念头尚未转过,便见那一钱教教主,冷哼一声,骤然下令:“来人,速去请来几位法王,我们便在人前开坛,请下护法神来,帮咱们到外面去看上一看。” “我倒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妖祟,如此大胆,敢在我一钱教总坛作乱!” “……” 大声喝声,当即有亲近教众,立时过去传令。 不多一刻,正分散在了这镇子各个位置,安抚教众及镇上百姓的法王,也都得到了消息,顿时感觉事态不小,忙忙准备。 客店里面聚集了起来议事的众人,本来都要散去了,如今心里一慌,便也都在这里守着。 不多一会,便听见镇子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锣鼓响动,唢呐声高高扬起,盘旋在了整个镇子上面,镇子里的百姓,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过来看,一时间倒是异常的热闹。 远远的,便见一片花花绿绿,待到人群分开,便见是赤精着上身的壮汉,抬了几顶轿子过来,法王已皆换上了烧香人的奇异服饰,双手持着香,跟在轿子身边。 这几顶轿子上,有九天莲花圣圣,也有大福德财佑神尊,有姻缘司掌多子多命神,也有赌运享通大杀四方神。 这镇子上的百姓,以及无数的商贾,远远的瞧见了神像过来,便一个个顿时激动无比,纷纷的向了轿子上的神像跪了下来磕头,还有将大把铜钱,向了轿子上面洒过去的。 门道里的众人,也都微微靠后,其实他们听见了这一钱教的诸位护法神灵的名字,都难免有点尴尬,但百姓们却是深信不已的。 而且,这些名字,也不是一钱教定的。 据说这些名字,都是不食牛里传下来的,不食牛里面似乎有人专门取这样的名字,而且非常好用,一报出名号来,便能引来无数的香火加身。 四顶轿子,皆被抬到了中间,上面端坐的神像,一个个的皆是披红挂彩,眉眼慈悲,分别背靠着,坐在了镇子中间的法坛四周,仿佛面带微笑,注视着周围纷纷磕头不已的百姓。 而一钱教里,一行八位法王,便都率了座下的弟子,打扮起来,向了各自侍奉的神明磕头,然后便抬臂曲腿,跳起了傩舞。 口中念诵,连跳带舞,动作也愈快,周围的锣鼓锁呐,也愈发响亮,诸般声音混在一处,仿佛无形威压,便是连周围磕头的百姓们,都不敢抬起头来了。 却也就在高处,领首的八位法王,忽地同时向空中一伸胳膊,所有锣鼓锁呐,顿时不闻半点声响,四下里也无人敢说声,一片安静。 旁边的徒弟,纷纷捧了托盘,将东西送到了法王面前。 这几位法王便各自拿下了托盘上的东西,却有的是一把纸钱,用力向了前方一洒,有的是一只公鸡,直接拎在手里,挥刀抹了鸡脖子,也有的是一柄短刀,他伸出舌头,在舌头上割了一刀。 各种动作一起,纷纷向了镇子的四面八方施法,瞬间周围起风,坛上烧着的香阵,一下子烟气飘飘,径直向了镇子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去了。 “呼!” 但也只等了不过数息功夫,忽然之间,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忽地有沉重的阴风倒卷了回来。 “喀喀……” 下一刻,有人惊恐的看到,那守在坛边,轿子上面的神像,无论是木制,还是纸扎,或是泥塑,竟是纷纷出现了大块的裂痕,眼眶里有乌黑的鲜血流了出来,旋即整个被撕碎。 神像里面,赫然有东西窜了出来,缩成一团,细看去,既有狐狸,又有刺猥,还有蛇,有鹿,但却都已经死了。 “这……这……” 瞥见了这一幕,已是人人胆战心惊,然后就只觉头顶之上,阴云汇聚,便是连日头都遮住了,远远的阴风吹进了镇子。 隐约间,可见阴风里,竟有身穿白色袍子的小鬼,飘飘荡荡而来,手里拿着一道敕旨,尖细的声音,悠然叫喊:“西岭捉刀大堂官铁骏敕旨:” “今有一钱教蛊惑黎民,聚众造反,愚夫莽汉不辩良恶,按律执刀枭首,三日之内,入镇奉刑,男女老弱,一个不留!” (本章完) 第439章 快跑啊 “事态还真有些严重啊……” 徐徐吐了口气,胡麻倒是没有怪小红棠忽地将自己唤醒,而是默默的在心里梳理了一下刚刚得到的信息,倒是隐约生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上京大祭,第一次清洗,看样子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表面上看,那次大清洗只是上一代转生者太过张扬,惹来祸端,也把其他转生者吓得老实了许多,但现在看,竟又仿佛与转生者们争天命,屠太岁的目标有关……” “只是,这么重要的目标与付出那么多代价争来的机会,为何却出现了如此严重的信息断层,就连我,也是从山君听闻?” “……” 若只是自己不知道,那其实是合理的,毕竟自己只是新人,一共才过来了不到三年时间,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转生者,也才只是刚刚过了十指之数。 但是白葡萄酒小姐与红葡萄酒小姐这样的老资历转生者,也全然不知,便有些怪异了。 尤其二锅头这样的老油子,他可是曾经与上一代转生者打过交道的啊…… ……别的不说,若是他知道事情如此紧迫,断然不可能躲起来悠哉悠哉的玩养成,还说什么转生者到了这一世,生活与享乐才是最重要的话。 那么,事情便有些可怕了。 愈是想着,心里倒愈发觉得沉甸甸的,隐约有些恐慌,并很快便有了决断:“这件事不能拖着,甚至不是我一个人能扛的。” “当务至极,得赶紧回明州去,与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老兄好好聊一聊这些事情。” “或许,这真是影响转生者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 也正在他心里快速的想着这些,却是又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子神秘的颤栗,隐约间耳中倒仿佛听到了某种怪异的恐慌与痛哭之声,整个人也顿时从深沉的思索中惊醒了过来。 看向屋外,便见到,连那一株遮住了整个院子的大树,都在簇簇作响,仿佛颤栗,树上的枝条,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正纷纷的坠落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 胡麻皱眉头抬头,便见小红棠也趴到了窗口,瞪着眼睛看向了外面,两只小拳头紧紧的握着,说道:“外面,有坏蛋!” “嗯?” 胡麻自是感觉到镇子里面,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小红棠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奇怪:“小红棠天性善良,除了喜欢吃点血食,殴打个小鬼之类的,没有别的毛病,为何会说外面有坏蛋?” 这么强烈的情绪用词她可是很少用的啊,是因为外面有什么她讨厌的东西? 正疑虑间,却是又忽然听到,自己所在的墙壁后面,响起了老算盘紧张的声音:“小管事,小管事,你是不是就在这里?” 胡麻吁了口气,听出了老算盘的声音,是从屋子后面传来的,而这屋子后面,倒是有一扇小窗,便拖了一张太师椅过来,站到了上去,通了小窗向外瞧。 果然看到,宅邸的后面石板小巷里,老算盘手里拿着罗盘,还牵着驴,旁边跟着无精打采的马爷,正伸长了脑袋寻摸着,小声呼喊。 便道:“你怎么来了?” 老算盘吃了一惊,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小窗后面胡麻的脸,顿时慌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那一钱教的教主,把伱扣在这里了?” “……” “也不是扣……” 胡麻道:“她把我锁屋里了我也刚好学点东西,刚刚是什么动静?” “她锁你?” 老算盘都呆了一下,道:“看着这小神婆一脸的清心寡欲,原来是喜欢你这种小白脸……不对,这会不该讨论这个,你也别问了,咱们快跑。” “跑?” 胡麻有些意外:“你给人惹祸了?” “我能惹什么祸,最多坑她两颗血食丸补补身子……” 老算盘急道:“是她们自己惹祸了,你看我之前就说吧,这一钱教如此嚣张,早晚会惹麻烦,现在可不就是?” “西岭的捉刀大堂官铁骏新自带人来灭他们了,已经封了镇子,三天之内便要直接打进来了。” “咱们再不跑,怕是没有机会跑了……” “……” “西岭大堂官?” 胡麻冷不丁听了这个名字,却也是心里一惊,怎么就惹来了大堂官? 自己在这江湖上混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大堂官呢! 一时心里竟又是觉得果不其然,又是觉得吃惊。 果不其然是在于,如今上面没有皇帝,各地官府也都尽可能的低调,藏起身形,各自为政,等代时机,但是天下却一直没有乱,便是因为十姓在压着各地的乱势。 早先往安州去,路上遇着一个匪窝,便是因为太能闹腾,直接被人杀光了,而这一钱教,直接公然驱逐官府,收税纳粮,打造兵甲,可比那匪窝还要厉害,引来大堂官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而吃惊则是在于,如今各地造反苗头都出现了,一钱教这点子声势,还不至于引来了大堂官吧? 大堂官可不是好相与的,十姓暗中维持天下秩序,其实更重要的,便是管着这门道里的人,而其凭依,便是各自手底下的捉刀问事,说理分香四大堂官,如同四大护法。 四大堂官手底下,又有着无数小堂官,小堂官手底下,又有无数执事跑腿,说白了,这些执事跑腿,才是真正用来干活的。 便如明州府,明义上红灯娘娘是一霸,但实际上,梅花巷子才是最有本事的,但就算梅花巷子,也只是一个分香小堂官,管着明州府城,就够了。 但如今,一钱教引来的,居然是大堂官?而且,是专门杀人的捉刀? 而想着这些时,也考虑到了走不走的问题。 若是在看这幅画前,胡麻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决定,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为了求法,没打算跟着一钱教造反,但如今却是心里微生迟疑。 不食牛是大贤良师,或者说,是那些以大良贤师名号行动的上一代转生者们留下来的遗产,内中定然藏着许多对转生者关系甚大的秘密,这条线索可不能轻易的就放弃了。 在听了大红袍给自己的交待之后,如何从不食牛这里获得更多信息才是最要紧的。 边想边道:“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对方已经封了镇子?” “那你要怎么走?” “……” “你背我啊……” 老算盘急着,脸都贴到了墙上,道:“外面封的可厉害了,那些想逃出去的,都死伤惨重,估计也只有你们守岁人跑的快,撒丫子跑,还能有一线生机……” “?” 胡麻听了这话,都差点被气笑了,摇了摇头,道:“我才多大点本事,自己跑都有些吃力,再背着你可就够呛了……” “啊哟……” 老算盘一下子吓得够呛,失声道:“小管事可别这么不讲义气,自己跑了哇……” 胡麻长吁了口气,道:“那你也不必慌,这不是还有三天时间么?我刚刚在学一些东西,等我去见了那位一钱教的教主,问清楚了事情之后,再作打算。” 说着,便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转头走向门前,正要推开门来,却又心里微微一怔,看向了墙上那副画脑海中闪过了大红袍给自己的叮嘱,说要让自己拿什么信物来着…… 但刚刚自己被小红棠一盆水泼醒,没来得及看那本命灵庙里有什么信物,若真是很重要,怕是还要再往这庙里去一趟。 既是如此…… ……他心里做了决定,走了回来,伸手向那画上拿去,在这一刻心情倒是有些微妙,似乎拿了这幅画,便等于接受了上代转生者留下来的一些因果似的。 但焦急之际,无暇矫情,他还是直接伸手,将这副画取了下来,轻轻卷起,塞进了小红棠的篮子里。 有种微妙的变化,在他摘下了这副画的一刻生出,在胡麻这里,表现的并不明显,他只是摘了一副画,并没有产生一些别的什么感受。 但在这个世界上,其他很多的地方,有的是某个乡野草屋里面,有些是城里的高堂大院,有些是装满了兵甲的库房,有些是已经长了草的坟头里面,睡着枯骨的棺材。 很多同样的画,便分别留在这些地方,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些已经很久未见天日,却皆在这一刻,忽地生出灵光,也瞬间惊到了许多不食牛门徒。 …… …… “收好,这副画很重要的。” 胡麻叮嘱了小红棠还替她把篮子上面的布好好的遮了一下,这才深呼了口气,一脚便把那上了锁的门踹开了。 “喂,你还去见那娘们干什么呀,跑啊……” 屋子后面的老算盘则是听着胡麻的脚步离墙越来越远,着急叫了起来:“再不跑,怕是咱们也要被当成了造反之人啦,你我倒了楣不算啥,你不能连累了咱们那老实巴交的红灯娘娘啊……” 喊着不见胡麻搭理,他也只能气的跺脚,有些尴尬的看向了那匹马,道:“他不听劝,你看……” 那匹马深深呼了口气,更不理他,只是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老算盘都一下子急了眼: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本章完) 第440章 赶紧摇人 “大……大堂官?” 而在胡麻拿上了画出门之时,石马镇子客店里面,也已乱作了一团,不仅是那些跪拜的百姓,瞠目结舌,就连过来商谈要事的诸位门道里高人,也都慌了神。 “来的是那西岭的守岁大堂官铁骏?” “妈诶,此人我可是听过,最是心狠手辣,他平时不管事,但只要被他盯上的,便没有不杀绝满门的。” “只是,只是这人向来在西岭之北的禹州府活动,如今怎么要巴巴的横跨数府之地,专门过来找我们这些人的麻烦?” “早先一钱教将总坛设在这里,甚至藏在了山中,不就是因为这一带恰是几位大堂官的疏漏之处?而且,而且如今这天下准备造反的人多了去了,官府都在纵容,他怎会挑中我们?” “……” 毫无疑问,哪怕是真的已经在准备造反,甚至因了这驱逐官府的举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造反,但在场的人,也没有想到大堂官会找上门来! 最恐怖的是,人家一来,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直接封了镇子,甚至连一钱教供奉的四位护坛神明都给杀了,这难以理解的实力差距,已让任何人都感觉压抑至极。 “为何会找上我们?” 一片惊惶里,倒是那位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忽然淡淡笑了笑,道:“那自是因为我们不食牛了……” “别人造反,他们可以不管,但既是有不食牛的人掺与其中,他们便会紧张,况且,天底下各门甚多,但把他们守岁门道里的入府法门随便教给旁人的,也就只有我们不食牛了不是?” “只是,毕竟我们还不算正式起事,他这么着急找上门来,倒也让我有些意外……” “……” “那这……” 一句话却是说得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倒隐约出现了两种反应。 普通教众,只知一钱教,不知不食牛这会子一听,心里糊涂,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跳进了大坑。 倒是其他一些人,便如孙老爷子,大善宝的老坛主等人,他们反而早就知道一钱教背后是不食牛的人,否则的话,以他们的身家,断不会将宝押在一钱教这等小势力上。 再就是,不食牛的师兄们心大,不在乎门道传承,各门道的本事,只要自己会,又看别人对了眼,便舍得传授出去。 但因为不食牛的祖师爷,据传就是守岁出身,所以不食牛对守岁门道懂得最多,传出去的也多是守岁的法,倒更与这守岁门道,形成了微妙的关系了。 但是理解归理解,眼见得大堂官来了,心里也同样紧张,倒是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到了妙善仙姑的身上来了。 “怎么?” 刚刚也脸色难看的妙善仙姑,似乎过了这么一会,倒是略略反应了过来,淡淡道:“你们都害怕了不成?我们是要做大事的,邀请诸位,也没有掩饰过这件事。” “本身就是为了造反,那只是驱逐不管事的官府,打发几个吃空饷的衙差,能算造反了?” “不!” “造反,造的就是这皇帝老儿的反,那这大堂官来了又能怎样?退一步讲,便是守岁的四大堂官一起来了又怎样,十姓来了又怎样?” “没这准备,咱们这大事,还做不成哩!” “……” “啊?” 在场众人,倒是没想到,这位妙善仙姑,口气居然这么硬,明明刚刚看到了几位护法神明,同时被反噬而死时,她也脸色惨白,手掌哆嗦来着。 尤其是,坛上神明都被杀了,毁了真身,如今大军压境,口吻再硬气,又还能有什么用? 堂上客一死,人心都散了啊…… “上坛主,劳你驾,把这几位坛上客的尸身收殓一下,虽然皆是妖类,但在我们教里,也曾护佑了不少百姓。” 在这一片人心惶惶里,妙善仙姑的脸色,看起来居然非常的平静,淡淡道:“诸位也不必慌,教内之事,别个不懂,门道里的人清楚,他们虽害了几位护法神灵,却也未伤我教本源。” “你们且帮我安抚教众,我也需要,去坛上磕几个头。” “这大堂官来了便是来了,也没什么可怕,正赶上我教灯火福会,他要等三天,那便正好在三天之后,好好的跟他斗一斗法。” “……” 说着话时,拂尘一摆,居然转身便走,倒像是把这烂摊子,一下子都给丢在了这里一样,却使得孙老爷子等人,皆面色惶急,一肚子话,想说又不好说。 “教主……” 而这妙善仙姑走出了人群,便要快步的穿过小巷,赶回宅中,白扇子却是一脸的担忧,跟了上来,焦急道:“有……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妙善仙姑见其他人没有跟来,却是一下子腿都有些软了,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出了汗,但好在胭脂还没有花,目光都有些发虚的道:“怎么……怎么来的是大堂官?” “若是来了小堂官,以我们现在的人手,还能斗上一斗,但……但那可是大堂官啊!” “……” 白扇子一看,也跟着慌了,忙道:“那能怎地?直接跑了吧?” “跑?” 妙善仙姑急的眼睛发虚:“外面封的这么严实,伱能跑得出去?况且,我们能跑,但孙老爷子,汤老爷子万马堂的大掌柜这些人又怎么办?” “他们不是奔了一钱教来的,是奔了不食牛来的啊,身家都在里,怕不是直接便要毁了基业,还毁了咱不食牛的名声?” “……” 白扇子想着,身子也不由得颤,低声道:“那咱们,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没有办法了。” 妙善仙姑紧张道:“只能摇人啊,那些师兄们哄得我过来做这一钱教的教主,伺机做大事,他们躲在后面享清福还哄我说什么命数压着呢,指定不能出事……” “但如今真的一下子出了大事,他们可不能不管吧……” “……我好歹也是他们的小师妹啊!” “……” “啊……” 白扇子反应了过来,慌忙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赶紧把信儿递出去,再晚了怕来不及……” 妙善仙姑也知道事情重要,想跟了他去,又忽地想起来宅子里还有事,忙又折身回来,穿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了那宅子前时,却恰好看到了胡麻推门出来。 见了她,微一怔,便笑道:“师姐好。” 妙善仙姑正六神无主,冷不丁看到了他,顿时吃了一惊。 待到又见他脸色如常,身上也不像是受了重创的模样,却是一下子有些着急,急道:“怎么回事?你为何没有被削去道行?” 胡麻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都怔了一下:“什么削去道行?” 妙善仙姑更急了:“你没有如我所言,认真观画?” 看出了这位教主似乎有点慌神,胡麻便也慢慢的说道:“师姐吩咐了,我又怎敢不听?我认真观了画,神魂入境,进了洞府,拜了神台。” “啥玩意儿?” 妙善仙姑都愣了神了声音里满是虚飘飘的感觉:“你怎么可能真的入了鬼洞?” “那……三关十二阶,你……闯过去了?” “……” ‘我坐电梯上去的……’ 胡麻心里想着,但哪怕对方是不食牛的人,自己身为转生者的秘密也不可能这般告诉她,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倒也不难,降龙伏虎,过三道鬼门关,登十二剔骨阶而已。” “难度自是有一些,但问心炼魂,倒也让人大有长进……” “……” “你……” 胡麻只是慢慢的说着,却没想到,这妙善仙姑听了他的话,已是脸色大变,比见了鬼还可怕,整个都有一种三观被打破的虚脱感,脚步都跄踉了几分。 “你你你……” 她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是一时说不下去,死死的盯着胡麻,仿佛要看出他是在开玩笑,但胡麻脸色平静,又没有开玩笑的模样。 况且,他说出了画里的三道鬼门关,十二剔骨阶,又绝无可能是没有入画的人能讲得出来的,而入了画的人,一身道行却没有被削落,便又证实着他似乎真的闯了过去。 可是对她来说,这闯了三关十二阶所代表的意义…… 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她呆滞良久,才忽地心里一惊,还是起了试探之意,手里的拂尘微微一摆,已隐约露出了想要出手的征兆。 就连胡麻,都心下微凝,做好了准备。 但又没想到,妙善仙姑心里满是要试探的意思,可真是想到了出手,却又不敢,倒是僵在了原地,心里急急的想着,最终,却是忽然缓缓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眼睛只是盯着胡麻的脸,慢慢的,说出了一句话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只是说出了这八个字,便不再言,只是死死的盯着胡麻的脸。 胡麻心里也是微动,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猜测念头,但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便也慢慢的回答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轰!” 胡麻并没有想到,妙善仙姑在听到了这后面八个字后的反应,看到她仿佛几根没有归拢的柔毛,都炸了起来。 然后,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带着又难以置信,又激动,又想哭,又怀疑,又想笑,又觉得满心不踏实的表情,颤颤巍巍的叫出了声来: “拜……拜见教主!” (本章完) 第441章 不食牛之主 “啥?” 看着不久之前,还一身出尘气质,高高在上的一钱教教主,不食牛门徒妙善仙姑“趴”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胡麻还以为她已经与红灯娘娘见过面了。 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么?” “自然是教主。” 妙善仙姑也是深吸了口气,脸上惊愕之余,也浮动出了些难以形容的敬仰与激动,急声道:“伏猛虎,降蛟龙,连闯三道鬼门关,再登十二剔骨阶,在我不食牛内,便是公认的天人。” “再加上教主你与大威天公将军印有缘法,主动得授,又一夜入门,那更是没有半点差池了。” “你,便是天选之主,是我不食牛教道统之主!” “……” “公认的天人……不食牛之主?” 胡麻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变化,自己确实伏了猛虎,降了蛟龙,鬼门关和十二阶什么的就直接免掉了…… 当然,外人似乎不可能知道这事,但关键的是,这画却是眼前这妙善仙姑让自己看的,难不成她本来也有意看自己能不能过了这考验? 心下迟疑,盯住了这道姑,道:“从一开始让我看此画,便是为了看能不能过关?……你且给我起来说话!” “这……” 妙善仙姑闻言,慢慢爬起,脸色却顿时有些迟疑了起来。 胡麻脸色微沉道:“说!” 此前这妙善仙姑,满嘴话术,一套一套就是不肯交实底,但如今,胡麻在她眼里的身份似乎完全不同了,这般一声喝,这仙姑倒是一个哆嗦,慌忙说了出来: “不……不是啊……” “其实,我一开始让教主你观画,本来就不认为你能过了此关,我不食牛二十年来,向无共主,诸位师兄师姐们,也不知有多少想过三关,踏十二阶,以为服众,却都失败了……” “……” 胡麻都听着有些不理解了,诧异看着这妙善仙姑:“那你还让我看?” “因为……因为你不小心入了大威天公将军的门嘛……” 妙善仙姑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道:“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是我不食牛祖师修炼过的法,最是邪门,无缘者苦修不得门径,有缘者倒像被这法盯上,便是不修,也一日千里。” “但是,但是这法门又太重了,无缘者倒好,有缘者入了此法门径,便往往会因为命数轻,很快被此法压死,身死道消。” “后来,师兄们倒是机缘巧合,发现了祖师爷留下来的这副画,可解此法之厄,那些尝试修炼此法的师兄师姐们,一旦发觉自身命性太浅,抗不住这个法了,便会入画通关。” “……那当然也都是失败的,降猛虎,斩蛟龙且不说,过三关,登十二阶,却如剔骨拔筋,没人能过去,仅是这个过程,便能让人死上好几回。” “但也因此,反而可以磨掉自身三成道行,也能将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留在自身上的种子削掉。” “所以……” “……” 听她这般老老实实说了出来,胡麻也已倍觉新鲜,居高临下,看向了她,道:“所以,伱让我观画是为了……” “救你性命嘛……” 妙善仙姑小声的道:“我看你也不是个坏心肠的,之前妖尸袭人,你还搭手帮忙了,能拿到大威天公将军印,本就是个意外,不小心入了门,可谓是天上掉来的无妄之灾了……” “我只想着,你小小血食帮的管事,哪能可能抗得住这印法的份量,进这画里,经一番磨难,当然不会轻松,可好歹,好歹能保住命的啊……” “……” 听她这么说了七拐八绕的,胡麻都糊涂了,好一会才道:“你既有这用意,怎么不早说清楚?” “无论大威天公将军印,还是这副鬼画,都是我不食牛之秘呀……” 妙善仙姑悄悄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来想让你拜师来着,你拜师了我才好说与你听嘛,但你又不肯,本来我也挺生气来着,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你当然不能拜我,你是我不食牛命中注定之主,该是我拜你才对嘛!” “……” “合着我竟稀里糊涂,成了不食牛之主?” 胡麻如今倒是明白了原委,但对这身份的转变,也只觉得有些离奇。 不对,只是被眼前这么一位不食牛道统的门徒承认了而已,真要论起来,事情怕是还差得极远呢。 略一回想,倒觉得此事极其荒诞,下意识便要推辞,可是又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可不是什么不食牛的问题,重点在于,这不食牛,便是上一代转生者的遗产啊…… 自己不是做不做不食牛教主的问题,而是在继承这个遗产。 最关键的是,与大红袍一场对话,他心里也已经埋下了某个担忧而压抑的疑问,正想要将这东西搞清楚,那么,便需要最有效率的,最快的,将不食牛里藏的问题,一一的搞清楚。 因此,这拒绝的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吟之中,忽地转头,向了这妙善仙姑看了过去。 在胡麻心里细想着时,妙善仙姑也极其忐忑的偷瞧着他,她也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这迷迷糊糊,是不是干了一件大事…… 胡麻沉吟了一下,便向她道:“你过来!” 正心里忐忑的妙善仙姑扑通一声,又跪下了,爬便便要往前来。 “卧槽……” 胡麻头都有些麻了,忙喝道:“站起来说话,不许跪!” “啊!” 妙善仙姑竟仿佛被雷霆击中,整个人都呆呆的,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模样。 胡麻都有些无语的看着她,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 妙善仙姑声音微颤,道:“我当年年龄小,没见过祖师爷,但是,但是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过。” “当年,当年祖师爷也是如此,喝一声‘不许跪’,来为他们开悟!” “刚我还想,怎么就这么巧,偏就来了一人,一下子便得了祖师爷的法,又轻易过了三关,登了十二阶,难道……难道……教主今年,应该没到二十岁?” “……” 胡麻看着她一脸激动的样子,心里都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娘们不会是把我当成了大贤良师转世了吧?” 心里觉得离谱,可是莫名的,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大红袍与自己说话时,忽然靠近了自己,旋即那惊人的态度变化,心里却也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阴影,嘲弄调侃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难道真是我不食牛之福?” 妙善仙姑心里也急急的想着,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但又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一幕,各种细节,偏又没有半点是假的。 再看胡麻,只觉这血食帮的小管事,一身气度,处事沉稳,皱个眉头,都那么有范儿,心里反而更激动了起来。 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了教主,那在不食牛内,岂不也一下子水涨船高,成了教主身边人? 待到将来天下大定,教主成了国师,那自己岂不成了…… 愈想愈是美妙,竟觉得从自己答应了师兄们过来出面办这个事,再到遇着教主,赠予法门,一念之差,给了对方观画的机会,无一不是命中注定之事。 刚刚被大堂官吓到慌乱的一颗心也缓了下来,凝神看着胡麻,道:“教主,您也来的正好,该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了……” 胡麻正想着事,下意识道:“啥?” “自然是如何对付那位上门找麻烦的大堂官了……” 妙善仙姑道:“这不长眼的狗东西,偏在灯火福会之前来找咱们麻烦,正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也好让周围的百姓知道咱们一钱教的本事,得了拥护,再起事不难。” “卧槽……”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提,胡麻才想到了刚刚老算盘跑来跟自己的说事,心里倒是一惊:“我这叫什么教主?” “连个影子都没有呢,便要先担上责任,跟那大堂官来对着干了?” “……” 此事太大,还不能定,该抽身是要抽身的,只是,既是决定了要在不食牛里掏点子真东西出来,便也不忙着拒绝,只是道:“你先不要叫我教主只是我若有事问你,你也莫要瞒着我。” 妙善仙姑立时点头:“知道,将军。” “将军又是什么鬼?”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道:“这个称呼也不要。” 妙善仙姑都懵了一下,脑袋里也不知道琢磨了什么,试探道:“师叔?” “师叔?” 胡麻怔了一下:“这辈份又是怎么论的?” 妙善仙姑忙道:“不食牛内,只有一位祖师爷,还有几位早就已经不见人影的师叔,其他门徒,不论年龄道行深浅,一律只称师兄师姐。” “但教主您……不一样的,哪怕为了避嫌,也不敢与你同辈,只唤一声师叔,最是合适了。” “……” “师叔就师叔吧……” 胡麻徐徐吐了口气才向她看了过来,道:“其他的事情且不说,你们躲在这山里,筹备这等大事,难道之前就没有想过,会有大堂官或是官府的人找上门来?” 妙善仙姑都微微一怔,忙道:“那自是有的,我们都做得熟了。” (本章完) 第442章 小鬼报信 果然,敢在如今争这大势,胆气自然是足的,人也不会太傻,既然想造反,又如何能不考虑到造反未成,麻烦先到了? 胡麻心里倒是吁了口气,脸色略微和缓,问妙善仙姑道:“什么法子?” “叫人。” 妙善仙姑道:“我们不食牛的师兄师姐们,入了道中,便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游走天下,查探这四方形势,暗中推动风云,以备适时起事……”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动,想到了大红袍嘱咐,争皇帝是最大的事情,如今看来,转生者虽然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但这不食牛门徒,似乎却一直在做类似的事情。 忙道:“不食牛的教义,便是鼓动人造反?” “那……可有深义?” “……” 妙善仙姑都怔了怔,有些迟疑道:“应该是有吧,师兄们皆是这样做的,我们自然也要这么做。” 胡麻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难道不食牛里,都是一群满心造反,却连自己为什么要造反都不知道的莽夫?还是说,这种被推到了前面的,一般都比较清澈? “是,是。” 妙善仙姑忙答应着,道:“但做的是这等凶险之事,当然也早有准备,况且我们时常会与各地堂官跑腿对上,历来麻烦也遇着的不少,便已形成了惯例了。” “对我来说,若是遇着了麻烦,那便是请来师兄们帮忙,便是这一钱教,能做到这么大声势,也是师兄们将他们过往恩情转赠了我,那孙老爷子,大善宝的汤坛主,都是看他们面子来的。” “……” 如此一想,胡麻倒是明白了过来。 一钱教表面上的声势,其实也比红灯会高不了多少,当然,也是不低于红灯会的,大家菜鸡互啄,优势不占多少。 但是自己这趟过来,便有种先声夺人的感觉,因为一钱教势头大不大且不说,但座上客却是有孙老爷子这等一方豪强,又有大善宝的老坛主,万马帮的大掌柜,乌姥姥的干女婿。 这些人可都身份不差,声名显赫一方,手里也是有着权势的一下子便将一钱教捧了起来。 而细论起来,这倒不是一钱教的本事,而是一钱教背后不食牛的本事,这些大贤良师的徒子徒孙,皆不安份,筹划多年,手里的底牌还是很多的。 倒是慢慢吁了口气,虽然对这种遇着事情了,要临时摇人的策略不太认同,但想着若能多见一些不食牛的人,倒是没有坏处。 便即道:“那还不快去?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妙善仙姑连忙答应着爬了起来,却是带了胡麻,向了旁边的一个宅子里走去,只见这宅子四周墙壁都是黑的,周围树了数棵槐树,院门朝北,显得鬼气森森。 这一走了进去,便见白扇子早已在这里等着,院子里面,放了一个火盆火盆旁边,却是摆放了四五个纸人,皆半人高下,手里都捧着一封白色的书信,上面有红笔写了“急令”的字样。 “教主……” 一见到妙善仙姑过来,白扇子便立刻上前来请安,似乎等得着急了。 但旋即便看到了教主身边跟着的胡麻,心里倒是颇为诧异,看了妙善仙姑一眼,心想难不成是先要动手,抢回咱们的镇教之法来? 却不曾想,妙善仙姑一进来,竟不急着问送信之事,而是脸色一沉,喝道:“见了面怎么不叫人?” 白扇子都呆了一呆,忙拱手行礼,道:“胡兄……” 妙善仙姑立刻瞪了他一眼,道:“叫师叔……” “……不对,我们叫师叔,你又更低了一辈,你得叫师叔爷才是道理!” “……” 白扇子怔了一下,立时整顿衣裳,恭敬下拜,口称:“师叔爷在上,且受晚辈一拜……” “起来起来……” 胡麻都觉得有些头疼了,这特么师叔爷又算是什么辈份? 边将白扇子扯了起来,边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道:“把戏门的吧?” 白扇子顿时有些尴尬的笑笑。 几人一起,来到了场间,看着火盆旁边围着的纸人,胡麻也有些好奇的道:“这就是你们用来送信的东西?” 事关生死存亡,白扇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一转头,看向了妙善仙姑连连的点着头,便忙道:“回师叔爷的话,正是,这是教主的师兄们糊出来的纸人,有神异之能。” “遇着大事,便将纸人烧了,可从阴府借路,千里之途,半日可达,外面封了镇子的人,有本事封了活人路,却封不了阴府的路。” “……” 胡麻点了点头,道:“你们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我就看看。” 按理说这是人家存亡之际,求救之密外人自不能看,但这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竟像是真的把胡麻当成了教主,随便他看,不当外人了一般。 她先靠近了火盆,食指指肚凑到唇边,咬破了,挤出鲜血,一一的点在了纸人的眼睛上,给他们开了眼,但嘴唇处却不点。 若是纸人捎口信,便要给嘴巴开光,但如今是送密信,便只让它们将信送到即可,不给嘴巴开光,是怕它们到了路上乱说话,反而引来了无形的麻烦。 一一施法完毕,白扇子便从火盆里取出了一枝干柴,引着火,将几个纸人,全都烧着了。 待到纸人都变成了灰烬,他手里的白扇子,便忽地展开,口中急急念诵:“速去速回,莫要贪玩,速去速回,莫要嘴馋。” 说着时,手里的扇子用力一扇,一股子劲风忽地刮起,瞬间将这些灰烬都刮过了墙头,只听得耳边一声若隐若现的嘻笑声响,所有的灰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胡麻站在了院子里,看着这些飘散的灰烬,旁边的妙善仙姑看着他,白扇子偷眼看看仙姑,又偷眼看看胡麻,心里琢磨着是怎么回事。 等了半晌没人说话,胡麻才反应了过来,道:“完了?” 妙善仙姑道:“回师叔,小鬼送信去了。” 白扇子也忙在旁边道:“小鬼去阴府借路,最远的半日可到,近的怕也要一柱香的功夫,再等到师兄们做出决定,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不过那大堂官也不敢这就攻进来,我们倒是还有准备的时间。” “……”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道:“那其他的呢?不需要准备了?” 妙善仙姑怔了怔,只是看向了自己。 胡麻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轻轻一叹,道:“这样吧,把你们这镇子上,现如今的人手,可调谴的高手,宝贝,一一统计出来给我,再派人小心探查,瞧瞧对方的阵仗。” “整理好了之后,送到我房间里来,另外……孙老爷子等人,也都被困在了这镇子上?好歹问问人家的意见。” “……” 这会子,自己还不能冲出去挑大头,但是该做的了解也得做一下,从刚刚老算盘偷摸过来找自己的事,已经隐约猜到了这镇子上的人心惶惶了。 当然,这所有一切,该了解,自是要了解,但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妙善仙姑从善如流,立时答应了下来,并殷勤送胡麻出来,还问他晚上要歇在哪里,以及是不是需要人过去服侍之类的,惹得胡麻心烦,训斥她去做点造反的人该做的专业的事。 而胡麻自己,则是回了客店房中,他喝了碗茶,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安静坐着,调匀了呼吸,等到晚上,便急着进入了本命灵庙。 “猴儿酒兄弟,可能听到我的呼叫?” “一直在等你的信儿,有了救回乌雅的办法了?” “……” 待听到了猴儿酒的回应,胡麻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忙道:“你别忙,我一直在为了乌雅的事情四处奔走,但如今,却有些事情,先得请你来帮我的忙。” 猴儿酒一如即往,淡淡的道:“伱说。”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今,我在石马镇上,但这里已经被人围上,这种事你也有经验,我想请你帮我在外面探查一下,封了镇子的人是谁,什么道行,又有多少势力!” 猴儿酒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淡淡道:“可以。” 胡麻心里微松,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去一趟明州,请一些人到附近来,只说是老白干的口信,要要事相商。” 猴儿酒这次倒先想了一下,淡淡道:“给我一个暗号,不然我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信我。” “暗号?” 胡麻倒是顿了一下,立刻道:“你到了明州,便直接呼叫他们就是,若是先联系上的人是白葡萄酒小姐,便问她,安州故人帮她调制的胭脂起效了没有?” “若是先联系到了代号二锅头的,便问问他,分香的造化拿到了没有?” “无论是这上面哪一位,只说了是我,他们自然帮着联系了……” “……” 说着,却又忽然想到了一事,道:“若是先联系到了一位代号叫作地瓜烧的……” “……别说话,断开,重新呼叫!” (本章完) 第443章 肉身成圣法 与猴儿酒交待清楚了,胡麻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暗自思量着: 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等人请来,一是要与他们分享并讨论从大红袍那里得到的信息,毕竟听着此事甚为急迫,与转生者的存亡息息相关。 再就是,有了他们在左近,便也是强援到手,对付起外面正在围困镇子的人,甚至是不食牛里的一些未知,也更有把握了。 惟一的问题却只是,不知道猴儿酒从这里,全力赶往明州,需要多长时间,毕竟自己过来的时候,路上可是走了整整七八天,若是守岁骑了快马,全力赶路,怕也要两天时间。 猴儿酒是巫蛊一道,虽然他也答应了全以最快的速度办成此事,但需要多少时间,就不确定了,因为他从未去过明州,距离上无从判断。 只可惜,若是自己也突破了三柱道行,可以超距离的进行呼叫,事情就会方便很多了。 但能够以活人身份,超过三柱香道行的,自己如今所知的,也只有白葡萄酒小姐一个,而且似乎她也是机缘巧合才突破的,所以她的法门,也没有办法教给其他人。 没办法,只能等。 外面那叫什么铁骏的大堂官,说了三日之后,便要开始屠镇,如今,这也算是一天时间过去了? 且先想想,该怎么应付此事才好! 心里默默梳理了一番,胡麻才低低吁了口气,看向了自己的左臂,上面那黑色的指掌印迹,仍然清晰的存在,如同一个诡异的囚笼:“这里面的,就是之前让我心生恍惚之物?” “本来计划着,要靠自己修炼守岁入府的法门,把它逼出来,却没想到,竟是转生者之间的交流,引得它主动出来了,又借了转生者前辈的手封了它。” “但只可惜,也是因为它,差一点坏了大事。” “……” 心下多少有些疑虑,若不是忽然发现了它,还要帮着自己出手封印,大红袍留下来的秘密,应该比现在还多,还完整。 但压下了心底的不快,他也默默想着,虽然封印住了这玩意儿,但大威天公将军印,还是要修炼的,而且,还要以最大的精力,最快的速度,壮大了神魂,将这东西除掉。 否则,一旦大红袍靠了最后一口气留下来的封印松动了,这玩意儿跑出去,那麻烦可太大了。 如今自己入了府,后面的路本就已经明朗了,可以去取胡家的信物,拿了信物,便也可以打开镇祟府,有了一定底细但这东西,却是扎在肉上的一根刺。 不拔了它,便什么都做不了。 而想要将其拔除如今这大威天公将印,便恰是最合适的,也能最快达到目的门径。 如今迎着外面的凶险,也要暂时在这里多留一会,多接触一下不食牛,同样也是因为这是不食牛的法,需要从这里寻得更多的心得。 只是,入府法门,何其艰难,要从何处开始? 他心里想着,却也缓缓吐息,自我感知,只觉神魂震荡轰鸣,只是微微一动,身体倒似感觉到了无边的压力…… “神魂太重了。” 他结合着大威天公将军印上的法门,能够理解自身状态。 人有三魂,一魂转生,一魂守尸,一魂称因果,但转生什么的,在这世道少见,神魂离体,便也往往只是成了孤魂野鬼。 而这孤魂野鬼,也有不同,若只是凡人死去,只是等待消散,偶尔会在头七之时回魂,留恋生前而已,时间一久,便也悄无声息的消散。 便若是有冤、有怨、有恨,有执念,或是生前作孽,煞气满身,或是秉持正道一腔浩然,却都可以让神魂强大,纵是化了鬼,也比一般的鬼要厉害。 更有一些,因为生前行善,或是机缘巧合,或是后世香火供奉,倒是渐渐的有了道行,不仅神魂久而不散,甚至会愈发的强大,成了守家的阴灵,或是食香火的堂上客。 守岁人入府的法门,便是由此而来,若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人修鬼法。 但人修鬼法,不在于鬼法修炼的厉不厉害,而是在于,如何修了鬼法之后,仍是以活人的状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按照胡麻的理解,倒可以用四个字很好的形容: 肉身成圣。 …… 神魂壮大的方法有很多,有人靠食香火,有的靠邪法祭炼,有的靠吸取太岁血肉里的一些精气,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神魂越大,肉身越背不动。 便如普通人,若是跑到了神台上,跟着神明享受香火祭拜,怕是也会魂不守舍,糊里糊涂,这就是不小心沾了东西,已经不可能靠自己的身体来背着神魂了。 负灵人请下堂上客,便要以人烛的方式燃烧自己的命性,也是因为堂上客太重,哪怕只是一缕降下来,自己也是有可能背不动的。 守岁人也与此相当,所以,修神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得一直背得住才行。 “这也难怪妙善仙姑会说,大威天公将军印太危险了……” 心里倒民愈发清晰,如今的自己,才只是入了门,刚吞了几口阴气而已,神魂便已重到,这身体都几乎要抗不住,那若是继续照了此法修炼,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联系着妙善仙姑的话,与大红袍最后的指点,胡麻也已经明白了,不食牛里,那么多人想学这法,但最后却都因为命性太轻而出了事的原因。 那说白了,便是因为神魂壮大,一日千里,身子抗不住了,只能主动去画里经受磨炼,把神魂上一身本事给削掉。 甚至,也明白了大红袍那一句话的指点,有多么重要。 官身? 有官身的人,才能压得住这法门,才能让自己既学到了本事,又不至于被这一身的本事给压死? 这就对上了,当年的大贤良师,或者说,是老君眉,可也是权倾天下,有官身的…… 那自己的话…… 他正慢慢推敲着,听到了外面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来,目光看向了门口,只觉外面有人在靠近,似乎在门口转了几个圈,纠结良久,才小心的敲门:“小管事,小管事,你回来了没有?” “正要寻你呢!” 胡麻向了蹲在门口帮自己护法的小红棠看了一眼,小红棠便撅着小嘴,自己把门拉开了,落在老算盘眼里,倒像是一阵阴风忽然把门给吹开了。 胡麻坐在了屋里的榻上,慢慢起身,道:“进来说话。” 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旁边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倒了一碗,主动给老算盘坐在了椅子旁边。 “这么客气呢?” 老算盘都还是第一次见胡麻对自己这么好,呆呆的道:“这会子还讲这虚礼干什么?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命吧……” “我刚才一路过来,看到镇子上面的人都乱了,有人要去外面磕头,有人要逼一钱教出来给说法呢……” “……” “意料中的事情罢了,出事前都只看见贼吃肉,出事了才看见贼挨打,更何况,如今这镇子上的,多是还没吃上肉,就要被人当成了贼来打的……” 胡麻摇了摇头,暂时对镇子上的情况不感兴趣,只是安抚着老算盘,道:“逃命的事我想过了,倒是有把握的。” 这话听着老算盘心里顿时一喜,胡麻又道:“只是我在考虑,又要带着驴,又要带着马,最后还要再带上你,就有一点点麻烦了……” “啊?” 老算盘都慌了神:“我都排到驴和马的后面了啊?……” “毕竟来的是那位名叫铁骏的大堂官呀……” 胡麻跟着叹了一声,道:“其实外面来了任何一位堂官,我是守岁人,都可以试着冲一冲,强行夺路逃命,但来的既然是守岁大堂官,那又哪里有把握能逃得出去?” “可不是呢!” 老算盘听了,也重重的一拍膝盖,唉声道:“这姓铁的能来,咱也没想到啊,西岭道这一带,也不归他们守岁执刀管呀……” “早先我就记得,这里只有几个小堂官,带了几个跑腿,在这里帮人说说事,分分香,还以为一钱教挑在这里,最有眼光来着,谁能想到这一下子就惊动了大堂官,动静闹这么大?” “……早知大堂官会来,说真的,那血食矿咱都不能要的!” “……” “看样子,倒也不能只怪一钱教不靠谱,实在是这位姓铁的大堂官来的突然,正常人都料想不到。” 胡麻心里默默的想着,稍一点头,便将带着自己心里的疑惑看向了老算盘,道:“不过我要问你的事情,倒不是这些。” “我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此事关系重大,老哥可不要装糊涂啊……” “……” 老算盘心里一慌,忙道:“你要问啥?” 胡麻微一沉吟,便直接问了出来:“门道里的人有命数之说,但是这命数,究竟是什么?” 老算盘都不由得怔了一下:“啥?” 胡麻则是深呼了口气,严肃的看向了他,道:“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搞明白了,都能活,搞不明白……” “……老哥,我可不管你,自己逃命去了!” (本章完) 第444章 命数门道 “这么严重呢……” 老算盘看起来都糊涂了,没想到胡麻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这个问题如此重要,关系到了自己的小命。 而胡麻见将他吓到了,便也吁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自入了门道,学了本事,便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到所谓的命数之说了。” “但偏偏,提到的人多,似乎这命数也很重要,可又没有哪个门道里的人,是专研这命数一说的,也没有遇着哪个人,可以清楚的把这命数之说讲得清楚了……” “倒让我越来越疑惑了,这命数究竟是什么?” “自身的生辰,八字?还是出身,地位?又或是三魂七魄,甚至是那冥冥之中的命运?” “……” 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眼睛便只是看着老算盘,生怕他又会打含糊来敷衍,实在是这个问题,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老算盘眼珠子却也骨碌碌的转,似乎心里意动了几回,但迎着胡麻那严肃的目光,到底还是将其他的想法抛诸在了脑后,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专研命数的门道,其实也是有的……” “嗯?” 胡麻倒是一怔:“十大门道里,有以命数为主的本事?” 但老算盘却也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只是略一摇头,才低声道:“你问的倒是关键,但却把命数一事,想得简单了。” “每一门道的本事,都五花八门,又各有分类,因着大家绝活的不同,有些时候,属于同一门道的人,但一身本事看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 “便如负灵,有的人负灵,只需要烧烧香,认个干娘干爹,受些庇佑,有的却还要给人当牛做马,拿这一条小命当蜡烛烧哩……” “……可这两种又都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负灵,人家走鬼路,借阴兵,分明负灵出身,却可以坐在了活人脑袋上当祖宗,那身借阴通阳的本领,厉害的狠呢……” “……” 听他说着,胡麻倒是忽然想起了与胡家深仇的孟家,若有所思,但老算盘却只是举了个例子,叹道:“命数也是如此,你刚刚提到那的生辰八字,出身地位,三魂七魄,五凶八运……” “皆与命数有关,但也皆代表不了命数。” “……” “都这时候了就别故弄玄虚了吧……”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叹了声,道:“你快点讲清楚了,对咱俩都好……” “不是我故弄玄虚,主要是这玩意儿本就不是踏踏实实在那里的呀,又不像你们守岁,老老实实的抡拳头抄刀子就行了……” 老算盘叫了声苦,才道:“你想让我与你一句话说清楚,那我还真没这本事,倒是可以给你举个例子。” “便如你与那……” 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例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道:“庄二昌!” “伱与庄二昌一起上路,当然是本事没学成时候的你,你俩路上遇着了强盗,这强盗便要夺了你们的财物,杀了你们两个中的一个,那你觉得,他杀了你们两个,哪一个后果更严重?” “……” 胡麻还正想着这个问题,老算盘便已经主动回答了:“当然是杀了人家庄二昌后果更严重。” “为啥?” “人家庄二昌身后有师傅,有人替他报仇,而你呢,说是咱红灯娘娘会的小管事,但是咱红灯会手伸不了这么远,咱们娘娘也不管闲事。” “庄二昌死了,这孙老爷子就会大张旗鼓,带了人手去抓那强盗,瞧见了没?” “对于强盗来说,他只是随便挑了一个杀了,但杀这两人的后果是不同的,杀了你等于没后果,杀了庄二昌却后果严重,这就等于,庄二昌命数比你重。” “……” 胡麻听着,都有些离奇:“还能这样解释的?” “这是最简单的命数,再往深了说,却还有一层不同的。” 老算盘见胡麻认真听着,便又解释:“表面上看你没师傅照顾,命数是轻的,但又有一种可能,他虽然有师傅,但他师傅本事没那么大,你看着无人关照,内里却是大户人家走丢的少爷。” “所以,那强盗原本算着,看你好像命数轻一点,但其实你的命数比庄二昌重,杀了你,比杀了庄二昌更麻烦,大户人家就找上来了……” “而这,便是凡人眼光所不及之处,有时候,鬼神倒是可以知晓,因为鬼神能看出你血脉里带着先人的庇佑,便知道你是大户出身,便是本领差些,也比庄二昌命数重。” “……” ‘难不成,这命数之说,只是看谁的后台大,背景大?’ 胡麻听着,都愈发觉得怪异。 可老算盘,却又长叹了一声,道:“但就算到了这一层,仍然还是浅的,最高深的命数之说,已不只看这一人的本事,身份,还要看一些冥冥中的东西。” “便如你既本事没有庄二昌大,身份也不如他高,可是冥冥之中,你是皇帝命,将来有一天会做作皇帝的,起码也是关系到了皇帝的诞生,整个王朝天下的气运,都在你一人身上。” “但庄二昌却只是一介武夫,那杀了你的后果,可比杀了这武夫,又要严重得多了。” “普通百姓,往往都会将命数与算命先生联系起来,便是因为,算命算命,算得就是一些冥冥中事呀……” “……不过我觉得是扯淡,反正我算不准!” “……”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玄之又玄的话,胡麻倒还真的沉默了下来,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良久,才低声道:“那么,若是放开这强盗不提,只说这命数轻重的二人碰着了,又会怎样?” 老算盘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道:“那这可就有趣了。” “往凡俗里说,命数轻浅的两个人碰到了一块,命数浅的,便往往会被命数重的人操弄,无关身份与地位,总是为人所主导。” “而往玄里说,若是两人本就敌对,碰到了一起,你命数压倒了旁人,便会生出诸般巧合,皆于你有利,别人的命数若是压过了你,那便是总对它有利。” “人皆不可抗命,便是如此。” “……” 说到了这里,他倒是摆了摆手,道:“当然,就算这么讲着,也仍是浅的,老夫所言,也不过诠释了命数一词的百之一二,还差得远。” “命数玄奇变化,又时刻不定,或轻或重,或深或浅,也要适时而定的。” “……” “这……” 胡麻顺着他说的,想了很久,倒是豁然心间一亮,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桌子上的凉茶捧了起来,送到了老算盘的面前道:“老哥,你真让我涨了见识啊,请用茶!” “哎哟哟……” 老算盘头一次受这礼遇一张老脸上皱纹都要舒展了开来,道:“你瞧瞧,你瞧瞧,给杯茶,还是凉的……” “……话说还有血食丸没有,我之前被吓着了,需要补补!” “……” “没有!” 胡麻道:“等别人欠我的那几千斤血食讨了回来,我一定送你老哥几百斤养身子。” 诚恳保证着,胡麻送了老算盘出门,自己则回到了榻上,默默的思索,倒像是有什么一下子被打开了。 命数之说,还能这么解释? 若往深了想,命数之说玄之又玄,别说利用,光是研究明白便也不能,但往浅了讲,甚至只把命数与因果挂钩,都能解释自己法门修行上遇着的问题了。 难怪会说有官身才能修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毕竟官身乃是借来王朝气运加身,因果极重,盗匪不敢招惹,鬼神不敢招惹,便是修行起来,也能压得下那神魂里的异状。 可是这二十年来,皇帝不存,官身的含金量,已经被严重削弱,况且,就算没有被剥弱,一心造反的不食牛,也不会去做官。 我如今自然也不是官身,只是一个血食帮的小掌柜,所以任谁看来,我都修不成此法,就连大红袍,都要指点我去寻一件能压住自身命数的东西。 但实际上我好像已经有了啊…… 想到了自己本命灵庙里藏着的将军令,胡麻呼吸都已微微摒住,心情忐忑而激动。 …… …… 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上,正自乱作了一团,有人忙忙的奔来奔去,打听底细,有人收拾东西,要试着去外面闯一闯,看能不能逃得出去。 一钱教的妙善仙姑,正与孙老爷等人说话,安抚人心,白扇子却是守在了坛边,耐心的等着师兄们回信。 照他算着,这信已经送到,师兄们会不会来,多久会来,也该给说一声了,但却没想到,等候多时,不见动静,那火塘子里,却忽地阴风四起,一阵诡异的碧火烧起,照得院子里四下幽森。 内中几个身上被缠了链子,痛苦挣扎着的小鬼,向了白扇子哭喊:“东家,信是送不到了,俺们被人抓了,也对得起你啦……” 白扇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只见塘子里并无碧火烧起,但身边却有些许灰烬,绕了自己身体飞着,正是早先烧掉纸人,飞出了镇子去的纸灰,竟又飞了回来。 他一时脸色煞白,失声大叫:“不好,连阴府的路也被封了……” “来的不仅是守岁大堂官,还有……还有负灵!” (本章完) 第445章 蛊虫探秘 “教主,师姐,仙姑,我的仙姑奶奶哎……” 而当胡麻沉下了心思,在琢磨着这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本事,怎么学到自己身上时,整个镇子的人心惶惶,已经压不住了。 不说普通百姓,在大白天的,看到了几位坛上神灵忽然身死,变成了乡野间的狐狸刺猬后心里的震惊与质疑,便是门道里的众人,也都已是吓破了胆。 那是堂上客,虽然只是一钱教自封,但也是跟着一钱教享受了不知多少香火的堂上客。 入府守岁见着了,也得恭恭敬敬,可外面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给摁死了?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几位,便是孙老爷子与大善宝的老坛主等人,更是聚在了一起,翻来覆去不知商量了多少回:“守岁大捉刀来了,咱们一镇子的人,怕是都落不着好呀……” “只是对方说了要鸡犬不留,又偏给留了三天,这是何意?” 众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能不懂,虽然不好在这镇子上明说,但交换个眼神,便已明白彼此都想到了:难不成是给我们时间呢? 这三天时间不是人家要的,是给我们的,想着逼我们自己绑了这位教主,送出去请罪? 都是老江湖,不会不明白这行话。 只是…… 想明白这一点容易,真要做时,却是压力倍增:“一钱教教主好绑,这一钱教也只一位教主,一位上坛护法,四位法王厉害,但坛上神灵皆已身死,破了法相,四位法王也都废掉了。” “若想动手,那妙善仙姑与白扇子又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况且,就白扇子那机灵劲,怕是一见不妙,便抢在我们前面,对那位一钱教教主下手了……” “可关键是,不食牛那边怎生交待?” “……” 愈是想着,诸人便越是心里压力倍增,越是身份高,本事大的人,便越是担忧这一点:“我等皆是受过不食牛恩惠,被人指点过生路的人,来一钱教也是看了不食牛的名声。” “若是这么干了,便是能在外面那位大捉刀手里活命,难道不食牛的人就没有本事杀我们全家了?” “……” 也正是因为都担忧着这一点,镇子上面虽然人心惶惶,却也还没有彻底的乱作一团,只是压力也一下子到了妙善仙姑这里,不停的有人来问,简直求爷爷告奶奶,让她好歹给人吃颗定心丸。 不过有一说一,妙善仙姑在这片乱象里,倒是表现的非常沉稳,孙老爷子等人,几番来问,她便也索性冷笑起来:“都说了不必怕,还担心什么?” “区区一个捉刀大堂官而已,又怎是我教中师兄们的对手?” “你们只管看顾好手下人,莫要因为惊慌,坏了咱们这镇子上的阵势,待到师兄们赶来了此地,便不是外面那大堂官封了我们,而是师兄们将他后路断在这里了……” “……” 好家伙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倒还真的顺着往下一想,心里竟难免有了些期待。 对于那捉刀大堂官的人,如今这镇子上的没有不害怕的,但是,若真是不食牛里的高手前来援手,那恐怕还真个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大堂官都是十姓钦点,坐镇一域的大能人,但不食牛,偏偏却是最不将十姓与朝廷放在眼里的大妖人啊…… ‘这还只是告诉了你们师兄们会来援手……’ 而打发走了他们,妙善仙姑却也冷笑着:“倘若让你们知道了连我教教主都在这里,一个个怕不是尾都翘起来了?” 可也就在这时,白扇子慌忙来报,说了小鬼被抓的事情,妙善仙姑刚刚翘起来的尾巴,便唰一声夹了起来,俏脸惨白,猛得站了起来:“信送不出去?” “谁有那么大本事,连阴府的路都能给封了起来?” “……” “守岁人定然是没有这本事的……” 白扇子也慌着道:“这次的事情,瞧着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深,而最关键的是,若是师兄们都无法及时过来援手,那只凭这镇子上的小猫两三只,怕不是一点活路也没有?” 妙善仙姑也怔了良久急声道:“不忙,不忙,还是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急急看向了客店的方向,只能再度过来拜见:“形势危急,师兄们又来不了,那岂不只能找这位教主救命了?” …… …… “若真依了此法,大威天公将军印倒并非不可修,甚至,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 客店里的胡麻刚与老算盘讨论了命数之说,对于这修行大威天公将军印也有了些许主意,只是时间紧张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是很多。 他只先吁了口气,向外了外面,只见天色已然昏黄,到了黄昏之际,一整个白天已是如此过去了,算算时间一钱教递信请的那些不食牛师兄们,也该有信儿了? 正想着,准备着继续参研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行法门,便听到小红棠“咦”了一声。 转头看去,就见小红棠从房梁上伸下了脑袋来,正盯着一只飞进了屋子里的小虫发呆,眼睛都快要看成了斗鸡眼,小脸很疑惑的样子。 而这小虫看起来也古怪,乍一看去,便与寻常的虫儿无甚不同,只是飞进了屋子里,便绕了油灯,不停的转着圈,却又不像蛾子一样,会真的扑上去。 “交待给猴儿酒的第一件事,这么快便办成了?” 胡麻心里微动,便依了猴儿酒之前告诉了自己的方法,盯着这虫,见它绕着油灯,转了三圈,又倒转三圈,心里顿时确定,便轻轻展开了自己的手掌,接向了这只虫儿。 这只虫儿,似乎也感应到了胡麻的气机,缓缓飞来,略一迟疑,便落在了胡麻的指尖之上。 然后,一口咬了下来。 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胡麻没有手掌化死,抵御这虫儿毒,反而特意感受着,便很快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依稀间,倒是出现了阵阵古怪的幻觉,仿佛自己化身成了一只小小的虫儿,正在深夜的林子里,慢慢的飞舞,穿过了丛丛大树,进入了一个慌僻的,已经没有半个活人存在的村子里。 “这就是猴儿酒用来帮我探查封了镇子的人的办法?” 胡麻特意放缓了心情,也好让自己可以更清楚的感受到这变化,心里却是愈发的惊奇。 巫蛊是一个大门道,猴儿酒更是将这门道里的本事学得极为明白,倒是比把戏门更为的神奇与花哨了。 如今给了自己的感觉,倒仿佛真的变成了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摇身一变,成了只虫儿,飞进了敌营中去打探消息的模样。 隐约间,便跟着这只虫儿,飞进了这村子里的破败祠堂之内。 便见这里已经有了许多身穿铁甲的沉默男子,每一个都气机沉凝,石雕一般坚硬,分立两侧站着,周围更是点满了火把、油灯,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可是荒野村间,本就多虫,如今是夏末秋初,虫儿仍到处都是,这一只虫却不引人注意,一路飞进了厅堂之中,看到了桌子上点着的火光,以及几排端正的桌椅。 其中最上首的两只太师椅上,左边坐着了一位身穿铁甲,身材并不甚高,只一颗脑袋显得尤其大之的老者,约四五十岁模样。 右边的太师椅上,却只是坐了一位身穿青袍,布鞋,梳着整齐的头发,手边放着一盏精致瓷碗的男子。 两人正借了身边的油灯,微笑着谈话。 “孟家的少爷过来找咱办事,咱没道理不帮衬着,只是也得请少爷体谅一些。” 那身上穿着铁甲的男人道:“咱是周家的堂官,得传了一身本事,也吃着人家的钱粮,既是周家有命,咱当然也得立时过来效力,灭了这一伙子毛贼。” “守岁人办事,本就利落,更何况还担着个捉刀的名声,对这伙子毛贼,但凡用的时间超过一柱香,都该让人笑话了。” “但孟少爷却要我先拖上三天,若是回头周家老爷怪罪了下来,我怕是会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声啊……” “……” “堂官大人说的是……” 这身穿铁甲的男子对青袍的男子客气,而这青袍的男子对这身穿铁甲的,却也没有一点架子,上来便口称“大人”,言语之间,颇为恭敬,先欠身拱了拱手,才笑着道: “各地大堂官,皆是身负清剿乱贼,安定天下之责,便是十姓人家,对诸位也只有钦佩,万无半点颐指之心。” “我来求了大人办事,也只是想借了大人清理掉这些作乱逆贼的机会,额外做上一坛而已,此事先前也已修书递往周家,大人倒是不必担忧。” “……” “孟少爷,你人没架子,可这等话却是莫要再说了。” 身穿铁甲的男子苦笑道:“您是孟家的少爷,我是周家的门徒,哪怕受你一句大人?你的吩咐,咱不好不听,只是,没有周家人的允许,别的因果,咱也是不敢沾的。” “只是不知,这一钱教虽有不食牛妖人的影子,便也只有小猫两三只,我从西岭焦州赶来对付他们,便已是让人看着像笑话了。” “您堂堂孟家嫡系,却又跑到了这荒野之地来造什么鬼台子,便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本章完) 第446章 鬼台点兵 “孟家嫡系?” 胡麻请了猴儿酒帮着自己探查外面的动静,也是为了知己知彼,省得糊涂糊就掺与进了一钱教的事情里,没得踢了铁板,吃了大亏。 但可万万没想到,这随手探听,竟是会得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十姓里的通阴孟家,竟是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外面若只是捉刀大堂官,胡麻倒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清剿逆匪祸乱,正是他们的职责,但孟家人会出现在这里,却一下子就让他的关注程度,高出了好几个等级来了。 孟家与胡家本是世仇,平时自己当然不敢去招惹对方,但若无意中遇着了对方,那其一举一动,也不会放过。 况且,这里离明州不远,自己老家又在明州,孟家人出现在这里,又怎能不让自己怀疑? 顿时绷紧心神,更为仔细的感知着,便见那孟家的青衣公子,听了铁甲将军的话,便笑着回答:“瞧着皆无道理的事,细究下来,却也都是命数使然。” “一钱教这点子气候,本来派两个小堂官将他们驱散了便是,周家却要劳动将军大驾,为得何来?” “说是一钱教乱传守岁之法,惹了周家不快,但这点子法门,哪值得周家放在眼里?真正的原由,不也是因为这里离了明州太近,若是一旦乱了起来,怕被那家的人借去了势?” “其实我也一样。” “我们都知道明州那位,动静越来越大了,先收拾了他们胡家叛出门来的护法神,又暗中指使人,要夺了明州的分香之职,就连镇祟府,都已经打开了一次,惊动了天下人。” “谁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搞出什么大动静来?” “细论起来,十姓里的人是不愿在这时候招惹他的,还都在等他自己想明白了,继续把石亭里商量好的事情做下去。” “但不好好盯着他,还让这里的局势越来越乱,却是不行,非但如此,早些把明州周围的乱象压一压,也能震慑一下明州的野心草莽,告诉他们,逆乱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跟了胡闹。” “……” “呵呵……” 听得这话,铁甲将军似乎也明白,这位孟家的公子对自己很是客气,倒是讲了一些本不该让自己明白的原委,来作为对自己的答谢。 轻轻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倒也有趣这一钱教的妖人,大概打死也想不明白,他们会死,与他们无关,与他们做的事情也无关,只是受到了明州那位的牵连。” “可笑的是,兴许他们连明州那位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我奉命过来杀人,原因简单,面上也还过得去,公子却也登门拜访,还向我讨了这三天时间,又是何意?” “……” 青衣公子笑了起来,道:“我本也是一时兴起,倒是与将军捉到的那只妖尸有关。” “妖尸?” 铁甲将军也怔了一下,笑道:“那行子蛰伏林中,昼宿荒坟,夜吸人血,倒是恰好被我碰上,一把摁住了它,瞧着是具妖尸,也没什么特殊,怎么倒偏是被公子给瞧上了?” 青衣公子面带微笑,道:“那不是妖尸,是阴将军。” 铁甲铁军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青衣公子笑道:“只是这阴将军似乎是被能人算计,未成气候,但对我来说,勉强也还能凑合着用。” “它似乎是还未成形,便提前出世,才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过也没关系,太岁老岁没给它的,我来给它,总是可以养出些气候。” “……” 铁骏大堂官也是眼睛微一闪烁,才低声向了这青衣公子道:“阴将军的事,我听说过,据说哪里出现了阴将军,便代表哪里要乱起来。” “而能治它的,便惟有将军令,公子若说此物是阴将军,那将军令……” “……” “这也是我要三天时间的原因。” 那青衣公子笑了笑,道:“这阴将军未成气候,将军令也不见了,若我猜得不错,已经被人拿了,我要做成这番布置,便要想办法将那将军令取回来。” “那……” 铁甲将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何必如此麻烦,带人杀进镇子里,找出人来,直接讨要不好?” “或是追根溯源,阴将军在哪里出世,将军令便在哪里,找出它来,又有何难?” “……” “不可这样做。” 青衣公子却是轻轻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与将军遇上之前,我已经去过那阴将军出世的小小血食矿了,只是我未入矿,因为我在矿上,看到有人做下了记号。” 铁甲将军微怔:“记号?” “是。” 青衣公子笑了笑,道:“是一种连十姓也不愿轻易招惹的人留下来的记号,我沿途瞧着,看到他连周围这些村落里,也留了记号。” “倒是可以通过这些记号判断出那人也一路进了石马镇子。” “我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在石马镇子,所以要将军留出这三天时间来,否则,你直接杀了进去,未必能占得了便宜的。” “……” 铁甲将军闻言,已是脸色大变:“连十姓都忌惮?石马镇子里,还有这等高人?” “不是忌惮,他本事也不一定大。” 青衣公子缓缓摇了下头,轻声道:“只是他们这些人的来历古怪,须得给些敬意,以免他们去我们祖祠里撒泼,但先给了他面子,让他有时间离开也就是了。” 铁甲将军听着已是脸色古怪:“若他三天之后不离开,甚至说,就连这将军令,也是这个人,或是他怂恿别人偷走了的呢?” “那他便是找死。” 青衣公子淡淡道:“他们这一门里的人,是不能站队的,一站队,情面就没了,杀了也没人管。” 铁甲将军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试探道:“究竟是什么人,身份如此特殊?” 青衣公子看向了铁甲将军,笑道:“难道将军没有听说过,十姓之外,还有一姓,十门之外,还有一门?” 铁甲将军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国师?” “呵呵……” 青衣公子,却不肯再说了,只是笑道:“总而言之,留了这三天,面子便给足了。” “将军令这东西,偷走了容易,但这东西,却不是人人都能藏得住的呀,不一定是有了将军令,便可以掌管这一支阴兵的,阴将军未成,或是会受其所制,但一旦阴将军炼成了……” “刀凶防主,兵凶逆帅,想再藏着将军令,倒要看自己有没有这命,能不能压得住这凶物才行呀……” “……” 就连铁甲将军听着,都已经脸色微沉,而这位青衣公子却是笑着仰了下身子,轻声叹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有借这阴将军,炼成了鬼将台,立于此地,统制两万阴兵,替我盯着明州那位,等到我们孟家去明州办事的时候,才会方便一些不是么?” “石亭之盟,关系天下大计!” “明州那位,早先吃过了亏,性情大变,狠辣决断了不少,但一直由得他在明州胡闹,也不是个事,想必任何门道都知道,不能再继续纵容他这般任性下去了吧?” “我孟家人为天下考虑,打算去找他谈一谈。” “他若能想得明白,继续石亭之盟,固然是好,若不是肯,那天下姓胡的人多,也未必只他一个,才能做镇祟府的主人。” “……” “至于其他门徒,无论认与不认,总不好在这关键时候,再来坏事了,对吧?” 他面带浅笑说着话,却是忽然目光一转,忽然向了胡麻看来,就连胡麻,都心里微动,才意识到,他只是看向了这只伏在墙上油灯阴影里的蛊虫。 “嗯?” 随着他的话,那铁甲将军也是怔了一下,忽然察觉,怒道:“好大胆,敢窥伺我等说话!” 厉喝声中竟是一把向了这蛊虫抓来。 “不必了。” 那青衣公子却是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抬,居然便将铁甲将军抓过来的手掌给架了起来,笑道:“这是子母同心蛊,现在便是捏死了它,刚刚它偷听到的话,也已经传出去了。” “只怪这虫炼的精致,便是我也是它进来盏茶功夫之后,方才发现。” “但既有本事炼出这种蛊,便不该是不懂事的,让他听了咱们的话,便也让他去考虑怎么做,想来不会逆势而动的。” “……” “……” 说到了此时,他们的对话声,才渐渐的小了,胡麻眼前也一阵模糊,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眼底,已是微微一凝,意识到了事情的怪异。 “莫非,这就是命数最为直观的解释?” “作为胡家后人的我,只是老老实实呆在明州而已,但却已经影响到了数百里外一钱教的生死存亡……”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石马镇子上的灾,居然是我引来的……” “更没有想到,这看起来是一钱教的灾劫,但内地里居然是十姓里面的人,在为了对付我,而专程做的一场布置啊……” (本章完) 第447章 捷径大步走 慢慢闭上眼睛,胡麻先梳理了一下信息,然后才徐徐吐息:“早先我借来信物,镇祟府在明州亮了相,便好像闹得动静有点大,来这血食矿上,也是为了暂避一下风头。” “却没想到,当真是命数使然,我离开明州是为了躲风头,但这孟家人也果然有反应。” “只是他们的反应也不是去明州找我,而是跑到了这西岭的深山里,造一方所谓的鬼将台,好用来远远的盯着我?” “……” 心间觉得荒唐之余,再细细一想,却又隐约发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他说的,在血食矿与周围的村落里面,留下了记号的人……呵呵!” “再一着,他提到了姓胡的不只我一个,难不成,胡家还有人活着?不对,若是真还有能代表胡家的人活着,这么多的事,便没道理会落在我头上了……” “那就是……旁系?或者其他的手段?这一点,倒是要去请教山君前辈,光凭着想是想不到的。” “……” 一来二去,细细思量,倒是很快便明白了如今的事态,最先要应付的,却还是对方话里提到的重点:“阴将军!” 看样子,阴将军与将军令的关系,不仅老算盘知道,孟家人也是一眼便能看得明白,甚至,在孟家人眼里,这件事更为清晰一些,老算盘因为没有证据,怀疑过将军令在我的身上。 但最终,他还是觉得是他们的祖师爷不靠谱。 可这孟家人,却一口咬定,将军令一定在这里,根本不作第二想,甚至还想借了阴将军与将军令的关系,过来反制于我? 不过他似乎不知道拿了将军令的,便是我这个胡家后人…… 一时间,早先从大红袍处得知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修行的关窍处之后生出的猜想,如今倒又浮现了出来,心里仍有疑虑,但却已经止不住这心动。 “将军令本来就不是我想拿的,而是神魂生出的异动,但如今瞧着,这将军令又似乎恰与我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行息息相关,真是一切皆是巧合,还是另有什么安排?” “……” 细思了片刻,胡麻并不敢下定论。 该死,只觉越想头越大,这种问题,说到了根子上,便在于,自己对神魂还是不够了解,而那些高层次的手段,又偏偏皆是从神魂入手,对自己来说超纲了。 细想起来,倒是猴儿酒的建议最为直观:想要看明白这些,解决这些,便只有参悟神魂,神魂愈强,本命灵庙愈亮。 待到神魂大作神光,便可照见一切,再多的秘密,也都会在自己眼中浮现。 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微微咬牙:“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道路只在眼前,还是守岁人的道理最踏实,再多繁复道理,最终也只看自己这本身本事,修炼的如何!” “……” 思虑间,正自定下了如今自己道路上的重点,倒是心里微生感应,忙凝神闭目,潜至了本命灵庙之中,便听到了猴儿酒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已经看到我探查外面那些人的结果了?” “看到了。” 胡麻先是怔了一下才奇怪道:“你怎么还没有动身前往明州?” 猴儿酒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解,道:“前往明州做什么?” 胡麻惊讶:“不是说了让你帮我办两件事?探查外面的情况,只是第一件事啊,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前往明州,把那里的转生者……” “都办妥了。” 猴儿酒淡淡道:“先帮你通知了他们,然后才放出了蛊虫,潜入那群封了镇子的人大本营里。” “啥?” 胡麻都懵住了:“这才一天时间啊……” “……只是呼叫而已,又何需那么多的时间?” 猴儿酒的声音,也似乎有些不解,倒是胡麻忽地反应了过来:“你突破了三柱香的道行了?” “我是五柱道行。” 猴儿酒淡淡道:“所以我经常可以听到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呼叫,只是懒得理会,也只有距离近的,我才会答应……抱歉,这事怪我,我忘了很多人道行都超不出三柱。” “咝……” 胡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五柱?” “你怎么做到的?能教我不?” “……” “很简单啊……” 猴儿酒淡淡道:“我以神魂炼蛊虫,炼出了身外化身,成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四柱道行。” “你若想学,也很简单,我帮你炼一条蛊虫,放到你的脑子里,伱就……” “……” “那还是算了吧……” 胡麻慌忙拒绝,这事还是别扭的,只是心里大起不平衡之意,深呼了两口气,才道:“那信息传递得如何?他们……” “应该都已经动身了,只说三天之内,便可赶到。” 猴儿酒慢慢的道:“你说了那么多,这个可信,那个不可信的,我也记不清楚,便直接呼叫了二锅头,联系上了他之后,将你的话与他说了。” “他本来还说自己手头上有要事,某个巷子快拿下来了什么的,但我告诉了他你现在被人围困,他便还是将另外两个人也叫了过来。” “最后是一位代号为白葡萄酒小姐的转生者发话,另一位叫地瓜烧的女娃,倒是个痛快的性子,她们两人投票,压过了那位二锅头,于是他们便立时决定动身,赶到这个地方来寻你了。” “……” “太好了……” 胡麻倒是心里一喜,一开始担心的,只是距离太远,他们接到信息,再赶过来便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如今倒是心里一下子松快了很多。 只是,此地距离明州,足有七八百里,自己来时走了八天时间,他们却是三天之内,便有可能赶过来了? 只能说还是白葡萄酒小姐靠谱啊…… “既是如此……” 胡麻微一沉吟,想着本命灵庙那一端的是猴儿酒,最为疯狂,但却也最清醒的一个家伙,于是,便忽地将大威天公将军印里的几道法门说了出来,然后慢慢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以上几句口诀,是我守岁门道,入府的法门,我正有一物,可引冤魂,又有一法,可磨灭冤魂恰要借此修行,涨涨本事。” “我自己前后思虑,自觉周全,但心里却还有些没底,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 猴儿酒似乎也没想到胡麻会问这个,况且他是巫蛊门道,与其他门道的法门皆大相径庭,正常人大概也不会想到去找巫蛊门道来请教守岁人的修行之法。 但胡麻很自然的问了出来,猴儿酒便也微一琢磨,很自然的回答了出来:“你这法子可行,只是……” 他微一顿,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太慢!” “慢?” 胡麻声音都有一点变调了,自己之所以要问他一句,就是因为担心太快,不牢固啊。 而猴儿酒听着胡麻的话,则慢慢道:“捷径要么不走,要么便大步前行。” “修行之法也从不讲究什么稳扎稳打,找着了窍门的人走的就是要比普通人快,中了彩票的钱也是钱,难道不是工资赚来的你就不要了?” “……” “你这时候倒是分得够清楚了?” 胡麻都被猴儿酒的话给惊住了,良久,才颤声道:“所以,你的意思便是……” 猴儿酒淡淡笑了一声,道:“既是能够压得住,又何必这么麻烦?打好窝子,把理论范围内能占的便宜全占了!” …… …… 胡麻这回是真的怔住了,甚至忘了与猴儿酒交待什么,便迷迷糊糊断掉了链接,只是沉浸在了猴儿酒的理论之中,无法自拔。 眼底,初时是不踏实与怀疑的光芒,但渐渐的,低头看了一眼左臂,想到了自己头顶上沉甸甸的压力,倒是渐渐有了一股子狠劲,从心底迸发了出来。 “唉……” 这个思路,让他逐渐着迷,生出了强烈的期待感,愈想愈深,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叹惜,才忽地清醒了过来,皱起了眉头,向了房门外面,喝道:“是谁。” “教主……师叔,是我!” 听着外面妙善仙姑的话,胡麻起身,摸了一下守门的小红棠的脑袋,便将门打开了。 恰好看到妙善仙姑就坐在了自己门外的石阶上,似乎是怕被人看到,还坐在了一棵芭蕉后面,借了叶子挡住自己。 更不远处,则是探头探脑的白扇子,瞧着,倒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胡麻诧异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有要事禀告……” 妙善仙姑见胡麻终于出来了,忙道:“急着来寻师叔,但是见师叔有小鬼守门,知道不好打扰,一直在这里等着……师叔用不许跪三个字给我开悟,所以我没敢跪,只能坐在这里等。” ‘等得不耐烦了,又不敢催,所以叹上一声,好让我听见?’ 胡麻也有些无语,愈发想着,这妙善仙姑也快三十的人了,行事却像个小女孩,莫非也是因为脑子不太够用,才被推到了前台来的? 边想着,边道:“什么事?” “我们……” 妙善仙姑脸上已现出了焦急之色:“我们向外面传信的小鬼被截了,才知道,才知道居然连阴府的路,也被人给封了……” “哦。” 胡麻点了点头,淡淡道:“孟家人来了嘛,通阴大门道里的,封了路不也很正常?” “啊?” 妙善仙姑已经神情俱震:“教主,居然已经提前知道了?” (本章完) 第448章 教主足不出户 既是知道了孟家人就在外面,那一钱教往外传递消息的小鬼被截下,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一钱教早先的应对其实没问题,知道了外面是守岁大堂官在外面,便不敢让活人,甚至是活物传递消息,而是找了小鬼,借道阴府,守岁人本事大,拿它们却是没有办法。 但偏偏,孟家人却是这一道的行家,将阴路封的比阳路还严实。 当然,所谓的借道阴府,本来也让人好奇,这世间并无鬼门关,或者按民间传说里的讲法,鬼门关已经关了,所以人鬼妖祟,才混杂一世。 但又确实可见,世间也有些神秘之处,便如阴间之路,当初洞子李家的小姐,便可以引人去鬼门关,而她在梦里引魂时,走的便不是阳间的道路,而在阳间,也找不到她说的“黑色大门。” 小使鬼送信有时候会走阳间的道,看在外人眼里,便是一阵阴风飘了过去,但若是道路远,又紧急,她们便也会走阴间的道,有些厉害的,千里之途,也是半日即至。 不过,毕竟胡麻所学的本事,与此无关,所以他也只是模糊听过,却并不了解。 当然,就凭他如此平淡说了出来的两句话,却足以让这妙善仙姑,与不远处偷听着的白扇子都吓得瞠目结舌了。 送信的小鬼被人截了,便已够害怕的,但如今听到了是孟家封路,又似乎非常合理,可关键在于,教主提到了孟家时,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平静的样子? 孟家,那可是负灵人的老祖宗啊…… 若是早先知道了大堂官铁骏过来封镇子,他们还只是害怕惊慌,还想请人过来援手,那一听说有孟家人,却几乎陷入绝望了。 堂堂十姓出手,又岂是咱这小小的一钱教可以撑得住的? 也亏得如今是私下里在说这个话,若是在人前说,仅是孟家人这个身份,怕是便一下子要将众人吓破了胆。 而如今,好歹妙善仙姑是不食牛出身,对十姓免疫了些,再加上这个消息是在胡麻口中说出来的,他又表现平静,倒让她们略略撑住了一点。 “呼……” 而出了门来,胡麻却是没有多看向这位一钱教的教主,只是深深呼了口气,看向了阴沉沉的夜空,鼻端仿佛隐约嗅到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还有麻烦的。” “今天夜里,那妖尸恐怕还是会来袭村!” “……” “啊?” 这一句提醒,却让妙善仙姑与不远处偷听着的白扇子心里一惊,本来他们就担心着这个,只是被铁骏的到来给分散了注意力,一听此言,心里便慌了。 “那我……” 妙善仙姑急忙道:“我这就去请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过来,上坛主,咱们的符甲军,如今还有多少人能用?” 说来惭愧,一钱教这一日,本来一直在准备对付那妖尸的方法,只是被外面封了镇子的事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外出寻找妖尸的符甲军,损失惨重,瞧着便如这一夜啥也没做似的。 听到妖尸要来,如今能想到的,便还是请这几位入府守岁出手相助。 “不用了。” 但听着她们的话,胡麻却是摇了摇头,忽然道:“这妖尸来了,便由我对付好了,你们皆不用插手。” 妙善仙姑大出意料:“这……” “你们只管安排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胡麻背起了手,心里想着猴儿酒给出的主意,也有种兴奋连同着期待、紧张等情绪混合来的微颤,低低的道:“镇子里面的物件与人手清点出来了没有?” “另外这镇子里面,百姓多,门道里的高人也多,虽是奔了一钱教来的,但也要小心着,是不是都可信,都稳妥。” “别趁了外面有强敌,里面的人倒是先斗了起来……” “……” “啊……” 听了胡麻提醒,妙善仙姑仿佛才想了起来一样,连连点头,旁边的白扇子,更是适时的插口,道:“难道,正要趁了这个机会,让那些不可信的全都跳出来,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胡麻都差点气笑了,带着转生者的优越感看了他们一眼,道:“就你们还要做大事呢?” “若你们处于劣势,哪有人是可信的,本来忠于你们的,也会想着把你们绑了,送到镇子外面去换一条生路。” “若你们给了他们信心,再不可信的人,也会帮着你们与外面的人对抗。”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 说着,才冷笑了一声,道:“这大堂官过来找伱们的麻烦,确实属于无妄之灾但谁又能说这个灾难,不是一个机会?” “若是一钱教被他灭了,那自是倒楣,但若是可以将这大堂官逼退,岂不也正是一个让你们一钱教扬名,给周围人看看你们这一身本事的好时候?” “到了那时,大堂官的威慑力扫地,多少本来不想反的人也会反,多少不信任你们的人,也会过来投呢?” “……” “我的天……” 妙善仙姑与白扇子都对视了一眼,心里的激动已经按捺不住。 事情还能向了这个思路发展? 道理不复杂,一句话便点明白了,但是能够往这个方向想的格局,却当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啊,白扇子已经不停的看向了妙善仙姑,心里只是好奇,这血食帮小掌柜究竟是谁? 他与教主有什么交易,为何一夜之间,教主忽然变得对他言听计从,恭恭敬敬? 而这小管事,怎么也像是忽然不装了,比我们这专门造反的一钱教的人,还要懂得造反这些调调? 至于一钱教的教主,则只是眼睛发亮,身子激动的难以自控,满心里只是想着:“是他了,一定就是他了,我还担心他这教主,师兄们会不肯认……” “但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岂不天生就是我们的教主?” “难道真如传说中的,他过了三关十二劫,进了鬼洞,拜了神台,便得到了祖师爷暗中传授的天书,一下子开了窍?” “……” “……” “还不快去?” 胡麻心里压着沉甸甸的事,对他们便也顾不上人情事故的拿捏了,倒是痛快干脆一些才好,而这俩人,如今偏就吃这一套,慌忙的答应,立时便去了。 很快,镇子上面,便已响起了一阵阵吵嚷,余下的教众都奉令而行,各种安抚镇子上的百姓,商贾,同盟,将其尽可能的向镇子里面集中,以免妖尸来袭,不明不白的丢了命。 而在镇子外围,则是换上了符甲,拿了刀弓的教众,准备起了一道道符,又从大缸里掏出来了一桶一桶的污血,伏于各处,严阵以待。 而在他们忙乱中间,胡麻也没有闲着,在镇子上面踱步,将不时的从小红棠身边的篮子,拿出一样样的东西,埋在了镇子的各个地方,随时准备好了起坛。 但这只是一个保险,他并没有打算真的起坛,也不打算向外面的孟家人亮明身份。 这一夜,是场考验,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但是守岁门道的血食帮小管事的机会,却与胡家后人无关。 他只是做完了这些布置之后,才来到了镇子东首,远远的看向了那匹石马,心里一直记得,大红袍提醒过,石马里面,似乎也藏了什么,却是要解决了这个麻烦,再去将其找出来才行了。 而妙善仙姑与白扇子,率领那几位废了修为的法王与教众,做着其他布置的同时,这里也依胡麻所言,摆上了太师椅,准备好了一个大火盆。 旁边挑起了灯笼,照得四下里一片苍白,夜风吹了过来,便照得这周围,一阵杂乱的影子浮动。 胡麻先检查过了那火盆,见里面满是干柴,又浇了黑油膏火把投进去,一定会烧得极旺,这才满意了下来,将一枝火把,塞给了小红棠,让她随时准备点起这火盆。 安置好了,才坐在了太师椅上,看向了外面黑洞洞的夜色,又看了一眼忠心耿耿守在了一边,脸上仍有惊悸之色的妙善仙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仙姑,你身上这衣服,脱下来!” “啊?” 妙善仙姑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红棠,道:“有孩子在呢……” “我衣裳破了。” 胡麻抬起了自己的袖子,正是之前被大红袍抓过,烧出了几个手印形状的破烂布条,这趟过来,没打算呆很久,便也没有带换洗的。 他眼睛看向了妙善仙姑身上的道袍,笑道:“你这一身衣裳,倒是做的宽大,恰好我来穿!” “哦哦……” 妙善仙姑这才明白了过来,忙背过身去,将这件道袍解了下来,只先将胡麻换下来的袍子披上,又叫来小使鬼,去自己的房间里拿来普通衣裙穿上。 而换上了道袍的胡麻,也是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口中发出了满意的叹惜: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古怪玩意儿也打了不少交道,但这道袍,还真是第一次有机会穿上啊…… 瞬间就感觉,这世间魑魅魍魉,都没什么好怕了呢…… (本章完) 第449章 助我修行 “外面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这妖尸古怪又凶恶,何其难缠,一钱教却说不需我等帮手,难道还藏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的手段?” 如今的客店之中,前来观礼的各帮派高人都未散去,而是纷纷聚在了一起,将目光看向了拿个茶杯,倒扣在了墙壁上的孙老爷子。 一钱教命人都搬进镇子里,又说不需要他们帮忙,只让他们在这里守着,倒是让他们担心,不会我们还没想到是不是要绑了一钱教的教主出去领功,她自己先跑了吧? 这样的事情不可不防,但众人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又不好违逆一钱教的要求,强自出去观战,便只能让孙老爷子使出了“地听”绝活,关注着外面动静。 而孙老爷子一听之下,果然将这镇子上面,一钱教调谴符甲军的动向,甚至是白扇子与一钱教教主的位置,都听在了眼里,一一复述出来,也只见他们是在认真的布防,并无逃跑之意。 众人听着,却有些瞠然:“难道不食牛真的对此早有准备,援手来了?” 心里仍颇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耐心的等着。 “几更天了?”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坐在了镇子东首,太师椅上,已经喝了一杯酽茶,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随口问道。 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妙善仙姑忙看了看旁边的油灯,低声道:“三更天了。” 胡麻徐徐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了镇子外面黑洞洞的林子,低声道:“三更点兵,四更鸡鸣,那妖尸想必马上就要来到这镇子上了……” “那……” 妙善仙姑也不由跟着看向了林子,只见外面黑洞洞的,有些心惊,按理说她也一身本事,又是一教之主,胆子定然不可能那么小,胡麻不在,她也会一身高人气度。 但如今将脑子扔了,只是信这位“教主”,再遇着这不知究底之事,胆气便也会相应的小一些。 “扑棱棱……” 偏就在她这一眼看了过去时,那林子里面,本是毫无动静,却忽地有一群夜宿的飞鸟飞了起来,在林子上空乱作一团,但呀呀而鸣,没飞几圈,又忽地一个个的哑了声,呼啦啦的坠地而亡。 怪异的动静,让人心里猛得一跳,努力向林子深处看去,只觉那是浓重得看不见任何事物的夜色,但这夜色却不是固定一块,而像是蠕动着的。 待到看真切了,才发现那蠕动的夜色,居然是真的,一点一点,缓缓跳动,浮现了一道道黑漆漆的影子,晃晃悠悠,从林子里面跳了出来,慢慢的停在了林子的边缘。 “师叔……” 感受到了镇子周围那滚滚阴风,妙善仙姑声音都不由得微微一颤,低低的唤了一声。 言语间,却似有询问之意,如今那妖尸还没有出现,便已经驱来了这么多的幽魂,直教人心惊肉跳,似乎比昨夜来袭时更厉害了。 “守好镇子,莫被它伤了百姓!” 胡麻也低低的呼了口气,撩起道袍袖子,伸出了手,旁边的小红棠便将篮子向了胡麻这个方向侧了一下,他伸手进去一摸,便将红木剑从篮子里抽了出来。 说话声中,已只见得,那从林子里跳出来的冤魂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了一条线,仿佛是夜色的边缘在缓缓的跳动,引动的滚滚阴风,将周围的火盆蜡烛,也都吹得微微发绿。 直到这镇子外面袭卷而来的阴风,几乎要将人吹得透心凉时,却忽然看到,那林子深处,忽然有浓重尸气浮现,一道明显比其他更真实一些的身影,高高跳起,缓缓出到了林子的外面。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前伸的双臂僵硬,身上破破烂烂的符甲,已经与血肉生长在了一处,每落地一次,都嘭的一声,仿佛大地都在颤动。 “来了……” 石马镇子客店里面,孙老爷子听到了动静,脸色骤然一变:“是那行子蹦跳的动声,绝对没错……” “只是,这脚步,怎么听着又重了?” “它分明只是一具妖尸,还是我徒孙所化的呢,但以地听之术分辨,明明只是一个脚步声,听在耳中,倒如同有几十个人的重量一般……” “……” “……” “小红棠,点火!” 也同样在这时,胡麻看到了那妖尸的身影出现,骤然之间,眼睛便眯了起来。 忽地一声喝,他撩起道袍,便冲了出去,使开了守岁人的本事,这冲得简直势大力沉,带起来的风声,将道袍都吹得哗啦啦作响,手里的红木剑骤然向前指出,赫荡荡一身降尸灭鬼气势。 但同样也在这时,身后的小红棠,已经将火盆点了起来,火光荡荡,照得四下里一片影子晃动。 如今这镇子里可不消停,也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一钱教的一举一动,其中,有孙老爷子这等足不出户,便能将这镇子上一切动静听在耳中的大人物们。 也有许多偷偷看着的人。 他们也都看到了这妖尸袭来,看到有人一身道袍独自迎出了镇子,但偏偏,定睛看时,却只见那人脸上,一片模糊,任是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诶?” 就连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也同样察觉到了这怪异的一点,只觉胡麻没出手时,看着正常,一出手,那张脸便看不清了。 愈看愈是眼花。 她不知道这是胡家镇祟书里的某个小窍门的妙用,火盆不灭,便不会被人看清胡麻的脸,便是施展一些观相与诅咒的法门,也会落在空处,只当是胡麻过了三关十二劫后,才学来的本事。 这可是教主,入了鬼洞,拜了神台,得传了祖师爷的三卷天书,会什么都正常。 而胡麻直冲出了镇子,却也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黑色的潮水之中,那些自林子里跳了出来,却只是围住了镇子,并不动弹的冤魂,便掀起无边涟漪。 忽地齐唰唰飞了起来,径直向了胡麻身上冲来。 原本这冤魂如此之多,让人看着,似乎要直接扑进镇子,扑杀镇子上的无辜百姓,但孰料,它们竟像是注意力全放在了胡麻身上一样,眼中便只有胡麻这一个大活人。 “呼喇喇……” 冤魂虽然在夜间可以勉强显形,但实际也只是一道道阴风,被它们扑来,便有种身体被一道道虚幻的人穿过一般的感觉。 这最是可怕,哪怕是再身强力壮,龙精虎猛的一人,被连续的阴魂穿过身体,也会渐渐弱了阳气,直到自己的神魂,也被这些穿身而来的冤魂从身体里扯出来,变成它们的一员。 但胡麻毕竟已经大威天公将军印入门,虽然还没有修成法相,但是神魂坚稳,却是可以硬扛这阴风,当然,时间久了,神魂也会被污了魂光,但短时间内,却是无碍。 一声大喝,强行从这冤魂堆里冲了出来。 一手食中二指并起,在红木剑上轻轻一划,然后仗剑欺身,径直向了那妖尸脸上刺落。 “荷荷……” 妖尸比起前一晚,也似乎更加的完整,更加的像活人。 迎着胡麻刺来的一剑,竟是喉咙里发出了怪响,额头之上,更是有着明晃晃的符令,微微一闪,僵直的双膝,居然忽地一弯。 它居然向了胡麻跪了下来,看起来似欲磕头。 但是再下一刻,已是空洞洞的眼中,浮现了贪婪与凶残之意,双手直上直下,指甲乌黑锋利骤然向了胡麻的胸口,直直插落了下来,仿佛要撕开胸膛,取出里面的什么东西。 将军令降伏阴将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尤其是将军令已经印在了阴将军的脑门,便等于给了兵符,调兵谴将,只可惜,孟家人稍作手脚,便让这阴将军又是本事大涨,反而要噬主。 这一出奇不意的变故,若是胡麻早先没有留神,还真的可能猝不及防着了道,只可惜早先偷听了大堂官与孟家人的对话,却知道这妖尸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妖孽,今天恰要你来助我修行!” 口中厉声大喝,同时手里的手上使出了搬拦锤的本事,红木剑一横,却使巧妙,拦住了这阴将军直直插过来的双臂,然后一脚踹出,将这妖尸踹的直挺挺向后摔去。 同一时间,身上也是气势陡增,跟着追了上去,三柱道行,灌入了红木剑内,激发出了炽烈阳气。 几乎等于使出了一甲子元阳功力,红木剑直接插进了妖尸的肚皮之中,向后一拉,已是将这妖尸开膛破肚。 定睛看去,果然在这妖尸肚子里,看到了一张红彤彤的符篆,在它污黑破烂的内脏之间,显得红艳艳的,有种妖异的气质。 “引灵符?” 胡麻眼睛微眯,趟步而上,双臂一振,强行架开了这妖尸向着自己脸上抓过来的双手,而后手掌下一探,直接抓着这道符,给扯了出来。 “孟家人的手段,果然厉害,一道符便可以引来这么多冤魂……” “……只可惜,还不太够,给我使点真本事出来!” (本章完) 第450章 递钱借鬼 早先看到这妖尸身边跟了这么多的冤魂,胡麻与老算盘,便也都疑惑过,周围的村镇既然没有造成杀孽,那这妖尸又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但在偷听了孟家人的对话之后,胡麻便已有所猜测,如今瞧着,却果然如此。 阴将军的可怕之处,其实不是这具妖尸之身,而是在于点兵,其点兵越多,便越危险,早先老算盘见这行子跑了出来,怕它到处吃人,便是因为这个,一旦点起了兵,便很难治得住了。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行子前一夜袭来之时,便已经带了很多冤魂,如今过了一夜,便又更多,其原因倒是简单。 只是一道引灵符而已。 那孟家的少爷,将这一道引灵符缝在了妖尸体内,便帮它将周围冤魂引了过来,自然而然,汇聚在它身边的阴灵越来越多,这就等于是在以人为的方法,帮着它点兵。 “以小见大,这孟家人的一道符,便等于是有了案上客的本领,以后却真个不能小觑啊……” 抓出了这道符后,胡麻立时将其撕掉,扔在了脚下,果然看到,周围那些跟随着妖尸而动的冤魂,便忽然有了挣扎反抗的迹象。 他心里低呼了口气,倒是不能不承认了孟家人的本事。 堂上客有案、台、府、殿之高下。 其中案上客便是刚刚有了修祠建庙的资格,只能偏居一隅,偶尔有人祭拜,也并不诚心供奉的存在。 明州红灯会里的红灯娘娘,与一钱教里供养的四位野神,都属于这个层次,当然,这只是一个大类,其间再分高下,也有着很多不同之处。 但整体来讲,这类案上客出手,多是只能靠了自身法力,再不济便是驱使几只孤魂野鬼,虽有声势,但老实来讲,也只是普普通通,没有多少份量在的。 她们对普通人与阴魂相比,自然高高在上,但充其量,也只有这点子身份与本事。 而台上的,则是有了正式神庙,受香火多年,信众极多,这些信众,生前为香客,死后为小鬼,皆追随其左右,随随便便一现法身,身边便跟随着各路小鬼,足有数百之众,且忠心耿耿。 而这数百小鬼,还只是随风仪帐,若真要动手,怕不是能招来上千之众,轻而易举,能将州府之地,变成一个阴府鬼国。 而于府上的,便更有讲头了。 那是修了金身,又有官身,被王朝气候加封过的,其有世代香火地,皆可坐镇一域,掌管阴阳,一州一府地,所有死人,皆受其差谴,手底下更是有了真正的鬼将阴兵。 他们若作恶,那便是一方鬼王,自成气候。 若为善,则是人间正神,有赏善罚恶之能,便是阳间府衙,听闻了他们要来,都要设香案,供三牲的。 而殿上的,却又属于另外一种层次,那是已然超脱了朝代,流传后世,世代受人供养,便是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也不能对其稍有不敬,否则便会落下骂名。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朝皇帝,硬是要死磕一位殿上神明,拼着损了大半王朝气运,也要毁了其金身,污了其神名的,但那往往属于自寻死路,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亏了大本的买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殿上神明,存在太过久远,倒是极少会现出法相,尤其在夷朝统御之后,伐山破庙,几乎都已经快要被人忘却了。 孟家那位公子,以一道引灵符,便帮着阴将军招来了这么多的冤魂,甚至还能压制它们,便已相当于案上客的本事。 “我以将军令压制了这阴将军,便等于是有了官身,伺机食气,便有希望加快法身的修行,只是这条捷径,走起来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傻子配合……” 撕碎灵符,还踩了几脚,身前的妖尸扑了上来,胡麻回身就给了它一巴掌,同时心里也在默默的期待着:“所以只能靠这位孟家的公子帮忙才行了……” “原本在我的计划里,现在这相当于案上客的妖尸,三五十只冤魂,便够我大涨本事,可是……” “……还是得听学霸的啊!” “……” “……” “呵呵,看着还是有些难缠的!” 倒是在胡麻与妖尸恶斗之时,远处的村子里身穿铁甲的铁骏大堂官,也在凝神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孟家子弟:“公子藏在了那妖尸身上的符,已经被他发现了,那些冤魂正在飘散。” “你说这是阴将军,恕我直言,实在与我了解中的阴将军相差甚远,没了那些冤魂缠绕,也只是一巴掌解决的东西而已。” “……” “天底下听说过阴将军名头的人不少,但真正了解阴将军是什么的人其实不多。” 那孟家公子也知道阴将军身上的引灵符已经被毁掉,但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而是微微笑道:“此物并非妖邪,而是当年朝庭留下来的定鼎之物。” “看似污秽凶邪,实则堂堂正正,于阳世能冲锋陷阵,诛贼除逆,于阴府能扫灭府君鬼候,荡邪镇幽。” “事实上,我也曾听家里大人说起过,早些年,若不是因为石亭之盟里面的一些事情,怕是早就用十大阴将军来替换掉那顶着名头却不做事的镇祟府了,哪里还容得胡家人张狂?” “我若拿到了将军令,再好好炼制,起码也有把握,养出它应有的七分本领来,到时候,怕是一夜之间,踏平整个明州府,也不在话下。” “但如今,将军令还在那不知名小贼手里,我也只能勉强让它使出二三成的本领来了,不过,铁骏将军,想不想看个戏法?” “一柱香内,我让那盗了将军令的小贼过来给我磕头,你信不信?” “……” “哦?” 铁骏大堂官眯了眯眼睛,笑道:“看样子引灵符被毁,孟家公子还有别的办法?” 孟家公子微笑道:“引灵符也只能吸引一些荒野游秽到它身上,便是点兵,也只是老弱残兵,只是能稍稍养出它身为阴将军的特质而已,算是磨了磨刀。” “但若是能寻来一些新死生魂,一身因果尚未被称量,而数量又能有个三五百只的话,这阴将军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三五百生魂?” 那铁骏大堂官皱了一下眉头,道:“难不成,公子还是打算要用这周围几个村子的百姓性命来炼尸?” “此事我不好拦着公子,但世人皆知过来除匪的是我铁骏,这个名头我怕是……” “……” “向村子里的人下手?活祭么?” 那孟家年青人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我孟家人倒不稀帘用这种残忍却又低劣的手段。” 他说着话时便已起身,走出了这祠堂,来到了院子里,早有在屋边一直捧着几个托盘的侍女,见他出来,便将托盘送到了身前。 这位孟家的年轻人,则是从托盘上面,拿出了一对白色蜡烛,插在了这祠堂的院子大门左右,然后又伸出手来,从另外一位侍女托盘上面的盆里,抓出了一把类似于草木的灰来,洒在门边。 乍一看着,倒如同一扇铺在了地上的门也似,然后他便立足于门框方位,双指并起,附在唇边,低低的念诵了几句咒。 忽地,周围狂风刮起,周围的火把猎猎作响,人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惟独被他插在了大门两侧的蜡烛,与他撒在了地上的草木灰,却不曾有半点浮动散乱。 只是隐约间,有阴冷的风从这门户里吹了出来。 让人感觉,地上这扇门仿佛变成了真的,只是不知通往了哪里,正自觉得奇怪时,却又忽然听见了哗啦啦的锁链声,旋即,这门里,慢慢钻出来了一个头戴高帽,身上缠着锁链的古怪人影。 它从地下浮现,仿佛登阶而上,自另一个世界出来,身上的铁链延续向了后方,赫然锁着一排看不见队列末尾,也不知有多少人数的冤魂。 “役鬼?” 铁骏大将军见了,都不由得眉头皱起,心里却是明显颤了一下:“孟家不仅有本事封阴府的路,还能把阴府里的东西唤出来?” 正凝神瞧着,便见这役鬼钻了出来,似乎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到了这里,猛得抬头看向左右,嘴里叽哩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像是在喝问着什么。 而那孟家人则是从第三位侍女手里的托盘上,抓了一把铜钱,笑着走了上来,嘴里同样说着这种叽哩咕噜的话,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铜钱,哗啦啦的全都塞进了这役鬼腰间的口袋。 那役鬼瞧着,似乎也有些吃惊,急忙摆手,仿佛在推让。 孟家人则是满面客气,按着他的手,两人推托了一番,这役鬼便扯过了自己身上的铁链一端,递进了孟家公子的手里,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三。 “哪需要三柱香?” 孟家的公子笑道:“一柱香时间便够了。” 说话之间他已抓住了那条铁链,忽地伸手一扯,顿时那一连串,辩不清有多少数量的冤魂,都被他给抽了出来,然后手臂一荡,只见得纷纷洋洋,如下了饺子般向了石马镇子方向飞去。 (本章完) 第451章 拜将军 “来了?” 也在这一刻,胡麻深吸了一口气,立时感受到了压力倍增。 一脚将那阴将军踹出两丈远的同时,抬头一看,便见那镇子外面,夜色深沉的仿佛天已落了下来,内中也不知藏着多少鬼哭神嚎之声,甚至还有令人胆寒的锁链晃动声。 而被自己一脚蹬开的阴将军,也如呆傻了一般,身子直挺挺的站起,便看到了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正飞快的向它涌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变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他身边的影子。 那不停加剧的力量,与浩荡幽魂之气,使得与它近在咫尸的胡麻,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声,身子后退了两步。 阴将军状如行尸,身体僵直,指爪锋利,但这并不是阴将军最厉害之处,其最厉害之处,在于可以点怨魂为阴兵如活人一般上阵冲杀。 而在这尸气纵横,甚至隐约有了磅礴之势时,胡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反而强行冷静了下来,只是死死盯住了眼前的阴将军。 刀凶妨主,这本质上是一种诅咒,却比任何有形的伤害都厉害。 “好歹也得是这样,才算是对得起你孟家人的名声啊……” 但是他也只是才刚刚推开一扇府门,还未正式修习法身的年轻守岁人啊…… “外面那个要强行点兵,夺了这西岭道的气运,难不成将来也是想着要去做皇帝?” “……” “这行子一旦被炼成,那就是能强行掳夺气运的物件,仅是在这里点一次兵,整个西岭道都要倒霉三年呐……” 便如举起大鼎砸人,固是鼎愈重越好,但若是鼎的重量忽然重了几倍,甚至几十倍,那还来不及将手里的鼎砸出去,自己便先被压成了肉泥。 感受着滚滚生魂附着于自己身上,这阴将军枯竭的躯窍也似乎在这一刻填满,刚刚它被胡麻压着打,肚子都被剖开,拿出了引灵符撕掉,看着如同一只破麻袋似的凄惨。 再下一刻,他那空洞的眼窝里,也仿佛有新的,湛蓝色的眼睛生长了出来,死死盯着胡麻,高高跳起,平伸双臂,锋利的指甲向了胡麻的胸口插落下来。 妙善仙姑离得远,再加上中间鬼哭神嚎,听不见胡麻说出来的话,但她却看到了胡麻于此时缓缓摆出来的动作,才终于明白过来,一时神为之夺,脱口而出: 距离如此之近,这阴将军也仿佛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威压,僵硬笔直的双腿,也仿佛生铁被掰弯,忽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可也趁着这阴气稍散的功夫,胡麻却也已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左腿跟着抬起,骤然向了前方踏出。 有人被这动静吓的大叫:“难道,难道是外面围着的人已经打进来了?” 他能够感觉到那阴将军身上不停升高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借由阴将军身上的压力,感受到了那藏在了自己体内的将军令。 面对着那汹涌的煞气,胡麻甚至有了种独自一人面对整只军队的感觉。 这额头上的符印,正是昨天夜里,胡麻给它敲上的。 神色肃穆,徐徐吐气,双目凝实,于近在咫尺之地,看向了阴将军那湛蓝的眼窝,声音居高临下:“跪下!” “命数、气运、福泽,本是门道里的三大忌讳,功力不到的人连算都不敢算,只能听天由命,但现在怎么越来越多的人敢碰这个了……” 而如今,胡麻便如同一人对抗着一位堂上神灵,或者说,是在一人面对某个村落里供奉多年的老火塘子。 骤然之间,红木剑插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同时扶住肋下,引动了五脏齐鸣,但又不仅是如此,他已非登阶守岁?,而是入了府这五雷金蟾吼的绝活,也有了更为高明的用法。 “呼……” 纯阳五雷之音,自口中发出,震荡雷音,倒仿佛是自口中,骤然吐出了一团滚滚烈焰来。 “魁星踢斗?” 门道里的人皆清楚,个人是无法与堂上客相较量的,因为一个是个人,一个代表着族群,一人有千斤力气便已是百年难见,但一百人使出万斤力气那也是寻常普通。 只要冤魂靠近了它,便会被它点兵,化作阴兵,若它身边的,只是像昨夜一般的普通冤魂,还倒罢了,虽然受它影响,有了极为厉害能镇人法宝的本事,但毕竟是旧魂,快要散了。 而迎着这一身喝,背负了数百生魂,或者说,等若是背负了数百阴兵的阴将军,脸上也忽然露出了尤如生人一般的恐惧之色。 “不好……” “……” 额头之上,有一道黯淡的符印,却在这一刻,忽地散发出了精光,与胡麻神魂手里拿着的将军印,隐隐生出了感应。 而在这一刻,如同无数由半透明的人交织成的影子,即将将自己完全淹没时,胡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三柱道行,尽数插进了香炉之中。 “外面,外面究竟是什么?” 阴将军在还没有化成阴将军时,身边的冤魂便已经有压住她们法宝的能耐,如今已初具阴兵雏形,便更是厉害,仅是那涌动的煞气,也足以将她给震回来。 而在街道上,或是狭窄的小屋子里挤着的老百姓们,更是不约而同,皆感觉自己的双腿瑟瑟发抖,耳边只听得一阵阵喧哗,如同误闯进了军营,脸色惨白呆滞。 就连身上的符甲,都有种在隐约变化,化作一身整齐的,极具威严的,能够象征它身份的诡异甲胄一般的事物。 但是它这一跪,那些受了它影响的冤魂,尤其是那些刚刚才附加到了它身上的冤魂,便也都受到了无形的强迫,同时跟着它跪了下来,同时向了胡麻的方向跪下。 “荷荷……” “呼”的一声,这团烈焰,冲击到了自身前跃来的阴将军身上,纯阳之气,几乎将他身上那看起来无穷无尽的阴兵之气,都给吹得暂时分散,犹如清烟。 但也只是一瞬间,五雷之音,只有一瞬,阴将军身上的滚滚阴气,却是转瞬便要再次凝聚到一起,就像是人在瀑布之下,可以打出一拳,激得瀑布微停,但接着,却还是会倾落下来。 但如今,生魂附体,竟是血肉飞快缝合。 可若是如此…… 而同样也是在这些冤魂飞来的一刻,阴将军惊天动地的气势,仿佛镇子都跟着颤了几颤。 其余人等,也惊得直跳了起来,凑在摇晃下的油灯下面看,自己身上的汗毛早已一层层炸了起来,再看桌子上的杯筷碗碟,居然都爬出了一丝丝的裂痕,旋即啪啦啦的爆开。 “他……他是在修炼法相?” 他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凶邪的玩意儿? 但也就在她挥舞起了拂尘,想要冲上来救驾之时,却也被那阴将军身上身上涌动着的煞气,忽地冲了过来,手里的拂尘,都倒卷到了脸上,在白嫩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红痕。 妙善仙姑惊恐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的一幕,阴将军高高的跳了起来,于她眼中,这已不是一具妖尸,而仿佛是一片深沉的夜色,挟着滚滚阴气,径直向了胡麻的身体砸落了下来。 但如今向了镇子这边飘来的,却是新死之魂,一个一个沾染了阴将军身上的气息,看起来身体都凝实了很多,仿佛被从阴间唤回了阳世,直挺挺站在了它身后。 正趴在了墙上听着的孙老爷子,都是猛得后退了一步,使劲掏着自己的耳朵,倒仿佛是有人将一块滚烫的碳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面一样。 “扑通!” 因为将军令在自己手里,所以眼前这东西便受到了自己的束缚与压制,但又因为这行子的力量在不停的变强,反而将越来越多的压力,给到了自己身上。 这神像汇聚成形,同样也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向前方,说不出的顶天立地,凶狂霸道,而最关键的是,这神像肋下,居然还有另外一条手臂,手里抓着一块令牌也似的东西。 将军令仿佛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在微微的颤抖,眼见得便快要压制不住了。 那一只只鬼的压力,全都由阴将军统领着,要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 就连身后镇子里的妙善仙姑,见着这一刻,都不由得心里大惊,急切间挥舞起了拂尘,想要上前迎救。 似乎她也是直到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这年轻人确实是被大威天公将军印选中,又过了三关十二劫的命定之人…… “吼……” 但只有人叫喊,却无人给得出答案,只有无人关注的地方,老算盘跪在马爷面前磕了个几个头,见马爷只是慢悠悠的从槽子里喝着酒,看都不看他一眼,顿时又气又惊,大骂了起来: 七窍之中,皆已发出了毫光,这些毫光涌出了体外,在他的头顶之上,隐约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满蕴神光,更加威严肃穆的他。 将军令在前,它不能不跪。 仿佛有什么无形而恐慌的动静,骤然挤压大地,发出了令人胆颤心惊的震颤。 “你们都当这是什么,那是阴将军啊……” “扑通!” 跟着跪下来的,还有镇子里面的妙善仙姑。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52章 呼神叱鬼 大威天公将军印,这就是最标准的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炼之法! 妙善仙姑不能不拜,因为她实在是无法再用别的什么态度,来表现这一刻自己内心里的敬畏。 她年龄小,没有见过当年的不食牛之主的威风,但是从各路师兄与师姐们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师傅,以及他所修行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门的厉害之处。 入府守岁之法,讲究食气,但食气之法不同,修行之法便也不同,不食牛内,不乏胆大心细,见多识广的师兄们,那么多人尝试修炼此法,却都失败了,那是为何? 简而言之,太狂妄了! 大师兄曾经说过,他当年跟了师傅入上京,看到了最大的夷都护国殿,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无不扶老携幼,来此祭拜,悠悠香火,荡荡钟鸣,七丈神像,坐北朝南,俯视天下众生。 大师兄受神像所慑,双腿战战,教主问他,你见了这神像,心里有什么想法? 大师兄说想上前膜拜其脚趾,跪求平安喜乐,多子多福,风调雨顺,将来能盖得上一座大宅院,娶上十个老婆。 教主却笑道,我想把它搬下来,自己坐上去。 那时的教主还只是一个刚刚入府之人,而大师兄,则是他家里的长工,两人进京是想求个官来做的。 …… 同样在这时,已借法养魂,食气修身,眼见神魂进境恐怖,即将有了成就法相之兆,身为入府守岁的第二扇府门,也已经有了直接被推开征兆的胡麻,却是忽地脸色微变,听到了一个声音。 而在他说出了这番话时,就连铁骏大堂官,也以为他要施展什么厉害的法门,甚至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让开地方,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的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接过了三柱香来。 “……” 而这时的胡麻受了阴将军连带着这无数冤魂之拜,既有阴将军所承之重,又有冤魂的死人磕头带来的阴森鬼气与天生咒气,便如同滚滚黑云,尽皆向了胡麻的身上袭卷了过来。 若说早先,胡麻一口阴气吞吐,只是入门,那么在这时,便已经由入门,正式进入了法身的修行。 那是将军令破碎的声音。 …… 边说着,边轻轻摇了下头,道:“硬夺将军令,借了我的法,来修你的魂?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呀……” 铁骏大堂官骤然眼中凶光一闪,沉喝道:“我守岁正法,容不得这等凶邪之术,我为守岁大捉刀,有清理门道邪祟之责!” 胡麻在这一刻,也警醒了过来:“这是一条捷径,可以让我直接推开第二扇府门,省却旁人十年之功!” 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之外,铁骏大堂官忽地挑了挑眉捎,猛得睁开了眼睛,森然道:“镇子上有人在食气,瞧着很是凶恶!” 但胡麻却是深呼了一口气,尽皆受下,反而是头顶之上显化的神魂,正在飞快的变化,凝神,凶戾,并且愈发的高大。 “所以他一直都有办法,让将军令也扛不住?” “……真以为不论哪里钻出来的野狗,都能抗得住这等命数?” “……” 那位借了役鬼拘来的冤魂,正耐心等着镇子里有人出来给自己磕头的孟家年青人,也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哑然失笑,道:“我说这盗了将军令的人怎么如此骨气,不肯出来向我磕头。” “谁让他们惯会让人磕头,既是他们爱让人磕头,那我便也让他们朝我磕头!” “若是没有,便休怪我不能守你这三天之约,该出手了。” 一夜修行可抵别人十年之功! 妙善仙姑已经心脏都在发抖,她听说过,也见过一些师兄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却还是头一次见快到这种程度的。 深呼了一口气,凝神向外看去,隐隐约约,仿佛看到镇子外林子里,那阴森的鬼雾,也仿佛在变幻着形状,化作一个巨大的人身影,手持三柱暗香,包藏祸心,向了自己拜来。 “孟家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啊……” “二公子,你还有办法么?” 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捏住,轻轻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拜了一拜。 “将军令足可以压得住阴将军,也恰好能让我修成法身……” “爷在高台上,神鬼须敬我!” 孟家公子却是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也只是觉得有些新鲜而已,他这会子的养魂方式,只是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那位大妖人而已。” “分明已经走通,为何如今却出现了崩溃之兆?”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已是用肉身结出了法印。 “……” “……” “……” 心下感慨,但又不得不承认,十姓作为门道里的祖宗,似乎他们就是会有些不同于寻常人之处,他们看起来做事随性,便是因为无论遇着了什么事情,都有办法轻松的弥补。 他借了将军令的力量,镇住了阴将军,也伺机养魂,即将成就法身,但就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什么,将军令竟似隐隐有了破碎之兆。 “只可惜……” “有时候在家里呆得久了,出来走走,倒是真的发现这世间狂人越来越多了,奇思妙想也越来越多了啊……” 若受人叩拜,其心里满怀恶意,受了此叩,便有凶险诅咒。 “呵呵,将军又何必着急?” “好家伙!” “哗啦……” “……” 他身材矮小,走在路上,肩胄几乎托住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甲边则要触着了地,但如今动了气,一声怒喝,居然有种隐约的风云变色之意,身材都像是拔高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她感觉胡麻或许真的可以修成? “我一手指天,叱天之不公,一手指人,恨人之不争,我单足立地,以踢斗之势,看那漫天神鬼,谁敢高高在上?” 只是,太快了。 “原来他还藏了这么一手,我用阴将军的命数压他,他反而想要借了这个机会养魂?” 快到他神魂暴涨,渐成了法相,滚滚凶恶煞气,甚至已经在冲击第二道府门,快到他只是强行受此一拜,神魂便已经有了凶恶的案神之状。 “只是那妖人虽然凶狂,却也下场极惨,如今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想要学他。” 而他神魂变化愈大,压迫力愈强,阴将军便愈是抬不起头来,阴将军愈是抬不起头来,那份因果反噬,便尽数裹挟到了身前的胡麻身上,又化作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一部分,压住了阴将军。 于是,后面又伴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教主的大威天公将军印开始出现,他与任何法门都不同,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修炼成功,但却让不食牛里的每一位门徒向往。 “小的们,我不受你们的拜,也不想让你们养成见人磕头的习性,但我不是不敢受人的拜若要受,我也只受那些神鬼之拜。” 只此一拜之力,周围的焰火,便仿佛是忽地闪动了一下,天地之间,似乎有某种无形之中,极为沉重的事物出现,漫漫的卷过了这中间的树林。 “喀啪……” “他看上了阴将军,要炼那劳什子鬼将台,当然也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甚至考虑到了如果夺了将军令的人,真有办法压住了阴将军又怎么办……” 普通人受此一拜,怕是直接便会削尽了寿命,变成了鬼,都会成为满身煞气的冤鬼。 便如自己借法修身,已经算得非常清楚,但他也仅仅只是执香一拜,便教人承受不住。 而胡麻那已经沾染了太多气息,即将成就法身的神魂,也已经开始了摇晃,神魂太重,自己的身子,便仿佛要承受不住,似乎将要从身体里面掉落。 “……” 而神魂自七窍而出于头顶之上显形,一声威喝,压得阴将军跪倒,连带着那无数冤魂,也跟着跪了下来,其中的凶戾与不愿,尽皆源源不断向了此时的胡麻身上汇聚。 “我本就是胡家人,镇祟府惟一的传人,这个身份,可比什么将军令,还要重了……” 类似的话被很多师兄们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口口相授,莫不让人悠然向往,当然,师兄们也纷纷表示,其实当年师傅说出来的那些话,我们也真有点听不懂,但是,真的好厉害的样子啊! 师兄们都听不懂,妙善仙姑当然就更听不懂了,但不防碍她想象,尤其是在这一刻,她更是仿佛从胡麻身上,看到了当年大良贤师的影子。 “此为逆法!” 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固然需要将军令这样的东西,帮自己增加命数,压住神魂,但谁说,自己只有将军令这一个方法了? 他低低吁了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我也是十姓啊……” 但教主的狂妄,在那时分明便已显露出来了,他进京的第一次,羡慕的不是那些王公贵人,甚至不是金銮殿上的皇帝,他羡慕的是那高居护国殿上的神。 你自忖身为孟家人,高高在上,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甚至还妄想以那冥冥之中的命数,拜破将军令,强行毁掉了我这一身的本事? 同样也随着将军令有了这一丝裂痕,跪在身前的阴将军,便又有了爬起来的意思。 只可惜,你这一拜,我受得起! 伱敢奉我这三枝香火,我便敢借你这一拜,炼成我这无惧天地,呼神叱鬼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相,甚至…… ……还得谢谢你啊!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53章 直推二府门 就是这么简单,压得住阴将军,便等若有了官身,修得成法,压不住阴将军,便会神魂飞去,一身本事,化于无形。 胡麻这修行之法,根本就没有普通守岁人的小心翼翼,又是运转食气之法,又是将养神魂,又是服食秘药养躯炼窍,直接便是强行食气,再以官身镇压。 如今他双眼眯起,强行受了那林子对面的人一拜,神魂手里握着的将军令,非但没有破裂,反而被紧紧握住,而后一声厉叱,身边顿时便有了无尽阴风,滚滚扬了起来。 那刚刚才有了些许挣扎之意的阴将军,到了这一刻,已是忽地彻底失去了反抗之意,双膝一重,直接跪踏实了,它是阴将军,它这一跪踏实,便连那跟着它的冤魂,也同时结实跪了下来。 甚至已经不像是在跪将军令,而是跪向了胡麻,或者说,跪向了大威天公将军。 同样也在它们全都跟着跪下的一刻,阴将军身上的滚滚煞气,再度蔓延开来,死死的缠绕在了这些冤魂身上,使得它们身体愈来愈凝实,犹如从阴府还魂,彻底来到了阳间。 “啪”“啪”“啪” 接连有铁链碎裂之声,那是原本缠在了它们身上的锁链,原本还想借着这些锁链,再将它们抽回还回地府里去的,但如今,铁链尽皆崩断。 被阴将军点了兵,便不必再回阴府,生死薄上除了名。 如今它们便都要跟随在这妖尸,或者说阴将军身边,成了它的阴兵,生前因果福泽,皆一笔勾销,什么时候谴散了,什么时候再往鬼门关里去销账。 “呼!” 胡麻直到这一刻,才长长的呼了口气,自我感知,竟生出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头顶之上,魂光凝炼,已隐约化作了一个高大且凶恶的恶神模样,底子还是自己,但已变得身高三丈,青面獠牙,发如乌龙,肆意生长,一双怪眼,冷幽幽看向了四面八方,凶气四溢。 周围魂气滚滚而来,仿佛这天下都以我为中心,受那阴将军与众阴兵的跪拜,也只觉得如此理所应当,被无尽魂气冲击,却也巍然不动,反而法身逐渐高大。 成了! 受住了这一拜的倾刻,他便意识到,自己想要走的这一条捷径,走通了甚至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走的还要远。 这一捷径,分成了三步,本来他只想走一小步,可以借阴将军来助自己尝试凝炼法身,省点功夫,但猴儿酒指点了自己,又决定干脆步子迈得大点,走出了结实的一大步。 最后倒是没有想,那孟家的公子,如今大方,向了自己一拜。 而这一拜,便又给自己加了大码,如同一开始只想食二两魂气,得了猴儿酒指点,要食一斤,结果却被这孟家公子一拜,一下子硬塞进了十斤。 撑死的可能性当然很大,但偏偏,胡麻硬是受下了这一拜,也就吃下了这十斤。 这一瞬间,他直接凝炼成了法身,推开了第二扇府门,浩浩荡荡,立地指天,甚至连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所蕴含的狂妄真义,也感同身受,耳边都仿佛隐隐响起了大贤良师的话。 一手指天,叱天不公,一手指人,恨人不争,以踢斗之势喝问鬼神…… ……噫,不愧是上一代转生者,还挺中二的! 但中不中二倒不重要了,法身一成,胡麻也心生感应,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抬着脚轻轻放了下来,踩在了阴将军的额头之上。 将这一身凶气,暴躁咆哮的妖尸,生生的踏得低下头来,脑袋都陷进了血泥之中,却不敢再有半点反抗。 于此同时,林子另外一端,孟家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敛去,手里也正端着三柱香,摆出了一副揖拜的姿势,却忽地抬头,看到了三柱香尽皆烧到了底。 而身边正呆呆数着铜板的役鬼,身上的链子忽地节节碎裂,断开,忽地有一页纸从役鬼身上飘落了下来,还没落地,便已开始燃烧,然后化作了灰烬,顿时消失不见。 孟家公子脸色骤然大惊,猛得抬头,与林子另外一端,石马镇子边上的胡麻,如同隔空对视。 …… …… “哎哟……” 石马镇子里,一直趴在了墙上,用地听之术听着外面动静的孙老爷子,表情都变得见了鬼一般,猛得离开了墙壁,用力的眨着眼睛。 “快快,外面怎么样了?怎么一下子没有动静了?”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 “我……” 孙老爷子也是表情呆滞:“确定一钱教的底子,都在这镇子上了?” “我刚刚听到了有军阵冲杀的声音,又……又好像有神明立地的声音,沉,非常的沉重……” “……” “这是在说什么?” 旁边都关切着外面事情的人,都被他这话说的懵了,慌忙的要问,但孙老爷子却猛得缓过神来,盯着汤坛主道:“老汤,以后,以后咱们在一钱教里,还是不要摆太大的谱了……” “这,镇子里面,怕是不只有咱们与那位胡老弟,还有一位守岁人在,而且,而且能耐超出咱们甚多,怕是,怕是……一位罕见的大守岁啊……” “……” “大守岁?” 汤坛主听着,都吃了一惊,他与孙老爷子都修炼成了法身,却还要视对方为大守岁的话,那得是什么样的本事? …… …… “吱吱吱……” 而胡麻也同样是在一夜之间修炼法身,踩住了阴将军的时刻,便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钻来钻去,急欲破体而出。 是之前被封在了自己左臂里的怪异东西,它似乎也感觉到了害怕,在胡麻的左臂之中游走不停,竟仿佛大红袍留下来的手印,都快要无法将这东西封住的模样。 “呵呵,果是随着我法身修成,这东西也越来越害怕了不成?” 胡麻冷笑,却是忽然俯身,从地上跪着的阴将军手里,掰下了一根有着锋利指甲的手指,然后用力插进了自己的左臂之中,恰是将那正挣扎着想要逃走的东西,钉在了骨头上。 当然不能被它逃走,等自己消停下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将这东西杀死,还要审出它的来历。 而暂时压制住了这东西,胡麻才凝神向了镇子外面看去,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法身修成了,阴将军也夺回了,但麻烦还在! …… …… “不好!” 其实也同样在胡麻修炼成了法身的一刻,那村落里的祖祠之中,铁骏大堂官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那妖人的凶残法相炼成了,快取我大刀来!” 这时候的声音里已满是压不住的愤怒以及荒唐,这他娘的叫什么事?自己是守岁大堂官,专有除掉守岁门道妖邪凶法的责任,但是如今,竟偏有这样的邪法,是在自己的面前修成的? 若是传回了养命周家,这事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而荒唐之余,也已对这孟家公子,有了几分埋怨,嘴上固是不说,但眼神里却也已经藏不住: ‘这就是你的自信?这就是你们孟家人的本事?玩砸了!’ ‘……’ 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旁边也立时有七八只小使吓了一跳,“嘿呦”“嘿呦”排成两排,扛着一柄硕大的刀,一溜小跑了过来。 “胆敢欺我?” 也就在铁骏大堂官将要一把将这刀抽起,直奔石马镇子而去时,身边却也响起了那孟家公子的阴厉喝声,只见他如今脸上的愤怒,却比铁骏大堂官更高了几度,森然喝道: “那盗了将军令的人,根本不是靠了将军令在修法,而是另有谋划,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借了我的一拜之力,修炼你的邪法!” “孟家人的礼,我看是谁敢受?” “……” 说话之间,他便已咬破了手指,鲜血淋漓,抹在了双眼之上,死死瞪起,看向了石马镇子,要看清楚那敢压自己一头的人究竟是谁,又是用什么方法受了这一拜。 视野之上如同蒙了血光快速的看向了石马镇子,也看清楚了那镇子旁边,脚踩阴将军脑袋的身影。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样用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甚至连对方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都是模模糊糊的,仿佛被火光熏着了眼睛。 甚至对方受下了自己这一拜的法子,更是一点看不出端倪,仿佛对方就只是单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便受下了一拜。 这却使得他更加愤怒,莫名的拜了一人,且被对方受下来了,将来传了出去,自己岂不成了笑话?况且,对于孟家人这个门道来说,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冥冥中的影响? 他能感觉到连那铁骏大堂官,看自己的表情都带了些讥嘲了。 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出现了结果之后,自己这行为,确实像是个笑话,但不该如此的,自己用这个法子,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法子是非常保险,非常安全的。 偏偏因为对方受下来了,自己才成了笑话。 但正于这盛怒之中,旁边的侍女都察觉到了公子怒意,低下头来,不敢看他,旁边的身上缠着链子的役鬼,却是忽然坐不住了。 跳起脚来,叽哩咕噜的破口乱骂,边骂边拍着两只手,手里的铜钱都撒了一地。 (本章完) 第454章 守规矩 不能不骂,要说最冤,明显这只役鬼才是最冤的。 它带来的冤魂,是借给孟家公子的,瞧在钱上,行个方便,而且说好了只借给他三柱香时间,便要还给自己的,而这公子甚至还放了大话,说是一柱香功夫就够了。 但他妈的,你倒是给我啊? 但如今,链子崩碎,冤魂失了踪影,等若是被人截了,到了鬼门关里,自己又如何交差? 一时急不可耐,嘴里叽哩咕噜叫个不停,神情亦是愤怒,两只小短手,甚至还作势要解下链子来,朝了这孟家公子的脖子上面比比划划。 而孟家公子本就怒气,耳边又被这役鬼烦扰,竟是忽地脸色一变。 “唰!” 他一只手伸手,直接抓住了这役鬼的脖子,将对方提了起来,这役鬼也仿佛吓了一跳,身上的链子,便纷纷缠向他的身上。 但孟家公子迎着这链子,倒像是被气笑了:“小小役鬼也想拿我抵数?” 五指用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这役鬼竟是身子一颤,光泽消失,却是变成了泥胎的模样,然后被这孟家公子随手一丢,落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顿时撞得粉碎。 就连他身上缠的链子,也分明变成了稻草。 “嗯?” 而见得这孟家公子如此反应,盛怒之下的铁骏大堂官倒是脸色微凛:“阴差役鬼,居然也就这么杀了?” 他是守岁门道,不与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打交道,但也听说过这些东西,每一个都是在册的,凡人招惹不起,自己就算是上了桥的大守岁,平时遇着这些东西,也要礼让三分。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敢招惹自己就是了。 可是阴司在册之物,被这孟家人一把铜钱便能收买,还倒罢了,甚至一个不高兴,居然杀了? 对方的反应大过了自己,铁骏大堂官的动作,反而稍稍一缓,只见那孟家公子摔死了役鬼,脸色也已经变得异常森厉,轻轻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屑。 喝道:“为我打起仪帐,取我法器,我要亲自去那镇子上走一圈!” “我倒要看看,这截杀役鬼,掳走生魂,还敢无视我孟家威严,强要在身份上压我一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 一时间,森森鬼气蒸腾,连同石马镇子并这个村落之间的林子,也仿佛受到了感梁枝条挥舞,如同一丛丛厉鬼的头发。 那石马镇子上,一位大堂官,一位孟家子弟,两人的怒意,犹如无形的潮水,直将石马镇子都已淹没,不知藏了多少凶戾玩意儿的浓雾,浩浩荡荡的卷了过来。 “呼……” 石马镇子上,胡麻也轻轻收回了踏在阴将军头上的脚,深呼了口气,做好了迎向那片浓雾的准备。 该走了…… 被自己坑了这一把,对方又怎么可能不怒? 胡麻也已想好了后面的事情,出手之前,便烧起了火盆,就是为了不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而借法修身,同时夺回了阴将军,也就能阻止对方设下那什么劳什子的鬼将台,对付自己了。 而对方吃了这么大亏,盛怒之下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能够做的,也只是起坛,以镇祟书的手段,跟对方过一过招。 而起了坛,对方也十有八九,会看出这是胡家的法,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靠了这坛,才可以争取一些时间,打破镇子周围的封堵,让镇子上的人有机会逃出去。 自己当然也要趁乱逃走。 这已经是他前后想过,最能对得起一钱教,也对自己最安全的方法了。 遗憾当然很多,一钱教这么多年的布置,就毁掉了,甚至这似乎还藏了一些不食牛秘密的石马镇子,怕也要落进对方手里,再找并不容易。 但这件事,本来便没有别的方法,不食牛的援手来不了,二锅头等转生者从明州赶来,也没有这么快,如今能帮手的,也就镇子外面,还有一位猴儿酒。 自己虽然修炼成了法身,但就靠了自己和猴儿酒这位帮手,便要对付一位守岁大堂官,一位孟家人? ……胡闹,守岁人最大的本事可不是头铁,是能跑! …… 而在胡麻心里快速的想着,已经准备以自己这凝炼了法相的二扇府门守岁之身为镇物,结起这个坛来时,石马镇子也早已乱了套。 倒是在这镇子上,正关心着周围动静的人,纷纷感受到了那无边的压力,一个个的心神惶惶,不知所以,在超出了自己极限的压力面前,入府守岁,与街边卖豆腐的小商贩并无任何差距。 妙善仙姑手里握着拂尘,一开始想上前帮忙,但被阴将军身上的煞气逼住,上不来,如今能上来了,却又忽地感受到了镇子外面的汹涌鬼雾,直吓得胸膛起伏不定。 “上坛使……” 她急忙转头,就看到了白扇子想跑,立时骂道:“先别跑,还不快将我教镇煞缸搬来……” “搬不来啊,机关上次用了,还没修好……” 白扇子被叫住了,也急得跳脚:“况且,教主你真觉得就咱们攒得那十缸家底,便能对付得了外面来的那位大爷?” “把戏门的人就是靠不住啊,一会神乎其神一会就像个废物……” 妙善仙姑也急的不行,望着那从镇子外面卷进来的鬼雾,握着拂尘的手都咯吱的响:“能对付不能对付的,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招了不成?” 再看这镇子里,也早已慌了,她们做好了安排,教众聚集了百姓,集中在镇子里面,都吩咐好了夜间关好门窗,不许随便窥视,还在各路口都安排了穿上符甲的教众。 但如今被镇子外面的动静惊动,哪还有人再甘心留在屋子里,心里愈是害怕,愈是急着要打开窗子向外看看。 守在了各路口的教众,也都瑟瑟发抖,分明吓得要崩不住了。 “都是什么事啊……” 一片人心惶惶里,倒是在某个角落,于混乱之中,良久,才响起了一声叹惜:“什么时候把将军令偷走的?手比我还快?” “只是这样一来,你又欠我一笔因果了……” “……” 远处的林子里,雾气愈来愈浓,已经隐约响起了吹打鼓锣声,不知多少模糊的影子,连蹦带跳,怪异成群,挟着一顶黑色的轿子,向了石马镇子飘来。 黑色轿子后面,则是一位骑在了怪异的马上,身穿铁甲,身材异常高大的影子。 随着他们走来,身边的雾气更浓,就连那一株株高大的树木,都在瑟瑟发抖,悄悄离开了自己扎根的位置,以便给他们让出路来。 谁也不知道当他来到了石马镇子,便会一下子引动什么样的惨烈斗法,又会损了多少人命。 但他们并没能直接来到镇子上,随着雾气涌动,他们穿林而来,却在走到了一半时,忽然之间,阴风吹起,雾气倒卷,前方探路的小鬼,也皆吱吱哇哇,停止了前行,只在原地转着圈。 林子里的风仿佛一下子变得失去了方向,吹得人七窍生凉,总感觉这阴风里,仿佛还带了些许庸俗的胭脂香气,把探路的小鬼,都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模样。 “嗯?” 盛怒中的孟家子弟,坐在了轿子上,眉眼之间,已满是杀机,却也在这一刻,忽地一怔,欠起了半个身子来。 他看到前方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了一根枯枝来,枯枝本无稀奇,只是在这枯枝上,却挑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上面有黑墨写着的两个大字: “免战!” “……” 便是这一个肚兜,再加两个大字,便挡住了向石马镇子涌来的雾气,也挡住了孟家人的轿辇,以及那些吹打探路的小鬼。 “那是什么?” 身后马上的铁骏大堂官走上前来,望着那古怪的事物,一脸的疑惑。 孟家子弟也深深的看着那个肚兜,看着上面的两个字,沉默良久,竟似是连他一腔的怒意,都被强行压了下来,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规矩!” “规矩?” 铁骏大堂官不由觉得荒唐,这破玩意儿也能叫规矩? ‘难怪都说守岁人是莽汉,便是坐到了大堂官的位置上,也一样只是莽汉……’ 那孟家子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了石马镇子方向,低声道:“那位异人并没有离开镇子,他已经选择了立场了,他在提醒我们,既然说好了要等三天再打过去,那就要说话算话。” “如今才只是第二天,没到时候!” “……” 铁骏大堂官闻言,都满脸的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么一件破玩意儿,便要再饶他们一天?” “之前许他们三天,都是……” “……” “不论什么原因许了那三天,既是许了,那便要作数。” 孟家人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就是规矩!” “对方若是不懂规矩的,我们也不必守,但对方既然开始论起这个规矩,我们便也只能遵守之前的话。” “当然,也正因为他讲了规矩,那动手时,也不必留情面了。” (本章完) 第455章 铜棺封尸 “咦?走了?” 察觉到镇子外面那滚滚浓雾缓缓散去,迫人的压力也在飞快的消褪,就连站在了镇子口处的胡麻,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确定自己降伏了阴将军,会激怒对方,但对方居然像是只到镇子前来瞧了一眼,便又离开,倒又让他觉得好奇了,难不成对方还真的这么说话算话,说了三天,就是三天? 但可以暂时不用动手,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也准备好了要跑,但自己法身刚成,还没熟悉,面对的又是深不可测的守岁大堂官与孟家子弟,说心里不紧张也是假的。 能缓这一天,倒是自己的运气。 而在他松了这口气,心里默默的想着时,不远处的妙善仙姑也反应了过来。 忙忙的走到了镇子外面,先向了林子里面眺上一眼,确定外面那些人已经退走,才惊讶的看向了胡麻:“教……师叔!” 她看出了胡麻在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看到了他一脚便将妖尸踩在了脚下,一时心神被夺,如今向了胡麻走去,两条腿都是软的,称呼之中,也不由带了颤音。 其实若只以寻常目光来看,这位红灯会小管事,短短两日之间,便有了这等奇变,任是谁也会心生疑惑。 但落在她的眼里,却只有深深的钦佩与敬畏。 这会子只唤一声教主,便是因为除了这一声,甚至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若是面对常人,大战之后,总要关心一句你没事吧,或是伤势重不重。 但这位可是咱不食牛之主,做成什么都合理,怎么可能会受伤? “今夜应该无事了。” 胡麻见她过来,便也暂时收起了脸上的疑惑与刚刚直面守岁大堂官与孟家人时的压力,表情变得风淡云轻,只是收回了踩在阴将军脑袋上的脚,淡淡扫了这妙善仙姑一眼,道: “镇子上有做棺材生意的不是?去替我叫他起来,取一口棺材,把这行子收殓起来!” “……最好是铜棺他若有现成的,自是最好,若没有现成的,便先用木棺殓起然后请他快些铸铜,替我浇注一口!” “……” 妙善仙姑迎着胡麻这自然的吩咐,心里只觉本该如此,立时道:“是,我这就去交待他。” 做棺材生意的当然有,还是一钱教里的一位小头目呢,妙善仙姑经营造反多年,对于拿棺材装的事也早已熟了。 忙忙的回了镇子,自去叫出那位做棺材生意的小头目来安排,而胡麻则暂时在镇子外面等着,确定了阴将军已经被自己制住,又检查了一下那匹石马。 一时没有发现,也只能先将这阴将军带回去再说,要论起来,这也是份收获,倒似乎不比修成了法身更小,毕竟,不仅拿下了阴将军,连同它身上附着的阴兵,也都拿下来了。 虽然数量还不多,只有几百个而已,但够用了。 若是再遇着麻烦,以将军令驱使阴将军,率几百阴兵冲锋,这江湖上有谁能挡得住? 也正因此,才急着将阴将军收殓起来,用铜棺收殓,也是为了封住它的尸气,毕竟尸气每泄露一分,都等于是将这件兵器削弱了一分。 “啦啦啦……” 绕着石马瞧了一阵,胡麻敲敲打打了几番,然后示意旁边的小红棠可以把火盆里的火熄了,确定镇子外面那些人,确实不会再过来找麻烦了,才松了口气。 这时妙善仙姑及时带着棺材铺老板,拖了一口黑黝黝的铁棺过来了,道:“铜棺没有,铁棺倒有现成的一具。” “本是那位好女婿来订做了,要献给乌姥姥做寿礼的铁棺,上面有黄铜镏嵌的花纹,既是咱教里要用,便先拿来用着,回头再给他做上一具。” “……” 胡麻倒也不挑,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合用的最好不过,便命人将棺盖打开,而后一声令下,地上趴着的阴将军,便直挺挺的跳了起来,自己躺进了棺材里面。 不仅如此,随着它跳入棺中,周围竟是卷起了滚滚阴风与浓重的血腥气,只见那周围模模糊糊,交织错落的多少冤魂虚影,也一只一只,跟着它飞进了棺材里面,就连棺盖,都主动卷起来。 “这是……” 棺材铺里的人见了这一幕,自然无比的惊讶妙善仙姑却是脸一沉,命他们不要啰嗦,赶紧将棺材运走。 可是这铜棺虽然沉重,但来时靠了两匹马与几位伙计,还拖得动,如今装上了阴将军,竟如落地生根,吃出了吃奶的劲也动摇不了半分。 “好歹也算是装了一位堂上客在里面啊……” 胡麻伸手托了一把,才将棺材顺利的放到了车上,两匹马使足了劲,一点点拖着往镇子里走。 不过倒没有再运往客店,那里人多眼杂,这玩意儿又特殊,便先送到妙善仙姑的院子里,放到了那一株号称是西昆仑挖过来的大树下面,好用来白天遮阳。 “那妖尸,妖尸已经被拿下了?” 而如今,时至四更天了,天色将白,外面的动静也消失了,这镇子上面,自然不知有多少关心了一整晚的人,纷纷探出了脑袋来打听着消息。 胡麻还没有正式以不食牛的身份与别人见面,甚至连降伏的妖尸的事情,别人也不知道是他做的,便一切都由妙善仙姑应付。 而这仙姑经了这一夜的见识,早已是信心满满,恢复了早先那清冷淡漠的气质,面对着众人的询问,也只一声冷笑:“拿下一具作乱妖尸而已,又有何稀奇?” “昨天被它闯进来害了人,是因为咱们准备不及,这行子又古怪。” “这一次有了防备,拿不下它,才叫稀奇!” “……” 包括了孙老爷子等人,无不有些吃惊,毕竟面对面交过手,知道那东西的棘手,但见妙善仙姑不肯细说,便也只能忍着。 只是又想到了外面那围了镇子外面的事,心里却还是有些憋不住:“那……那外面的那位守岁大堂官呢?” “……” 妙善仙姑拂尘一摆,满脸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大堂官名声自是不小,但我一钱教总坛在此,镇住了气运,又岂是他们敢胡乱冒犯的?” “今天我在镇子外面等了他们一夜,连个面也没敢露,待到灯火福会,正要瞧他们的手段!” “……”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的一惊,表情又是迟疑,又是敬畏。 “仙姑这份傲慢,不像是假的,看样子外面那大堂官虽凶,但一钱教背靠着不食牛,也有着非凡手段呐……” “……那只能先忍着,还不能绑了她出去!” “……” 而妙善仙姑见着众人目光闪烁的模样,心里也颇为受用,心里愈发的钦佩起了这位天选教主,对这一钱教遇着的麻烦,也已浑然不放在眼里:“师兄们平时小事坑我,大事果然靠谱!” “千挑万选了这石马镇子来做总坛,只说此地旺我,如今瞧瞧,可不就是如此?” “几十年寻不出一位教主,就让我寻着了,非但可以帮我解了眼下的灾厄,怕是我一钱教立地扬名,成这一番大事,便要从这里开始呢……” “……” “……” “这一钱教的总坛不能要了啊……” 而在镇子上一片热闹,飞快的传开了一钱教有某位神秘高手相助,轻易收伏了那具作祟的妖尸之时,胡麻也已经回到了寂静无人的总坛大宅,心里快速的想着。 若说自己现在本事大不大,那自然是大的,法相修成,整个的本事涨了一大截,他甚至也有种跃跃欲试,想找人搭手的冲动。 但做人得有数啊…… 一想到了刚刚与镇子外面的人对峙时的压力,心里便有种庞大的压力,守岁门道的执刀大堂官,通阴孟家的少爷,这两位可也没有一个好对付的啊! 哪怕自己修成了守岁法身,还在镇子上做了准备,随时可以以镇岁书上的法起坛,但对上他们也没有把握。 面对这种人,除非自己拿到了胡家的信物,不然别想跟人交手…… ……还是一对二。 不过想要到了要走,心里却也忍不住又生出了一份疑虑,却是之前大红袍给予自己的信息,还在心里盘亘不去,没有一个头绪…… “大红袍提醒我唤醒石马,又说要拿到不食牛里的什么东西……” “可那究竟是什么?” “……” 刚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检查过了镇子口处的石马,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具石雕,别无异常,甚至还以守岁人对劲力的细微掌握,轻轻在上面拍了一掌,也发现根本就是实心的。 这玩意儿怎么唤醒? 时间太紧迫了,根本无法细究,难不成,真要真要往外逃时,还得把那匹石马也捎上了不成? “师叔,您歇下了吗?” 正凝神思索着,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妙善仙姑兴高采烈的过来了,但却留在了门外,不敢进来,只是小心的问着。 胡麻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特么是你住的地方啊,我歇什么歇? 扳起脸来,道:“你有什么事情?” “啊……” 妙善仙姑忙道:“师侄不敢打扰师叔休息,只是见师叔一夜辛苦,找人做了碗蛋花汤,送了过来……” ‘都啥时候了还吃蛋花汤?’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轻轻一叹,道:“那你送进来吧!” (本章完) 第456章 白胡子老头 还真是一碗蛋花汤。 精致的小瓷碗里,飘着几颗油花,一只白里透红的荷包蛋浸在汤里,旁边倚着只银色的调羹。 胡麻看着妙善仙姑端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却也不去碰,只是心里叹了一声:弄这破玩意儿干什么?难道血食丸吃不饱? 面上自然还是客客气气的,只是道:“教主何必做这些?算起来我也只是个帮忙的,与不食牛的事情且不论,与咱这一钱教,也只是得了你的指点,尽可能的出些力罢了!” “教主真客气啊……” 倒是妙善仙姑听着胡麻的话,心里感慨着:“还说什么只是过来帮忙的,你让我脱道袍我都脱了……” “不过也对,不食牛之主,也要得到师兄们的同意才行,如今还缺了一句话,但是教主过三关十二劫,还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法身,又哪里还会有人敢不认他?” “……” “欺官欺匪欺鬼神,惟独不可欺百姓?” “也不知二锅头老兄,白葡萄酒小姐她们,是不是可以及时赶到这里来……” “我是晚辈,服侍教……师叔不是应该的?” 一钱教的底子固然是有,本是一位教主,两位上坛使,八位下坛使,还有四位法王,以及法王手底下跟着侍奉堂上客的徒子徒孙,怎么看都是一方厉害帮派了。 胡麻接过了账簿,一边翻着,一边随口问了她几句。 妙善仙姑怔了怔,道:“师兄们让我过来的啊……” 乍一看去,一钱教的底子还是有的,如今这石马镇子上,也有着千余人口,其中的大半,都是一钱教的教徒。 妙善仙姑闻言,却是正色道:“咱们师尊当初有命在先的,不食牛门徒,身担重任,可不拘小节,能欺官欺匪欺鬼神,但惟独不可欺百姓。” “那是当然!” 妙善仙姑忙道:“我听了师兄们的吩咐,来到了这里经营多年,只为在这石马镇子上设下总坛,但如今声势闹得不小,却还缺了这场灯火福会来定了名份呢,如今准备充足,时候也到了。” 不过,考虑到外面那位铁骏大堂官的本事,胡麻还是心思沉重。 自己则是慢慢的翻起了她留下来的账薄,想从里面找到一点或许连妙善仙姑也不知道的线索。 早先找她讨要,是想看看这一钱教的底子厚不厚,能不能与外面那位大堂官拼一下,如今则是也是想多了解一下一钱教,看看能不能发现有关“唤醒石马”的秘密。 这感觉胡麻很少在原住民的脸上看到,甚至,他也因为妙善仙姑脸上的这个表情,一下子想了起来,这种感觉,自己身上都很少见到了。 “……” “其实在我过来之前,师兄们早就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那孙老爷子,大善宝的汤师爷,还有万马帮、夏姑爷等等……皆是师兄们当年留下来的人脉,我只需过来,他们自然会靠过来。” 数量瞧着不多,其实已经很可观了,在这小小镇子上,七八百符甲军,已经有了穿州过县,迎击衙府之能,况且,说是七八百人,实际上一闹起来,乌乌怏怏,往往便号称数万大军的。 ……囤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轻轻叹了一声,胡麻将账薄扔到了一边,心里已是隐隐确定,似乎从这里面,找不到什么关于石马的信息了,也更确定,凭了一钱教这点底子,想与守岁大堂官对抗,根本就是个笑话。 其中,这石马镇子上最多的,居然是粮食,牛羊,药材…… “……” 这女人说她清澈,但也不是没有脑子,早先胡麻过了三关十二劫,她已经磕了头,口称教主,看起来服服贴贴,但这些让她准备的账簿,却也没有如此实在的全都献上。 目光穿过了门扇,看到了外面妙善仙姑那张清澈的脸,这个初时见着,只觉有种神秘高人气质的美道姑,被自己看破了底细之后,便一直见她脸上懵逼表情居多。 她瞧着也不像是在说谎,实实在在的道:“如果师叔你喜欢,那我让人把它搬过来,给你做个摆件好了……但要这玩意儿有啥用啊?” 他已两天一夜,不曾沾过枕头,守岁人身上纵是强健,如今安静了下来,也难免有些迷糊。 “……正要请教师叔!” 而在这些教徒里面,已经经过了训练,可以配备上符甲兵器,统一调配的,也有一二百个,或是登高一呼,发粮发钱发甲胄,怕是能短时间内凑出七八百壮丁来。 “早多少年就在这镇子上了,我们过来时,草都快把马给淹没了……” 由这符甲军便能确定,一钱教还真是准备要做大事的,不光是胡吹大气。 “嗯?” “师叔吩咐之后,便备齐了。” 妙善仙姑闻言,也忙从旁边的柜子里,翻了出来一摞账簿,名册,一一的摆在了胡麻面前。 “那石马,分明就只是石胎泥塑,究竟该如何唤醒?” 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 胡麻也只好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只是,伱一钱教的基业,我瞧也多是在衮州诸府,但为何总坛偏要设在此地?” “合着你还真的只是个红灯娘娘啊?” 胡麻本来也有问题想要问她,却一下子被她这句带得跑偏了:“灯火福会?” “不错。” 但如今,见到了胡麻修炼成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一幕,她倒是真個彻底服了,如今才算是将家底和盘托出。 “你是什么时候把这里设为一钱教总坛的?过来时,镇子上已经有那匹石马了?” 心里默默想着,翻阅良久,竟是愈看愈糊涂,这账薄之上,记录不少,但一笔一笔,皆是实在东西,却不像是还有什么秘密线索的样子。 “……” “这一晚的灯火福会,想必也能热闹起来了。” 妙善仙姑闻言,倒是很兴奋,你看教主虽然说着自己只是一个帮忙的外人,但这不是在很努力的了解教内事务么? 于是一五一十,尽皆讲了出来。 听着她的讲述,倒也确实让胡麻对一钱教更加了解了几分,只是奇怪,说到了石马之时,这妙善仙姑却是一脸的懵懂,似乎全然不知道什么。 有关一钱教的发展,教内兵甲数量,门道法宝,法王护法名单,全都在这里,可以说是直接将一钱教的一切根本,都给了胡麻。 “一钱教早先许诺了这一日便是灯火福会,如今到了日子,百姓们等着,那却是绝对不可食言的……” 心里想着,便愈发的放下了身段,眉宇间的欢喜都藏不住,向了胡麻禀告道:“制住了这只妖尸,咱一钱教上下,都很是振奋。” “……” “……” 低低叹了一声,心里倒不是没有期盼,但总归也是不好把事情往太理想的方向去考虑。 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起来,良久,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早先让你准备的账簿等事,可都已经备好了?” “大红袍留下来的信息里提到了石马,不食牛的门徒,也早就选定了此地,便说明此地还真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而有法力的物件,也不是没有,便如那十口大缸,养着什么福泽之物,另外还有一些符弓硬剑等等,平时自然是有用的,但面对大堂官怕是不够瞧的。 “这……” 胡麻都哑然失笑:“都已经大难临头了,你倒还想着这所谓的灯火福会?” “石马不就是石马?” 胡麻前前后后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她在这里经手的只是俗事,但更深层次,也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似乎知道不多,便也只能让她先去忙着。 而在胡麻心情略显烦闷,低低叹惜着时,一阵风吹过了庭院,这株枝条垂落,遮了满院的老槐,也簌簌作响,听着便如老人的低声叹惜。 “不过灯火福会,须有坛上护法神灵,为信众百姓赐福才行,但我教中几位护法神灵皆已遇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顶上呢……” 正自心思烦乱之际,胡麻听到了妙善仙姑的这句话,倒是忽然怔住了。 但两位上坛使只有一位在这里,八位下坛使也只是登阶层次的本事,四位法王以及一众徒子徒孙,都已经废掉了,帮不上忙。 心里倒不由得想了起来,早先猴儿酒替自己传信,这事办得利索,这几位也都知道轻重,立时就动了身,可关键是,这两地之间,距离可不短呐! 他们真有什么本事,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这里来帮手?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们来了,这几位老乡里面,又是不是真有什么手段,能帮着对付那位铁骏大堂官? 二锅头老兄似乎不行,他之前说过,他那一身本事,学到了入府层次,怕被人发现,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深里面学过。 但如今她说出了这话的样子,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竟是有种少见的坚定,以及带了种信仰般的感觉。 却在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吱呀”一声,竟是房门被人推开,外面一个身材佝偻的白胡子老头,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客客气气的向了胡麻拱手:“小相公有礼了……” “老夫姓榆,自西昆仑来,于此间已住了六十载有余,适才听得小相公忧心长叹,冒昧来访,不知可有事情能帮上忙呀?” (本章完) 第457章 石马传说 ‘西昆仑?’ 胡麻心里一动,他本就已经入了府,不那么容易被迷,如今更是修成了法相,神魂壮大,倒如堂上客,便是一时不察,也是心思微转,便已反应过来了。 可心知有异,却也并不立时点破,只是看着他,笑道:“老人家这故乡,名字好听,但听着好像距离不近呐……” “不远不远……” 那白胡子老头闻言,却立时笑着摆了摆手,道:“就在后面山上,那个生了大片红酸枣的山包上,有个干了的塘子的,在那生,在那长,后来才被我家小少爷带到了宅子里来。” “当年小少爷顽皮,乱取名字,那山包在西边,就叫西昆仓,还有东边光秃秃的东华山,南边的塘子叫瑶池,北边山顶上的凉亭子,都取了个名字叫灵霄殿呢……” “咱也不知道是啥,但听着挺好听的。” “老夫也是打小看着我家小少爷长大,直到他后来犯了事,连累着家里一族老小,都被人咒杀了,倒是老夫无人挂念,反而活了下来。” “再后来,这镇子荒凉了,但小少爷的一些朋友与门人,倒又来过几趟,还把一些破烂零碎,都交给了老夫保管,再后来,便是这群拿桐板换福泽的过来了,住进了这宅子里。” “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年两年的,镇子居然又热闹起来了,老夫看着他们,心里也畅快,倒像是这里热闹了起来,当初那个小少爷,也会再回来一样……” “……” 胡麻听着这白胡子老头的话,心里已是恍惚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这白胡子老头一眼,只见他也是面目模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竟仿佛透着些许的亲近,以及极为熟悉的感觉,倒是让自己,心里不仅一跳。 “老人家一直住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的摇了下头,将这种陌生的熟悉感抛却,只是看着这老人,慢慢的琢磨着,道:“那你对这石马镇子,应该非常的了解吧?” 白胡子老头笑道:“若说了解,自是老夫最了解,这镇子上已经换过几茬人了,但也惟独老夫,一直在这里守着。” 胡麻心间微动,看向了他,道:“那么,老人家可曾听过,关于这镇子上石马的传说?” “石马?” 白胡子老头也笑着看向了胡麻,道:“只是一介泥胎,又有什么传说了?” “自然是辞官归乡的老将军,骑马斩瘟鬼的传说了……” 胡麻看着他,慢慢将自己从老算盘那里听来的传说了,说了一遍,道:“如今老将官归去,连坟墓都找不到了,但这石马,仍然守在了这镇子上不是?” “会不会,有某种方法,可以再次唤醒这匹石马,甚至它还会继续跟了老将军,斩杀瘟鬼,造福百姓?” “……” “你说这个呀……” 迎着胡麻认真的请教,这白胡子老头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这本来就是当年小少爷调皮,瞎编出来的话嘛……” “老夫可是记得清楚,本来就没有什么老将军,也没有什么骑马斩瘟鬼,这石马啊,本是镇子上一位富绅迁葬时造来守墓的,一开始还是一对呢,只是后来另一只打碎了。” “雕这石马的,也是乡野工匠,都算不上什么大师傅,哪里有什么神奇之处了?” “……” “嗯?” 胡麻听了这话,却顿时有些意外,如此一来,事情倒当真是与自己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若本就只是泥塑,又如何能唤醒? 大红袍当时如此着急,也要给自己留下这个消息,难道其实是他糊涂了,并不真的了解这个事,还是没有说清楚? 心间迟疑着,看向了白胡子老头,道:“但我怎么听人说,这石马是可以唤醒的?” “那就只能问小少爷了,这话本来就是他编出来的,我家小少爷从小就机灵聪明,小小年纪时,便会说些让人不懂的话,事后又让人觉得有道理。” 白胡子老头笑道:“便如当时这镇子上,旁边山里,也有一只瘟鬼作祟,曾惹来灾疫,但小少爷编排出了这个话,于是人人去都拜那石马,居然也真的除了灾疫,百姓们得了平安。” “后来,这镇子上的人已经死绝过两茬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拜石马的说法却留了下来,只要镇子上有了人,便有人会去烧烧香的。” “……” 老头子声音有些絮絮叨叨,倒让人一时难辨真假。 胡麻也只是默默听着,又慢慢的向他问道:“那么,你说之前有人让你保管的东西,又是什么?谁给你的?” “只是一些小少爷用过的旧物而已。” 白胡子老头道:“小少爷犯了事后,满家人都死了,镇子上的人也逃光了,倒是过了两三年,有小少爷的朋友来这里祭奠过他,留下了那几样旧物。” “事后,也有人陆陆续续的来过,其中也有一些人,会向了老夫磕头,似乎想求下这几样旧物来似的,但老夫可做不了主呀!” “这本就是小少爷的东西,当然还得是小少爷才能拿走,老夫哪能随便给人呢?” “……” 胡麻皱起了眉头来,直看着他的脸,却发现好像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是熟悉的感觉愈来愈浓,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压抑,徐徐吐气,沉声道:“那你家小少爷若是回不来了呢?” “会回来的……” 白胡子老头笑道:“当年把小少爷的东西送回来的人说过,小少爷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天下会变得越来越轻,那些人总会起来他的重要性。” “”人需要他。” “只是他也说了,希望小少爷回来的不要太晚,否则,他回来了,也没有办法了……” “……” “天下会变得越来越轻?” 莫名的词汇,使得胡麻心里骤然一紧:“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胡子老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夫只是个看门的,这些却不知道了,但想来,小少爷回来的时候,定是会明白的……” 看着胡麻似乎还想再问,他却摆了摆手,忽然道:“老夫倒也想多说说,但这镇子有客人要来了,小少爷如今不在,可否请相公帮着照拂一二?” “……” “客人?” 看着这笑容可掬的老头子,胡麻像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很多熟悉的事物,微微定神,还没回答,却只觉凉风吹到了脸上,人已醒了过来。 微微惊讶,便看到自己身前的房门并没有打开,刚刚的白胡子老头等等,也不过是一场幻觉,他心有所动,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了外面一株遮天蔽日一般的大树。 风吹树梢,正自簌簌发抖,连同树冠最上面挂着的几件东西,也起起伏伏,仿佛要掉了下来一般。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胡麻凝神看着这株大树,良久,才低低一叹,道:“一钱教说起来,倒像是个把戏门,但就算是把戏门里,也是九假一真啊……” “你从一开始便将这道大威天公将军印给了我,莫不是在那时开始,就等着我了?” “而客人……” “……” “……” “教主,啊不……师叔,师叔……” 正站在了老榆树下,安静的想着,却忽听得外面一阵雀跃呼唤,转头看去,竟是见到那妙善仙姑又来了,脸上的表情,既是有些错愕,又带了些激动。 胡麻皱眉:“怎么?” 妙善仙姑被他看这一眼,立刻显得老实了些,但还是按捺不住激动,道:“过来了,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嗯?” 胡麻也微觉诧异,随她一起出了宅子,上了一处高地,向外看去,倒是不由得有些惊讶,只见如今,太阳早就升起,照得四下里一片白灿灿。 通往这镇子的山路上,竟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成群结队的百姓,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推了小车,有的牵了瘦驴,携儿抱女,背老扶弱,远远的看去,便像是一群群蚂蚁,正往镇子里面来。 石马镇子本就人数不少,如今看着,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人数仿佛忽然之间,就多了十倍一般,更不用说,还有更多的,也在不停的涌进了这镇子里面来。 胡麻也顿时变了脸色,诧异道:“外面不是已经封了路?” “是!” 妙善仙姑急忙道:“谁也出不去,但没想到,进来却是无妨,之前咱们举办灯火福会的事,已经宣扬了出去,如今外有强敌,本也打算要低调一些行事的。” “但因为里面的消息出不去,外面的百姓却不知道,赶着这个日子便过来了。” “只是教人没有想到,竟像是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全都赶过来了,光是如今瞧着,这场灯火福会,便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十倍。” “……” “已是定了三天之约,外面的大堂官就要打进来,以他们的本事,驱散要进来的百姓不难,为何偏要放进来?” 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诧异,凝神良久,看着四下里浩浩荡荡的人烟,低低的呼了口气,道:“我且出去瞧瞧,你要安排什么,便自去安排好了……” “是,是,那坛上护法神灵的事……” “……等着!” (本章完) 第458章 一两二分 胡麻的心,可没有妙善仙姑这么大,竟仿佛一点子也不管外面的大堂官了,一心只想着要把她这灯火福会的事情搞得热闹起来。 如今他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隐约觉得,这石马镇子上的事情,已经有些让人难以控制了。 虽然一钱教本是要搞这灯火福会,早就放出了消息,而大贤良师也确实有相应的原则落下,但任是谁都知道,如今形势严峻,所谓的灯火福会,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小命都快没了,还要心思装神弄鬼? 而且,封了镇子之后,本也是好糊弄的,毕竟这镇子上的,也多是教众以及商贾,不会那么当真,但如今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的百姓,可又怎么算? 人少了好糊弄,但人一下子变得这么多,光是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便不知代表了多么沉甸甸的因果啊…… 再者,这些人也来得蹊跷,难道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镇子如今的凶险,难道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拦路的鬼雾? 又或者说,本来就是外面的大堂官与孟家人,故意放进来的? “……” “……” 街头巷口,已经有身穿白色纸衣的一钱教教众,迎接着这些各地方赶来的百姓,守在大锅前,手里的纸符烧着了往锅里一扔,又向着那些百姓们喊:“但咱这包治百病的符水,现在就给。” 他看到了那一张张饥渴的脸,便知道这不是别人做的手脚了,切切实实,都是赶来了求解苦厄的百姓,否则,定是不会对这符水如此渴望的。 一下子,大红袍当初告诉自己的信息,关于那什么称量天下之类的事情,隐隐约约,都开始集中到了一起。 “……” 这话倒是说的老算盘心情好了不少,牵着驴往客店里走:“总算还有点良心啊……” 前世好歹知道,凡是造反之处,多是民不潦生,实在没有活路了,若是本可以活得下去,却要被人鼓动造反,那便真属于妖人,不知要害多少人头落地的。 胡麻听了这老算盘的话,已是心里不由得一颤,莫名想起了那白胡子老头给自己说的话:“难道这就是那老头子说的,天下轻了的事情?” “你可是好好的血食帮小管事,不会也听了那些妖言,跟了一钱教去造反吧?” “……为何这里,也出现了这么多潦倒百姓,仿佛遭了灾似的?” “但也奇怪……” 胡麻向他笑了笑,道:“这种事我又不专业,况且就咱这点本事,想跟了人家去,人家还不一定会愿意收了咱呢!” “我……” 来到了石马镇子上的,多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之人,甚至瞧着,有不少都只是剩了一口气,勉力撑着来到了这镇子来的。 胡麻轻轻的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伱们的账簿我看过,准备的很厚实不是么?” 愈发想着这些问题,胡麻的心情也愈发有些沉重了。 胡麻带了小红棠,行走在人群之中,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阴毒的手段,暗藏其中,但结果,竟是让他也觉得诧异,如今镇子上,确确实实,都是从各处赶来的百姓。 但她远远的看见胡麻过来,便挥手将这些人撵走了,矜持的等了胡麻靠近,脸上带着试探的表情:“师叔,您老人家觉得咱们这灯火福会……” 正凝神想着,旁边倒是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胡麻诧异的转头,就看到了老算盘那张幽怨的脸,在他身边,还跟着幽怨的驴,以及一脸不屑的马。 “你咋这个表情?” 他排着队领了一碗符水,蹲在了胡麻身边,唏溜的喝着,还没忘了跟那锅边的一钱教教众提议:“……后面那半片子羊,也赶紧扔进来煮着吧!” ……换了胡麻也信,毕竟符水上面,漂着大油花呢,里面还有带肉的骨头,不时咕噜着冒泡,看着就很有法力。 “活不下去的又不是咱,是这些穷鬼。” “一两二分?” 老算盘手里也拿着个碗,挤在了人群里等着领符水,他这身打扮,倒实在与周围的灾民差不多,一不留神看不着。 他心里也确实有疑惑,若只是一户两户,便是过不下去,也没到了要造反的程度,这也是他之前始终无法认同一钱教造反之事的原因。 他慢慢的说着,眼睛也扫过了这街道上的人,低声道:“但他们能感觉到啊……” 这天下变轻了,所以灾厄多了。 胡麻站在这群熙攘的百姓之间,也略略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周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旱涝灾祸,这里属于衮州地界,此前明州那边五煞闹灾,也没有影响到这里来……” “可刚刚那种情况,不是只在一家两家啊……” 他转了一圈,却也只看到了满地贫苦,仿佛有人特意将方圆几百内里的百姓,全聚集到了这里似的。 而明白了这一点的胡麻,却也是长长的吁了口气,挤出了人群,向了总坛大宅走来,刚刚妙善仙姑没有跟着,却一直在宅边等着,身边白扇子等人,都在焦急的等着问她一些问题。 细想想,竟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连续二十年的时间,地里的粮食一年年的减少,又有鬼神作祟,天灾人祸,普通百姓,能活得下去,这才算是有鬼了呢…… 老算盘欲言又止,看着胡麻真个这么放心的走,也只能重重的一叹,一张脸上,满是无奈,只能提醒:“你也上点心啊……” “知道了。” “……” 倒是看着胡麻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低低叹惜的模样,老算盘也似乎有些感叹着的模样,他慢慢唏溜完了半碗肉汤,便将碗以及碗里剩的肉给了一个瘦弱脑袋大的小娃娃,转身向胡麻笑道: “怎么可能?” “上面人只多花几两银子,便可以填饱肚子,可是对这下面的人来说,仅是这一两二分缺了,便不知多少人要被饿死了呀……” 石马镇子本就人口不少,而这方圆百里内赶了过来的百姓一到,更是熙熙攘攘,热闹了起来,仿佛镇子外面那位守岁大堂官带来的压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与二十年前相比,赋税是没有增加,上面的人也压着匪患呢,但是,每年都少那么一分两分,到了如今,积少成多,算到如今,粮食便已经少了足有一两二了……” “哪有这么多遭了灾的,就只是百姓而已……” 心里想着,便也抬步出了门,来到了如今这已经热闹非凡的镇子上,目光也扫向了那一张张满是人烟悲欢的脸上。 “我这条老命,可还挂在你身上呢……” 胡麻也只是摆了摆手,道:“你这条命对我来说可值钱着呢!” 难怪会有这么多穷苦百姓,难怪一钱教露出了这个苗头,便一下子影响到了这么多的人啊…… “满天下的田,都少收了一两二分,你觉得这又是什么?” “手里有银子,甚至银子越来越多的人,是不在意这一两二分的,甚至感觉上头没人管着,愈来愈松快了……” “田里种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古怪灾病,也越来越多。” 莫非,这天下真的正在被人一点一点的卖掉,这笔买卖的后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 胡麻也不意外这老家伙会出现,只是直接带着心里的疑惑,道:“这衮州地界,就算不是风调雨顺,也差不多,赋税官府还是收的,但也因为低调,不敢欺压太过,难道日子都过不下去?” 乱世才会造反,活不下去才会造反,不食牛门徒到处教人造反,不是他们在强行蛊惑四处的百姓与野心门阀,其实还有这么个内在原因的。 “后面人还多,这符水法力怕是不够啊……” “人都已经到了,话也放出去了,又怎么好不办?” “莫急莫急,灯火福会入夜便开始,有仙官老爷为你们赐福。” 一张张面黄饥瘦的脸,拼命端着碗,等着分一碗可治百病的符水喝,丝毫也不嫌弃那些黑糊糊的符灰,仿佛真信那是救命的灵药…… 那窝在大人怀里的黑瘦小孩,几乎要把一颗小脑袋,钻进那口大锅里面去了…… 老算盘一边伸长了脑袋,看着前面那口大锅,一边低声道:“满天下都是这样子,尤其是这几年,越来越明显了。” 不对,哪怕只是单纯的放进来,也不该有这么多百姓过来,如今是在山里,山路难行,便是有福气,又能有多少人来,如今怎么瞧着,像是百里之内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当然,只看一户一家,不明显,也就是收上来的粮食少了一分两成的,偶尔便有一户人家,病倒了一个两个的,可若是全都这样呢?” “你也别溜哒了,回客店里呆着吧,看好咱的驴和马,我看这镇子上的贫苦人来的多,万一有人饿得瘦不了,把咱的牲口给吃了,那可真是哭都找不着地方呢!” 妙善仙姑一脸欢喜,仿佛随着胡麻一发话,这灯火福会便已经办了下来似的,忙道:“但是那坛上赐福的事情……” 胡麻定下脚步,道:“坛上神灵都死了不是?那我借你一个命大的用用……”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459章 灯火福会 谁也没想到,一钱教的灯火福会,居然就这么如期开始了。 整条街道,点起了星星盏盏,衣衫褴褛的百姓,携儿抱女,跪于街道两侧,身穿纸衣的一钱教教众,游走于人群之中,搭篷支锅,施舍着符文,分派着馒头,香火蜡烛,都是免费的。 而在这镇子里,但凡大点的院子,或是空地之上,都已经被戏台,杂耍占据,扮成了神神鬼鬼,敲锣打鼓,一片热闹,顶缸变脸,各露绝活。 非但办起来了,声势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大。 其中最迷茫的,便是孙老爷子及大善宝的汤坛主等人,他们也知道这即将是第三天了,心神惴惴的来到了街道上,本以为会看到凄惶一幕,却被这热闹而惊着了。 “外有大堂官磨刀,又有鬼雾封了镇子,连那妖尸害死的人,都还没能收殓下葬,怎么倒急着把这场福会办起来了?” “是啊,我本以为能有个三五十人,勉强看得过去也就是了,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胡麻无奈的叹,大方的从怀里摸出了指甲盖一点的碎银子,买下了红彤彤的,最大的两串,一串给了小红棠,一串自己拿在了手里。 “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我啥也不知道啊,之前进镇子的时候,也没遇着啥麻烦事,他又没派楚姨去提醒我……” 但门道里的人如此害怕,这些百姓们倒好像全无所察似的,眼看着这一片一片拥挤的人群,油炸撒子的香气与糖葫芦甜丝丝的气味,都让他有种恍惚,似乎这人间热闹,已经驱散了那压力。 “我是不好直接放下所有事去逃命的,不然便是活了下来,不食牛的师兄们找上了我,我也没有脸再见他们,所以今天晚上不管有什么事,我都要能拼便拼上一把的。” “人一多,便都不觉得有啥,还有人在人群里说着,这雾是一钱教法王施展的法力,替这些参加福会的人,把灾祸挡在了外面呢……” “我受过不食牛里的师兄们指点,也愿意跟着他们做大事,搏一场好的,但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惹来了大祸,怕是要全盘输在这里。” “那老师傅见了这么好的刀胚子,也很是高兴,决定要好好亮一亮本事,伺候好了这位大爷,还说这是个他在江湖上打出字号来的好机会。” 对于门道里的人来说,外面的守岁大堂官,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这还是他们都不知道孟家人也跟着来了的缘故,不然这会子可能已经被吓到要直接造反了。 百姓们思维也是够能发散的,明明是封了镇子的妖雾,偏生也能被人说成了挡灾的福气,当然,镇子外面的守墓泥胎,不也一样说成了救苦救难的老将军坐骑? 不过,问完了这个问题,倒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孙家老七,笑道:“我那把刀,总算要锻成了?” “是!” 孙家老七闻言,立时重重点头,脸上颇有几分激动。 胡麻听着,都有些感动的看着孙老爷子,笑道:“老哥哥到这会子还挂着我,这份情我心里记着。” 微微沉吟,便也道:“镇子外面鬼雾迷漫,你们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察觉异常?那些百姓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胡麻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应该是孙老爷子的那只使鬼,不过,这倒也怨不得孙老爷子,便是想往外面递信儿,去通知自己人这里的危险,也做不到。 ……条件允许再带着老算盘! 只要能跑得掉,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深深呼了口气,觉得似乎在这氛围里再考虑这些事情不合适似的,而是眼睛放到了旁边的一个糖葫芦串上。 孙老爷子苦笑了一声,道:“别人不了解,我们还不了解?一钱教别看着声势不小,如今还只是一个草台班子呢……” 他若是出了事,那岂不算是因为自己才害他丢了这条小命? 心里想着,还正要嘱咐他一些什么,却是看到,里面孙老爷子也匆匆从后面客店里走了出来,先是瞪了孙家老七一眼,喝道:“滚一边子去,碍事碍眼。” 小红棠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糖葫芦,眼神都已经拉丝了。 这满镇子的人都不急,自己又还急个什么? 反正自己身为守岁人,最擅长的就是跑路,最多也只是需要考虑着逃跑的时候,带着马爷,带着驴,带着阴将军,对了,保险起见,镇子外面的那只石马,也得带着…… “……” “但他们怎么请?” “本来见我爹在这里,又听说胡叔也在,想着能赶到一起,好好看这位大爷出炉呢,没想到,刀还差了几锤子没好,倒是先被我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胡麻便带着小红棠挤过了人群,向他道:“你怎么也来了?” “但没想到,我入镇子之前,也没人跟我说什么,但进了镇子,见着了我爹,却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说我不该进来找死的。” “外面有大堂官,教里人心也不齐,我估摸着,这场灯火福会,定然是会出一场大乱子的,咱们守岁人,遇事需要多考虑几步,一旦不妙,还是要走为上策。” “这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孙家老七老老实实的道:“但那雾也只寻常,进来的时候,啥也没有发生,况且白天时,那进山的路上,满满都是人,好像这西岭道上所有的百姓都来看着灯火福会了似的。” “但老弟你不同,你这是头一次跟着我过来,又年轻,没道理留在这里,只望你走的时候,照顾着我家老七,若能逃得了性命,只求你把他……” “……” 早先孙老爷子在这里设宴,可没让这老七过来,况且,如今石马镇子本就是命途多舛之时,他又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我已经被我爹骂过了……” 这话掏心掏肺,倒是听得胡麻一怔,合着孙老爷子是在这里等着呢,便叹了一声,道:“老爷子也觉得这场福会办完了,一钱教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 “但这刀难打,他提出来的条件也不少,什么锤杀过人脑的重煞锤,烧死过人的老炉膛什么的,其他的精铁、木碳,那就不用说了,就连淬火,都得要纯的太岁血。” ‘楚姨?’ “这不关情不情的事啊……” 胡麻听着这话,却也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山里有雾,倒是瞧见了。” “这是胡叔的事,我可不敢大意,这不就赶紧出去跑了一圈,倒是买到了一罐子,正好送到这镇子上面来。” 说着,扫了一眼外面街上这满满当当的人,便忙请了胡麻到里面说话,来到了一间清静客房里,让孙家老七守在了外面,才压低了声音向胡麻道:“这两天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 然后才忙向胡麻道:“胡老弟,这两天你躲哪去了,我一直担心伱会出事来着……” “……” 孙家老七,见到了胡麻,心里本有些高兴,一听胡麻问了,又顿时一脸的尴尬,低声道:“我是算着胡叔托我打造的那把刀,火候差不多了,特意送了一罐太岁血过来,迎它出炉的。” 那孙家老爷子怕吓坏了他,见他已经来到了镇子上,再也跑也不能,便索性没有解释太多,他倒还不知道大堂官就在外面,这会子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把刀上面,颇有些邀功之意: “当初从胡叔那矿上请了这把刀出来,便立刻送到了石马镇子上,我们孙家铁字号里,最擅长锻刀的老师傅,便在这里。” “……” 孙老爷子闻言,却是苦笑了起来,道:“是老夫赌错了呀!” “锻把刀而已,倒还这么复杂?” “……” 看着小红棠心满意足的样子,笑道:“吃了这串糖葫芦,可就不能再跟我要血食丸了啊……” “哎,胡叔,胡叔,在这里……” “……把他们引进你们红灯会里去,哪怕只是坐个小小烧香也行,隐姓埋名,好歹保住他这一条小命呢!” 外面孟家人可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小使鬼这时候出去送信,那与找死无异的。 “一开始我们心里盼着,是能请来那些不食牛的师兄们帮手,教主和白扇子也说已经请了。” 就连胡麻,也已想明白了,正随意漫步走在街上,随着拥挤的人群穿行。 正看着,倒是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呼唤,胡麻巡声看去,便见孙家的老七,穿着得体的锦袍,带了几位家丁,耷拉着脑袋站在客店外面,一见自己,顿时满脸欢喜。 “我们将号子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只是太岁血却是纯度不够,非得让我出去另找去。” 胡麻听了,也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有些歉疚的看了孙家老七一眼,合着这老七能在这时候,赶到这镇子上面,居然还与自己有关? “今天夜里,你莫要走的太远,一旦遇着事了,乱了起来,老夫帮你找条路出来,你跟我家老七,搭伙一并出去。” “这几天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派了小使鬼出去递信,结果连小使鬼都有去不回,这说明阴府的路也被封了啊,内外隔绝,这镇子上的人想要逃命,便只能硬闯了……” “但硬闯出去,找守岁大堂官夺路?嘿嘿,咱就是守岁,心里还能没数?” (本章完) 第460章 福尸赐福 都不傻啊…… 如今这镇子上,收伏了妖尸,又来了这么多百姓,一钱教也舍得拿底子出来,把这灯火福会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 倒是让普通教众与赶到福会上来的百姓们一个个信心满满,连外面的大堂官也不放在眼里了。 但这些入了府,有了本事的人,哪里这么好哄骗? 不过,也是这些有本事的人,心里想法也多,因为考虑到了这,又考虑到了那,反而都不急着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才使得这表面上,倒看着一片平和。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看着孙老爷子那张满是焦虑的脸,也知道他这会子有了豁出去的想法,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便只是道:“莫急着说这些,再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那妖尸之前如此厉害,如今也不被拿下了么?” “……” “还等啥转机?” 孙老爷子瞧了一眼外面,只见窗纸后面,满满都是火光映出来的人头,但他不觉得热闹,只是觉得纷扰混乱,脸上忧色却是更重了。 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擒妖尸的事我知道,好多人都说什么这石马镇子上还藏了高人呢,仙姑这几日里也不与我们交实底,只是满口说让我们放心,但谁能真个放下心来呢?” “这场福会越是热闹,我这心里,便越不踏实啊!” “也不知道仙姑怎么想的,外面的事皆不提,只是要办这场福会,可也不想想,你坛上的护法神可都已经死了,呆会你拿什么给百姓们赐福?” “这人啊,还是低调点好,想想你们红灯娘娘会,人家红灯娘娘这么高的法力,都老老实实的呆在明州捞血食……” “……” 连说了一通,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说一钱教,便摇了下头,只是道:“……唉,还是让老七进了红灯娘娘会比较好。” 正说着呢,只听得外面街道上,忽有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街上顿时人群呼嚷,极其激动。 就连外面守门的孙家老七也忙敲着门,道:“爹,胡叔,快看呀,神台来了……” “坛上都没东西,还要设神台?” 孙家老爷子也怔了一下,起身打开了窗户,向外面看去,就见远远的,人群已经分开到了两边,无数的百姓,高声呼喊着,在道边跪了下来。 而在石马镇子的街道另一端,则正有一庞然大物,缓缓向前走来,遥遥可见,那是一方扎了红花,由无数信众簇拥着的巨大木轿,前方是法王的徒子徒孙,扮成了引路的小鬼,蹦蹦跳跳。 两侧是身穿纸衣的吹奏手,举着锁呐,敲着铜锣,起了仪帐。 神台之上,四角立着一钱教的四位法王,纷纷赤了上身,抹了脸,手里端着一碗清水,不停的蘸了清水,洒向了道路两侧的教众,以及跪在了两边,求赐福缘的百姓。 巨大的神台,由身强壮力的一钱教力士用肩膀扛着,每走三步,便停上一停,由四大法王洒出甘露赐福。 而这条贯穿了整个石马镇子的街道,一共也只有三四里长,但如今却已跪满了百姓,满脸期待,待着神台上的神灵赐福给自己。 这份声势,甚至比之前一钱教起坛,请动四位坛上护法神灵时,更加的威风,庞大,最关键的是,那神台正中间供奉着的存在,更是让孙老爷子这双眼睛,都一下子直了…… ……红灯笼! 没有什么九天莲花圣母,也没有什么大福德财佑神尊,多子多命神等花里胡哨的尊名与神像,只有一盏妖艳的红灯笼。 幽幽荡荡,被四位法王以及无数信众拥护在中间,散发出了神秘而诡异的红灯,自街道另一侧缓缓飘来。 吸引了这镇子上无数百姓的目光,也引得不知多少人,纷纷的向了它磕着头。 这也是一钱教与其他帮派不同的地方,红灯娘娘会就是拜红灯娘娘的,青衣帮就是拜青衣恶鬼的,但是一钱教,是教内神台上供奉了什么,便拜什么。 一应信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拜得是谁。 当然,对孙老爷子来说,这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看见了那盏红灯笼,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那盏高居神台之上,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着的红灯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又转过了头,呆呆看向了胡麻,道:“胡……胡老弟,伱们红灯娘娘……” ‘一钱教没有护法神了,只好先把我们红灯娘娘借过去给人用用……’ 胡麻本来没打算与人讨论这个问题,但偏巧赶上了,也顿时有些尴尬,道:“没有,这跟我们红灯娘娘可没有关系……” “门道里的人用红灯笼做法器,做替身的多的是,一钱教供奉的这个,可能只是巧了吧?” “……” “……” 孙老爷子信与不信,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件事情跟自己无关,二锅头老兄要找,那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再说,找过来又能怎样? 自己是忠心耿耿的红灯娘娘会小管事,但一钱教又偏偏觉得自己顺眼,要请自己当这个家,难道为了一钱教,自己就要背叛红灯会不成? 那没道理。 所以,自己替红灯娘娘打一打天下,多收几分香火,难道不是大功劳? 而这心里的想法暂且不说,看着神台过来,胡麻也凝神瞧去,他也对这等灯火福会极感兴趣,只见得神台从镇子另一端行来,走的极慢,似乎是为了让所有百姓,都能受到甘露赐福。 所谓甘露,自然就是那神台四角之上,立着的四位法王手里的清水,神台每三步一停,他们便不停的蘸了清水,洒向四方,这就是所谓的赐福了。 可最关键的是,周围百姓们被这“甘露”淋到了头上,居然也真的都瞬间精神大振,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事物的降临,脸上的表情愈发的虔诚,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这玩意儿就是福泽?” 胡麻已经了解过了一钱教的底细,再加上他修成了法身,神魂灵敏,眼力也高了一大截,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关键处。 有真有假。 如今胡麻能看出来的,便是所谓福泽,其实神魂滋养,每一点滴洒落,都点动了百姓的生魂。 生魂便与性命,底子息息相关,哪怕只是沾染了一丝丝的法力,稍稍滋润,便也会让人精神大振,自然生出了与往常不同的感受。 但往更高深了说,甚至是一钱教的某种内在,却等于是在赐福百姓,这些百姓命数低,福泽薄,得到了一钱教的赐福,便可以获得福泽,以后可以更好的活了下去。 只是一钱教也只是个草台班子,又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为百姓们赐福? 他心里闪过了那十口大缸。 那叫镇煞缸,但能镇煞,便是因为,缸里有着福泽。 只不过,命数、福泽、气运,皆为虚数,说起来虚无缈缥,常人难以理解,细究反而为害。 常人知道这称谓,却无法具体的明白,搞清楚这几个词汇具体的代表与指向。 非得是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察觉到其存在,胡麻如今,其实也是沾了一钱教的光,才略略窥见了这些玩意儿,算是涨了见识。 什么福泽? 那十口大缸里,养得其实是尸体,上面记载,是用太岁血肉,骨头,再加上一些得了道行的妖物,以及一些特定条件死掉,又腐而不朽的尸体,养出来的一种怪异存在,唤作“福尸”。 论起来,这是与阴将军一样,极为邪门的玩意儿。 但似乎在民间传说里,也确实有不少通过养这种邪异玩意儿,来给自己攒福泽的说法。 一钱教这十口大缸里,便不知被信众投入了多少家财,祈愿,已经积累出了厚重的福泽,而这也是一钱教的护坛神灵死了,仍然可以举办灯火福会的原因。 说白了,那些护坛神灵,其实就是在一钱教挂名,并且为他们打工的人,而那十口大缸,才是一钱教这么多年来攒下的底子。 …… …… “呼,草台班子办大事啊……” 胡麻看明白了这一切,都不由得轻轻呼了口气:“一钱教教主糊里糊涂,身边的帮手也不算什么高人,但教里最根本的手段,却是高人指点过的,以最邪门的手段,来办最正经的事。” “他们以多年积累,攒出举办这一次灯火福会的底子,再借由百姓之口,将一钱教的名声宣扬出去,又赚来更多香火。” “香火多了,便是民心所向,便是气运了……” “……” 很明显,想到了这件事的,不只有胡麻,孙老爷子在看到了神台出现之后,便已经凝起了双目,重重的叹了一声,身边早有人把他的符甲与兵器给取了过来。 而在身后的酒宴之上,大善宝的老坛主,万马帮的大掌柜,乌姥姥的干女婿等一众门道里的高人,面对着满桌子酒菜,却也都没有了兴致,对视一眼,便也只向了彼此,轻轻点头。 整个石马镇子,已经随着神台的出现而人声鼎沸,整场灯火福会的气势也开始了不停的攀升,胡麻站在了人群之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面的人怕是不会允许一钱教办出这么大阵仗的灯火福会的,影响太大了。 自己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些,但来都来了,那就…… ps感谢【濯妖】、【首席天才格格巫】、【kevin道人】、【an小果子】、【冰雪小雪儿】、【bgc】、【一|路人甲|一】成为新晋盟主,给大佬们磕头了。 (本章完) 第461章 草头八衰神 “胆子真大啊……” 镇子里面那些门道里人的担忧,也确实在出现,当石马镇子上面的生气沸腾,引人注目之时,青衣的公子与铁骏大堂官,也在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在等子时的到来,但看着镇子上的动静,脸上却也生出了淡淡的冷笑:“人有三魂,因果,守尸,转生,这天下也有气运,福泽,命数三大根基。” “凡人只能由天定,若敢染指,便需受天谴。” “这一钱教养邪物而聚福泽,已是有伤天和了,若不是我们恰好赶来了此地,这场福会过去,怕是真被他们养出了几分气运……” “……” 只见每個牌位上,都写着一个字,分别是:病、伤、痛、哀、惊、绝、悲、苦。 “他们办这灯火福会也好,骗这愚夫蠢妇也好,甚至真个铸剑造反也好,挥刀斩去,自然干干净净。” “一些该办的事情,倒也不必非要等到入镇子的时候!” 摆了摆扇子,将外面的动静扇进了自己耳中,表情迅速变得吃惊,道:“神台停下了,外面有哭声……” “呵呵,铁骏大人想的轻松,我也佩服你们守岁人的本事,但那位异人应该还在镇子里,盗了将军令的小贼也不知根底,怕是事情不见得如你所想般顺利啊……” 动静极小,这烟气混入了阴风夜色之中,更是无人察觉,只是这天地之间却忽地微微发黯,就连天上那璀璨星辰,也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镇子里面,四处张灯结彩的灯火,亦在此刻,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神台上的四位法王越来越紧张,感觉手里的瓷碗仿佛越来越重,已经快要有些捧不住了。 本来教主已经说了,这场灯火福会绝对无事,他也只是枯坐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也无事情做,但在这时,却是忽然微微一怔。 那街道之中,等着神台赐福的百姓各有悲苦,却不相同,有的是患了病,来求赐福祛病,有的是命运悲惨,难有活路,来求神明斩去悲苦,也有就是因为常年吃不饱,想过来吃上一顿饱饭。 但任是他们赐福的动作越快,蘸水蘸的越多,但周围却还是始终有种阴沉压抑的感觉,如雾气一般升腾了起来,渐渐笼罩了更多的人。 “规矩自是要守。” 那位铁骏大堂官似乎却对这镇子上的动静并不怎么感兴趣了,听着他的话,也只略垂了双目,淡淡道:“我们守岁门道没有别的本事,也不会去算这缥缈之数,只等时辰到了,过去办差。” 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正于这场热闹的福会之中,暗暗滋生,无声蔓延,如穿过了人群的阴风一样不可察。 另外一边,总坛大宅之中,换上了道袍,胸前垂着一颗硕大铜板的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也正坐在了老榆树下面,身边围着那十口黑黝黝的大缸,她闭着眼睛,口中不停的念诵着咒语。 “教主,不太对啊……” 却惟独一个地方,本是心情压抑,却忽地有了些振奋。 刚刚这十口大缸里,不时的传出抽泣之声,妙善仙姑没有当回事,但如今,这里面忽然传出了笑声,她却骤然被吓了一跳。 以石马镇子为中心,荒山野地,八个方位,如今都已经布下了奇怪的祭坛,身穿翠衣的丫鬟,家仆,各自捧了一个牌位,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直挺挺的跪着。 不话他话落,妙善仙姑也猛得睁开了眼睛,定睛看去,顿时脸色一变,赫然看到,有两口大缸里都发出了些微的动静,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挣扎似的,鲜血缓缓自缸口里渗了出来。 但在这一刻,却莫名其妙,刚刚才填过了汤水的肚子,居然又饿了,而且越来越饿,仿佛几年间的饥饿,全集中到了这一刻,如同身体里住了一只饿死鬼,怎么吃都吃不饱一般。 “……” 站在了神台上的法王见状,脸色有些惊疑,忙又蘸了“甘露”,向它身上洒去,却没想到,连洒了几滴,那娃娃却仍是哭喊不停,声音反而更响亮了。 而在此时的神台之上,站在东北角上的一位法王,正低头看向了一位脏兮兮的农妇怀中,浑身青紫,嗷嗷哭泣的娃娃,看着那农妇不停的向自己磕头,嗫嚅着祈求自己。 脸色发白,声音微颤:“这……这玩意儿笑了?” 那神台之上,站在了各角上的法王,也察觉到了这氛围的变化,一个个心急如焚,纷纷蘸了瓷碗里的水,洒向了周围的百姓,动作比起刚才来,已经明显的快了数分。 周围百姓,都不知道这铁匠铺子里在搞什么,已经少有人来打扰,只知道他们这个铺子,像是犯了邪病一样,十多天足不出户,之前妖尸闹祟,以及现在的灯火福会都不在乎。 铁骏大堂官听了他的话,甚至表现的有些冷淡,道:“要守规矩,等这三天,不是孟家少爷你说给了我听的么?”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的呻吟声响起,有人撑不住身子,半伏在了地上。 “养福镇煞,赎罪消业,因果循环,天理昭昭,给我回去!” 有本来就饥饿之人,来到了镇子上之后,已经吃了一顿饱饭,如今虔诚跪拜,也不求别的,只求每日两餐汤水,里面都能瞧见米粒。 法王手捏莲花指,轻轻蘸了几滴甘露,洒在了娃娃身上,这娃娃顿时止了哭声,身上的青紫也仿佛退散,农妇顿时喜极而泣。 但没想到,脚下神台,刚刚要继续前行,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吹了过来,那刚刚已经止歇了的哭声,便忽地再次响了起来,比刚才响亮,一下子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他们满怀希望,只为了跪求神台上洒落几滴甘露,淋在自己头顶上,盼着自这一刻起,命运便会网开一面,却不曾想,先是被这幽幽阴风,吹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刚刚,还满街喜庆,人气沸腾的镇子,如今莫名的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开始不停的有哭声与呻吟出现。 “……” 有本来身上就有病,过来求医之人,脑袋上被洒了“甘露”,便已自觉身子好转了不少,却被这阴风一吹,竟是病痛隐隐再起,甚至涌苦呻吟。 妙善仙姑也已直起了身子,警惕的看着身前的十口大缸:“我……我不瞎!” …… 一时难以说清楚这种感觉,只觉得忽然被什么东西看到了一样,心头生出了强烈的压抑与晦暗。 孟家公子低低的笑了一声,早先客客气气的二人,似乎因着之前这孟家公子执意炼阴将军却失利,也生出了些许不快,言辞间有了间隙。 身子打了个寒颤,便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身边是为她护法的白扇子,他不时倾听着镇子里动静,以免出了什么把握之外的事。 直到小鬼蹦蹦跳跳,出现在了身前传令,这些人才点起了四柱香,插在了身边,然后揭下了牌位上面蒙着的黑布。 …… 她才刚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忽然听到,旁边三口大缸,里面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挣扎声间,极为突兀,将她吓了一跳,刚要看去,耳中竟是忽然听到,一声阴森森的笑声,从缸里面传了出来。 白扇子更是被这笑声吓得后退了一步,神色惊疑的看着这十口大缸,颤声道:“教主,有东西进来了……” 他们捧着这几个牌位,缓缓的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磕头,身边顿时有一阵阴风卷起来,身边四柱香烧出来的烟气,便忽然自八个方向,向了最中心的石马镇子,飘了过去。 那正是在石马镇子西侧,一处占地颇大的铁匠铺子里,铺子里的老师傅,正带了十几个小徒弟锻刀,已经叮叮当当,忙活了十几天,二十多只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一直只盯着炉里的刀。 孟家公子笑了一声,道:“铁骏大人在等时辰,我在那时辰之前也不会入镇子,只是就这么看着这帮妖人卖弄妖术,蛊惑那帮村夫愚妇,却也瞧不过眼。” 说着话时,已经忽地一挥大袖,在他身后,便有阴风鼓荡,七八只小鬼,身上皆背着令旗,随着他大袖一挥,便一下子全都飞了出去,化作清风,瞬间去往了石马镇子各个方向。 “红灯赐福,驱邪祛灾……” 妙善仙姑眼中精光一闪,手里的拂尘挥去,然后手捏法印,向了那两口大缸用力一指,那两口缸里渗出来的鲜血,便像是害怕了一下,慢慢缩了回去。 …… 就连神台都停了下来,前方引路的小鬼,跪伏的百姓,都意识到了什么,呆呆抬头,向了那哭泣的娃娃看去。 而身边的十口大缸里,则是阴气森森,不时的传出一两声啜泣声音,缸壁则是时不时会凝出一些水痕来,缓缓滴落,又蒸发在了这石马镇子之中。 阴风愈刮愈猛,整个镇子上空也愈来愈阴沉,本是人声鼎沸,张灯结彩的灯火福会,就像是忽然被某种东西蒙住,变得愈来愈压抑了起来。 也就在刚刚,灯火福会开始,神台之上,洒落甘露之时,整个镇子之上,人人心生欢喜,驱散阴霾,却惟独这主锤的老师傅,脸色越来越沉重,失声叫道: “坏了,怎么偏偏赶上了这时候?” (本章完) 第462章 凶刀出炉 “师傅,这还不是因为你?” 在他身边,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徒弟也急声叫道:“一见了这刀,你就迷上了,带了我们日夜不停的锻打,偏巧不巧,早了三天,反而赶上了灯火福会,镇子上福泽之气最厚之时啊……” “……” 身边二弟子也急声叫道:“师傅,我看咱们还是停一下火,也好出去到坛上磕个头,沾一点福气吧……” 他们跟了老师傅时间最久,也最了解锻刀这门道里的讲究,知道师傅做事认真,锻刀时不容弟子插嘴,但如今却是不得不提这个醒了。 孙家的七少爷,也不知从哪里接来了这个活,许诺了重赏,要好好的把这刀重新锻造,但他们这铺子,专做江湖人生意,什么好兵器没打过,便是门道里的物件,也经手了不少。 但惟独这一次,却是越做,越觉得邪门。 猴儿酒静静的听着,待他说完了,道:“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谁能听得明白,为何不说全了?” “看出来了。” 猴儿酒也想了一下,道:“无论是谁,既答应了你,我都会尽全力应付,应付不来,便合理避险,问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二是,我已见过了老君眉。” …… “提前开始了?” “这刀于福泽最厚之时出炉,便会沾染了慈悲,这刀……这刀怕是于我们初时想锻造的不同了啊……” “……” 胡麻倒没有那么高尚,在去做危险的事情之前,把重要的信息留下来,只是为了能在这几个家伙过来的第一时间,让他们明白自己手上信息的重要性,做事更配合一些。 “按照我的估算,伱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可需要我接应你出来?” “如今它既是提前了三天,便已完成锻造,那我们也只能顺应天时,伺候好了它!” 刀是凶物,却赶在福泽最厚时出炉,那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见得众弟子哀求,而炉中却也确实到了进退两难之际,这锻刀的师傅却是微一犹豫,旋即猛得咬牙:“不能停。” 众徒弟都察觉到了不妙,一时噤声,毛骨悚然。 “锻刀最忌停火,刀兵乃天造之物,尤其是我们打造的是门道里的凶刀,这位爷的煞气比我们的命数还重,它于何时出炉,何时锻时,都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们也只能大致估算。” “第二件事……” 于是就这么没日没夜,交替接手,困了也只眯一觉,实在顶不住了,甚至还拿出了价比黄金的血食丸来分一分吃呢,硬是把这半个月的时间,给苦熬下来了。 不及细想,他们也忙忙的跟上了手。 “猴儿酒这种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怎么想都好像是我们转生者的运气啊……” “那……” 胡麻也沉沉呼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关注一下这边镇子上的动静,如果等到了我的暗号,那么,我希望你可以拼尽全力,来帮我对付一个人。” 猴儿酒闻言,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淡淡道:“记下了,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走了,小红棠!” “三是,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轻了。” 待到孙家七少爷说明了锻打的要求,又将一块封在了黑色坛子里面的骨头拿了出来时,大师傅直接就就一下子跪下来了。 “昨天夜里,我也帮你问过一次,另外两位联系不上,那位代号地瓜烧的小姑娘倒是联系上了,她说接到了信息的第一时间,便已出发,正快马加鞭的赶来。” “一是,转生者的信息,出现了断层。” 先是自家这位师傅,孙家老七进门的时候,还坐在了太师椅上喝着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慢慢思忖着,向了猴儿酒说道:“但我有另外两件事情需要你帮我,第一,若是他们赶到了,便告诉他们三句话:” 老师傅也是一惊,猛得转头向外看了过去,仿佛看到了那弥漫的鬼雾,与阴森的气焰,心里一惊之余,却又豁地大喜了起来:“快!” “啊?” 但却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外面一阵阴风逼了进来,直吹得那炉中火苗,由白转青,内中还仿佛有什么鬼哭狼嚎之声,众徒弟尽皆毛骨悚然,心间生出了莫名的恐惧。 但那位七少爷把这红布裹着的刀亮了出来时,他便一下子跳了起来,双手捧过,仔细的看着,甚至还将这刀请到了案几上,自己站着,对这刀拜了几拜。 胡麻听着,都不由懵了一下,低低的叹了一声:“这话说的,居然很有道理啊……” 老师傅听着这话,简直比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还笑话,眼中都闪过了一抹阴森戾气,忽地看向了自己身前这些徒弟那精溜挺壮的胸膛,看到了他们身体里那旺盛的生机,又看向了炉火。 猴儿酒道:“好的。” 说着,已是忙忙的,拿起了重锤,双臂之上,肌肉蟒蛇一般的爬动,使出了豁命的气力,一下一下,砸到了这柄刀上。 不然就凭他们那小心翼翼的劲儿,怕是一听说要对付的是守岁大堂官与通阴孟家的子弟,就先悄悄溜走也说不定。 谁也不知道,这位老师傅是不是因为被这刀给迷了,又日夜锻打,已经被刀所慑,心中生出了邪气,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何等样残忍的念头。 “……” …… 吃喝拉撒皆在铺子里,并提前给徒弟们说了,这位大爷出炉之前,谁也不能告假,哪怕是死了,也得死在这铺子里,反正葬身钱孙家会给够的。 “靠谱的没有动静,地瓜烧倒是先上路了?” 滚滚阴风从铺子外卷了进来,连那炉火,都仿佛变成了鬼火,升腾着森森鬼气,病、伤、痛、哀、惊、绝、悲、苦,混在火里,贪婪的舔着被这柄刀,附着其上,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的花纹。 可结果,竟是弄巧成拙,打的太快了,刀到了出炉的时候,偏又赶上了灯火福会。 胡麻都怔了一下,道:“你都不问是什么人的吗?” 同样也是在草头八衰神拜向了镇子,滚滚阴气跟着吹了进来时,走在了熙攘人群中的胡麻,也忽地站定了脚步。 示意小红棠帮自己把风,自己凝神闭目,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待到一缕命香,与猴儿酒连接了起来,便立时问道:“他们几个,还有多久能到?” 他恭恭敬敬的将这块黑色骨头,请到了神位上供着,又让人封了四面的窗,用了好碳好铁好炉子,开始了这没日没夜的锻打刀胚。 一众徒弟,也明白师傅说的话,但瞧着那炉中通红的刀胚,却是脸色愈发的紧张,叫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眉头微微皱起,愈发觉得心里不舒服,早就知道这一晚不会太平,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人似乎都没有耐心等到时辰,口中说着规矩,表面也似乎合规矩,却总是有点给人肆无忌惮的感觉。 ……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将坐在了自己肩膀上看花灯的小红棠放了下来,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间空屋,然后从旁边街道的墙上,摘下了一个火盆,由小红棠捧着,一起进了屋子里面。 一锤一锤,一下一下。 重锤落到了刀身上,叮叮当当,这单调的敲击声,听着竟如同某种惬意的叹息一般。 “不用。”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身为锻刀之人,却是敏锐的感觉到,反而正是如今发生的事情,正适合锻刀,甚至,如有天助,成了最好的时候……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道:“怕是不好等了,这镇子上已经出了事,我需要出手帮忙,但我出了手,说不定连我也会有危险。” “……” “因为本就不是为了传递信息,只是要他们知道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信息啊……” …… 众徒弟也不知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只觉仿佛多了一些东西,幽幽森森,来到了恶鬼盘亘的阴府地狱一般,心里知道,这镇子正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连续发生着。 “无论是它早了,还是晚了,都是命里注定。” “我就说这刀冥冥之中有定数,咱们不是提前锻成了,而是恰在好时候锻成了!” “刀为凶物,如何能沾上慈悲?” 猴儿酒的回答声音响了起来:“距离我将消息给了他们,也只过去了两天一夜,算算明州到这里的距离,他们理论上便是骑了快马,日夜不休,也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到。” 猴儿酒淡淡的道:“如今,正有些古怪的东西在向了那个镇子叩拜,连我的蛊虫都下意识远离它们。” “……” “这就是最好的时候,寻都寻不着,最适合锻造这刀的时候……” “……” 与猴儿酒一一交待清楚,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之时,胡麻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便看到小红棠正趴在窗户上面,紧张的向外面看着,隔着窗户,胡麻都能感觉到那阴冷的氛围。 “不知道。” “……”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也闪过了一抹狠劲儿,道:“咱们好端端在明州呆着,人家便要巴巴的跑来造什么鬼将台,暗戳戳的对付咱,既然甩都甩不掉……” “那咱干脆也去跟他们好好打声招呼!” (本章完) 第463章 福泽败尽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也就在胡麻与猴儿酒一番交谈,做了一手布置的时候,石马镇子上,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 一阵阵阴风卷进了镇子里面,吹得这参加灯火福会的百姓通体生凉,头晕目眩,刚刚那灯火福会所带来的欢喜振奋,竟是土崩瓦解一般,快速的消融。 就连那客店之中,坐在了酒席上,一直看着街上情况的孙老爷子等人也慌了神。 他们里面,固然有人想要找着机会,便要逃走,但也有人考虑到了不食牛的关系,想着镇子上遇了难,怎么也要出手帮忙的。 自己不是不能逃,而是起码也得找人交交手,最好被人打个重伤,但又恰好不会死,事后还能养回来,这样逃走了之后,便是再被不食牛的人找上来,非但无过,反而有苦功哩! 可现在怎么帮? 可以说,他们不是没有鼓足了勇气,甚至做好了那位守岁大堂官杀进来时,与他较量上几回合的勇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先来的却是这等摸不着看不见的鬼东西。 甚至都不知道人家做了什么,便已经将让这镇子哀嚎一片,溃不成军了。 “……” “……” 铁骏大堂官眉头微动,他自是听过的,但却下意识里不想参与到这种话题中来。 甚至,里面还不时的有东西被丢了出来,上面沾着腥臭难闻的黏液,有的是一枝簪子,有的是乌黑的银块,有的是生满了铜绿的手镯等物。 “教主,怎么办?” 铁骏大堂官确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心里竟是不由得一惊,细想起了其中因果,已是一阵心间生出了森森寒意。 一钱教总坛在此,若有信众来拜,或是想要入教,便需投放一半家产入缸,借此来养福泽,如今里面的东西把这些东西开始扔了出来,便说明有了造反之心。 “但我既然来了,便是没有它,我也是要炼的,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草头八衰神,带在身上?” “正因为他们不过是些无知愚妇,哪懂什么堂上堂下?” 铁骏大堂官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他们知道了这里济粮治病,自然就赶着来了,虽然要教训一番,但又何必要让他们也填在这里?” “……怕是每一个都比我那老岳母还要凶啊!” “……” 慌乱之下,也有人冲了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喊:“对方使了这等手段,该是你擅长的吧?怎么还不快露一手,帮着驱一下邪气?” “那五煞神,原名叫作五利神。” “一切都是因为胡家人太不懂事了……” “生于此地,本就是命浅德薄之辈,便是风调雨顺,他们也会饥苦缠身,难脱灾厄,如今再被草头八衰神一拜,福泽之气,再度被削,怕是真的连条命也都保不住了……” 说到了这里,已是大手一挥,仿佛周围滚滚夜色,都浓重了几分:“这一镇子逆匪而已,是死是活又哪里值得这么样去关心?” 那乌姥姥的干女婿几乎要绝望,手里抱着一只碗,瑟瑟发抖:“我,我太了解这些东西了,今儿个,今儿个咱们谁也别想讨了好,外面那些,怕是……” “光知道问教主怎么办,教主怎么办,教主要你是干嘛来的?” “但孟公子你……”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其实倒也不是不沾因果,想来还是怕了。” “先杀役鬼,又设鬼坛,该办的不该办的事,怕是干了一个遍,难不成也是因为在阴将军的事情上,被镇子里的人惹怒了,才下这等狠手?” “……” 教主呢? 教主已经借了红灯笼给我,如今出了这么状况,怎么也要赶紧给出个主意吧? “……” “煞气在手?好威风么?需知煞气是断福泽之物,他们胡家便是因了整个镇祟府的煞气,断了福泽,竟是落得血脉枯竭,险些断了传承。” “怎么?大人心软了。” “驱个屁……” “……” 滚滚阴风呼啸旋转,四下里跪拜的百姓也一个个的脸色煞白,生气渐弱,神台上的法王等人用力的蘸着“甘露”,想要对抗这无处不在的衰气,但却发现,手上端着的碗里,竟已经空了。 “孟二公子,过了吧?” 铁骏大堂官皱了一下眉头,道:“作乱逆匪鸡犬不留,守岁门道里的妖人鸡犬不留,执意抗命者鸡犬不留,高坐坛上,装神弄鬼者鸡犬不留……” 铁骏大堂官听得这话,已是眉头一皱,面露森然不悦,照理说对方是十姓,评价自己守岁门道一句两句也无妨,但身为守岁大堂官,本也心高气傲,又哪里压得下火气? 并不驳斥,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守岁人由来如此,一身本事,本该用在战阵之上,如今流落江湖,又有谁敢放开手脚?” “你们这门道,最大的问题,便是在于杀人之时,需要自己动手,面对一个两个,那是横得厉害,但是面对的人一多,人家还没反抗,自己就先手软了。” 也有一些大缸的表面,甚至已经生出了蛛网一般的裂隙。 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他也很难想象,这镇子上的这么多人,一旦福德尽数被削空,那会怎样死? 天灾连年,病苦而死?地动山摇,受难而死?兵匪过处,尸堆山野? “但如今这镇子上,何止万人,难不成还真要仗一把刀,过去将他们全都给杀干净了?” “……” 而在如今的石马镇子东边山头上,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守着的十口大缸,同样也是不时发出一两声阴森森的怪笑,有的缸里,正不停有血红色的液体,溢了出来。 “不过,里面热闹起来了,倒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让这些愚夫蠢妇清醒清醒,认清了谁才是堂上的大人。” 这话里便已是暗戳戳的骂人了,但孟家公子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好教铁骏大堂官知晓,用那阴将军来炼鬼将台,是我见到了你手里的妖尸之后,才临时起意。” “……” 慢慢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森冷,忽地眉尖挑了一挑,笑着问道:“铁骏大人的捉刀大堂,也离衮州不远,难道没有听过五煞神?” “教主,教主你快想个办法啊,再这么下去,数年积累,就一下子没啦……” “你……”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那本是用来给胡家养福泽的,但为了更好的替镇祟府来办差,他们硬是给养成了五煞,呵呵……” 妙善仙姑恨死了白扇子这厮的贼滑,只想着当年过来经营一钱教,想要挑个副手,怎么偏挑了个把戏门的? 而同一时间,远远看着那本是灯火璀璨的石马镇子上空,阴云弥漫,八种诡异的虚影,向了石马镇子叩拜,内中也不知有多少神魂虚影,痛苦挣扎,铁骏大堂官也皱起了眉头。 白扇子更是吓得一边尽可能的远离十口大缸,一边高声提醒着:“十缸福泽很快便要被败尽,福尸也要转成煞尸啦……” “那白家奶奶,也算有些见识,提前逐走了五煞气,又自愿回归祖祠,想替她家孙儿,守着运数,只可惜,她便是有点子见识,却也有限,如今做这个,却早干什么去了?” 而孟家二公子听了他的话,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铁骏大人这话倒是奇怪,早先伱向这镇子上下的令,不也是鸡犬不留?” 尤其是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身为守岁人,连对手的面都看不见,就算想硬是表现一番,可又朝了哪里去表现? “老白脸子……” 在他身边,穿着一身青衫的孟家二公子也笑了笑,道:“这世道乱了太久了,上无皇帝圣名,下无差衙鞭笞,自然也就一个个的都忘了还有规矩这两个字。” “……” 而她盘坐在这十口大缸之间,更可以感到,正不停有诡异而汹涌的阴风,自镇子外吹了进来,给了这十口大缸别样的压力,使得缸里的东西,已幽幽有了醒转之相,凶气四溢。 “难怪都说你们守岁人不沾因果啊……” 而到了这会子,别说去救护旁边的百姓,就连他们自己,也开始一个一个的无力瘫倒,望着夜空,分明有了绝望之色。 “……” “堂堂十姓之一,落得有命而无运,身贵却无福泽……” …… “……” “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通阴孟家的公子,似不该如此缺了养气功夫才是。” 心里破口大骂着的同时,也着急的看向了镇子的方向,紧张的想着:再这么下去,一钱教多年的积累,怕是真要毁于一旦,别说灯火福会了,自己连同所有被赐福的教众都要被降灾。 孟家二公子轻轻叹了一声,道:“本是好好的守了石亭之盟定来的大事便可以,偏偏想法那么多,性子又如此的执拗,独占了镇祟府这等利器在自家手上,又偏躲了起来不理人。” …… “我来到了这里,本就只是为了造鬼将台。” “你嫌这镇子里的人多了,呵呵,我倒还觉得,这里的人再多上一些,才叫好呢……” (本章完) 第464章 骑马仗刀 “当初只觉胡家镇岁法霸道,如今瞧来,孟家的通阴术也不差……”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领着小红棠,小红棠怀里抱了一个火盆,已经走到了街上,也看到了这个石马镇子,已经被迷雾诡异的雾气所笼罩,四下里一片哀声。 一钱教的账簿,一笔一笔做的清楚,这灯火福会,也是经过了好生设计的,怎么如今瞧着,居然一触即溃? 那用邪物养出来的十缸福泽,便是赐福给一府之人,便也够了,但是面对着孟家人的手段,居然才只撑了这么片刻功夫…… 只能说,一钱教与对方相比,差得实在太远,积累多年的福泽,被人家轻易拜掉…… “小红棠,将火盆点起来吧!” 胡麻走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口气,道:“点了火盆之后,你就在火盆旁边一直守着,一旦火盆熄了,那就跑,跑快一点,如果遇到了危险,篮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用。” 小红棠听着,眼睛都亮了几分:“所有吗?” 好一柄凶刀,虽是以腰刀为刀胚,如今却打造成了煞气最重的鬼头大刀形状,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听着这话,快要落在老师傅胸膛之上的这柄刀,竟忽地颤了一颤,老师傅身不由己,胳膊挥刀,将这刀扔出了窗子去。 甚至有人看到了人影出来,下意识的便想伸手求救,但胡麻却是直接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同时抬头看向了镇子的上空。 “嗯?” “……” 老师傅举起了这柄刀,死死盯着,竟仿佛也着了煞一般,竟是厉声大笑了起来:“我老头子入了门道多年,也不知打造了多少好玩意儿。” “多谢!” 自从修炼成了法相,便没有痛快的施展过一次,如今倒是被撩了起来,更甚至,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里自带的狂妄,也让他渐渐的生出了几分豪迈。 隐约间,耳中仿佛还听得一声讪讪的干笑,鬼灵精的。 但如今看去,却能在这夜空与弥漫的黑雾之中,隐约看到高大的身影,一身颓败坏气,迷迷蒙蒙,向了这个镇子的方向,手里举着四柱香,缓缓的,向了镇子叩拜。 它忽地兴奋起来,鼓起了全身的力气,猛得马首一昂,连带着拴了它嘴上缰绳的马厩柱子,都一下子被它挣断,马厩翻了半边,将那头无辜的驴与其他人的牲口都砸在了下面。 话一出口,客店里马厩里,那匹在灯火福会开始时便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阴风刮起来时,却站了起来,焦躁不安,甩头摆尾的马爷,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这等好凶兵,怎么可以没有东西祭刀,祭刀……” 但也就在这时,却忽听得铺子外面,有急烈的马蹄声快速靠近,奔雷般的蹄声里,有一个声音沉喝:“偷奸耍猾的东西,既已出炉,还不快来?” 心里觉得好笑,却也大步的走出了屋子,站在了街道上,刚刚自己身边,还是人群熙攘,如今却是一片衰声,耳间听得无数哭喊呻吟,眼中看到的一个也是一个个脸色灰败的百姓。 “啪!” 这正是他入府之后,七窍层面的三个小绝活之一,鬼低语。 “跑到人家面前来做对付人家布置?” 铁匠铺子里,锻刀的老师傅,也正趁着这镇子之上,邪气阴森,福泽败坏,拼上了一条老命,将这刀锻至了火候。 “但我也不知为什么,锻造这刀,却像是着了魔,入了迷,这身本事,倒不像是我的,而像是有人借了我这身子骨锻刀。” 胡麻都怔了一下,心想以后孩子教育这块得抓一抓,不然小红棠就要学的跟红灯娘娘和妙善仙姑似的了…… 小红棠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好的好的,你快点让火盆熄了啊……” 但这老师傅却没有冲过去,只是阴森的目光一个个的扫过了他们的脸,总觉得不满意似的。 “唏律律……” “马爷,要不要出去逛逛?” “唰!” 然后用大钳子将这刀挟起,猛得伸进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太岁血里,青烟忽地升腾了起来,隐约间,众弟子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凶戾森然的怪笑。 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大小伙子,身强力壮,每日锤打锻铁,养得一身好体魄,也有一身好胆气。 “唰!” 尤其是这刀与那黑色骨头融为一体,刀身上又有着层层叠叠,诡异的花纹,使得这把刀,仿佛除了凶煞,更多了许多邪气,森然可怖。 深呼了一口气,他忽然低声说道,这声音自他口中说出,但站在他旁边的人倒有可能听不到。 他如今神魂凝炼,修成了法相,感应也自灵敏,在此之前,也只能感觉到滚滚阴风盘旋汇聚,心里毛躁,惊恐,但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 老算盘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怀里抱着一杆皱巴巴的小旗子,缩着脑袋,看向了马爷兴奋奔了出去,似乎知道它想做什么,也不拦着。 “?” 胡麻点头:“所有。” 这般看着他,胡麻甚至都能感觉自己在面对着一只凶残恶鬼,滚滚煞气,扑面而来,隐约间竟仿佛化作了一只凶恶厉鬼,堪堪要直接冲到了自己的脸上。 那刀锋,竟是不自由主,在缓缓的,向了自己的胸膛,一点点落下。 恰是这种凶性,最让胡麻喜欢,大笑一声,提起马缰,马爷顿时放开了四蹄,骤然向了镇子外面冲去。 “好刀,好刀……” “恢复一下,如今恰是要用这一身的凶性!” 另外两个是白芒针,恶魂息,分别是借由双眼与鼻窍施展出来的本事。 也是直到这刀出了窗子,他才一口气喘了回来,钳子当啷一声落地,迎着铺子里这么多伙计惊恐的眼神,仿佛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每向了镇子拜上一下,镇子里面,那种让人不安与不舒服的气氛便多了一层,穿街过巷的阴风,也仿佛更猛烈了一层。 “这,这不是我能锻出来的刀,但是……但又确实是借了我的双手锻出来的啊……” 身形转上一圈,足有八个。 身骑快马,从铺子外面掠过的胡麻,恰好一伸手,便抓住了这把破窗而出的刀。 他微生不满,定定的瞪了这刀一眼。 他口中呢喃着,眼神居然也冷厉起来,看向了周围的徒弟们,顿时吓得徒弟们脸色惨白,纷纷的向了屋子边缘退去,似乎生恐师傅会挥刀杀过来。 “……” 隐约间可见其身穿长袍,头戴草冠,将镇子团团围住。 而在这压力下,胡麻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兴奋。 “你小子也是,人家打伱一巴掌,你忍着不就完了,你不忍,那这世道可是要直接乱起来喽……” 刀身炙烈,犹如火碳,瞬间便已烫得他手掌皮肉焦糊,但他手掌化死,便死死的攥在了手里,横过了刀身来,迎着滚滚阴风,定睛看了过去。 刀长三尺七寸,专斩三魂七魄,刃宽六寸七分,可断七情六欲,尚未镶嵌刀柄,但握手处却有精铁延伸了出来,锻作一颗鬼头状,鬼口森然大张,却是叼着一块黑色骨头。 胡麻瞧着,却又皱了一下眉头,低声叮嘱,这刀顿时大喜,身上诡异的纹络活了过来一般蔓延,腾腾邪气缠绕在了刀上,有种饥渴难耐一般的阴森贪婪。 只是无奈的叹:“这都叫什么破事呢?” 但是被这凶刀一逼,竟是同时吓得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胡麻看见马爷兴奋的自街道一端冲了过来,便抬步跳起,跨坐在了它的背上,一口恶气吞吐,便要冲出镇子,却又忽地感觉,手里仿佛还缺了点什么。 镇子外面,一只只高大的,与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的草头八衰神齐齐拜向了镇子,滚滚阴风刮了进来,愈是往镇子外去,愈是强烈,内中也不知掺杂着多少的鬼哭神嚎。 他满口迷茫混乱,大声夸赞着,表情忽喜忽怒,如同癫狂,叫声里,竟是又忽地声音一沉:“不对,不对,还差了一点东西的……” 但无意中一低头,却是在旁边装了太岁血的桶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时之间,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眼底逐渐出现了一丝丝的狠辣,以及被附身了一般的痴迷。 神魂出窍,感知灵敏,也仿佛听到了这镇子的某处,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然后马爷双蹄飞扬,直冲出了客店,也不管身边的一片哀声,径直向前冲去。 这柄刀仿佛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鬼影忽地顿消,便连这刀上的煞气也瞬间消散,滚烫的刀身,都变得有些温凉起来。 心里忽地一喜,便也立时纵马向那个方向冲去。 但一人,一刀,一马,迎着这滚滚阴风,竟是愈发的兴奋了起来。 马蹄奔腾如雷,刀上煞气滚滚,胡麻也已在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之后头一次,生出了这种强烈而霸道的渴望,神魂涌动,厉声狂啸。 (本章完) 第465章 神将斩瘟鬼(三更) “呼喇……” 在冲出了镇子的一刻,便能感觉到前身似乎有着无法形容的气势与压迫感,阴风几乎形成了实质,滚滚向前卷了过来。 就连那镇子外面的山林,都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纷纷向了身前扑落。 遥遥看去,已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了那正面着胡麻冲去方向的草头八衰神里的其中一个,它身形高大,如同高过了镇子外面那一丛阴森的树冠。 身上穿着夜色一般的黑色长袍,头上则是稻草结成的冠帽,周身垂落的丝绦,赫然便是一缕一缕黑色的头发编织而成,而在这头发尽头,则是一颗又一颗头发被系在了一起的脑袋。 有的脸乌黑,有的惨白,只剩一颗脑袋,饰品般挂着,但却活着,不停的张着嘴巴,它们无法发出声音,但却又像是确实有些东西,从它们嘴里说了出来。 甚至还有一只手,从缸里面伸了出来,悄悄捡起了一枝刚刚丢出来的簪子,又快速的收回了缸里面去。 又或者是总坛老宅之中,正守了十口大缸,却已被外面的压力压得心生绝望,面面相觑的妙善仙姑。 迎着这堂上神明,凡人见了只能磕头。 “但是,但是谁能想到,一钱教,一钱教居然还真的有这等大气运,就连这镇子上的石马,都会活了过来,驼着神灵,为灯火福会护法?” “呵呵……” 但胡麻却根本没有看她做什么动作,只是纵马而来,一刀向前劈出,便只听“嗤”得一声,那丫鬟嘴巴还在动着,便已经连身体,带牌位,同时被这一刀削成了两断。 但是听着这丫鬟的厉叱,胡麻竟是连理都不理她一下,脸上只是略略闪过了一抹冷笑,马爷根本就没试图收住蹄子,借着马势,挥出了手里的刀来。 直冲这等神位,便等于身染八衰,平时愈是惧怕病痛,便愈是会对这神位上的影子感觉恐惧,这是任何生灵都无法排除的生灵本能,但是偏偏,普通人越怕,这位马爷越喜欢。 嘴里叼着的烟袋杆,都悄无声息的滑落:“倾刻斩杀草头八衰神,你这……你这……” 但冲出了镇子的胡麻,迎着那高高在上的黑影,却只是眼睛眯起,一声暴怒,魂气从七窍之中涌了出来,隐约间,已在头顶之上,形成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她身穿翠衣,手里捧着一个牌位,身边则燃烧着四柱粗香。 他已目不能视物,身也不知在何处,只觉天旋地转,魂飞魄散一般,但同样也在这一刻,他骤然一声厉啸,咬破舌头,一口血阳箭喷了出去,霎那之间,顿时阴气消融,滚滚雾气破碎。 是真,是幻,难以说得清楚。 “……” 而不是一钱教供奉的这等野路子,而是真真正正,曾受夷朝册封,不知享受了多少香火与供奉的堂上神明。 看不清脸,也看不清那刀的影子,甚至连众人看见的影子,都是神魂投映出来的倒影。 奔腾如电,气势滔天,几乎是冲出了镇子的一瞬,胡麻便觉眼前迷蒙,仿佛进入了浓浓的雾气之中。 虽然她看着年龄不大,穿着打扮,也是下人身份,但在这一刻,厉声喝叱,竟仿佛有了几位上位者的威严,厉喝声中,手里甚至还拿出了一块木板,作势向着胡麻头上拍落。 身边的四柱香也生出了反应,柱上烟雾,顿时涌动,游蛇一般缠绕了过来,似乎化出了一只模糊的鬼影,想要将胡麻从马上推落下来,但也无用,反而被胡麻法相,一把抓住,扯了过来。 “噗……” 堂上客。 愈是向了这影子所在的方向冲去,便愈是感觉到了身前吹过来的阴风猛烈,似乎直接灌入了自己的七窍五脏,要将自己的神魂都扯了出来,让这身体变成空洞一般。 整个镇子里面,仿佛沉寂了片刻,惊恐暗绝的百姓们,望着那马,望着那马上的身影,望着那被斩落在马上的鬼影,忽地心神微颤,隐约想起了什么。 定睛再向前看去,便看到之前那身高百丈也似,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草冠神明影子,已经消失不见,鬼雾荡荡,马头之前,只有一个跪着的丫鬟。 感觉到了前方那诡异的凶险与滔天一般的威势,它反而四个蹄子都要刨飞起来。 这一声喊,惊动了整个镇子,无论是那正在客店里面,等着强敌袭来的孙老爷子等人,还是神台之上,看到这镇子被瘟气浸染,想要赐福驱邪,却也已经撑不住的法王。 “喀嚓……” 法相本是虚无之物,只是一种神魂震荡生出来的幻象,但在这一刻,却是凶相毕露,直接扯过了这鬼影,塞进嘴里大嚼。 一时之间,由那神台之上的法王带头,心惊神战,满心激动,向了那影子遥遥叩拜。 “啊这……” “呼……” 否则,一旦直视了这等存在,自己的神魂便有了重量,会如同漩涡一般被对方吸了过去,从此成为依附在对方身边的小鬼。 普通人没有直接看见鬼神的能力,却可以在特定的情况下感应到它们,然后自己的眼中,编织出相应的模样来,而在胡麻一刀斩杀了这病字衰神的一刻,也立时被他们感应到了。 见得胡麻出现,这丫鬟也分明怔了一下,似乎万没想到,会有人来到这里。 常人迎着这神位上吹过来的阴风,便是守岁人,也会引发病痛,神昏魂迷,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难以支撑,而在巨大的影子,高高在上,又似有无尽威压,要将人压得跪在地上。 无穷无尽的阴风,伴随着它们口中的话语,纷纷向了镇子刮来。 另外一边的白扇子,眼见不妙,包袱都打包好了,如今却也被那头顶上的异象触动,呆立在原地,只是喃喃自语:“再晚一点,再晚一点,我都要带头把她绑了出去了……” “是斩杀瘟鬼的神将……骑着石马回来了……” “……” 那丫鬟终于被这凶相吓到,嘶声大叫,迎着那锋利刀锋,脸色骤变,连连跺脚,她是入府负灵,可以借草头神的本事,替自己接下这一刀来。 “……你这煞气,怎么比我想的还重?” 这一瞬间,便感觉自己像是忽然被无尽的恶鬼淹没,身体周围,到处都是胡乱抓扯着自己的手臂,连撕带咬,似乎要将自己从马上扯落下来。 所有人在这时都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高高的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石马,看到了那匹马仿佛是纵跃在空中,马上是一位身材高大,身穿盔甲,手里擒着凶恶大刀的霸道身影。 大威天公将军印,呼神叱鬼,不敬神位,根本不受这位格的压迫。 人如破布袋一般倒地,热血溅出去了三四丈,泼洒在了断裂的牌位上。 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狂妄之色溢于言表,凶神恶煞呼神叱神。 但是他们感受到了这影子蕴含的威风霸道,却一时心神为之所慑。 “……” 于是,他们也看到了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挥刀斩杀瘟鬼的一刻。 那吹向了石马镇子上的八股子衰气,立时便少了一股,这镇子上的百姓,本来就被草头八衰神影响,如同陷入了绝望痛苦的噩梦之中。 堂上客又怎么地? 爷在高台上,鬼神须敬我! 那吹过来的阴风吹到了他的身上,竟仿佛直接被他的法相吸收了一般,非但没有被吹得萎靡,反而腾腾魂气,愈发的凝神了起来。 而跨下的马,更是直接兴奋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怕,只有一种被胡麻冲撞了神位,满脸的不高兴,手里抓着的木板迎了马头拍落,便似要连人带马都给打倒。 如今是在石马镇子,又是瘟鬼作祟,绝望悲苦之际,那么,忽然出现,帮助百姓们斩了瘟鬼的,不是那传说中的神将又是什么? 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自不信那石马能活过来。 她本就惊于外面的恶息之重,眼看着这十口大缸里面的福泽都要耗尽,里面的东西会活了过来,竟是随着那影子出现,直惊得缸内事物,瞬间缩回了头,便是溢了出来的血液,都缩了回去。 “……” 但也只是略略一缓,便已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抱着牌位,却已经向了胡麻厉声叱道:“何方逆匪,胆大包天,居然也敢冲撞草头神位?” “草头神护我……” “唰啦!” 而在这声声惊喜欢呼声中,这总坛大宅里面,就连那株遮住了整个院子的大树,也在簌簌发抖,枝条颤颤,四下里的风都被这枝条震得散落,仿佛有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欢愉: “石马活过来了……” 神魂迷糊之间,便像是看到了这镇子上面,有瘟鬼恶神,狰狞狂笑,蹦跳着将灾痛洒向了人间。 有人使着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失声叫喊了出来:“是……是那匹石马啊……” 刚刚出炉的鬼头大刀,正自渴望着什么,被胡麻随手挥出,便已煞气滚滚。 “大胆!” 就连蹲在了客店台阶上的老算盘,都忽地被这威风,骇得差点跌倒在地。 丫鬟身边,也似有符光亮起,但是,无用。 “小少爷他,他真的回来了……” 断在上一章确实不好,所以加一更吧! (本章完) 第466章 煞气四溢斩衰神 此一刻,镇子里面袭卷而来的阴风,已是忽地消散,鼎沸的人气瞬间直冲了起来,仿佛刚刚由草头八衰神持续拜来的妖异氛围,都被这镇子里百姓瞬间的喜悦给冲得干干净净。 在这镇子里面,石马的传说,流传已久,日日夜夜,也一直有人烧香祭拜,可这几十年来,祭拜的人虽多,却从未有人见石马活过来。 便如胡麻的前世,也曾经有人说过,只要将几块石头摞在一起,旁边放了香烛,供品,再等上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来拜,甚至跟着烧香,上供,祈祷…… 他们也不知这是什么,拜了有什么用,但会跟着拜。 造神就是如此容易。 可这样的事情听着确实滑稽,但反过来想,除了拜这虚无缥缈的神像,他们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而如今,他们听了几十年的传说,一下子变成了真的,便也好像,这天地之间,生回了回响,这多年的祭拜有了一个结果。 阴冷喝声之中,手里的刀也忽然举了起来。 他在斩杀了这一只瘟鬼,感应到了镇子里面的“回响”之时,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所修炼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所生出来的变化。 但守岁人近身,手持凶刀,又哪里管他们身上有什么本事,尽皆都是一刀挥落,便已经丢了这条小命。 身边滚滚煞气,愈攒愈多,犹如身边卷起了黑色的狂风,就连马爷的速度,都仿佛已经超出了常理,眨眼之间,已是连冲了四五处鬼坛。 也难怪五煞神当初这么嚣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活命。 “是啊,原来这就是让石马活过来的方法……” 霎那间,滚滚阴云汇聚,比起刚刚拜了许久的石马镇子更凶,遥遥可见得,七只高大无匹的身影,遥遥向了胡麻的方向看来,巨大的手臂举到了半空之中,分别拿着他们各自手里的法器。 只可惜,火盆始终将熄未熄,却也没有真的灭掉。 那七只高大无匹,真个如同神明一样俯视着这小小的石马镇子的草头七衰神,巨大的身影,都像是被这煞气冲得颤了一颤,尤如立足不稳,高大的身影,都仿佛要摔倒似的。 不存在于现实之中,也就不可能被人为的找到,不可能直接用手拿到。 “你是通阴孟家的草头八衰神,这里也有镇祟胡家的五煞神,真要较量起来,难道谁又比谁差了?” 而他跨下的马爷,也似乎感觉到了,更加振奋,立时便向了第二个神位冲去。 但胡麻却是凝炼出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于这狂乱的阴风之中,不动不摇,他远远看着那七道身影向了自己施法,脸上也是罕见的,忽然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狂妄与阴冷之色: “削我的福,败我的命?” “就凭……你们这样的区区案神?” 一股子鲜血,骤地喷在了手里的牌位之上。 感受到了镇子里面的变化,就连胡麻也深深呼了口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有黑色的葫芦,有白色的布幡,有生了锈一般的铁钩子,也有破烂的渔网,或是某些弯曲的蛇牙等物,林林总总,不尽怪诞…… “只有唤醒了石马,才可以拿到,因为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存于现实中的。” 斩了一位神位之后,他只觉心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撩了起来,竟是愈发觉得神魂壮大,兴奋至极,血都烧了起来。 “有人胆敢冒犯神明?” 只是,暂时还来不及细看。 同时吹这一口气,也有不同,平时吹一口,是活人气,行功运劲,是吹一口命运,而这一次的胡麻,凝炼法相,口吐狂风,却等于是一口魂气,吹在了这黑色骨头上。 胡麻纵横于镇子之外,手里的大刀挥舞,神魂充足,威风凛凛。 但是胡麻一声沉喝,将凶刀举起,三柱道行,周身神魂,毫无保留的鼓荡了起来,然后憋足了一口气,忽地用力向了刀柄上的黑色骨头吹了过去。 非但没有留在这里,任由那七位草头衰神的法力压制,反而是滚滚煞气激荡了起来,直将这七位草头衰神的法力冲散,张牙舞爪般的煞气,在自身神魂的吹拂下,倒卷了回去。 胡麻跨下烈马,愈冲越快,每冲向一道影子,便有一道衰气落在身上。 这些东西似真如幻,在夜空里摇摆,便顿时有腾腾黑气,向了胡麻身上压了过来。 他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动:“这才是真正留在了镇子里面的东西,大红袍让我要一定要拿到的,就是这個?” 一切都如同一个圆,一个由那位“小少爷”,画了超过六十年的圆。 霎那间,黑色骨头里面骤然爆发出了滚滚荡荡让人心生恐的煞气,隐约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邪性而阴冷的狂笑之声。 一刀之下,又是连人带牌位,直接被斩成了两截。 怎么可能会有自己中的一员,在倾刻之间便已被人杀死,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对抗? 但事实在此,他们也顾不上,一下子将注意力都强行转了回来,不再向了石马镇子拜去,而是同时的身体转了一定角度,看向了神位缺失处。 那高大无匹,几乎与夜空融合作了一处,仿佛巨人一般将石马镇子围在中间,踩在脚下的七只草头神,已是缓缓抬头,向他看来。 “……” “不敬神者,毁福败命!” 彼此冲击之下,空中的风都像是破碎了,混乱了,胡乱的向了四面八方刮着,如同挤压在了一起的乌云。 “……” 心里闪过了一些荒唐古怪的念头,胡麻却也只是冷笑一声,便即提缰冲上前去,眼神已是显出了阴森的凶戾。 仅仅是这些东西,或是案上神的重量,便已经可以让人魂飞魄散,哪怕是守岁人,面对着这等威压,也会被压得神魂无光,身体怕是瞬间就枯萎败落了下来。 似乎是那些百姓,无数年来对石马的祭拜,于此一刻,那些落空的祈盼与香火,隐隐然这时找到了落点,在一种神秘的层面,加持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 其实它大概也不知道,当初的胡麻一心要杀它,确实是不太明白它的重要性…… 无穷痛苦,随着它靠近那神位,在它身上翻来覆去的折磨,可以说,胡麻每斩杀一道衰神的过程,都是负着胡麻的它经受一次折磨的过程,但它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好大胆……” “嗤”“嗤”“嗤”“嗤” 胡麻是镇祟胡家的后人,但他没有人教,之前对这什么护法神,什么福泽命数之类的事情了解其实不深,就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是借了一钱教这样一心造反的教派才有了机会了解到。 如今的自己,便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拿到了它,也可以感觉到这是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五煞恶鬼已经死了,若是活着,这草头八衰神,又岂只是打个踉跄而已?” 喀喇喀喇…… 百姓们相信有那么一个骑着石马,替他们斩杀瘟鬼的将军,相信了这么多年,于是在这一刻,就真的有这么一位将军出现,斩杀瘟鬼。 更加的期待,已几乎不像是跑在了大地上,而如同四蹄离地,直接飞了起来,迷迷荡荡里,竟是真的有了几分神秘的意味。 那一处也有人看守,甚至感觉到了异常,可还来不及喝斥,便已看到黑影凶狂冲来。 那七尊案神距离太远,守岁人的手短,看起来只能被他们镇压在了这里。 在斩杀了这一只草头神后,还无暇去想太多其他的事情,胡麻便已经隐约看到,在石马镇子上空,另外的七只草头衰神,也皆已被震动,分明感应到了这里的变化。 神魂自七窍而出,自头顶之上凝聚,挟着这镇子上百姓们无数年来的祭拜,以及天公大威将军的狂妄霸道,遥遥的向了那草头七衰神所在的方向挥起了刀来。 尤其是,七只草头神,都挟着惊愕疑惑,乃至敌意,齐齐将目光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守着牌位之人,或是丫鬟,或是奴仆,但也都是身怀绝技,更何况他们身负神明,更是厉害,哪怕是与镇子上那些有本事的人斗法,都要斗个半天,还有可能稳操胜算。 “……” 而同样也在这时,另外七个方位的草头衰神负灵,感觉到了一个方向的变化,他们不亲自看到,也几乎难以相信: “杀杀杀杀杀……” 阴沉沉的声音响起,这七位捧了牌位的奴仆,或是丫鬟,同时低声大喝,咬破了舌尖。 有几人可以直接承受案上神明的注视? 在这一刻,就连小红棠都吃了一惊,看着身前的火盆里面,火苗仿佛被七股来自不同方向的风胡乱的吹拂,火苗瞬间颤颤闪烁,眼见得快要熄灭,她甚至都高兴的举起了篮子。 “但没关系,我自己来……” 守岁人手短,但是咱的马快啊,那些抱着牌位的孟家奴仆,都一时只觉天昏地暗,甚至还没有办法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已看见阴森恐怖的刀锋,到了眼前来。 再下一刻,人头落地,牌位破碎,受了多少年香火的案上神,于此一刻,竟死的如同游秽怨鬼一般简单。 (本章完) 第467章 孟家人的命数 石马镇子里面,那些百姓,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被草头八衰神影响之时,也确实会心生感应。 但他们并没有看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能力,只能冥冥之中感应到,那位骑着石马的神将,如同真正的神明,游走在石马镇子里面,挥舞着手里的神兵。 一只一只作祟的瘟鬼,在刀下呜呼哀鸣,却无力反抗,被砍下了脑袋来。 每一只被杀死,他们头顶之上的压力,便轻了一分,待到八鬼皆死,已是神清气爽。 声声欢呼,几乎要从镇子里面溢了出来。 而在镇子上的客店里,怀里抱了一杆小旗子,缩在台阶上的老算盘,看着外面的变化,都脸色大变,嘴唇哆哆嗦嗦的,终于忍不住,忽地高高的跳了起来,手里旗子往地上一摔。 “他妈的,算错了!” 孟家二公子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守岁人给轻视了,但周围人见自己发火,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开口劝他,反而使得他心里更加的难熬,一张脸阴瘆瘆的,怒火几要从胸膛里挤压了出来: “取幡来!” “……” 狗都看不上! 咱直接是拿案上客来祭刀啊,而且是八个! 在这微妙的变化之中,这柄刀也在无形之中,生出了无形的变化,杀第一个人时,还鲜血洒了一地,第二个时,鲜血洒出了好看的形状,第三个时,鲜血喷涌出了几丈之高。 自那之后,养命周家,也无人敢再提这一茬,孟家丢尽了脸面,也不敢登门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没有任何一家,会说自己不尊重孟家。 磕了几个头之后,这孟家二公子已经满脸阴森,死死的盯着石马镇子的方向:“藏头露尾的东西,如此欺我,今天便要你见识一下孟家人真正的手段!” “动真格的了?” 但等他终于看了过去时,便见到了那边石马镇子上,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草头八衰神,竟是已经一个都不剩。 “呵……” “小泥坑里陷大马,看门小鬼戏府神……” 每一位负灵人,都是入府的级别,与做人烛的时候不一样,身上已经是有了道行的,最关键的是,他们正抱着那一个个的牌位,而每一个牌位里面,还寄存着一位草头八衰神。 但杀到了第八个时,明显看到血花炸裂,但胡麻抬刀来看,却见刀上无半点血迹。 吃惊到的不仅是老算盘,还有着这镇子里面无数的人。 就连他的目光,都忽然被那煞气冲击,只觉双眼发酸,如同阵阵阴风,不停的自镇子方向追了过来,想要看清楚,便要承受这股子阴风才行。 最为兴奋的,倒是胡麻手里的刀了,这刀凶性十足,出炉即杀人,只是被胡麻喝止,但却没想到,跟了他出来之后,竟是立时便得了血祭。 “……” “……” 孟家人以负灵立业,崛起于卑贱烧香之身,倒是意外占了大气运,成就了尊贵的十姓地位,但通阴孟家这个十姓,在其他十姓眼里又算什么?另外九家,尊重孟家吗? ……也不是真的受下,只是后患埋下,需要时间,才会反噬而已。 但这话是认真说的? 但人人都尊重孟家,却也不会与孟家通婚,早先前,孟家也曾经有出色子弟,想要求娶养命周家三房的四小姐。 ……刀都懵了,日子已经这么好过了吗? 可对于此时的孟家二公子而言,这个结果甚至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结果出现在了面前,但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又怎么可能会发生? 这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本身就已经有了太多意外的事情,让人琢磨不明白,心里有着深深不安。 旁边的铁骏大堂官,心里都不由得一惊:“孟家人开始磕头了,事情便严重了……” “八个……八个全给杀了?” 那杀人砍出来的鲜血,直接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偷偷的吸去了…… 早先那镇子里面,便有人受了自己一拜,于他而言,便是不可能接受之事,但那件事,还可以解释于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无反无天,忤逆叛乱,所以才敢受这一拜。 但如今可不一样,那镇子里面,居然真有这么厉害的存在,引来了那滔天的煞气,甚至在顷刻之间,便已出手,斩了草头八衰神? “这是什么情况?” “老话都一直说老将军有灵的,如今镇子上有瘟鬼作祟,他老人家又怎么会不出来庇佑百姓?” “该死的祖师爷居然也不提醒一声,我本该多算他十倍利息才对的啊……” “……” 他心头抱以了冷笑,略一睁眼,便又闭上,懒得再看了。 活人? 啥叫祭刀啊? 传说中最妖邪的祭刀方法,便是以活人祭刀,人命数越高,刀便越凶。 那滚烫鲜血泼洒在了刀上,再连同着斩碎了牌位之后,汹涌散溢的滚滚阴气,尽皆加身。 “……” “……” 结果那位性情刚烈的四小姐,直接放火烧屋,还想一把火将祖祠点了,周家族人也都纷纷来拦,大惊失色,那位四小姐也只是瞪起了眼睛,质问自己的爹娘: “你们活着享福,倒要将我送进阴府受罪?” 在连杀八人之后,胡麻渐渐放缓了马缰,深呼一口气,也已豪气骤生,神魂都仿佛在鼓鼓荡荡,有种根本不曾尽兴的感觉。 又因为胡麻一开始就点上了火盆,遮着自己,所以,他们连出手对付了草头八衰神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难道真是传说里的老将军? 如今心里最不糊涂的,反而是石马镇子里面的百姓,他们反而不想这么多:“就是传说里的老将军嘛……” 就属于那种,听到了有人打斗,也知道某些关乎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但硬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关注到细节,输的怎么输,赢的怎么赢。 自己是守岁门道大堂官,对孟家也只有敬着,就在刚刚,听说了孟家准备的对付胡家的那些手段,对他们的本事,也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忌惮,只是,这身本事,自是不小了。 “……” 孟家二公子,一把抓过了香来,跪倒在地,向着那枝旗子,缓缓的拜了几拜,引得滚滚阴风骤起。 …… “怎么可能?” 香火还剩了一点,距离子时,还有一点点的时间。 镇子里面,也有戏班的班主,有被爷爷背着看花灯的女娃,有顶大缸的把戏人,有骡马贩子,有赤精着上身背老爷上山的轿夫,有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表情都不知多古怪。 不是…… 同样也见得那镇子之上,一片杀气纵横,孟家二公子整个表情都有些扭曲,厉声喝叱,如今已分明可见他整个人都在发毛,手掌都颤抖了起来,满眼血丝。 杀了第一个孟家负灵人时,还只是邪气十足,异常的兴奋,渴望着更多,然后便跟着胡麻,杀了第二个负灵人,更加的兴奋了。 自己还需要守着,继续等着。 旁边的贴身侍女,哪里敢怠慢,却是慌忙的将一枝黑色的旗子,捧了出来,插在他身边,又忙忙的将一个托盘捧了过来,上面放着一柱香。 不可能,这些妖人,哪里来的这么重的煞气? 这等煞气,怕是已经达到了镇祟胡家那五煞神的程度,但就连五煞神,都在之前的明州,被胡家人自己杀掉了啊…… 就连孙老爷子引以为傲的“地听”本领,都根本听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 而门道里的人,或是被这动静吓到,或是觉得事态之恐怖,远超了自己想象。 “……通阴孟家,出身负灵,便是靠了下跪磕头才起家的啊!” 毕竟,若真是那等试图造反,不尊皇权的逆匪,反而有可能受了这一拜…… 可就这份养气功夫…… 但紧接着,便是第三個,第四个,第五个…… “这样倒不错,以后省了杀人之后洗刀了……” “那……那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 …… “怎么可能?” 变化太快,而他身在二十里外,甚至都没有看得太清楚,他只是从第一只案上客被斩开始,便已心慌,忙忙的便要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冷不丁,忽然滚滚煞气溢起,卷了半边天空。 客店里面的孙老爷子等人,能够感觉到这镇子上面惊人的变化,知道何时危险,何时又轻快了,却根本看不明白镇子外面发生的事情。 而听着身边的孟家二公子怒喝,脾气大到旁边的人都瑟瑟发抖,反而旁边盘坐在了地上的守岁大堂官铁骏却只是冷笑,睁开一线眼睛,看了眼身前插在地上的计时香,便又闭上了。 已是挟了泄愤之意的吼声之中,他抽出了一柄银色的短刀,骤然用力挥落,左掌被划出了一道鲜艳的口子,鲜血迸溅了出来,喷洒到了身边一枝旗面垂落的旗子之上。 下一刻,这枝看起来非常沉重,似乎不可能被风吹起来的旗子,竟是一下子张了起来,荡起了滚滚阴风。 (本章完) 第468章 生人伺鬼 “……你当这是什么?” “这不是大白菜,是堂上客,虽然只是案神,但也是拜在孟家门下,受了香火的啊!” 旁人很难理解这一刻,孟家二公子心里的愤怒,就连他身边的铁骏大堂官,都暗暗的吐槽这位孟家二公子的养气功夫不到家,还不如自己这位守岁人呢! 但对于孟家二公子来说,事情却又不同,孟家人可以接受某位子弟,偶尔吃一点亏,却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草头八衰神只是案神,不能算是伤筋动骨的关系,可关键是,这八衰神是孟家亲手养出来的,是自家调教出来的,如今却被人用那诡邪手段,斩杀在了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孟家的根基,已经被人冒犯了…… 于是,这位孟家二公子,也明显的露出了满脸的疾愤凶戾之色。 随着他的鲜血溅在了旗面垂落的黑色旗子上,周围便忽然刮起了滚滚狂风,连带着气温都一下子降了不少,仿佛变成了寒霜时节的天气。 嘻嘻,哈哈…… “呼……” 那么,这些人的死,便都要记到胡麻的头上,记得孽债越多,因果魂便愈重,到了一定程度,甚至直接暴毙。 但也就在他尚自怔怔,却忽然感觉到左臂之上,一阵剧痛,隐约间,竟是之前藏在了自己胳膊里的东西,仿佛在拼了命的,想要撑破自己的皮肉逃出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却有着分明的不安,毛毛躁躁的感觉,让人满心难受。 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瞪起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如今他们所在,距离石马镇子,起码也有二三十里,中间又有密麻间隔,自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口气,伴着那黑色旗幡身上的风,瞬间便刮到了镇子上。 “呼……” 它们只是逃了出来,便立刻向了石马镇子涌去,面对那密密麻麻的数量,竟是自己想要阻止,都不知该如何做了。 身边的人,心里都骤然闪过了什么,这似乎不是孟家公子在看,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借了他的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 “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哪怕你以草头八衰神将这镇子上的人拜死,出去了也可以说是斗法之中,误伤了百姓……” 无论是地上的丫鬟奴仆身体,还是那已经破碎的牌位,都被卷了起来,隐约在空中乱七八糟的拼凑。 紧接着,便忽然有哈哈大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破裂的碎片,都像是有什么怪诞的东西在蠕动着,挣扎着,一个个古怪模糊的影子钻了出来。 既是没有看清,便也立刻收回了目光,然后,吹得一口气,向了镇子上面吹了过来。 但是他这一睁开,便见得双眼泛白,隐约间,眼白深处,又似乎有诡异的瞳孔,微微一眨。 仿佛有低低的叹惜响起,挟着些许模糊难辨的言语。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心生感应,骤然回头,便只觉仿佛被某种东西看到了,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种本能里泛出来的毛骨悚然之感。 他喃喃说着,竟是忽地生出了无端的愤怒:“你这是坏了规矩啊……” 但如今,竟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便差一点被人看穿? 他深呼了一口气,骤然咬牙,法相凝聚,荡开了周围的阴气,刀上煞气也随之滋生,有了准备,倒更难以被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样了。 “那究竟是什么?只是随意睁眼,便差点连我的法直接破了,孟家的本事,比我想象的可怕……” 而在这短暂的发泄之后,便已经有人忽然看向了石马镇子,那里是欣喜的百姓,鼎沸的人气,仿佛对它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身在这乱象之中,胡麻勒马提刀,看着那石马镇子之上,鬼旗招摇,群鬼游荡,心里也生出了些微的恍惚之感,有些惊疑,又似乎有些微的疲惫。 贪婪、疯狂、怪诞……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它们都疯了一样向了石马镇子爬了过去,乌怏怏一片里,阴冷风声更沉重了,甚至模模糊糊里,竟有一道道黑色的旗子展开,飘飘摇摇,仿佛在给它们指明着方向…… 惊惶之间,只看到,镇子外面的黑雾弥漫,比先前还要厚重,阴森,沉重,仿佛空中的乌云,有了越来越沉的份量,正从天上降了下来,将要把这石马镇子,彻底的淹没。 “一案一窟鬼,孽债缠不休……” 他心里忽地明白,竟是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 但结果却让她有些失望。 哗哗哗…… 这是嫁祸,一种公然嫁祸,却又让人无法逃脱的手段。 “……” 她小脸上满是惊讶,但却没有恐慌,反而像是一下子开心了起来一样,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扯到了自己的身前,只等着盆里的火一灭,自己就拿些什么。 “……” 刚刚被草头八衰神注视,都只是闪烁了一下,便立时恢复了燃烧,却在这一刻,明明只是一缕阴风吹来,居然忽地闪烁了一下,只剩了一豆,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熄灭。 他手里有着凶刀,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还在身上凝聚着,完全不担心这些东西会伤到自己,可关键是,那些东西也没有分毫想要朝了自己过来的模样。 它们有的伏在了地上,有的艰难的跑着,有的身上插着旗子,模模糊糊,密密麻麻,仿佛是从地底钻出来,都又一个不停,转瞬间便已经成了无法想象的数量。 “可孟家……孟家那孩子,居然,居然要就地伺鬼?” 胡麻身边不远处,是堂上客及负灵人被斩,留下来的残肢断臂,明明已经毫无生机,虽然剩了些许怨气,阴魂,也只是即将溃散,成不了气候,但如今竟是忽然被阴风卷了起来。 “嗯?” 正想着时,心神顿时生出感应,察觉到了不妙,立时紧张的向了旁边看去,再下一刻,已是忽地横起了凶刀,死死的看向了深沉的夜色深处。 而在客店之中,老算盘手里正抱着那枝小旗子,只见旗面变得越来越蔫巴,他的表情,也忽地变了,可这一次,却不是害怕,也不是要逃。 “生人伺鬼,阴阳不分……” “但你,为了把这笔孽债推到他的头上,却吹来阴风,以生人伺鬼,生生将这一镇之地变成鬼窝,哪怕你是孟家人,也等于是公然的坏了规矩了啊……” “……” 同一时间的石马镇子上,百姓们欢呼不已,但也正在这无尽的欢欣之中,隐约觉得不对,就好像耳边总有模模糊糊,密密麻麻的嘻哈吵闹声音似的,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但虽然勉强防住,心里却也咯噔一声,凝重了起来,他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特意的看自己,只是随意的一瞥而已。 “一案一窟鬼,这下子麻烦了……” 在这一刻,草头八衰神被斩,刚刚被深沉迷雾所笼罩的石马镇子里面,都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镇子里面鼎沸的人气,已经将那浓密的雾气,瞬间冲散。 而原本满脸愤怒的孟家二公子,在这阴风刮了起来时,自己也忽然之间,变了脸色,似乎所有的怒意,都已经消失,只剩了冷漠的表情,一双闭了起来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开来。 镇子外面,就连那铁骏大堂官,都已经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这人间惨状。 “……” 这些怪异而模糊的影子,爬了出来之后,居然发出了声声阴森怪异的笑,又有的口中发出了呜呜的哭,如同刚从地狱里爬了出来的一样,扭曲的手脚与身体,在空中拼命舞着。 自己如今是在用了镇岁书上的法,只要那火盆还在烧着,便没有人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刚刚草头八衰神竭尽全力,都无法破了自己的法,都是这术的本领。 “狗东西……” “有东西在看我?” 人之三魂,其中的因果魂,是用来记这一世孽债的,胡麻斩了草头八衰神,但被草头八衰神镇着的恶鬼,却入了镇子吃人。 冷不丁瞥见这些,胡麻都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而同样在这时,一眼望来,并没有看清楚胡麻的孟家二公子,也没有强求,他请下来了那神秘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也只能请对方帮自己做两件事,看这一眼,只是顺势而为。 “十姓这個层次,真就已经到了连家里的一位少爷,都可以完全不在意任何规矩与名声了么?” 在这双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的一刻,镇子里面,正帮胡麻守着火盆的小红棠,吓得跳了一跳,两只眼睛都瞪得大了。 盆里的火,已是堪堪熄灭,甚至只剩了极微弱的一豆,可却一直保持了这状态,将熄未熄,等的人好着急。 那若是特意使了什么本事,又会怎样? 竟是无比的深沉,仿佛难以置信:“每一位案神,都镇着一窟小鬼,斩了案神,便也放了这群小鬼,随风一吹,也就散了,无非这世上孤魂野鬼又多了几只……” 滚滚阴风里面,甚至可以看到它仿佛都显露出了半个影子,正竭力的向了石马镇子的某个方向大叫:“混账东西,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胡家人就在这里,你还当着面嫁祸啊?” (本章完) 第469章 八面游神 “嗯?” 察觉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异动,胡麻也骤然脸色一变,转身横过刀来,用力在自己的左臂上面一拍。 刀上的煞气,遇着了自己,便下意识的收敛回了刀身之上,但是胡麻这个力道却是用的十足十,啪得一声,便将左臂之内,意欲作祟的东西给压制了下去。 一时倒有些意外,左臂里面封着的这玩意儿,极难剔除,大红袍帮自己封了一层,自己又用阴将军的手指,将它钉在了骨头里,却没想到,它在这关头,居然仍想着逃走。 因为那孟家公子的手段,连它也看不下去了? 细想起来,竟是让人发笑,这位孟家公子的手段,当真凶残,狠辣,绝决。 胡麻本以为,自己转生以来,见过的最残酷手段,便是地瓜烧血祭了那三个村子,以及猴儿酒屠掉了自家的整个巫族之人。 却没想到,这么快,便看到了更为凶残的手段。 无数怨鬼,被这火云烧灭,烧得咯咯吱吱的响。 若说区别,便只是动作更大了,埋得是万人坑,乱葬岗。 于是,背着她的颤巍巍老人将她放到了地上,偌大的身躯却以小女娃娃的肩膀为支点,倒翻了起来,一点一点,钻进了小女娃后背上的包袱,然后小女孩解下了包袱,向了前方,用力一抖。 也偏偏,随着梆子响,便忽然开始出现了灯火,那是一盏油灯,自深沉的黑暗之中亮了起来,照亮了一张涂抹着油彩,眉眼鼻唇,口鼻扭动着的滑稽人脸,眼睛也晶晶发亮。 热闹游神会里,则是一位位的异人现身,笑嘻嘻的,渐次出了镇子。 这还是针对自己的手段啊,与阴将军一个模样,都是为了盯着明州的自己,都是为了逼自己坐下来谈。 心思电转之间,便也咬起了牙,从怀里掏出了一截命香,便要唤了小红棠过来,准备真正的起坛,亮出自己胡家人的身份。 当然,这一起坛,也会挺麻烦,孟家人立时就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胡家人的身份,也不好藏了,后面可能会有很多事情,都变得非常被动。 孟家人有后手,自己也早已在这石马镇子上,做好了起坛的准备,为得就是在对方势大之时,起了坛,好有机会,跟对方斗上一斗。 “笃”“笃”“笃” 是那孟家公子,他魄力之大,倒是远超了自己想象,他炼阴将军,还可以说是顺手而为,草头八衰神,也能说是为了毁掉这场灯火福会,那他现在使出了孟家的拿手本领,生人伺鬼…… 催促着白胡子老人抱着自己的小女娃,也忽然脸色一变,咯咯笑道:“不用爷爷抱了,背爷爷……” 又因为他们手段太高明,甚至就连镇子上的百姓们都没有察觉。 如今整个石马镇子,所有人都已经被那阴森鬼哭吓到,又哪里还有人在这时,有心思去听那把戏? 胡麻眼神渐冷,牙关微咬,孟家人时时刻刻不忘了胡家,但身为胡家后人,自己又哪里敢忘了他们? 只是,之前一直是小心提防,生怕被人发现的他,却也是在这一刻,真个切切实实的,再度生出了对孟家人的杀意,这份杀意,甚至不只是因为愤怒。 再就是,便是起了坛,也没有把握,能将那孟家人的小命留在这里,只能震慑对方,让对方明白,胡家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孟家的主意,类似于敲山震虎。 “这又是什么?” 镇子外面,那已然不知请下来了什么东西的孟家二公子,也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变化,冷漠空洞的脸上,也生出了一丝怪异,木木的看向镇子方向看来。 这梆子声响极为清晰,但在这氛围里却又显得怪异,因为这是那些练摊杂耍的戏班子,招揽金主,提醒众人绝活正要开始表演的时候,才会敲起来的。 紧接着,仿佛是被这一片火云给点着了,镇子里面的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足足照亮了三四丈的范围。 “爷爷抱,爷爷抱……” 却也就在这万簌俱静,整片天地,都似乎已经黑了下来之时,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却是忽然又响起了数声清脆的梆子响。 整个镇子都是黑的,独他这里亮着,于是阴鬼都向了他这里飞了过来,于是这张涂满油彩的脸,便忽地放声大笑,手掌罩在嘴边,忽地向前吐出,顿时一片火云,烧翻了几十丈的范围。 街上,也有无数身影站了起来,在街头耍大缸的,将那缸耍得滴溜溜转,一来一去,也不知将多少阴森的鬼影,都收进了自己大缸里面。 他身边的铁骏大堂官,也察觉了不对,缓缓睁开了眼睛,面露诧异之色。 可是,面对着这无穷的饿鬼,性命堪忧的石马镇子百姓,也本该无比的恐惧,呼喊,但是,偏偏也没有,镇子本该一下子乱将起来,但结果,竟是忽然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安静。 而是因为害怕! 在这各种诡异门道,都能要人命的世界,这么厉害的一个家族,时刻想着要你的命,换了谁能不害怕? 说白了,就连最后决定要插手这档子事,胡麻也不是高尚到为了这一钱教,为了不食牛,或是为了这满镇子的百姓什么的,而是因为,知道孟家人过来,是奔了胡家来的。 可在下一刻,他却忽然双手一抱,然后右手轻抚胸膛,向了胡麻躬身行礼,轻声道:“不食牛柳行大弟子金尘儿,拜见吾教贤师。” 但命数便是这等奇妙,因为自己来了这里,孟家人的阴损手段,反而又一幕幕落在了自己的眼里,事态便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第一个站了出来的戏班班主,他穿着黑色的戏服,面带玩世不恭的冷笑,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胡麻的身前,歪了歪头,打量了他一眼,似乎颇不服气。 仿佛有一张黑布,忽然蒙到了这个镇子上面,下一刻,群鬼入镇之时,这满镇子里面,灯火全消,人声皆无,只剩了一片死死的寂静。 唱戏的,算命的,跑江湖的,做生意的,纷纷站了出来,面对着涌进了镇子里来的阴鬼,使出了种种手段,同时也有几人,慢慢穿过了人群,向了镇子口走了过来。 若非要找個形容,这会子的他,做的事情,与当初在大羊寨子里时,那崔家奶奶将魇镇之物埋在了歪脖子树下坑害自己,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场灯火福会,安排了法王赐福,却并没有安排游神会,但如今,却是忽然起了一场游神,将那孟家驱使来的恶鬼,倾刻间冲散。 那么…… 只不过,相比用阴将军炼鬼将台,以阴兵盯着自己动向,如今这手法,却已更露骨,歹毒。 可关键是,这所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在了自己面前,一直被自己看在眼里了啊,如果自己没有来石马镇子,便会一切都不明不白,莫名的便被人计算,吃了大亏。 这坛一起,自己最多只能赚上三成优势,但转生者未至,整个石马镇子,孤立无援,又哪还有更好的法子? 但也就在胡麻想着,起坛之念,便在瞬息之间时,却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不对。 紧接着,锣鼓响了起来,锁呐吹了起来,乐音高入云宵,激昂嘹亮,震散了不知多少阴祟。 随着他开始,那耍大缸的,弄猴儿的,背着老爷爷逛街的,纷纷赶了过来,同时向了胡麻,恭身行礼,纷纷道:“不食牛皮行弟子陈二河、宋大牛拜见吾教贤师!” ……早先便已偷听到了他与铁骏大堂官的话对话,这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如今,倒是瞧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真个用胡家的镇岁书,和你们孟家的通阴术,斗上一斗吧!” 而在这光亮里,那个台子上的戏子,踩着梆子声响,挥舞起了手里的大旗,威风赦赦,不知卷起了多少侵入了镇子里面的阴鬼,而后用力一抖,震得魂飞魄散。 就是想多瞧一瞧,他们孟家人准备的手段。 有卖油炸撒子的,手脚并用,火烧的极旺,但锅里哪是什么撒子,分明便是一只只挣扎哭嚎着的阴鬼,皆被填了油锅。 偏偏这梆子声,就是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眼见得那无数鬼旗招摇,滚滚恶鬼密密的爬行,嘻笑吵闹,即将将整个石马镇子淹没,而这镇子里面,无论是一钱教教众,还是那些被请来观礼之人,也都骇破了胆,却没有丝毫办法应对。 不仅整个镇子里面,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整个镇子,如同变成了一方黑色的湖,就连那些涌进了镇子里面来的阴鬼,都仿佛在这一刻,生出了些许的迟疑。 整个石马镇子里,也不知有多少刚刚还迷离凄惨的百姓里面,纷纷有人起身,脱去了身上的伪装,站在了街道,屋顶,树后,油锅里。 同时向了胡麻行礼:“不食牛弟子奉命而来,拜见吾教贤师!” (本章完) 第470章 不食牛妖人 原本阴风荡荡,恶鬼哭嚎的石马镇子,霎那之间变得万簌俱静,鸦雀无声。 也不知有多少镇子里的百姓,呆呆的看着那些戏班,杂耍,乞丐,纷纷于此时现身,展露了神乎其神的绝望,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只是灯火福会的一部分,甚至有人叫起了好来。 而那些江湖里的各帮派众人,从原本无穷的压力压到了脑袋上,再到这一群群的异人现身,压力骤消,同样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有几个本事大的,慌忙奔到了窗边,从那些出现的影子里,看到了一两张自己早先就见过,奉为神明的面孔,直惊得心脏都几乎要骤停,两条腿如同不听使唤般要软下来。 “是他们……” “真的是那些人……都过来了?” “……” “啊?” 但要论起整个镇子里面,最为吃惊的人,那自然便是如今总坛大宅旁边守着十口大缸的妙善仙姑了。 她只是想着这场灯火福会能够顺利办下来而已,也一直拼尽了全力守着,只是前前后后,对这场福会造成了影响的因素实在太多,没有一个是她能应付的。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也听到了一群群的恶鬼哭嚎,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十口大缸,都已经纷纷裂开,里面的东西都爬了出来,却不想在这一霎,忽然之间,烟云顿消,一切平静。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心里带着无数的不解,以及隐约的猜想,她颤颤的,将目光投向了白扇子。 如今的白扇子,同样也正哆嗦着,颤抖着,使劲摇着手里的扇子,似乎要将外面的动静,扇进自己的耳朵里,而也就在他确定了什么时,整个身子,都颤栗了起来。 他慌忙的将手里拎着的包袱,悄悄扔进了旁边的花丛之中,转过身去,激动的向妙善仙姑说道:“来了,来了,是……” “是不食牛的师兄师姐们啊,他们都来了……” “……” “他们?” 妙善仙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胸膛都要被这强烈的惊喜而冲开,激动得整张脸上,都有些绷不住早先的欢喜,但是,转念之间,便又忽然拉了下来,带着种受了委曲的苦恼: “一群爱骗人的家伙,他们……他们早就来了,却躲了起来,看着我被人欺负是不是……” “……” 可欢喜着,抱怨着,却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对啊,我们派出去送信的小鬼,都被人给截下了,他们又是怎么收到了信的?” “小师妹啊……” 正疑惑着,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低叹,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叹道:“你糊涂啊……” “命定之人出现,教主之位有了着落,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 “……” “呼……” 同样在镇子外面,胡麻看着这一个个来到了自己身前行礼的身影,却也是低低的呼了口气,心里,倒是有很多心里的疑团,忽而在这一刻解了开来:“这些,就是不食牛的门徒?” “那些百姓,便是他们鼓动,来到了这镇子上的?” “……” 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此前一直没有想明白…… 便如不食牛在各地造反,为何这石马镇子里的一钱教,主持大局的却是妙善仙姑这么个只生了张漂亮面孔的一位。 不食牛真就放心,只让这么清澈的人来负责这等大事? 守岁大堂官铁骏的动向,于这江湖,至关重要,影响极大,他悄然往石马镇子而来,不食牛既号称门徒众多,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有人收到半点消息? 而最关键的则是,石马镇子大难在即,但这么多百姓却都纷纷赶了过来,若没人鼓动才怪了。 心思动念之间,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他看着这一个个向了自己抚胸行礼的不食牛门徒,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没有开口答应他们的称呼。 反而是一张脸,微微的拉了下来,冷淡道:“事是你们的事,福会也是你们的福会。” “如今大敌当前,人命关天,你们却躲了起来,由着我一个外人在这里跟那等强敌拼命,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 这等质问之语,忽然出口,倒使得这些围在了他身前行礼的不食牛门徒,皆是怔了一怔,表情都不免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大师兄,你……” 同样在此时的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身后,正站了一位戴了草帽,身形佝偻,如田间老农的男人,一时喜不自胜,唤了出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早上,或者说,在昨夜我们那位教主收伏阴将军的时候。” 这位老人看着妙善仙姑面上的惊喜,轻轻的笑了一声,道:“三关十二阶被人闯过去了,命定之中的教主出现,我们手里的鬼洞密径纷纷闭了门户,又哪里能察觉不到?” “啊你……” 妙善仙姑脸上的喜色,又忽然变成了委曲:“伱来那么早,却不现身,只吓唬我们?” “没办法的,我们也需要看一看。” 这位老人带了歉意,向妙善仙姑笑了笑,道:“咱们不食牛内多少异人奇士,个个心高气傲,服气我的都不多,又怎么可能真有一位外人只是过了三关十二阶,便让他们服了这就是教主?” “……” 妙善仙姑怔了怔,道:“他不仅过了三关十二劫,连大威天公将军印他都修成了……” “……反正我立时就服气了。” “……” 老人看着她,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小师妹。” “但其他人不服气也是合理的,谁也不愿上来就拜这么一位不知根底的家伙为教主,更不愿把我们做的诸般大事,都这么交到他的手上,所以,大家都决定要看一看他。” “……” 妙善仙姑忙道:“那你们……是想看什么?” “看这场灯火福会。” 老人轻轻吁了口气,看向了外面街道上的百姓,幽幽的叹:“你们本来没有什么胜算的,那位更是外人,便是舍了这场福会,惜身而走,也不算什么,而这镇子上的百姓们的死活……” “呵呵,做个不滥杀无辜的人容易,但又有几个,会为了不相关的百姓,搭上自己的性命身家?” “……” “那么……” 妙善仙姑便是再清澈,如今也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声音都颤了起来:“师兄,你们……你们看的这场结果,怎么样?” “自他骑马仗刀,斩杀草头八衰神,护持百姓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这位老人也轻轻叹了一声,目光看向了镇子外面的方向,话语也似乎变得有些沉甸甸的:“千真万确,他就是咱们不食牛的教主。” “无论他本事强弱,也无论他身份如何,在这一刻起,他便已是我不食牛的教主了……” “我不食牛门徒谨遵贤师法旨,苦等二十年,等到了天下大乱,等到了妖孽丛生,等到了十姓都要按捺不住,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老天给我们送来这位教主……” “……” 听着他的话,旁边的白扇子已是目瞪口呆,而妙善仙姑更是喜得脑发晕,惊喜之中,没忘了道:“不对……” “这位教主不是老天送过来的,那是……” 她用力的挺起了胸膛:“那是我把他从人群里挑出来的啊……” “……” “……” “教主……” 而镇子外面,受到了这么多人的拜见,胡麻却没什么好脸色,开口第一句,便是质问。 能猜到这些人为何鼓动了这么多的百姓来到这里,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直到此时才现身,但该有的脾气又怎么可能没有? 喝问之后,也看他们怎么说,但却没想到,随着自己的质问,这些人脸上,也似乎有些作难之色,然后便有人深深的叹了一声,忽然道:“教主说的是啊……” 然后,就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纷纷道:“一点问题没有,教主,这事都要怪我们那位大师兄啊……” “老东西包藏祸胎,不敬教主,明明教主过了三关十二阶,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分明就是命中注定,是我不食牛的教主……” “别人不知道,我是服了的,教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但惟独大师兄这个老东西,他不信啊,他怀疑教主你,还要用这法子来试探教主……” “教主你说一句话,我这就把那老东西抓过来,砍成三截给教主出气……” “……” “哎?” 胡麻有点诧异,似乎这反应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砍成四截……” 甚至听得他一说,还有人更高声的叫喊了起来:“质疑教主,便是质疑我不食牛,把那老东西踢出教去……” “砍死大师兄,再绑了妙善师妹送到教主的床上,我甚至可以自愿为教主把门……” “啰唣什么?妙善师妹的命我们都算过,贵不可言的,她不是皇后,也得是个一品诰命,哪里需要你们绑,她自己就会爬上去的……” “……” 听得这群人忽然七嘴八舌,争执指责,竟是一下子乱了起来,甚至一个忍不住,还要直接动手一般,胡麻都一下子觉得有些头疼了:“停停停……” 不食牛的门徒怎么都这么没脸没皮的,把自己情绪都打乱了…… (本章完) 第471章 天命大势 “妖人,妖人……” 而在石马镇子上面,敲锣打鼓,抹脸画皮,一众妖人出现,倾刻之间,便已使出了各种手段,将冲进了石马镇子里面的恶鬼将给催枯拉朽般覆灭之时,那位孟家二公子,也明显的懵了。 他以自身精血为媒,请来的东西,分明已是动了法力,也驱使了那八窟恶鬼,但这等术,已非凡人可敌,如今却是连个水花也没有,便失败了? 在这镇子里面,游神鼓起,诸般恶鬼,尽数逃散之时,他也忽地清醒了过来,一时间,竟是神色憋屈,满眼都是血丝。 真要论起来,便是茫然。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不食牛妖人在这镇子上? 分明便已封了路,信都递不出去,他们怎么得到了消息的? “……” 守岁人不是最擅长感应的门道,他也没学过孙老爷子那等地听的本事,但是当那位铁骏大堂官出发之时,心里还是骤然一惊,那是一种人在林子里,察觉到了有猛虎靠近时的感觉。 “既是那群妖人齐齐现身,那料事不明的情况下,在他们手里吃上几个亏,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一拜,本想毁了对方,却被对方受了下来…… 立刻,有七八只黑糊糊的小鬼,口中喊着号子,吃力的抬着那一把黑黝黝的大刀挪了过来。 而同样也在此时,胡麻骤然心生感应,抬头向了周围看去。 “……”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内心里,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恐慌更多一些。 可不满归不满,却也随着这声声怪笑,忽然有人呜呼连声,这些聚集在了镇子口处的妖人,竟是一个个拿起了家伙。 “不食牛妖人聚集于此,甚至还好像是为了某個妖人来的,若能一并除掉,哪怕放眼十姓,也是一件大功啊!” “给老爷牵马来……” 肉眼可见得那些交叉错乱的枝丫,以及地上虬结丛生的藤蔓,在他向前走来之时,竟仿佛生出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纷纷的向了两边缩去。 “草头八衰神是我带过来的,这差事也是我主动接下来的,但如今,阴将军这意外的宝贝,丢了也就丢了,回去了也不会有人质问我这个,但如今,就连草头八衰神都毁于一旦……” “继续吧!” 他如今也在马上,却是忽然向了身前那些吵吵嚷嚷的不食牛门徒,淡淡道:“我只是来学本事的,也没贪图你们不食牛的东西。” “有人削了这百姓的福份,便由我们来帮他们将这福份补上。” “……” “传我令去!” 他徐徐吐息,看向了那石马镇子的方向,隔了二十里,仿佛也能听见那里七嘴八舌,嘻笑怪诞,就连那镇子上空,都盘聚着那不食牛妖人的妖气,如同看着一个汹涌怪异的匪窝。 “……” “不食牛妖人,只杀不擒,半个不留!” 转眼间,这虎皮便被撑了起来,活灵活现,便是一只马,只是肚子下面,却不是马蹄子,而是十几只黑糊糊的小腿,来回不停的倒着,一点点蹭到了铁骏大堂官身边,还伸脑袋蹭他。 而同样也在这孟家二公子瞠目结舌,从原本那从容镇定的模样,变成了如今的脸色灰败,疑鬼疑神之时,倒是旁边的铁骏大堂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孟二公子,倒不必如此着慌。” 如今终于听得命令到来,立时飞身上马,口中发出厉啸,以作回应。 心里想着,竟是又莫名想到了前一晚上,自己向了那炼制阴将军的人一拜。 身为守岁门道大堂官,铁骏手下,例来会设八位小堂官,八位小堂官手底下,又有若干执事,跑腿,而这一次过来,他却是直接将手底小堂官带来了一半。 而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里面,总坛大宅,身材佝偻的老人,也在点了点头,向妙善仙姑道:“灯火福会继续,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难不成,正是因为当时那一拜,害得自己命数被那镇子里的妖人给压住了,所以自己便开始了接连不断的霉运? ……莫非,正是那国师的门徒,在暗暗算计自己的命数? 他无法不怀疑自己如今在某些方面出了问题,因为一下子倒霉了起来,诸般事都不利,不顺,要么是自己太蠢,要么便是暗中中了术,有东西影响着自己。 心间这个念头笃定,他便也凝神向前看来,只见自己身前烧着的计时香,还只差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没有烧完,便自徐徐吐息,慢慢站了起来。 他慢慢起身,身上的铁甲哗啦啦作响,小小的身躯,倒隐约有了些挺拔之色。 “我可怎么向大哥交待?怎么向老祖宗交待?难道,难道真是我正处于流年不利之时……” 铁骏大堂官大刀劈虚,坐骑下面,十几条黑色的小腿,立时攒动,飞快跑了起来。 骤然低喝:“取我兵器,牵我虎皮癞头马来!” “哈哈,话倒不必说得如此难听,刚刚我们试了教主一场,他跟师傅当年一样也是小心眼,于是要特地的过来试试咱们的本事呢……” “师兄弟们,走吧,去给教主亮亮咱的本事……” 小堂官平日里都是驻守各处,护着规矩,平时不可擅离,这一次跟了大堂官过来,本是想着摧枯拉朽,直接把这镇子上的人解决,完事,却没想到拖了三天,如今也早已满心不耐。 “牵条狗过来,教主都不一定打得赢……” 另外又有人跟着笑道:“看破不说破,害怕也合理,不能就说明了咱们这教主胆小,毕竟他毛都还没长全,也才刚学了大威天公将军印,能有多大点子本事在身上啊?” 毕竟对自己要造的东西来说,这石马镇子里面,百姓越多,便越合用,却没想到给了这些妖人可趁之机。 沉重的气势震荡四方,竟是卷起了阵阵狂风,吹得林子里的树木枯藤,也飞扬断裂,整片山坡都在瑟瑟发抖。 “……” “唰!” “给老爷抬刀来……” …… 而随着铁骏大堂官的厉喝,旁边也立时有一只一只的小使鬼,扯着嗓子叫唤。 “学这本事之前,我可也问清楚了,没人告诉我学了这本事,就一定成了你们不食牛的人了,所以,你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也不好多问。” 一种本能层面,沉重可怖的危险感知。 这一口气,吹在了香上,却是使得那香忽地明亮起来,瞬间便已烧完,就连上面攒着的一点儿香灰,也一下子消散于夜空。 另外一边,则是有一群小鬼,簇拥着一顶轿子,轿子里面放着的,却赫然是一张类似于虎皮的东西,只不过,瞧那花纹斑斓,看着自是虎皮,偏偏又好像被人缝成了马皮的模样。 “但你们在这里,总不好再由我代劳了吧?” 但同样也在他抓起了刀时,身边的小鬼,便已经将那只虎皮撑了起来,一只一只的小鬼,纷纷钻进了虎皮的下面,渐渐充盈。 “来了!” “如今可如何是好?” …… “倒是我,小瞧了我们养命周家老爷的见事之能,本来还以这一趟白来了,区区一钱教并不值得我出手,如今倒是有了赚头了……” “不必再吵了……” “嘿呦嘿呦……” “但如今,强敌来了,你们若不在这里,我瞧在百姓面上,也就上了。” 声声怪笑里面,就连胡麻一张脸都有些绷不住了,这他娘的,不食牛里都是什么神经病? 这铁骏大堂官跨坐到了马上,便也连人带马,极尽凶沉森戾,而他手里的大刀向下一斜,厉声大喝:“四方值守,杀进匪窝,驱散百姓。” “一钱教教主,法王,门道里的宾客,尽皆擒拿,照面之际不降者,立时斩杀!” “走!” “呼……” 或是用之前便戴在了脸上的面具遮住了脸,有的跳到了树上,有的迈开了大腿,看起来简直如同一群放进了林子里面的猴子,嗷嗷叫着迎向了外面。 他个子小,如果孟家二公子站直了与他并肩,铁骏大堂官可能只到他的小腹位置,看着甚是滑稽,但对方这一身气势,却总觉得比孟家二公子高似的。 铁骏大堂官伸手,便将那沉重无比的大刀平举了起来,只是他个子矮,这刀却是只能横着拿,或是扛在肩上,不能竖着拿,否则倒不过个来。 这一声喝,便是旁边的孟家二公子,都微微一震,转头向他看了过来,便见这铁骏大堂官身上,已满是森然可怖的凶威。 “到时候了。” 随着他厉声大喝,他身边簇拥着的小鬼,也都呜呜乱叫,将他的话传了出去。 这话顿时说得周围安静了几分,旋即,不食牛门徒面面相觑的几张脸里,忽然有人笑道:“咱们教主害怕了……” “拿话点我们呢……” 至于这些妖人是如何进入了镇子,他倒也无话可说了,早先看到了那么多百姓往镇子里面去,就连铁骏大堂官也想是不是要驱散了,倒是他做主放这些人进去。 “我不食牛门徒这二十年来被驱被杀被通缉,斗妖祟斗堂官斗十姓,苦心守了二十年,终盼来了教主归位,便也该将这场争天命的大势给掀起来了” “这场大势,就从石马镇子开始!” (本章完) 第472章 该办正事了 “哗啦啦……” 刚刚已经被深沉夜色所笼罩,漆黑一片的石马镇子里,越来越多的灯火亮了起来,一盏一盏,如同复苏的红龙,将这镇子连同里面的百姓,带回了人间。 长街上的百姓,倒如梦中苏醒,只觉得这是一个沉重且极不舒服的梦,但他们幽幽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一方神台,正在再次移动,灯火福会再度开始,比起之前,气氛却是更加热烈。 台上的红色灯笼发出了幽幽的红光,只是相比之前,便如同有了无数神灵护法,鲜艳红光,驱散了满镇子的阴霾。 站在了神台四角的法王,神色却比之前更加的凝重,将一点点甘露洒向了周围的百姓。 敲锣打鼓声再次响了起来,祈求叩拜声响了起来,祈祷诵经声也响了起来。 这条街上的热闹又回来了,生人气息也回来了。 有史以来,最大也最热闹的一场灯火福会,正从这条街上开始,仿佛将一些与这个世界久违之物,重新带回了人间,带到了百姓们身前。 …… …… 而在镇子外面,却已阴森恐怖,无数人影错落闪动,纷纷自各个方向冲出了石马镇子,呼呜怪叫着,挟着森森妖气与雀跃,迎向了那些一脸不善,向了镇子过来的各路堂官。 铁骏大堂官血肉之躯,看起来给了这镇子的压力,倒不像孟家公子出手那般神秘,恐怖,但他跨上虎皮癞头马,率着身后铁甲力士,却也是越冲,速度越快。 远远只听得一阵乱石倾落声,仿佛一场毁灭一切的地震,由远及近。 其他几处,四位小堂官同样率众杀来,喊声震天,滚滚杀气,也让这镇子岌岌可危。 “矮个大脑袋铁骏老儿,莫要张狂……” 但偏偏迎着这森然危势,自镇子里面迎了出来的不食牛众妖人,却偏偏都只有一身的邪气,双方自林中快速的接近,还没有直面碰上,便已有人大声叫了出来。 只见得一个身材高大,足有常人两倍,手里拎着一件独角独人槊的巨汉越众而出,口中乱叫,呜哇哇脏的厉害: “师兄弟们都让开,由我东海巨灵神来会一会他,我与这守岁大堂官交手很久了。” “咱们不欺他,按江湖规矩来……” “……” 他哇哇大叫声中,身体竟似在不停的膨胀,头顶之上现出了滚滚魂光,忽地深呼一口气,倒像是方圆十丈里的空气,都被他吞进了腹内,庞大身躯,骤然将兵器给举过了头顶。 “哗啦……” 用力砸落之时,四下里狂风风阵阵,何止是那铁骏大堂官。 简直连带着铁骏大堂官身边的那些身穿铁甲的卫士,都要被他这一下子砸成肉团。 “哼!” 而迎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骑在马上的铁骏大堂官也是脸色一沉,面对那妖人污言秽语的乱叫,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手里的大刀顺势一提,便只听嘭得一声,这刀撞在了那巨汉手里的独脚铜人槊前,动作看起来极小,但竟撞得那独脚铜人槊猛得向空中飞了出去。 便是这个巨汉,也一下子被震飞了几天,在空中翻个跟头,砸断了合抱粗的一棵树。 “我的娘来……” 这巨汉在地上又翻了两圈,方才坐定,抹了一把脸,脸不红,气不喘,又将地上的兵器捡了起来,指着铁骏大堂官喝道:“师兄弟们,我已经替你们把这大头鬼的本事试出来了!” “面对这十姓走狗,没什么规矩好讲,一起上吧,砍死了他算数……” “……” “嗤……” 而铁骏大堂官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连马速都没有降下来,一刀将其震飞之后,仍是向前冲着,但马上,却忽然伸出了一根根诡异的钩锁铁链,直向他脖子上缠来。 眼看这巨汉便要被缠住脖子,扯入马下,却从旁边树上,忽然倒翻着跳下了一个瞧着身量不足的女娃娃来,两只小手一拦,便将钩锁弹飞了回去。 口中咯咯笑道:“就知道彭师弟不成,你这几年一直在与鬼门厉家斗法,活人的本事早耽误啦!” 随着她的娇笑,旁边的树上,林子深处,不停有人影冲了出来,有人站在了旁边看着他们的笑话,声声怪笑着,也有人站在了旁边的树枝上,向了前方,忽地大袖一抖,不知使了什么法门。 “呼喇……” 却是在这一霎,周围忽然之间变得飞砂走石,阴云密布,铁骏大堂官座下怪马,英武非常,身后跟着的铁甲卫士,更是勇猛凶悍,面对着这些妖人,绝无半分惧意。 可在这时,却也不由得勒起马疆,有的还伸手遮住了坐骑了眼睛,再看向前方时,眼底便已不由得有些惊愕。 赫然看到,就在他们身前,原本只是山林里的一处缓坡,纵马过去便是无碍,但在这一霎,却是莫名的变成了悬崖峭壁,奇山恶石,内中有阴云涌动,耳中可听见声声鬼哭狼嚎。 跨下的马都受到了惊动,看着身前的万丈悬崖不敢冲过去,便是马上的铁甲卫士,也纷纷皱起眉头,努力向前看去,想看破这幻象,却一无所察。 若是能看破了幻象,那这便是幻象,若是看不破,那这就是真的。 “呼喇喇……” 也在这一霎,悬崖峭壁旁边,挟着声声怪笑,竟是一只只恶鬼从崖间爬了出来,纷纷的抓向了铁骏大堂官及他身后的铁甲卫士,阴森气焰,似乎要将他们都扯落进悬崖之中去。 这些冲锋中的小堂官纷纷大惊着停了下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铁骏大堂官一方,看着身前那滚滚黑烟,瞬间变成了险恶高崖的身前路以及那无数从悬崖里面伸了出来的鬼手藤蔓,身后铁甲卫与跨下坐骑,都已经有些慌乱,阵型也有些不稳。 而前面的铁骏大堂官,却是忽然骤起了眉头,视那险崖与一只只恶鬼如无物,而是骤然一口气吞了进去。 下一刻,他忽然张口厉喝,口吐一片狂风,竟是直吹得昏天暗地,飞砂走石,一边迷离,就连周围的树木,都不知吹折了多少。 无论是身前那万丈险崖,还是一只只从险崖里伸了出来的鬼气,以及那弥漫在山间的鬼雾,竟是皆被他这一口气给吹散了去,隐约间,仿佛连身前的山峰都被吹塌了。 迷蒙中,甚至还能看到不知多少妖人的人影,也被这一股风给吹飞了出去,挟着声声怪叫,与极为诧异的慌乱声音。 待到这股子劲风吹过,却只见得,身前已是干干净净,连石头都没剩了几块,没有什么险崖恶岭,仍是在那片林子里,一条蜿蜒小路,径直通往镇子。 但在这条小路之前,却站了三条身影,一个负了双手站着,一个呈现半蹲姿势,一个单手吊在了旁边树上。 其中,居中站着的,是那戏班的班主,脸上还抹着油彩,半蹲的是个草帽男子,吊在了树上的,则是之前出手的女娃娃,似乎刚刚那一阵子狂风,只有他们三人能顶住。 “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 直迎着铁骏大堂官,那位戏班子的班主,甚至显得好整以暇,笑着道:“铁骏老哥,怎么这么不客气,见了面就直接下这狠手,难道故人相见,连打声招呼的兴趣都没有么?” “你是不食牛的妖人,我是周家的镇守西岭道的堂官。” 铁骏大堂官见了他们,也缓缓抬手,让身后诸人止步,他身在马上,低低的叹了口气,道:“你我如今各为其主,又有什么好说的?” “还是说,你觉得你们把戏门的那套玩艺儿,能够在我守岁人的本事前占了便宜?” “……” 那戏班班主金尘儿笑道:“都说什么守岁克把戏,你到了我把戏门前发此狂言倒也不新鲜,但把戏门镇不住你,难道我不食牛伱也不放在眼里?” 铁骏大堂官闻言,却是忽地沉默了下来,显然,就连他也说不出,不将不食牛放在眼里的话来。 “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那戏班班主笑了起来:“铁骏老哥,你若强攻我们的坛位,咱不食牛也无惧,只是成与不成且不说,你们守岁人刀凶,但你手底下的小堂官与跑腿,怕也不少会死在我们手上。” “都是老熟人,又是为上面办差,这事不值当啊,所以,大家火气都收一收,不要闷了脑袋斗起来,不如我们赌上一赌,如何?” “……” 铁骏微怔,森然道:“怎么个赌法?” “就赌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在三柱香内,冲到石马镇子上面!” 戏班班主大笑,道:“若你有这本事,不用你让手底下的跑腿拼命,我石马镇子并不食牛门徒交到你的身上。” “若你没这本事,也不要挥刀乱杀,老老实实回你们守岁的主子面前磕头去吧!” “当然,既是我们提了这赌,便也要有些诚意,我的诚意便是,在你冲往石马镇子的这三柱香内,我替我们家大师兄保证,他不会亲手出手,如何?” “……” 马上那铁骏大堂官微一颔首,口中怒喝,直冲出来:“吾乃守岁捉刀大堂官,只为奉命诛杀逆匪而来,谁要跟你们这帮子妖人打赌?” “儿郎们听令,替我掠阵,看我如何斩杀妖人……” (本章完) 第473章 大堂官之威 “哗啦啦……” 眼见得一场恶战,瞬间掀了起来,铁骏大堂官跨下之马阴森诡异,势若无匹,手里的大刀挥落,倾刻间便掀起了滚滚飞砂走石,宛若整片林子,都在瑟瑟发抖。 而不食牛一方,则是连声怪笑,纷纷的使出本事,直向前迎了上来。 而从这里开始,不仅是铁骏大堂官一方,却是连石马镇子的另外几个方向,也纷纷有守岁门道的小堂官,各各得了令,率众向了镇子的方向杀来,皆是神魂鼓荡,杀气滚滚。 他们这每一位小堂官,手底下都跟了三位捉刀执事,十来个跑腿,其实加起来,也都只是二十余人,但是身为守岁,各有绝活,却当真只是凶气荡荡,所过之处,路边的狗都吓得不敢叫唤。 “灯火福会,谁敢冒犯?” 但同样的,石马镇子里面,也各有人率众而出,迎向了这些小堂官,各施奇术,转眼般便杀在了一处。 “该出手了……” 而在这当口,就连这石马镇子上,孙老爷子与汤坛主等人,也皆面面相觑,心思难定,这镇子里面的百姓,甚至一钱教的普通教众,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们心里却清楚。 心思电转之间,忽然叫道:“师兄们来了,我们再窝在镇子里面,有什么用?” “迎出去,若能得了师兄们赏识,还不知有什么造化呢!” “……” 一言既定,也是纷纷起身,冲了出来,有人带着家伙,更有人点齐了自己手底下的伙计,转瞬间便是一二百人,各拿家伙,威风得狠。 早在不食牛门徒现身之前,他们也只是窝在石马镇子里,心里虽然想着不能逃,但也没有谁会头铁到直接杀将出来,但如今却又不一样,谁也不会躲在镇子里面了。 柳县豪强孙老爷子,大善宝老坛主,万马帮马掌柜,乌姥姥的干女婿,甚至连镇子里棺材铺的老板,都冲出了镇子来,在四下里布下了一方棺材阵。 犹如气机的碾压,整个石马镇子周围,立时便有奇术纷呈,热闹非凡,诸般奇人,都交上了手,打来打去,十分热闹。 不过,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大家都旨在较量这身本事,却没有人真个拼上了性命,倒是不时的关注着铁骏大堂官冲杀过来的方向,口中喊杀震天,却只关心那里的动静。 “哗啦……” 铁骏大堂官手持大刀,跨着虎皮癞头马,直冲下了山坡,向了那些拦路的不食牛妖人斩杀过来,但人已近了前,那些妖人的身影,却随着一阵阴风吹来,赫然便已经消失不见。 只在前面小路之上,忽地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片孤伶伶的坟,看起来年代久远,却偏偏正正坐落在了路中间,恰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坟前兀自还有烧香上供的痕迹,诡异异常。 “移坟术?” 铁骏大堂官脸色一沉,认出了这是妖人的一种邪术。 可以通过念咒烧香,将别处的坟墓移到路上来,这一条路,就变得阴不阴,阳不阳,活人会被拦路,死人也会被请进去做客。 这等术,已是害首门道里的秘法,也是公认害首门道里面,最难缠的术之一。 原因就是,破坟乃是重罪,设下最术的人最为阴险,要么便会被堵了去路,要么便被坟里的东西所害,要么,便需要硬抗着破坟损的阴德,三头皆被堵死,里外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喝!” 但是铁骏大堂官却是纵马而来,竟是没有半点犹豫,瞬间便已挥刀,直直向这坟上切了过来。 只听见一阵沙石切割之声,赫然便看到,他居然将这坟直接连同下面的地面,直接给挑了起来,整个坟头子都挑到了半空之中,而后刀劲一抖,瞬间击散。 “大脑袋堂官,还我阴宅……” 飞扬炸开的坟土之中,有哭嚎之声出现,内中有无辜冤魂,哭喊着向了铁骏大堂官的脸上抓了过来,却被他鼻息一哼,直接喷散。 下一刻,他已提起绳缰,再度向了前方疾冲,小路尽头,那石马镇子上的灯火,犹如近在咫尺,莫说三柱香,照这速度,看起来简直就是数个呼吸之间,人就已经到了。 “呼!” 但也就在这一刻,小路旁边,有人跪地烧纸,脸上闪过了一抹阴森冷笑,手里烧着的纸钱,忽然向了旁边轻轻一挥。 铁骏大堂官在纵马急奔之中,却只觉眼前一花,揉了一揉再看时,那一条笔直向前的路,却是忽然被一阵风吹过,变成了两条弯曲的岔路,幽幽荡荡,似乎皆指向了石马镇子。 而在两条岔路口中,皆有黑荡荡的身影,身骑纸马,身上插着一溜四只幡旗,眼神冰冷,手里的兵器高高提起,直向了铁骏大堂官看了过来。 “兀那短腿大堂官,生死路开,看你如何挑选?” “……” “装神弄鬼!” 铁骏大堂官速度不减,对于他们的口中阴损言语,更是听而不闻,厉喝一声,直向了这路口冲来,身上滚滚血气激荡,跨下虎皮癞头马直接高高跃了起来,化作一片阴雾,直向前方冲去。 他甚至看也不看这两条路,只是眼睛盯着前方的石马镇子,笔直的冲去。 “唰啦……” 而那骑着纸马的鬼将,见状也是大怒,纷纷冲到了空中,直向了这铁骏大堂官夹击过来,却被他怒声一喝,纸人纷纷裂碎,自空中燃烧着坠地,两条路也合为一条。 而这铁骏大堂官落下之时,仍在那一条路上,凶猛无匹,急急冲向前方,距离石马镇子,已仿佛只有一步之遥。 可同样也在这时,那背着老爷爷的女娃娃也已窜了出来,两只小拳头紧紧握起,骤然向了他的脸上击落,翻翻滚滚,连过数招。 两边林子里,也顿时人头涌动,不知有多少人怪笑,喝骂:“这大头老儿不愧是周家之外,守岁门道第一人,你瞧这猛的,连脑子也没有了……” “那么大个脑壳,里面却没有脑子,又有什么?” “呵呵,堂堂上桥守岁,还自愿做人走狗,你说他脑子里装了什么?” “……” 身前无数鬼影冲了过来,更是有那密密麻麻,却又清晰无比的阴森话语,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来,铁骏大堂官绷起表情,凶狂冲来,却是对这些魑魅魍魉视而不见,只是向前冲来。 “金尘子师兄,你这说这样骂他,没有有用啊,人家好像连理都不理会咱们似的……” 悄声里,也有人好奇问着,却听着那戏班班主嘿嘿直笑:“你放心便是,绝对有用,这大脑袋的守岁堂官,其实最是小心眼,你骂他一句,他都要在心里气半天。” “但他又嘴上说着什么养气功夫,装作自己不介意的样子,于是你越骂他,他越藏在心里,早晚憋炸了他……” “……” 于是,更多的奇音怪语,纷纷涌了出来,守岁大堂官铁骏身前,也有着迷蒙鬼影,不食牛妖人,纷纷现身,自空中,地上,或是面也不露,却招数凶残,齐齐的指向了他。 …… …… “不食牛的妖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啊,居然能缠住了那位守岁大堂官?” 石马镇子头上,胡麻看着四下里腥风血雨,恶斗起来,也低低的一叹,其实,自己也该过去瞧一瞧的,那可是守岁门道里的大堂官,看一看他这身本事,对自己的帮助该有多大? 只可惜,事情总还是要分个轻重才行的…… 孟家人,孟家人…… 早先便觉得,若是只将这孟家人惊走了,自己虽然小赚,但心里却只觉大亏,如今倒是正好,有人接下了那位大堂官,护了这镇子上的灯火福会。 那自己,倒要腾出手来办正事了…… 微微咬牙,计较已定,便自身形缓缓向后去,并慢慢的从怀里取出了一枝青香点燃,不多一会,就看到小红棠脑袋上顶着火盆,一溜小跑,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间。 他向小红棠打了个手势,又安抚了正脾气焦躁且不耐烦的马爷,便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向林子的另一端摸去。 “教主呢?” 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也激动着:“我去请教主来见见大师兄。” “不对,不合规矩,该大师兄去见教主才是。” “……” 瞧这模样,颇有几分想要向大师兄炫耀什么的神采,只是起了身,瞅了几眼,却是有些意外:“哎,教主去哪了?” “他是教主,又何须向我们禀告去了哪里?” 倒是那位看起来如同一位田间老农的大师兄,低低的叹了一声,目光悠远,道:“这一次毕竟时间太短,哪怕得了信,能在短短两天之内过来的人,还是太少了。” “金皮挂彩、平团调柳八行大弟子,只有我与金尘儿师弟赶了过来,余者虽是我不食牛门徒,但本事不到,若要对付一位大堂官,再加上那位十姓里的孟家子弟,还是会有些吃力的。” “只是不知,老天爷既是开恩,把咱们的教主送了回来,又会不会,也给我们一个惊喜?” “……” “……” 在不食牛弟子出动,无数人关切着形势之时,胡麻也已经出了镇子,低低的叹了一声,向小红棠道:“去打个暗号吧!” “谁说面对着孟家人与大堂官,便一定要守在这里等着?” “我们,杀过去!” (本章完) 第474章 我来杀你 “非是我见事不明,处事不当,实在是不食牛妖人术法邪门,不可以常理计呀……” 同样也在铁骏大堂官直向了石马镇子杀去,诸般妖人远远接上了他,恶狠狠一场斗法掀了起来时,便在石马镇子外,近二十里,荒凉破败的村子旁边,孟家二公子,也低声长叹。 早先术法被毁,弄巧成拙,连吃了几个大亏,也使得他性情烦恼,愤怒异常,但在铁骏大堂官冲了出去之时,他居然慢慢将这愤怒给收了起来。 低低的叹了一声,他的脸上,倒仿佛带了几分自嘲:“总归是我时运不济,恰是遇到了这么多不食牛妖人聚集于此,但无论如何,这份差事若也办岔了……” “……家里人不会听我分辨的,我出世争天命的机会,不会再有了,甚至有可能会被大哥赶去阴府之中,侍奉老祖宗!” “……” 在他身边,那位一直贴身保护他的丫鬟同样也晓得厉害,焦急道:“公子,那我们应该……” “借兵!” 孟家二公子微微咬牙,仿佛眼底泛起了一抹阴冷,低声喝道:“帮我设起香案,我要向府神借阴兵!” “借了阴兵,动静太大,怎么也不可能瞒过明州那位,我这差事,便彻底的办差了,但是,借来阴兵,推平了这逆反之地,杀光了这群不食牛妖人,面上却也说得过去!” “起码,我不用担心这么个年龄,便下去伺候。” “……” 此话出口,就连身边这位贴的大丫鬟听着,也明显的吓了一跳,忙低声劝着:“公子,借阴兵代价太大,便是以你的身份,也躲不掉这报应啊……”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这孟家二公子,也是咬紧了牙关,一张脸周围的灯火闪动里,显得有些扭曲,死死的盯了石马镇子方向一眼。 他此时对那石马镇子里的妖人之恨,可是比铁骏大堂官还要强烈,恨不得亲手诛贼,但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如今那里的形势不明,他自然也不会亲自去镇子上冒这个险。 但既是如此,若不借来阴兵,难道自己堂堂孟家公子,便只能在这里看着,等结果? 就算那大脑袋的铁骏大堂官,最后真能驱散了那群妖人,又于自己何利? “休要啰嗦,把香案设起来!” 见着公子如此恼恨,斩钉截铁,这位大丫鬟面上也闪过了一抹忧虑,本想劝他再想想,或是先请了大长随过来商量一下的,如今也只能闭了嘴。 亲手过去搬来了香案,上面铺上了一层黑布,又放了三个精致的托盘,两枝纹了诡异花纹的蜡烛,还有一只香炉在此。 然后转身向了这孟家公子看来,纠结道:“公子,打算向哪一处的府君借兵?” 孟家二公子也提起了笔来,悬而不落,凝思良久,低声道:“西岭道上,只有两位府君能借得出三千阴兵。” “明州府君便不用想了,衮州府君与孟家不是一路,况且之前这府君被那五煞神欺负的厉害,手底下的阴魂都被抢走了,其座下也怕是凑不出三千阴兵来,那么……” “如今这个时间,距离,能够借我三千阴兵的,便只有那位……” “……” 沉吟声,直接做下了决定,拿过一张空白的命贴,微一沉默,便提笔在上面写下:“通阴孟氏行二思理焚香上拜西岭阴府至圣真君求借阴兵三千奉吾号令诛贼扶正献香果真命……” 眼见得他上了头,当了真,真的一狠心便将命贴写完,就来到了香案之前,准备开坛借兵,这丫鬟也只能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只是脸上却已是满满的忧色了。 以他孟家人的身份,借来府君阴兵,自是不难,但借了阴兵之后,事态便没有任何人可以把握啊…… 却也不想,那孟家的二公子,已是打算将命贴凑到香烛之上烧了,但旁边的林子里,却忽然听得一阵乌鸦飞腾之声,空气都仿佛肃杀了几分。 那香案上的蜡烛,竟是忽地熄灭了,孟家二公子也顿觉不妙,猛得转头看去。 “堂堂十姓之一的孟家子弟……” 林子里面,有一个沉重的马蹄声,缓缓的靠近,黑洞洞的夜色仿佛更加的黑暗了几分,连他们身边,挂在了林子各处的灯笼光芒,都无法照到那边去。 只能依稀看到,那一处从林子里面,走出来了一道骑在马上的黑影,定定的向他们看来,声音里似乎带了嘲讽:“就长这德性?” “嗯?” 孟家二公子瞬间变得面若寒霜。 而他身边的丫鬟,更是已经勃然大怒,向了那马上的影子喝道:“好大胆,你是哪里来的野狗,见了孟家贵人,还不下马参拜,反口出恶言?” “不用拿这个架子了。” 那马上的人丝毫不为丫鬟的严辞厉喝所影响,似乎还笑了笑,道:“他在我面前,还称不上贵人两个字,我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跟一个大脚丫鬟吵架的,而是过来杀你们的。” 一边说着话,他手里的刀也提了出来,跨下的马同样发出了兴奋的鼻息声。 开始走得越来越快,向了他们靠近。 “什么?” 这丫鬟闻言,已是吃了一惊,就连头脑,都微微的晕眩。 而在她身后,那位孟家二公子孟思理,则更是惊奇,一时难以想象,若不是有失体面,这会子他甚至要掏一掏耳朵,并不是拿腔作派,实在是自己以为自己听差了。 这个世界已经疯掉了不成,就在这么个荒山野地,却随便跑出个人来要杀自己? 通阴孟家的名声,何时已经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而荒诞之余,他甚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本就满心愤恨,几乎按捺不住,要亲自去那镇子上杀人,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做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罢了。 如今却是有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亲自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倒像是老天知道自己忍得辛苦,送了人过来给自己泄愤。 “嘟……” 而同样也在那马上的人说出了这句话,甚至已经开始提马近身之时,那丫鬟心里的震惊不比孟家二公子少,但她却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忽然便从脖子里,摸出了一支白色骨哨。 叼在嘴里,便用力的吹响,声音古怪尖锐,瞬间在黑夜里传出去了老远。 “叫人?” 而听着这哨声,马上的黑影,也忽地眯起了眼睛。 对于胡麻来说,这会子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兴奋到微微手抖。 那可是孟家人啊…… 早在这场灯火福会开始之前,他还没想过真的可以拿这孟家人怎么样,哪怕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胡家的,还是想着跑路为主。 毕竟自己还没有接过镇祟府,面对这通阴孟家的子弟,身边还有一位守岁人门道的大堂官,实力差距太远,根本不可能占了便宜。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啊…… 不食牛的妖人现身,自己这身本事也涨了不少,又偏偏那位守岁大堂官已经被不食牛的妖人接下,自己空出了手来,又知道这孟家的子弟,分明的便在这里,那如何能忍? 学本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砍一个人的时候,砍得了他? 所以,胡麻强忍着心里的激动,悄悄的摸了过来。 而见是要对孟家人动手,就连马爷,都忍住了,放轻了蹄子,配合了他过来。 这会子,已经到了这孟家二公子的身前十丈之内,骑着烈马,手持凶刀,这十丈距离,对于守岁人来说,简直已经算得上是近在咫尺。 更何况,还有得了信号的猴儿酒,想必也在暗中做着准备? 他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头皮都有些兴奋的发麻,眼睛也忽地眯了起来。 那就从你开始,试试孟家人的斤两! “上!” 在哨响的一刻,他也忽然一夹马腹,马爷会意,竟是四蹄一扬,便直朝了这位孟家二公子冲了过来。 身在半空之中,胡麻使出了这一身的本事,手里的凶刀瞬间扬起,滚滚妖风煞气,纵横无匹,挟着入府守岁人那天崩地裂般的力道,狠狠的向了那香案旁边的孟家二少爷劈来。 而迎着这忽然近身的一刀,就连那位大丫鬟,脸色也不由得微微泛白。 似乎她也没想到来的这人,本事如此之大。 心里已经有些慌,但还是咬紧了牙关,翻手之间,便已抽出了一柄白色骨剑,瞧这姿势,竟也是法度森然,直向了胡麻迎将上来。 “啪!”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大丫鬟身不由己,竟是动弹不得,直接被推到了一边。 “让在一边!” 然后,她身后的孟家二公子,满脸阴森炙烈,直向了胡麻迎来,口中低喝:“有眼无珠的妖人,真当本少爷是手无缚鸡之力,由着你来冒犯的?” 说着话时,他已忽地一步跨上,竟直向了胡麻迎来,面对着那凶恶煞气,却是眼都不眨。 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掌,直接向前探出,硬抓胡麻手里的凶刀。 ps推荐流浪的蛤蟆新书《第一次魔法大战》,老牌大神不用多介绍,感兴趣的书友去支持一下。 (本章完) 第475章 凡夫俗子 “好家伙,我本来还怕你跑了,没想到你倒有几分胆气?” 就连马上的胡麻,也颇有一点意外,手里的刀本是斩向了旁边那丫鬟,见着这孟家二少爷迎了上来,索性又使了几分劲,手里的刀发出了妖邪的震鸣声,直直向这孟家二公子剁下。 一霎那间,刀身自带的煞气,使得这一刀的刀风,都变得黑漆漆,如同刮了一阵狂风。 那孟家二少爷几乎是霎那间,便已经被这刀给淹没。 也不知他有什么本事,但欺身直进,空手夺刀,简直是个笑话。 胡麻都无法想象,如此近的距离,有谁可以用这一双手掌,来硬夺自己入府守岁的刀? “喀”“喀” 但胡麻也没想到,那孟家二公子伸手向了自己刀上抓来,却并未与自己的刀锋有任何接触,甚至距离还远。 但在阴风呼啸之中,自己周围的空气里,倒是忽然有一只一只腐败枯萎的手掌,纷纷的向了自己的刀上抓来,甚至还有一些,是直接抓向了自己的胳膊,脸上。 就像是一下子掉进了鬼窝之中,到处都是阴冷腐臭的气息,这些手掌不仅夺自己的刀,夺自己的兵器,因着至邪至秽,还有污人法宝的能力,还有着直接将人神魂扯出来的能力。 “这就是负灵人的本事?” 霎那生变,也忽地让胡麻心里生出了警兆。 他才刚刚入府不久,而且入了府之后的本事,是走了一条大捷径得来。 很多认知上,都尚停留在此前还是登阶守岁的层面,却是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孟家二公子手段的可怕。 可以说,如果自己尚未入府,也就是刚刚来到血食矿时的自己,这时仅仅一个照面,就已经被这孟家的二公子夺去了兵器,甚至连神魂都已经扯了出来,拉入地府。 不能小瞧负灵人的本事! 守岁人近身是出了名的凶险,但也不是没有人能近身与守岁人过上几招,便如负灵。 守岁人的一身本事,都在身上,而负灵人的这一身本事,甚至都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连他们自己,都可以算是其他东西行走在人间的武器,法宝。 只是与守岁人不同的是,不是每种负灵都能斗,只有这门道里面,专擅请鬼上身,以人烛之法借来法力的负灵才能斗。 早先胡麻也曾与青衣恶鬼的负灵童子斗过一场,便见识了其凶残诡异之处,交手之时容易上头,毫不惜身,疯疯癫癫,脑袋都剁下来了,他还对自己挤眉弄眼的。 这孟家少爷自不会学那等恶劣的本事,但这一出手,便鬼气森森,其间神秘诡谲之处,却至少也比那青衣童子高明出了二三里地远了。 “滚开!” 但这一幕虽然出乎意料,胡麻却也早就有了准备,骤然一声厉喝。 刀身之上,煞气激荡,倾刻之间,便已经将这些搭到了自己刀上的胳膊手掌震得粉碎,至那些抓挠到了自己身上的手臂,更是理也不理,仅是身上荡起的魂力,便已足以护住自身。 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法象,说是玄奇,也确实玄奇,但说实在,其实也只是神魂壮大,在身上凝聚出了虚影,护住了自己肉身。 其中妙用颇多,而最实用的,便是许多妖邪术法,落不到自己身上,就被弹开了。 “这妖人有些本事,我孟家人出手,鬼神随行,便是入府守岁修成的法相,也可以借小鬼的手给他撕开,但这人居然不惧,直接便给荡开?” 而瞧着这一幕,那孟家公子,却也微微一怔,死死盯了胡麻一眼。 迎着那滚滚卷来的森怖刀光,却也并不慌乱,拧身撤步,身边居然有一只黑漆漆的鬼手,递了一件兵器过来。 那却是一柄百炼精钢锻出来的长枪,枪首有着一颗鬼头,鬼头张开嘴巴,鲜红的舌头笔直的伸了出来,恰是枪尖的模样,而他双手持枪,竟是法度森然,豁地一震,枪出如龙。 胡麻身为守岁,反应极快,对空间的把握,也极为灵敏,身子微闪,便躲过了这一枪。 可那鲜红的舌头,却是忽地一颤,反向他脖子上卷了过来。 那枪尖上的恶鬼,甚至嘿嘿发笑,以为得手。 “鬼里鬼气,这孟家人,就连手里的兵器,也附着了一只恶鬼?” 但身为守岁,仗了手里的凶刀,又岂会怕了这玩意儿,他反手便向这妖异的舌头握了过去,手掌布满了阳刚炙烈之气,甚至隐约显化出了几种符文。 却是已经使出了大摔碑手的绝活,专克这些鬼气森森的玩意儿,一把抓住了这条妖红的舌头,定睛看去,才知是枪尖。 嗤啦! 这也不知什么材料打造出来的鲜红枪尖,居然被他手掌烫的滋滋作响,隐约间仿佛生出了一种厉鬼哭嚎之声,而借了这机会,胡麻再度震刀,斜斜的向了那孟家公子脑袋砍去。 “嗯?” 这孟家公子也明显有些吃惊,身体像是失去了骨头一般,向后一撤,硬夺了枪。 胡麻在马上,他在地上,明显处于劣势,但居然不退,反而再度迎上来。 一霎那间,火光迸裂,枪刀撞击,发出声声刺耳的震鸣。 在这一身把式之上,两人居然连斗了几个回合,这孟家公子却没有吃亏,甚至有了几分愈战愈勇之势,口中厉声大喝:“屈身伺鬼,抽骨学艺,你当我孟家人这一身本事,怎么来的?” “吾也是自幼苦修武艺,每天三个入府守岁喂招,学把式,论阵仗,就凭你这乡野妖人,还想在枪法之上胜我?” “……” 厉喝声中,竟是一枪一枪,招招向了胡麻的要害招呼,尤其是那些诡异的枪尖,鲜红色的舌头如同蟒蛇,时时向了人的身上缠来,更是防不胜防。 只是却让他也想不清楚,那马上的人,刀势虽然凶恶,最关键倒是跨下那马,时不时的将大脑袋,凑到自己的枪前来,仿佛忠心无二,要替主人家挡着枪势似的。 他身在马下,本就劣势,阵仗之上有射人先射马的说头,但他却是不敢,生怕这一枪扎进了马的身体里,耽误了自己的枪势,倒被那马上的人逮着机会,趁机给上自己一刀似的。 “我竟小瞧了这孟家子弟,不见得全是纨绔,有些本事在身上啊……” 而斗得这么几合,胡麻心里也是微微惊讶,却是发现他这一身本事,虽然与守岁相比,显得有些鬼气森森,不是正把式,但也真的是下过苦功夫来磨炼的。 而自己这一身把式,师传老阴山隐世高人周二爷,后传自红灯娘娘会掌柜吴宏,加在一起,也只能算是…… ……标准的江湖三流高手! 纯以把式武艺而论,怕是那被请过去给这孟家公子喂招的守岁武夫,都比自己高明了。 至于从洞子李家得来的绝活,那属于技能的范畴了。 如此想着,心里倒也一时离奇:“……妈的,与他相比,难道我才是野路子?” “唰啦!” 也就在他想着,那孟家二公子孟思理却也是越战越勇,早先与那镇子里面的人斗法吃了两个大亏的怨气,同时在这一场斗法里发泄了出来,周身鬼气鼓荡之下,已生出了满脸的凶残狰狞。 呼得一声,手里的鬼枪呼呼一震,搅势成圆,周身阴邪之气,瞬间在身前荡出,看着竟像是一团蠕动着的乌云也似,狠狠的盖到了胡麻脸上来。 胡麻眉眼一冷,手里的凶刀横了过来,以刀使出了一招搬拦捶的功夫,刀身与枪尖撞在了一处,顿时凶风大作,铮鸣不止。 跨下马爷,本是伸长了脑袋向那枪上迎了过来,竟是一下子被震得蹬蹬蹬连退数步,胡麻手里的刀,也是忽地向上一扬,身子一沉,才帮着马爷稳住了阵势,横刀于胸。 “呵呵……” 而这孟家公子一着得势,已是森然冷笑:“原来也是个道行尚未破了三柱的凡夫俗子……” “就这点本事,也敢放言来杀我?” “……” 厉声中,枪势一挑,便如滚滚乌龙,竟是大步向前冲了过来,如今的他,信心满满,已是将这不食牛的妖人,视作了为自己磨炼手段的最佳对象。 “这就是我与孟家子弟的差距么?” 而迎着对方凶猛的枪势,胡麻提刀架住,心里却也在默默的琢磨。 他这几年里,闯荡江湖,也遇着了不少恶敌,但是凭借着自身这三柱香的道行,反而时不时便能抢占了优势,毕竟三柱道行,便是甲子功力,在这江湖上,已经算是罕见了。 但如今与这孟家的公子交手,却是吃了一个大亏,江湖草莽与世家子弟的差距,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早先山君问时,自己还不屑,只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又不比旁人多了一个脑袋,如今瞧着,竟特么真是多了一个脑袋…… “不过,猛是确实猛,但也确实容易摸着底啊……” 可横刀拦架之中,心里却也渐渐有了数,同时见得自己争取了时间,也吸引了注意力,远处的山坡上,小红棠已经悄悄挑起了红灯笼,来回的比划着“ok”。 (本章完) 第476章 草莽杀气 “妖人,正要拿你,来试我的枪……” 胡麻留心着旁边的局势,心里一步步算计了起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孟家少爷,也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枪势愈猛,直向了自己挑来。 如今他已试出了胡麻的道行不足,却更是以势欺人,手里一柄鬼枪使发,阴风阵阵,特意来压制胡麻,几乎是每一枪,都使足了力道,从种种刁钻古怪处,向了胡麻的身上乱戳。 道行高了,便是有这等好处,世间门道,奇术万千,道行才是核心,守岁道行高了,便也气力凶猛,负灵道行高了,也能请下来更多的法力,走鬼道行高了,设下的坛都比别人更大一些。 门道里的人斗法,道行不如对方,更是容易被压制,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一旦双方用实了力气,道行浅的人,便会一下子失势,甚至被对手直接冲击的大失方寸。 如今这孟家少爷使出了全力,再展开一身精熟武艺,分明便已将马上的胡麻压制,眼中甚至有了几分戏弄之色。 他倒有了种不急着想要将胡麻杀死的模样,倒想借了他来历练自己这身本事。 “少爷稳占上风了……” 而在旁边,就连那位贴身大丫鬟,也分明有些激动,担忧的心思弱了几分,她们跟着来了外头,是万万不想让这少爷亲自动手的,万一输了,担待不起。 但她也明白,这次少爷过来,已经吃了大亏,若不让他出手发泄一番,事后也难伺候。 只是…… ……虽如此想着,终究是思虑周全一些,隐隐察觉不对:这妖人若真是只有这点子本事,又哪敢这么冲到孟家人面前来? “是时候了……”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仗着凶刀,已经快速的对这位孟家公子,有了几分理解。 这孟家少爷终是少了几分历练,底子一探便知。 这大概也是世家公子的通病,很多道理他们不是不懂,便是不走江湖,也有江湖人对其传授,但江湖经验便是如此,旁人传授的,总归没啥大用,自己体会到的才有用。 当初红葡萄酒小姐让自己以登阶之身,参与了对乞儿帮季堂的围杀,便是为了让自己看看守岁人是如何被杀死的,那份触动,很是有用…… 当然,孟家人的底子厚得狠,想要短时间内全试出来,并不实际,如今自己争取了这一点时间,也就够了。 “凡夫俗子?”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之时,也已忽地挥刀,暂时将孟家公子逼退,身在马上,也是骤然冷喝:“那我倒要让你瞧瞧,我这凡夫俗子的刀,够不够快?” 说话之间,忽地全身化死,凶威立显,恶狠狠一刀,将那孟家二公子逼得后退些许,而慢慢提起了刀来,屈指一弹。 “呼喇……” 这刀顿时明白,陡乎间滚滚煞气,荡了开来,刀身诡异花纹,竟是将周围一下子照得阴气森森,直向了孟家公子斩了过去。 而化死之后的胡麻,也已身体沉重,僵硬,如同旱魃一般,有着一股子邪异的力气,动作灵敏之上,比起全身活转时有所不同,但是力量上却一下子强大了不少。 守岁人修到了入府层次,本就已经是身如僵尸,魂如厉鬼,显出了这种状态,普通兵器箭矢,已很难伤到,即使面对神兵利器,受几处伤,只要不缺胳膊少腿掉脑袋,那也不会放在眼里。 这一下子,便已是刀凶人猛,挟着滚滚煞气,如同瞬间换了另外一个人。 “这煞气……” 而同样也在这刀上煞气激发时,那孟家二公子,便忽地从胡麻这刀上的煞气,骤然认出了他来,之前镇子里面,有人斩杀了草头八衰神时,他便见到了这等森怖煞气。 一时心惊胆颤,失声大叫:“刚刚就是你?” 他恨极了那镇子里的两个人,一个降伏了阴将军,还受了自己一拜,一个使出凶刀,斩了自己的草头八衰神,但因为对方藏头遮脸,他并不知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刚刚胡麻杀到了跟前来,他更是无法将其想到一块,毕竟他很确定,那斩了草头八衰神的人,在镇子,在不食牛里,定然身份非俗。 这样的人,哪会孤伶伶一个,跑到了镇子外面来杀自己? 但是见到了这刀上的煞气时,却是整个人都一下子懵了,又惊又恨又怒,甚至还挟着些许狂喜,大喝道:“妖人,你可谓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喝声中,虽是心里杀机涌动,但见着胡麻这一刀来势甚极,他终究是缺了一股子草莽拼杀的狠劲,使不出与对方以伤换伤的招法,只能急切间,横起手里的枪来一拦。 “喀!” 却不成想,这刀太凶,竟是一刀将这鬼枪剁成了两截,而后刀势犹自不收,滚滚寒光,却是直向了这孟家二公子的脸上剁了下去。 “这妖人好凶……” 那孟家二公子心里吃了一惊,耳边只听凶刀凶鸣大作,犹如声声怪笑,那鬼枪却已哀嗷不已,一时气急,随手便将手里的断枪掷在了地上,而后大袖一挥,身边却也是怪风袭卷,挡在身前。 这一拂之力,也用上了自身的道行,挥出来的空气,都仿佛带着让人沉闷窒息的力道。 而与此同时,那位在旁边掠阵的贴身丫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悄然点起了四柱香来,那香上飘来的烟气,直将这一方区域,都笼罩得雾气森森,迷迷蒙蒙,鬼影闪动。 二者交织,正自纵马冲了上来的胡麻,倒像是一下子跌入了某个幽冥陷阱,一时只觉到处都是森然冰凉的鬼手。 但守岁人占了上风,又哪里会轻易饶人,他沉喝一声,身上神魂凝炼,已是骤然凝炼出了法相,一只只伸手到了自己身前的鬼手,顿时都被这身上的法相弹开。 整个人都犹似变得高大了无数,青面獠牙,犹如恶鬼,狠狠的提刀杀向了前来。 你有一身精熟武艺,咱有这一身拼杀出来的草莽气,你有世家公子的道行,我有大反贼的法相,你有丫鬟助阵,我也有这一把杀人的凶刀! 沉喝声中,已是瞬间突破了鬼雾,身上气势蹭蹭上涨,步步追击。 刚刚二人较量武艺,这孟家二公子可是没有败,甚至在胡麻面前,还能称得上“精熟”二字,倒是胡麻,靠了守岁人的悍勇,才扳回了这一局。 但如今,孟家二公子不退则已,一退,气势便败落了。 再加上他手里已经没有了武器,短时间内又想不到用什么,而且他似乎对这种一方主动丢了兵器,另一方居然直逼上来的情况也没有经验,已是心里一慌,只知道大步的后退。 而占了上风的胡麻,手里的刀却是越来越凶,滚滚刀势,直向了那孟家二公子卷去。 “退开!” 身边的丫鬟见状不妙,伺机手持骨剑,向了马上的胡麻刺来,却被刚刚兴奋起来的马爷,两只后蹄子一尥,给踢飞了出去,胡麻倒是趁着这一前冲之力,再度一刀剁到了他的脸前来。 那孟家少爷反应不可谓不快,后退之际,向了旁边随手抓去,竟也直接抓了一方骨盾出来,向了身前一拦。 甚至另外一只手,还不忘了捏起一个法印,似乎暗戳戳的要使什么法门,但守岁人的能耐,便在于近身斗了起来,愈来愈猛,愈来愈烈,出手之时,也愈发的快。 很多门道里的人,不是没有可以隐蔽施展出来的绝活,翻盘救命,只是近身之际,来不及使。 你动作再隐秘,守岁都是一刀剁下来。 “嗤啦!” 胡麻借势冲来,马头直接撞到了那生满诡异骨刺的盾牌之上,撞得马头满满是血,晕淘淘的,可是胡麻却是借势劈落下来,犹如打了一个霹雳,刀上狂气四溢,砍了个结结实实。 竟是直接将这骨盾也已劈裂,落到了这孟家二公子的脸上。 “嗤”的一声,鲜血迸溅。 “伱敢,你敢,你好大胆……” 孟家二公子的怒喝声响了起来,迷蒙雾气之中,就连胡麻也微微一惊。 刚刚这一刀可是使足了劲,断没有让这家伙逃掉的道理,而且也确实砍中了。 感觉中,这家伙也是想要躲开,但却是身子向上一提,非但没有躲开这一刀,反而从砍向了他的脸,变成了砍向他的脖子,将这一颗脑袋剁了下来。 但为何这样了,对方还在说话? 意外之中,便看到这孟家二公子满眼的愤怒,周围鬼雾散去,却是他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无头的身子站着。 那被拎在手里的脑袋上,也露出了满满的愤恨,森森然盯着胡麻:“我与你较量武艺,你却借了这柄凶刀占我便宜,既是如此,那我便也让你见识一下孟家人的手段。” 说话间,竟是将手里拎着的脑袋提了起来,然后鼓起了腮帮子,用足了力气,用力一吹。 “哗……” 他摘下了脑袋,脖子里面,也有一注鲜血喷了出来,如今这些鲜血尚飞在空中,并未落地,被他这一吹,竟是哗得一声,一片鲜血,变成了一大瓢水似的,漫漫扬扬,直接笼罩了大半区域。 (本章完) 第477章 孟家仪帐 “嗤啦!” 所落处,竟是发出了热油滚落的声音,仿佛这不是血,而是地狱里的油锅。 而常人碰着,也确实与碰着了油锅里的热油无异,马爷刚刚那一下,才撞得脑袋晕淘淘的,满满是血。 如今又被这一片片热油泼到了身上,更是烫的身体起了一片片的水泡,甚至连身子都是一个趔趄,打了一个身心愉悦的响鼻,激动得浑身毛发都颤栗了起来。 “负灵妖法!” 胡麻迎着这诡异的鲜血,也难辨究竟,却是直迎了上去,神魂激荡,全身化死:“就算真是热油又能怎样?烧开了的热油,守岁人也敢喝到肚子里面去,又怕你这点子东西?” “哗啦……” 这一刀却是更结实,直直的剁在了他的身体上,也明显感觉自己砍中了,但身前却又腾腾的冒起了黑烟。 定睛看去,便看到这一刀居然被某个臃肿怪异的大肚子恶鬼挡住了,那孟家公子本也是个俊俏年青的模样,在这一刻,却是变得大腹便便,肚子几乎要比身子大。 这一刀正是砍到了他的肚子上,劲力激荡,直接将他的肚子,给剖了开来。 可是没有鲜血涌出,这肚子里面,反而一下子伸出了无数只乱七八糟的手,便要拉扯着胡麻,将他向这肚子里面拽去,迷乱间甚至还能看到无数张脸,挤在他的肚子里面发笑。 “无头鬼,大肚鬼?” 胡麻也在这一霎,才忽地意识到,这是使出负灵门道的真本事来着。 这孟家二公子初时倒还想亮出真本事与自己斗一斗,但这一吃了亏,便必须要用孟家的本事来兜底…… 与自己之前一吃亏就要靠镇岁书的本事兜底一样…… 但关键是,这孟家人的本事,也实在太过邪乎,砍头不死,剖腹不死,难不成他们通阴孟家的子弟,都是杀不死的? 不信这话,没有杀不死的人。 手里的刀结结实实的一横,然后向了那刀柄上的黑色骨头吹了一口气。 滚滚煞气忽地散发了出去,直将这个大肚子都被剖开的孟家二公子冲得跌跌撞撞向后退去,下一刻,胡麻猛得一步从马背上抢落,结结实实一脚,踏落地面,借势再向前冲。 一招从二爷那里学来的开山,借了这柄凶刀使了出来。 这一刀劈出,山也要裂开,人也要裂开,就算你真是鬼,也要落个魂飞魄散。 “你敢……” 这位孟家少爷,原本认出了胡麻便是那斩了草头八衰神之人的一霎,便已怒不可遏,想要杀了胡麻来泄愤。 却不料,对方一露了身份,反而是自己接连被打,连续靠了养在身上的恶鬼才能活命,如今更是眼见得刀势袭来,甚至有了性命之威。 那一身胆气,竟是直接丧了,连一开始,仗着一身武艺与胡麻拼杀的意志都没了,只是想着先赶紧远离了他手上这把刀的是。 “公子……” 而同样也在这时,他那贴身大丫鬟,更是心里一惊,速速的拈起三柱香来,这三柱香本是没有烧着的,但她在手里一翻,却立时冒出了三颗火星,飘起了烟雾来。 刚刚她在旁边掠阵,自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早已准备好了,如今三柱香烧了起来,便立时见得阴风啸啸,不知藏了多少冤魂,直向胡麻冲来。 “通阴孟家子弟,瞧着也不过如此……” 胡麻迎着阴风,只是刀身一侧,刀上煞气,便瞬间将这些扑到了身前的冤魂化于无形,森然厉喝声中,头顶之上,神魂凝聚,已是现出了法相,其中一只手里,赫然握着令牌。 “呯!” 也同样在这时,林子里面,一具沉重的铁棺材飞了出来,轰隆落地,旋即棺盖飞起,一具直挺挺的身影,平着双臂,从棺材里面站了出来,身边伴随着滚滚冤魂。 竟是向前一冲,便已拦下了被那贴身丫鬟请来的冤魂阴风,犹如一堵黑色的墙也似。 与此同时,胸腔之中,气流激涌,宛若发出了一声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吼哮,身后追随来的阴兵,顿时滚滚荡荡,向前直冲了去。 “嗤啦……” 那丫鬟请来的冤魂,也非寻常之物,但被阴将军身后的鬼影一冲,竟是直接溃散,化作了狂乱的阴风,四下里乱刮,就连手里持着三柱香的丫鬟,也是一声未哼,便已跌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伴随着滚滚阴兵涌向前来,这孟家公子设起来的香案,立在旁边的旗幡,也尽皆倾倒,香案甚至已经整个破碎,看起来竟如摧枯拉巧一般。 “你……” 而见着阴将军的一刻,这位孟家公子更是确定了什么,惊怒大喝:“受了我那一拜的……” “不错,也是我!” 而胡麻在唤出了阴将军的一刻,也是森然厉喝,仗着手里的刀势,狠狠的向前逼了出来:“甚至,我还要留下你的命!” 既是已经使出了后手,如果便也顾不上其他,杀气凛凛,已是真做好了准备要用这孟家的人来祭刀了。 就是他,早先盗了将军令,又曾受我一拜,驯服了阴将军…… 也是他,手持凶刀,斩了草头八衰神…… 可关键的是,那刀上煞气如此之重,怎么瞧着,倒与之前死在了明州的五煞恶鬼有些相似,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可能忽然从地下钻了出来,难不成,难不成他……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从孟家公子脑海里浮现了出来:“……难不成,他是跟了明州那位办事的人?” 倒不是不敢往大了想,实在不觉得会如此巧合,更重要的是,胡麻自现身到现在,也使了一身守岁人的本事,却没有露出过走鬼人的手段。 但无论如何,心里的着急却是真的,胆气立时彻底丧了。 再看向了那滔天凶气的刀,与执刀的人,已是口中发出了一连串不明意义的叫喊,这就等于是求救了,孟家子弟,也是一身傲骨,没法直接喊出救命来,但这叫喊的意义却已在此。 “哗啦……” 可同样也在胡麻真个看清了这孟家子弟的本事,有了将他一刀杀掉的信心时,却冷不丁的,身边阴风大起,耳中忽听得一声厉喝:“谁敢冒犯孟家贵人?” 随着这一声喝,就连胡麻,也颇觉得有些意外,身边也不知生出了多少酥麻麻的危机感。 猛得回刀护身,然后脚下急撤,意识到了所在之处危险,却是不光自己撤,顺势将身边的马爷都抗了起来,两足发力,抗着马爷硕大的身躯,直接窜出了三四丈,这才回头看来。 这一看不得了。 就在刚刚站立之处,赫然已黑雾滚滚,也不知出现了多少黑糊糊的身影,有的手里撑着大黑伞,有的拿着扇,有的背着搬马凳,有的手里拿着鼓锣乐器,还有手里举着旗幡的,各般不同。 其中站在了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头戴高帽,身材瘦削的男子,阴森的眼睛,直勾勾的向了胡麻的方向看来。 旁边,那刚刚被阴兵冲击,身上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的大丫鬟,已是面露喜色,嘶声大叫:“大长随,正是此人对公子不敬,速速斩来!” 这一看,胡麻也颇觉意外。 自己终是小瞧了孟家公子的派头,身为孟家嫡系外出,又是领了差事的,身边可不仅仅只是带了一个丫鬟,几个奴仆。 实际上,他这一趟出来,仅是身边,就跟了一位大长随,两位大丫鬟,八个小厮儿,八个侍女,其中又分阴阳,一半是活的,一半死的,一直跟在身边伺候。 早先自己斩了草头八衰神时,杀了四个奴仆,四个丫鬟,却恰是活的那一半。 另外那些死的,则是在阴府待命,主在抬轿跑腿,撑伞敲锣,至于那位大长随,则是执掌仪帐的礼官,不领具体差事,只保孟家公子的命,确保孟家子弟在外面的风仪与名声。 “哗啦……” 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诡异气息,胡麻心里已是猛得一惊,拉开了距离,将一脸迷茫看着自己的马爷放在了一处,手里则是紧紧的握住了这一柄凶刀。 而那阴将军,却是不管不顾,早已带着身边的阴兵,仍是向了那孟家的少爷冲去。 但迎着阴森可怖的阴将军,这群阴人居然只是站在了手里,并没有上前交手,可阴将军却出现了诡异的模样。 他双臂平举,不停的想要向前跳过去,但是每跳一下,便又退了回来,似乎那些人站在了那里,便出现了无形的台阶,跳不上去一般,模样诡异里面,似乎又带了一点点的滑稽。 “好凶狂的人……” 而那位大长随,也是森然看了一眼阴将军,又看了一眼胡麻手里的刀,最后才看向了胡麻的脸上,只见瞧不清楚他的五官,便也没有强行去看,反而低低叹了一声: “想来你这等乡野妖人,也根本不明白你如今在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你手里的刀再凶,也不可能不被孟家的气数压住。” “伱领来的阴兵再多,也不可能跳得过孟家的门槛。” “请公子上轿,送他离开……” 而他在说话之间,也已抖抖大袖,缓缓向前走来,低声道:“冒犯了孟家的人,便由我来分说!” (本章完) 第478章 破甲着身(三更) “是啊,这才是孟家人……” 随着这一个个阴森的鬼影出现,感受到了他们身上传来的无形压力,就连胡麻,也不由得的咬了咬牙。 自己其实应该明白的,想要杀死孟家人,本来就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对他们来说,家大业大,命数极重,福泽又厚,想杀了他们,永远都不只是杀死一个人这么简单。 便如阴将军这等宝物,已是可以冲翻了香案,毁了孟家人招来的冤鬼,但偏偏迎上了这群执掌仪帐的长随,便没了作用,因为阴将军,可以纵横沙场,但孟家门槛太高,它跳不过去。 “你……” 那孟家公子听见,已是勃然大怒:“让我逃走?” 他心里明白,在这差事办坏了的情况下,再被一个乡野妖人,逼得狼狈逃走,实在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什么下场。 最关键的是,这大长随回去之后,倒是可以如实禀告,之所以要走,便是因为那妖人手里握着阴将军,哪怕是孟家人,躲着这等凶物,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孟家公子不行啊…… ……毕竟家里若是问了起来,这阴将军什么来历,他可交不了差,难不成说是自己截了役鬼,送他炼成的? 而胡麻,却是气得微微咬牙,想杀一个孟家人,居然这么困难?本身就已经有了不少的本事,带了草头八衰神在身上,居然还会有这样一支奴仆,特意的守在了旁边护着? 可也在他们心思焦急之间,随着这大长随下令,便已见得,那些跟在了旁边,古古怪怪的鬼影子,便已是纷纷簇拥了一顶轿子过来,还七手八脚的推着那位孟公子,急着让他坐到轿子上去。 “给我留下……” 但在这一刻,胡麻却也已经再次持刀赶了上来,一身凶风滚滚荡荡,对这孟家人,不起杀心也就好了,但如今既是起了杀心,又怎么能让你逃掉? “无论你是谁,孟家威仪,不是你能冒犯的!” 但迎着冲了上来的胡麻,那位大长随也眉目森冷,他并不了解胡麻的底细,当然也不怕。 但他身份所限,本就不太关心其他的,跟着出来,也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孟家的少爷活着带回府中,因此,根本不想冒一点险。 如今见得胡麻手持凶刀,满面杀气,却也不急不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身后却是忽然有一道被那群鬼影持在了手里的旗幡,骤然之间,无风自动,哗啦啦的扬了起来。 乍一看去,这旗幡并无什么异处,甚至都不算是一件法宝,看起来仿佛就只是孟家子弟出行之时,走在前面用来开路的幡子,也象征着其身份与来历。 但如今忽展开,露出了这旗上的“孟”字,空气里,便忽然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重万分,压在了人脑袋上,逼得人似乎要从阳间坠入到阴府里面去。 迷蒙之中,胡麻倒是感觉,这旗子一出现,那上面的“孟”字,便占据了大半个视野,身体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沉重,仿佛连脚步都抬不动了。 不仅是他,连他身边的马爷,也同样如此。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胡麻也异常吃力,定睛看去,只觉得这旗子越来越大,上面的孟字,都仿佛要映入自己的脑袋里,甚至让人出现了霎那间的恍惚。 仿佛看到了某种高大无比,端坐在某个身边满是香火的庙堂中的身影一样,其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仅是让人瞧了这一眼,身上便有了无尽的重量,膝盖沉重,尤似要自动跪下去一样。 不仅如此,就连那边的阴将军,也仿佛受到了影响,动作一下子慢了起来,如同陷入了黏稠的液体之中,那张空洞的脸上,居然隐约有一种迷茫的神色出现。 “快快动手,我要看着这厮被剁了脑袋!” 而在这一刻,那孟家少爷同时愤怒不已,厉声大叫着。 “少爷快走,大长随这是借了孟家的名来压他,动静太大,还不知会惊动什么!” 倒是旁边的大丫鬟,急声劝着,催促着身边的轿子赶紧起身,她似乎也是明白事理的,若是大长随没有亮出这代表了身份的旗幡,还能与众一起出手,对付那恶贼。 但是腰牌一出,孟家子弟,便只能离开,因为动静太大了,世家子弟,若靠自身本事做事,便还好说,借了名来压人,那就是最后一手了。 “想走?”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咬紧了牙关,生出了强烈的不甘。 孟家少爷有些本事,但也不高,正是刚摸清了他的底子,要痛下杀手,如何能这般轻易的再让他逃了? 可这腰牌,却仿佛真有无法形容的力量,压在了头顶,硬是让人动弹不得。 他修炼的是大威天公将军印,本身是不受这种压制的,早先面对草头八衰神时,也感受到了它们目光沉重,但只是法相凝聚,便自逍遥,颇有呼神叱鬼之威。 但如今迎着这旗幡,怎么倒是变了? 通阴孟家的阴司仪帐,竟真是有这等神威,不仅阴将军跳不过孟家的门槛,就连自己,也会被它压住? 而在这无形的威严压落之时,那位站在了旗幡之前的孟家大长随,也只是默默的看着胡麻,低低的叹:“我身为礼官,陪伴孟家人行阴走阳,也不知见过多少狂妄之人……” “只可惜,孟家的威严,能压得住天下妖鬼,压得住王候将相,又何况是你呢……” “……” “……” 随着那位大长随镇住了胡麻,孟家公子,也被推到了轿子上,似乎那无形间的差距,总是让人无可奈何,总是会有人不甘,不服气,却也只能跪了下来。 可也就在这时,石马镇子里面,总坛大宅,那株遮天一般的老榆树,却有一阵风吹来,枝条籁籁作响,仿佛一声低低的叹惜。 “因果际会,便与小少爷当初说的,一般无二呀……” 叹惜之间,浑身树枝,忽然轻轻的颤动,树梢上系着的东西,开始纷纷的坠落。 其中,有甲,有靴,有官印。 胡麻如今正咬紧了牙关,他为了对抗那无形的压力,也在拼了命的凝炼法相,试图站直了身子。 只是,他凝炼出来的法相身上,本来是光溜溜的。 神魂凝炼,使得他乍一看去,身形高大了很多,而且有种青面獠牙,狰狞之意,但这其实并非实体,更类似于一种神魂壮大,映照出来的虚影。 他是布鞋青衫,这法相便也是布鞋青衫,虽然模样威风狰狞,但手里空着,身上也空着,只有在全力摧动之时,才会将将军令持在手里。 这便代表着,他还没有修炼过相应的神通或是绝活,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宝来傍身。 而如今,也就在胡麻感觉到了那一块腰牌带来的沉重压力,微微咬牙之际,此时的石马镇子上,总坛大宅里面,那一株老榆树上面的枝条,却是忽然抖动了起来。 系在了最上面枝条的一件破旧盔甲,忽然应声而落,轻飘飘的,在落在地上的一霎,便已消失了踪影。 这动静轻巧无声,就连妙善仙姑与白扇子,都没有注意到,只有那位大师兄注意到了,他轻轻的一叹,向坠落了那件盔甲的枝条看了一眼。 神色间,似乎也有些感慨。 而在镇子外面,胡麻忽然之间,就站了起来。 他法相本是光溜溜的,只映照着如今他的模样,穿着一件破烂的道袍,但如今,这道袍之上,却忽然开始有乌光显化,蔓延,勾连,渐渐的,竟是形成了一件盔甲的模样。 在没有这件盔甲出现时,胡麻法象再凝实,霸道,也只是一介布衣,号天公将军,却有些名不符实。 但盔甲上了身,看起来便立时有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之意了。 刚刚那压落在了头顶上的神秘意志,居然也在这时,仿佛被人撑开,胡麻站了起来,不仅如此,连他身边的马爷,都感受不到了那股子压力。 反而随着他起身,那位一身黑袍,穿着官服式样的大长随,居然撑不住,噔噔退了开去。 一双阴冷的眼睛里,已经现出了强烈的惊疑,几乎有些无法理解这个变化。 穿了盔甲,便象征着身份,已经不会被这意志压住。 “你们孟家确实好厉害啊,已经可怕到了可以只用一个身份,便将这天下的人都给压住了么?” 胡麻这一时,都顾不上这盔甲哪里来的,只是心里满满怒火,他修成大威天公将军印时间短,还没有研究透彻。 但也隐约明白,这印法不仅仅是需要“官身”才能修炼,而且这印法的威力、表现,似乎也与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息息相关,是一整个复杂更密切的事情。 胡家后人身份,不食牛,将军令……这些似乎都会生出相应的作用。 不过,如今却还暂时顾不上深究,只是低低的说着,双眼森森,向了前方看去:“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很有必要让你们家死个人啊……” 低喝声中,忽地挺起了刀来,一霎那间,便仿佛这刀都感受到了胡麻的心境,震鸣声声,凶恶至极。 好歹咱也是一出炉便用了八位案神祭刀的主儿,什么东西敢压自己? 滚滚煞气自生,犹如卷起了一阵狂风,呼呼荡荡,斩至了那身材高大的长随身前。 (本章完) 第479章 金光蛊 “怎会如此?” 那位大长随现身之后,便一直神色淡漠而矜持,身为随行礼官,自不能大呼小叫,有失风仪。 可在这一刻,他看着胡麻身上的法相,竟是凝出了一具破烂甲胄,心里已是吃惊,甲胄为军中之物,若无官身,断不能藏,况且,这还是凝在了法相之上,便如同骨子里的嚣张拔扈。 而等到胡麻借了这破甲余威,奋然起身,非但不受孟家声名威严的压制,甚至还拔刀杀了过来,便已是有些绷不住了。 通阴孟家,行阴走阳,仪帐不仅仅只是昭显身份,更是代表了孟家的名,此物并不真实,但在门道里面,却是实实在在的份量,尤其是可借由孟家的法显化出来。 十姓皆有仪帐,这仪帐可不是打着玩,吓唬路边的小鬼的,而是有着切切实实的份量,所以仪帐一出,那些无知无识的孤魂野鬼,也会吓得在路边磕头,而不敢半点冒犯。 照常来说,非得是上了桥的,或是有什么明面上的身份之人才能顶得住,这得是明面上的,得了认可的,私生子都不行,得被认回去了才可以。 但这乡野妖人,又哪里会有什么明面上的身份,怎么直接无视了这压力? 心惊之余,反应却还是极快,一声沉喝,便已迎将了上来。 笼在了一只大袖里面的手掌,顺势滑出了一柄黑黝黝的铁尺,瞧着便如府衙里面的捕头捉捕犯人时用的一般,向了这柄斩到了身前来的凶刀迎来。 喀喇…… 那铁尺也似乎是个老物件,门道里的宝贝,但却与这时候正煞气满满的凶刀斩上,居然立时便出现了无数裂纹,暴碎了开来。 锋利的碎片被劲风裹挟,刀子一般向了这位大长随的脸上激射而去。 “哗啦……” 这位大长随脸色微变,黑色袖子一拂,便将铁尺激射而来的碎片,尽皆卷到了一边,另外一只大袖,则是劲气鼓动,呼的一声,灌满了风,倒如一根铁鞭,扫到了胡麻的脸上。 “连个奴才都有这等本事?” 胡麻欺身直近,正是满心凶狂,却也只觉一片黑压压的云彩,直接盖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位大长随的一身本事,竟是远比那孟家的子弟厉害,虽然还瞧不出什么门道,但他这一身本事,起码也是在入府这个层次,顶了尖的。 不过上桥倒不至于,上了桥的,也不会来给人做下人。 便是被十姓收了,那起码也是家将级别。 “此人受我一拜,压我命数,又不敬我孟家威仪,太多古怪,速速给我拿下!” 而另外一边,那位孟家少爷一看胡麻居然没有被镇住,站了起来,还与大长随交上了手,心里也是又惊又怒,反而不急着跑了,厉声向了身边的丫鬟大喝。 那丫鬟已经要扶着轿子走了,却也被这变化惊住,忙用力点头。 阴府大丫鬟守在轿子旁边,她则与那些围在了轿子旁边的黑影,同时冲了上来相助。 “呼喇……” 一只只鬼影卷起阵阵狂风,呼啸着冲到了胡麻的脸上,虽然慑于刀上的煞气,尚不敢特别的近身,但是阴森之气,也吹得人通体凉透。 真要论起来,这些看起来奴仆一样的小鬼,居然每一个,都有着不输于青衣恶鬼的层次,这他娘的,简直没有天理。 若是将它们放了出来,怕是每一只,都有为祸一方的本事。 而在这一刻,胡麻等于是被七八只青衣恶鬼,再加上一位顶尖的入府高人围住,那两位同样也身怀异术的丫鬟,更是眼见不妙,纷纷烧起了香来,试图伺机出手。 此时的凶险,竟是前所未有的大,此前的胡麻,怕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一下子对付这么多的人,但这会子,他破甲上身,竟也生出了凶狂之意,手里的凶刀使开,狠狠与他们斗在了一起。 最关键的是,连斗数合,竟是不落下风一般。 “这妖人,这妖人……” 而在旁边,那轿子上面的孟家二公子见了胡麻这一身凶状,都已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原来他刚刚一直都在藏着真本事,没使出来……” “该死,莫非他是想故意欺我,好趁我不注意,忽然结果了我的性命?” “幸亏大长随来的及时,也难怪他一来,便要让我走……” “……” 但如今既是走不了,便也瞪起了眼睛,看着这场恶斗,其实心里已经生出了是不是要上前帮忙的想法。 只是他碍于身份,堂堂孟家公子,却与下人联手,对付一位乡野妖人,听着实在不好听。 虽然心里略闪过了这想法,便也立时抛诸脑后,只是大喝着指点:“体被这妖人的凶狂吓到,他其实只有三柱道行,夺了他的刀,破了他的法相,一股阴吹进体内,便已足够结果了他……” …… …… “家传的本事,十姓的名,贵人的身份,还有这忠心耿耿的家奴……” 胡麻仗起凶刀,与他们斗在一处之时,心里倒也仿佛有某种感慨在心间荡开:“这才是十姓之人该有的威风?这才是我与十姓子弟真正的差距么?” 甚至真有那么一刻,以血食帮小掌柜的身份,感受到了与这世家贵人的差距。但同样也在那大长随率众向自己挟击而来时,身边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惜: “让开!” 这个声音极轻极淡,胡麻听到的一刻,却是忽然心间一凛,霎那间便已收刀,后撤,身形拉出一串虚影,径直跳出了战团。 正是恶战之中,又哪里容许人这般容易,说退出退出? 那大长随与孟家的丫鬟,诸般小鬼,立刻便追了上来,滚滚阴风,便要将胡麻彻底淹没,他们也记住了那孟家公子的提醒,明白了胡麻的弱点,反而是这种厉鬼阴风,最容易治他。 但也就在这一霎,胡麻身后,忽地幽幽出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稳稳站在阴风之中,却是巍然不动,似乎全不受影响。 反而是手里的那一盏灯,忽地灯火大作,犹如一颗太阳,刺眼的向前照了去。 金光照处,那些浑身裹了森森鬼气的小鬼,倒如冰雪遇着了沸水一般,嗷嗷乱叫,拼了命的向后退开。 就连那鼓动了大袖,向了胡麻袭来的大长随,袖子也一下子枯萎了起来,他顿时大惊,连退了数步,哗得一声,却是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扯落了下来,失声喝问: “什么人?” “……” “……” “你怎么才来?” 胡麻在这灯火出现,逼退了众鬼的一刻,也是长长松了口气,但立时带了些不满,转身向那提了灯的人问道。 ……咱家小红棠,在那边山梁上打暗号打的胳膊都酸了。 “早就来了。” 迎着胡麻的询问,那提着灯的人影仍是淡淡的,不急不徐,缓缓解释:“只是看到你招惹的人有些本事,临时调整了一下策略。” “我学的蛊,多是对付活人的,你遇着的对手却多是死人,我当然也得准备一点时间,才好对症下药……毕竟不是每个门道都像你一样,可以直接抄起刀子砍人的。” “?” 胡麻都无语了,怎么还带门道歧视的? 心里不服,道:“那你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巫蛊门道,不是应该躲起来的么?” 猴儿酒的声音淡淡响起:“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简短的对话着,但那一边,被突如其来的灯火照退,那群恶鬼却也立时缓过劲来,顿时声势更加凶猛,直向着猴儿酒扑了过来。 恨不得连人带灯,直接撕碎,而面对着这势头,猴儿酒却只是慢慢说着,同时抬起手指,轻轻一弹。 下一刻,灯火骤然变得更加明亮,犹如金光,这些冲到了跟前来的厉鬼,立时被照得痛苦不堪,有了种直接被日头晒到的感觉,明显看到,它们的影子变得越来越薄,快要消融掉了一般。 而夹在了这些厉鬼之间,却是那位大长随,他嘿得一声,已是劈手向了猴儿酒身前抓来,但根本不等他抓到猴儿酒身上,却忽然觉得不对。 低头一看,竟是自己撕下了袖子的那一只手,都已整个腐烂,连骨头都要露了出来。 他一时惊怒,慌忙顾不得,脚尖从地上踢起了一块铁尺的碎片,然后手掌迎了上去,嗤的一声,便将自己的左手手掌削落,但削落手掌时,迸溅出来的鲜血,却又溅到了身上。 “嗤!” 这被鲜血迸溅之处,也忽地冒出了白烟,眼瞅着便被腐蚀出了几个洞,剧痛袭入脑海。 “卧槽……” 胡麻刚刚还在埋怨猴儿酒来得慢,而且动手之前,居然还需要准备,哪有我们守岁人这般利索,抽刀子就砍了。 也不是笑话你们巫蛊门道,仅仅是动手之前,需要准备这一项,你们就已经扣大分了呀,真到了危急之时,哪会有人给伱们准备的时间呢…… ……但如今,亏得没说出来啊! 不仅是他,就连后面那位孟家公子,也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道:“巫蛊?” “莫不是此间山里的那支巫人?” “该死,他们也敢来凑这番热闹,难道不怕惹来灭族之祸?” “……” 不远处的胡麻都听到了这一声怒喝,心里叹了一声:人家猴儿酒还真不怕…… ……毕竟自己都灭完了! (本章完) 第480章 走阴府 而暗自吐槽之间,那位孟家大长随以及那些抬轿的小鬼,也都已经分明狼狈不堪,小鬼被那金光照得,惨叫连连,身上的阴气,竟是一寸寸的崩解。 刚刚还有阴气裹地,森然之威,如今却是连靠近也不敢了。 而更为惊恐的,则是那位大长随,他是活人,所以遇着了猴儿酒,反而更惨,一开始撕掉袖子,反应已是极快,后面断掌,更是毫不犹豫,但如今,居然感觉身上痛痒,越来越多。 这才只是一个照面,便只觉身上到处火碳似的,不是这里烫,便是那里疼,而且越拍打越多,仿佛浑身都着起了无形的火。 到了这一刻,却是再顾不上胡麻,竟是不管不顾,一声低吼,裹身向前冲来,恶狠狠的一掌,荡起刁钻力量,直向了那提着灯的猴儿酒劈来,却是不管自己,先杀巫人。 胡麻见状,已是咬牙提刀,准备上前接下。 刚刚心里就吐槽,猴儿酒这家伙,分明便是巫蛊门道,不躲起来下毒,怎么倒跑出来? 殊不料,迎着这位大长随一掌拍来,猴儿酒连同手里的那盏灯,却是迎着对方的掌风,便一下子爆碎了开来。 但这盏灯爆碎之余,猴儿酒却没有消失,反而一个变成了四个,每一个手里都提着一盏灯,单手负于身后,冷幽幽的看着那位大长随。 而周围那些急急躁躁,想冲上前来,却又被灯火吓住的小鬼,顿时更痛苦起来,连同着那位准备上前来帮忙的贴身大丫鬟,一起远远的退开,不敢近前。 “妖人,给我出来!” 大长随愤怒不已,用力跺向地面,连接使了好几种绝活,只想逼出那使蛊的真身,好将对方杀死。 但神魂迷惑之间,却只见到,身边那一盏盏的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盏一盏,堆积到了一起,一个个的逼到了自己的身前来,而自己奋然出手,却是半个人影也抓不着。 “他是在做什么?” 胡麻都惊着了,在他眼中,猴儿酒始终只有一个,但那位大长随攻向这里,打向那里,又是自己撕下皮肉,又是自己断腕,竟是不向猴儿酒打来。 “找我。” 猴儿酒淡淡道:“巫蛊门道向来不愿与人正面斗法,经常需要藏起来,但我懒得藏,所以也琢磨了一些法门。” “不想被人找到,也容易,让他瞎了不就行了?” “……” “卧槽……” 胡麻已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只是深深呼了口气,便立时知道这大长随构不成威胁了。 他毕竟不是守岁门道,没那么皮糙肉厚,受到这等重创,已是必死无疑。 若是换了其他人来与蛊师斗法,其实拖得时间越长,蛊师越危险,因为有可能被人扛下了这蛊虫身上的邪术,也有可能被人找着破绽,找出方位,但猴儿酒却又与其他蛊师不同。 他的蛊,变化无穷,随时都可以调整,根本防不胜防。 放心将这里交给了猴儿酒,他也是抄起刀来,杀意鼓动,再一次向了那边的孟家二公子杀了过去。 “快,快送少爷离开……” 但另外一边的反应,却不比他慢,就在猴儿酒现身,那群小鬼被远远的驱开,大长随又疯了一般,自伤自残时,那一死一活两位大丫鬟,便已同时惊呼了一声。 二人对视了一眼,活的那个,向死的那个,叫了一声“姐姐”,然后便手持骨剑,直向了胡麻的方向杀了过来…… ……便是在这时,她也是特意绕过了猴儿酒手里的灯光照着的犯围的。 而那位死的丫鬟,则是幽幽的眼神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忙忙的唤了那些小鬼过来,簇拥着抬起了轿子,化作一阵阴风向前飘去。 “不好……” 胡麻咬紧牙关上前,手里的凶刀顺势一劈,便将这想上前来拖延自己的活丫鬟一刀劈成了两半,旋即迈开了大步,向着那顶轿子追了过去。 他是入府守岁,使出了鬼登阶功夫,速度也是极快,但鬼登阶功夫又哪里有真正的鬼跑得快,眼见得那轿子被阴风裹起,飘飘荡荡,倾刻之间,便已出去了几十丈远。 这是小鬼抬轿的本领。 胡麻已不是第一次见,当初送香丫头回安州,路上遇着的崔干娘,便会使此术。 但崔干娘用来抬轿的小鬼,却又远不如这孟家的鬼了。 如今斗了这么半晌,难道被他逃了? 他咬紧了牙关,跟在后面,却只看着对方越去越远,而身边,马爷虽然受了重伤,但这会子也正努力的撑起身子,生怕那代表着危险的孟家人,离自己远去了。 可它也只是精神可嘉,就算没有受伤,也只是凡马的速度,别说这会驼不动人,便是能驼,也赶不上的…… 然后,也就在胡麻都生出了满心焦急之时,石马镇子,总坛大宅,又有一阵清风吹过。 那株老榆树上,枝条再度轻轻的晃动,又有东西掉落,这次,却是那双靴子。 急切追赶的胡麻,都心里微生惊讶,只见得自己双足之上,隐约间套上了一双诡异的靴影,下一刻,竟有了一种脚底生风的感觉,分明便看到了身前,乃是一马平川的模样。 这山里崎岖,悬崖峭壁,但他蹬上了这双靴子,便如踏上了清风。 身形骤然加快,如闪电一般,向前直掠而去。 “什么?” 而在前方,阴丫鬟带着一众小鬼,扶了轿子,快速的向前飘去。 如今他们也都沉默着,甚至不敢看轿子上的孟家少爷。 身为十姓之一的孟家人,居然会被人杀得损兵折将,狼狈逃跑,已是奇耻大侮,事后都不知道要被人当成什么样的笑话看。 但殊料,忽然感觉到身后煞气逼近,这一回头,却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难道逃也逃不掉? “走阴府,借鬼路……” 这位阴丫鬟立时决断,一声低喝,率先在身前引路,本就模模糊糊的身子,却是向前一冲,竟是化作了一团鬼雾,幽幽荡荡,如同在阴阳之间,打开了一道门户。 那群小鬼更是不敢有半点迟疑,簇拥了轿子,向了那门户里一钻,消失不见。 “嗯?” 而身后赶了上来的胡麻,远远只见一团雾气,那前方小鬼簇拥着的轿子,却是往雾气里一钻,顿时不见了踪影,自己心里也是大吃一惊,猜到对方可能是用了什么奇异的法门。 孟家人有封了阴府,截下一钱教送信小鬼的本事,自然也就借阴路的本事,可自己不会啊…… “卧槽……” 但也在他的急切赶路之间,却没有留意到,也就在他刚刚追赶了这位孟家的二公子翻山越岭之时,对面山头上,也有一团阴森的雾气出现。 某个身上穿着黑色长袍,国字脸,身材瘦削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杆子黑色小旗,从雾气里走了出来,正深深的呼着气,摆手驱散了烟雾,仿佛心有余悸。 “这他娘的,借阴府的路赶路,实在凶险,谁能想到,竟有人这么大的本事,阴府的路都能给封了?” “吓得我这半天都没敢出来……” “希望老白干兄弟说的事情确实要紧,不然对不起我冒这个险……” “……” 一边暗自絮叨着,他也忙看向了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如今应该在石马镇子旁边,还未仔细的打量,倒是忽然听到了对面山上,阴风荡荡,分明有人在急急的赶路。 这一眼过去,看到了前面那个被小鬼抬着跑的轿子,也看到了在后面追赶着的胡麻。 如今的胡麻,身形兀自被火盆遮着,只能依稀分辨大体身形,离得近了,或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熟人才有可能分辨出来。 但这人却是凝神看去,微微一怔,心间惊讶:“这小子怎么有这身本事?” 心里一下子错愕至极,但也留意到了被追赶着的孟家少爷,对方狼狈不堪,既无仪帐,小鬼也只有两三只,而且看着阴气颇淡,明显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心里倒是一下子放心下来。 眼见得对方打开了门户,借路阴府,他也顿时心里一惊,却是顾不上多问,便将手里的旗子挥了起来,而后急急念咒,忽地向前一指: “哈哈,阴阳有序,生死分界,活人恩怨,谁敢借路阴府?” “……” “嗤啦……” 却见孟家公子身影,刚刚冲进了迷雾之中,身形模糊,几不可察,胡麻正急,居然看到他们又出来了。 而且到了这一会子,却是明显比刚才更惊慌了,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孟家人封别人的阴路可以,但特么的,头一回碰着居然可以封孟家阴路的啊……” 倒是胡麻,惊喜之间,便已循声向了那边的山头上,手里举着小旗子的人影看去,又惊又喜,高声大叫:“太好了,老兄是我,快快出手,莫被这孟家少爷跑了……” “……” “早看出来是你了……” 那山头上的身影,也哈哈大笑,挥舞着手里的令旗,滚滚阴雷向了那轿子上的人招呼:“他跑不了,这区区小鬼两三只的孟家……” “……等等,你追的这人是谁?又是哪个孟家?” “……” “自然是通阴孟家!” 胡麻大步赶来,刀上凶气四溢,大步赶来,高声叫道:“我今天定要让他命留此地!” “卧槽……” 刚刚还兴高采烈挥舞着令旗的二锅头,忽地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481章 断妖命 “孟家人?” “你说这被你撵得跟狗一样,是通阴孟家的那个孟家人?” 寻常的话语,实在无法形容二锅头这一刻的惊吓,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孟家人怎么会一点威仪也没有,孟家人怎么会被老白干追得如此狼狈? 一时间血激入脑,晕晕淘淘,还当自己在做梦,下意识便抬起袖子,遮住了脸,同时快速打量着哪里能躲起来。 但他倒不用捂脸,这时候的他被吓到了,但是那被封了阴路的孟家二公子,却也同样被吓到了,立时调头,哪里敢向他这个方向来? “究竟是何人,竟有本事把我要走的阴路也封了?” 就在盏茶功夫前,这位孟家二公子,还是不想逃的,对于那位强行将自己按到了轿子上的大长随,也是满心的怨念,但如今发现自己连借路阴府,都逃不掉时,心里倒开始真的慌了。 原本那浅薄的怒气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惊肉跳的想法:“怎么会有走鬼人出现在了这里?” 无论是对方挥起旗幡,封了阴府之路的本事,还是那引来的阴雷,都是走鬼人的标志性手段,也就是说,提前埋伏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就是一位大走鬼? 但是,走鬼人这个门道,如今本该人才凋零了才对啊…… 自己过来办这差事,本就是个瞒着人的,心里有鬼,如今却是发现一个煞气重的,一个擅长走鬼手段的,这颗心已是止不住的瑟缩了起来。 “难不成,我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这一晚上,他也遇险几回,差点被胡麻砍断了脖子,也差点被蛊虫沾身。 但却还是头一回,真真切切的生出了这种想法,而这个想法一出现,便已经如烈焰一般,呼呼的燃烧了起来,几乎是瞬间,便已烧遍了他的全身,他的神魂,生成了强烈的恐惧。 “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我才二十三岁,我还远远没到下去伺候老祖宗的时候……” “我是孟家的少爷啊,我可能死在这山窝窝里?” “……” “……” “二锅头老兄,来的太是时候了……” 但胡麻也不当这是在做梦,反而心下大喜,一声怒喝,把握着机会赶了上来。 脚下踩着那双靴子,就连地面似乎都在飞快的蠕动,生出了一种缩地成寸的奇妙感觉,看着身前那一顶鬼轿子,在自己的眼中愈发的清晰。 心里的热血也沸腾了起来,就连他手里的刀,都似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的兴奋,迎着扑面而来的劲风,铮铮作响,煞气滔天。 “快……” 而也在前面那位孟二公子,愈发被这股子强烈的恐慌所淹没时,整个人也已经风仪全失,忽然大叫了起来: “大长随呢,他为何还不来?” “……” 而一直伴在他身边的阴丫鬟与抬轿的小鬼,又哪里能回答他的问题? 回头看去,大长随与刚刚留下来断敌的活人丫鬟,都早已半个影子也不见,连那边村子旁边的灯火也已瞧不着,根本不知生死。 “是了,大堂官……” 而这孟家二公子,心惊之余,也不顾一切,忽地喊了出来:“快去寻铁骏大堂官!” “他是守岁捉刀,定然可以护住我的性命……” “……” 这阴丫鬟与抬轿的小鬼,自然也知道厉害,得了他的命令,竟尔真的就势一转,挟着这一身荡荡阴气,于夜色里浮浮沉沉,准备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赶去。 可是身后隐隐感觉到煞气腾腾,胡麻却已是愈赶愈快,他直惊得连眼睛都有些失焦,不顾一切,再度使出叱令: “迷迷蒙蒙,妖鬼同行,令起通阴孟,速至轿前听封!” 说着话时,人在轿上,便已忽地割破了手掌,将一串鲜血洒落了下来。 这些鲜血,尚未落地,便已燃烧,幽幽荡荡,生出了可易察觉的黑烟,伴着夜色,散入了山林之中。 这倒不是什么高明的术,而是以血为媒,召来山间妖灵游秽相助,若是有人会在这时赶来帮忙,便等若以通阴孟家血脉之名,与人是结了恩情,要以三牲大祭感谢人家的。 通阴孟家子弟之血,何其珍贵,等闲不会使用在这荒山野地,没名份的妖祟身上,用了也怕它们背不住,但如今,却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指望真能招来什么厉害东西,只求有东西会被引过来,暂时帮自己拦住后面那个凶戾可怖的家伙,好让自己有机会跑到铁骏大堂官身边去求救。 当然这样一来,脸是丢光了,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哪还顾得上这脸面? 呼呼…… 随着他的血媒洒落,周围山林子里,混乱的风声里,顿时多了无数的窃窃私语声,无论是游魂阴秽,或是山里某些渐渐生出了些灵性来的树木,野物,都受到了引诱,探头探脑的出现。 但凡有了一点道行的,都可以感应到这血液气味里那异常诱人之物,甚至因此而变得疯狂,被他血媒里的咒所使驱使。 灵性高的,还只是被引诱,灵性低些的,怕是直接便会被这血气给压住。 但也就在这孟家二公子急急看向了周围,心里只是担忧着自己招过来的东西,会不会都太普通时,身前竟是忽然有一股子清风吹来,直将自己的血液气味吹得散开。 就连他都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看时,便见前方的山梁之上,妖风滚滚,黑夜如同浓得化不开。 但在这深沉夜色深处,却又有什么东西缓缓的浮现,先是一点点的白,后面便逐渐的成形,隐约间,某种凶戾而可怖的气味交织起了起来,最终,显出了一只怪异的影子。 通体雪白,身姿优雅,安静的蹲在了山梁上,似乎自带了高贵气质,与这贫脊荒野格格不入,身材不大,却神情高傲,隐约有种睥睨之色。 模模糊糊之间,身后数条尾巴,轻轻的在空中摇摆。 “啊?” 这孟家公子见着了这等妖物,心里先是一惊,本能般的警惕。 但旋即却是涌现了无尽的喜色:“终是老天助我,一道血媒,居然请来了这等厉害妖物?” 他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那只猫的眼睛的缘故,一时脑袋都晕淘淘的,思维不受控制一般,生出了诸多念想,比如若是被这妖物救了,甚至可以带它回去,给它一个出身之类的…… 当然,他也没有如此不堪,心里刚出了不该于此时出现的想法,便忽一个激灵。 “这妖物在迷惑我?” 他心里骤然吃了一惊,却是忽地发现,这白猫出现之后,并未接了自己的血媒,也没有丝毫要去后面,替自己拦住追兵的意思,只是那么冷冷的看着自己。 那双诡异的眼睛,就连自己看见了,都脑子一时迷糊,思维慢了半拍,看它脸上,甚至还有隐约的冷嘲神色一般。 而轿子旁边,帮自己抬了轿子的小鬼,都跑得慢了不少。 “它不是帮我,而是在拦我?” 孟家二公子忽地反应了过来,一时心惊,竟是差点从轿子里翻了出来。 惊怒之下,忽地一口阴气,向了那白猫所在的方向吹去,这却是有些惊怒之下的泄愤了,那白猫所在的方位,并不会拦下他的轿子,只是孟家二公子,又哪受得了这等冒犯? 但迎着这股子阴气,那只白猫眼中光泽明亮,竟仿佛露出了冷笑的模样来,却是连躲也不躲,身后柔软修长的尾巴,轻轻的摇了一下。 那孟二公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只觉自己身下的轿子,忽然一斜,竟是抬了轿子的小鬼,有好几只,瞬间便已融化在了夜色里,轿子顿时不稳。 非但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就连他也差点一个跟头翻了出来。 “该死!” 他知道是那妖物出手,隐约间,他也觉得应该是逃命重要,但在这一刻,竟是控制不住,要向这白猫出手一般。 “公子小心……” 同也在这一刻,却是身边的鬼丫鬟忽然提醒,抬手扶正了轿子,同时身体化作一股阴风,直向了前方的白猫冲去,却是发现了形势危急,再顾不上别的,要拼命护送他离开了。 “这乡野之地,怎么连人带妖,这么多不惧我孟家威仪的?” 孟二公子,如今都有些糊涂了,自己虽然狼狈,但相应的仪帐,却还是有的。 那些游秽恶鬼,自会被吹散,而道行高了些的,想必也能认出仪帐来。 不说尽皆跪于道旁磕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敢招惹自己? 当然心里虽然想不明白,却也知道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已经被滚滚妖风缠住了的鬼丫鬟,忍着心痛,仍是要继续向前逃去。 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了身后呼呼声响,这一转过头去,便见到月光之下,一物煞气滚滚,散发出了精光,呼啸着来到跟前。 却是胡麻借了这难得的机会,终于赶至了他七丈之内,奋力将手里的刀,狠狠的掷了出来。 (本章完) 第482章 请老祖宗 “嗤啦!” 孟家二公子乘坐的那顶轿子,被这远远掷了出来的凶刀,倾刻之间洞穿,连带着最后那两个,一前一后,抬了轿子的小鬼,也被这刀上的煞气撕碎,哇哇叫着消失在了空气里。 而这孟家二公子,到了这一刻,也终于彻底的停了下来,收势不住,从轿子里面跌了出来,还打了个几个滚,模样看起来无法形容的狼狈。 但他这时候,却已顾不上体面,他只是奋力的抬起头来,向了身后看去,便看到了那浓重的夜色里,正有人大步踏了阴风而来。 他仍是看不清那个凶人的脸,却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身披法相,脚步如雷,高达三丈,体覆破甲,足蹬将军靴,如同阴府里爬出来的厉鬼。 再看前方,那只白猫,已经吃掉了跟随自己十几年的阴丫鬟,甚至都没能留神它是什么时候做到的,如今正在优雅的舔着爪子,猫脸上似乎带着冷嘲的笑容。 而斜后方,那个可以借路阴府的方位,也正有滚滚鬼雾,聚散来去,一枝走鬼人的幡子,正在夜色里飘飘荡荡。 所以,今天竟是一个必死的局? 后有凶神恶煞的守岁持了凶刀赶上,侧有入府大走鬼持幡施法,前方林子里,好容易召来了一只厉害的妖物,竟也是分明与对手才是一方的。 孟家二公子在这一刻,心里已经充满了疑问,明明自己才是过来算计人的,但为何处处受致,反而一头扎进了必死的圈套? 通阴孟家,如今压得胡家抬不起头,正是声名日盛,如日中天,执掌三分天命,便在十姓里,也无人敢撄其锋,但在这荒山野地,怎地忽然出现了这么多不惧孟家声名的妖人? 心里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可他甚至已经懒得想了。 这一晚上,太多让自己看不明白的事情发生了,他只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脏在颤,这份惊悚,竟是比之前在家里,自己面对着大哥的时候,还要厉害。 头脑都仿佛有些晕淘淘的,他目光扫过了四周,心里只有一个异常惊悚的想法:真要死在这里了? 不太敢相信,因为孟家子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亏,更不用说是死在外面了…… 可这想法,却引申出了更令人恐惧的想法:难道自己会是第一个? …… …… “孟家人真是难杀啊……” 而与此同时,胡麻也已大步赶来,微微咬牙。 这一次,自己对这孟家人起杀心,虽然是临时的,但也真个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般难缠。 这会子的自己,已是修成了法相,本事大涨,走了一条大捷径,省去了别人十年之功,再加上借五煞神留下的骨头,锻成了这一柄凶刀,等是将这五煞神五分之一的法力拿来了。 就这,面对着孟家二公子,竟还是前后数次力不从心,又差点被他溜了? 其中的艰难,已是远超了自己刚起杀心的时候所预料到的程度,简单来说,若早知这么难杀…… ……算了,人生难得一上头! 早先偷偷摸摸的,孟家人又何偿放过自己来? 再来一回,还要杀! “嗤……” 靠近了这孟家公子时,他脚步也微微放慢,但却不停,抬手将插在了地上的凶刀拔了出来,目光也略向了斜前方,看到了山梁上的那只白猫,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二锅头老兄赶到了,刚刚看着,似乎是用了借路阴府的手段,才在这不到三天的时间里赶过来的? 白葡萄酒小姐的猫既然出现了,说明她也到了左近,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如今尚不及打招呼细说,但是,心里压力堆积了这几天,却也终于在看到了他们两个的时候,如释重负,相应的,便是腾腾杀气涌动了起来。 先宰了这个家伙再说!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并无半点犹豫,直直的奔了那孟家公子过去,外人眼里,只如裹着浑身煞气的凶神恶鬼,乡野屠夫。 而那位初见时还雍容华贵,颇有几分贵气的孟家公子,这会子却已经脸色苍白,满面惊诧,他也有着一身的本事,但如今却已经被几位转生者的现身吓破了胆子,竟像是手都软了。 “你……” 他迎着操刀向他走来的胡麻,忽然大声的问:“你是真要杀我?” “你……” 心里涌动着无数的想法,他其实想说,自己是孟家人,身份如此尊贵,可以不杀自己,可以绑了自己,要胁孟家,也可以从自己口中,逼问一些通术秘法…… ……当然,孟家对这各种事情,都有防备,也不会让外人占了便宜,但你乡野妖人,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这些事? “呵呵……” 而胡麻面对着他的询问,只是抱以冷笑,手里的刀无风自鸣,铮铮作响。 一股子贪婪的邪气,自刀上溢出,仿佛激动的在狂笑…… 真有可能? 似乎这刀也激动了起来,本就已经斩了八位案神,如今,居然还有机会,用孟家人的血来祭刀? “你这妖人,果然是毫无顾忌要杀我的……” 而从胡麻那沉默与毫不耽搁的动静来看,这位孟家公子,心中也一下子陷入了绝望,他骤然之间,咬破了自己的手掌,用力在身前一挥。 鲜血洒在了地上,顿时烧起了腾腾的黑雾,犹如一堵火墙,这是孟家人的血媒术,可压厉鬼,毁人法宝,但到了这一刻,又哪还有作用,胡麻一口气,便已将这血气给吹散。 “早先领了这份差事时,我甚至还想直接去明州来的……” 只是意外的,本以为这孟家二公子,是想濒死反扑,却不料,他竟是使了这手血媒术,便絮絮叨叨:“本还想与明州的那一位分个高下,最终还是要听了大哥的差使,来到了这里……” “本以为这差事单调无聊,毫无趣味,但谁能想到,隐在了这山野乡间的小小一钱教,居然也有让我葬送了性命的能耐?” “……” 无人听他此时的絮叨,胡麻一口气吹散了他洒下来的血雾,便已仗刀向前劈来,却不曾想,这孟家公子,也是在絮叨之中,身形忽地缓缓向后飘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本是慌乱的,绝望的,但居然也在努力的站直了身体,甚至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要颤,硬挺挺的看着胡麻,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贴子来。 胡麻望见了那贴子,都不由得瞳孔微缩。 适才悄悄的靠近这孟家公子时,借着守岁人的耳清目明,已经听到了他与那丫鬟讨论,说要借阴兵什么的,并且将这张贴子写了下来。 自己本可以再守一会,也是因为不知道他借来的这阴兵是不是太过难缠,才提前现了身,与他周旋着,等猴儿酒来。 而这一场恶战下来,这孟家公子也一直没有机会设起香案,烧了这名贴。 如今见他取出了这张贴子,胡麻立时警惕起来,抬膝跨步,抽刀向他剁了过来,刀上煞气向前压出,也是防着他忽然拿出火折子来,将这贴子烧掉。 却没想到,这孟家二公子手里拿着贴子,却没有取火折子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也看着如癫似狂,异常的古怪:“但你或许也不清楚啊……” “我们孟家人,本事最大的那一刻,便是在自己死的时候……” “……” 说着话时,他骤然深呼了一口气,忽地咬破舌尖,骤然一口污血,喷在了手里这道名贴上面。 而他迎着胡麻砍了过来的刀,竟是不管不顾,任由这刀剁了过来,自己则是将手里的贴子一扬,然后双手展开,向了北边的一个方向,高高举起双手,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地上。 “朋友,你能杀了我,怕是马上便要名扬天下了,只可惜,我是孟家人,我固然想活,但非要死,那也要死也要死的体面一些。” “我既要死,那么,方圆三十里内的生灵,也要跟着我一起走……” “……” “嗯?” 骤然看到了那张字贴丢了出去,胡麻也是心里微惊,而这孟家二公子居然半转了身子迎着自己的刀,毫不介意自己一刀将他砍死,也让他心里忽地警惕。 “呼!” 也在这时,那飞在空中,被他喷了一口精血的贴子,已是呼地燃烧了起来,仿佛是那血液自己出现了火焰,将这贴子烧了大半。 而与此同时,那位孟家二公子,已经高高扬起了手臂,然后五体投地,向了北方叩首,口中呜呜咽咽,大声叫喊:“孟氏昭远公四世孙孟思理自愿下去孝敬,请老祖宗前来领我!” 说话之间,他的身体忽然快速的干瘪了下去,七窍之中,都钻出了火焰,仿佛是他这张人皮下面的,所有血肉烧了起来,正快速的烧成灰烬。 喀嚓…… 就连大地,也在震颤不已,远处黑黝黝的大山,像是发生了地震。 眼睛发花,竟是看到,那大山正在裂开,内中一排排阴兵浮现,煞气森森。 而在身前,四下鬼哭,森冷阴风,卷地而来,有某种东西,正快速的自冥冥之中而来,灌入进了这孟家二公子的这张人皮之中。 “等到了下面……” 孟二公子的声音已然变调,微转了脑袋,眼神空洞,看着胡麻发笑:“你们还是得在我的面前,跪着说话!” (本章完) 第483章 寄居天命(一更) “孟家人最大的本事,便是磕头啊……” 看着那孟家二公子一个头磕了下去,借兵贴燃烧了起来,胡麻也感觉到了那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左边,大山裂开,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声响,一排一排脸上贴着黄色符纸的阴兵,从地底冲了出来,煞气滔天,阴森恐怖,浓重的煞气,几乎变成了实质一般的洪水。 石马镇子在这滔天的阴气面前,都已显得如此微小,镇子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如今看着便如同纸糊的一样。 但对于胡麻而言,最为恐怖的,甚至是那前方磕头的孟家二公子。 他似乎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却又忽然之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风给灌满,然后,他再度慢慢的直了身子来,仍是背对着自己,但与刚才的给自己感觉,却已经完全的不一样了。 他正慢慢的从地上爬起,但身上却散发出了一种幽森的气息,密密麻麻的幻觉在人眼前出现,胡麻竟仿佛看到了某个坐在极为遥远的空间里,不停蠕动着的诡异存在。 几乎无法看清楚它的身躯有多庞大,却隐隐可以分辨,那似乎是一个穿着百寿衣的臃肿老人,能够看到它的存在,却无法看得真切。 只可以看到,它身体是无尽臃肿的血肉乌压压的挤在了一处,身上的百寿衣,由一个个的“寿”字与铜钱图案组成,但那些铜钱,却是一张张的人脸,挤眉弄眼。 视野里,有一千张面孔浮现在血肉的表面上,耳朵里,有一千张嘴巴都在不停的说着话。 巨大的威压使得自己心脏嘭嘭跳动,极为的难受,仿佛要将所有的鲜血都挤压出来,送进脑子里。 更为难以理解的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感受到了那孟家二公子请过来的东西时,心里居然生出了无端的痛恨,咬牙切齿,却又无力的痛恨。 为什么,分明自己还只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为何却会如此的痛恨它,这种痛恨,甚至已经压过了自己本能层面的恐惧? “嗤啦……”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的左臂,骤然一阵疼痛,甚至连自己的神魂,都有些颤栗不稳,那个已经在自己左臂之中,被封印,又被敲打过的东西,如今居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渴望。 它从未有一刻,如此时一般焦迫,在拼了命的挣扎着,哭喊着,胡麻甚至隐约可以感受到它正在大声叫喊着:“老祖宗……孩儿拜见老祖宗……” “老祖宗救我……胡家人没有听老祖宗的话,胡家人背叛啦……” “……” “嗯?” 这突如其来的剧裂疼痛,倒是让胡麻忽而从那恍惚之中惊醒了过来,立时咬紧了牙关,逼住了自己左臂里的东西。 这片刻的清醒,忽然使他意识到,这是左臂里的东西,感受到了如今那孟家公子身上的气息,二者竟仿佛同源一般,所以它也最为着急,想要逃脱出去。 最关键的是,他在喊着什么? 什么胡家人没有听老祖宗话,胡家人背叛了什么的…… 这一霎,自己分辨不出来,却是隐隐感觉到,这似乎牵扯到了什么秘密的事情,属于“自己”还没有发现,但这东西已经发现了的事情。 更不用说,这东西还曾经偷听到了自己与大红袍的对话,便不可能让它逃走。 …… …… “大头龟孙,已经三柱香了,你撑不到进镇子的时候啦……” “大头龟孙,你已经输了,还不下马磕头?” “短腿大堂官,你……” “他娘的,能不能保持统一的称呼?” “分散攻击,不如专心一点,都叫他大头龟孙,待这外号传遍江湖,看他怎么做人!” “……” 在这异变生出之时,石马镇子前,正是身跨虎皮癞头马的铁骏大堂官,奋起一身勇武,荡开满身威风,与不食牛门徒斗法斗得最为激烈的时候。 这一路向了石马镇子冲来,他也不知遇着了多少奇术,多少妖人拦路。 但他只是挥舞手中大刀,尽皆一刀挑之,一路上能够将他拦下,过上几招的,也不过是区区三五人而已,而且这三五人,也都只是撑得片刻功夫,便要败退而走,否则刀上毫不留情。 到了最后,来到了石马镇子前,却还是那戏班班主金尘子出手,二人较量了起来,才翻翻滚滚,斗了数十合。 旁边的不食牛门徒看着紧张,嘴里也疯了,污言秽语,无穷无尽,尽往人心窝子里戳,而这位铁骏大堂官,一直咬紧了牙关,不去听这些乱心的话,但偏偏这些话一直往耳朵里钻。 他强迫着自己不要理会,只当狗吠,但偏偏心里怒气愈来愈重,出刀也越来越凶威,已是步步紧逼,座下虎皮癞头马,都疯了一般,直向镇子里冲去。 管这些妖人说什么,待自己进了镇子里,刀劈神台,倒要看这些妖人如何自处? “不好……” 而在这一刻,见着这位大堂官动了真怒,神威荡开,势不可遏,竟是真的要直接冲进了镇子里,一众不食牛门徒也尽皆大惊。 “喀嚓……” 却在这一霎,他们也忽然听得了天崩地裂声,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嗡嗡作响,高空之中,也是阴云密布,冷风瑟瑟,犹似到了阴府。 刚刚还斗得激烈的铁骏大堂官与戏班子班主,也都吃了一惊,忽地出手,不食牛门徒也顾不上再骂,慌忙向了那动静传来之处看去,面上皆是惊疑不定之色。 于他们眼中,只看到这阴沉夜色里,响起了声声闷雷,飘摇的鬼火在深山之中浮现,一排一排脸上贴着黄符的阴兵,森然厚重,从深山之中,向了石马镇子沉重的推进了过来。 而随着他们的靠近,这空气都像是黏稠了许多,挤压得让人难受。 挡在了他们与石马镇子之间的树木,也齐唰唰的向两边退去,崎岖山路,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平,骤然变成了坦途。 整片山林之间,妖祟游魂,尽皆颤颤,争着抢着,钻回坟中去。 “阴兵过境?” 不食牛门徒里面,顿时表情呆住,良久,才有人缓过神来,忽然跳起脚来,向着铁骏大堂官失声痛骂: “狗东西,你做了什么?” “我们不食牛门徒,还想着跟你讲江湖道义,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为免伤亡,以短击长,凭了本事与你守岁正面较量,你这大头龟孙,却又暗中做了什么?” “……” 迎着众人的怒斥,就连铁骏大堂官也微微惊疑,失声道:“我也不知。” 心里慌乱之下,也急急看向周围,忽然想到了那位孟家公子,心里骤惊:“难道又是那个二世祖?” …… …… “大师兄,那是什么……” 而在石马镇子里面,总坛大宅,老榆树下,妙善仙姑起了一层颤栗,颤声询问。 身边的老农,只是背着双手,慢慢向外看了过去,道:“是不死的枯骨,也是如今窃居了天命的鬼东西,正是因为它,我不食牛这么多奇人异士,才足足二十年,都不得伸伸腿。” “只是看着,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做准备,十姓也没有闲着啊,也难怪他们对明州的那位,逼迫的如此厉害……” “想必,等他们说服了胡家,那曾经让师父和师叔们,都感觉害怕的东西,也就会卷土重来了吧?” “……” 妙善仙姑不由打了个哆嗦,小声的看着老人,颤颤道:“师兄,我不知道你说的啥……” “但我有点害怕……” “……” “不必害怕的。” 那位大师兄笑了笑,抬头向了老榆树上面看去,那里还系着一个印章:“我们东躲西藏,这二十年来,准备的或许不如他们充份,也没有那窃居了天命的东西照看。” “但这二十年的平静,不是白来的,只是因为我们都需要这个时间,他们,在等胡家人做出决定,我们也在等不食牛的教主归来……” “……如今看,还是我们先等到了,不是么?” “……” “早了。” 而在这镇子里面,某个无人的棺材铺子里,跟了胡麻来到这镇子上的老算盘,也正打开了一具棺材,先在里面铺了层褥子,又拿了一坛子酒进去。 琢磨了一下,又去无人的后厨里,端了两盘菜,然后,又取了一个枕头,这才又重新回到了棺材前,比量一下,打算躺进去。 窗棱有响动,驴脑袋使劲顶开窗子,伸了脑袋进来看。 “去,别靠边,自己找地方躲去……” 老算盘半坐在了棺材里,用力拉着棺材盖子,想把自己关在里面。 但那驴却急了眼,直接跳进了窗来,一脑袋就把他的棺材给顶翻了,还提着蹄子一顿乱踩,老算盘差点被气得哭了出来:“伱找我干什么?你找外面那个去,找那些疯子去……” “祸惹得这么大,看他怎么收场,孟家供着的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哇……” (本章完) 第484章 猴儿酒传信(二更) 孟家人供奉的这位老祖宗,究竟,是什么? 自己非常的确定,心里对它有着强烈的恨意,但就算恨它,自己又能做什么? 这时的胡麻面前,竟似出现了画面闪烁的诡异感觉,一时看着这孟家公子,仿佛已经变成了某个高大臃肿的身影,孟家公子只是那身影上其中一张面孔,在扯着嗓子向自己喊叫。 一时又似乎觉得那只是幻觉,孟家公子仍在那里,只是一时表情变得空洞漠然,一时又变成了愤怒仇恨的模样。 但他痛恨的看着胡麻,胡麻却也一样痛恨的看着他,那模糊而诡异的影子,身穿百寿衣的影子,分明自己第一次见到,但心里的痛恨,居然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尤其是,胡麻也不道为什么,看着那百寿衣上,自己眼中最为清晰的几张脸,心底深处,竟是会莫名的生出一种深层的悲哀一般。 自己没有见过这几张脸,却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深沉的熟悉。 他们…… “呼喇……” 并不容他多想什么,那孟家二公子,或者说,他身体里请来的东西,已经借了他的眼睛,漠然的向了自己看来。 “呼!” 在其目光投过来的一瞬,远处,那个火盆里的火焰,便已经忽地熄灭,他立时便看清了胡麻的脸,那双淡漠的眼睛里,居然也像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甚至,隐约间还有着些许贪婪。 而胡麻,也几乎被他这一眼看得瞬间溃散。 神魂都有在这一瞬间,便被瞬间吸附,拉扯一般的感觉,这种神魂层次的溃败,出现的极凶,极猛,神通法相,三魂七魄,皆不堪一击,只是这种溃散飞快上涨,却也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胡麻的本命灵庙,神魂的溃散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几乎无从抵挡,却终于在快要溃败到本命灵庙的所在时,忽然止住,仿佛瞬间倾倒的山岳,有了一个定子。 胡麻借着这个定子,才终于站稳了身形,直面向了孟家的二公子。 或者说,这时已经不是直面他,而是直面他身体里的,某种未知而神秘的存在,定定的与对方对视。 …… …… “要老命了要老命了……” 而在那边山头上,就距离阴兵出现之处不远,二锅头直吓得身子猛一个哆嗦。 “不是,我刚刚看到你,还在想着你这身本事涨的够快……” “现在看,你特么更快的是惹祸的本事啊!” “……” 他感觉到那边滚滚阴风逼了过来,已是吓得整张脸都变得煞白,低呼一声,抬袖遮脸,便要滚进了沉沉雾气中。 而就刚刚还在不远处,优雅的舔着爪子的白猫,也同样在那孟家人请了什么东西下来的时候,惊得脖子上的毛都炸了起来,鬼鬼祟祟,立刻悄悄的退进了林子之中。 走。 这两位都是毫不犹豫便做下了这个决定,面对着这么危险的事情,简直没有半点犹豫的机会,左是阴兵来袭,右又未知的诡异事物,借了那孟家公子的身体,睁开了眼睛,不走还能怎样?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身边却忽然都出现了淡淡的金色灯光。 一位穿着白色袍子,手里握着一只短笛的身影,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在了他们两者的身边,轻轻的叹惜了一声,道:“你们来的晚了……” “是谁?” 二锅头与那只白猫,同时大起警惕,目光森然,看起来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空气里却已是瞬间便有危险的气息在浮动。 “代号猴儿酒,你们也可以称我为乌颂。” 那身穿白色袍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的男人淡淡开口,他是分别在两个地方,与这两人见面,但声音却都显得一样的从容:“是我通知了你们来到这里的。” “嗯?” 穿着黑色法袍的二锅头,已是下意识的有些惊悚,向了旁边看了一眼,再看这白袍男子的眼神都变了:‘这他娘的,还有直接在现实里就把自己的代号给叫出来的?’ ‘你怎么不直接去十姓面前自曝身份呢?’ ‘……’ 只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也在痛骂,面上却只是忽地眼神一冷,喝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是劝伱一句,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告辞!” 而在另外一边,白猫更是连听也不听这白袍男子的话,幽蓝的眼睛泛起一抹神秘光彩,一言不发,便要深入林间。 “逃也是没用的。” 但也就在这时,那位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忽然声音微微提高,叫住了这两人,淡淡道:“我知道是你们,这片山野里,到处都是我下的蛊,也都是我的耳目,你们不必掩遮。” “而过来找你们,也是因为有必要请你们两人一起出手,就刚刚那位,他那点子本事,能做到这一步,很难得了。” “要对付刚刚降临到了这里的东西,凭着这个世界那些不知虚假还是真实的普通人,是没用的,靠了我们转生者的本命灵庙,守住心神,加以奇术,或许还有些可能。” “……” 听得这话,二锅头与那只白猫,神色更是复杂了,不仅二锅头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就连那只白猫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夹杂着疑惑与犹豫的神情。 不过心里却更是担心着:‘这家伙脑子是有点不正常吧?’ ‘平时转生者都不会在现实里谈及任何有关自身秘密的事情,如今这里不仅有十姓之人,还有阴兵压境,更有某种诡异的东西,刚刚已经降临到了这片区域里面……’ ‘你却口口声声,一直在提这些?’ ‘……’ 而看着他们良久不肯给出一个确定的回答,甚至都跃跃欲试,明显是要离开的想法占了上风。 提着一盏灯的男人,却也轻轻叹了一声,道:“现在我倒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特地要让我见了你们之后,捎三句话给你们了。” 已是焦急得不行,都要直接将他扔在这里离开的二锅头,顿时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什么话?” 连那白猫,也一下子凝神看向了他。 提了一盏灯的男人,慢慢道:“第一句是,他发现了转生者群里的一个秘密。” 那一人一猫,都微微怔住,凝神看着他,却没有回应。 然后这提了一盏灯的男人,慢慢道:“第二句话是,如果我们不帮他,那他定然会死在这里。” “第三句话是,如果他死在了这里,那我们三人,也没有任何一个能逃掉。” “……” “……” “啥玩意儿?” 骤然听到了这三句话的留言,二锅头声音都一下子颤了起来:“这个家伙,如今学得这么坏,都开始直接威胁我们了?” 一时间,已是满心的犹豫与纠结。 若真论起来,那当然还是想走的,平时一听到十姓的名字,都会立刻躲起来,更何况是如今这种凶险到不能再凶险的状况?可关键在于,事情真的麻烦啊! 老白干与明州这几位,非同寻常,大家都已知根知底,一旦他真的出事了,别说会不会出动出卖,保不齐对方便有什么手段,将自己两人的身份背景,全给摸了出来。 更何况,老白干如今也已经不是那位从深山里走出来的野孩子了。 自从他抱上了明州那位的大腿,他的身份之重要,甚至已经可以在明州四怪里面,排得上第一了…… 时间紧迫,又内心纠结之中,二锅头也已狠狠的咬起了牙关,忽然道:“对付……” “你口口声声说着对付,但那阴兵,能是你对付得了的?那……那孟家子弟招唤过来的东西,难道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 “……” “阴兵不必对付。” 猴儿酒淡淡道:“起码以我们的手段,在阴兵手里保命不难,若是死,也只是死掉那镇子上的百姓,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又与我们何干?” “而那孟家人……” 他顿了一顿,道:“我虽然出去的少,但类似的手段也不是没有见过,似乎叫作负灵?” “无非是请鬼上身,燃烧性命换来法力,又不算什么高明本事……” “……” “啥玩意儿?” 就连二锅头听着这猴儿酒的话,都一下子懵着了:“兄弟,我可是见过不少狂妄的家伙,但对着通阴孟家,说人家的法不算高明的,你还是头一个啊……” 猴儿酒听着,也微微有些奇怪:“难道不是负灵?” “当然是负灵,可是……” 不待二锅头说出可是后面的话,猴儿酒便缓缓点了下头,道:“自是负灵,那想来便不难对付,无非便是三个关键……” “……断其来路,削其法力,毁其性命。” “……” 他表情淡淡,带着种认真与坦然,道:“反正直面着那压力的又不是我们。” “我们……” 二锅头一时头疼之至,想说你当人家请下来的是什么,你当那诡异的气息,能像普通小鬼一样对付? 但是,他心里吐槽了无数,但是时间紧迫,无形中压在了自己身上,却也来不及细细的分辨,末了,却也是鬼使神差,忽然道:“仅仅只是做到这三点就行了?” 猴儿酒慢慢的,看着他,又在另外一个地方,以同样的眼神,看着那只白猫,道:“你们,不会连这也做不到吧?” (本章完) 第485章 三大奇术(三更) “看到我孟家人的手段了?” 胡麻的耳朵里,正钻进了孟家二公子的愤恨的话语:“你将我逼到了这个程度,我自是已经必死,但你们,也一样要跟我下去服侍老祖宗……” “这就是冒犯孟家的代价,这就是孟家人的身份……” “……” 仿佛有一千张脸看着胡麻,一千种声音在密密麻麻的说着不同的话,但最响亮的,便是那位孟家二公子。 胡麻产生的幻象里,这位孟家二公子,已经变成了那遥远的存在里,寿衣上面的一张脸,但他却还在傲慢着,痛恨着,仿佛要以这最后的言语,来发泄对胡麻的痛恨。 这声音让人聒噪,但胡麻其实根本就不想听他的声音,他只是在头晕目眩中,看到了那寿衣上面,让自己感觉熟悉的几张面孔。 他们在担忧的看着自己,嘴巴里似乎也在发出声音,想要让自己快些离开,甚至,胡麻看到他们在奋力的挣扎,想要从寿衣上挣脱出来,帮助自己离开。 只是,他们也早已成为了对方寿衣上的一部分,再怎么挣扎,都只是无谓,徒劳。 这时的心里,只感觉烦躁而无力,若不是还有着本命灵庙的存在,胡麻感觉自己连正常的思索都已经做不到了,神魂早已在这东西面前崩溃。 而在聒噪的声音之余,那降临到了孟家二公子身上的东西,却也正在露出了淡淡的怪异目光,隐约带着贪婪,缓缓的,慢慢的,向着胡麻,伸出了他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慢慢的颤动着。 而面对着那手指,胡麻心里有想要逃走的本能,但更多的,却是身体里,那滚滚燃烧着的怒火,他借了本命灵庙,维持着思考,又借了这怒火,才能撑着身子不倒下。 身体里面,或许还是有着些许力气的吧…… 这力气可以让胡麻转身,大步的逃离,离这鬼东西,越远越好。 但是,血脉深处的悲哀与愤怒,却让胡麻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慢慢的,将自己手里的刀,抬了起来。 狠狠的向了前方的孟家二公子,或者说,是那位孟家的老祖宗,指了过去。 自己早已守岁入府,身体更新换代,但似乎总有一些古老的,埋藏在了血脉深处的东西,能够真正的让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痛恨某些事物吧…… …… …… “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老阴山狐棺村拿出来的东西,本想着作为自己的保命之物,倒没想到,先得用到这个地方了……” 也同样在一个时间,二锅头低低的叹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类似于罗盘的事物,上面有着丁己辛癸,天干星相,也有着午未申酉,山川河流,看着甚为古老,也有些残破。 原本这东西的天干与地支,一分两半,被他与白葡萄酒小姐分了,但后来几个大活,做的不错,白葡萄酒小姐用不到了,于是又还给了他。 这当然是最大的宝贝,保命的东西,据说还与那已经消失的走鬼门道老祖宗有关,他当初费尽了千辛万苦,才从狐棺村里摸到,又差点死在了那里,亏得老白干帮着递信,才算保住了小命。 “靠了你才拿到,如今又用来救你的小命,似乎也合理?” 二锅头都有些无奈的叹着,感慨命运的奇妙,也感叹老白干这家伙,是真的幸运。 亏得自己太过珍贵这宝贝了,怕别人给自己偷了,才一直带在身上,不然,便是想帮忙,那也帮不上呀…… 当然这也是转生者小家子气的一个方面,随时想着身份曝露,立刻就要弃了身家跑路,那么,最宝贝的,当然要带在身上。 而相对应的,则是一片深林子里,白猫缓缓的在树林间行过,时而身形变成了一位穿着白色裙子,神色清冷,五官冷漠的女子,时而变成了七尾的白猫。 变成了女子之时,她指间轻轻的掐算,不停将周围的方位,记录了下来,脚步越走越快,一恍神间,竟仿佛整片林子里,都是这身穿白衣的女子,扯出了一根根红线,将整片林子织了起来。 一颗一颗小巧玲珑的铃铛,串在了红绳之上。 而当她身形闪烁,近于模糊之时,又有白猫的影子出现,眼睛眯成了一条竖缝,脖子上系着的铜铃,轻轻的响动着,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在林子里缓缓散开。 而在更偏南方一些,身上穿着白袍子,手里提着灯的男子,则是慢慢盘坐了下来,身前摆放着一只黑皮的鼓。 他几乎无视距离他只有不足一里之遥而森怖过境的阴兵,眼睛只是盯着那诡异的气息蒸腾的方向,向来淡漠的眼睛里,居然隐隐有狂热之色涌动。 “这世界,还是有些有趣的东西的啊……” 低低自语着,他将自己手里的笛子放到了一边,却捡起了两枝黑色的腿骨,当作鼓槌,轻轻的,向鼓上敲去。 …… …… “咚!”“咚!”“咚!” 胡麻举起了手里的刀,向了那孟家二公子指过去时,心里已经生出了异样的决绝。 但如今的自己,面对着那孟家二公子身上的东西,差距明显还是太大。 哪怕是周围都已经做好了布置,他也不确定,这一场斗法真的掀了起来,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孟家二公子,或者说是他身上的东西,也分明不将如今举起了刀来的胡麻放在眼里,空洞的眼睛里,时而涌现出了孟家二公子本身的嫉恨与嘲讽,时而闪过了那位老祖宗的贪婪。 但却在这一刻,随着胡麻将他手里的刀举了起来,在他身后,偏南方向,却忽然有沉重的鼓声,慢慢的响了起来。 那鼓声缓慢,而悠远,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信念,在通过鼓声传递了过来,霎那间山林之间,阴风止息,冤鬼噤声,雄厚气息,渐渐拔高。 而伴着鼓声,胡麻的心脏也似乎在跟着跳动,整片山林,鼓声所及之处,都仿佛生出了某种沉重的韵律。 仿佛是这一片沉睡的大地,正在缓缓的复苏,这鼓声,愈来愈沉,愈来愈缓,仿佛他的呼吸一般,随着这声音出现,就连那无处不在的压迫与森冷感,都一下子消融了不少。 “这是蛊?” 胡麻心里都微微的一动:“不对,这该是巫才对……” “呼!” 紧随着这鼓声,胡麻的偏西方向,盘坐在了山顶上的二锅头,将手里的罗盘放在了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他在罗盘旁边点起了香阵,也将自己随身带的黑色大旗,插在地上。 深深呼了一口气,他神色凝重,将右手五指放进了罗盘之中,慢慢的开始转动。 身边立着的黑色大旗,忽地迎风展开,而他身边燃烧着的香阵,也于此一刻,越烧越旺,滚滚烟气,瞬间向了周围弥漫了开来。 轰隆! 罗盘转动的一刻,胡麻都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仿佛自己脚下的这片大地,内地里正在晃动,旋即,斗转星移,方位切换,东变成了西,西变成了南。 “嗯?” 在这变化出现之时,那负手立于场间的孟家二公子,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脚步停住,脸上的贪婪与嫉恨,都在慢慢的消失,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深沉的夜空。 “阴阳洒育,百脉调荣,群邪归命,万将随形。” 同一时间,偏东南位置,身穿一袭白色裙子的白葡萄酒小姐,一边掐算,一边慢慢抬起了自己套着翠玉色手镯的纤纤玉手,清冷的脸上,也似闪过了一抹冷嘲。 “本就是死了的东西,又何必到阳间来显圣?” 下一刻,她从另外一只手的袖子里,扯出了一张轻盈的白纱,呼地向了空中一扬,这白纱顿时飞快的铺展了开来。 整片林子里,纵横交织的红线,于此一刻,皆轻轻的触动,白纱随了红线的走向,飞快的蔓延,倾刻之间,遮住了一切的视线,断绝了所有的感知。 而在如今胡麻所在的位置,便忽然感觉,仿佛有阴森缥缈的雾气,忽然从四面八方的地底之上,浮现了上来,一直如此升腾,直到遮蔽了大半个天空,伴随着夜色,不知让人身在何处。 “这是什么?” 而在这些变化生出之时,就连对面的孟二公子,表情也切换到了他那张愤怒痛恨的表情上,有些惊恐,又带了些不知究底的迷茫。 他本是请下了老祖宗的一刻,便如整方天地的中心,却在这时,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混乱。 …… …… “都把真本事亮出来了啊……” 而胡麻感受着三个不同的方向,三种近乎于改天换地般的奇术出现,心里都一时激动的收缩了起来,早先的压力,瞬间消散,他甚至带了冷笑,向了自己的身前看去。 不是看着孟二公子,而是看着他请下来的东西,心里涌动着的恨意,终于有了发泄出来的机会,微微咬牙:“既然下来了……” “……那不如你也跟着挨上一刀吧!” (本章完) 第486章 镇岁四大咒 “通阴孟前,天下无术!” 随着远处三个方位,都骤然有奇术施展,诡异气息,也分明使得孟家二公子,心里下意识的生出了些许不妙情绪,但越到了此时,叫声反而越响,表情越狰狞。 只不过,他将自己这一身命性,完全献了出去,换来了老祖宗的法力,固然这法力滔天阴森,尤为可怖,但问题也很明显。 请来的法力太重了,他扛不动。 所以如今的他表现的有些呆滞,动作也非常的缓慢,时而自己清醒了过来,便急着要将胡麻杀死,又时而长久沉默,只是作为一具容器。 但当周围这三道奇术出现,隐隐约约,却也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截断,却也使得他清醒时间略长,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身形直勾勾的迈出了步子,伸出了自己乌黑的手掌,正正抓向了胡麻。 毕竟还是他清醒的时候,见事更明白些,实在是被胡麻这一晚的追杀,搞得有些怕了,务必先拿下这妖人再讲。 只是一只手向前抓了过来,却荡起了无尽阴风,仿佛自己的神魂,都已瞬间被人攫住。 胡麻手里也握着刀,而且提了起来,对准了这孟家二公子,但是这刀上的滚滚煞气,居然倾刻之间,便被他身上涌动着的阴气所压制,连人带刀,都与对方不在一个层面上。 但迎着这位仿佛成了某种诡异事物容器的孟家二公子,胡麻也没有挥刀出去,他只是奋力将刀举了起来,死死盯着对方,慢慢说着话,然后松手,刀落。 口中低声默念:“五镇归位,走鬼坛起!” “……” “嗤!” 这柄凶刀插进了地面之中,刀柄最上面的鬼头,兀自在摇摇晃晃。 弃了刀,他手里便没有了武器,面对着孟家二公子,更是仿佛变成了纸糊的一样。 区区三柱道行,在此时的孟家二公子面前,脆弱的如火烛,仅是他身上带着的阴气吹了过来,便会忽然之间扑灭了似的。 “呼啦……” 但孟家二公子抓过来的手,眼看着便要堪堪抓到胡麻的脸上的时候,却在这一霎,被无形力量束缚,裹挟着的滚滚阴气,瞬间化作滔滔狂风,自胡麻的身侧两边滑过。 这凶煞暴戾的滔天阴气,竟似在躲着他走。 而胡麻则低低的呼了口气,脸上带了淡淡的冷漠,直盯着他,道:“还没有发现吗?” “你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 “……” 在刀落地的那一霎,便已瞬间起坛。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周围各种镇物,同时生出了感应,一处火盆里,火焰蒸腾,将万事万物,都烤得扭曲,有一处,森然皂衣身影,在黑暗里若隐若现。 而其中,最为惊人的,则赫然是在胡麻的身后,三道气机隐隐显化,便如三个惊天的巨柱,座落在了这法坛的周围。 正是外面猴儿酒、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三人施展的奇术,有的唤醒了这片大地的地气,有的强行改了这里的山川方向,也有的,将这里所有生灵的命数,都给遮挡住了。 孟家二公子所剩不多的理智,终于明白了状况,从门道层面来讲,如今这座山头,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之中了。 而随着这座山头从原来的天地之中被切割了出来,他也就被困在了这里,他身体里的东西,自然也就被困在这里,老祖宗的目光,被切断了。 “以巫鼓唤醒了这座山,以奇术混淆了方位,再遮住活人气息,扰乱外人对此间生灵的感应……” 就连胡麻,感受着那三位出手之后的手笔,也不由得感慨着:“真不愧是转生者里的前辈啊,平时虽然苟了一些,但本事没一个差的……” 想杀死孟家人,并不简单,但想杀负灵人,还是有法子的。 首先一点,便是断其来路,也就是让这玩意儿的本体,看不见这负灵人,当然对孟家老祖宗来说,这极难,满天下,只要活人所在,祭他,拜他,他都看得见。 于是,那三个家伙,直接将这方天地给切割了出去? 有魄力! 而这举动,固然对胡麻极为有利,却也让这孟家公子神情有些疯狂,愤怒至极,身形甫动,向了胡麻冲了过来。 但此时的胡麻面对着他,却不闪不避,而是忽然嘴里开始念起了咒来。 唰唰唰 那是枯草疯长的声音,孟家二公子爬行过路,地上的杂草,都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纷纷的扬了起来,缠到了他的胳膊上,腿上,腰上。 最关键的是,一爬到了他的身上,便不再是杂草,而像是一根根的铁链,死死的缚住了他,捆住了他。 周围的枯枝树杈,都纷纷从空中坠落,落到了他身上时,居然变成了一个个的枷锁,卡住了他的脑袋,双手,双臂,将他砸落在了地上,只能扭曲而古怪的爬行着。 这孟家二公子也在不停挣脱,奋力挣扎,但每挣脱一根,便有更多爬到了他的身上。 镇岁四大咒之一,枷咒。 孟家二公子愤怒不休,忽地张嘴,本来颇为俊秀的一张脸,这一张开,嘴边竟是直接张到了耳根旁边,然后口中呼地吐出了一团阴秽之气,如同滚滚的浓雾,冲到了胡麻身边。 胡麻对此视而不见,身边的刀身震鸣,这团阴秽之气,便被斩成了两团。 而下一刻,胡麻口中的咒语一变,已多了许多严酷之意。 下一刻,滚滚黑雾之中,走出了两团影子,身穿皂衣,手持黑色板子,来到了孟家二公子的身边,向了他的身上就打。 偏巧这会子的孟家二公子,正伏地爬行,姿势完美,一板子打了上来,他便扑地趴在了地上,俊俏的脸蛋也贴住了地面,愤怒的要撅起屁股,再度爬起,却又是狠狠一杖,打了下来。 你一板,我一板,打得孟二公子哇哇叫。 无论是他,还是他身体里的东西,又何尝受这等屈侮,愤怒咆哮声中,也在拼命挣扎,手臂违背常理的折迭了过来,抬手之间,便已经将这两位皂衣,给撕成了碎片。 皂衣摔倒在地,却只是被撕碎的纸人,手里的板子,也不过是两根黑色的柳树枝。 但还不等他做别的什么,又有两位皂衣走了出来,完全无视这孟家二公子的凶狂,仍是抬起了板子就打,后面则还迷迷蒙蒙,无数在排队。 镇岁四大咒之二,刑咒。 “你何敢如此侮我?” 孟家二公子惊怒非常,声音里,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的不满。 那是他们孟家的老祖宗,这老祖宗似乎不会因为一些凡俗间的情绪触动,无拘无识,但是,这位跨越了位格的侮辱,却会让它生出反应,随着孟二公子的这一声吼,发泄了出来。 而仅仅是这等发泄,便一下子让胡麻的整个坛都受到了影响,两位皂衣在这吼声里,快速消融,变回了两只纸人。 而胡麻在这吼声里,竟也撑不住,后退了一步。 脚边的刀,嗤的一声,向上拔出了一半。 这个法坛,竟是差点到了被毁掉的边缘,而胡麻的神魂,都因着这吼声,震荡不已,只能强自忍住,借了自己身为转生者,本命灵庙里的能力,来抗衡着这对神魂的冲击。 “这行子还真他妈的有劲啊……” 而在这孟家二公子的挣扎,咆哮声中,如今胡麻这坛的周围三个方向,二锅头、猴儿酒、白葡萄酒小姐三人,也各自守住了方位。 能够感觉到周围滚滚阴风鼓荡了起来,他们的耳中,也不时的响起阵阵哭嚎与雷霆般的震怒声音,但他们更是咬了牙撑住,神魂都已屡次显露崩溃之兆,却借了本命灵庙,撑住了这压力。 若真是普通人以奇术切割这片天地,便是施出了术来,也撑不住,那孟家老祖宗的目光太沉重,但偏偏转生者的本命灵庙,更是可以保证他们做到这一步。 “你走不脱了……” 而胡麻后退了一步之后,也立时再度上前,一脚踩在刀柄上,将这刀重新踩回了泥土之中。 濒临崩溃的法坛,也在这一刻,重新的稳定了下来。 而他且死死盯着如今的这位孟家二公子,口中的咒再度一变,安宁,平和,不似人间之语,而像是阳光普照大地。 镇岁四大咒之三,消咒。 那孟家二公子,以及他身体里的东西,被胡麻的法坛困住,早已疯狂不堪,阴气腾腾的暴涨了起来,几欲撕裂一切。 但随着这咒语生出,而个法坛之中,万事万物,都被触动,仿佛耳边有着无数的人在同时向了自己的念咒一般,他的身体,居然在快速的干瘪了下去。 那是被他请来的法力,居然在不受控制,快速的消散。 “不对,不对……” 而到了这当口,那孟家二公子倒是反应了过来,他身体里面,老祖宗的法力弱了,他反而变得稍稍清醒了一些,骤然明白了关键,死死盯着胡麻,大声叫道: “不可能有人挡得住老祖宗的目光,更不可能有人能消掉老祖宗的法力……” “你……” 他几乎是带了无尽的惊恐,颤声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胡家的人,还是……还是那些转生邪祟?” 胡麻向他笑了笑,并不回答,忽然再变,念咒声里,已是杀气腾腾,满是煞气。 镇岁四大咒之四,杀咒。 ps:推荐一本龙珠同人-《龙珠:我真不是破坏神》,有喜欢龙珠的朋友可以一看,以下是简介: 我真不是破坏神,我只是会使用破坏,比天使还要强大的界王神! 神级赛亚人贝尔赛,三天后成神,倒计时开始…… (本章完) 第487章 回去 石马镇子外面,正是滚滚阴风铺地而来,一排排森然甲士,齐唰唰的推向前方。 层层威压,大地震颤,山野寂寂,如同万鬼哭嚎,整个镇子里面的灯火,都受到了猎猎阴风的影响,莫名的拉长了老长,有种诡谲阴森的意味。 外面的阴兵,每靠近一步,这灯火便忽地歪一下,向了镇子外面看去,只能看见迷迷蒙蒙的夜色,但是沉重的脚步声,却已经震耳欲聋般的响起,愈来愈沉,愈来愈近。 而迎着这动静,就连镇子外面的江湖门道中人,以及不食牛门徒,甚至是铁骏大堂官,以及追随着铁骏大堂官的四位小堂官,和他们手底下的执事,跑腿,也早已都纷纷的变了脸色。 有人瑟瑟颤栗,低声叫着:“金尘子师兄……你不是可以将这镇子变走吗?” “我……” 那位戏班的班主,也是脸色苍白,焦急道:“我那法子,是打算骗这大脑袋堂官的,准备在他赢了我,进这镇子的一刻把镇子变走……” “但骗他容易,又如何骗得了阴兵?” “……” 旁边的铁骏大堂官听了,都狠狠看了那戏班班主一眼,刚刚自己看着,都只差半步之遥,便要冲进镇子里,如今才明白,这些妖人,竟还打着这种主意? 眼看着自己快要冲进镇子里时,便要将这整个镇子给变没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本事? ……不对,仔细想想,他们似乎还真有这种本事! 但如今,没用了,阴兵一到,这些不食牛妖人手里,有再多的诡异手段,都没用了。 只可惜了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孩儿…… 一时双方皆是心情闷闷,莫说交手,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只是呆呆看着彼此,想要得到点安慰,只看见了彼此难看的脸。 “大师兄……” 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同样也是满面惊恐,低低的叫着:“你本事不是挺大的吗?想想办法啊……” 可听不见动静,转头看去,便见大师兄也在出神的看着老榆树顶上,系着的那一方大印,外面的阴兵越逼越近,他却毫无所察也似,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印。 良久,他慢慢伸出了手,伸向了那老榆树梢的方向,大印系得极高,他自然是够不着的,但心里也似乎生出了想将那印拿在手里的感觉。 可是,才刚刚有这想法生出,便只听轰隆一声,竟有无穷压力,落在了大师兄的身上,大师兄的浑身骨骼,变得噼哩啪啦作响,脚下骤然出现了一个沉坑,和蛛网一般的裂纹。 就连大师兄,也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将伸出去的手掌收了回来,低低的摇头:“师傅留下来的东西,确实是我们都拿不动的……” 妙善仙姑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了镇子外面,能感觉到庞大的乌云,已经将镇子淹没,心里的无力感,达到了极点。 阴兵过境,寸草不生。 这镇子里面,有大能耐的不少,而且大师兄就在身边,带自己离开没有问题,可是这满镇子的活人,怕是一个都剩不下了啊…… 阴兵没有留情一说,也绝对不会有半分手软的…… 而在她们皆是心里颤颤时,石马镇子里,那些百姓,反而一无所察。 如今,这场已经堪堪到了尾声的灯火福会,也已经开始变得安静,热闹之时,人声滔躁,热闹过后,气机便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神台之上,四角法王,放下了碗,开始叩拜。 镇子上的百姓,便也跟着跪了下来,叩拜。 灯火福会已经接近尾声,他们也皆得了福泽,平安喜乐,祛病消瘟,这会子又叩拜什么? 当然是斩了瘟鬼的神将。 他们可不知道所谓的神将真相,也不太明白镇子外面那风怎么又大了起来,没察觉到镇子上的灯火正在变暗,只是依着自己的习惯,向了镇子东首,石马的方向叩拜。 …… …… 孟家二公子面前,当胡麻念起了杀咒,他便也感受到了无尽的森然力量,仿佛屠刀已经挥起,那雪亮的刀锋,也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无论是心神还是身体,都被死死的慑住。 感受着那沉重的压力,他忽然拼命大叫了起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胡麻念咒的声音停了下来,慢慢向他走来,心里倒觉得奇怪,这孟家二公子,咆哮又怒吼,但是,自己居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的哀求。 看样子,他心里这疑惑,实在是快要将他逼疯了。 而胡麻,也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听着他这话里的颤抖,心里倒是起了些促狭之意。 若是自己不告诉他,直接杀了他,是不是也很有趣?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他轻轻笑了一声,看着这位早已没了半点早先见他时的盛气凌人与体面淡定,脸色苍白的少爷,道:“你跑到这里来对付我,却还问我是谁?” “我……” 这孟家少爷心里,分明的闪过了几个猜测,一钱教?不食牛妖人? 但这些猜测,终是在他心里闪过,他想到了刚刚那刀上的森然煞气,想到了之前这个人降伏阴将军,又坦然受了自己一拜的模样。 甚至想到了这个人,丝毫不介意自己孟家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铁了心,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 心里,骤然生出了一个不敢想象的答案…… “胡家……” 他声音颤抖的厉害,仿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你是胡家的……” “其实还不是。” 胡麻则是看着他,淡淡的笑着,知道他早就知道知道了答案,或者说,他身体里的那东西,已经知道了,便也坦然道:“我还没有学到真正胡家的本事。” “但用来杀你,却是够了。” “……” “你……果然就是你,伱是胡家的人……” 也不知道这位孟家少爷,如今心里是惊恐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忽然厉声大叫了起来,竟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曲与侮辱,大声的,向了胡麻咆哮: “可是你,你难道忘了石亭之盟,你难道连十姓之间最基础的约定都不在乎了吗?” “……” “石亭之盟?” 胡麻听到他提到了这个问题,却是忍不住发笑,压低声音道:“你是被不食牛妖人杀的啊,与我胡家有什么关系?” “你……” 这孟家二公子,骤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从一开始,这人便是如守岁一般来到了自己身前,为何他一直与自己正面较量,直到这片天地被切割,方才起坛。 心里一时的惊怒,无法形容。 但同样也在这时,脸上还带着笑容的胡麻,骤然脸色一冷,忽然大步向前冲去,他已用胡家四大咒之一的杀咒,将这孟家二公子与他体内的东西给逼住,如今却冲了出来。 “唰啦!” 感受到了他体内腾腾的杀意,地上那把被当作了镇物的凶刀,也骤然飞了起来,瞬间进入了他的手里,森森煞气,满布了刀身。 “你是胡家的人,怎么却用守岁的本事对付我?” 凶刀飞出,法坛顿消,那孟家二公子骤然跳了起来,不仅是他,连同着他体内尚存的孟家老祖宗意识,也腾地一下炸开,使得他满面狰狞,犹如恶鬼,急欲反扑。 最后这挟愤而发的话语里,听着,竟似莫名的多了许多委曲。 胡麻比他快得多,骤然间一步冲了上来,这孟家二公子才刚刚从地上跳起,便已忽地被他一脚从半空之中踏落,狠狠的踩在了地上,低头俯视着他,森然发笑。 而在胡麻的左臂之中,那诡异东西也极为恐惧,声声大喊,响在胡麻的脑海之中:“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对老祖宗……” “……” “什么老祖宗?” 胡麻直视着孟家二公子的眼睛,或者说,直视着他眼睛里面的东西,狠狠的低喝:“你不过就是一只恶鬼而已……” 说话间,手里的凶刀,开始嗡鸣作响,而他的声音里,则满是森然的发泄:“我以胡家之外的法杀你,便是为了这让天下的人知道……” “通阴孟家的人,是可以被杀死的!” “……” 最后一个字出口之时,他忽地凝炼法相,三柱道行仅剩不多的法力,也于此一刻,全都汇聚到了刀上,然后,狠狠斩落了下来。 下一刻,孟家二公子绝望大叫,然后脑袋掉了下来,刀锋沾了鲜血,却尤为雪亮,铮铮作响,犹如狂笑。 胡麻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横起刀来,在鞋底上一抹,擦去了所剩不多的血污,然后便将地上的头颅捡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一直登到了山顶。 远远看去,从地底爬出来的三千阴兵,浩浩荡荡,卷地而来,滚滚阴风挟着鬼火闪动,兵戈交织,森然密布,一张张贴在了阴兵脸上的黄符,如同夜色里勾人性命的幡。 而胡麻则是站在了山头之上,面对黑压压的三千阴兵,慢慢将孟家二公子的脑袋提了起来,不含任何情绪,沉声厉喝: “阴阳分界,生死有序,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走!” “……” 轰隆! 短短一句话,三千阴兵便同时站住了脚步,就连那滚滚阴风,也收敛了声息。 下一刻,这已如黑色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沉重而缓慢的推到了镇子前方的阴兵,忽然开始悄然后退。 (本章完) 第488章 邪祟出世 一声退走,四野寂寂。 镇子外面,那一排一排,阴森森站在了林子里面,脸上贴着一道道黄符的阴兵,与他们身周飘荡着的鬼火,便也开始向后退去,如来时一般沉重。 借阴兵的人已经死了,借兵帖也就没了意义,因为无法再讨还其许诺的代价。 若是活人,或许还有许多话要问,还有很多麻烦,但这些阴兵,却只是立刻便沿着来时的路径退去。 如同涌来的潮水,又在被神秘的力量吸引,又忽回倒卷了回去,伴随着阴风阵阵,直退进了深山之中,退进了裂开的大山缝隙里。 下一刻,裂开的大山忽然重新合拢,灰尘下降,看不出半点曾经裂开过的痕迹,而沿途被它们冲撞踩踏的东倒西歪的树,也一株株重新站了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树冠瑟瑟。 三千阴兵,来时地府大开,如阴风卷地,去时如风卷残云,不留半点痕迹。 像是一场狂风骤雨,已经将人笼罩,却又忽然散去,如同一场错觉,只有那深深的惊愕,尚存于活人脸上,久久不得平息。 轰隆! 而在远方天上,正有狂风呼啸,阴云聚散,那似乎是某种被惊怒的意志,它高高在上,俯视人间,想要找到刚刚冒犯了自己的人,却什么都看不见。 负灵人,强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灵。 想要杀死负灵人,方法本来也非常简单,断其来路,便是让那借下了法力的存在,看不见自己的负灵,看不见了,便无法再借法力下来。 甚至早先借出来的,也要因而折在这里,等于它的一部分,也被杀死在了这里。 它自然不满,自然愤怒,但是刚刚他就看不清这里发生了什么,甚至感觉不到这块大地的存在,如今孟家二公子已死,神魂俱消,他在地上的眼睛,便没有了。 因此他什么都做不到了,只能愤怒。 而他的愤怒,却没有了发泄的地方,石马镇子这一带,已经完全不受影响,倒是在某个地方,阴森宽大的宅子里面,有剧烈的震动声音出现,所有的香,同时烧成了两短一长模样。 齐唰唰的看去,有种森然可怖的诡异感。 宅子里的人顿时惊动,簇拥了管事的大奶奶过来,见着这一幕,已是吓得面如土色,慌忙的推开丫鬟,跪在了蒲团上,烧香磕头。 但是,连点了几次火,那香居然都点不着,只是满祠堂里,灌满了阴风,让人毛骨悚然,心神不宁。 “快,快取美人蜡来……” 大奶奶慌忙的吩咐着,下人便忙忙的捧来了一具黑布裹着的蜡烛,打开之后,便见是一位妙龄女子,浑身皆已被蜡封住,身体里也灌满了蜡,脑袋向上,嘴巴里生出了一支蜡心。 忙忙点燃了这枝蜡烛,供奉在了坛前,才使得这屋子里的阴风,消弥了许多,但那些香仍是烧得极快,香灰半点也存不住,时时飘落了下来,如灰尘般弥漫。 妆容体面,素有威严的大奶奶,这会子也慌得不行,连声道:“老祖宗在发怒,二十年来,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这般生气……” “就连三年前,那白家老奶奶从正门回祠堂,也没气成这样啊……” “快去问,哪个不屑儿孙做了惹老祖宗生气的事?” “……” “大奶奶,不好了……” 也就在她问着时,却有下人慌忙的跑了进来,大声禀告:“思理少爷的长命灯灭了……” 大奶奶顿时吃了一惊:“什么?” “还不快去招魂?” “……” 仆人惊道:“正在招呢,四位鬼婆同时起了坛,但是,什么都唤不过来呀……” 身边的族人闻言,也纷纷紧张了起来:“难不成,正是因为思理少爷出了事,老祖宗心疼子孙,所以才生了气的?” 主事大奶奶深深呼了口气,不是她亲生的,她倒不心疼,只是听见了这事,却有些难以置信,点头道:“想来定是如此,快去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但一边吩咐了下人出去,她一边再度回身,跪在了蒲团之上,伴着旁边的美人蜡烧香,磕头,心里隐隐的明白:‘老祖宗是不会在意一位儿孙的生死的,任何一位儿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但如果那贱婢生的老二,死在了外面,事情便重要了,孟家开始死人了,便代表着这世道要开始乱了……’ ‘……’ 想着,连磕四个头之后,忽地向身后人吩咐:“快,去下面请老爷上来议事,这已经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做主的了!” 而同样也在孟家人一片大惊,奔来跑去之时,这世界更多的地方,也不知生出了多少惊动。 石马镇子前发生的,不过是件小事,无论是任何人死,对这个世界都影响不大,但是孟家老祖宗的震怒,却是大事,那怒意惊动了许多人。 “那老东西醒了么?” “为什么会气成这个样子?是孟家嫡系死了人?” “……” 声声猜测之中,也有人一语断定:“与谁死了没有关系,孟家死再多人他也不会在意,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惹怒他,除了那执掌镇岁府,曾经打过他板子的胡家……” “……但胡家,也早就没了可以将他激怒的本事了。” “那会是什么?” “……嘿嘿,曾经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邪祟,祸乱天下,难不成,二十年过去,那些邪祟,又按捺不住了?” “早点睡吧,或许,又可以听到那梦里传来的阴天子圣旨了?” “……” “……” “走了?” “三千阴兵,居然就这样退走了?” “刚刚,刚刚那个站在了山上的影子究竟是谁,他手里提着的,又是什么?” 而在此时的石马镇子外面,不食牛门徒也皆在呆呆的看着那阴兵退走的方向,他们也依稀看到了那个呼神叱鬼的身影,但不是人人看得真切。 他们甚至无法想象,会有人一句话退走三千阴兵,因此只能在心里猜测着原因,尽可能的想到让自己觉得合理的解释。 只是,也只能猜测,却无人能给出答案,只有不食牛门徒里的少数人,压低了声音,轻轻叹着:“不论如何,以后再见了咱们那位教主,都别乱开玩笑了……” “大人,咱们……” 与不食牛门徒相对的一方,铁骏大堂官身后,那些执事与跑腿,纷纷的从刚刚气闷与压抑中缓过了劲来,急急忙忙的开口询问。 但那铁骏大堂官,却是忽然伸手,阻止了他们的询问,旋即,他轻轻的扯了一下马缰,跨下的虎头癞头马,便开始慢慢的向后退去,一下子,跟在身边的人都吃惊了起来。 “走?” “这大脑袋龟孙也要走了??” “……” “哎?” 就连不食牛门徒里面,也有人发现了,纷纷吃了一惊:“大头龟孙不打啦?就这样走了?” 其他的不食牛门徒也反应了过来,纷纷转头看来,倒是在惊愕之余,忽然生出了些兴奋心思,欢呼起来:“三柱香时间到啦,大头龟孙输掉了……” “守岁大堂官在我一钱教前折戟沉沙,看还有谁敢撄其锋……” “……” 听着那声声欢呼,铁骏大堂官本已退出了三四丈,甚至马头都调转了过去,却在这时,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骤然转身痛骂:“你才是大头龟孙,你世世代代大头龟孙……” “污言秽语,一群不知死活的妖人……” “尔等不修口德,无法无天,如今已经惹下大祸尚不自知,老夫回去,自当摆起酒宴,坐看尔等妖人如何死无葬身之地……” “……呵,呸!” “……” 这一下子,石马镇子前的不食牛妖人又一下子懵住了,这铁骏大堂官从向镇子冲来,再到与各师兄交手,斗兵器,破奇术,一直都是沉默以待,如今怎么倒向了众人破口大骂了。 “真是……” 只有那位戏班班主,金尘儿表情尴尬,扫了身前的师弟们一眼,道:“刚刚斗法的时候,你们说点难听的就行了,那叫攻心,怎么人家都输了还要骂?” “你看,破防了吧?” “……” 但在他们又惊又喜的议论里,那位铁骏大堂官,居然真的说走就走,骑着跨下的虎头癞头马远去,隐隐瞧着,连那马下的十几根黑色小腿,都在颤巍巍的哆嗦着。 也不仅是这位铁骏大堂官一路退走,其他几路,也各自得了信,纷纷撤开,直到了二十里外,方才聚集。 “大人,大人,我们真就这般退走?” 远远见着了铁骏大堂官,几位小堂官也纷纷迎上前来问:“但我们一直没有看到红色焰火,也不曾真与这群妖人拼命,身上连点伤也没有……” “就这般回去,是否不太好跟家里的老爷交差?” “……” “交差,还考虑交差?” 铁骏大堂官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适才阴兵退去之地,压低了声音吼着:“你当刚刚在镇子里出现的是什么人?” “乾坤逆转,五行颠倒,所以外面人,都看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但只有我,我靠着守岁人的眼力,远远看见了一点……” “是邪祟!” “是四大邪祟联手,杀了孟家二公子,戏耍了那通阴孟家供奉的老祖宗……” 他沉沉说着,一张坚毅的脸上,竟是隐约可见恐慌之色:“这群蛰伏二十年的妖魔,重新入世了……” (本章完) 第489章 祭旗人头 “好了好了,灯火福会结束了,不知道红灯笼去哪里领?” 倒是在阴兵退去,四下里一片震惊压抑之中时,石马镇子上的百姓们,却是在最后磕过了头后,欢呼雀跃了起来。 阴兵压境之时,也恰是这场灯火福会的尾声,他们也感觉到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压抑与阴影,但只认为这是灯火福会临近了尾声时,那神明注视的压抑感。 这是好现象来着! 如今磕完了头,随着灯火福会的结束,压力顿消,所有人的心头,也都像是忽然被搬掉了一块无形的石头,忽然之间,便都变得轻快了起来,轻松欢畅,如溪水,重新漫过了山岩。 “呼啦……” 最先从这天地寂寂的沉默里反应过来的,却是这镇子里的百姓,他们磕了这个头,便感觉镇子里的灯火,一下子恢复了明亮。 于是他们纷纷起身,欢颜相庆,虽然不知道这场灯火福会内中发生过什么波折,但无形之中,却也觉得,这场福会沉甸甸的,比之前参加的每次福会,都更有份量感。 而在欢呼之余,自然也就是纷纷的打听,是不是还有施粥,是不是要一起去给镇子上的石马烧香,这神台上的红灯笼,咱是不是也得提了回去在家里拜着。 中心原则就是不管红灯笼,还是一钱教,还是镇子口的石马和老将军,能拜着都拜着,雨露均沾。 “结束了,结束了……” 而在总坛大宅里,妙善仙姑也恍惚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看向了身前的十口大缸,里面的东西,似乎极为安生,隐约间,这石马镇子上面,却有无形气运蒸腾,她看向了身边的老榆树,甚至能感觉这棵树,无形之中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般。 成了? 她喃喃自语,这场灯火福会,便是以福泽换气运,气运旺盛,便可以趁势而起,以一钱教为根基,就此做起大事来。 早先她接过了这个活时,也没觉得多么困难,如今从头到尾,都应付了一遍,才觉得中间惊心动魄之处颇多,能熬过来,居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食牛苦心经营二十年,始终没人能真正做成的大事,竟是自己第一个做成了? “成了!” 而在她身边,那位大师兄,却也低低笑着,伸手在这十口大缸之上拍了拍,看起来,就连他的表情,居然也显得有些复杂: “师妹,早先是师兄们瞒了你,让你以为这种事简单。” “但实际上,这种事要看时机,时机不到,便是逆天而行,最容易坏事,教由你做,也是因为你命好,想着有枣没枣,打上一杆子,反正就算不成,我们也能保得住你。” “但如今却没想到,竟是你先一步做成了这件事,自此以后,不食牛八门门徒,再无一人敢不敬你了……” “……” “啊?” 妙善仙姑眼睛都亮了起来,她似乎要绷住表情,但嘴却不由得咧开,怎么收都收不住,无形之中,坐得都更端正了一些,心里想法更是无数,忍不住道:“那,那刚刚外面是怎么回事啊?” “我刚才看向外面,只觉飞砂走石,一片漆黑,却是啥也看不清楚呢……” “……” “何止你看不清楚?” 大师兄听了她的话,却也是微微苦笑了一声,却是抬头,看向了这老榆树的树稍之上,那一方系在了枝头的大印,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与我想的不同……” “我本以为,最后要靠了它来救命的,却没想到,我们这位教主,是真正的命定之人,本事比我们想的,要大的多啊……” “当然,也不仅是我们的教主,或许,还有那三位师叔……” “……” “啊?” 妙善仙姑顿时大吃了一惊:“师叔们回来了?” 而到了这时,大师兄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开口说话了。 但这不是坏事,无论是他,还是老榆树,此时的心间,都只有宽慰与欢喜之色。 迎着妙善仙姑的询问,他也只是笑了笑,低低的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师叔们的手段,又岂是我这点子道行能看穿的?” “……” “……”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而在石马镇子里面,灯火福会终于成功收尾,百姓们也纷纷的携儿抱女,或是找墙角窝一宿,或是围了火盆,聊着后面的打算,等到了天亮,便启程回去之时。 周围的几个山头之上,却也有沉沉的,带了懊恼与后怕声音的响起。 那位孟家二公子,早就已经斩了,人头都拿过去退了阴兵,而坐在了偏南方的猴儿酒,也已经收起了鼓,跑回了之前杀死孟家那位大长随的地方,提着灯,仔细的检查着战场。 否管是没用的符,还是断了的骨头,又或是内脏啥的,只要是有用的,便一一的收拾起来,态度极为严谨。 而二锅头,却是一直禀着呼吸,小心翼翼的守着,直到确定阴兵真的退走,那位被他们戏弄了一番的孟家老祖宗,也确实没有找到自己,才忽地松了口气,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声音里颇多了些哭笑不得的动静:“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被老白干这浓眼大眼的老贼给坑了,被逼着得罪那种玩意儿……” “早特么知道这趟过来会干这种事,我在明州还对梅花巷子这么客气小心做什么,直接撵走就是了……” “还一直担心会惹祸,担心个屁,还有什么祸惹的比这更大?” “……” 愈是心里愈是恨,就跟自己小心翼翼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家财被人一把给挥豁了似的,心里倒是生出了一股子不平衡的感觉: “怎么,都这么能惹祸,就欺负我不会惹?告诉伱们,我也是盯上过镇祟胡家宝贝的人啊……” “……” “……” 另外一个地方,白葡萄酒小姐同样也是半边身子躲在树后,等到动静确实消失了,才缓缓的松了口气,抬手之间,便将周围的白纱收起,放回了自己袖子里。 然后,她向了那边山顶上,胡麻退去了阴兵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言语,转身离开。 ‘即便是你,这次的事情也做的够危险了……’ ‘那提了灯的男人说你发现了有关转生者的一些事情,难道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让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 ‘……’ “呼,应该没事了……” 胡麻确定了阴兵已经退走,心里也深深的呼了口气,他慢慢的收敛了自身的神魂法相,就连身上的破甲,以及脚上的靴子,也已消失不见,回到了老榆树上。 而手里这柄刀,仿佛是喝够了鲜血,如今心满意足,已是收敛了凶性,悄若凡铁,他便拎在了手里,这刀其实还没锻完,没能装上一个舒服的把手,也没配上合适的刀鞘。 另外一只手里,孟家二公子的脑袋,扔了浪费,也只能暂时的拎在手里。 站在原地,向几个方向看了看,能够感觉到,刚刚帮忙的三位,都已经离开了,倒是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里微微有些沉重。 其实这一次,本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完全靠守岁的本事杀了通阴孟家的人,但结果,却是让人失落。 不可能! 十姓确实各有奇术,十姓外的本事,杀他们就是几乎不可能。 不过,好在自己有转生者相助,起码落在外人眼里,这件事可行,那也就足以完成自己的目标了。 不过,从刚刚的动静里,胡麻也隐约的察觉到,或许,十姓的本事,如此厉害,竟是偏偏,只有转生者适合对付? 而这里面,又是不是有什么无形的联系? 默默想着,先烧了一柱香,唤小红棠过来,见她手里还提着红色的灯笼,便笑着安慰了她一声,慢慢的领着她,从这山上走了下来,很快,便见到前方亮起了两排灯笼,却是有人迎出来了。 妙善仙姑,白扇子,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打扮,如同农夫一般的老人,以及之前见过的戏班子班主,普通门徒倒是不在,且人人眼神惊疑,似乎有话要说。 “我累了,需要先休息一下。” 胡麻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然后将手里拎着的脑袋扔在了他们身前,道:“既是要做大事,便要有人祭旗不是?” “这……” 走在前面的人,看着他手里拎着的脑袋,一时心间寂寂,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刚刚也已知道这个结果,但是近距离看着,竟还是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可是能够将三千阴兵请来,又一下子将阴兵退走的人的脑袋啊…… 这等贵不可言的人,如今头颅在此,谁能说得清楚,究竟有着多少机会与惹祸上身的凶险? “怎么?” 而看着他们纠结的表情,胡麻倒是抬眼向这群妖人看了过来,灯笼光下,他忽地发笑,眉眼森森,道:“怎么,都说不食牛一心要做大事,胆子大的很……” “如今却不敢了?” “……” 那位戏班班主被胡麻这般看着,明明这位教主,只是入府的本事,与自己相差甚远,但心里竟是咯噔一下,压力倍增。 深呼了口气,双手去捧,低声道:“谨遵教主法旨!” ps,推荐臊子拌面的《古典即荣耀》 (本章完) 第490章 转生者会议 将孟家公子的人头,给了这不食牛的人,胡麻却也没有立刻与他们讨论些什么,虽然双方确实都有很多疑惑要讨论。 但是,真的累了。 于是他先让这些人回去,而自己则去收回了阴将军,顺便在山梁上转了一圈,找到了意志消沉,正站在了一处不高不矮的崖前踟蹰犹豫的马爷,温言劝着: “摔不死的……” “……” 马爷闻言,顿时瞪起了大大的眼睛,满是埋怨的看着胡麻。 胡麻倒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想到,他好端端的被自己从明州叫了过来,还一过来,就碰到了这么大的事,抱怨一下也合理。 坐在了床上,他连服了两颗血食丸,弥补自己这一夜亏空的气血道行,仍觉得神昏意懒,虚弱至极。 这话可不是假的,若不是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赶到,若不是外面有猴儿酒这样的帮手,凭自己现在的本事,那是不可能解决掉这孟家二公子的。 二锅头都有些无语了:‘这小子是真不见外啊,这种事伱不想着我更好呀……’ “但你是真不念旧情,我对你这么好,最后还被你坑了这一波,你小子良心就不会痛的吗?” 一想到孟家人确实难对付,而他们为了帮这手忙,也都用了真本事,倒是不介意这些了。 只是心里激动,又忙道:“地瓜烧呢?她也到了吧?” “老白干兄弟,你这是惹了多大的祸啊……” “……” 猴儿酒不置可否,淡淡道:“本来是没有兴趣的,我也向来不愿与其他的转生者联系,毕竟你们只会加重我对这个世界的质疑。” 当初从大红袍那里听到了这些信息时,胡麻也是吃惊的,甚至脑袋都一时木然。 “他说,他们争取了这二十年时间给我们……” 明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心里也还有很多的疑惑,想要搞个明白,但如今,竟是有些全然顾不上了,只觉得疲惫。 不过,心下感激着,对猴儿酒如今的态度,倒也有些意外:“你也急着了解?我倒没想到,你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 当然,倒也与本事无济,自己如今还没拿到胡家的信物,只作为一个普通人,斗败孟家二公子容易,想要杀他,实在是难。 证据是不能留的。 二锅头听了,顿时有些着急,道:“什么?” 而如今,向其他的转生者传递这些信息,也依然心绪起伏,惟恐有什么东西漏掉,于是,便绞尽脑汁,以求完整的告诉他们,甚至还夹上了自己与白胡子老头及老算盘聊天中所得到的信息: “这天下也正变得越来越轻了……” “老君眉?” 冷不丁这句话问了出来,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也顿时怔了一下,然后才齐声道:“上京之祸的始作俑者?” 既有朝堂上的某些口舌之争,也有沙场上的浴血冲杀,甚至还有高大的府邸之中,一些门道打扮的众人,在义愤填膺,争吵个不休。 “能不及时赶到么?” 也在这时,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比不得二锅头的本事,可以从阴府借路,但我也曾经在上京高价买过两道符甲,遇着了急事,系在马腿上,作起法来,可以夜行千里。” “……” “那好吧……” 于是略略复盘了一下这次的事件,终究还是长长的吁了口气,嘱咐了小红棠替自己守着门,谁也不让进,然后和衣向了床上一倒,沉沉睡了过去。 白葡萄酒小姐道:“她出发最早,但一身本事差些,如今大概还在路上呢……” “……不错。” “呼!” “……” 沉闷的压力,使得胡麻在这睡梦之中,都有些不得安稳,手脚都微微的颤动着,直到在这神思昏暗混乱之际,忽然听到了一個清晰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低低的叹惜着: “只不过,见到了那个人……便是那个负灵……请下来的力量之后,我倒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一些东西感兴趣了,那东西与巫神相仿,又似乎有着本质的不同,有种迷人的气质。” 胡麻沉默了一下,慢慢道:“事关第一代转生者死亡,以及我们生死存亡的一件大秘密……” “是,麻烦猴儿酒兄弟了。” 三缕命香,从暗红色雾气之外,飘了进来,系在了自己的命香之上,这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声音,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安全感,这才徐徐吐了口气,放心下来。 白葡萄酒小姐与猴儿酒,也分明的保持了沉默,却可以从他们的沉默中,发现他们也都已经好奇了起来。 “不过,若是你说的事情不受重要,浪费了我这两道符甲,事后,是要赔我的,帮你解决孟家人的事情,也需要赔。” 猴儿酒的声音,适时在这时响了起来:“早先你也只是让我给他们传那么三句话,不清不楚,如今既是有了空闲,总该说一说了吧?” “……” 胡麻忽地清醒了过来,那种睡梦里带来的危机与压抑感还在,却在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是在本命灵庙里面。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事当然想着你们,白葡萄酒小姐呢?” 若说事情之凶险,意外之多,自己从离了大羊寨子以来,竟是以这一次为最,当然一直以来做出来的事情,却也没有比这一次,更能让自己心里痛快的。 强撑着做了这些,胡麻才回到了镇子,仍是让阴将军去一钱教总坛大宅那里,放在了老榆树下面遮阳,然后便谢绝了妙善仙姑及不食牛门徒所有的求见等事,先回客店休息。 转生者之间,向来习惯以人情作筹码,不仅宝贝能算作筹码,就连信息也能换作筹码,而自己刚刚得到的这些信息,怕是最值钱的筹码。 胡麻听见了猴儿酒的话,却也满是感激。 看样子,平时她们胆小归胆小,但真遇着事了,还是很有担当的嘛…… 刚刚还好奇,为啥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平时这么胆小的人,为何在面对孟家人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决定帮忙,原来是猴儿酒替自己把那些话传递到位了。 “……” “转生者之间的信息出现了断层,按照大红袍的说法,我们如今应该在做屠太岁,争天命的准备。” 但胡麻也知道事关重大,却是一点也不敢耽搁,便将所有的信息,除了隐掉些许与自己有关的细节,其他原原本本,尽数向了这几位自己最信任的转生者说了出来。 二锅头也是等了一整个白天,才忙着联系上了老白干,闻言声音里又好气,又埋怨:“我可是听说你有要救命的大事,特地从阴府借了条道,专门赶过来的呀……” 初时只是为了休息,恢复精力,但睡过了一个大白天后,甚至开始做起了许多古怪的梦来。 定定神,他便也来到了香炉面前,笑道:“祸事确实不小,亏得你们及时赶到。” “……好吧!” “他说,是他们扒了皇帝的皮,阻止这场称量天下的交易。” “里外里,你就欠了我两个大人情了……” 这一觉,他便从此时的夜半黎明,睡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睡到了天黑。 胡麻摇了摇头,心想这也不重要了,反正本事最大的三个人都已经赶了过来,便深呼了口气,道:“这次我也是没有办法,事情太严重,只能让猴儿酒……” “?” ‘怎么叫被我坑了?’ “那可太好了。” “……” 胡麻倒因为这猴儿酒的反应而兴奋,这家伙疯狂起来的时候,挺让人害怕的,但又不得不承认,真到了事上,人家却还是很靠得住的。 “呼,是我的错,本不该一直留在山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错过了多少有趣的东西……” “你们,对大贤良师,或者说,一位代号老君眉的上一代转生者,了解多少?” 于是深深呼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慢慢的道:“诸位,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转生者,我也不瞒你们,就在三天之前,我得到了一些有关转生者的秘密。” “……” “是。” 胡麻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温声的劝着它,向它保证,下一次遇着危险,绝对不救它了,然后才哄了它回来,又绕镇子一圈,把自己之前藏在了周围,用来起坛之物回收,或是一把火烧掉了。 胡麻正式开口之前,也稍一沉默,但还是快速的梳理了一下心里的思路,慢慢的,将自己来到了一钱教求法,无意中见到了大红袍,以及通过大红袍讲述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忽而梦见滚滚人头落地,忽地梦见臃肿的太岁血肉爬遍了整个大地,忽而梦见无数的孤魂冤魂哭嚎不休,身体挤作一处。 随着他的讲述,能明显感觉到,这三位听着自己传递消息的转生者,都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下来,而他的心情,也变得愈发的沉默,慢慢的道: “便是以上部分,以及,还有他说出来的,我不明白其含义,却让人惊恐的话:” “我们的老家,已经被偷了……” (本章完) 第491章 躲不掉了 “称量天下的交易?” “说转生者,是太岁老爷的心魔,这又如何理解?” “老家被偷了,又是什么鬼?” “……” 当胡麻有条不紊,慢慢的,尽可能周祥的将从大红袍那里获取的信息,一一的转述给了这三位转生者听,本命灵庙之间的气氛,便开始觉得压抑而沉重,人人都久久不言。 良久,二锅头老哥的声音都响了起来,竟可以从他的话里,听出无尽的荒唐与诧异:“这些……这些消息,真的可靠么?” “我们已经在这个世界消磨了这么多日子了,我连自己怎么混吃混喝到死,死后埋在哪都想好了,才忽然跟我说,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这本命灵庙,按理说应该是大贤良师的,但我在这庙里,看到的却是代号为大红袍的转生者,而且,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剩了片刻的还魂之能,命香烧完,便已死去了。” “我们甚至还没有确定这些消息的真假,甚至还没说好是不是要把这事给背起来……” “……” 这一下子,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良久都不说话,完全没有表现出转生者听到了这些关键信息之后,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担当与责任感。 “不过,也是我得到了这些消息早些,这几天倒是缓过劲来了,便是再慌,又还有什么用呢?” “我们如今甚至连太岁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转生者与太岁之间的关系,但是,这场乱天下,争皇帝的事情,却已经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呀……” 虽然从吐槽猴儿酒这件事上产生了共鸣,但在场的几人,却也又同时沉默了下来,良久,良久,没有人主动开口了,气氛便显得有些难熬。 他顿了一顿,道:“我更关心的,便是他提到的百万阴兵,敌国之术,此前我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但若是真有这种伟力存在,那我会选择向了这个方向努力,其他几个方向,你们……” “……” 相比起他的慌张,白葡萄酒小姐也沉默着,但明显也有着类似于他的疑虑,倒是在听了他的话后,猴儿酒略略停顿了一下,友好的道:“我可以理解的。” “这件事,简单,谁都能做,但最好是道行高一些的,方便!” “至于我……” “如今,进入那鬼洞子里的密径,还在我手上,但我也不知道,再进去的话,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但事实也确实如此啊……”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都小心翼翼的躲了起来,其实就是在浪费着我们的时间?” “只不过……” 听着他这般自顾自的分析了起来,二锅头都慌了一下,道:“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就开始分责任了啊?” “老白干说的不错……” 急着要将周围的转生者都请过来,不也是为了听听他们几个的建议?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胡麻便看到,一缕烟气,从自己的命香上面断开,居然走了…… 胡麻顿了顿,才低声道:“屠太岁,争天命。” “……” “我自转生以来,便没有离开过这片老山,对外界的事情,也不如你们了解。” “所以我先提前选择了我感兴趣的方面,你们慢慢调整。” 还是胡麻轻轻叹了一声,道:“二锅头老哥,白葡萄酒小姐,我其实理解你们,刚刚得到了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也一样的慌。” “第三件要做的,便是屠太岁,争天命,那么,便需要有人与那大贤良师留下来的不食牛接触,甚至掺与到他们的事情里去了。” “但有一点是最关键的,信息已经到了我们手里,我们该怎么做?” 但这胡麻也觉得是正常的,就连自己,当初面对这些信息,不也有种太过庞大,一时无法下口的感觉? “猴儿酒说的其实没错,需要有人去寻找铁观音,需要有人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更多的转生者,而最关键的是……” 仅凭在座的四人,便要背起这么沉重的事情,确实有些为难了,在这时,他倒想起了地瓜烧,这位热心肠的妹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兴许态度会不一样吧? “……” “我也是一样……” 而在胡麻说出了这些话后,却是白葡萄酒小姐先叹了一声,道:“这些事不知道是不知道,知道了之后,若是不搞明白,以后谁还能再睡个安稳觉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却是连刚刚还在发表意见的白葡萄酒小姐与二锅头,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分明便是这个消息太过沉重,竟是没有人可以直接给出建议。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也过了许久,才慢慢响了起来,向来冷漠的她,声音里也带了些难以置信:“反而是那疯疯癫癫,不知死活的红丫头的态度,才是正确的?” 胡麻也低低呼了口气,才慢慢道:“因为,我看到了前代不食牛之主,大贤良师留下来的本命灵庙,不过,也确实有让人疑惑之处。” 胡麻记得自己听到这些信息时的震惊,低低的回答:“但就连红葡萄酒小姐,做的都是远远不够的。” “……” 二锅头徐徐吐了口气,道:“是的。” “……” “疑问很多,包括转生者的来历,与太岁的关系,包括那句老家被偷了的话,也包括了这二十年来,为什么没有人提起上一代转生者做的事情……” “……但想搞明白这些,也很简单,便按他信息里给予的,找到那个代号铁观音的人便是。” “这個名字,我倒是听过的。” “你们习惯于在听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之后,先慌,下意识的否认,逃避,最后又发现逃无可逃,然后才鼓起勇气来做这件事,这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不过我觉得效率低了点。” 而在这一片茫然沉重里,倒是猴儿酒的声音,响起来的最晚,但却非常的清醒,听不见有情绪的波动,淡淡道:“但这问题也有个关键,消息来源,可靠么?” “是。” “快快快,快赶不上了……” 倒是在这时,猴儿酒慢慢的开口道:“不过,就从你分享出来的信息来看,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不是么?” 于是微微停顿之后,他慢慢道:“如果每人挑个侧重,那这一点,便由我来,也正巧,现在我有更多与不食牛门徒接触的机会。” “当时我刚做了一票,还暗自得意,他却找到了我,说了十姓有清洗掉转生者的本事,让我好自为之,我也是在那时起,就害怕了,从此低调了起来。” 也不知她如今在哪…… 二锅头沉沉的吐了口气,道:“那你的意思?” 而在他们猜疑的声音里,胡麻也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道:“诸位,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疑惑,这也是我要请诸位过来讨论这些的原因。” 她顿了一顿,低声道:“但也只是听说而已,并不了解他们具体做过什么,而且,那位转生者组织的首领,也是以酒为代号,而且后来他神秘消失,我们也觉得恐慌,便自散于各地了。” “起码,能确定是上一代转生者留下来的信息。” 一时间,众人的反应里,各有疑难,但却偏偏说不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只能说,胡麻分享出来的消息太过惊人,与他们已有的认知相悖,竟是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了。 “大红袍,大红袍……” “?” “本该如此,才能有些意思啊……” 旁边,白葡萄洒小姐慢慢的开口道:“老君眉,大红袍,铁观音,还有一位龙井先生,当年我在上京接触过一个转生者组织,从他们口中,听说了这四个名字。” 二锅头深呼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位代号碧螺春的老哥,从代号来看,便铁定是上一代的转生者了,但他也没说过这些呀!” 二锅头的声音带了种混乱的迷茫:“听着确实是上一代转生者的风格,但他是做什么的?” 说罢了,他轻轻向众人道别:“当你们有了新的需要讨论的事情,再来寻我,近期我不会离开这里太远的。” 说完了这些,他停顿了片刻,其实在他心里,也不愿成为这件事的主导。 胡麻非常认同:“其实我也觉得有点,但他……很厉害的!” “第二件要做的,便是通知更多的转生者,这既是有关所有转生者的秘密,便不该是保存在我们少数几个人手里的。” 他这反应,使得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两个都懵住了,良久才低声道:“这个家伙,脑子是不是有点不那么正常?” “她堂堂上了桥的本事,因着小心,不敢出头太过,都只敢去谋把戏门小堂官,只敢在一州之地,江湖上造些许声势,那说起来……真是狗都瞧不上的位置啊!” “……” “等等……” 听着他们都表了态,胡麻才略略松了口气,能够感觉到,这场会议的氛围,并不如何乐观。 “……” 但这个消息既然是自己先得到的,也比其他人更多了三天时间的消化与理解,如今不做这主导,又指望谁? “……” 就在胡麻想着这个问题时,几十里外,漫天星光下,一位穿着打扮,如富太太一般的娇俏小娘子,正骑了快马赶来,她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鞭子,让白沫子都吐了出来的坐骑提速。 “嘚~驾!” (本章完) 第492章 不食牛之印 睡了一天一夜,重要的消息也传递了出去,甚至还大体做了一个分配,胡麻心里的重石也搬开了,第二天醒来时,便已是精神翌翌。 这一睁开眼,便有种懒懒的舒服,窗外昏黄的阳光洒了进来,便像是昨天经历的一切如梦境一般。 感觉到自己昨天被掏空的身体,已经狠狠的回了一口血,他这才披上了衣服,将那件破破烂烂的道袍迭起,穿上了自己血食帮小管柜的袍服,扎上青色腰带,脚上穿了布鞋,起身出门。 如今早已是第三日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去,石马镇子上面,却是显得清冷了许多。 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灯火福会的百姓,昨日白天,便已经心满意足的离开,而之前被困在了这镇子上的商贾骡马队,见周围安全了,也都跟着这些百姓快速的走了。 伴随着他们的离开,这场由一钱教举办的灯火福会,想必会快速的传至各地,也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胡叔起来了……” 正当胡麻心里想着,倒不曾想,先有一个声音靠近了过来,胡麻转头看去,便见是孙家的老七,他表情又是有些惊喜,又是有些担忧。 他在这里守着是有事要交待的,只是不好开口。 人家胡叔把那柄宝刀交给了自己锻打,眼瞅着锻了半个月,该取刀了,但居然在临交这柄刀的前三天时,这柄刀忽然自己飞到窗户外面去了? 也不知这胡叔会不会怪罪,若是事情闹大了,那锻刀的老师傅,怕是直接把人卖了,都赔不起。 正当他纠结着,不知如何交待这件事,胡麻却是立时一笑,将包袱裹着的刀拿了出来,笑道:“正好要找你呢,前天夜里凶险,我便去取了这刀来防身。” “但瞧着,这刀还未锻完,无柄无鞘,你且拿回去,再帮着我补上……该算多少银子,你也不用客气,只管告诉我就好。” “……” “啊?” 这孙家老七,顿时吃了一惊,又惊又喜:“原来是胡叔取走了这把刀?” “那老师傅在铺子里已经哭了两天了,只要拿命来赔……” “……” “?”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不由苦笑,倒是怪自己,当初取刀的时候,也没交待一声,却是把人家那帮着锻刀的实在老师傅给吓到了。 “替我赔个不是,多给人些银钱。” 胡麻也忙将刀递过去,笑道:“你爹呢?” “我爹……” 孙家老七先看了一下左右,才压低了声音道:“走啦,昨天一早走的,忙大事去了。” “从这镇子往东一百三十来里,有个烂桃山,上面有着几百口子强人,那首领跟我爹相熟,我爹找他们去了,本来走前要与你说说话,但你那守门的小鬼可凶,不让我爹大声喧哗。” “没奈何,我爹便与那些江湖朋友一起散了,只留下了我在这里等着胡叔你出来,若再有什么事,也只问我!” “……” “这位孙老爷子遇着了造反的事,可真是上心啊,一天时间都不肯耽误……” 胡麻叹着,又看了一眼:“我那老账房呢?跟着我一起来的那位?” 刚刚出来,见老算盘房里是空的,到了街上,也没见人影,而且瞧着那边马厩里,似乎驴也没有了,只剩了马爷,一见到自己,便愤愤的转过头去,情绪十分不好。 “啊,老算盘前辈,他也走了啊……” 孙家老七忙道:“昨天一大早起来就跑了,牵着驴跑的,走的时候比我爹他们还早呢……” “临走前,还从我这里讨了十颗血食丸,说是昨天夜里发功,暗助这场灯火福会无恙,给累着了,所以得好好补补。” “我身上带着的血食丸都不够,帮他凑了凑,给了他,只说是孝敬他的,不用算钱,他还挺讲究,说算是借的,但得挂到胡叔你的账上……” “……” “?” 胡麻听着,都懵了一下,昨天夜里多少凶险的事情发生啊,这老东西还垫记着占便宜…… ……关键是伱占就占了,孙家家大业大,又不在乎,怎么还要挂我的账? ……这一万斤血食丸的事,回头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他随意的挪步,便要逛去不食牛那边,心里想着与二锅头他们一番讨论,暂时定下来的方向,却是冷不丁的,便见客店对面的茶馆之中,换了一身便装的妙善仙姑,引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她表情激动,一见了胡麻便要躬身行礼,胡麻却忙止住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那位瞧着便如田间老农一般的老人,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心里也同样闪过了几个不同的想法,末了,却只是轻轻一叹,向了他们道:“现在,我与不食牛,究竟属于什么关系?” “啊?” 妙善仙姑都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一起经了这么种事,胡麻还会问出这么见外的话来,倒是那位老农,忽然缓步上前,慢慢的向胡麻略欠了欠身,低声道:“教主。” “你过了三关十二劫,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护佑了灯火福会,退了三千阴兵,甚至还斩了……” “……你当然便是我们的教主。” “或者说,是我们的老师。” “外人见了你,需得称之为教主,不然便是不敬我不食牛,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贤师,只为你便是我不食牛门徒等了二十年,指引我们的命定之人。” “……” “这样……” 昨天夜里,胡麻便已经与不食牛的门人打过照面,只是当时形势危急,不好多说,况且那些妖人,一个个的也没啥正形,便是自己想到了一些话,也没机会说出来。 如今看着这位老人,却是微微沉默,才慢慢道:“那么,我若好奇不食牛里的一些事情,你们也不会瞒着我了?” 那位老人,轻轻点了下头,道:“我们本就寻人解惑,自然不敢再作隐瞒。” 胡麻心里松了口气,道:“那便走吧!” 昨天夜里,他与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猴儿酒,做了那一番讨论,只觉各种事情,都甚是急迫,各个方面,也都有着疑点,但若说一件必然要做,也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不食牛。 想搞明白这一切,甚至想要厘顺,乃至多了解一些上一代转生者的秘密,都要从这不食牛下手。 而与他们接触的这份差事,当然得自己来,虽然这是一群造反的妖人,但自己非但不能疏远他们,反而要主动的靠近他们才行了。 于是,跟了这位老农,以及妙善仙姑过来,到了那总坛大宅之前,便见原来一进院里搭着的灵堂都还在,但原本摆在这里的一口大缸,却是一下子变成了十口,分别列在了两侧。 大缸之前,有烧香的痕迹,似乎也是因为前天夜里,消耗太过,正想办法养回来。 而进了二进院后,便立时见到,这院子里尚有另外两位不食牛门徒,一位是那戏班子的班主,一位是个背着孙女的老头子,见到胡麻进来,便起身行抚胸之礼。 这世界的礼节,要么磕头,要么揖手,这等抚胸之礼,便显得尤为古怪,胡麻一见,便也知道,定是转生者教的。 若在前世,这等礼节也不觉怪异,但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却总是让人觉得这抚胸礼节有股子邪异的味道。 但他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略略抬头,看向了这株遮天蔽日般的老榆树,树上那些系上去的东西,早已光了,只剩了最上面的枝头,挂着的破甲,官靴,以及那一方印。 站在了树下,他沉吟半晌,道:“上面挂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旁边的妙善仙姑闻言,欲言又止。 而她身边,外貌如老农一般的男子,则是慢慢上前,恭敬回答::“烂铁甲,量山靴,以及……无名印。” “此皆为上代教主留下来的老物件,沾了法力之物,只有教主本人,才可使得此物,因此虽然是异宝,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教内门徒,却无人有福份使用。” “……” “是么?” 胡麻听着他的话,抬头看向了这树上。 那方甲胄,靴子,前天夜里,便已经出现在自己身上过,只是,似乎只是冥冥之中的借力,还不算真的给了自己。 而且,当时自己急于斩杀那位孟家二公子,虽然甲胄上身,靴子上脚,也能感觉到这两者都有着某种奇妙之处,却还没能细细参祥。 至于那印,则是前天夜里,自己也没来得及经手,不知有何作用。 如今他也只是好奇打量着这上面的三件事物,最终目光却落在了印上,隐约觉得,三件事物里,应是以此物最为重要,却不晓得该以何种形式才能拿到。 正琢磨着,缓步从树下走过,却恰在此时,旁边清风吹来,吹动了树条,上面悬的印忽然掉落了下来。 偏巧不巧,竟是恰恰掉进了胡麻手里。 胡麻微怔,却也不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只是在抬起手来,略一打量,便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于他而言,这仿佛是非常顺手,极为自然的事情,但是落在了旁边的不食牛门人,尤其是那位大师兄的眼里,却是不由得眉眼狠狠跳了跳,看向了树下,一对深深的脚印,旁边有蛛网裂痕。 那是前天夜里,他试图摘下此印时,被这印的重量压出来的。 (本章完) 第493章 三卷天书 接过了这方印记的胡麻,其实心里也对这东西充满了好奇,只是如今在对方的目光注视之下,却不会表现的太过轻浮。 但往袖子里塞的时候,也仔细打量过了,心里倒是微微惊诧,此印一尺见方,明显是旧物,仿佛是一方劣质玉石雕就,里面浮着些许血纹,但印面居然无字。 既是旧印,又怎么可能是空白的? 他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却不急着问,这不食牛同样里面透着玄虚,要问的多了去了,绷住。 与这群妖人打交道,便与谈对象差不多,需要态度与情绪上的拉扯。 于是,心里也只是思量着,先与这位大师兄及妙善仙姑入了厅堂,在太师椅上坐了。 那位貌如老农的大师兄也坐在了下首,妙善仙姑本来也想坐,但被大师兄看了一眼,忽然反应了过来,讪讪的起身,主动出去给两人端茶了。 胡麻看到了这总坛大宅里外,倒是有些过于空荡了,前天夜里,分明看到了不食牛门徒数量不少,远不是如今看到的小猫两三只的模样,便也不掩饰,好奇的向了这大师兄发问: “其他人呢?” “……” “昨天我便已经让他们散去了。” 这位大师兄道:“照理他们也该过来拜见教主,只是我也告诉他们听了,须以大局为重。” “这场灯火福会办了下来,动静着实闹得不小,各地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动乱,他们也需要各自回去,支应身前的那一摊子,或是趁势而起,或是提妨别人来打……” “呵呵,好教教主得知,不食牛门徒,不论本事大小,但每一位,也都是代表着各处的一方因果的……” “……再就是。” 他顿了顿,便也诚恳的看着胡麻,道:“之前是有要事,急招不食牛门徒而来,所以周围离得近的门徒,皆来到了此地,拜见教主。” “但不食牛毕竟是有重任在身,教主更是重中之重,是以,我们也与别个不同,寻常来说,除了八位门主,普通门徒,是没有资格拜见教主的……亏得昨天教主未现真容,省了麻烦。” “……” “还有这规矩?” 胡麻倒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可不是得小心点? 毕竟一帮子天天忙于造反的人! 况且虽然自己与不食牛门徒接触不多,也看得出来,这可不是一帮子善男信女。 若真出了事,那出卖教主的事情,他们也不一定办不出来…… 又无三观下限,又一心忙着造反,这天下人对不食牛别的看法或许不准确,但是这“妖人”两个字,安到他们身上,那是一点也没错的。 “去各地忙你们的大事么?” 一边聊着,便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笑道:“一钱教这边形势大好,怎么不留在这里?” “以你们不食牛门徒的本事,若是集中在一处,别说只是躲在山里造反,怕是直接下去攻城掠地都够了吧?” “……” 昨天夜里,虽是初见,但也对这些不食牛门徒的本事有了了解,能够将堂堂的守岁大堂官,逼得进不来这个镇子,已可见这伙子妖人,本事着实不小了。 当然,若真论起昨天夜里的动静,那自是孟家二公子更难对付,但胡麻心里也清楚,孟家人,或者说,十姓人家,不可以道理计,他们的一身本事,乃是与其家族深深绑定的。 但放眼天下,十姓终是少数,还习惯躲在幕后,真正活跃在这江湖上的,还是各门道里的奇人异士。 “对不食牛来说,一钱教的灯火福会办了下来,身上使命,便也完成了。” 那位大师兄也是原原本本,笑着回答:“至于这场石马镇子的一场造势,结果如何,又能起到什么程度,那倒与不食牛关系不大了。” “严格说起来,不食牛只是希望这一钱教可以起事,但能不能夺了天下,却不关心,况且……” 他笑了笑,道:“……本身希望就不大。” “毕竟,一钱教也只是属于从人家嘴里掏食吃,如今办下了灯火福会,这食当然掏出来了,但也无法一口吃成个胖子,况且这石马镇子一带,皇帝命还没找出来。” “我不食牛门徒,重点还在这天下七十二道,各处潜伏布局,寻找机会,一钱教占了一个‘先’字,但若论起底子,倒还只算是小的……” “……” “……” “他倒实在,确实没有瞒着我不食牛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胡麻倒是隐约的点头,如今他这口中说出来的,其实都是不食牛的机密了,但他却很坦然,没有一点犹豫。 对他的话,也能听得明白,并且不打算对这个问题细问。 其实早在刚来石马镇子时,便已经看出了他们的为难之处,如今天下乱势已显,各地造反的都有,连世家贵人都开始到处投资,说起来一钱教似乎也是占了好时候。 但偏偏,一钱教是不食牛扶起来的,天生便比别人短了什么,那些世家贵人暗中扶起来的造反之人,便绝对不会在刚一开始,就引来了守岁门道的大堂官。 从别人嘴里掏饭吃,倒是形容的极为恰当。 如今这一钱教因缘巧合,撞了大运,一场灯火福会,办得漂漂亮亮,声名怕是一下子就会传遍几百里,再想做事,定然能够一呼百应。 但是在此之后呢? 起码以胡麻如今的了解与见识,还不敢断定这一钱教的命运,不食牛里奇人异士,不是傻子,当然也不敢在这里直接梭哈,相对的,借着这个势头,多落几枚棋子下来,才是最关键的。 自己是转生者,有着前世的见识,但人家却是专业造反二十年,不比自己差,所以胡麻心里虽然想到了一些东西,却也没有打算与其深入讨论,而是沉吟着,直接转到了关键处。 “我本是过来求法,却无意中与不食牛有了这等渊缘,但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就此交了身家性命,所以,老先生若不嫌弃,我倒也有几个问题请教。” “……” 那位老农,或者说不食牛众人眼中的大师兄,听了胡麻这个话,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笑着道:“教主请讲,但无不言。” “好。” 胡麻心里徐徐吐了口气,认真的看着他,便直接道:“你对上一任教主,了解多少?” “那是我东家,我曾是他家里的长工。” 这位老农也迎着胡麻的目光,径直道:“虽然我年龄比他还大了七岁,但我一直追随他,视其为师,这身本事,这番见识,皆是他传授了我。” “直到二十年前,上京大祭那一场斗法前夕,他才让我带了门徒离开,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侍奉在贤师左右。” “……” “带着门徒离开了?” 胡麻听着,也微微惊讶,那一场斗法,场面如此之大,后来造成的后果也如此严重,如今听着,竟是那位大贤良师独自做的? “那么……” 他一边听着,紧跟着问:“他让你离开之时,便没有与你说些什么?” “或许,也算是说了吧……” 这位老农迎着胡麻的注视,慢慢道:“他对我说,太早了,也太晚了……” 胡麻顿时皱起了眉头,这老农也知道他疑惑什么,慢慢道:“老师说,太早了,是因为各番准备都来不及,太晚了,则是指他生而为人,却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生来的责任。” “于是,他让我带着所有门徒离开,叮嘱我们躲起来,但也要做好准备,他只说,他定然会再次回来,到了那时候开始,便会带了我们,救这天下。” “……” “好家伙……”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心里一沉,这前代的转生者,确实霸气测漏,动不动就这天下啥的。 微微摇了摇头,才又道:“那么,你们怎么确定是不是他回来的?或者说,你们为何就一下子认定,我能做你们教主?” “自然是因为鬼洞秘窟。” 大师兄老老实实道,甚至说到这里时,还抬头看向了胡麻:“教主留下的遗训,便是让我们等能过三关十二阶之人,这二十年来,也有不少门徒,试图闯一闯此阵。” “只可惜,无论本事高低,品性如何,皆在三关十二阶之前失利。” “久而久之,我们也都已经彻底放弃,只将此径,当作是磨炼心性修行之宝,直到教主……伱的出现。” “……” 胡麻听着,也已有些疑问,但他似乎料到,略略抬手,轻声道:“我知道教主想说什么,不食牛苦等二十年,怎会如此轻易相信一人?”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他直视着胡麻的眼睛,低声道:“过三关十二阶者为教主,不仅是因为传说中过了三关十二阶便有了教主命数,甚至不是因为修炼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 “……而是因为,传说中,过了三关十二阶,入了鬼洞秘窟之人,便会得到教主传授的三卷天书。” “……” “三卷天书?” 听到这个名字,胡麻都怔了一下,好奇的看向了他。 “是。” 这位大师兄,也看着胡麻,似乎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慢慢说道:“一卷通幽,一卷窥天,一卷可召唤神兵天将,下凡人间……” “有此三卷天书,莫说十姓,便是这天下也尽在吾等之手,所以,我其实从来到这里,便一直想问:” “教主你如今……拿到三卷天书了吗?” (本章完) 第494章 不食牛之师 “三卷天书,一卷通幽,一卷窥天,一卷刀唤神兵下凡?” 看着这位大师兄极为认真的表情,胡麻倒也怔了一下:“那鬼窟里面,哪有什么天书?” 里面一共也只有一个剩了一口气的大红袍,说了几句话便死了,论起来,倒仿佛是一个临时躲避的避难所。 而这大红袍临死之前,也只是告诉了自己这些秘密,有关本领传承之事,一概皆无,自己心里的疑虑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又哪里知道他们盼着的天书是啥鬼东西? 不过,虽然微怔,却也没有立时否认。 倒是沉吟之间,默默梳理了一通,暗自揣测着站在对方角度心里的想法。 他们知道大贤良师,或者说老君眉,其实就是转生者么? 不见得! 他们或许明白,这位大贤良师,生而知之,奇思怪论,意识到他与凡人不同,但撑死,也就是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一样,认为这大贤良师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好听点便是神明转世下凡。 但转生的概念,他们应该理解不了。 而站在了他们的角度来看,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模样,便也清晰了起来了。 只是一个血食帮的小堂柜,为了求法,才来到了这一钱教的地盘,却无意中过了三关十二劫,得到了前任教主的传承,身份一下子变得神秘了起来。 且在他们眼里,这份传承,怕也不止是大威天将军印,应该还包括了其他一些神奇的事情,比如在他们眼里,无所不能的“三卷天书”。 心里想得明白了,便也只略略点头,并不掩饰自己的迟疑,道:“我确实学到了一些什么。” “但我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所说的天书……”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才又看着他眼睛道:“需要我说出来,一起参祥么?” 听了他的话,旁边站着伺候茶水的妙善仙姑,顿时长长松了口气:‘咱就说嘛,教主他进了鬼洞子,肯定是得到了一身本事传授的。” “毕竟他本来只是一个小掌柜,见了我之后,还打哆嗦呢,让他磕头就磕头,让他拜我为师……他倒是没太听话。’ ‘但他过了三关十二劫后,明眼瞧着,气质就不同了,反而轮到我害怕他了。’ ‘不仅是害怕,他还教我怎么造反呢……’ ‘这份本事与眼力哪里来的?’ ‘他能降伏那妖尸,骑了石马到镇子外面斩了八衰神,又是怎么办到的?毫无疑问,三卷天书学来的嘛……’ ‘……’ 而在她的联想之中,那位大师兄看着胡麻沉着的目光,也微微摇头,低低的叹惜道:“三卷天书,包罗万象,非凡人可悟,我若能学会,少爷早就教我了。” “他说过,会的不用教,不会的,教也教不会。” “想来也是正是因此,所以他才将三卷天书,放在了鬼洞,以待命中注定之人。” “如今教主既有了传承,便已是我不食牛之福,哪里敢如此贪心不敬?” “……” “如此便好。” 胡麻听他说的实在,便也略略点头。 不得不承认,对这位不食牛的大师兄,看起来如乡间老农的一样的角色,心里却总是隐隐的有些压力,大贤良师消失已久,不食牛却从未停止作乱。 这些妖人能在十姓的打击之下,二十年不绝,还能琢磨着造反的事,一身本事,绝不可小觑,而这位大师兄,更深不可测。 转生者若想搞明白之前发生的事情,便绕不开不食牛。 自己如今运气好,做了这不食牛的教主,也得了许多的便利,但却也要小心,这群妖人的教主,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就跟红灯娘娘和这妙善仙姑似的,焉知不是别人的挡箭牌? 恰逢乱世,跑到前面来的,不是天生皇帝命,便是替罪羊呀…… 不食牛自己是需要接触的,不仅关系到转生者的秘密,其他事情也多有借重之处,当然,事情不能只往好了想,该有的防备,也是要有的。 想着,便也坦然向了这位大师兄道:“经得这次灯火福会,我心里钦佩不食牛门徒欺神欺鬼,却不欺百姓的理念,钦佩你们为百姓赐福,为他们对抗守岁大堂官的胆量。” “但我也知道,你们如今,做的都是大事……” “莫说我自己身上也有一摊子烂事需要处理,便是想帮一些忙,凭我这身才刚推开了二扇府门的本事……” “……” “教主之言,我皆明白。” 胡麻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倒是不够自信,但这位却大师兄,却是很能理解的模样,接过了他的话音,轻轻点了下头。 他太老了,模样是那种在田里厮混了一辈子,被太阳晒得黝黑且深刻的皱纹,反而让人很难看清楚他的真实想法,但他的表情,却显得非常真诚,轻轻起身,抚胸,低声道: “其实,世人皆以为我不食牛为教门,我们也确实一直在等教主出现。” “但实际上,我不食牛更像一方道统,或说学派。” “这二十年来,我诸位师兄弟散落天下,各自奉了师尊的遗命,看这天下,看这百姓,并不仅仅只是想着让那蛮夷皇族从天下位子上让出来,还是在进学。” “师尊说我们太高了,要我们放低一些姿态,入民间去学他来不及教我们的东西,如果不够低,便跪下来,若跪不下来,便打断腿……” “……他说我们只要够低,就能看出一些问题。” “现在看,我们或许确实看出了一些问题,看出了这天下的轻浅,看出了野鬼无门,生人无路,我们也在按师尊吩咐的,在各地留下缘法,因果,以及有朝一日,可成大事……” “我们不懂,我们看到的越多,越是有很多的事情,看不明白。” “我们准备的越多,便越发现了想成大事的艰难,越是发现了十姓与世族的可怕,甚至觉得做那大事是个笑话……” “……” 说到后来,竟是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酸楚,但也只是微微一显,便又敛了去,而是非常认真的看向了胡麻,轻声道:“我们需要的,其实是指点……” “相比起教主,我也愿意称你为,贤师……” “……” 听着他的这番话,胡麻也沉默着,良久之后,才缓缓呼了口气。 正色看向了这位大师兄,轻声道:“我本领有限,指点倒不至于,但这三卷天书……” “我也希望可以快点读懂。” “……” 两人眼神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真诚的东西,无声之中,倒像是都有一块巨石落地。 倒是旁边的妙善仙姑有些着急:‘教主就是教主,我不食牛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的,怎么这两人说起来话来还这么云山雾绕的?’ ‘愈是这种态度,才愈是让人放心了些。’ 胡麻也终于到了这时候,才开始放心的问一些问题。 而他想要了解的事情,也确实很多,于是便在这总坛大宅里,暂且住了下来。 于此打算在这里盘恒几天时间,一一询问这不食牛的大师兄,关于不食牛的由来,这二十年来的准备,关于那位大贤良师,之前经历过的事情,接触过的人,甚至他创下不食牛的原因。 此外,这位大师兄还将不食牛八门门徒于夷朝七十二道各地各处的谋划,诸般准备,甚至一些门人间的暗号切口,也都说与了胡麻知道。 不过对于前任教主的事情胡麻问得多,甚至连一些门道里的法门,也一一请教,有关人家的造反事宜,牵扯到身家性命的名册等等,倒还是尽量的少问。 说白了,自己与这不食牛算是包办婚姻,一开始大家还是有些分寸感的好,慢慢熟络起来再讲。 交流了一日,等胡麻从这总坛大宅里走出来时,心里也多少有个谱了:“不食牛倒是信我这教主,一切秘事,知无不言。” “但若说全信了我,倒也未必,这位大师兄一身本事不小,本事越大的人,反而越不相信那些玄乎事,所以他敬我是真,但若说服我,那还差得远。” “与其说是他信我,愿尊我为师,倒不如他相信我真的得传了三卷天书……” “只是这玩意儿我却哪里搞去?” “难不成给他们默写一份孙子兵法,或是更玄的道德经出来?” “……但记不住啊!” “只恨猴儿酒是理科博士,若是能再遇着个文科博士,那事情就好办了……” “……” “……” 思索了一番这样的事情,他才又拿出了之前妙善仙姑里那里取来的老人拜山画像,经历了这样一番大事,以及对不食牛的理解,对于这第二次进入鬼洞的事情,略略有了期待。 “大红袍让我唤醒石马,拿到寄存在石马腹内的东西,我拿到了……” “老榆树上系着的那方奇怪大印,也到了我手里。” “那么,如今再进这鬼洞,是否又不同?” “……” 抱着这想法,他再度观画,神魂离壳,缓缓的进入了这副画里。 如今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神魂更加凝炼,却是连那拦路的猛虎,与吃人的蛟龙,都看不见了,他直接便来到了三关十二阶前,乘坐“电梯”,直接进了那方洞窟。 心里带着期待,而这次,也确实刚刚进入了此间,便立时感觉到了这一方本命灵庙,与之前的不同。 (本章完) 第495章 大良贤师的马甲 上一次进本命灵庙,胡麻只感觉就是进了一个普通的地方,只是因为这个地方,与自己的本命灵庙太像,所以才生出了熟悉感。 但这一次再进来,竟仿佛生出了息息相关之意。 他本就已经修成了法相,如今神魂入画,自然也是法相的模样,但却在进入了本命灵庙的一瞬,便看到,身前的大红袍残骸,竟是忽然被一阵微风吹过,朽散当场。 而这朽散之后的飞尘,竟是变成了有意识的雾气一般,飘飘荡荡,弥漫在了这本命灵庙的周围。 心里先是一惊,旋即胡麻就明白了过来,这不就是本命灵庙里的雾气? 自己的本命灵庙周围,便有这种暗红色的雾气围绕,便是与其他转生者联系,也是需要以命香,穿过了这雾气,才能找到其他的转生者,也才能与其他的转生者,进行信息交流。 甚至胡麻之前也想过,转生者靠了本命灵庙,似乎可以杜绝一些侵扰与神魂伤害。 起到这个作用的,应该也是这种雾气。 而原本这个本命灵庙,破破烂烂,雾气不存,竟随着大红袍身体朽散,出现了。 而雾气的出现,还只是一个开始,胡麻如今本是神魂状态,却也忽然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这座枯败已久的本命灵庙,竟是隐约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生气流转,仿佛与自己的神魂出现了呼应一般,紧接着,他便发现了这生出呼应的关窍,是那一方从老榆树上得来的大印。 这印本是空白,如今却仿佛有了生命,在与这本命灵庙呼应。 仿佛,这印本就是本命灵庙所有的,如今自己带了进来,便也生出了与本命灵庙之间的微妙联系,紧随其后,自身法相,居然也有灵光凝聚。 这灵光在自己法相周围旋转,细细看去,似乎可以看到这灵光里面,蕴含着无数人祈祷或是祭拜的声音,有无数叩拜烧香的画面。 “是那石马?” 他心里猛得一颤,反应了过来。 石马镇子外的那匹石马,本是泥塑石胎,并无半点灵性,但因为周围的百姓都信了那传说,所以这石马也受了无数的祭拜,受了无数香火,直到自己骑马斩瘟,这香火有了归处。 在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之中,多了一些什么。 只是那时还不知用处,如今来到了这本命灵庙里,却看到这些灵光,竟是在缓缓的凝聚,一点一点的旋转,最后却归于了一处,落在了那香案之上。 长约三尺,细纹裹覆,灵光内蕴,远远看去,有种让人心生敬畏的神圣意味。 “原来如此……” 看着那一柱命香,再看看旁边香案上放着的那一只香炉,胡麻心里如何还能不明白的? 那位大贤良师的三卷天书,自己是没有看到,但是,凭着这印,自己却得到了他的本命灵庙?不过,这本命灵庙,仅仅只是枯败的躯壳,只有命香才能激活,而这命香的话…… ……是那些百姓的祭拜? 心里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时,他也一下子振奋了起来,盯着前面香案上的那一柱命香,慢慢的,向前挪动了脚步。 扑通,扑通。 随着靠近,竟是一颗心脏,都忍不住的跳动,而在他终于摸到了这一枝命香时,便立时感觉,体内翻腾起了无形的轰鸣与冲击。 而他的神魂,如今正在画中,甚至感觉到了,在如今的画外,那盘坐在了自己画前的身体,都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里的根基,正快速的崩溃。 可这鬼洞子里面的胡麻,也在这一刻,只觉微微的手抖,只觉这看似简单的一柱命香,竟是越来越沉重,其重量,快要压过了自己的神魂极限。 “不好……” 他赶在自己的身体崩溃之前,抬手之间,将这命香放开,甚至连自己,都赶紧的后退了几步。 “呼……” 深深的喘着气,胡麻紧紧皱起了眉头,心里倒是有些懊恼之意。 “我道行太低了……” “……” 唤醒了石马,拿到了这一方大印,也有了激活这方本命灵庙的身份,可胡麻也没想到,问题却出现在了这么可笑的事情上,自己只有三柱道行,没有使用这本命灵庙的底子啊! 三柱道行,一甲子功力,已是凡人的极限,但再怎么极限,也仍是凡夫俗子。 早先因为无法远距离呼叫转生者,被猴儿酒嘲笑。 因为道行不足,斗法吃亏,被那孟家的二公子嘲笑。 没想到,如今要继承这本命灵庙,居然也会被这留下了灵庙的前辈嘲笑…… 三柱道行不能做人了是不是? 不对,不做人了,才能有超过三柱的道行! 这算什么? 他心里都暗暗吐槽着,密码有了,账号里还有金币,但是自己的键盘坏了? 另外就是,虽然没有尝试成功,却也不由带了些期待的看向了那香案。 当命香插进了香案,这本命灵庙,将会被完激活,而本命灵庙是可以呼叫其他转生者的,那么,自己难道可以用之前那位老眉君,或者说大贤良师的名头,来呼叫其他的转生者? 大红袍说过,大良贤师,乃是一个身份,他们都会借来用,只是老君眉用的更多一些,那当自己激活了这灵庙,岂不就是说,自己便是真正的大良贤师? 而若是这样,以这上代转生者用过的位格,加以石马镇子周围百姓,几十年来信仰凝聚出来的命香,这呼叫的范围,又会多远? 隐约心里生出了一个想法:“不会是转生者全员呼叫吧?” 想着这个可能,心里倒是跳出了一个字眼: 第三卷天书:召唤神兵天降? 这特么的,若是真的可以呼叫全员转生者,可不是到了哪里,都有人帮忙,这与召唤神兵天降有何区别? …… …… 确定了这本命灵庙的用处,倒是思量一番,然后才慢慢的从这画里退了出来。 之前自己的本领低,没觉得三柱道行有什么影响,但随着自己入府,也见识到了更高明的对手,倒是隐约发现,这三柱道行快成了自己最大的弱点了,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 只是,三柱道行,如何突破? 别说自己如今学到的本事里,没有相应法门,就连镇岁书里,也全无记载。 总不能真去找猴儿酒,让他往自己的脑袋里种一条虫? 一番思虑,却总不能一下子就想到什么法子,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梳理了一番,打算先回血食矿去。 自己的左臂里,还有一个已经制伏了,但没来得及审问的东西,也是不能耽搁太久的,也在这时,默默思索中的他,忽然心里微微一动,便又立刻沉入了凝思状态里。 这一次,却是回到了自己的本命灵庙,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抽泣着的声音: “前辈……” “老白干前辈……” “……” “额……” 胡麻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都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的道:“地瓜烧?” “是我……” 地瓜烧的声音里,也不知有着多少的委曲:“我到了……” 胡麻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到了啥?” “石马镇子啊……” 地瓜烧道:“我日夜不停啊,累死了两匹马,大腿里子都给我磨出了血泡,终于跑到这镇子上来了……” “可是你们……” 她越说越委曲,嗷一声就哭出来了:“你们怎么不等我啊……” “这都啥玩意儿啊……” 听着她的话,胡麻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倒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早在那大堂官出现的第一天,便托猴儿酒递了消息,请他们过来帮忙。 当然,路途确实遥远,也难为了人,但好歹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都在第三天后半夜里赶来了,而这地瓜烧…… ……都散场了大姐,你才来啊? “这倒不是我们不等你,主要是那孟家的人和守岁大堂官不等啊……” 没办法,也只好哭笑不得的安慰:“但好歹,事情顺利办下来了。” “孟家?大堂官?” 地瓜烧吃了一惊:“是通阴孟家不?大堂官就是守岁大堂官吧,这我倒打听到了。” “是。” 胡麻道:“这两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你没碰上他们,倒也……” 下意识想安慰地瓜烧一声,就你这点子本事,真遇上了这两位,那也不是对手啊…… “我的天……” 可没想到,安慰的话没说完,地瓜烧一下子更委曲了:“这两人身上得多少宝贝啊……” 胡麻都被她问得懵了,就听见她又着着急又难过:“最关键是这事情多大啊,多热闹啊,我听到那些从这镇子上离开的江湖人都讨论着呢……” “我在这镇子里面吃碗豆腐脑,连卖豆腐脑的老大爷都说这场灯火福会神兵天将,骑马斩瘟,这……” “……这就是我一直盼着的大场面啊,偏就没赶上!” “……” 胡麻都一下子不知怎么安慰了,只能叹道:“以后应该还有机会的吧……” “不能等以后,来了就得做一票!” 地瓜烧却不听这安慰,隐约有抹鼻涕眼泪的动作,道:“来都来了,这里的一钱教貌似底子蛮厚的样子,前辈我们要不要搞他一票?” “?” 胡麻听着都有点炸毛了,忙道:“别,别,慎重一些,实在不行,你且等上一等,恰好我有事情要求你帮忙?” (本章完) 第496章 何为不食牛 “前辈需要我帮忙?” 地瓜烧正自满腹酸楚,冷不丁听了胡麻这个话,却是喜出望外:“什么忙?” 胡麻却是微一沉吟,道:“没到说得时候,只是这几日里,你到东边林子里去,找我碰一下头便是。” “好,好,好,前辈你指哪里,我就打哪里,我好乖的……” 地瓜烧得了这意外之喜,立刻连声答应:“在咱们红灯娘娘会里,我最佩服的就是前辈你,前几天那叫什么猴子酒的给我们递信,一说起前辈你在石马镇子有事,还都报怨你呢!” “说你生得浓眉大眼,瞧着安份,实际上是胆子最大,最能惹事的一个……我可不认同啊!” “明明前辈你就是最有魄力的一个好嘛……” “……” “得得得……” 胡麻忙阻止了地瓜烧的马屁,与她约定了时间,便自断开了链接。 心里也是有些无奈的,怎么说呢?地瓜烧这小妹子,遇着事了,是真积极啊,就是兴奋的让有点害怕…… 早先,不光胡麻,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也都下意识的躲着她,但是如今,又不一样,转生者们已经遇着了大事,这样积极主动的人,便不能再排除在外了。 当然,这些有关转生者最机密的信息,还是下意识的留一手,不然谁知道她听了这一兴奋,能干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来? 而与她约了这一次,倒也不单是为了安抚她,怕她向了一钱教的人下手。 要说用,胡麻也确实用得着她。 一是乌雅还在沉睡之中,需要刑魂门道的人来看看,当然地瓜烧尚未入府,本事可能还差些,但她既是刑魂门道,那么想必对刑魂门道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少,比自己在行。 再者就是,自己左臂里的东西,也需要好好解决了。 如今这行子被自己死死的压住,逃脱不得,也做不得乱,但究竟该如何处理它,胡麻也只是才略有想法,同样也需要刑魂门道的人配合。 守岁人无论是修肉身,还是修法相,都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粗犷性子,做不得这等细活,而地瓜烧如今本领应该不大,但可以借她多接触一些刑魂门道。 一番思虑已定,胡麻便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睁眼看看,天色还早,便又睡了一觉。 到了天明,收拾了行囊,此番来这一钱教,经历不少,还名义上成了人家的教主,但胡麻带走的东西却不多。 只有那卷大威天公将军印,那副可以进入鬼洞子里的画,以及那一方从老榆树上掉下来的空白印章,前两者据大师兄,都是自己的东西了,后者是身份的象征。 起了床,清了牙口,便让客店里送来了些吃食,吃饱了肚子,又喂了马。 看看到了出发时候,孙家老七却是赶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位身上围着围裙,满眼血丝,身上颇有火燎气息的老师傅并两个徒弟,一问才知道这就是那位帮了自己锻刀的师傅。 如今这刀柄已经雕了出来,安放妥当,红线一圈圈的缠了。 这趟正是跟着孙家老七过来给自己送刀的。 “老师傅辛苦了……” 胡麻在之前去取刀的时候,虽然只是骑了快马从窗边掠过,但也隐约知道当时这铁匠铺子里面,凶刀出炉,发生了什么。 客客气气的向了这位老师傅深揖一礼,然后从包袱里取了十两银子,并三颗血食丸相送……自己身上实在是没有银钱了,这还是给了一钱教十两之后,剩的。 血食丸也是之前孙家老七孝敬了自己的,一共才给了七颗,所剩不多了。 往常小红棠帮着干了活,都要给血食丸,这次人家打了半天的暗号,只得了糖葫芦。 “用不着,用不着……” 却不料,这位大师傅竟是不收,只是连连的摆着手,道:“能伺候这位爷是福份,小老爷能给咱这差事,便是老儿的荣幸,收了银钱,反而不好占这名了。” “……” 旁边的两位徒弟闻言,都有点绷不住了,心想这刀刚出了炉,就差点要了你的小命。 就这也是福份啊? 而胡麻也有些意外,看了孙家老七一眼,便见他笑着点头,便知道这位大师傅,等于孙家家养的铁匠,人家自然有赏,倒是不用自己强求。 于是又将这十两银子收了起来,便要取过刀来时,那位大师傅,却又凑到跟前,小声的向胡麻道:“小老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见他小心,胡麻便与他走开了几步,只听这位大师傅低低的叹了口气,叮嘱道:“按理说我只是个铁匠,不该多嘴,实在是这刀不是凡品,所以还是要跟小老爷交待两句。” “这刀不是凡品,有着极凶之气,又妖又煞,小老爷平时不用它时,莫要带在身上,最好是找一处香火旺盛的案神庙,供在里面,压着它的杀气。” “待到用时,再备活鸡烈酒,先用来试刀,激起它的凶气来,用完之后,便也要再用烈火烧刀,然后再重新供奉到庙里去。” “……” “是,是。” 胡麻见他说的认真,便也笑着答应了下来,其实倒不太放在心上。 这刀自是又凶又邪,但好歹自己压得住它。 那大师傅虽然是个工匠,但专做江湖人的买卖,有双观人脸色的好眼,胡麻虽然说话客气,他却也看出了胡麻有些敷衍,长长叹了口气,道:“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 “小老爷您也不是寻常人物,不然断不能镇得住此刀,甚至让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忽而变得凶芒收敛,喝醉了一般……” “但小老爷也听我一句劝,您镇得住归镇得住,但刀兵毕竟也是凶物,此刀之邪,煞气之重,老头子我锻了一辈子的家伙什,也从来没有见过。” “但是,煞气能夺气运,却毁福泽。” “小老爷用此刀,只要镇得住,运势便会越来越好,但福泽却也越来越伤啊!” “所以,能收着些,还是收着些,免得将来回过头来,再想补就晚了。” “……” 听得这话,胡麻竟是也微微一怔。 心里面,倒似有些久远来的细微疑虑,被这话挑了起来。 于是微微停顿,这次却是更诚恳了,向这大师傅道:“话我记下了。” “不知大师傅该如何称呼?” “……” “好说,好说……” 这位大师傅见胡麻答应的认真,又问起自己名字,这是对自己极大的尊重了。 日后这刀若有了名堂,自己也就跟着成了名匠了。 忙也学了江湖人抱着拳,道:“小老儿姓洪,单名一个方字!” 胡麻道:“洪师傅有礼了。” 说着,也以自己红灯会青香管事的身份,与对方通了姓名,算是结交了下来。 这位洪方师傅,便忙让人将那柄刀连着刀鞘,一起捧了过来,这鞘却是用向阳山坡上,生了百年以上的木头,雕成的,还未上漆,瞧着倒是朴实无华。 但料子是好料,恰恰的将这刀身收进去一半,只是相比起佩在腰上,明显看着更适合供奉起来。 以后胡麻若要带了它出门,要么拎在手里,要么便得缚在背上。 刀鞘之外,又有一块拭刀布,一块磨刀石,皆是有名头的,算是这洪师傅赠的。 胡麻接了过来,这洪师傅便又好奇的问:“胡管事,不知可曾为这刀取了名字?” 见着这位大师傅以及他的徒弟,都满腹关心这个问题,旁边的孙家老七也好奇的竖着耳朵,胡麻便笑了笑,想到了这刀刚出了炉,便跟着自己斩草头神,又饮了孟家子弟的血。 便笑道:“暂取了一个,也不见得好听,便叫‘罚官’。” “啊?” 那洪师傅本就借刀识人,看出了胡麻不凡,听得这名字,心里却又是猛得一惊。 也在这时,远远的见得镇子另一端的石板路上,已有两匹青鬃长腿的高头大马,拖着一辆大车过来了。 那车上却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铜棺,押车的却是妙善仙姑身边的白扇子,因了胡麻昨天便跟妙善仙姑与大师兄约好,一切低调行事,他们倒不必来送了。 此次灯火福会,旁人窥见几何,那是他们的事,但起码在明面上,胡麻还只是红灯会的血食矿小管事,沾了点机缘,便又悄然离开。 而在身后总坛大宅,大师兄与妙善仙姑,虽然不便现身相送,但礼数不可或缺,正遥遥面东而立,以作相送,妙善仙姑几番回头看向大师兄,一张清冷孤高的脸上,却满满是清澈单纯: “大师兄,伱这几日都与教主聊了什么,怎么他身为教主,不留下来主持大局,反而还要回去血食矿去继续做小矿主?” “……” “聊了很多,多是教主在问。” 大师兄轻轻叹了一声,道:“问这天下大势,问门道功法,十姓优劣,问这镇子上出现的奇人,甚至还问了一些修行上面的疑难之事,倒像是在认真求学一般。” “而我,其实一共也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何为不食牛?” “……” 妙善仙姑听了一怔,这问题不该是教主问我们么?我们才是不食牛啊…… 但心里知道不是这么简单,忙道:“教主怎么说?” “他说……” 大师兄顿了顿,笑道:“百姓如牛马,负世而行,能载人,亦能覆人,非不可食,实乃不敢食啊……” (本章完) 第497章 拜石马,挂红灯 “没成想往这一钱教来一趟,除了功法,还赚了两匹大牲口……” 本来胡麻要把马爷套到车上,人家一钱教的两匹马,还让白扇子牵回去,但如今马爷对自己很有意见,理也不理,只好就这么赶着走了。 嘚嘚嘚的出了石马镇子,身后孙家老七并洪师傅、白扇子等人,也皆在送到了镇子口后留步,目送他远去,胡麻能够察觉,镇子里看着自己的,并非只有这么几人。 想到了这几天的交流,心里却也苦笑,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很多,但对于那位大师兄问出来的问题,却没有办法。 你问啥叫不食牛,咱能咋说? 想着这不食牛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理念,便也只好顺着说了,似是而非的话谁不会?却不曾想,当时这位大师兄听了,倒是一下子深感触动似的…… 很好,就保持这种风格,不然你弄得再高深一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答案了…… “呼……” 而在出了石马镇子之外,胡麻便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铜棺沉重,他也不甩鞭子,任由这两匹马慢慢的拉着向前走,路上看着那山里的几处村落,农田,细细的打量着。 倒是发现多数都是屋舍完整,也有人烟,似乎没有因为一钱教的灯火福会而受迁连。 想想这几天里,阴将军,大堂官,诸番交手,邪术异法,乱作一团。 这些寻常百姓,能在这等大乱里保全了身家,便是大运气了。 只不过,与自己来的时候,倒也有些不同,竟是看到几个村落里面,都挂起了红灯笼来,纸页鲜明,明显是刚糊出来的。 而在经过一个村子口时,便看到还有货郎,背上撑个竹竿,上面还挑着十几只红灯笼在那里卖,并教着旁边的村里围在身边戏耍的顽童,拿糖块哄着他们唱歌谣: “拜石马,挂红灯,一枚铜钱请阴兵。” “请来阴兵千百万,夺回钱粮供祖宗。” “……” “?” 胡麻听着都惊了,这才几天,连这等童谣都编出来了? 这童谣听着简单,搞不好可是能杀人的…… 借着大车从旁边经过的空子,仔细瞧了瞧那货郎,只见他腿脚康健,满面笑容,看起来对胡麻的目光,似乎一无所察,但在胡麻经过之后,却又忽然转过头来,向了他一笑。 胡麻心里顿时有数,说不得,这似乎也是一个门道里的,说不定还是不食牛门徒。 有了他们参与,这就合理了,不食牛门徒所在,什么鱼腹藏书,沙河石人,狐狸夜鸣,都是基础操作。 而这,也是他们在尽可能的将灯火福会的影响扩大,只不过,没想到红灯娘娘也在这里面占了个位子,甚至排名比一钱教还靠前了? 看着这一盏盏红灯挂在了山里,大有山火蔓延之势,虽然没有明白的把红灯娘娘的名号打出来,但这冥冥之中,会带来什么影响,却是连自己也说不准了…… “反正红灯娘娘建了庙,正是广纳信徒之时,自己是帮了她才对嘛……” “……” 干脆的不想了,只是赶着马车,径直向了自家的血食矿赶去。 “祖师爷在上,弟子只求您老一句话……” 而在胡麻离了石马镇子,往血食矿处赶回时,提前两天回来的老算盘,却也正在矿上自己的小屋里,杀了一只鸡,取了花果,摆上了香案,将自己平时藏在裤裆里的那枝旗取了出来。 恭恭敬敬插在上首,然后诚心的祈祷着:“这家伙忒能惹事了,凭咱这点子本事,可看不住……” “本来是算出了他命数颇重,才跟着他赚些好处,谁能想到他这惹祸能力如此可怕,还跟不食牛的妖人混一块去了,我瞧他家里这个局,怕是很难能翻得过来呀……” “现在咱别的话也不说,老规矩,你点两次头,我就赶紧回去了,可好?” “……” 边叽咕了半天,边将手里的铜板晃了几晃,往地上一洒,却皆是反的。 他不甘心,又拿起来,洒了三回,竟是一次也没有。 老算盘脸色都变了,又捧起来,堆起笑脸,祈祷道:“点两次头太累了,咱点一次,弟子就懂了。” 说着哗啦哗啦,连抛了十次。 但连续十次,居然都是反的,老算盘都怒了,忽地跳了起来,把那香案上供着的肥鸡都给端了下来,骂道:“别吃了你,抛了十把都不点头,这合理吗?” “按当年那些邪祟的说法,这根本不符合概率学啊,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到了事上你非把我往火坑里推?” 祖师爷自不理他,只是略略有风吹来,那旗子仿佛晃了一晃。 老算盘吓得一跤跌倒,哭了起来:“没你这样坑弟子的啊,难不成伱……” “……在下面收了胡家人的好处?” “……” 旗子晃了晃,仍是不言语,老算盘却忽然想到了一点:“或者说,其实您老觉得这一家子,还有胜算?” 连忙抓起铜钱,又抛了几次,结果却是傻眼了。 仍是反的。 正自呆坐在了房间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得外面一声喧哗,却是胡麻回来了,他也忙将铜钱收了起来,把那盘子肥鸡,还是放到了祖师爷面前享用着,撩着长袍出门来。 “棺材放到谷边树荫下,挖个坑埋起来,旁边扯些酸枣枝子来围上,醒目的红纸贴上一圈,千万莫有人喝多了冲撞了它。” 胡麻正安排着人,拖着大车去那边卸棺材,埋进土里,用得时候再请出来,又让人把赚来的两匹大牲口栓进马厩里喂上,这才背了包袱进厅堂来。 正巧看到了老算盘出来,便笑了笑,眯着眼睛道:“老哥你不实在,咱哥俩一起去了镇子上逛,遇着事了,你却不等我,自己早早跑了回来。” 那老算盘听了,却是比他还气,哭丧着脸道:“还好意思说我不实在,你才不实在!” “你们守岁人跑得快,我跑得可不快,那一晚上,如此凶险,又是衰神拜灯,又有不食牛妖人出没,又有守岁大堂官攻向了镇子,我老人家吓得在棺材里躲了一晚,也没见你帮忙啊!” “……” “……行吧!” 胡麻本想拿话挤兑挤兑,没想到人家更委曲。 面上看大家做的事情,似乎也是半斤八两,那就谁也不说谁了。 只是一边让人造饭来吃,一边请了老算盘进了厅堂,还主动给他倒了盏茶,笑道:“其实我还挺担心这一回来,看到您老人家跑了呢,没想到老哥还是仗义的,留下来帮我。” 老算盘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试探道:“要不你把我这段时间的工钱结了,我给你换个年轻的账房来?” 虽然祖师爷不让走,但若是人家非要撵自己离开,那于事于理,也说得过去不是? “不用。” 胡麻听了,却立刻笑着拒绝,而且模样看起来比先前更亲近了,笑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虽然是我的老哥哥,平辈的,但也是老的不是?” “其实这次回来的路上,我就想着找你议个事儿,这有关人之神魂修行术法的道道,您老懂不?” “……” “问我?” 老算盘都愣了一下,道:“你不是在一钱教学到了大本事么?” “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胡麻道:“我确实学了点东西,能感觉到神魂壮大,精力充足,但不了解其中玄妙,,粗来直去可以,但想精准拿捏,那便有些吃力了。” “守岁法门倒都是这样,只管活着时候,不管死了的事……” 老算盘若有所思,低低的叹了口气,慢慢道:“但神魂一道,可复杂的多,你想知道啥?” “我有一个朋友……” 胡麻看着他的眼睛,已经考虑了一路,如今便也毫不客气,直接问了出来:“本来家里底子还是有的,但是被仇家逼迫,险些将他这根独苗也给害死了,后来倒是救回来了。” “但是那仇家却也不是那么好心肠的放过了他,看似救回来了,但神魂里却好像被人动了手脚,如今他发现了问题,也有了把这东西逼出来的把握……” “但具体该怎么弄这行子,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甚明白,老哥哥,你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好主意指点小弟的?” “……” 说完了这些话后,便认真的看着老算盘,脸上带着微笑,却将包袱里的刀拔了出来,一边慢慢的欣赏着,一边等着这位老兄弟的回答。 这老家伙藏头露尾,身上有几分本事,自己也拿捏不准,但是那位不食牛的大师兄眼光却是高明的,这几天镇子里的事,没人能瞒得过他,也仔细跟自己讲了讲。 平时大家都是哥们,糊里糊涂过去了,但如今显露了山水,要是再不肯说,那可就…… “这……” 而老算盘见着胡麻问的认真,心里却也微微一慌,自己确实该提前离开的,祖师爷不让走,难不成就是应在了这么一件麻烦事上? 有心不沾这一块的因果,但人家可是守岁人。 守岁人手里提着刀,近在咫尺,面带微笑的向自己请教,这可让人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太过分了!” 老算盘义愤填膺,重重的拍了一把大腿,道:“你那朋友,这是遇着了门道里吃绝户的事了呀……” “天公地道,这谁能忍?” (本章完) 第498章 三柱以上 “门道里的吃绝户?” 老算盘的话,使得胡麻也怔了一下,磨刀的动作稍稍一停。 仅仅是吃绝户这三个字,便已经足够刺眼,又加上了门道里的,便更多了些诡谲氛围。 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却只是微微抬头,瞧着老算盘,淡淡笑了笑,才徐徐开口:“老哥,这怎么讲?” 但见着胡麻的笑容,老算盘却是笑不出来,低低的叹了一声,认真的看向了胡麻,慢慢道:“你早先理解的是什么?” “我……” 胡麻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这位朋友,找我看过,他也有过猜测,大概是因为他也有一份家业,等着去继承,也只有他能继承。” “当初那个仇家,本来也有机会杀死他,但是最终却没下手,只是在他神魂里做了手脚,这手脚甚是隐秘,就连当时陪在了他身边的惟一长辈,也没发现。” “那仇家或许便是用了这法子,等到他去继承家业的时候,伺机夺舍?” “……” 他说的很慢,也很认真,早在最一开始发现了神魂有异时,便已隐隐向这个方向猜测。 只不过,后来他也发现,自己神魂里的异状,似乎比这还要复杂,但如今身为胡家后人,自己身上可被人惦记的不多,当然也只有镇祟府可言了。 “没那么简单的……” 但老算盘听着他的话,却是慢慢的摇了摇头,叹道:“你……你那朋友,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能猜到这些,倒是很不错了,只不过,也不知他当时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 “在他出事的时候,他身边陪着的长辈,可是门道中人?” “……” “……是!”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慢慢点着头,道:“且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走鬼人。” “既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走鬼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你这位朋友神魂里的毛病?” 老算盘摇了下头,倒是眼神也微微带了些认真,看着胡麻道:“你这朋友,对这位长辈的本事,很不放心么?” “轰!” 这句反话,忽地让胡麻惊住,耳边倒如有无声的雷霆震荡,是啊…… 从自己发现了这神魂里异状的第一时间,自己就想到了孟家,也捋出了对方或许是奔了镇祟府来的这個逻辑。 而且事后在自己对付孟家二公子时,这玩意儿也几番作祟,大呼老祖宗,由此可以证实这东西确实与孟家,或者说,与孟家那位老祖宗有一定的关系。 但自己这猜测里,也确实会有这么一点疑问…… 婆婆真的被瞒过了? 而她若是看出来了,为何却没有…… “莫小瞧了走鬼人的眼力,各门道本事皆有独道之处,走鬼人往往占个‘博’字,再加上出事之后,又怎会不仔细查验?这等手法,其实很难让走鬼人一无所察的。”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啊,看出来了,却不一定有办法。” “缝魂是最邪之法,也是最毒之法,极损阴德,只有一些有恃无恐之人,才敢用这法子害人。” “而你那位朋友的长辈,即使看出来了,也无法解决,便极有可能,她无法解决,或者说,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 胡麻听到了这里,也已心神震动,认真的看着老算盘,道:“此事该如何理解,你细说说!” “有些事你境界不到,却要强行去理解,是很难为人的……” 老算盘倒是无奈的摇了下头,低声道:“此事有关命数、气运、福泽,伱朋友这一家子,落得如此惨状,也必然是背了大气运,大因果的,只是快背不住了。” “但这样的人家,哪怕快要跨了,因着命数太重,也不是等闲好招惹的,若强行削他的命数,倒是有可能先得了反噬……” “所以……” 他微微一顿,低声道:“倒不如用缝魂术,将一些秽物,逢进魂中,将其本来就已落了的福泽,给彻底败光,这样,不更可以堂堂正正的吃绝户?” “连名声上还好听哩,起码面上看得过去。” “……” “秽物?” 胡麻听到这里,已是心里不由得一颤,隐约觉得老算盘意有所指,而且倒是与那孟家二公子做的一些事情对上了。 忙低声道:“那又是什么?” “你那朋友……” 老算盘顿了顿,道:“我可不认识哈,但我知道的,这世间最污秽之物,其实不是人间的什么狗血马尿,门道里的人,都有个公认,最为阴秽之物,乃是……” “……通阴孟家,正在拜着的东西。” “沾之则损,遇之不寿……你那朋友,当然不太可能遇着,但万一遇着,可就麻烦了啊……” “……” 胡麻听着这些话,已是心间惊悚。 而老算盘一口气说到这里,也微微停顿,似乎是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得多了,摇了下头,才低声道:“若我猜的不错,你这朋友身边那惟一的长辈,可是已经不在人间了?” 胡麻听着,已是眉眼微沉,良久,才低声道:“是。” “这就是她的应对。”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她是舍了自己的福泽,回祖祠去帮你这朋友看着,以免更多的重量砸落下来,也替他守住这最后一点福泽。” “你这朋友……” 他慢慢说着,目光看向了胡麻,低声道:“活的挺辛苦吧?” “还好。” 胡麻慢慢的回答:“只是忙些。” 老算盘徐徐吐了口气,慢慢道:“已经很好了,不然,怕是早就被压垮了。” 胡麻一时沉默了下来,倒有许多之前的事情,在眼前闪过,难怪,当初婆婆回去的突然,还以为真是被孟家派过来的鬼逼迫的,不得不回去支应着…… ……不对,事实上,就是被孟家的鬼给逼回去的,就是当时的自己,看不出来,也理解不了,那只鬼,就在自己身上缝着。 他沉默了很久,才将叹惜压在了心底,抬头看着老算盘道:“既然如此,那我……这朋友该怎么做?” 老算盘倒也顿了一下,瞧着胡麻,道:“你如今本事也大了,有了自己的眼力,在术之一道,登堂入室,既然替你这朋友来问我,肯定是心里也有了主意,那么……” “……你心里,原本想的,又是怎样?” “……” ‘真他娘的是老算盘啊……’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天都聊到了这一步,其实放开了也可以的啊……’ 但既是大家还守着最后一条底限,而且这老算盘也态度含糊,没打算真的睡进自己这个被窝里,便也只好借着那位遮羞布,慢慢的想了一下,道:“他想的,倒是非常的简单。” “既然对方要害人,那仅仅是保着自己,是不够的,能借力打力,才算没有浪费……” “……老哥,你可听说过三柱道行以上的本事?” “……” “三柱道行以上?” 老算盘倒明显的微微一惊,低声道:“这是连人也不打算做了?” 胡麻眯起了眼睛看他,且先不置可否。 老算盘则是叹了一声,道:“生而为人,极限便是三柱香,若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这三柱香的道行,那便是天生百病不生,能活到一百多岁去的。” “可若是想突破这三柱香,那可就麻烦了,已经从人,进入了非人的范畴,而且诸般法门,都极邪的。” “你毕竟年轻,或许还没听过,早些年里,这世间有真理教,擅用邪法害人。” “每害一人,道行便高一柱,其门内教众,有几柱道行,便称之为几柱真人,便如所谓的十柱真人,这就代表了他杀过十个人呢!” “……” 这话听得胡麻都懵了一下:“这么简单?” “简单?” 老算盘冷笑了一声,道:“那可是杀人,且是杀善人,真善人。” “况且,这法子如今也行不通了,太岁降世,天下大乱,世道不同,门道也受了影响,以前杀一人,即为一柱真人,现在,你杀一百个,也不见得能多出一柱道行来……” “听说如今,都还有些妖人,甚要用血祭之法,来让自己突破道行呢,但其人所用的法子,无一不是罪孽深重。” “……” 胡麻听着,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让你说的这么麻烦,那十姓世家里的人……” “嘿嘿,这能一样?” 老算盘冷笑了一声,道:“人家自有别的法子,但十姓之外的人就是学不来,不仅是十姓之外的人学不来,那没落了的十姓……” 他顿了一下,看着胡麻,道:“也学不来呢!” 胡麻看着这老家伙那奚落的表情,倒是微微沉默了片刻,道:“我倒没想这么多,我请教了高人,也确实知道,突破三柱道行,无甚安稳法子。” “你说的杀善人种种,我倒不懂,但我却知道,有人靠养虫子,都把自己养到了五柱道行去呢……” “究其根本,三柱以上道行,说白了便是借神魂里多出来的东西行事,而若论起多出来的,我……这朋友,不恰好便有人缝进来的?” “……” “好家伙……” 这一个天,直聊到这里,老算盘才忽地反应了过来,身子猛得一跳,颤声道:“合着,这才是你的主意?” (本章完) 第499章 债多不愁 “胆子大么?” 胡麻见老算盘有些被吓到,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并不认同,甚至心里觉得:“正该如此,还嫌这手段欠了火候呢……” 既然对方往自己神魂里种了东西,自己又可以借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压得住它,那么,不逮着如今这难得的机会将它炼了,却又等到什么时候去? 这事若成,便有几个好处。 一来,可以成就自己突破三柱道行,以后很多事便宜许多,二来,这本就是对方的东西,落在了自己手里,便也等于有了对方把柄,以后斗了起来,会有许多意外的好处。 可以理解为,有了一柄专砍对方的刀。 而这个主意,他其实是在请教了不食牛大师兄之后,便有了,只不过,因着身份问题,反而不好与那位大师兄聊得这么细,不然就等于把自己的身份,明白说与人听。 倒是老算盘这里,不妨讲得直白一点,问出个靠谱的主意来 世间突破三柱道行的人有不少,却每人皆是不同的法子,如今自己要找的,便是最适合自己的法子。 “不是……” 老算盘惊着,却也不由得顺了他这个想法去延伸,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道:“我都不知道如何说你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关键是,难呀……” “这不废话?” 胡麻看了一眼自己的刀,道:“不难我还过来……过来替我那位朋友请教你?” “不是那個难……” 老算盘态度端正了一些,道:“是你小瞧了人家的手段……” “你也不想想,为啥你那朋友家里的长辈,宁可舍了自己的福泽,也要回去守着,而不是顺手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世间之术,奇门异法,各有不同的讲究,不是都像你们守岁人拿刀子砍人一样简单的……” “神魂之伤,不可逆。” “对方在你神魂里种下手段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那位长辈,若是要救,便要拼着让你神魂受损,但这样一来,伱这朋友或许能活,但这身本事,也学不成了。” “要么,便是自削命数,但这样一来,你……你那朋友,还能继承得了家业?” “当然,退一万步讲,谁也不愿招惹那阴秽玩意儿,我老人家,给你讲这些,已经够意思了,再多说了,我怕是要沾上一些因果了……” “……” “居然这么麻烦?” 老算盘这一番话,把胡麻说的都神色凝重,心里倒像是压了块冰冷的石头。 早先自己神魂的本事未成,察觉到了这东西,却拿不住它,心里一直担忧着,后来修成了法相,压得住它了,又想到了借力打力的法子,本是充满了期待。 但如今一听,才意识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麻烦? 对于这些神魂里的门道,他了解不深,也只能默默听着,良久,才低声道:“愈是如此,我那朋友便愈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有些事,躲不掉的。” “他不可能选择自伤神魂,或是自削命数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老哥哥你给出个主意吧!” “……” “啊?” 听着胡麻如此认真的话,老算盘的脸明显有些苦,为难道:“我只是个老供奉,负责算账的,当然,我对血食也挺在行,比如血食质量怎么样,我吃上一嘴,就能尝出来……” “那不能吧?” 胡麻笑了笑,道:“我记得老哥哥你会的可多了。” “当初在朱门镇子,红灯青衣斗法之时,我被人纸钱买命,不就是你帮了我?” “你说我命数缺了一块,用了上好的狗皮膏药帮我糊上了呢……” “……还收了我二十颗血食丸,你忘了?” “……” “啊?” 老算盘听了这话,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二十颗,有这么多呢?” “哪止?” 胡麻道:“血食丸是金贵东西,既然给出去了,那就得时时算着利息才行,咱是实诚人,平时可不骗人,但别人也不能骗了咱。” “比如如果有人一开始就欠了我一百颗血食丸,那么我就按九出十三归的法子给他记着,也不着急讨,反而利滚利滚利再滚利,有赚头不是?” “而等我决定了去讨的时候!” “……” 说到这里,胡麻停了一下,从包袱里将那柄刀取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插。 “嗤!” 这血食矿里的硬梨木厚桌板,顿时便被刺穿了,压得咯吱吱响,刀身发出了邪气铮鸣。 胡麻看着老算盘,和气笑道:“你说他要不给怎么办?” “你这……” 老算盘都一下子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那刀,良久,才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好说着你的朋友,怎么又说起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是咱们红灯会里的小掌柜……” 胡麻道:“小管事,还不是掌柜,你知道小管事攒这一百颗血食丸有多难吗?” 老算盘噎了一下,道:“……反正我帮你是应该的不是?” “至于你现在这位朋友……” 他脸色微微发苦,道:“也不是我不肯出主意,实在是这种事情,不仅极难,光是说说都损阴德的……” 胡麻听着,脸上已是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老算盘声音也放缓了下来,嗫嚅着: “便如,便如……” “……生人桩!” “……” 胡麻心头微动,继续逼着问:“这法子能帮到我那朋友?” “何止呢……” 老算盘嗫嚅着,道:“把别人缝进你朋友神魂里的东西,当桩子给打了,不仅能消了这祸患,你想借机来修第四柱香,也方便着呢,还有了拿捏对方的把柄,反过去害对方呢……” “那还等什么?” 胡麻一听到了这个消息,都顿时有些喜出望外:“那我朋友岂不是一下子大赚?” “是大赚了呀……” 老算盘尴尬的看着胡麻:“但施术的人倒了大楣呀……” “这生人桩本就是邪法,况且还沾上了这等阴秽东西,帮你施术的人,怕是一下子要记上十倍阴德呢……” “……”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老算盘:“怎么会这样?” “没办法,那阴秽之物便是如此厉害……” 老算盘苦着脸,道:“若非要说,你倒可以理解为,强盗来夺你家产,自有靠山,不怕你报官,但你奋起杀之,那便是造了杀孽,要被官老爷来砍头的。” “你倒是不怕,可以躲着,等于被人杀你一次,但关键的,帮你施术之人,却要罪孽临身了……” “你要打算去哪里寻这么个人来?” “……” 一时间,倒是把胡麻给问住了,暂且说不得别的,沉默良久,也只好暂时放过了老算盘,自顾自的,慢慢吃起了东西。 老算盘也分明的被吓到了,低低的叹了一声,悄悄退走,没敢再于此时打扰胡麻。 而胡麻吃完了东西,面上也先不显,只是随意的问了问周大同等矿上最近有没有事,又去看了一下乌雅,也仍然是那种沉睡不醒,神魂残缺的样子,便先默默走了回来。 到了晚上,他行功之后,便很快睡去,安静等着,果然,约子时三更,本命灵庙之时,便如时响起了地瓜烧兴奋而期待的声音:“前辈,前辈……” “我过来啦,你有啥好关照我的?” “……” “不敢说有什么好关照,但我跟明州那位比较熟,机会倒是不少。” 胡麻低低吁了口气,心里也早就打好了腹稿,道:“这次请你过来,倒是有些要紧的事找你商量,你是刑魂门道,那不知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名字叫作生人桩的邪异法门?” “生人桩?” 地瓜烧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我师傅讲过,这是极损阴德的术呀!” “施展不好,小命没有,施展好了,都要欠下大笔孽债来呢……” “这么讲吧,按我师傅的话说,施一次这种术,就算成功了,也等于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十个无辜的大活人呢……” “……就是大善人。” “而且我们刑魂门道,有专躲孽债的法,可这种术的反噬却是躲不掉的,一笔一笔,全记在了因果魂里,活着时不还,死了到下边,也得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 “正是如此……” 胡麻听着地瓜烧这么说了,也低低的叹了一声,暗暗的,倒是觉得愈发担忧。 地瓜烧所在的师承,本身就是够邪门的,什么黄官纸,什么纸钱买命,都是邪术,专会害人,那如果连她都觉得十分邪门的术,可得妖成了什么样,自己又怎么向她开口呢? “但是……” 内心纠结着,还是慢慢道:“我这里倒是有件大活得做。” “但偏偏,前期准备,就得用这么个法子,当然这付出挺大,你若是认识什么朋友……” “……” “啊,那找我啊……” 地瓜烧闻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前辈,前辈,你这次的大活,可千万不能再扔下我了啊!” “?” 胡麻听着,都一时觉得离奇了:“你不说施这种术,得背什么孽债……” “是啊……” 地瓜烧道:“但我背的孽债已经很多了,阴司里欠了不知几个亿,谁还差这仨瓜俩枣的啊?” (本章完) 第500章 生人桩 “还特么能带这样的?” 胡麻听着地瓜烧的话,都一下子被噎着了:“怎么这么多的?” “哎呀,没办法的嘛……” 地瓜烧叹了一声,道:“我家那位师傅教的三手绝活,就没一个好的,关键是他别的也不会了,我得自己研究啊,有些厉害的术,学起来难,但有一些,就比较简单了,还很厉害……” 听她这么一说,胡麻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又简单又厉害的法,那哪有一个是正经的? 光是之前对付五煞神的五煞坛使,她就一下子祭了三个村子,虽然她嘴上找的理由很充份,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位转生者说的哑口无言。 也不好指责她,但编理由简单,却骗不了鬼神,这一笔一笔的孽债,都在因果魂上记着,如今,她可不得是已经债多了不愁了? “只是……” 心里虽然反应了过来,却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向了地瓜烧道:“你背了这么多孽债,就不怕……” 还记得地瓜烧以前跟自己讨论过转生报应等事,不过那些也是白葡萄酒小姐看她胆子太大,人也太野,故意点给她的,怎么现在看她,倒是越来越不在乎了? “我才十六岁啊……” 地瓜烧道:“百多年后的债,有啥好怕的?” “况且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三观不对,比如那几个强盗村子,还有我平时逮过来练手的家伙,明明就是坏人,还要算我损了阴德……” “还好,有咱们转生者理解我就够了,其他的,谁管他们?” “……” 胡麻一时倒是无言可对,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声,既然地瓜烧不在意这种术的代价,自己也就确实可以借她的手来打桩? 大不了记下这个人情,总要还她相应的! 也正在他得了这意外之喜,越想越顺时,就听见地瓜烧也期待满满:“所以,前辈,这桩怎么打?” “嗯?” 一句话把胡麻也问着了:“你不会?” “不会啊!” 地瓜烧道:“师傅没教。” “……” “那还是我来想想办法吧……” 胡麻一下子都懵住了,暂时安抚了地瓜烧,便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向房梁上的小红棠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睡着,自己则是起来,将桌子上的罚官刀取了,挟在臂下,转身出门,来到了隔壁老算盘的房间。 轻轻推门,走了进去,老算盘睡得迷迷糊糊,时不时在睡梦里骂两句祖师爷,直到翻了个身,呼吸便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忽然一下子翻过身来,手里抓着小旗,然后就看清了胡麻的脸。 窗外幽光落在了胡麻的半边脸上,臂下挟着的刀虽在鞘内,却也能感觉到刀身上的瘆人煞气,将其半张脸都映成了青色。 “你这……” 他突地一下,心脏都仿佛不跳了,声音颤颤的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是想干啥子?” “我老人家,不爱那个调调的……” “……” “没有办法了啊……” 胡麻也沉沉的叹了口气,道:“求您老人家帮忙的,这打生人桩的法子,还是得靠您老人家指点指点呀!” 老算盘声音里都要带了哭腔了:“你们家里的人,求人都是大半夜的拿刀过来的?” “你别害怕,我就是夜里出门,带着防身。” 胡麻道:“但想来您老也不会不帮我,毕竟咱哥俩也是一起共过难,拼过命的交情了,之前那四百颗血食丸的账,你看我也没急着找你讨不是?” “可是我,我这……” 老算盘一脸发苦,结巴着,又忽地反应过来:“……等等,怎么成四百颗了?” “……你刚刚还说一百颗!” “……” 胡麻摆了摆手,道:“一百颗就一百颗,您老说了算,但这血食丸上的事我不跟伱争,这生人桩的法子你得教我吧?” 一边说,一边慢慢低头,看了一眼臂下挟着的刀。 老算盘懵了,人在床前,刀在臂下,左右住的又全都是他的师兄弟,被他身上的杀气逼住,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纠结半晌,还是慢慢说了出来。 “听着也不难啊……” 细细记了下来,胡麻倒是有些意外,笑着点了点头,挟刀离去,还不忘了向老算盘道:“你看你这小气巴拉的……” “这是难不难的事吗?” 而看着胡麻轻轻松松,转身出了门的背影,老算盘都快要气哭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祖师爷看着呢,帮你出这个主意,我背得因果就够大的了,更何况法子都是我说的?” 胡麻却不理这些细节了,兴冲冲的回了屋子,将老算盘说的法子细细揣测,倒是愈发有了把握。 事情拖不得,胡家信物,也要尽快拿到,如今的自己,便更不好再啰嗦了。 便在这一晚开始,先通知了地瓜烧一声,将这法子,细细的说给了她听,又约好了相关的时间,以及施这个术的细节。 等到了第二天起来,他饱餐了一顿,然后就叫了周大同还有周梁、赵柱过来,向他们道: “现在矿上无事,前两天我还跟算盘老哥出去逛了逛灯火福会,独留你们在矿上守着,一天天的连个大姑娘也瞧不见,如今我回来了,便也给你们点空子。” “从账上拿些银子,带了这谷里的人都出去逛逛,矿上的牲口也都牵着,到了集上,该刷毛刷毛,该补掌补掌。” “痛快玩上两天,只是且记……不许钻那种胡同子!” “……” 周大同等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呼啦一声,简直要翻了天,本来都是血气方刚,十八九的壮小伙子,谁能天天耐得住这寂寞啊! 早先在庄子里,还有周围几个村子的人打交道呢,而在这矿上,能打交道的便只有鬼了…… 只有老算盘知道胡麻这是为了什么,一听周大同等人过来讨银子,立刻就愤愤的道:“拿上,都拿上,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这次福会没逛够呢……” 胡麻倒是笑:“怕你累着,以为你这回会留在谷里呢!” “你这么信得过我呢?” 老算盘瞅了胡麻一眼,道:“可我还不敢跟你单独在一块呢,有什么事,还是等我三天之后回来再说吧!” 说着,一群人便立刻收拾,取了银子,换了衣裳,又各各的牵了马厩里的牲口,到了中午时,这整个谷里,便只剩了胡麻一个活人,此外连半点活物也没有了。 而胡麻便也静下了心来,先去了矿上木棚里,给自己挑了一具黑色的好木棺来,寻个方位,将其竖着放在了地上,棺盖拿了出来,放在一边,然后便安静坐了下来,行功等天黑。 到了晚上,眼见得夜色深重,整个谷里,因为没了伙计,连个灯笼都没有,万事万物,皆黑不隆咚的,他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先围着这棺,洒了一圈锅底灰,又拿来了四盏油灯点亮了。 旁边插了一柱香,用来计时,自己只是一边做着细节准备,一边暗暗等着时辰。 到时候差不多了,他便整顿了一下衣裳,将一道黄符,贴在了自己的额头,然后自己捧着棺盖,躺进……或者说,站进了那一具竖着的棺材里面。 外面是小红棠,伸着脑袋瞧着,胡麻从里面试了试,发现棺材盖子不好扣,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出来进去的,便只好救助了一下小红棠,她跑过来,仔细给胡麻盖好了。 “小红棠,你也躲出去,玩到天亮再回来!” 人在棺材里,胡麻闷声闷气的向小红棠叮嘱了一下,她便乖巧的点了点头,挎着自己的篮子一蹦一跳的走了。 于是,整个谷里更安静了,只有一具竖立的黑棺,四盏油灯,空谷里的风,不停吹了进来,打着旋儿绕过了谷又离开,却都只在吹到了外面的草木灰时,便折返,没能吹熄了油灯。 也不知等了多久,当胡麻点的那一枝计时香,还剩了不到四分之一时,便听见谷外一阵窸窣脚步声,旋即一颗发髻上插着玉步摇的漂亮脑袋,伸进谷里来瞅了瞅。 胡麻人在棺中,但已经起了坛,只是不用法力而已,能借着棺前的烛光,看见她的模样,正是如约而来的地瓜烧,走路微微有点拐,但比之前好多了,想是已经治了腿,只是还没治利索。 她提前了一点时间过来,见谷里没人,便嘀咕了一声,背起了两只手在谷里转悠,看了看这厅堂里的柜子,还瞧了瞧装米的瓮。 见没啥油水,便又出来,还在血矿脉的一处矿脉前瞧了瞧,揪了一点肉渣递进嘴里,嚼了嚼又吐了,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仿佛是嫌这矿的肉质太干了。 转了几圈后,计时香已经堪堪烧尽,胡麻都有点担心她是不是靠谱了,却见她恰好在这时候,转了过来,立定于胡麻的棺材之前,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了两团雏巴巴的纸。 慢慢铺开,用旁边捡的树枝一撑,倒是两个能站得住的纸人了,粉面红腮,古怪邪性。 “呼!” 她站在两个纸人中间,又取了一根铁钉,插在了棺材之前,然后便烧起了香,开始默默的念咒: “天昏地暗,荡荡冥冥。三魂不在,七魄不行。” “命该入土,莫怨旁人。转生祭地,守身归位。” (本章完) 第501章 邪祟之法 生人桩。 按老算盘的说法,此术乃是出自害首门道,多为建桥造殿之时,因不合风水,鬼神侵扰,便以活人打桩,强行造煞,以煞妨鬼,乃是天下最为阴毒的法子之一。 胡麻如今虽然是为了自救,但用的毕竟是这种法子,所以施术之人,也必有反噬。 简单来说,这术乃是欺神弄鬼,等于地瓜烧出手,把胡麻杀死一回,打入生桩,所以反噬全在她身上,胡麻倒是没事。 又因为转生者能不见面,还是不见面的好,因此胡麻与地瓜烧交流的时候,也只是将这些事情一说,告诉了她时间地点,直接过来施术。 若论起来,这其实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转生者彼此间的信任也没有百分之百,你这万一是个陷阱,万一藏了什么害人的法子,那可怎么办? 但偏偏,也就地瓜烧这种任性胆大的敢答应,而且不仅答应,还真的如约来了,问都没有问过情由,只是看见了棺材在此,便立刻对着棺材施起了这种法门来…… 便是在转生者群体里,这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啊…… 胡麻都暗想着:“不过,我把自己封在棺材里,任由地瓜烧这样的人来‘杀’我,是不是也算胆子大的?” 正想着时,地瓜烧念完了咒,便将手里的三柱香高高举了起来,忽然后退一步,单膝跪地,然后第二条腿也跪下,重重的,一个头磕了下来。 “咚!” 她这一个头,便磕在了棺材前,那一枚只是浅浅插进了地表的铁钉之上。 一个头后,又是一个。 每磕一个,这枚铁钉,便入土一寸,等她磕了三个头之后,这铁钉已是入土三寸,大半入土,最关键的是,棺材里面,胡麻也觉得身子动摇,棺材居然下陷,寸寸阴风,自脚下升腾。 脑袋之上,倒像是被重锤击打一般,轰鸣作响,晕淘淘的,仿佛自己已经一点点被填入地下。 “吱哇哇……” 胡麻早有准备,自是能够忍住,但他胳膊里的那东西,却忽地受到了惊动,又急又恐,拼命挣扎着,似乎想要逃走。 呵…… 但胡麻对它,也同样早有准备,神魂微微一动,便已将这东西,死死摁在那里,甚至特意凑到了那重击之力下面去,连带着自己的部分神魂,皆被砸入土内。 “你敢……你敢……” 这东西早先,是一直刻意避免与胡麻交流的,只在那孟家二公子,请了老祖宗降临时,它隐约露出过一个头来,听到了它说话。 但如今,它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大叫了起来,大难临头,这一次的挣扎,却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甚至仿佛一下子就惊动了什么冥冥之中的东西。 “呼喇……” 此时的谷外,忽然有狂风刮了起来,空中一团乌云渐渐汇聚。 正手里持着香,准备继续拜下来的地瓜烧,都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自己手里的香烧得极旺,身边的阴风又凶恶,也不由得表情有点慌:‘老白干前辈这是让我打的什么桩?这么凶的?’ 出于对老白干前辈的尊敬,还是打算硬着头皮把这术施完,却不想,刚刚再次举起了香,身边忽然传来了呜呜的哭泣声音。 她猛得转头,就看到身边的两个纸人,本来嘻皮笑脸的表情,都仿佛因为褶皱,变成了苦脸,那若隐若现的哭声,就是从它们身上传过来的。 地瓜烧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不待说话,纸人竟是呼得一声,直接燃烧了起来。 她顿时吓了一跳,失声道:“还以为老白干前辈是给了我一个简单的活,没想到这居然……” “……是个考验啊!” “……” 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琢磨,忽然将手里的香,向旁边一丢,眼看着两个纸人,烧得飞快,居然硬是抢在这时候,双手结起了一个触地印,咬着银牙,狠狠向了那钉子一指。 “定!” 这一指,动了道行,可比单纯的施术还要快,竟是直接一下,便将这还剩了小半截在外的钉子,给打进了地下。 也同样在此一刻,胡麻立身的棺材,更是轰隆一声,下方泥土破裂,结结实实,跟着陷入了地下,滚滚黄土伴着阴气,淹没并缠绕了整个的棺材。 而做完了这些,地瓜烧身边的两个纸人,已经烧得只剩了两只鞋子了,她也嗷的一声怪叫,飞跳了起来,转头就向了谷外跑去。 别看一条腿还没好利索,但跑的是真不慢,最后一点火光消失之时,她已经窜出了谷去,但这谷里,阴风怪异,卷着些许还燃着火星的灰烬,竟是追在了她身后。 但是当她冲出了谷后,便可以看到,那谷边,一左一右,仍然摆放着两只纸人。 灰烬追了过来,这两个纸人,便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但如今阴风强劲,烧得却是比里面还快,而且滚滚灰烬,追着她一直向林子里面飞来,地瓜烧居然头也不回,只是向前跑。 但沿途之上,却是每隔十丈左右,都有她摆放的两个纸人,甚至还有一些上面沾满了泥土的坛子,瞧着是装骨头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坟里,新鲜刨了出来的…… 于是就这么一路逃窜,一路燃烧,跑出了好几里地,连鞋都跑丢了,才总算发现身后的阴风动静小了。 “反噬我?” 地瓜烧横横的,转头瞪了一眼:“我擅长的法,就没有一个不受反噬的,从开始学法我就开始躲孽债,你能追得上我?” 横了一通,却又在一个坟头上坐了下来,一边捶着腿,一边向了那血食矿的方向,暗自嘀咕着:“不过老白干前辈给我安排的究竟是个什么活?” “就算是把十姓子弟打进了地下,怕也不过如此吧?” “……” “……” “幸亏是找了地瓜烧啊……” 棺材里面的胡麻,心里都唬了一惊,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被惊动。 亏得自己只是假死,也亏得防了一手,在这谷里起了法坛,虽然没有特意动用坛上的力量,但也阻止了一些变化,这才将地瓜烧保了下来,没能当场死在这里。 若是换了别人,就算自己提前说了能保住,对方一见刚刚那个阵仗这么大,也定然直接就中止了这术,跑了…… ……比如某个左护法,比如某位草心堂的小东家。 “哗啦……” 而见此术已成,深陷地底的他,也忽然全身变活,阳气蒸腾,轰得一声,直接从土里面,撞碎了棺材板,直接跳到了地面上。 但是,生人桩已经种下,这种术,要得就是将人神魂禁锢,压在地下,胡麻强行跳出来,也仍然有一部分神魂留在了下面,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以及那神魂里的异物。 跳了出来的胡麻,立刻跺地施法,将这冥冥中的力量驱散,外面正在逃窜的地瓜烧许是不知道,她其实还低估了这反噬,若不是胡麻及时驱散,如今她没准已经被反噬影响到了。 做完这些,胡麻才又转身,目光森森,盯上的,正是放在了谷里,平时都已经被人遗忘的石砣。 他展出自己如今显得残缺微弱的法相,将这石砣双手搬起,然后结结实实,砸在了那一根钉子入地的地方,然后才盘坐在了石砣前,慢慢的念咒。 才刚刚开始,地瓜烧的术,是帮自己将身体里的东西扯出来,打入地下,禁锢于此,而自己真正的目的,则是要在此时,将之降伏,炼化,形成自己的第四柱道行! 随着他盘坐于此,能感觉到,地下有混乱嘶吼,拼命大叫,一半,像是在外界响起,传入自己耳中的,另一半,像是直接在自己体内响起。 两重交迭的声音,便让人头晕脑胀,隐约间,仿佛还能看到一个人身影,正被压在了石陀下面,拼命的伸着手向外抓挠,口中嘶声痛骂,喊叫着:“该死,该死,你怎么敢的?” “我乃通阴孟家四房老爷,你怎敢用此邪法害我?” “……” 胡麻冷漠瞧着他,一手伸出,按在石砣之上,口中一直念着消咒。 “胡家,胡家明明应该奉命清剿地狱恶鬼,转生邪祟,正因如此,镇祟府才交到了你们家里,但是,但你居然也是转生者……” “伱们这些邪祟,侵我阳世,乱我乾坤,老祖宗会知道的,老祖宗会将你们大卸大块……” “……” “是么?” 听着他的嘶吼,胡麻默默诵咒,直到火候差不多,才睁开眼睛看他,脸上带着嘲讽:“那谁能想到,镇岁胡家的儿孙,本身也是转生者呢?” “你莫要担心,我知道你一直沉默,其实是想我杀你,一来杀了你,我自己也会神魂受创,二来,杀了你之后,你们通阴孟家,也有别的方法可以得着信儿?” “……” 猜测着,他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森,低声道:“所以,我不杀你,我要你活着,只是,作为我的替罪身,而活着!” 无形的恐惧,让这被石砣压着的东西疯狂嘶吼:“镇祟胡家的儿孙,怎敢用此邪法?” “你刚刚不还说我是邪祟么?” 胡麻看着他,却只是笑:“那我既为邪祟,用点子邪法,又算什么?” (本章完) 第502章 明州之行 森然冷笑声中,胡麻坐在石砣之前,念了一晚上的消咒,一点一点将其炼化,化为己用,隐约只觉神魂之间,隐有雷声轰鸣,某种异样又震憾的感觉,凭空而生。 但却也就在此时,平北道小金城,一座宽阔森严的大宅子里,厅堂之上,也点满了美人蜡,一群衣着富贵的人,正坐在了厅里议事。 这厅里坐了人不少,上首三个太师椅,头两个,坐的是虚影,看不清五官,只依稀辨得清模样,第三是坐了穿着绸衫的老头,而对面三个太师椅,头一个坐的是通阴孟家主事的大娘子。 下首一溜座位,坐的是通阴孟家的大少爷孟思量,以及负灵门道说理、问事、捉刀三大堂官,其中说理大堂官,是真身前来,另外两个,却是游魂而至。 如今,那位坐在了最上首的大老爷,正阴森说着:“司理之死,甚为诡异,我在下面,都知道他向老祖宗磕了个头,本以为马上能见着他,还要当面训他没有规矩,直接磕头。” “却不想,他磕了头,人却没有下来,此事已是离奇了,而且老祖宗也气得厉害,只骂我等没用,如今愤懑难消,回头准备的供品还要更好一些,以免气坏了身子。” “……” “孟家子弟,多少年没有人折在外面了,实在是我孟家多年未闻之耻。” 旁边主理阳间之事的大娘子,也皱着眉头说道:“我派人去查了,还是从周家那边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说是死在了那群专爱造反的不食牛妖人手里。” “若说别人,敢害了孟家的少爷,我是不信的,但若是不食牛的话,倒确实有向了孟家子弟下手的胆量。” “……” “不食牛妖人敢杀孟家子弟不假,但他们难道有逃过老祖宗降罪的本事?我瞧此事定不简单。” 这时,另外一个显得有些生气的声音响起,正是孟家的大少爷孟思量,他厉声道:“我等天明便动身,亲自去一趟衮州,将那一钱教除了,也正好将二弟的死,查个明白。” 他是大少爷,又已经到了参与家族议事的年龄,所以他一说话,便连那位主事大娘子,都不开口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胡闹!” 但这时,却有一声厉喝,毫不掩饰的训叱,正是那孟家大老爷,他喝道:“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呢?说去便去?” “身为孟家长子,一言一行,皆被世人瞧着,你怎敢擅自离府?况且,衮州距离明州地近,都在西岭道上,你这一过去,可知代表了什么?” “……” 这位大少爷挨了训斥,便转过了头,不说话,只是旁人瞧着,似乎可以看出他眼眶微红。 知道他与死去的思理少爷虽非同母,但却兄弟情深,皆叹惜着。 大娘子忙道:“老爷,好容易上来一次,莫要再动了气,思量向来是看重弟弟妹妹的,便是性子软些,你以后常常上来,教教他便是了,而这次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你们……” 那位大老爷的虚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慢慢沉吟着,才刚刚准备要开口。 冷不丁的,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喊了起来:“不好了,速禀大娘子,四房老爷的命灯,忽然之间熄灭了……” “什么?”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又来一盏?” 忙忙迭迭,起身来到了门边,但却无人敢先行,身边的丫鬟,取过了白幡,递在大娘子手里,她在前面打着幡子引路,先请大老爷出了门,这是怕他在阳间迷了路。 其他人跟在后面,这才忙忙的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时心里皆摸不着底,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孟家儿孙,多少年没在外面出过事,如今怎么有了种接二连三的感觉? 忙忙的来到了祠堂旁边,还不等迈进去,便见到,最上首挂着的五只灯笼,本有一只已经熄灭了,却又忽然之间,腾的燃烧了起来,照得一片通明。 “啊?” 旁边守灯的族人与旁边的丫鬟,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呆立在了当场。 大娘子进来一看,立时训道:“胡说八道,竟敢咒你家四老爷,你们是想被扒了皮不成?” 那守灯的族人忙跪了下来,道:“刚刚看着,确实越来越暗,已止剩了一豆,但不知为了什么,又亮起来了……” “拉出去打板子。” 那大娘子厉声吩咐,然后打了幡,将大老爷引到了命灯前面,细细的看着,又微微转头,眼中露出了询问之色,显然也知道这命灯先暗而后明,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的。 “还好还好,老四总不至于这么不中用。” 那位大老爷细细看了半晌,才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家人定是容不下老四的,不知道会做什么,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却也是难为他了。” 旁边的大娘子,却是好奇心起,低声道:“老爷,四叔叔是怎么回事?三年前他忽然消失,是去了哪里?” 身边,只是一个虚影的大老爷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不要乱打听。” “我只问你,早先奉了老祖宗的命,安排往明州去见那一家后人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 大娘子忙道:“胡家守着福泽的支脉儿孙,已经找着了,也已引进了真理教,只可惜,无常李、养命周、降头陈这几家,却是不肯跟着咱们一起过去。” “若只是咱们一家子人过去说,会不会也显得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 “那几家子,也都是精明的很!” 大老爷闻言,便明显有些不悦,周围的阴风似乎都沉了几分,又刮得那位四老爷的命灯,扑闪了几下。 也在这时,后面跟着的仆从,一时盯着时辰,壮着胆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道:“再有盏茶功夫,鸡就叫了,大老爷该准备起驾,回下面去了。” 那位大老爷冷冷的点了下头,然后向了大娘子,以及孟家大公子孟思量道:“明州之行,不能拖了,十姓人家,都急着让胡家后人回来,只是他们奸猾,不肯出来挑这个头而已。” “但这天下事,有不急的,也总要有个急的,咱们听老祖宗的话,偏要做了这个先急锋。” “司理的事情,伱们不必放在心上,明州之行才是要紧,若是去了明州,事情办得妥当,那顺便过去看上一眼,找找原因也是行的。” “……” 身边活人听了,尽皆跪下磕头,答应了下来,那位大老爷并身边几位上来议事的人,便挥挥大袖,走了出来,早有小鬼抬了轿辇,坐着一路向了阴深夜色里去了。 “娘……” 旁边的孟司量大少爷,见大老爷离开了,才低低一叹,向了大娘子看来。 大娘娘拉着他的手,摩挲了两下,安慰道:“你爹看你心疼弟弟,虽然嘴上骂你,心里可是高兴着呢,怕啥?” “至于往明州的事,老爷可不是个爱挑头的人,如今他既然同意了咱们去挑这个头,那便必然有个缘故,咱们只管听他的便是。” “当然,也不用咱着急,胡家人不是找着了?” “狗咬狗,一嘴毛,反正都是他们胡家人的破事,就先让他们叫一叫魂再讲!” “……” “……” “成了……” 而同样也在孟家人议事已毕,打道回府之时,血食矿里的胡麻,对着石砣,念咒一夜,只落得满身寒露,脸色苍白,但抬起头来时,却也眼睛微微生亮。 借由镇岁书消咒与大威天公将军印之威能,再辅以生人桩之术,这孟家人埋在自己神魂里的“四老爷”,已经被炼化,但却不是杀死,而等于是,自己的神魂“吃了它”。 魂外有魂,命外有命,自己已经有了四柱香。 非但如此,且是直接将它炼作了自己的一部分,甚至连他心里的一点东西,也都给挖了出来。 而最关键的是,自己如今不仅是突破了三柱香,甚至这法子虽然是邪术,但是却要远比其他人还要稳妥,安全。 人只一命,想要突破三柱香,极为困难,甚至可以说全凭巧合,而且,就算突破了三柱香,也往往都会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便如猴儿酒,他那法子,是胡麻听过最简单,有效,直白的,但若是有人,可以毁了他那一条寄命的蛊虫,便也会立时让他重创,伤害难以计量。 但如今的自己,以生人桩法,将这柱香种在地下,上面又以石砣压住,这石砣,又只有手持将军令的人才能拿开,那么,别人想毁自己这一柱香,那简直就是难如登天了。 “呼……” 他深呼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感觉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连那孟家四老爷神魂里带着的一些东西,都需要好好的参详消化,但这一起来,竟是头晕目眩,差一点直接摔倒。 却是一阵阴风吹过,小红棠溜哒到了天亮,回来了,恰好将他抱住,然后扛起来往屋里送去。 (本章完) 第503章 活人招魂 “四弟,胡家人心狠,对邪祟狠,对自己更狠!” “他们竟用了这种法子,断了其他人伸向镇祟府的手,便连我们也抢不过他们家了,但镇祟府不是他胡家一人的,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们家如意!” “你此一去,自然凶险,但若是功成,胜过了我在下面伺候老祖宗二十年!” “但你也千万记得,那白家婆婆,乃是胡家捉刀大堂官出身,眼力毒辣,又忠心耿耿,那胡家后人,还是她亲孙子,你去了之后,怕是也难躲得过她的眼力……” “所以,切记,藏身为要,徐徐图之,能压得住那娃娃最好,便是压不住,也要让他不敢去拿那件东西……” “……” “大哥,大哥,你猜的一点没错,但你却有一件事搞错了啊……” “这胡家儿孙,确实独苗一个,无甚本事,随意拿捏,可关键是,他是转生邪祟啊,我被他神魂里的庙给压住了,动弹不得啊……” 迷迷糊糊在床上,胡麻也不知道睡了多少,而是在梦里,看到了无数的碎片,听到了无数的对话,很多事情,终于在心里解开,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可笑,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声。 他知道,会做这许多怪梦,便是因为自己吃掉了那孟家的四老爷,所以听到了他们的密谋。 只是如今想想,居然觉得好笑又可悲,这孟家人确实手段毒辣,堂堂嫡系四老爷,却以身行法,来害自己前身这个不学无术的胡家独苗…… 老算盘说的,以及自己之前的一些猜测,都得到了印证,他们家走这一步,乃是深思熟虑,甚至步步克制了胡家的,若非如此,也舍不得这么一位孟家四老爷的命。 但他们千算万算,却只算错了一点。 本命灵庙。 自己是转生者,或者说,从他过来的时候,便恰好成了转生者,于是,这位四老爷,便一下子被压在了本命灵庙下面。 本命灵庙,那是能挡住孟家老祖宗目光的,更何况是什么劳什子的四老爷? 这位四老爷过来了,这么多年,悄无声息,孟家人见他命灯安然无恙,还以为他成了,却不知道,他一直都被本命灵庙压着,动也动弹不得。 直到后来,自己入府之时,借了黑太岁的影响,才略有了一点活泛,但却又很快,便被大红袍发现,封印住了。 当然,他那时候能被大红袍发现,大概也是自己以转生者之身,却入了另外一个本命灵庙,因此彼此影响,让他有了空子,终于见到了本命灵庙什么样。 细想起了这些事,却真个让人感觉…… ……命数被压住,好惨啊! 当初那孟家二公子,因为一拜,被自己压住,便处处受制,最终身死,但这位四老爷,其实更惨。 深呼了一口气,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这一看,居然只觉得阳光刺眼,身体到处酸痛,冷风刮了过来,都觉得这身子发沉,冻的要哆嗦…… ……小红棠把自己扛进了屋子里来,还知道放在床上,但是忘了盖被子。 微微欠身,想要将被子扯过来,却也只觉有些神昏力乏,却是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自己这第四柱香,已经有了,但同样,也落得一个神魂受创,极为萎蘼的状态。 没有办法,本来自己就只有三柱道行,但起坛,便损了一部分,又强行受那生人桩之法,又损了一大部分。 在最后为数的不多的情况下,却又硬要分出一柱来,还在夜地里坐了一晚上,持续不断的念咒,用来炼化那孟家四老爷。 这就导致,自己有了四柱香的能力,但一身道行,甚至是命气,却消耗极为严重,比起之前在石马镇子经了那一场大战之时,还要显得虚空。 补足之前,怕是都要与这种神魂受创的状态为伴了。 他强撑着,拿出了手边仅剩的血食丸,塞进了嘴里,然后慢慢的炼化,却也有种杯水车薪的感觉。 想要补足这原有的三柱道行,都要不菲的血食丸,而第四柱道行,更是比前三柱消耗的还要多得多,看样子,自己需要一大批血食丸,好好的补一下自己的身子才行了。 只是如今可到哪里找去? 身边最大的肥羊,便是孙家,但孙老爷子这一家,对自己够意思了,不好再张口,况且人家如今也在忙着搞大事呢,不好再强行去掏人家的。 只能慢慢的琢磨了…… 如此便在床上躺了一天,借了三颗血食丸之功,勉强爬了起来,给自己烧了锅粥吃。 心里倒是后悔,不该让周大同他们出去逛两天的,明明逛一天就够了。 更后悔的是,当初见了红葡萄酒小姐身边的金戈大将军,又会烧茶,又会煮饭,还能上阵杀敌,本也想着培养一下小红棠的,后来忙起来就忘了,如今才发现了这件事很有必要。 这般又熬了一晚,等到了第二天晌午头上,周大同等人玩了个够,才兴冲冲的回来了,但这一回来,就看到胡麻神色萎蘼,瞧着极惨,顿时都吃了一惊。 忙上来看,还有的拿了刀子四下里转,却是看到胡麻状如受伤,这谷里又有破烂的棺材,熄灭的灯盏,以为是来了强敌。 胡麻只好勉力笑着,安慰他们,只说自己修行之时,行功心急,一不小心走了岔路,养养就会好了。 而在众人的担忧之中,却只有老算盘,看到了谷里的模样,也看到了胡麻那张苍白的脸下面,隐约雄浑厚重的气息,知道他非但无伤,反而是成功迈过了那个大门槛。 一时也说不好心情,只默默在谷里的石凳之前坐了,叹惜着:“这回因果大喽,以后我若再跟别人讲,我其实没有立场,也不站谁,他们还信不信?” “……都他娘的怪祖师爷不靠谱啊!” “……” “……” 术法已成,道行大涨,胡麻心头上的大石头,也算是搬开了一半。 后面几日,便暂时安心的养着,只是如今矿上穷苦,他身上几枚血食丸,吃的一点不剩,周大同等人见他身子虚,连矿上的青食都拿出来给他了。 吃着青食,胡麻大有一种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的感觉。 心里倒是后悔,当初自己提出来要回血食矿时,妙善仙姑还问自己要不要多带些血食回来,自己托大说不用,如今若是再让小红棠过去问上一嘴,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但好在,他这表面是伤,其实只是气血不足,而且如今早已入府,全身炼活,自身便有生气滋生,倒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神采。 待到了第三日,入本命灵庙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道行,如今攒回了二柱左右,虽然行动如常,多少还是欠了一些,心里琢磨着,才又郑重的呼叫了地瓜烧。 “前辈,前辈,你终于来啦……” 地瓜烧的声音响起,便显得兴奋至极:“当初你安排给我的那场考验,我干的怎么样?” “很好!” 胡麻沉吟了良久,也只能给出了这个评价,还能说啥? 甭管人家地瓜烧,平时胆子多大,做事多不靠谱,但就那个生人桩,真是毫无水份,出色完成,甚至比其他转生者还好。 不能不称赞,甚至心下充满了感激的。 “太好了……” 地瓜烧那边,仿佛高兴的拍掌相庆似的,道:“那前辈你现在可以带我去干个大活了吧?” “这……” 胡麻听着,也微有些犹豫,自己当初指的大活,其实就是生人桩,以及昏沉中的乌雅呢,但如今他却是能明白,地瓜烧把打生人桩的事,当成了考验。 至于救治乌雅的事,估计更是不会放在眼里了…… 要说起来,不仅她需要干一票大的,弥补跑这一趟的亏空,就连自己,也是需要搞一票大的,来补充道行,以及荷包的干瘪呢…… 但能同时满足这两人胃口的大活,一时之间,得到哪里找去? 心里想着,嘴上也只能安慰道:“这伱放心,定然包你满意,只是我还需要再准备准备,然后叫你一起。” “好,没问题,我等着。” 地瓜烧立时连口答应:“我就在附近等着,前辈你准备好了,随时呼叫我。” 暂时安抚了她,胡麻略略松了口气,因着如今自己的命香金贵,便也不多说,忙断开了连接,沉沉睡去,道行足时,几日不睡,也不怕啥,道行不足,一天不睡,都撑不住的。 但也因为道行不足,生机不旺,就算是睡觉,也恶梦连连,神思昏聩,迷迷糊糊之中,竟是忽然听到了一声幽远而沉重的叫喊: “幽幽魂归兮,同宗而共祖,荡荡青元兮,盼儿孙返乡……” “……” 这声音仿佛直接在神魂之内响了起来,隐约间胡麻都仿佛看到了一个火堆之前,有人拿了红色的命贴,在纸上一圈一圈,不停用火气熏着的模样。 他忽地醒了过来,只觉浑身冷汗,出了一身,内心里虚空至极,有种隐约作呕之意,但与之相比,更为强烈的,却是一种强烈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愤怒与厌恶感: “那是什么?” “怎么恁地让人恶心?” (本章完) 第504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是什么?” 醒过来后,胡麻都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消了那心里升腾的无明火,只是那种烦闷困扰的感觉与梦里看到的奇怪画面,却仍在心间徘徊不去,如同附了体的鬼影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并非被人害了,也不是带有恶意的诅咒,或是术法,无甚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人觉得不快,始终心绪起伏。 他也意识到了这似乎不是什么好梦,却一时不知道该找谁来解。 而且醒来之后,这梦里所见,便忽地淡了,忘了自己梦见什么,听见了什么,只是心情有点压抑。 暂时先不去想,他也知道如今养好身体最为重要,如今全身都已活了过来,那理论上便是没有血食补充,前三柱香,他也可以慢慢的将养回来…… ……前题是不服食,不受伤,不撞鬼,也不会在这样虚弱的时候破了身,且过度消耗。 如今是在血食矿里,又是精心休养,这些有损于道行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只以为数日之内,自己便可以养回前三柱道行,却也没想到,自这一天开始,类似怪梦,竟是接连不断的出现。 隔三差五,自己都可以听到那个模模糊糊的呢喃声,梦里那跳跃着的火苗,以及那白色的幡子,也始终在他的眼前晃着。 有时候,人都醒了,白色幡子还在晃。 这样几天,竟是搞得他愈发心神不宁,精神衰弱,本该三四天时间,便顺利养回来的前三柱道行,居然还缺不少。 前三柱道行都养回来的这么难,那么第四柱道行,更是没有弥补的空间,这等命外之命,本来就比前三柱道行,更难填补回来。 心里已是生出了极不好的预感,便走了出来,找老算盘商量,到了外面时,就见老算盘正跟周大同下棋,周大同左臂用布缠着,挂到了脖子上,老算盘右臂用布缠着,也挂到了脖子上。 却是这俩人,一个是到了炼活左臂的阶段,修成了这条手臂,就到了炼五脏的阶段了。 另外一个是跟赵柱下棋的时候悔棋,两人抢棋子的时候被赵柱给捏的…… ……赵柱性子本来就莽,又刚炼活了双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见老算盘偷偷挪棋子,一把抓过来,胳膊就折了。 ……对此老算盘讹了他十两银子医药费,气得赵柱从此再不下棋,一心只是苦练叉术。 “老哥,玩着呢?” 胡麻远远的,堆起了笑脸,向老算盘打招呼。 一听到他的动静,老算盘顿时脸色大变,忽地伸手划乱了棋盘:“忽然想起了我还有事,今天不下了。” 周大同都懵了:“不是,我马上赢了……” “急什么?” 胡麻挡着了老算盘的路,笑道:“老哥,矿上又没啥事,我来陪你下一盘。” “不用。” 老算盘直接与他拉开了距离,严辞拒绝:“跟你下棋是最没意思的事,赢又不敢赢你,输又输不起,里外里都是我吃亏!” 胡麻表情都有些窘,只好又笑道:“不下也没办法,咱们聊聊。孙家老七送过来的那好茶叶,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呢?我今天给你泡一壶尝尝!” “还用你给我泡一壶?” 老算盘眼神古怪的看着胡麻:“我有手有脚,又不是不会自己偷……” “?” 胡麻都绷不住了,见这老家伙敬酒不吃,便收起了笑容,道:“大同,去里面屋里把我的刀拿出来。” “今天夜黑风高,正好练刀。” “……” 周大同正心痛自己被老算盘赢走了的二两银子,见这老算盘吃瘪,便呵呵一笑,跳了起来:“我这就去。” 老算盘倒一下子软了下来,尴尬道:“你看,又提刀的事……” “……咱们坐下来说会子话,多好?” “……” “我也这么想的。” 胡麻笑着,与他坐了下来,道:“老哥,你走南闯北,见识多,不知道会不会解梦?” 老算盘顿时怔了一下,道:“哪种解梦?” 胡麻也有些诧异,道:“解梦还有不同的法子呢?” “当然啦!” 老算盘道:“一种解梦,是江湖上的,我以前给人算命的时候解过,反正对方如果舍得给银子,我就往好了说,他梦见死人了,我都得说他升棺发财。” “如果对方不舍得给银子,那他梦见跟媳妇光溜溜躺在床上,我都说这是代表着无力不举,差一点口气……” “……总而言之嘛,糊口,不寒酸,但嘴得利索。” “……” 胡麻被他的坦诚,搞得有些无语,然后道:“那么,那种真的解梦呢?通过梦境,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老算盘道:“那不会。” “?” 胡麻都忍不住要嗫牙花子:“走江湖的,脸皮都这么厚的?” “我还以为伱又要问你那个朋友的事情呢……” 老算盘倒是先白了胡麻一眼,然后微微露出了些兴趣的样子,一张老脸上满满挂着好奇:“解不解的先不说,你要问我啥梦?” “非常的古怪……” 胡麻慢慢道:“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一群人,拿了白幡子念咒,跟叫魂似的……” “那不能……” 老算盘道:“你命数这么重,这世上谁能叫得动你呀……” “确实不像叫魂,并无拘我过去的意思,也没有像魇术一样害我,甚至没有听到我的名字,只是一群人,在那里施咒,嘴里喊着什么奇怪的话……” 胡麻也皱起了眉头,慢慢的讲述着,自己确实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很难明确的分析出什么来。 倒是随着他的讲述,却是把老算盘听得脸色微变,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低声道:“解梦我是不会,但如今你遇着的这个,兴许不是梦啊,没准真的有什么人在拿幡子叫你呢……” “但这件我可就不管喽!” 他从旁边桌前站了起来,摇着头,唉声叹道:“没人能管,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 “清官难断家务事?” 胡麻被他这话,说得心里微微一怔,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心里又不由闪过了那白幡子的影子,以及那古怪的火堆,老算盘的古怪笑容,也似乎与孟家公子说过的什么吻合。 一时间倒是怔住了,也或许因为神魂不振,反应也慢,竟是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眼瞅着已经天黑,到了掌灯吃饭的时候,胡麻心里还没琢磨利索,却不妨着,一股子阴风吹进了谷里来。 从这风里,他竟是隐约听到了锁呐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随了这股子阴风由远及近,迷迷糊糊的一抬头,便看到谷外,正有一队穿着喜庆的送亲队伍赶了过来。 那队伍前后,都是蹦蹦跳跳的小鬼簇拥着,来到了谷前,停了下来。 “诶?” 谷里伙计们,正在做饭的,洗衣裳的,都伸出了脑袋过来看,觉得很是新鲜。 胡麻也皱了皱眉头,平时这血食矿,便易招邪祟,如今又招到了? 恰好周大同正兴冲冲的把那把刀给自己捧了过来,他就将这刀提了起来,抬步向了谷外走去,迎着那里虚无模糊的鬼影,也没有半分害怕。 倒是随着他的接近,这柄罚官大刀,感受到了小刀的存在,虽在鞘里,却也微微释放了一缕气机,顿时吓得外面鬼哭狼嚎。 那些小鬼们,哪来顾得上轿子,扔锣弃鼓,一轰而散,喜轿子都给扔在了当场。 胡麻正准备过去用刀挑了帘子,看看哪个小鬼这么没眼神,跑矿上闹事。 却不妨,还没触着帘子,轿子里便一声啼哭响了起来:“就没见过这等无礼之徒……” “胡麻大爷,哪位是胡麻大爷,快来替奴家作主呀……” “……” 胡麻都怔住了,收回了刀来,道:“我就是胡麻,你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那轿子里面,新娘子哭道:“俺是老阴山那边嫁过来的,只因为有位山君老爷,托俺往这边给一位胡麻大爷捎个口信,只说那边山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让你回去支应一下。” “俺想着左邻右舍,都不怕误了吉时,过来捎这口信,你不说谢俺,反倒这么凶狂,一言不合就拔刀。” “吓跑了俺的使唤人,难不成让俺自己两条腿跑过去嫁人?” “……” “啊?” 胡麻听她提到了山君老爷,便知道自己误会了。 又见人家哭哭啼啼,说的伤心,便忙忙的瞪了这罚官刀一眼,让它收回了煞气…… ……你是罚官,怎么能对平头老百姓也这么凶恶呢? 然后才忙忙的揖了一礼,道:“确实是我鲁莽了,新娘传信之恩,胡某谢过了。” “莫要担心,我也懂些走鬼的本事,替你把那些小鬼,再召回来便是。” “……” 说着忙起了一个简单的坛,又是烧香,又是上供,把那些吓跑的小鬼又都给强招了回来,命它们好好的抬起轿子,把人新娘子按时送过去。 耽误了好时辰,一个个的都打断腿。 这才哄得那新娘子,心情好了些,问胡麻要不要跟着过去吃喜酒,胡麻不去,但份钱给了一份。 等送走了这位新娘子,胡麻才又回了谷中,得了山君递的信儿,刚刚还迷糊着的头脑,与满心里的疑惑倒是清楚了。 走了回来,便向周大同等人道:“看样子,我得准备回明州一趟了。” (本章完) 第505章 赶路绝活 梦里的白幡子,老算盘所言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山君递信儿过来的不速之客…… 事已至此,胡麻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早先在这石马镇子,遇着了那守岁大堂官以及孟家的二公子,胡麻可也是听到了一些要紧的事。 先是一点,便是这孟家二公子,本就看不上这一钱教的小打小闹,人家本来就是为了要建什么鬼将台,好用来看着自己的,甚至,在他的对话里,还提到了另外一点事情。 孟家准备去明州找自己,甚至,还提到姓胡的不只自己这一个? 如今自己急着破了三柱道行,又要去拿胡家的信物,难说没有这一块的紧迫缘故。 如今虽然还没到自己养好身体,补全四柱道行的时候,但想来,在这矿上苦熬着,也找不到足够的血食,那么,倒是借了这个机会,先回明州一趟,处理处理事情才是要紧了。 “麻子哥要回去了?” 周大同等人听说了胡麻的话,顿时一个个兴奋不已:“那我们也跟着回去吧!” “正好也快到回寨子过年的时候了……” “……” “?” 胡麻听着,都愣了一下:“这才九月底啊……” 周大同等人都凑了过来,道:“这不就是离着过年没几个月了,反正我们留在这矿上也没事。” 说的倒是有道理,如今这矿上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血食矿上的营生,本来就是干上三五个月,然后吃上一整年,而且现在这矿,表面枯萎,明年才会丰盈起来呢。 “也随你们。” 想了一下,胡麻便道:“但我事情比较急,明天便要动身,你们则是先安置好了矿上的事务再往回走。” 吩咐好了,便又进来看了看乌雅,这姑娘被黑太岁的意识侵扰,一直在昏迷之中,本来胡麻也没有办法,但与地瓜烧和老算盘都聊过,略有了想法。 如今自己道行破了四柱,守岁门道也入了府,倒渐渐的想到了一点关窍,本打算等自己完全养好了身子,再来着手帮她的。 但如今既然要回明州去,又不知耽搁多久,便索性先来看看她,而如今胡麻想到的主意,便也是利用胡家的消咒,再加上自己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法相,压着她神魂,再消去太岁意识。 因为自己毕竟专业不对口,所以做事小心,只能一点一点的来,短时间内无法奏效,所以安排上了之后,便也拜托老算盘盯着,自己且先去明州忙完了事再回来。 现在老算盘最怕胡麻问“那位朋友”的事,其他的倒是痛快答应。 尤其是胡麻答应了回头给他带点血食丸回来后,更是保证把乌雅当祖师爷供着…… 趁着这夜里施了法,又安排好了矿上的事,胡麻便在入睡之后,进了本命灵庙,来到了香炉之前,呼叫了三回之后,地瓜烧的声音,才忽然响了起来:“前辈,前辈我在了……” “刚刚忙着呢……” “……” ‘这大半夜里的你忙什么?’ 胡麻都觉得有些古怪,转生者夜里呼叫,基本上都是可以叫到的。 毕竟这个世道,又没啥丰富的夜生活。 之前叫二锅头有时候会叫不到,是因为这位老哥喜欢喝花酒,那地瓜烧…… “我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跟你说一声,早先说的那一票大活,如今有眉目了。” 定了定神,胡麻道:“若是你那里不忙,明天我们便一并打道回明州去,想办法找些大买卖来做。” “回去?” 地瓜烧有些惊讶:“都没在这里干一票,就又回去啊?” 胡麻无奈的吁了口气,道:“这次的已经做完啦,你来的慢,没有赶上,而下一个要干的活,却是在明州了,我也是考虑到,你不太擅长赶路,所以才过来通知你一声的……” “前辈,伱对我真是太好了……” 地瓜烧的声音,听着都隐隐有点感动:“他们办事,都不太想带着我……” “只有你,居然还担心我跑得慢,赶不上……” “……” 这话说的胡麻都觉得有些酸楚,正想着安慰她时,就听见她道:“但前辈也请放心,我已经吸取教训了。” “现在我正在这山里的一位负灵老师傅这里求法,我们刚刚正讨论着呢,等我学到了他的本事,就不怕赶不上了,咱们明天几时回去?” “……” “求法?” 这冷不丁的话,把胡麻都搞迷糊了,道:“大半夜的求什么法?” “小鬼抬轿啊……” 地瓜烧道:“这一次没赶上,我就在反思自己,人要正视自己的短处,对症下药才能进步,这几天里,前辈又一直没有叫我,于是我就自己打听了一下,怎样才赶路赶得快。” “问了好些人,都说负灵门道里的小鬼抬轿本事,又好学,又简单,于是我就来了。” “……” “这……” 胡麻都被她的努力给惊讶到了:“人家愿意教你?” 你想学是一回事,但门道里的人都把本事当成了绝活,你好端端的上门去,人家也不一定理你啊…… “现在还不愿意的……” 地瓜烧道:“但我已经把他绑起来了,待会再割他两刀,应该就愿意教我了……” “……”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一声,道:“那行吧!” “你倒也不用着急,咱们明天夜里出发,不必相会,只在一条道上走,能察觉到对方的影子在左近便是了。” “……” 与她约好了出发的时间,胡麻退出了本命灵庙,心里倒有些感慨了起来,地瓜烧也是一个努力而上进的姑娘啊,还知道正视自己的短处…… 他默默的想了一下,倒是知道地瓜烧说的这小鬼赶路的本领。 这本领似乎是出自负灵,但走鬼人也能学得,刑魂、把戏,也都有学的。 理论上,若是小红棠有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抬着轿子赶路,也是一样的。 但这是最简单的赶路法门,破绽也多,自己似乎还有别的选择? 他心里倒不由得想起了这次在石马镇子的收获。 于是当天夜里,勉强睡了,第二天,把矿上的青食满满的做了一箩筐,吃得饱了,然后便收拾了东西,这一趟回去,却是既不牵马,也不带什么大件的行李,只将那罚官大刀,缚在了背上。 到了夜里,便来到了血食矿外面,顺了小路,一路下到了大路上,远远的只见一条官道,在月光下直通远方。 他等了些许时候,约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站定在了官道中间,徐徐吐息,然后双目微凝,暗自行功,立时便靠了自己的两柱道行,勉强的凝聚起了法相。 如今道行尚未补起来,法相便也不是那么完整,但勉强可以有个样子,只是不像道行充足的时候,那么真实完整,只有神魂隐约浮现。 然后,他便看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借了怀里的这一方无字之印,隐约感应着,似乎这中间的距离,都被跨越了,神魂之中,竟是隐隐感应到了那株老榆树,以及树上的东西。 空白之印已经被自己取走,但树上的烂铁甲,量天靴还在。 而且一钱教步入正轨,之前那些系在了树上的玩意儿,有时候仍然会系上去。 深深呼了口气,胡麻便试着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双靴子上,然后,轻轻的跺了一下脚。 “嗤!” 有无形的联系出现,那双靴子,便有一只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地无声,消失不见,而胡麻这一只脚上,却出现了那只靴子的虚影,只是看不真切,隐约仿佛被一团影子裹住。 他又跺了跺另外一只脚,另一只靴子落地,同样裹在了脚上。 早先在对付孟家二公子时,胡麻已经使过一次,但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却是开始尝试熟悉这法门,如今两只靴子到了脚下,便抬步向前走去。 眼前这一条宽敞官道,满浮尘砂,空寂无人,如今他大步走了起来,只用了三分力气,却是愈走愈顺,眼见得周围景物,也都开始飞快的后退,耳边掠过的狂风,也愈发的凶猛了起来。 “果然,这烂铁甲与量天靴,其实都是现成的绝活啊……” 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这一趟,确实没有白来。 在入府屋次,走了捷径,一下子便赚到了别的入府守岁十年,二十年,甚至算是三十年的苦功,最关键的是,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还只是一个基础,竟还有两个绝活相送。 如此算起来,自己在入府守岁这一门道,已经是推开了两扇府门,并有两件现身的本事。 而正趁了这无人的夜色,大步赶着路时,不多一会,便听见前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森森阴气,自一条小路,斜插进了官道上。 细细一瞧,正是地瓜烧,她穿着打扮,便如个年轻的地主婆子,如今正蹲在了一顶木轿子上,隐约间,倒像是被一团黑气裹着,快速的向了前方飘去。 轿子下面,七八只鼻青脸肿的小鬼,十几条腿飞快的倒腾着,瞧着很是凄惨,地瓜烧倒是在轿子上,一回头看到了胡麻,顿时兴奋的叫了起来:“快点啊前辈……” “……你慢啦!” (本章完) 第506章 小鬼抬轿与量天靴 “这家伙……” 胡麻都没想到地瓜烧眼这么尖,还堂而皇之的打招呼,心下有些无奈,之所以等着地瓜烧,差不多在一个时间段里走,就是担心她不靠谱,耽误了功夫。 但既为转生者,哪怕彼此认识,也最好少有交道,最多只是点一点头,便彼此各忙各的了。 她嘛,真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反而兴奋的大呼小叫,手里的柳梢儿鞭子高高的挥了起来,笑道:“快跑起来,快跑起来,赶到他前面去!” 身边抬了轿子的小鬼们闻言,顿时哭喊叫道:“奶奶,跑得够快啦……” “昨天刚挨了奶奶的打,今天腰还疼着呢,跑不动……” “……” 地瓜烧一听,顿时瞪起了眼,抓了一把纸钱,高高的撒了出来,道:“昨天说了要听我的话,甜头多着呢……” “奶奶我左手有柳枝扎的鞭子,右手一把一把的钱,你们想要哪个,倒是讲一讲呀……” 说着,这些纸钱,哗啦啦的,落在了轿子的两边,蒙到了不少小鬼的脑袋上。 这些小鬼鼻青脸肿,萎靡不振,但是被纸钱砸了,却也一下子精神起来,甚至眼睛都放起了光来,一群小短腿都捯腾的很快,扯着嗓子大叫:“不疼啦……” “奶奶舍得给赏钱,可比前面那个东家好多了,而且奶奶轻便呢,不用奶奶拿了柳儿鞭子抽,咱们一样跑得比谁都快!” “……” 说着时,身边的阴风呜呜作响,竟是真个越来越快,眼见得快要把胡麻都给远远的舍在了后面。 “呵呵,幼稚!” 胡麻在后面看着,也觉得好笑:“这是想跟我较量一下?” 堂堂胡家后人,不食牛之主,当然不会做这等子幼稚的事情…… ……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倒如脚底生风,却是倾刻间赶了上来,甚至还把坐在了轿子上的地瓜烧,都给甩在了后面。 不是为了跟地瓜烧较劲,而是为了看一看自己这量天靴和小鬼抬轿哪个更快一些。 早先其实已经与孟家二公子较量过一次,但那一次,孟家二公子上了轿的时候,那些小鬼都已经被打伤过一波,伤了根源的,所以跑起来没那么快,如今则恰是要见见这些本领高低的时候。 “不愧是前辈,这赶路的法都如此高明……” 地瓜烧在后面看了,也是深深赞叹,然后大把纸钱撒了出来,催着这些抬轿的小鬼,飞快的在身后追赶。 “这小娘皮是昨天晚上才求来的这道小鬼抬轿法子吧?” 胡麻察觉到了地瓜烧赶得快,都觉得心里有点纳闷:“才只一天时间,就跑得这么快了?” 微微放松了警惕,细瞅了两眼,才借着入了府的眼力,发现了其中端倪。 好家伙,那一把一把的纸钱,都是有法力的? 他早先为了做戏做全套,被地瓜烧的纸钱砸过脑袋,一下子就买走了不知多少道行。 道行便是生机,与人之生死息息相关,因此对普通人来说,这纸钱就是在买命。 而如今她这一把一把洒了出来的,居然都是买过命的纸钱。 这纸钱洒了出来,买活人的命,但给了这些小鬼,便是赏给它们的,这可真就不知道有多大方了,哪个好人家能这么个浪费法? 也难怪这些抬着地瓜烧的小鬼,明明看着鼻青脸肿,吃了不小的亏,但如今抬着她,却是如此起劲了,但凡自己有点不留神,就被她赶上了。 怎么说呢,这就跟一把一把的血食来驱使小鬼差不多了。 心里感叹着,便略一加快,速度再起,又很快将地瓜烧落在了后面。 这一较量,心里倒也对这一方秘术,有了一定了解,这世道人赶路全凭两条腿,便是家里富贵些的,也是靠了骡马,门道里的人自有秘术,但却也各有消耗。 地瓜烧这赶路法门,靠得是买过人命的纸钱,而自己借了量天靴赶路,却是在不停的消耗着自家的一身道行。 之前借了这量天靴的本事,追赶那孟家二公子,因为只赶了一小段,还不察觉,如今便是发现,对道行消耗还是挺快的,不亚于一柱香时间,便等同施展一个绝活的消耗。 但若论起来,最厉害的赶路法门,似乎是去阴府借路? 那种法门,最为神出鬼没,厉害,只是自己不太懂,回头倒要向二锅头请教一下。 这世间之术,凡是牵扯到了阴府的,都神秘诡异,非外人可以想象。 尤其是守岁门道里面,更是丝毫没有牵扯。 如今的胡麻,知道有“阴府”,却连那是什么都说不明白,很早之前,就听走鬼人讲过,这世间鬼门关关了,所以才有这么多古怪邪祟,滞留人间。 但事实上,又有香丫头那种阴司领路人,可以将世间生魂,带到黑色大门前,又有借兵贴,可以从阴司之中,借来阴兵。 甚至还有地瓜烧口中的什么阴司存在,能够记人孽债…… ……只能说,那是一个诡谲庞大的世界,如今的自己,没做好准备,还是不敢深入了解。 心里想着,一边熟悉这入府层次的绝活与本事,也一边向了明州进发。 与地瓜烧两个,你追我赶,却是一夜之间,便赶出了二百多里路。 直到路边的村落里,传来了鸡叫声,才放缓了速度,然后去官道两边,找地方休息。 自血食矿至自家的庄子,正常骑了骡马,要走个八九天,便是不惜马力,拼命赶路,如之前的地瓜烧一般,日夜兼程,也要跑上三天多。 但如今借了量天靴,却看着跑上两个晚上,也就够了。 不过如今停了下来算计,便也发现,这等借法赶路,对道行的消耗也真不浅,自己全力赶路的话,只靠这三柱道行,怕是每跑上两个时辰左右,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了。 而与地瓜烧相比的话,优势劣势,也皆很明显。 短程之内,自己比地瓜烧不少,随时可以将她甩在身后,但论起长线赶路,又似乎不如她了。 不过她那一把一把的纸钱,消耗的是她平时的积累,论起来,倒又不如自己借了这量天靴赶路轻省,省力。 如今天色已经亮,他也只是想找个地方,打个盹,补充些体力,便没有进村子,而是找了一处祠堂,歇了下来,啃了两口青食,从旁边溪流里打了些泉水,凑合着哄饱了肚子。 用这量天靴赶路,白天也可以行法,只是容易惊世骇俗,况且连日带夜的,道行消耗也太快。 这倒比地瓜烧强,她那小鬼抬轿之法,只能晚上使。 歇了一天,待到黄昏降临,夜幕再至,胡麻便又来到官道上,再次施了法,大步流星,直向了明州地界赶来,如今愈发的熟练,却是比前一夜还要快得多了。 待到了后半夜时,便已经进入了明州地界,于是便放缓了速度,等到了清晨薄雾涌动,天光大亮,便连这量天靴也还回去了。 估摸着这里距离老阴山地界,已经不过二三十里,靠双腿走着过去就可以。 “咦?” 才刚回了这里,远远瞧去,便见这里村落之间,官道之旁,竟是多出了许多青色的幡子,高高的立于各处。 有的只是座落在村首,树旁,也有一些,是被人高高举了起来,身穿绿色冠袍的信众,缓慢跟在幡子后面,自乡间土路,穿行而过,两侧田野之间,有忙作的百姓,远远见了,慌忙磕头。 那些青色的幡子上,无一例外,皆有一个“理”字,再加上他们这神态袍服,胡麻便不难猜到,定是一些教派之人了。 只是,这等教门,往往都小心翼翼,不敢见光,就连一钱教这等声势,都打定了主意造反,也只敢躲在山里,怎么这青莲教,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外面? 他心下觉得古怪,却并不想着多事,倒是没看一眼,远远的田野里,一阵阴风向了这里卷来,却是地瓜烧大呼小叫,只比自己慢了半柱香时间,也已经赶到了这个地方来了。 她这时正兴奋着,抬轿子的小鬼更兴奋,直接向前撞了过去。 冷不丁便在大道上,有抬了青色幡子的人,走在官道的正中间,来往骡马行人,皆人避让在一边,而地瓜烧这般冒冒然的闯来,却是恰好撞去。 那幡子下面,手里捧着一只香炉的信众,察觉到了阴风,便自缓缓抬头,沉喝: “真理法坛,不容冲撞!” “……” 说着时,身后幡子里,便有无形阴气,骤然向旁边荡开。 “吁……” 看起来凶险,其实地瓜烧心里有数,眼看要撞上了,便是吁了一声,手里的柳儿鞭提起来在空中虚劈了一下,抬轿子的小鬼们,便立刻收住了脚,距离那幡子,还有不少距离呢! 但也听见了那幡子下面的信众沉喝,尤其是有阴风荡来,甚是无礼。 这些抬轿的小鬼,经了两天相处,早就投效到了地瓜烧门下,顿时七嘴八舌的喝骂: “哪里来的妖人,居然敢犯我家奶奶?” “那就打!” “……” 地瓜烧人在轿子上,也是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居高临下,向那青色幡子下面瞅了一眼,冷笑道:“咱可是红灯娘娘会里的白腰小供奉,你乃何人,敢在红灯会地盘上欺我?” (本章完) 第507章 青元胡家 红灯会有红香青香白香,弟子由此而论,供奉也是由此而论。 因为腰间扎的带子不同,所以都称为白腰青腰红腰。 地瓜烧乃是中途从青衣帮投过来的,不领实差,只是被赏了一个供奉之职,但她这供奉,也不是红灯会亲自培养的,所以只是白腰小供奉。 当然,与弟子、掌柜等等不同,这些中途入了会里来讨生活的,多是白腰供奉,在会里地位不高,却不代表本事小。 况且如今不是在石马镇子,而是回到了明州府,这可是红灯娘娘的地盘,便是会里的弟子,都没有哪个江湖人物敢招惹,更何况是个明显身怀异术的供奉? 正常情况下,这名头报了出来,对方便要忙不迭的攀交情了,白腰小供奉,还是可以唬得住人的。 “红灯会?” 殊不料,那青幡下的人,见地瓜烧手底下的小鬼,污言秽语,骂的极凶,又见地瓜烧上来就报了个什么白腰小供奉的职位,脸上却只露出了一抹冷嘲:“白日驱鬼,红灯会狂的很!” 如今方才清晨,薄雾尚未散去,日头也没出来,但确实鸡叫过了。 胡麻是天刚蒙蒙亮,便收了法,地瓜烧则是贪赶路程,直到这会还没送走小鬼。 对方一开口,便是指责地瓜烧,言辞俱厉,居高临下,倒是有些无礼,隐约间瞧着,竟是有了些官府的做派。 地瓜烧听了,顿时一瞪眼:“哟?口气不小,找我麻烦是吧?” 她这一骂,身边抬轿子的小鬼更是跟着七嘴八舌的骂。 那青幡下面的信众,更不多言,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一道花花绿绿的旗来,漠然上前,竟是瞧着一言不发,便要动手。 地瓜烧虽然不知道对方道行,但也不带个怕的,同样也是一把纸钱抓在手里,作势欲洒,当然眼睛余光却是滴溜溜转,这是在寻找胡麻的位置,看他离得远不远。 “两边都给我停下,莫要吵嚷,更别动手,省得吓着了出来耕作的乡邻……”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却是听见旁边一连声的吆喝,只见枯草窝里,却是有一抬轿子钻了出来。 抬轿子的是前后两只健壮的黄皮子,轿子上面坐的却是一个枯瘦的老太太,手里还抓着一杆烟袋,看着也不知是从哪里刚吃酒回来,抬轿子的边走边晃,她也跟着边走边晃。 到了跟前,磕磕烟袋窝子,道:“你们平时在旁边转来转去,咱不管,怎么今天这么狂妄了起来,大早上的就要动手伤人了?” “你仔细着,七姑奶奶平时让着你,但惹我生了气,这鞋底子你扛不住!” “……” 那青幡下的人,见这老太太来了,便自冷笑了一声,知道她的身份不好惹,但也不愿在她面前说软话,慢慢将旗收回了袖子里,冷哼一声,带人去了。 就连地瓜烧也觉得诧异,嘴里嘀咕了一声,向这老太太看了过来。 “噫,这小娘子俊俏……” 七姑奶奶坐着轿子,来到了地瓜烧身前,打量了她一下,眼睛里还带了些醉意,压低声音道:“刚刚那群人,傲慢得很,天天的过来找茬,还趁了天黑丈量田地呢……” “七姑奶奶我也是与你们红灯会熟,才过来劝你这小娘子一句,人家兵强马壮的,你们红灯会里的大人物都躲着,你可别招惹啊!” “……” 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穿过了官道,又钻进另外一边的枯草丛里去了。 倒只剩了地瓜烧在原地发愣:“这才几天时间啊,怎么我们红灯会的人都狂不起来了?” “若在这都不能横着走,那我进红灯会干嘛的?” “……” 边琢磨,边要去找胡麻商量,却抬眼一瞅,前方路上干干净净,胡麻也已不见了踪影。 “看样子这次果真是来者不善啊……” 却说胡麻,也是见了那打着青莲幡子的人如此傲慢,张狂,便意识到如今这明州地界出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本来还考虑要不要进庄子里去,看看李娃子他们如何,如今便也直接省了事,直接转身去了老阴山的方向,进山之后,便直接烧起了三柱香来。 “恭请山君降临……” “……” 一句话尚未说完,倒是见得,这山里起了一阵子香风,自己便觉身体飘了起来。 他识得这风,便不抵抗,任由这风卷了自己过去,却是身子摇晃,天旋地转,头脑也一阵迷糊,却是很快,便闻到了一阵酒肉香气扑鼻而来,耳中听得有人欢喜谈笑。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村子里面,身前是三五张木桌,有人正在桌上推杯换盏,自己却是坐在了一方香案的旁边。 再回头看,就见山君端端正正,坐在了香案后面,身前还摆了三杯素酒。 “又吃席面呢?” 胡麻左右看了看,见这场席面,似乎是小孩的满月酒,有对农家夫妻,正抱了小孩给吃酒的人看,给山君这案上供奉的祭品里,也有三颗红鸡蛋。 当然,他们只是礼敬,并不知道山君真在这里,案后坐着,也不知道已经多了一个胡麻在这。 可胡麻瞧着却是好奇了,他知道山君爱热闹,哪里上供,就会往哪里去,但是…… ……小孩的满月酒也吃啊? “人家特意摆案供了我,我又无事,不过来享用又怎地?” 山君猜到了胡麻所想,淡淡回答,说话间,眼神瞟了他一眼,倒也是慢慢的点了头:“这次的本事,长进不小,总算有了点十姓子弟的风范!” “啊?” 胡麻一听,都觉得诧异了。 什么叫有了一点子风范? 这次的自己,短短月余,便已入府,连推两扇府门,修成大威天公将军印,锻成罚官凶刀,突破三柱道行…… ……这何止是有一点子长进,根本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去血食矿之前的自己可谓判若两人,您老人家说我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怎么表现的这么淡定? “胡家气运都在伱身上,有了这份长进,不只是应该的?” 山君则是享用着这山里人间的素酒供奉,淡淡的瞟了胡麻一眼,道:“相反的,若是连这点子长进都没有,这趟叫你回来,反而该我替你担忧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扛得住呢!” “是了。” 听见山君这么说,胡麻也正色了起来。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被那幡子所扰,又联想到了山下见到的怪人,神色凝重: “前辈叫我回来,说家里来了不速之客,你指的是……” “……” “当然是胡家人。” 山君淡淡开口:“他们跟着真理教的人来到了明州府城,不消说,自是为了找你来的,你这几天里,也感觉到一些不舒服了吧?” “是。” 胡麻低声回答,但面上难色,却也掩不住:“胡家,怎么还有人?不是已经死的只剩了我一个?” 这是他当初从孟家二公子口中听到了消息之后,便一直好奇的事情。 山君道:“十姓皆是大姓,自太岁降世之时起,便得了天下气运,繁衍子孙,族人颇众,一族祖祠,便比得上其他州县火塘之和,这等浩瀚庞大之族,又怎么可能只剩了你一个人?” 听得这话,胡麻都已经心里古怪纷呈。 这样的问题,他之前也想过,十姓人家,何等的体面富贵。 那通阴孟家,连一个五服外的子弟,到了明州府城,都可以颐指气使,好不威风,怎么偏就胡家,有这等本事,还是走鬼人的祖宗,却落得只剩了自己这独苗? 但又一直以来,遇着的人,都告诉自己,镇岁胡家只剩了自己一个…… ……这里里外外,怎么论的? “但是……” 却也在他满心疑惑之时,山君轻叹了一声,道:“镇岁胡家,也确实只剩了你一个。” “其他人姓的胡,跟你姓的胡,已经不是一个胡了。” “哪怕,他们在血脉关系上,与你并不远,甚至可列为堂兄姐妹。” “……” 胡麻一时惊着:“为何?” “分家另过了。” 山君转头看了胡麻一眼,慢慢的说道:“而且是彻底的分家,连供祖宗,都分开供的。” “所以,只有你们家才是镇岁胡家,镇岁胡家,又只剩了你一个。” “……” “分家?” 胡麻听着这话,心里却顿时更为离奇。 乡间寨里,分家之事极为普遍,一家有几个劳力,大了成家,便要分开另过,亲兄弟明算账,便是这么来的。 但这种分家,往往是小门小户最为普遍,很多大户人家,便是成人了,也只住在不同院子,但还要一起孝敬着老人,更何况,都是一个祖宗,祭祀自然要在一起。 如今,胡家居然分家分的这么彻底,连供祖宗的事都分开了? 更离奇的是,镇岁胡家,才是十姓之人,乃是最大的一支,怎么反而分出来了? 见过分家的,没见过把族里的顶梁柱这一支给分出来的…… “他们当初不肯担那个责任,也就没有在镇祟府前领那个旨,所以,理论上讲,他们都已经不属于镇岁胡家这一脉了……” 山君也明白他心里的疑惑,低叹道:“但又确确实实,与你一样,都是青元胡家出来的人……” (本章完) 第508章 胡家旁族 “分家,可不是一件能说着玩的事情。” 看出了胡麻脸上的惊讶与不解,山君也是轻轻叹了一声,道:“一旦如你们胡家这般分了家,你们这一支,哪怕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诛九族,都诛不到人家头上了。” “当然,如果他们犯了事,被诛九族,那也诛不到你们这一支的头上。” “当初你们胡家便是如此,在满天鬼神见证之下,分家另过,有的拿了家产,有的得了福运宝贝,你们这一支,却是分到了镇祟府。” “于是,青元那一支胡姓,便是再有良田万亩,丰厚身家,也只是清元胡氏,而你们这一支,哪怕沦到在大羊寨子里苦熬,也仍是十姓之一,镇岁胡家!” “……” “这……” “但我怎么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说着,声音里倒是多了几分叹惜之意:“如今,整个天下,都变得轻了,老阴山镇着方圆八百里之地,也逃不过这变轻的命运,但有我在,总会好些,风调雨顺,也让这百姓勉强过活。” 胡麻被山君这番话,竟是说得心里一沉,倒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清晰了起来。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啊…… “我关心的,只是不想这老阴山一带,乱了起来。” “那既是连胡家人都点了头,谁又敢不服气这位天命将军?” 见他已然明白,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我非活人,也志不在此,他天命将军也好,逐帝位也好,皆于我无关。” 可是胡麻听着,却是忽地一抬头,神色似乎有些惊疑:“这一切都有关系?” 看着胡麻的诧异,山君却也不由笑了一声,道:“老阴山这地界,人人都知道有位胡家的贵人,神鬼不敢侵,凶徒不敢进。” “事情便是如此了。” 说到这里时,他也微微停顿,觉得棘手,却没想到,胡麻一直平静的听完了他说的话,便径直道:“前辈刚刚不也说了,双方这个家分的彻底,便是诛九族,也诛不到对方头上么?” 胡麻听着这话,心里都不由一惊:一钱教也是想造反争天命,但只是躲在山里悄悄谋划,头都没露呢,就这还迎来了大堂官清剿。 “你胡家这几位不速之客,便是跟他们来的,看起来野心勃勃,刚一过来,便入驻府衙,丈量田产,暗中接触世家贵人,看起来,已是有了打算将这老阴山当作龙兴之地了。” 差距实在太大了啊…… 胡麻听着,心里的好奇也已经压抑不住了,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旨意,才让一方世族,扔掉了最大的本事,又让这一支胡姓,甘愿从世家老爷,跑到老阴山里来熬苦日子…… 山君迎着胡麻的询问,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也只是缓缓叹道:“想来,你们镇岁胡家,便属于着急的这一刻,所以明知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仍要接下镇祟府来。” “……” 山君也觉得好笑,但笑声里,却也有些无奈,轻轻叹了一声,道:“你不点头,但总有人替你点头,旁人可不知道这些,那青元胡家的人毕竟也确实是姓胡的。” 说着时,目光只是幽幽看着那群脸上都挂着喜色的百姓,低声道:“虽然分家另过,但毕竟是血脉同源。” 说到了这里,就连他也微微停顿,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胡麻忽然反应了过来,竟是一时感觉荒唐又可笑:“好家伙,我成靠山了?” “如今他们不见得真是想越俎代庖,但确实在用这种方法逼你现身,你若不现身回应,明州局势,怕是会乱得不可收拾,若现身回应,这么多年,怕也白藏了……” “明州府衙?” “但察觉了他们过来,我无论如何也要提醒你一声。” “不知道你……” 这次在那石马镇子,见到了通阴孟家的二公子,虽然一番波折,确实是宰掉了他,但胡麻也是真的看出了自己与十姓人家的差距。 将来他们若是真成了事,落在史书上,岂不就是天命将军见得民间苦楚,心怀世人,于是振臂一呼,聚众起事,所过之地,州县府衙,望风而降,正落得“天命所归”四個字? “他们这般来了,明州府衙也就这么简单就服气了他?这是造反,还是成亲呢?” “是。” “但若在命数上讲,却也不是不能理解为,这本身就是接下了镇祟府的代价,煞气太重,断了福泽。” 无论是人家的身份,地位,对家族子弟的培养,身边跟着的长随帮手,身上的宝贝,甚至是那一个“孟”字所代表着的份量,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存在,也就更难想象胡家人的潦倒了。 而这真理教,到了明州,竟是堂而皇之,直接进驻府衙? “等你见了她,倒可以直接问她。” “我能替这山里人家挡住天灾地害,但人祸却非我之能,只能叫你回来了。” “啥?” 山君良久,才低低的呼了口气,道:“你面上看,自可以理解为,身怀重器,不随人流,于是仇家逼迫,穷困潦倒。” “……” “……” 忙道:“来时遇着了,底细不明,没有轻举妄动,也正想问前辈,这些人什么来头?” “伱也是堂堂胡家子弟,如今却还要跑到小小血食帮里讨生活,你父亲本是青元胡家一脉长子,却不明不白,死在了黑风灾里。” “石亭之盟,又是石亭之盟……” 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别的且不说,这青元胡氏,既是已经分家另过了,如今却又再找过来,又是什么打算?” 如此想着,胡麻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当初杀青衣,斩五煞,也让这明州老实了许多,本以为会安定一阵子,结果才几天,倒成了别人盯上的香饽饽? “你当是因为什么?” “只是更具体的原因,我却不知道了,想来应该是与石亭里面说的事情有关,但你婆婆自不会讲。” “……” “既如此,他们对我而言,便是外人,不值一提。” “因为镇岁府,不是这么容易接手的。” “逐天命者!” “……” “这世间的事,总有人不着急,但也有人是着急的。” “堂堂青元胡家最尊贵的一脉,却只落得婆孙二人,在这老阴山里苦熬二十年,但最终你婆婆仍然难逃……” “……” “傻子都知道,这身本事,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怎么偏有把这镇祟府分出来的道理?” “但如今世道变了,有人看上了他们的本事与底子,便也想借了他们的力来争皇帝,甚至给他们挑出了一位天命将军。” 胡麻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良久,才苦笑道:“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本该属于我的好日子,因此便没了。” “……” 被十姓与那些世家老爷挑选出来的天命将军,所过之处,顺风顺水,与野路子草莽全不是一个待遇。 “……” “你娘亲实在过不了老阴山里的苦日子,于是你婆婆打发她回家里去了。” “好歹也是曾经的镇岁胡家余脉,如今却堂而皇之的与真理教邪徒混在了一起,联姻结亲,好不亲密,兴许还想着有机会再回贵人老爷的行列,甚至,成为这新朝的皇亲国戚呢……” 胡麻听到了,心里也是微凛,想到了在山下看到的那些打了青幡的人。 青元那一支胡姓,不能是傻子吧?在这乱世,你家底攒得再厚,不也只是肥羊,手里握着本事,才是关键,连自己这转生者都看得出来,为何他们却要做这等蠢事? “……” “真理教?” 山君坐在案后,低低一叹,看了一眼身前这村寨人家热闹的席面,道:“或许是看到你还没死,便觉得接过了镇祟府的代价没那么可怕也说不定。” 这算什么,那府衙就算再怎么低调,好歹也算是占着统治明州的名份,如今这真理教一过来,就住了进去,难不成就等于,整个明州直接降了他们? “到了这等身份,他们只要到了一个地方,本身就代表了态度……” 山君说到这些人,模糊不清的脸上,都似乎多了几分暗沉之色,低声道:“放在以前,便是有名的邪徒,做肉市,祭善人,人见人杀,罪孽滔天!” “但就只是这么个勉强过活的地方,落在那些人眼里,便也成了肥仓,欲做大事,要筹钱粮,先就盯上了这里,怕是要将刀兵之祸带过来了。” “那我也就不知道了。” “看你自己便知道了。” 听到这里,胡麻已是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一时眼神微冷,虽在笑着,眼里却没了暖意。 他慢慢想着,向山君道:“那若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能接下这镇祟府来,我那……他们,又是图了个什么?” 山君听了胡麻心里的诧异,反而淡淡的笑了一声,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依稀可见他笑容里的嘲讽:“不是不知道镇祟府的厉害,而是不敢去担接下了这镇祟府之后的代价。” “他们既然要跑到了明州来生事,那倒巧了……” 说着已是眉眼微冷,森然一笑:“我这趟回来,走的急,什么都没带,偏只带了一柄杀人不沾血的好刀回来……” (本章完) 第509章 天命将军 “这……” 听着胡麻的话,却是连山君都微微有些诧异。 本来也替胡麻感受到了此事的棘手,毕竟是同宗同源,又是富贵人家,担心胡麻在这件事情上,会有些纠结来着,竟不曾想,他回的如此干脆利索。 本就能识人心善恶,如今见着胡麻神色冷淡,竟不像是装出来的,倒真把那些人当成了陌路一般。 也在他想着时,胡麻却是微一抬头,道:“前辈不必担心,我对这些人,确实不怎么瞧得上,倒是对你说的这位真理教天命将军感兴趣。” “这家伙无视红灯会,公然挑起幡子,量丈田地,究竟有多大的本命,都敢自命这等狂妄的名号了?” “……” 山君知人心善恶,似乎感觉到了胡麻心里的好奇,却也只是笑着叹了一声,道:“我见多了伱们胡家威风时的模样,所以有时看到了你这般小心,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 “只是记着我的话,世间之灾,兵灾最害,世间之祸,战祸最凶,老阴山是我享用之地,当你执掌了镇祟府,若有选择,还请网开一面,我并不想看到这里血流成河,尸身如山的场面……” 算起来他是庄子里最大的,但却不肯搬进这院子里来住,只是有时候需要烧香,请七姑奶奶过来议事之时,才会借这内院里的私密空间施为。 山君也想了一下,忽然道:“是了,取回了胡家信物之后,你再回大羊寨子,便可以直接祭山了。” “嗯?” 于是停顿了一下,小声道:“他们,他们天天打了幡子,在周围溜哒,见了咱红灯娘娘的灯笼,从来不磕头,还要咱们让路哩……” 胡麻一进来,就见李娃子正愁眉苦脸的把身前的香炉收起来,一撇头见着了胡麻,那叫一个激动,忙不迭的道:“麻子哥,你可算回来了,那真理教的人,实在太狂妄啦……” 胡麻点点头,便进了内院,如今他去了矿上,但这内院还空着,李娃子早先吃过不懂事的亏,如今却成了最懂事的一个。 “这……” 深呼了一口气,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如今不比以前,大红袍的信,使得转生者心头都生出了些许紧迫,很多事情需要搞明白,但在明白之前,准备也要做起来了。 胡麻瞧着了山君这窘迫,也只能装着若无其事,与山君一起从人家走了回来,没话找话的道:“前辈可还有别的吩咐?” 微微一顿,才直视了山君,道:“……准备去将那胡家的信物拿回来了。” “跟他动手,不想要命了?” 自打自己出息了,到了红灯会里做小管事,大羊寨子就开始祭林子拜干娘了,但是这事影响太大,从来不敢直说,更不敢公然打出祭山的名头,如今怎么山君倒主动提了起来? 山君却很郑重,叮嘱了一番,叹道:“毕竟我也好多年没有人正经祭过了……” “你心里既有主意,我便也没有什么事情好说了……” 便笑道:“乍一说起来,我那杨弓兄弟这一身的本事,别说比真理教的什么天命将军,便是连一钱教都远远不如,但先狂起来的,未必就是最后的赢家了。” 随着山君大袖一挥,便将他送了回来,身子一个激灵,胡麻起身,便见自己还是在老阴山里,刚刚进山烧香的地方,刚刚经历的一切,倒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似的,苦笑着摇头,起了身来。 “这个……” 这个话,倒真让胡麻有些意外。 迎着他的询问,胡麻只是略点了下头,并不多言,但抿紧的嘴角,显然代表了他的决心。 “我既然挑了他,便没有凭白无故就把人换掉的说法。” “也确实该去拿过来了……” “……” 李娃子张口便要说,但到了嘴边却怔了一下,想到这真理教虽然势大,做事压得人难受,但又挺讲规矩,也没有对他们庄子做过什么实质的欺侮,便是吵过几句,最终也没有动手的。 “原因就是因为很多年没有被人祭过了?” 心里倒一时有些感慨,自打来到这个世界,鬼神见了不少,却只阴邪诡异,惟独山君,符合自己前世的想象啊…… 胡麻起身,正色道:“请山君前辈放心!” 唬得那几人抱了脑袋,在一边陪笑:“见带着刀,以为是真理教的呢,掌柜的大人有大量……” 而胡麻,一边说着这些话,也一边略微沉吟,慢慢道:“与这相比,我倒是有别的事情要跟前辈商量,如今那通阴孟家的动作也越来越多,有些疑团也到了该想明白的时候,所以我……” 胡麻知道他说的是杨弓,听山君这意思,虽然一开始有点瞧不上他,但私下里也对他关注了一番,只可惜,杨弓还没那苗头,在山君看来已是慢了。 胡麻都有些意外:‘怎么我说要取胡家信物,你倒看着比我高兴?’ 山君也轻轻叹了一声,道:“选皇帝的事情已经开始了,各世家门阀都坐不住,纷纷下注,随着他们入场,这些天命将军自然会越来越多,你当初不也挑选了一个?” 胡麻边吃,边向了李娃子问道:“怎么个狂妄法?” 山君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却也只是低低叹道:“一是真理教都来了明州,很多事情拖不得了,我可以不去占先机,你却是有必要的。” “况且……你们胡家这么件贵重的东西,在我这里看着,我心里也一直不踏实,你早些将这东西取走,再好不过。” 胡麻都有点懵着了:“合着山君前辈这么好热闹,哪里有事便去哪里,如今落得连人家娃娃的满月酒都要喝……” 恰是看见李娃正带了当初留守在这庄子里的几个伙计,还多了几个生面孔,像是周围村里的青壮,正在习练着武艺,只是这刀枪棒棍使得水平,怎么说呢…… “……” “这类人是必然会出现的。” 屠太岁,争天命…… 胡麻已是饿了一天了,这一上午,跟着山君在人家山里吃满月酒,他老人家是神灵,受了供奉就饱了,自己可是大活人一个,陪了这么大半天,看得见吃不着,一直饿着。 “如今他也在这山里,瞧着练兵藏粮,有了几分底气,只可惜,与这趟过来的人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他家里可不知道,自家这个简易的香案,真的把山君请了过来,人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呢,那供着的果品与素酒,甚至红鸡蛋,便当着山君的面给端回去了…… “想必到了那时,便不敢再有这么多魑魅魍魉过来扰你清静,你也就知道你们胡家要做的事情了,不必天天惦记着从我这里打听这个,打听那个。” 二人交谈之间,这一家人的满月酒,也办得差不多了,过来吃酒的村邻都摇摇晃晃的离开,主人家也开始撤掉这供奉山君的香案。 一见胡麻进来,几个生面孔便立刻瞪了眼,纷纷道:“好家伙,敢进庄子了?” “如今这真理教既然盯上了咱们这个地界,那也未必不是看看他堪不堪用的好机会。” “但细想想,你孤苦伶仃一個人,也没有办法,但既然熬过来了,那当然要拿回信物,再开镇祟府。” 瞪眼冲了过来,便要动手,却把旁边一位老伙计吓了一跳,正是最先进庄子里时,跟了那许积少爷混饭吃的大龙,如今也是老资历了,忙过来一人抽了一巴掌,道:“这是咱们胡掌柜。” “早先我便劝过你,他命数不够,根基太浅,用用可以,不该选他的。” 这等事,以前属于麻烦,转生者都会尽可能的躲着,但如今,知道了事态的要紧,哪还能躲,反而要主动的离这些事情近一些了。 如今这真理教并那青元胡氏的人既是来了,还敢玩那种鬼蜮伎俩,影响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那自己又怎么能不接着些? 心里想着,下得山来,见已经是过午时分,便先向了东走了二十里,来到了庄子里。 “……” “另外……” “……” 这番话说的自然而然,显是心里早就想好了计较,就连山君也略有诧异:‘去那血食矿前,还只见他处事小心,思前虑后,不够痛快,如今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山君听着这话,竟是都微微颤了一下,道:“你做好准备了?” “来的是谁?” 李娃子听了,立刻亲自下厨,叮叮当当一阵子,便给胡麻端了一大碗加鸡蛋的手撵面出来。 ……当初二爷教的三扳斧的把式,都算实在货了。 “……” “先做点饭来吃!” 胡麻自也不介意,只摆了摆手,道:“李娃子呢?” 大龙道:“管事在里面烧香呢……” “好胆!” 李娃子自己说着都心虚了,却不想胡麻闻言,顿时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如此嚣张狂妄,不知礼数,这真理教,已有取死之道……” (本章完) 第510章 血食仓 “哎呀?” 李娃子见了胡麻的反应,都吓了一跳:“麻子哥气性这么大呢?” 要说自己心里生不生气,那肯定是生气的,麻子哥将庄子交给了自己,也等将这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乡邻安危交给了自己,再加上提了红灯笼巡夜,这是件极体面的事情。 但是真理教这一过来,便到处游走,传教,蛊惑百姓,甚至还指责红灯娘娘乃是邪祟,不允许他们再巡夜。 他们庄子里的伙计们,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嘴上吵过几回,不过话说回来,动手是真没有,大概也是双方层次差得太大,反而动不起手来。 心里气是气的,但一告状便发现居然没太多话好说,如今听胡麻这么一说,才一下子有些惊觉:“原来不给红灯娘娘磕头,罪过就已经这么大了呀?” “这事我来处理就行了。” 胡麻则是气过了,便又坐回来,一边吃饭,一边道:“你看一下庄子里还有多少血食,都给我拿来,再准备一匹快马。” 李娃子闻言,忙不迭的去准备了,很快拿了三颗血食丸出来。 胡麻走时,给他留了五颗血食丸,权作救命,没想到又还了三颗回来。 吃过了饭,胡麻便又背上了罚官大刀,吞下两颗血食丸,然后骑了快马,径直向了朱门镇子赶来。 如今自己靠了自身的纯阳底子,前三柱道行,便是不吃血食丸,也能慢慢的养回来,但这第四柱香,却是命外之命,怕是起码也得十颗以上的血食丸,才有可能养得充足圆满。 再考虑到以后与人动手,时时滋养,那需要准备在了身边的,当然也就更多。 而自己这趟回来,其实并不觉得这所谓青元胡家有多要紧,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取胡家信物,只是想想也知道,取这信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准备,补充了这四柱道行才行。 如此一来,那搞一批血食在手上,就很要紧了。 但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能去哪里搞?当然得去找红灯娘娘报销一下才合理了。 骑了快马,加了几鞭子,终于堪堪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朱门镇子上来。 远远的看去,便见这朱门镇子上,已是一片压抑氛围,家家户户都闭了门,熄了灯火,只在街头巷尾,有一些红色的灯笼挂着。 而在镇子外面,则是左一队,右一队的会中红香弟子,各自带了刀枪兵器,于各个路口巡查,远远的听见有马蹄声响,便有两队人手持兵器迎了上来。 他们迎上来前,胡麻也注意到了他们,倒是心下感慨。 红灯会可不像一钱教,一心要做大事,连甲胄盐铁等物,都掌握在了手里。 说到底,红灯会还只是一个江湖门派,所有的弟子都是身穿布衣,但是如今瞧着这些派了出去的弟子数量,却是比之前和青衣帮斗法的时候森严多了,也可以看得出形势之紧。 “来的是什么人?” “红灯会青腰掌柜胡麻,刘兄弟,咱们见过的。” “……” 到了跟前,胡麻跳下了马来,向了其中一个人点头示意。 他是守岁人,眼力过人,骑马奔来的过程中,就认出了一位熟人。 但这几位红香弟子,却是他到了跟前,才将他认了出来,忙命身边人收了刀兵,上来替胡麻抓住了马笼头,笑道:“原来是胡大哥,最近少见,怎么这么晚来?” 当初胡麻跟着杨弓,在这红灯会红香弟子里,也认识了不少人,还吃过几次酒的,这也正是其中之一。 胡麻便笑道:“刚从矿上回来,因有要事,才来得晚了,镇子上怎么看得这般紧?” 那刘姓红香摆了摆手,叹道:“还能怎样,全是那什么天命将军闹的。” “胡大哥是咱们会里的掌柜,不是外人,放他进去吧!” “……” 说着替胡麻将马拴在了镇子外面柳树上,也不卸他背上的刀,便放他走了进去。 入了镇子,胡麻便熟门熟路,径直向了徐香主的小院里走了进来,刚推开了门,便见到徐香主正抱着一个衣衫绫乱的女子在石凳子上嘿嘿的笑,生着两撇胡子的脑袋往怀里拱。 “啊?” 胡麻这一进来,三个人都惊,徐香主慌忙把她衣服往她脑袋上一撩,遮住了脸,然后推着腰让她跑回厅里去了。 “徐叔你这……” 胡麻又尴尬又无语,道:“怎么不拴门呢?” 徐香主也有些尴尬,诧异道:“我记得我拴了啊……” 胡麻便偷眼向后一看,也是无奈,大概是自己守岁人,劲太大了…… 却说那徐香主,也是反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胡麻,道:“早不早晚不晚的,你怎么偏挑这时候过来了?” 胡麻一边转身,又将门拴上了,一边道:“矿上安生了,这不得回来跟你说一声?” “难道回来的不是时候?” “……” “那可就太不是时候了……” 徐香主摇了摇头,示意胡麻过来坐下,压低声音道:“没看咱镇子上连灯都不点了?那位真理教的天命将军,霸道的狠呢,谁知道会不会一言不语,来伐了咱们家红灯娘娘的庙呢?” 胡麻听了,都不由一惊:“还想伐庙?这么狠的?” 徐香主倒是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双方不是一路,做事自也不同,咱红灯会是讨生活的,人家可是野心勃勃呢,既挡了人家的路,当然不能不防着。” “不过你好好在血食矿呆着,正好躲这一劫,怎么偏挑了这时候回来?” “……” “这个……” 提到了这个话题,胡麻倒略有些尴尬,红灯会里的形势如此压抑,倒让自己一开始的主意,不太好讲出口了,但想到毕竟徐香主也不是外人,便殷勤的帮他倒了杯茶,道: “矿上有矿上的难处,早先不就求会里给拔点钱粮么?我这趟,就是为这事回来的。” “徐老哥你千万给拔点,矿上兄弟快吃不上饭了……” “……” “啊?过来要钱粮的?” 徐香主闻言,都不由吃了一惊,这目光,看得胡麻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才忽然笑了一声,道:“要说钱粮,血食,咱会里有,多得很呢!” “哟?” 这回轮到胡麻吃惊了,上下打量着徐香主,心想这老哥怎么变性了? “嘿嘿,是真的,咱会里,就没这么富裕过!” 徐香主低笑了一声,道:“你许是不知道,咱们红灯娘娘会,本来是最出风头的时候,娘娘建了庙,权势也大了,就连梅花巷子,那都直接给吓跑了呢……” “梅花巷子?” 胡麻倒是有些惊讶,上次在石马镇子见二锅头时,还只听他说,才刚占了上风,这才几天,就吓跑了? “要不怎么说有意思?” 徐香主提起了这茬,却也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也知道,咱会里,一应大事,往上数,都是两位护法拿主意。” “他们二人,本是行事挺谨慎的,尤其是左护法,虽然早先看得出来,随着娘娘建了庙,他也胆子大了,正一点一点的拿捏梅花巷子,但那也可以理解的……” “但不能理解的却是,就在前面几天,他忽然一晚上就想通了,嘴里喃喃着什么乱世将至,不容妇人之仁,对梅花巷子一下子强硬起来。” “本以为双方要斗上一斗,分个高下,结果梅花巷子居然这么怂,咱们的态度一强势,他们便二话不说,直接搬走了,这一下子,整个明州府城都给惊着了,纷纷来拜红灯娘娘。” “我们这些下面人也高兴啊,还去了素来由那梅花巷子管着的血食仓,那里面……” “……” 说到这里,他都深呼了一口气,微微摒住了呼吸,然后才缓声道:“……富啊!” “不瞒伱说,我在血食帮,混了半辈子,没见过那么多血食!” “……” “好家伙……” 胡麻听着,也不由精神一振,道:“然后呢?” “然后真理教的人就过来了……” 徐香主深深叹了一声,道:“来的那叫一个突然,连声招呼也没打,连坛主带护法,来了几十个,一拔一拔的教众,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来,便进了明州府城,与府衙里的大人和城里的贵人老爷们接触上了,正眼没看过咱们红灯会一眼,甚至还客客气气派了一位坛主上门呢,要跟咱借粮……” 胡麻一时没反应过来:“借粮?” “说白了,就是血食。” 徐香主道:“正经的粮草嚼用,他们自是找府衙的人,但门道里的人最看重的便是血食。” “如今那两大血食仓,名义上又是在咱们红灯会的眼里,他们倒是客气,等于是承认了咱红灯会以后管着这分香的权力,但是张口就要借粮,不就是想把这仓里的血食都拿过去?” 胡麻听着就生气了:“这玩意儿哪能借?” “谁都不肯借的……” 徐香主摆了摆手,道:“那你也得有办法才行,人家真理教后面,可是有大人物撑腰呢,据说啊……”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姓胡!” 胡麻听了,微微一笑,道:“姓胡又能怎样,我还姓胡呢……” “……” “唰!” 这却吓得徐香主脸色大事,慌忙上来要捂他的嘴:“要死了你这小子。” “你这胡,跟人家那胡能一样?” “人家姓胡,你哪还敢姓胡?” (本章完) 第511章 大活来了 胡麻忙一歪头,躲过了徐香主的手,谁知道这手刚摸啥来着…… 但面上虽然与徐香主笑闹着,心里却也也有些明白这情况为何如此尴尬了。 二锅头老兄上次在石马镇子,就一直怪自己惹事,而且一不小心,参与了围杀孟家二公子的局,但无论事是怎么说的,既然发生了,对他影响也不小。 就像地瓜烧债多了不愁,他连孟家二公子都杀了,也就觉得再这么小心翼翼的对付梅花巷子,实在没啥劲头了。 于是一狠心,下了重手,逼走了梅花巷子,也掌控了那两处大血食仓。 这血食仓,都是收了进来,准备上供的血食,红灯会其实也没想着里面真有东西,以为早就交上去了,却不料,这一打开,里面居然满满都是真东西,倒把他们惊得不行。 本以为这是一不小心,便大发了一笔,却没想到,真理教偏就在这当口,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过来了,直接把红灯会架到了火上烤。 说不定,梅花巷子走的这么干脆,便是因为知道这明州要乱,故意扔烫手山芋呢…… 想明白了这些事,胡麻也徐徐叹了口气,向徐香主道:“好吧,好吧,我姓不姓胡不重要,不过,听徐叔你这一说,那咱红灯会如今还真就不上不下的了?” “我才只入会三四年,都看出了咱会里这上下人等的不容易,好容易攒起来的脸面,难道就不要了?” “……” “那有什么办法?” 徐香主无奈,道:“人家这气魄,是奔着夺天下去的。别说血食了,明里暗里与府衙混到了一处,怕是粮税都要进了人家口袋。” “府衙都跟人家低头了,咱红灯会却不肯给,难不成是想造反?” “嘿嘿,大家都只是跟了娘娘讨生活,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躲不过就躲不过了,但这造反的事,还是算喽……” “所以啊,甭管咱娘娘最后怎么回这个话,但咱们下面的人可是得心里有数,说要现在红灯会里有没有血食?多的是,没这么富过,但偏偏,这会咱们连开支都开不出来呢……” “……” ‘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个?’ 胡麻这才觉得合理了,低低叹了一声,道:“明白了,我们矿上的不容易,你们也不容易啊……” “知道就好……” 徐香主道:“知道这会过来讨要血食,时机多不合适了吧?” “懂了。” 胡麻郑重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那矿上的问题,我自己解决,这会子,倒是只有一个问题要问徐叔你了……” 见胡麻上道,徐香主也很满意,道:“你讲嘛!” 胡麻深呼了口气,眼底微微发亮:“……你说的那两个仓里,究竟有多少血食?” “……” “啊……” 徐香主也没想到胡麻问这个,想来也是年轻人好奇,便叹了一声,略带了点卖弄的道:“怎么跟你形容呢?” “这明州府城一带,开出来的十几个血食矿里,每个矿上交过来的上等血食,如今可都是进了这两个仓里,等着送走呢,但也不知道为啥,如今都滞留了下来……” “数量的话,怕不得……上万斤?” “……” “卧槽……” 胡麻心里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特么是什么概念? 话聊到这里,已说透了,徐香主也很满意胡麻被这个数字吓到的样子,摆摆手,让宅子里的仆人掌了灯来,又安置几个小菜,留了胡麻在这里饮酒用饭。 照之前习惯,用完了饭,得去勾栏里听个小曲的,可这天却只是小酌几杯,便安排他睡下,可见形势之紧。 不过如今的胡麻,心里正有想法,也不介意徐香主安排的不周到,陪着他喝了一壶酒,便又用了两大碗饭,然后便在他这宅子里的客房歇了下来,入睡之后,便进了本命灵庙。 微微沉吟,厘清思路,却不想,先听到了二锅头的声音:“老白干兄弟可能听到?” “二锅头在朱门镇子呼叫老白干,可能听到?” “……” 他立时摒住了呼吸,暂时不回答,想也知道,二锅头如今呼叫自己是想做什么。 果然,二锅头呼叫了几回,见没有回应,却也低低的叹了一声,小声嘀咕着:“这小子如今还在石马镇子那里呢?” “凭白抱了这么一条大腿,想找他打听点消息都不行,难不成我还要再回一趟石马镇子找他?……只恨我太小心,早知道我也想办法突破三柱香了……” “……” 嘀咕渐渐模糊,消失不见,想是他将手从香炉上拿了下来。 因为胡麻没有回答,二人的命香便没有缠绕在一起,所以他并不知晓胡麻已听到。 而胡麻也是等他的声音散去,才微呼了口中气,呼叫了地瓜烧,却是瞬间连接到了一起:“前辈,前辈,你去哪了?” “……”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慢慢道:“地瓜烧小姐,总算没白忙活这一通,早先答应你的大活,有眉目了。” “啊?” 地瓜烧的声音里,瞬间就充满了惊喜:“这么快呢?老白干前辈果然靠谱啊……” “快说,快说,什么大活?有多少赚头?对方家里几口人?” “……” ‘上来就问人几口人是什么习惯?’ 胡麻心里都默默吐槽了一声,才保持了自己的前辈风范,淡淡笑道:“伱这辈子见过最多的血食,是多少?” “血食?” 地瓜烧都顿了一下,道:“指血太岁的话……我可是见过上百斤的!” 胡麻淡淡道:“我们这次的活,目标保守三千斤。” “哗啦……” 分明听得那一边,隐约有地瓜烧摔倒的声音,然后她才颤颤的开了口:“不是,这玩意儿,也是可以用千斤这个单位来算的?” “当初我花了三十斤血食,才找草心堂治好了我一条腿,前辈说的这些,岂不是……能治我一百条?” “……” “不错。” 胡麻淡淡的开口,道:“而且,东西在哪里,事后又藏在哪,以及怎么销赃,擅后,我都想好了……” “……” “专业!” 地瓜烧闻言大喜,连声称叹:“老白干前辈,实在专业,你是我的榜样啊!” ‘做你的榜样,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词……’ 胡麻心里叹了一声,道:“但我其他的事情,固然都安排好了,可现在的难点也有,那就是如何才能把这一票做成,我是守岁门道,法术不多,你可懂传说中的五鬼搬财法?” “这个……” 地瓜烧闻言,却也有点尴尬:“小鬼我手底下倒养了不少,可小鬼不能见血食的。” “一见就疯了。” “……” “那其他的法子呢?”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比如阴府借路什么的?” “也不能入阴府的。” 地瓜烧道:“我听说,血食一入阴府,便直接融化了,无论怎么保存都不行。” “其实之前,我可打过不少血食的主意,还想着抢咱们红灯会每年割下来,运回来的大车,但血食这玩意儿就是特殊,不方便驱使小鬼,很多术法遇着了血食,也直接失效了。” “所以,多数时候,只能靠人力押运……” “……” 听她这一说,胡麻倒也犯了难,类似的说法,他也听过,可见这票不小,但确实不好做。 “那好吧……” 沉吟了一番,才叹道:“我已经前后打点好了,以为自己可以省点心,看样子,究竟怎么干这一票,也得靠我。” “这样吧,你先等着,待我想好了主意,便通知你一起行动。” “……” “好,好,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没用了前辈……” 地瓜烧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心虚与自责,连声说着,乖巧的退出了连接。 认识这么久,还头一次见她如此谦虚。 甚至有点自责了。 而与地瓜烧断开了连接之后,胡麻仔细想了一下,却还是直接呼叫了二锅头,只是隐约带了点气喘吁吁的样子,听到了胡麻的呼叫,二锅头简直惊喜:“太好了,我正要找你。” 胡麻道:“我也是有事,才刚刚回到了明州地界,你有何事?” “老白干兄弟,别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这里遇到麻烦了,正要找你讨个主意……” 二锅头慌忙的道:“早先你不是抱上了山里那位贵人的大腿?兄弟我当时还觉得你这想法胆子大了些,现在我才明白,这简直就是有先见之明啊……” “如今我便要求你帮忙了,咱们明州府城,来了一伙子真理教徒,那叫一个嚣张,已经欺负到小红灯的脑袋上了……” “最关键,就是这群人的背景……” “……” 他说着,颇有些吞吞吐吐,试探道:“你可方便,替我问一问那位贵人,这真理教,真是他的人?” “原来是这事?” 胡麻早先听徐香主讲了这里的情况,就知道二锅头定然会来找自己问,便微一沉吟,压低了声音道:“老哥,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事,才被那位贵人从石马镇子给叫回来的……” “但在说这些之前,我倒也有事情问你……” “你是大走鬼,见多识广,那么,你可知道,血食该怎样搬运?” “……就是那种,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搬运?” (本章完) 第512章 不贪的小鬼 “啊?” 二锅头分明便被胡麻问的一怔:“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你若问我的是搬财法门,那可就多了,什么五鬼运财,搬金窃玉,偷梁换柱,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但偏偏,一旦牵扯到了血食,很多法门里的术,也就一下子行不通了……” “……” 他也不愧为入府大走鬼,听了胡麻的话,便立时说的头头是道:“便如偷梁换柱,别的东西,轻松就能换来,惟独血食,你便是再施十次法,那也换不来东西。” “有时候,非但术不成,还受反噬呢!” “再如穿墙术,你若学得了此法,那穿墙过屋,拿了东西出来,不易如反掌?” “但偏就血食不行,你进去了,却不能把血食搬出来,当然,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穿墙进去,放开了肚皮吃,吃饱了再出来,这样理论上倒是可以的,但一共能吃多少?” “反正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惟一听过成功的,便是一位把戏门的高手,曾经将某个血食帮收割下来的血食给运了出来。”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把戏门的人施了法,你哪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这门道,极有可能是买通了看守,偷偷搬出来,又骗你说用法术的。” “这种没脸没皮的事,他们可是没少做,手里的绝活都是九假一真,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 听了他这番感慨,胡麻也跟着叹了口气,才慢慢的开始试探:“还真就没法子了?” “若有法子,咱们血食帮的生意哪有这么好赚?” 二锅头闻言,却是笑了一声,道:“反正伱让我说,想拿一批血食,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靠真本事,堂堂正正的杀进去,夺回来!” 胡麻顺着他的话,停顿了片刻,仿佛是在思索,然后才道:“那若是,可以找到一只不贪血食的小鬼呢?” “我瞧这些小鬼,也多的很,有魂生,有坟生,有怨生,也有冤生,有的灵气足些,有的笨些,难道这么多的小鬼里面,就找不到一只可以搬送血食的?” “……” “兄弟,你这可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二锅头闻言,却也苦笑了起来,道:“我是走鬼,对小鬼见得可比你多,混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说过不贪血食的小鬼。” “这有违小鬼本性,再乖的小鬼,闻到了血食气味,也会忍不住要塞进自己的嘴里,而且塞得越多,便越控制不住自己,再听话的小鬼,也会变得狂性大发的……” “……” “是啊……” 胡麻也跟着他叹惜,但心里隐隐确定了这一点,却是忍不住嘭嘭狂跳了几下。 不贪血食的小使鬼,确实像是天方夜谭,可关键是…… ……自己身边就有一只啊! 小红棠! 人家虽然也对血食有执念,一看到就馋得跟什么似的,但她却分明比其他的小鬼更懂事啊! 当初还在大羊寨子里时,小红棠就天天替婆婆过来给自己送饭,那可是直接送饭,都不用装在坛子里,直接用篮子拎着就来了,就这么一路上闻着血食的味道,但也能忍住不吃。 那若是红棠姐当初能给自己送饭,如今这搬运血食的活…… “话说你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二锅头也被胡麻问得这些奇怪问题,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试探道:“难道也与老阴山里那位贵人有关?” “这你倒不用担心了,咱们是自己人,难道我还能坑你不成?” 胡麻笑道:“如今你在哪里?” “我已经不在明州府了,只是暂时还没走远,就接到了左护法给我递过来的信。”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上次在石马镇子得知了那些消息,白葡萄酒小姐就已经离开了明州府,许是去安州,也许是去上京,她却没有告诉我。” “我也不能闲着,打算去寻一下我曾经见过的那位碧螺春前辈,打探一下消息,顺便上个桥,本想走之前,把梅花巷子搞定,结果……” 说着,也是一叹,心里郁闷,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但事已至此,便也直接道:“但比起咱们的事,这一州一地,反而都是小事了,你既然回了明州府,那我也不再调头回去了。” “毕竟你与那位贵人相熟,也可以帮我照看着点红灯会,小红灯胆子小,左护法就是个莽夫……” “平时若不是我照看着,她们俩被人卖了还数钱呢……” “……” ‘好家伙,刚刚还听他自己嘀咕,到现在没突破三柱香道行,结果人家直接就要上桥了?’ 胡麻都一下子肃然起敬,然后才叹了一声,道:“老哥你忙你的,明州这边的事情放心便是,咱们都是自己人。” “再说了,咱们这个红灯会,也是卧虎藏龙,还能被外人欺负了不成?” “……” “……” 一番保证,才总算让二锅头放下了心来,又叮嘱一番,胡麻问他的五鬼搬财法,也一一的说完了,这才自往西山道去了。 而胡麻,前后思量妥当了,便也直接再次呼叫了地瓜烧,对方竟似一直在等着,立刻回应,着急道:“我在,前辈我一直在的,刚刚我也在想怎么干这一票……” “不如咱们直接找一批人马,杀进去?不瞒前辈你说,我也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狠人……” “……” “得得得……” 胡麻都无语了:“暂时用不着这种狠人,我们这一票,要干的低调些。” “这事也不用你操心,我刚刚已经想到办法了。” “……” “我的天……” 地瓜烧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胡麻的敬仰油然而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连血食都能运出来的法子?前辈这一身本事,果然如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所讲的一般,深不可测!” “只是……” 她也忽然有点担心,怯怯的道:“但是前辈,这样一来,找活,计划,善后,甚至连执行都是你自己来搞定了,那你不会……” “……不带着我了吧?” “……” 胡麻听着,都大为离奇,这地瓜烧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居然真的从她这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担心? 心里觉得好笑,却也只淡淡笑了一声,道:“咱们都是转生者,天生的自己人,这次便是你出力少些,我也不可能不带着你,毕竟多锻炼锻炼也好。” “况且,我也仔细想了想,还是有点子小活能让你做的。” “……” 地瓜烧感动的都快哭了:“前辈,你对我实在太好了,请讲请讲,我什么都肯做。” 胡麻听她这么上心,嘴边便也不由露出笑容来了,道:“区区真理教几坛人马而已,最多牵扯到一两个入府,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 “……” 这一夜,商量的结果很是顺利,地瓜烧把胸膛拍得嘭嘭响,而胡麻便也放下了心,第二天一早起来,在徐香主这里用了顿早饭,就告辞出来了。 先往镇子北边去了一趟,看看徐香主之前提到的两处血食仓的方位,将这周围的地势,布置,人马,摸了个清楚。 确实如徐香主所言,这两处血食仓,原本都是极为隐匿的,如今却远远就能看见守卫森严,一边是红灯会的左护法,担心出了闪失,亲自率了帮众,在这里看守着。 而真理教的教徒,自打来了明州,便一直都是守着规矩,自然不会强行霸占,但似乎也担心红灯会会私下里做点什么,便在这里起了几处神坛,看着她们。 确定了方位,胡麻便悄悄离开,骑了马,在野外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然后烧起了香,默默的等着小红棠过来,这次却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小红棠委委曲曲的出现在了身边的坟头上。 胡麻立时堆起了温和的微笑,道:“小红棠怎么又变得漂亮了?” 小红棠气哼哼的转过了脑袋,道:“胡麻哥哥回来,都不等我,我看不到你了,找了好久没找到。” 胡麻顿时明白了过来,其实人与使鬼之间,倒也不都是整日腻在一处,不少人都是用得着时,才会烧香召小鬼过来吩咐差事。 但小红棠确实习惯了每天跟着自己,短距离离开,她能闻着自己的味找过来,但离得远了就找不到了,得自己烧香,才能让她找到自己这里来。 心下带着愧疚,忙道:“我那是作法回来的,没有办法等着你,下次注意。” “你看,我知道你饿了,这不准备了血食丸给你?” “……” 一边说,一边将一颗血食丸拿了出来,递给了小红棠。 小红棠看着这颗圆滚滚的肉丸子,眼睛都亮了,一口塞进了嘴里,也一下子消了气,蹦蹦跳跳的牵住了胡麻的手。 而胡麻看着她,又将身上仅剩的一颗血食丸拿了出来,笑道:“一颗怎么够,还有呢!” “……” 小红棠看着又一颗圆滚滚的血食丸到了跟前,简直吃惊的不太敢相信了。 而胡麻递给她的同时,却又笑着道:“这个吃多了不好,所以,先跟我回庄子里去,回了庄子之后,再吃好不好?” 小红棠立刻用力点头,小心翼翼的将这颗血食丸放进了篮子里,一点也没有贪婪到恨不得直接塞进嘴里的意思,却顿时让胡麻更加的放心了。 稳了。 (本章完) 第513章 红棠搬财 到底还是得靠红棠姐啊…… 其实一直以来,胡麻对门道里的事情了解越深,便也越能发现小红棠与其他小使鬼的不同之处。 一是懂事,小红棠似乎总是显得比其他小使鬼更聪明一些,在自己所见过的所有使鬼里面,论起聪明劲来,应该…… ……能排第二。 第一是红葡萄酒小姐的金戈大将军,人家可是又能上阵冲锋,杀敌降鬼,又能烧火做饭,端茶倒水,与他相比,小红棠还有一定差距的。 另外一点,便是对血食,有着比其他小鬼更强的克制能力。 这倒是个隐藏很深的特点,表面上看小红棠与其他小使鬼一样,见了血食也是馋的,拿到手之后也是忙不迭的要吃下去,但只要认真跟她讲了,她便可以忍得住,就算馋也不会吃。 当然,其他一些奇怪的点,比如力气也不小,喜欢老物件,喜欢打着篮子捡东西之类的,也都是些异处,但胡麻却也无法一一打探明白,问她时,她也一脸茫然。 或许这些也与她的身世有关,大概也要再见到婆婆时,才能知晓。 不过,这却不耽误如今来做件大事了,先领着小红棠回到了庄子里,胡麻见那一颗血食丸一直还在小红棠篮子里放着,便也放下了心来,先去嘱咐李娃子: “别的先不要问,你今天带着人,早早的吃饭,吃完之后,便躲在房间里莫出来。” “切记,看好他们,一定不许出来,哪怕是撒尿,都直接尿在桶里……” “……” 李娃子听了,也如临大敌,慌忙的去安排了。 而胡麻便趁了这下午的时间,好好在庄子周围,仔细的做了一下布置,起这个坛,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担心办这个事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要随时保证能接小红棠回来。 而设完了这个坛之后,才又按着二锅头昨天讲给自己的方法,认认真真的,写了一道驱鬼贴。 这驱鬼贴,有个讲究,上面要有方位,有敕令,有时辰,说白了,这其实就是要告诉小鬼做什么,不能跑错了地方,也不能拿错了东西,另外一个作用,便等于是凭证了。 有了这驱鬼贴,便能证实是施术人请了小鬼去做了这件事,不是人家本意作乱。 将来若惹了麻烦,要到阴司里打官司,有这凭证,便知道记在谁头上。 胡麻倒觉得,自己与小红棠这么熟了,不用分这么细,但好歹是第一次使这五鬼搬财法,当然也就一步一步,做的极细,以免误了事。 一一写清楚了,才把小红棠从房梁上叫了下来,笑道:“血食丸好吃吗?” 小红棠顿时用力的点着头:“好次。” 胡麻便笑着道:“那么,小红棠想不想以后天天吃?” 小红棠眼睛更亮了,响亮而坚定的回答:“想。” “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胡麻见小红棠开心,自己也开心了,笑道:“今天晚上,你去帮我拿批血食,好不好?” 小红棠眼睛亮到了极点,然后摇了摇头,道:“不好。” “?” 胡麻都懵着了。 小红棠道:“婆婆说了,不能偷拿东西的,以前你让我偷别人家腊肉,婆婆骂人了。” “……” 这可真是有点意外,胡麻也没想到,各种准备都做好了,最后的阻碍…… ……居然是小红棠的三观? 于是,他也长长的吁了口气,只能耐心的解释道:“不是偷东西的,咱们小红棠这么聪明可爱的娃娃,怎么可以偷东西?” “那一批血食啊,本来就是咱们的,是我赚来,以后给小红棠当零食的,只不过放得地方有点远,需要小红棠去跑个腿,把那些血食运到庄子里来。” “当然这个腿咱们是不能白跑的,每运回来一坛,就给你十……” “……一颗血食丸,好不好?” “……” 小红棠听着,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每一坛都给吗?” 胡麻点头:“都给。” “只是呢,咱们担心别人眼红,所以小红棠搬过来的时候,是不能被别人看见的,咱们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然后把血食藏到庄子里,慢慢吃,好不好?” “……” 小红棠听着,越来越高兴,用力的点了点头,已经动力满满了。 胡麻也终于放下了心,搞定。 于是,与李娃子他们一起,在天还没黑时,便吃过了晚饭,然后他们便赶紧的回到了屋子里。 庄子后面,胡麻等到了夜半时分,胡麻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香案端了出来,放上了小红棠的八字贴,又烧了驱鬼贴。 手里拿着一把小旗,慢慢的向前一指:“靠你了,小红棠!” 小红棠早已被胡麻描述的每天吃血食的场景迷住了,一得了令,便开心的跑了出去,跑出了门一刻,便已化作了一阵阴风,向了北方飘去。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便坐了下来,守着一对香烛,耐心的等着,自己有了小红棠帮忙,施术搬财不难,如今要看的,却是地瓜烧办事能力怎么样了…… 小红棠只负责搬运血食,不能指望她打架,而且这种五鬼搬财法,隐秘性没那么高,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自己需要有人,在施法之时,让那边乱起来,好方便小红棠行事。 她倒是满口答应,但那边镇守的真理教徒,瞧着本事也不弱,不知她能不能对付得了? …… …… 也在胡麻担心着时,朱门镇子偏西北,明州府城外,三叉路口旁边,伪装成了某个普通农宅的血食仓外,红灯会的红香弟子,以及真理教守着法坛的弟子,也各自迎来了最困倦的时候。 远远的,看向彼此一眼,却也都有着复杂的情绪,冷哼一声,各自错开。 “这红灯会,倒是胆子不小。” 一队人马,撑着幡子,赶了过来与守坛人轮职,远远瞥一眼红灯会的方向,守坛人冷笑道:“咱们随了天命将军过来,便连明州府衙,都要开门迎客,小心奉承。” “刑罚税赋小吏,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倒是这红灯娘娘,小小案神,居然还想占了这血食仓里的东西?” “……” “呵呵,她要守着,便让她守着好了。” 另一位下了职的守坛人,压低了声音道:“咱们是过来做大事的,天命将军,便是天命所归,莫说血食,这明州的所有,都是咱们的。” “只是碍了规矩,如今才与各方好好说话。” “我听人讲,换在其他地方,都是直接纠齐人马,攻城伐庙,破了城,还能好好的享用三日呢!” “但这地方,与别个不同,多是和气的,可到了关键处,也需要有人作筏子!” “咱天命将军要立威,那哪还有比这小小案神,更合适的?” “……” 二人说着,一起发笑,并不将红灯会放在眼里,甚至所有的真理教徒都是这般,从来不担心这小小明州,真会有什么人,胆大包天,敢过来招惹他们。 这也就在他们正准备交接了神坛职守,离去休息时,却忽然见得,远处黑洞洞的夜色里,一只幡子,正缓缓飘来。 但却不是飘向了他们这个方向,而是飘向了红灯会人马值守的一处,那幡子下面,垂落彩带飘飘,幡子下面,有人影绰绰,却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幡子上面的一个“理”字。 “哎?” 这两人却都怔了一下:“换守的人已经来了,那个打了幡子的,却是哪一路的兄弟?” “不往这里来,却往红灯会那里去,这是夜里太深,走错路了?” “……” 正想着时,便见到那幡子已经飘到了血食仓左近,一应红灯会的人马,也顿时紧张了起来,纷纷挑起刀枪,死死盯住了那幡子。 还不等说什么,便忽地看清了幡子下面的人影,赫然便是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姿势极度妖娆,身上不着寸缕,痴痴笑着向了他们走来。 声声诡异声调,幽幽荡荡,伴了阴风在耳边响起:“孙二牛,快来呀,家里给你说媳妇啦……” “沈红脂,家里唤你回家中去,不需嫁人啦……” “……”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红灯会这边人马里,都一时迷迷荡荡,心神失守,就连左护法沈红脂,也略有恍惚。 甚至迟疑之间,便要答应,却是话至口边,忽然反应了过来,忙后退一步,揉了下眼睛,却发现夜色里,哪有什么妖娆妇人,分明只有两个笑容诡异的纸人,正随了风向后飘去。 下一刻,只见得迎面一阵阴风滚滚,那幡子下面,无数道人影飘了出来,脸上带着僵硬而诡异的笑容飞了过来,皆是纸人,让人只觉头皮发麻。 “好胆!” 她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到了问题,顿时大怒喝道:“真理教的人如此无礼,竟敢使这等妖法害人?” “……” 而另外一边,那正换守的两位真理教坛主,直接就是懵了,傻傻对视:“那人是谁?将军还未下令,怎么就敢向红灯会动手了?” 双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乱象已起,一片慌乱,只在夜色深处,地瓜烧一边喊着,一边兴奋的眼睛发亮:‘老白干前辈照顾我,就安排了这么点子小活,那简直就是太简单了……’ ‘不就乱起来嘛……’ ‘咱惹不起真理教,难道还惹不起红灯会了?’ ps推荐一下九哥的推书号大书荒三十六计,缺书看的老爷们可以关注一下 (本章完) 第514章 小红棠累坏了 “虽然有点委曲了红灯会里的兄弟,但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而在看到红灯会一方,被自己的纸人冲击得七绫八落,惊慌不已时,地瓜烧也一脸的愧疚,但眼睛却是晶晶发亮:“要乱就彻底乱起来……” “老白干前辈太不容易了,又踩点,又策划,还负责具体执行,还要想着事后的销赃,善后……” “这一票里,九成九的活,都被人家干了,前后只吩咐给了我这一个任务,那若不好好表现,我怎么好意思分他的?” “……” 地瓜烧自打与转生者认识以来,就没有接过这么省心的活,以前还只觉得其他转生者胆子小,胃口浅,这还是头一回,需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感觉自己快跟不上前辈步伐了。 深刻反省之下,那自己能怎么做? 地瓜烧的认知是很清晰的:“那当然是要让前辈满意啊,红灯会的兄弟往后捎捎……” “……” 然后她摇摇晃晃,向外走了几步,身形再度化作了一股阴风,卷着这口大缸,忽而消失在了这仓库之中。 他这一吃惊之下,忙转过头去,想问小红棠,却见她放下了这口大缸,便转头就跑了,理都没理自己一下。 “……” …… 看着小红棠抱了比她大十倍的缸,摇摇晃晃走进来的模样,胡麻都心疼了,慌忙上前,要接过来,但略一使劲,便觉得入手沉重,顿时一张脸都有些变了色了: “这特么,一缸里面,怕不是两千多斤?” 但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使了使劲,发现可以晃动一下这口大缸。 她也不知这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这大缸虽然看着好重,但似乎也没那么重的样子,于是便鼓起了小小的腮帮子,卯足了劲,一身力气都使了出来,居然真把这口大缸给抱了起来。 “真理教的人打过来啦,杀了这群狗贼……” “好家伙,这么大口缸?” 眼见得那无数纸人,纷纷向了红灯娘娘会的方向飞去,声声夹间在阴风里的叫魂声音,惹得人心绪不宁,一旦听到了这叫魂声音,脑袋便会一阵晕眩,隐隐有神魂离窍之意。 就在今天,才刚刚得到了右护法派小使鬼递过来的信,这位向来的主心骨,只说自己身有要事,无法回来处理这件事,但也说他做好了安排,让自己放心,也去安抚红灯娘娘莫怕。 血食仓里面存的东西太过贵重,虽然寻常鬼祟,搬运不走,但被它们溜了进去,大吃一顿,又发起邪劲来,损失也不小,因此仓壁上,皆刻有驱鬼辟邪的铭文,寻常小鬼不敢靠近。 双方对峙数日,因着这半夜里的一道幡子,忽地闹将了起来,红灯会一方的人马顿时大乱,而真理教那边的人也分明的懵住了:“不是,那幡子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马?” 他们心里又疑惑,又紧张着,也慌忙上前来看,却不料,他们这一动,却又顿时让守在了血食仓旁边的红灯会人马误会了,一片混乱里,顿时不知多少暗器打了过来。 你过来借粮,那我总有不借你的权力吧? ……她力气大到了这种程度的? “不对,再加上另外一个仓库,也就能换二十颗,明明……不算很多!” 但她心下虽然不满意,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两只小手,来到一口大缸前,试量着抱了一下。 “若真是我们的人,便接应一下,若不是,便是有妖人借了我们的名义,在那里惹祸……” 也是因此,胡麻便让小红棠递了一道符给地瓜烧,上面是他亲自写的消字咒,可以消去这仓壁铭文的法力,等若是给了小鬼进入这仓壁的一道门户。 红灯会毕竟只是個讨生活的江湖门派,会中老江湖多,真敢拼命的少,但偏偏,敢拼命的都是左护法沈红脂的心腹,多被她安排在了这仓边。 她也不觉得自己能抱得动的,毕竟那缸太大了。 不多一会,阴风再次吹了进来,小红棠又瞄准了另外一口大缸,抱了起来。 “等等,我觉得好像差不多……” “怎么连声招都不打一声,便杀过去了?” “呼啦啦……” “……” 这血食仓,既然到了手里,那就好好的守住,他们真理教不是面上讲规矩么? 那你就继续讲着! 而在他都有点发懵的时候,小红棠已经一趟一趟,一缸一缸的给搬了回来,转眼间这空仓里,便已经放了七八缸了。 越来越熟。 早先也发现过小红棠力气不小,能把自己扛进屋里去,可关键是…… 上头了这是? 眼瞅着她这一趟一趟的,搬回来的缸越来越多,竟有种越搬越起劲的感觉,胡麻都有点担心了,让地瓜烧那边去搞乱局势,也不知道她能拖多久,毕竟胆子再大,也是个没入府的人。 “……” 再一会,又一缸。 这怎么搞得……还有点拦不住了的感觉呢? 但转身又试了一下这口大缸的份量,发现自己单手抓着缸沿,只用肉身力量的话,提着居然有点吃力,便更是心里震惊不已了。 “……” “胡麻哥哥骗人……” “一缸能换一颗血食丸,这才只能换十颗?” “怎么如今都放在这么大的缸里,这一缸全是血食的话,那特么得多少?” 与这大缸相比,她那身量,小的像是一只猫,两只小胳膊伸了出来,连这口大缸的十分之一都圈不住,而这份量,也分明的远远超出了这小鬼的极限。 “速去请救兵,朱门镇子的人手全派来,真理教不讲规矩,强攻血食仓啦……” 左护法沈红脂,立时扯出了缠在腰间的银色链子枪,用力的挥舞,将几个飘到身前来的纸人,打了个稀巴烂,然后厉喝:“布阵,守住血食仓。” 说声乱,立时就乱,只是无人察觉,在这一片混乱里,一个看着腿脚还不是那么利索的小妇人,正嘴里一边喊着:“打打打,杀杀杀……” …… 小红棠左手挎着篮子,右手还提了一条口袋,看着这血食仓里的事物,顿时呆呆的张大了嘴巴。 而在这滚滚阴风吹拂之下,神魂离窍,便立刻就会被吹得迷了路,短时间内还不了魂,外界看着,便是这个人被阴风一风,便迷糊着倒在了地上。 小红棠看清楚了之后,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小布袋,都气鼓鼓的收回了篮子里,小脑袋琢磨不明白:“不是说了好多血食的吗?” “怎么才十缸?” 一边趁无人注意,悄悄溜进了血食仓旁边,将一道黄符,贴在了仓壁之上。 但他们反应也极快,隐隐意识到了问题不对,齐叫道:“不行,快些过去看看,那幡子下面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 小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点笑容,再使了一点劲,发现自己居然能让这大缸抬起一角来。 “……” “……” “不是,小红棠是怎么搬得动的?” 这大义凛然的模样,连左护法沈红脂都注意到了,忍不住赞叹一声:“连个小白腰都如此忠诚卖力,回头升她为红腰!” “快,布阵,打起火把,烧了这些到处跑的纸人……” “无论谁过来,皆砍了他。” “……” 可谁能想,这才一夜之间的功夫,本来还嘴上面上一直说着讲规矩的真理教,就直接派人过来抢了? “这怎么行?” 一见真理教先是一幡坛使过来使邪法叫魂,另外两位坛主紧跟着带人压迫了上来,那顿时热血上头,怎么可能任由他们靠近? ……有那么一瞬间,小红棠的表现,竟是超出了他看到这么多血食带来的冲击感。 胡麻都忍不住想要劝一下小红棠了,他只是需要血食,本来也没想着真把那血食仓给搬完了,却不料自己这劝说的话还没出口,小红棠就已经再次跑出去了。 而随着地瓜烧贴上了这道黄符,周围一片混乱里,便也有一股子微弱的阴风,认认真真的穿过了厮杀呼喊的人群,直吹进了这血食仓里,然后就地旋转,化作了一个小小身影。 而在此时的青石头镇子,胡麻守在了空荡荡的仓库里,看到小红棠抱过来的大缸时,都不由得呆了一呆:“平时不都是放在小坛子里面的吗?” 喝声里,身边纸钱一阵乱飞,不分敌我,纷纷买命。 她脾气是不好的,平时也只有右护法才能压得住她,如今右护法不在,又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真理教的鸟气,这会子心头火腾腾的窜起,已是明眼见得压不住了。 而在这偌大一缸血食就这样诡异的从血食仓里消失的时候,血食仓外面,地瓜烧也正守在了仓库外面,抓着一大把纸钱,大呼小叫:“看我红灯会小白腰在此,真理教邪徒哪个敢放肆?” 这一来,顿时搞得人人大惊,更是将那亲自守着血食仓的左护法沈红脂给吓得双眼喷火:“真理教徒如此凶狂,竟敢如此欺我红灯会?” 一口一口,高达丈余的黑色大缸,沉重巍峨,坐落在了仓里,一字排开,足有十缸。 万一人家那边就乱了一阵,然后检查血食仓,把小红棠扣在了那里就不好了…… 正想着时,便见到小红棠又吃力的抱着两口大缸跑了进来,竟是上下两口,摞在一起的,小心翼翼的,往地上一放,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手: “可把我累坏了……” (本章完) 第515章 红灯娘娘的威风 红棠姐,硬是可以啊…… 看着这原本光溜溜的库房里,半晚上时间多出来的十口大缸,甚至还有两口摞在一起的。 胡麻都觉得甚是壮观,扪心自问,感觉就算让自己,跑到那边远的地方,抱了这么几口大缸回来,身子骨也有点顶不住啊…… “快,锁门!” 而小红棠干了这一票大的,显然也是有些开心,还记得胡麻说的自家这些血食不能让别人看见的话,催着胡麻赶紧把门关上,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了小手,道: “给我,血食丸!” “居然可以接下我的法力?” “大家都是要将身家性命押到你身上的,你们这般食言,谁还敢托付?” 而在他身边,则是跟了四位手里撑着青色幡子的坛主,两位身披猩红大氅的护法,身上穿着银甲,佩弓持剑的卫士,还有一帮跟着过来看动静,缩头缩脑,明州府城里面的贵人老爷。 这番话说的中气十足,态度恳切。 而随着这两拨人马的出现,这场间混乱的人群,也顿时打起了精神来,那躲在了城里,或是不远处的村落里观察着这局势的,更是一颗心高高吊起。 狂风悄然变弱,缓缓消失,夜色里只剩了这一盏红灯笼,幽幽荡荡,尊贵而神秘。 但一开始忍让,便让红灯会这边的人胆气壮些,后来发起狠来时,已经很难形成效果了,一来二去,倒让双方斗得更激烈。 同样也在这时,朱门镇子方向,也一样有人快速的赶来,高高在头顶之上,挑着一只红灯笼,夜色里也尤为显眼,只是没有鼓声,却在声势上,比从明州府城出来的人弱了不少。 却不料,那红色灯笼迎着这一股子狂风,略显黯淡,晃动了几下,但紧跟着,便稳了下来,而稍稍黯淡的红光,也再度发亮,反而看着比刚才更明亮了一些,光芒愈发显得妖异。 守岁人只觉阴风浸体,身体里面的腾腾火意,都仿佛被凉水浇了下来,瞬间熄灭,连同自己正上头的热血都跟着熄灭了,心头只存了无形的敬畏,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见状,他身边,便有一位撑着青幡的坛主出来,叫道:“我请一令,容我带一路人马,去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血食帮恶徒给灭了吧!” …… 若在此时看他,便感觉这人身后,像是有着滚滚乌云布满天空,将整片夜色都渲染的一片漆黑也似,那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风,便呼喇喇从他的身后吹来,卷向了整片战场。 那骑在了红毛火牛背上的天命将军,也忽地脸色一变:“不是说这红灯娘娘只是小小案神,怎么倒有这么大的香火?” “天命将军来了……” “初来时,不是说了不会在这里动刀枪,只按着规矩来,如今双方接触的好好的,怎么连个风声都不给,便直接动起了手来?” 这一下,也不知多少被这场恶斗引来的明州府一带的能人被这威风吓到,失神的想:“这天命将军,难不成真是天命所归,只是抱拳一礼,便让百人弃刀……” 也有人反而吃惊于真理教的做法,只是心里着急着:“糟糕,这真理教是怎么想的?” 可如今却是深夜,看不清动静,他们若一开始就狠些,显露手段,将红灯会帮众的胆气打掉,倒还罢了。 那走在了最前面的,居然是个身材高大,身上披着锦袍,有着张不怒自威面孔的大汉,他骑在了一头浑身红毛,犹如烈焰一般的牛背上,腰间压着一把刀。 不仅这片战场,一下子从刚才的喧闹激烈,变得暗哑无光,恶斗中的人心神不定,脸色煞白的丢下了手里的兵器。 到得这场混乱前方,二十丈外,看到场间杀得如同血葫芦一般,这位天命将军的脸上,便已经露出了隐约的不快。 这天命将军却徐徐吐了口气,伸手一压,止住了他,然后他自己则冷幽幽扫了一眼这场乱局,跨下的红毛火牛,慢慢上前挪了几步,然后缓缓抬起了双手,抱拳道: “诸位老少爷们,红灯会的好朋友,大家本是以礼相待,有事好商量,何必因着一点误会,伤了和气?” 婆婆走时,将小红棠留给了自己,可没说,留给自己的是一员猛将啊…… 虽然还有疑惑,但再看红棠姐时,也已肃然起敬,脑海里都浮现了一行字:“红棠姐,天性乖巧,软糯可爱,生得不足三尺,两条臂膀有千百斤的力气……” “不是,这才只是一个刚刚建了庙的小邪祟啊……” 其中,甚至能够看出几个分明便穿着官衣,似乎是明州府吏的人影。 而这赶过来接应的两位真理教坛使,一开始还心存疑虑,加上早有严命,因此并未打算真个对红灯会的人下狠手。 “动起手来了?” “红灯娘娘,红灯娘娘过来给咱们撑腰了……” “……” “……” 但这一阵狂风卷来,居然场间一二百人,同时感觉压抑难当,仿佛头顶上被压下了一座大山也似。 “大将军休怒。” “给……肯定是要给的!” 不过,也随着这场混乱出现,动静早就传了出去,不知吓坏了多少人。 一时种种猜疑心思,也不知让多少人六神无主,看不清形势,只觉心头压力,已是一层大过了一层。 …… 毕竟严格论起来,红灯会只是江湖帮派,与真理教可不是一個层次,对方不认真还罢了,一旦认真起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 但也同样在这一刻,明州府城方向来的人,已是人人脸上带笑,仿佛看到了天命将军威镇全场,人皆慑服的一幕。 ……那之前怎么还跟婴灵猫鬼啥的打的有来有回? …… …… 遥遥可见,正有一群黑影,从明州府城的方向出来,黑压压的赶向了这片战场的方向。 而明州府城方向出来的,却赫然见得足有百余人。 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手底下的教众,竟是在这一场混乱里,足有十几个人莫名的丢了性命,而红灯会里的人也是愈斗愈凶,全不留情时,却也真个动了怒。 正向了对方施展的术法,连同着飞在了空中的异宝,却同样在这一刻,忽地被狂风吹散,异宝上面的灵光黯淡,石头一般落地。 甚至连从朱门镇子方向赶了过来的红灯会烧香人,也纷纷抬袖遮面,手里用杆子挑着的红灯笼,更是被这狂风淹没了一般,略显黯淡。 四下里的人皆察觉到了不对,再看这红灯笼,眼中甚至渐渐浮现出了震惊与慌乱之色:“红灯娘娘态度居然如此强硬?她这法力,怎么这般深厚?” 但在这话说了出来的过程中,却是隐隐约,骤有风云汇聚,狂风乍起。 那挟在了人群里伺机买命的地瓜烧,小脸都忽地一变,看到自己洒了出去的纸钱,本是纷纷洋洋,像一团夜空里的蝴蝶,如今居然每一张纸钱都沉重万分,哗啦啦的坠落了下来。 此时的血食仓边,已斗出了火气,守岁人拿刀子砍在一块,内中也不知挟着多少身怀异术,或是使了法宝的人,可谓灵光四溅,鬼气森森,难分难舍。 使一条链子鞭,硬是杀退了真理教的两位坛主,护住了血食仓,不让那真理教的人靠近半分。 但也就在这场混乱到了极致,双方人都死了不少时,远在明州府城的方向,忽然听得一阵沉闷鼓声,声音雄浑,远远传来,将这夜里的阴森氛围,都仿佛驱散了不少。 “这,怕是一府之神,香火也不过如此啊……” “……” “……” 而也在青石镇子这里,胡麻陷入了震撼中时,血食仓一带,红灯会与真理教这场混乱,兀自斗得天昏地暗,那左护法沈红脂,被真理教的偷袭之举,搞得火大。 “莫要生事。” 明州府一带的人意识到这里打了起来,先一个反应就是吃惊:“红灯会哪里来的底气,敢跟这有贵人撑腰的天命将军动手?” 本就不太把这小小血食帮放在眼里,如今红灯会如此不识抬举,他们便也动了真格的,眨眼间杀了几位红灯会的人,想要震慑对方,以免闹大。 胡麻都看了一眼身边这靠墙放着的十口大缸,深深呼了口气,与这十口大缸相比,小红棠那纤细瘦小的身影,一时都变得神秘了起来。 双方这一斗了起来,其实也甚为凶险,除了某个胆大包天,虽然一条腿没好利索,但也没忘了躲在人群里洒纸钱买命的人赚了之外,其他人与真理教徒确实有差距。 “……” 难不成,红灯会与真理教,各自隐忍了这许多时候,真要在这一天晚上便见了真章了? 担忧之间,便见得双方都已快速的接近了这血食仓的位置,朱门镇子方向过来的,赫然便是都骑在了高头大马上面的烧香人,一共十几人,最前面的人,用杆子挑着红色灯笼。 红灯会有血气,敢跟了这位左护法拼杀的人本来就不多,照这样下去,怕是有一半要折在这里。 周围一张张惊讶而惨白的脸被照亮,不仅红灯笼定在了夜色里,扛住了这一拜带来的狂风,就连灯光笼罩下的烧香人,也都勒紧了马疆。 “……” 无数惊恐疑问里,只有红灯娘娘安静照向四方,有些迷茫:“唵?” (本章完) 第516章 借与不借 众所周知,红灯娘娘,只是刚刚建了庙的小小案神呀…… 而这位真理教主钟本义,却是传说中的天命将军,意为天命所归,鬼神庇佑,又有传说中的贵人扶持,堪称神通广大,教徒皆言称为天上下来的明主。 而如今,这位天命将军,乃是来到了明州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并且展露了手段。 但这瞧着狂风乍起,威风凛凛,却是连一盏红灯笼都没有吹熄,连这小小案神,都没能逼退,那你这“天命”,含金量似乎…… 这一瞬间,竟是人人心里都像是堵了一口气,却不敢大口的宣泄出来。 而在这无数眼神里,骑在了红毛火牛背上的男子,也略略沉默,似乎既诧异于这位红灯娘娘的底子之厚。 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担心出现了伤亡,因此留下了三分力没使出来的……分明觉得只差一点劲,就将这红灯娘娘压住了。 但于此众目睦睦之下,再出手便已不合适,因此他也只是略一沉默,便缓缓抬头,看向了那盏飘在空中的红色灯笼,淡淡开口道:“事急从权,倒要请红灯娘娘宽谅,休怪本将军无礼了。” “本将军前来明州,便是因为天下久苦,天灾人祸,邪祟滋生,阴阳失序,恶鬼食人,只愿振臂一呼,拉起一只义军,由北而南,诛祟灭匪,还这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而今心怀大志,也聚得十万义士相随,却空有一腔热血,只无粮草裹腹,而今往明州来,便是欲借粮十万担,血食一千坛,以作军资,促成大事。” “待到平定匪祟,某家解甲归田之时,定然十倍还之,愿以血书为凭,天地鬼神,皆来见证!” “……” 听到他这番话说出来,周围无论是红灯会里的帮众,还是那些跟了他出城来的贵人老爷,便也顿时一个个的脸色大惊。 平时这血食帮里运送血太岁,往往十斤一坛,他开口便是一千坛,这岂不是要一万斤血食? 哪怕血食帮是靠血食吃饭的,但这等金贵东西,谁能有一万多斤? 最关键是,听着他言辞客气,满嘴大义,但话语里却又带着种不容人拒绝的威压,一众教派,也皆担忧的向了红灯娘娘看去,似乎可以替她感受到这无形的压力临身。 夜空里冷风寂寂,红色灯笼光芒妖艳,却无任何动静。 倒到了这当口,那位红灯会的左护法沈红脂自不能再躲在后面,冷冷上前,抹了一把脸上溅的血水,冷笑道:“呵呵,嘴上说的好听,若真是来借血食,那咱们也不是没得商量。” “可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却派人来攻,解释解释,这又是什么意思?” “……” 那位天命将军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向她看了一眼,眼神冷淡,却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寒厉森冷。 这位左护法迎着这目光,都不由得心里微颤,但也只是一顿,便反应了过来,非但不躲,反而直迎着他的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天命将军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扫向了那场间的两位真理教坛主,真理教向来都是令行禁止,若真有人违了自己的命,擅动刀兵,那是不会轻饶的。 迎着他的目光,那两位坛主慌忙跪下,道:“应该是误会,刚刚我们确实看见了有人打着咱们真理教的幡子,进了红灯会那边闹事,但千真万确,绝非我们的人,还请将军明查。” 红灯会左护法喝道:“我们红灯会上下兄弟都亲眼看着,亲耳听着,难道还有错了?” 这两人凭白被卷进来斗了一场,心里也着实糊涂着,一时不好辩别,只作听不见,向了那位天命将军磕头。 “此事定有蹊跷,说不定真是有什么大胆的妖人,冒用我真理教之名伤了和气,红灯娘娘放心,某家自会查个明白,给你红灯会一个交待。” 说罢了,便自大手一挥,喝道:“先将这二人拿下,夺了坛主之身,严加审讯,若真是尔等先对红灯娘娘不敬,我便亲自割了你们的脑袋,祭在红灯娘娘案前!” 见他说的森然,身边跟着的人立时上前,将这两人押住,夺了兵器,五花大绑,而这两人,一脸冤屈,却也丝毫不敢抵抗。 四下里,众人见着这一幕,倒都是心里一惊,有点被这位真命将军的气魄吓到,同时也有无数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力浅的,还只觉这天命将军主动低头,似乎削了面子。 眼力高的却是明白,这是把红灯会给架起来了,人家一下子便将脸给足了,也将红灯会逼到了死角,有了这事垫着,血食你是借不借? “留下人在这里守着,受伤的兄弟扶回镇子,拿黑油膏来治伤。” 而迎着明里暗里那无数人的目光,红灯会左护法沈红脂,也深呼了口气,她虽然性子莽撞些,但却是个聪明的,意识到了这份压力,只能先作着安排:“烧香人皆上马,随我送娘娘回去!” “是!” 忙忙有人安排,还有人过来询问:“要不要开仓看看,血食有没有事?” “不用。” 这位左护法却是摇头,道:“刚刚这里见了血,死了人,大晚上的开仓,太过凶险,等你收拾妥当,鸡叫了之后,再开仓检验。” 她其实也是觉得问题不大,毕竟刚刚一直守在这仓周围,兄弟们卖力,拼死守住了,并无人靠近仓库大门。 吩咐妥当,然后回朱门镇子庙里去商量去了。 临行前,倒是还下意识的向人群里瞅了瞅:“刚刚那位甚是卖力的小白腰呢?似乎见过,忘了叫啥名字,若找到了她,倒要提拔提拔。” “这还没开始分,就又赚到了……” 如今的地瓜烧,早就趁乱跑出了十几里地,找了个寂静无人的坟头蹲了下来,摸出厚厚的一迭纸钱,略略一数,顿时兴高采烈:“还是自家人的命更好买啊……” “从那山里回来,为了跟老白干前辈拼脚力,把我攒了好几年的纸钱花光了一半,这一下子又赚回来不少……” “……” 得意洋洋拿出了一把向空中一洒,然后口中念念有声,用力跺脚:“叩请五方鬼神兵,阴兵鬼将是真灵。我请真灵来抬轿,三刀纸钱买路行。” 念罢了,一跺脚,随着纸钱纷纷落地,无数只攒动的小鬼脑袋便从地下钻了出来,喜气洋洋: “奶奶又来找人抬轿啦?” “我来我来,奶奶给钱可是大方,我连三姑八婶都叫来了……” “……” 却是这位奶奶请人抬轿的时候给钱大方,名声传开了,这时一下令,来的小鬼那叫一个多,连这坟头里的一个都伸出了脑袋来,眼馋的看着落在了地瓜烧脚边的纸钱。 “哈哈,哈哈……” 地瓜烧看着这么多热情的小鬼,也是心花怒放:“都来,都来,奶奶我有的是赏钱,快把我轿子抬来……” 一时之间,阴风大作,滚滚阴鬼呼啸而来,远远看去便如黑色潮水,裹着一顶纸轿,不知道的,还以为鬼王出行,百鬼护驾。 “再这么下去,老白干前辈拼脚力怕是要拼不过我啦……” 她坐在了轿子时,享受着小鬼的奉承,也是愈发的洋洋得意:“只是不知道老白干前辈这法施得如何,这一票若真是做成了几千斤血食,那我以后坐轿子,岂不是得直接坐两台?” …… …… 而在众人散去,一场混乱归于消停之时,胡麻却也正在看着眼前的一排大缸,微微的发懵。 不是,真不是自己见识短,主要是…… ……这收获有点夸张了。 早先从徐香主那里听说,这血食仓里,怕是有上万斤血食,他就已经激动不已,但还是冷静的,知道这多是虚数,毕竟他管的是人事,不能进仓里来亲手清点。 真论起这仓里的血食,怕是有个七八千斤,便是极为理想了,再加上,这本是两个仓,那一个仓里能有三四千斤,便也顶了天了。 可如今瞧着,才只搬了一个仓,便有十缸。 他大略掂量过,一口大缸里,便有一千多斤血食的话,这十口大缸,岂不得有一万五六千斤了? 不是,明州这边的血食仓里,有这么多的血食呢? 再看看小红棠,这会像是累着了,正靠了墙坐着,眼神都仿佛累的有些焕散,但过一会,转头看看这十口大缸,脸上便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来,小红棠,先吃点宵夜……” 胡麻看着都心疼了,随便打开了一口大缸,从里面尖尖上,拿了一块油布包着的血食,打开,又从上面撕下了一块,凑到了小红棠的面前,递给了她。 小红棠一下子眼睛都亮了,然后忽然警惕了起来:“十颗的!” “是是是。” 胡麻笑道:“小红棠这么勤快,我给你二十颗。” “不过这东西吃多了不好,剩下的我先帮你攒着,等伱饿了再给你好不好?” 看着小红棠像是赚大了一样,笑的阴森森的小鬼脸,都有了种阳光灿烂的感觉,胡麻则是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心下冷笑:“呵呵,小红棠啊小红棠,还是太年轻了……” “别说给你二十颗,每缸给你一百斤,我都赚得流油啊……” (本章完) 第517章 真正的大活 自从婆婆走了,血食就从来没有这么充足过啊…… 拿着一块血食,仔细看过了之后,胡麻都不由得叹惜,深深嗅了一口气,然后…… ……皱起了眉头。 照理说这血食是异宝,生吃也没什么,但刚到这个世界时,条件那么差,婆婆还得做熟了给自己吃呢,如今让自己直接下嘴,还是有点压力。 但炼血食丸吧,那是个技术活,得加以各种草药,精心炼制而成,自己可不会这个,现在给了小红棠的,其实都是一块肉,只是努力搓了搓,看起来像圆的。 于是,虽然心里非常迫切,但还是琢磨了一下,去厨房里捡了一些柴禾过来,又支起了一个木架子。 而在前面的厢房大通铺里,庄子里的伙计早早听了李娃子的吩咐,躲在了里面,头都不敢露一下,可是等了一晚上,除了起过几阵微弱的阴风,却也没察觉有什么古怪。 直到提心吊胆大半夜的他们,闻到了一阵阵奇异肉香,却是终于有些迷茫了:“胡掌柜在外面,究竟是做啥?” 当然是烤肉吃! 两大块血食吃下了肚里,胡麻也再度有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肚子里的火气滚滚升腾了起来,洗荡四肢百骸,几乎要冲破自己的经脉。 若在平时,这种状态下的自己,会想娘们。 超级想! 可如今他却忍住了,默默行功,而自己早先便已经炼成,却一直没有弥补起来的第四柱道行,也在飞快的填充,分明感觉自己这一柱命外之命,正在飞快的成长了起来。 略略内视,来到了本命灵庙,便看到了自己香炉里的三柱香之外,第四柱香已经凝出了一截。 这才只是一夜之功而已,而且还没有达到自己炼化血食的极限,照这个速度,那岂不是短短数日之内,自己便可以将这第四柱香彻底凝成了? 那么,第四柱香既成,也就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状态最好,本领最大,时机也最为合适的时候…… ……该去拿回胡家信物了啊! “前辈,前辈……” 也在胡麻陷入了这一刻的心绪起伏之中,脑海里同样也闪过了诸般推敲想法之时,地瓜烧那期待而兴奋的声音,将胡麻拉回了现实之中:“这里已经安全撤回了前辈。” “你那里怎么样?顺不顺利,对我的表现觉得怎么样?” “……” ‘表现?什么表现?’ 胡麻都不知道地瓜烧做了什么,不就是去袭击几个真理教的教徒,引开对方的注意力么? 但如今却也不深究这个,只是徐徐吐了口气,淡淡笑道:“还算顺利,我施展通天之术,也已经成功将血食拿到手里了。” “啊?” 地瓜烧又惊又喜,刚刚自己可也一直混在人群里,关注着那血食仓的动静,分明没发现有人接近过血食仓的样子啊,前辈悄无声息就把事办完了? 这可真是通天奇术! 忙按捺了嘭嘭跳个不停的小心脏:“那……那得手了多少?有……有两千斤没?” 她听胡麻说了,那里有三千斤血食,但也没真指望能搬空了人家的血食仓,能到手个两个斤,便已经是大赚了,哪怕只是到手一千斤,这也是趟前所未有的大活了。 而听着她那小心翼翼的猜测,胡麻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什么两千斤?仅是我打算分给你的,便有两千斤了。” “啥?” 地瓜烧的声音一下子拔了个高,然后便是久久无声,再然后,声音有点颤:“前辈……你,这么厉害的人,不会……不会跟我开玩笑吧?” 胡麻淡淡道:“我不喜欢跟人开玩笑,这是你应得的。” 地瓜烧的声音又消失了,良久之后,居然传来了她的抽泣声:“前辈,前辈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大方,两辈子了,我都没有遇着对我这么大方的……” “前辈,你一下子给我这么多,我心里实在不踏实,实在不行我……我过去陪你睡一个?” “……” “?” 一句话把胡麻都说的懵掉了,缓了半天才道:“玩笑就莫开了,这一次我得手不少,具体还没称量,但你既然帮了忙,那起码也该分伱两千斤的。” “当然,我需要善后,销赃,扣掉前面的情报,所以分的可能会比你多……多一点点,你不会有意见吧?” “……”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地瓜烧刚刚还在抽泣,如今却是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果然还是转生者才是自己人,我就做了这么点子事,就分我两千斤……” “这包养我都够了啊……” “……” “得得得……” 胡麻也有些无语了,清了清嗓子,才能恢复了自己的严肃,故意淡淡道:“眼界不要这么低,如今这点子,能算什么?” “后面要做的,那才叫大买卖,只看你能不能跟得上趟了。” “……” “大……” 地瓜烧那边,响起了伸手抹脸抹鼻涕的声音,旋即,便是带着满腔的激动与期待:“……多大?” “简单来说……” 胡麻也慢慢的,思索着,道:“发挥你的想象力,想想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哗……” 地瓜烧闻言,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毁灭这个世界?” “?” 胡麻这一下子都懵住了,不是,你格局这么大,让我怎么接茬啊? 但再转念一想,却是轻轻叹了一下,道:“若真严格论起来,或许比你说的,难度还要更大上一点的吧……” “比如说,杀个血流成河,尸堆如山,比如驱这天下人杰为棋,厮杀斗蛊,比如请这世族老爷们去死一死,让那世道,换个新天?” “……” “啊?” 地瓜烧声音都带了颤音了:“真是这么大的事啊?” 胡麻微笑,低声道:“是的,已经开始了,咱们明州这边,就要从这红灯会开始……” …… …… 而同样也在此时的朱门镇子,那一座看起来努力低调,但还是显得有些富丽堂皇的红灯娘娘庙里,庙门口挂着的红灯笼,照亮了半条街,光芒莫明让人觉得有种迷茫的感觉。 左护法跟了红灯娘娘回来,自请了红灯娘娘归位,自己跪在了神案前的蒲团前,毕竟娘娘已经建了庙,成了案神,该守的规矩,当然也得好好守着。 但如今,她随了娘娘回来,却是因为心里有着迷茫:“那位天命将军,或许真个是天命所归,只是遥遥一拜,我居然觉得泰山压顶,有种催魂夺魄的感觉……” “……但最让我疑惑的,娘娘何时也法力大进,居然不弱于他,吓退了此人?” “……” 她已经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客气,以免失了礼数,但这话里的迷茫与不解,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但没想到,这香案后面,那新近才雕了出来的宫装女子神像脸上,倒有着比她更多的迷茫与不解,依稀间,庙里挂着的红灯笼,都有诡异的光芒流转,仿佛声音响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我……我也不知道啊……” “建庙的事情,不是你与右护法告诉我的吗?” “这建庙初时,倒也还好,但建完之后,我只觉香火旺盛,滚滚而来,时不时只觉无数人拜在我的面前,却又看不清他们模样……” “……” “建庙……” 左护法听着,却是更迷茫了:“建了庙,也没这等好处吧……” 一个神像,一个活人,面面相觑,却都只觉得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虚与苦恼。 “还得问右护法,只可惜他不在……” 左护法沈红脂究竟还是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但无论如何,娘娘法力高深,倒是咱们的底气了,那天命将军来历非凡,有人撑腰,搁以前,还是咱们惹不起的……” “现在咱们也惹不起啊……” 庙里的红灯笼光芒,明显显得有些心虚:“他既管咱们讨要血食,那不行就给了他吧,反正本来也不是咱的……” “他客客气气的,而且只要一万斤,那就算给了他,咱们还能剩个三四千斤呢,都是白赚的……” “……” 这话倒是说的左护法沈红脂也沉默了下来,一开始还只当这真理教胃口大开,要全吞了,但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发话,只要一万斤。 而且,混江湖的,不怕对方凶,就怕对方客气,红灯会本来实力就不如对方,又被对方做派挤兑住了,如今在能保全部分血食的情况下,还真就让人纠结了起来…… 但也就在两人为难权衡之际,随着天色渐晚,外面鸡都已经叫过了,一时定不下来,左护法正准备先离开,谴小使鬼去右护法那里问个主意再说时,忽然感觉外面一阵阴风吹了进来。 来的是一只作青袍小厮打扮模样的小使鬼,一冲进了庙里,便嗷得一声哭了出来:“没啦,仓里的血食,全没啦……” “什么?” 左护法猛得站起,红灯娘娘的灯笼,都骤然亮了十倍,细问之后,才得知,血食仓那边,鸡叫之后,开锁查验,便发现门窗无损,血食却已一扫而空。 “坏了……” 左护法忽然反应了过来,猛得起身,嘴唇颤颤:“我们上了真理教的当了……” “他只要这一万斤血食,不是给咱脸呢……” “这群混账,借着刚刚那场混乱,把咱们的血食都运走了,然后又说什么要这一万斤,是故意坑咱们呢……” (本章完) 第518章 真理教徒 “娃子,我要回一趟大羊寨子,看看二爷,你不必随我一起,只留在庄子里看着。” 第二天起来时,胡麻便找到了李娃子,认真吩咐着:“只是记住,最近或许会有事情发生,但能讲理,便不要动手,真要动手,也记得保命,真有事了,便去找七姑奶奶问主意。” “对你而言,最要紧的,便是看好咱们这个庄子,在我回来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 李娃子听着,都有些不解:“谁都不许吗?” “对。” 胡麻道:“便是红灯娘娘也不许进来。” 李娃子一下肃然起敬,看了一眼昨天胡麻让他们打扫出来的仓库,如今上面已经落了大锁了,正门处还贴着一张黄符。 虽只是不起眼的黄符一张,但看着便让人感觉到了杀气,慌忙的认真点了头,记下了这件事,虽然胡麻没解释为什么,但他也早就学会扛事情了。 胡麻也是有些无奈,要说这血食多了,那也挺麻烦的…… 若是这一票搞来的血食少,自己还能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便如答应了地瓜烧的那两千斤血食,就已经连夜找了一个地方,埋了起来,又告诉了她位置…… ……其实倒不是什么新鲜地方,正是当初坛儿教的人藏血食的坟墓,如今早已空了,胡麻藏了一只缸进去。 两千斤血食,实实在在给了,搁以前,地瓜烧这腿不急着治好,怕她惹事,但如今看着转生者的困境,胡麻觉得还是让她腿脚利索点好。 不过剩下的血食,毕竟数量庞大,却不好弄,便还是放在这仓库里,只是里里面面,皆贴了符,其中正门处贴的,乃是一道枷字符,若有人靠近,试图开门,便会被符力束缚,镇在当场。 但其他几面墙,乃至屋顶,以及地面,贴的却是杀字符,若有人窥探,就倒楣了。 吩咐妥当了,才又向李娃子道:“另外,置办一桌席面,煮上一锅红糖蛋,请七姑奶奶过来,今天中午,我请她老人家吃饭。” “再让人去置办几车粮食,回头运回寨子里。” “……” 李娃子一一答应着,忙去了。 不多时,酒菜置办好了,搬进了胡麻的内院堂内,又关上了门,糊上了窗户,不让一丝光线进来,但在桌子上,却点起了蜡烛照着明。 这是请七姑奶吃饭的讲究,毕竟她是出身于精怪,正常请她老人家饮宴,得赶在晚上,当然,以她如今的道行,其实不怕白日里出来,但白日里,她也容易露出原形,丢了体面。 换句话说,能够一句话请七姑奶奶大晌午头的过来饮酒的,也就胡麻一个。 “哎哟,小掌柜你终于回来了……” 眼瞅着快到了晌午,外面隐约响起了稀疏的几声锣鼓,屋角里一阵阴风钻了进来,然后七姑奶奶从阴影里走出,一见胡麻就激动得不行:“最近咱这里,不太平啊!” “前天刚回来,今天便又要走,这不紧着请七姑奶奶吃两盅酒?” 胡麻笑着,也不说自己刚回来时,就见过七姑奶奶的面了,只说:“怎么不太平了?” “还不是来了一群打幡子的?” 七姑奶奶道:“我瞧着那帮人,都不是什么善人!” “虽然这群家伙,表现的挺客气的,见了我老人家,还知道鞠个躬,但我就是越瞧他们越邪气,说不出来的邪气。” “做事也让人瞧不懂,他们一过来,就不让红灯会的伙计们帮乡亲平事了,都是他们自己来,不过倒是有事,甭管闹鬼还是闹祟,他们一去,便都消停了。” “照他们自己话讲,是因为自家幡子上,供着道理,道理最大,压住了那些小鬼精怪,但我却瞧着,不像是什么道理,而像是煞气重哩……” “等他们一靠近,别说那些闹祟的了,就连坟头子里的,也都吓得不敢露头呀……” “……” 七姑奶奶絮絮叨叨的说着:“而且,说是除祟保平安,总觉得还有别的事,这不着天不着地的,人一过来,便丈量田产,打听村子里有多少人家。” “有时候还借着给人瞧事的名义,摸进人家里,打听家里有多少银两,打听仓里有多少粮食,还朝人的瓮里瞅上一眼呢……”” “他们面上倒是客气,但越是客气,越让人觉得不舒坦,早先有个打幡子的,我一靠近了他,就听到了他肚子里有人哭呢……” “……” “肚子里有人哭?” 胡麻略略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倒是低低的感叹:“我这远房亲戚,究竟是挑了个什么人来争这皇帝啊……” 早先听老算盘讲过这个教门的来历,似乎杀善人,涨道行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当然,那是挺早之前的事了,属于这个教门的老祖宗们干的。 “都是小事。” 胡麻听在了耳朵里,便举起了杯来,向七姑奶奶道:“我请七姑奶奶过来,也是为了说这些。” “咱们这地界,向来安生,之前几个作祟的,也都除掉了,如今大鬼没有,这帮子邪徒倒是进来了,但任他们凶,任他们狂,咱们不管,可他们犯了规矩,便不能容他们了。” “这事还得请七姑奶奶多废心!” “在这里多盯着点,若周围乡邻遇着了事情,求过来,就帮着他们做做主。” “……” “这还用说的?” 七姑奶奶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就等着拿鞋底子抽他们呢……” 早先跟着胡麻,七姑奶奶连五煞神都抽过,如今见了这群真理教的邪徒,也不带怕的,只是如今却让她老人家难受的一点是,这群人身上透着股子邪气,但偏偏又讲着规矩。 一次两次,找不着机会,如今心性都快磨没了。 “是鬼就得画皮,是狐狸就得露尾巴。” 胡麻笑道:“他们早晚也会忍不住的,七姑奶奶不用给他们什么面子的。” “另外……” 边说着,边指向了旁边案上,供在桌子上的那把罚官大刀,道:“我将这刀,留在这里。” “若是他们不懂事,七姑奶奶该怎么教训怎么教训,若是他们还不听劝,想跟您老人家嚷嚷,那你也就别给他们留脸了,把我这把刀拿回去,剩下的事情,也就不用您老人家管了。” “好,好……” 七姑奶奶听了,顿时大喜,又打量了一眼这把刀,叹着:“怕是得小三跟小四两个才能抬得动!” 一场酒宴,把七姑奶奶喝得很是尽兴,大白天就在外面柴垛里睡着了。 亏得如今这地界,人人都知道黄皮子是仙家,不敢惹,否则倒有可能遇着了危险。 而等到了下午,让李娃子去置办的粮食,也买回来了两车李娃子还不停的抱怨着:“如今也没闹灾没闹荒的,新粮也才刚下来没几天,怎么粮食倒是贵了呢?” “比去年贵了不少,咱血食帮的人都没面子,早知道这样,割啥血食,种地都能回寨子里盖小楼娶婆娘。” “……” “贵了?” 胡麻听着,倒不意外,反而与自己了解到的信息都对上了。 只是叹了一声,李娃子还想得简单了,粮食再贵,种地的都发不了财。 “不必给我,去雇几个车把式,将粮食送回寨子里去,我便不等了,先行一步。” 胡麻安排给了李娃子,自己便等到了天黑便行,趁了黄昏时分,暮色沉沉,先到了庄子外面,见左右无人,便施起法来,轻轻跺脚,那两只量天靴,便已经到了他的脚上。 不过这一次,却没忘了小红棠,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肩膀上,怀里还抱了一个大坛子。 这坛子里是胡麻从那几口缸里取出来的血食,这段时间供他们吃的。 伴随着暮色,迈开腿来,便一路的进了老阴山地界,不过在回大羊寨子之前,心里思量着,还是先绕了半个圈,去了一趟杨弓如今入赘做女婿的地方。 这里他倒是第一次来,但在老阴山里,却是不用担心迷路,有山君照看,路上花草,都能指路。 远远的,在一处山坳里,看到了杨弓如今的家,倒是心里惊讶,只见如今天都已经黑透了,但山坳里那百十户人家的村子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石碾子碾出来的硬地上,正有二三百乡勇,借着旁边的火盆,火把光亮,赤着脊梁,嘿呦嘿呦的,在那里操练着上阵的武艺。 左手藤牌,右手刀枪,居然练的甚有章法。 “挑中了杨弓做女婿的这户人家,怕是来历也颇为不凡呐……” 胡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悄然在这村子里走了一圈,心里便隐隐有了数。 村子外面有马场,百十户的村子里面,铁匠铺倒有十来家,另外几个明显修建的宽敞高大些的屋子里面,墙上居然还挂了甲胄,便可见这个村子里的人,祖上怕也是有来历的。 借着上一次的闹匪,将周围村落里的青壮都集合了起来,如今一直在做着准备呢! 要说这等底子,怕是连很多江湖门派,都比不上了,但山君却还嫌他们薄了? 低低叹了口气,倒没打算进去见杨弓,转身便要离开,继续往大羊寨子里去,倒不防,刚刚要抬腿,先就看到一阵阴风飘了过来。 黑黝黝的夜色里面,一团黑雾滚到了自己脚下,一个头磕到了地上,欢天喜地的叫道:“胡老爷吉祥……” (本章完) 第519章 十万饿鬼 “好家伙,我都没打算进去,你倒闻着我的味了?” 胡麻也没想到,这才刚过来转了一圈,这小鬼倒找过来了,便笑了笑,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了一块血食,递给了这瘸腿小鬼,道:“跟他说。” “早做准备,外头抢粮食的快来啦!” 吩咐完了这瘸腿小鬼,胡麻便已迈开大步,安抚了在自己肩膀上翻白眼的小红棠,便又翻山越岭而去。 倒是杨弓这瘸腿小鬼,呆呆的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一块血食,整个鬼都懵了,一口就填进了嘴里,然后幸福的浑身发抖,欢天喜地的回到了村子里去。 一时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从杨弓身边走过时,连个招呼都不打,却被杨弓伸手就拎了起来,抬手就想教训这个家伙。 但鼻子掀动了一下,顿时有些吃惊:“血食?” “你从哪里偷来的?我都许久不曾闻着血食的气味了……” “……” 瘸腿小鬼被拎在空中,仍是喜气洋洋,道:“胡老爷吉祥,胡老爷发大财……” “咦?” 杨弓顿时吃了一惊:“我胡麻兄弟来了?” 左右看看不见人影,却更觉得诧异:“那为何不进村子里来找我饮酒?” 瘸腿小鬼想了想,倒是反应了过来,叫道:“胡老爷说啦,外面抢粮食的来了,抢粮食的来了……” “我兄弟是过来给我递信的?” 杨弓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他是苦出身,知道抢粮食这三个字的份量,顿时一脸凝重,挟着这小鬼找老泰山商量大事去了。 …… …… “找着那幡子的来历了……” 明州府城,府衙之内,也正有人坐在了一起商议,只是厅间不显端庄肃穆,却似是个饭庄,案上摆得满满皆是酒肉,所有人都在大吃大嚼,哪怕撑得哽嗓子,也往嘴里硬塞。 就连那进来报信的,也是先看了一眼案上的肉食,咽了口口水,后面的话都仿佛忘了说。 那位居中坐着的天命将军,拎起案上一只猪腿,扔给了他,这报信的忙接了过来,狠狠嘶咬了一口,然后塞进了怀里,这才道:是我们的第七坛坛使。” “这人在西边河沟子村一带传教,问事,短短半日之间,竟是连人带手底下七位教众,尽数被杀了,手段凶残,让他连个信儿也没报回来。” “又有人打起了他们手里的幡子,假借了真理教的名去攻那红灯会的人马,这才起了一通乱子。” “……” 听了这话,在座等人,连吃酒肉的嘴都停了下来,齐齐抬头,神色似乎有些惊愕,有人道:“那七坛坛使本事不小,哪能轻易被人害了?难道是红灯会出手,贼喊捉贼?” 若搁之前,倒会有人怀疑红灯会没这胆量,但如今,满座之人,居然无人回答,那位天命将军,更是冷笑了一声:“早看出了这红灯娘娘,根基不浅。” “说什么只是小小案神,刚刚建庙,但瞧那香火之基,便比一府之地怕也不差了……” “她装神弄鬼,示之以弱,不可小觑!” “……” 旁边听着,便皆一惊,纷纷起身道:“那该如何,还请将军示下。” 天命将军也默不作声,良久,却忽然摆了摆手,道:“你们且等着,听我进去讨个主意,再来说话。” 说着,竟是起身,直往内宅去了,却留下了这满宅之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顿了一顿,却仍是大嚼起来,也不理会。 而这天命将军,则是直接入了内宅,来到了这府衙官吏内眷让出来的上房门前,整顿了一下衣衫,然后恭恭敬敬的磕头,道:“夫人……” 不等他说完,这内厅里便隔着门,响起了一句软软的话:“我既许给了你,便是夫妻,何必再行此虚礼?” “是。” 这天命将军恭敬回答,起了身,便要推门,里面的人却又道:“就在外面说吧,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什么时候你身上的血腥味散尽了,再来见面!” 天命将军道:“是。” 便又退回了一步,道:“只是想请教,我们来了明州,还要等多久?” 内厅里的人道:“之前说过,我们过来是为了见一个人,如今等的人还未现身,便只能等着。” “是。” 这天命将军应声,却又低声道:“但我那两万兵马,却已经撑不住了,在等我们将粮草运回去,如今我们在这里固是可以大鱼大肉的吃着,但那里,怕是人都不够吃了……” 内厅里的人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若是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你又谈何能成大事?” 天命将军却不言语了,但也并不离开。 内厅里的人沉默了一会,才轻轻一叹,道:“罢了,血食催不得,但自可先筹粮回去,缓一缓那边的饥慌。” “但你也记得,能缓了那边的饥慌便可,千万莫把官州那套做派带到明州来,此地有老阴山,镇山府君是个善神,更是神通广大,容不下伱们那套做派的。” “……” 这天命将军微松了口气,低声道:“晓得,多……多谢。” 说完之后,便立时回身出来,仿佛多呆一刻,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待到离那内厅远了,还未进大堂,便有几个心腹,忙忙擦着嘴,迎了出来了。 皆低声问:“将军,里面那位……夫人怎么说的?” “呵,还是说让等。” 这位天命将军冷笑了一声,道:“一开始说的那么好,结果张口闭口,就是等,那批血食,是他们早就答应我的,就在仓里,却非要等什么红灯会交出来。” “那满地的粮食,触手可及,但是也硬是让我们在这里只能看着……” “……” 身边的护法闻言,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道:“将军,咱们等在这里可以,好吃好喝的,住一百年也不够,但是家里那边……” “是,我晓得。” 这位天命将军,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不是不明白,他们是想借我的手,逼一个不知什么来历的人出来,但咱们那里数万嘴等着吃饭,哪里有空陪她们玩这等小心思?” “好在如今她也点了头,那便先准备筹粮吧!” “……” “终于能筹粮了?” 听得他这话,身边的两位护法,顿时喜不自胜,拳掌磨擦,似乎立时便要动身。 “哎呀……” 可也在这当口,旁边却是一声惊慌的低呼,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去,便见得一丛花植后面,跌出来一个脑袋上戴着小帽,神色张狂的人,正是这明州府衙里的小税官,一直伺候着他们的。 险是刚刚正在偷听,却被他们的话给吓到了。 这位天命将军见了他,却也只是一脸冷笑:“早知道你刚刚就躲在那里,既是听到了,便也不用本将军重复一遍了吧?” 那税官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道:“将军恕罪,别的都还好说,但这明州地界,已是二十年未催过粮了,这冷不丁便要去筹粮,怕是……” “那是你们的事。” 这天命将军冷笑了一声,森然道:“我要的这十万担粮草,一粒都不能少了,如数给我交来。” “也莫要抱屈,你们这里的田里,仓里,人家里有多少米粮畜口,牛羊,我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只是要你们筹来十万担而已,能算得上什么大事?” “若是觉得自家人手太少,不好收,那也没关系,我带来的人手还是够的,自明日起,便跟着你们下乡去吧……” “……” 这一番话,直说得这小税官心惊胆颤,忙不迭的跑回去禀告了,府衙内一应吏官,闻言也皆是吓得险跌了一跤:“这……这一直小心伺候,就怕出这等事……” “结果,结果他们还是忍不住啦?” “如今咱们这明州,二十年不曾严格取税了,加上风调雨顺,才落得如此安稳,如今要凑这十万担粮,那岂不是要将这二十年欠的,全收上来?” “……” “……” “小姐,那真理教的人胃口太大,你让他只取一部分应急,但怕是他那胃口填不满呐……” 府衙让出来的内厅之中,也有人在这天命将军退了出来之后,低声劝着:“若是一不小心,做得事情过了火,那怕是……” “我知道他们是馋疯了的人,呵,能吃光一城百姓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位小姐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孟家人说他是什么天命将军,在我眼里,倒不如说是个人魔将军。” “只不过,既然孟家的和家里大人都觉得他这命好,能入贵人法眼,而且有现成的几万人马等着,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他几分又如何?” “这次,他定然会借了这个口子,疯狂收粮,但无所谓了,我已经听了大人的话,每天都念引魂咒,但我那位堂弟,却仍是连个面也没有露过,甚至都不派人过来打声招呼。” “既是这位堂弟架子那么大,那我给他点压力又如何?” “若是连这一步,都无法逼他现身的话,那真理教的几万饿鬼,真要叩关来到明州,我倒要看他,还有几分硬骨头……” (本章完) 第520章 回寨取宝 或许这真理教既然被选中,便有什么过人之处,或许那青元胡氏既然来了,便有许多想法,又或者是通阴孟家,好辛苦攒了这个局,那后手一定一道接着一道。 但胡麻却没有心思留在外面与他们斗法了,如今修成了入府的本事,突破了三柱道行,炼化了孟家的恶鬼。 身家清白干净,正是来取回胡家信物的最好时候。 那就来取。 不管对方有什么鬼惑伎俩,什么阴谋算计,都比不过先拿回胡家信物这件正经事。 也正是因此,看过了杨弓如今的状态,对这明州的形势,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之后,他反而一点也不耽搁了,而是大步流星,借了这量天靴的本事,一路深入老阴山,回大羊寨子。 而有了这赶路的绝活,便再不是之前骑驴坐马,连走三四天才能到家的时候了,穿过深山老林,一共也只用了大半天功夫。 先不回寨子,而是寻路来到了二爷在寨子外的庄子前,还了量天靴,便在山下,整了一下被风吹得绫乱的衣袍,又从小红棠抱着的坛子里,拿了一块油纸包着的,四斤多的血食,托在手上。 “二爷,最近身体可好?” 进庄子时,人还未见,便先笑道:“我回来瞧瞧你了。” 庄子里头,二爷正带了一帮小的,大马金刀的指点着他们练把式,一见到胡麻进来,却是茶壶都差点打翻了,吃惊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寨子里的一帮小孩,抬眼看见胡麻,也都有些吃惊,知道这是寨子里最出息的小伙,眼神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倒没别的事,只是见着如今外面都在闹饥慌,原来能吃饱的,这会子也饱一顿饿一顿的,不知道咱们寨子里情况怎么样,特意回来瞧瞧,还带了些粮食回来。” 胡麻笑道:“呶,这是临来时,给你割的肉,带来给你补补身子。” “还瞎整这客套?” 二爷慌忙的起身,迎了胡麻往屋里面坐,嘴里带着嫌弃:“你二爷我啥时候想吃肉了就进林子打猎,还能缺你这块肉吃?” 进了屋里之后,这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胡麻一眼,眉宇间倒是说不出来的满意,然后才又压低了声音:“你小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次回寨子里,怎么是空着手回来的?” “还有,马呢?” “你往年回来,还是连车带马,风光的很呢,这次却像是跑着回来的?” “……” 越想越是离奇,忽然紧张起来,生怕被外面的小孩子听到,压低声音道:“伱不会已经被红灯会撵出来了吧?” “二爷关心的问题,还是那么朴实啊……” 胡麻听着,都不由苦笑了起来:“二爷你担心什么呢?我跟红灯娘娘好着呢……” “说了这次是带粮食回来的,不过运粮的车马走的慢,我让他们慢慢的在后面往回赶,不骑马,是因为我练把式呢,如今我学着了真本事,再从城里回来,不用一天功夫就到了。” “对了……” 说着想了起来,笑道:“最近,倒是又被会里看重了些,提拔了些……” “啥?” 二爷正被胡麻说的迷糊了,什么跟红灯娘娘好着呢,什么一天时间就能回来…… 只觉得这小子如今满嘴乱吹,人红灯娘娘能认识你是谁? 一天时间跑这大几百里,你当自己飞毛腿? 但所有这些,都不如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有力度,都惊着了:“又提拔了?你现在,成了掌柜?” “……” 胡麻刚想回答,看着二爷惊讶的样子,却又收了回来,确实要体谅一下老人,自己在外面这几年的经历,直说了出来,他倒不一定信,反而担忧起来了。 便笑着道:“也不算,还是管事,只是以前在庄子里管事,如今去血食矿上做管事了……当然,工钱可是多了。” “血食矿上的管事?” 二爷脑海里瞬间浮现了那些每年都要打交道,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一时喜的头脑微微晕眩,觉得有些不真实,慌忙道:“你小子可没乱吹吧?” “你若成了管事,那以后,岂不是能带着咱寨子里的人割血食了?那以后谁还敢扣咱们的工钱,每年孝敬钱,都省一大笔呢!” 胡麻笑道:“我确实也有这打算,不行二爷明年带着人手,去我那矿上割血食吧!” 二爷如今都没深究这句话的真假,哪怕是假的也高兴。 至于胡麻给他的这块血食,却是连瞧也没瞧,直接就扔旁边装青食的坛子里了,胡麻看着,想要提醒他一声,又忽然觉得没太有必要,就让二爷这么放着行了。 当即安排了这群小的,在庄子里好好用功,二爷却是锁了屋门,一起出来,要送胡麻回寨子里。 到了路上,才问道:“你说的饥慌又是怎么回事?咱们寨子里好像也没啥不一样的,跟往年一样,顿顿都吃饱那不太可能,但也没到饿死人的程度呢……” “老阴山里,有山君镇着福泽,确实与别个地方不太一样啊……” 胡麻听二爷这么说了,才略略松了口气,一边跟二爷回去,一边心里想着。 这些山里的村子,与外界交流不多,也世代贫瘠,但越是这样,倒越容易躲避苛税兵灾,太平年代,他们享不着福,战乱年代,却也少被波及,正是有失有得,最典型的诠译。 如今老阴山外围的那些城县村落,已经出现了一点征兆,但与其他州县比,也是好的。 是山君镇着,所以这老阴山八百里,才有了这等福运。 可也是因此,这里倒成了别人眼里的粮仓,那些想着做大事的人,头一个盯上的,便是这样的地方了。 回到了寨子,二爷这一嚷嚷,顿时所有人都知道胡麻回来了,老族长并寨子里几个上了年纪的,也都扔下了手里的活过来。 一开始见胡麻居然是空着手回来的,没牵个骡马代步,也没带啥东西,心里都有些悽悽焉,倒不是贪那点东西,只是担心胡麻是不是在外面出事了,可是又不好立时就问。 “都别搁那眨么着两个眼瞅了……” 二爷一见,都气笑了,道:“你们也就这点子格局,我告诉你们吧!” “小胡麻如今可是出息了,学成了本事,还做了血食矿上的管事呢,买了好几车粮食,正在后面往寨子里运呢,为啥人家不骑马?因为学会了法术,赶路可比骑马快多了。” “早年间,我在外面时可就听过,有人会招来小鬼抬轿,跑的那叫一个快哩!” “……” 老族长并村子里的几位长辈闻言,也立时转忧为喜,纷纷围了上来询问究竟。 “我也只是刚开始学,还没那么厉害……小鬼抬轿就不太会。” 胡麻也努力的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吹牛,笑着解释:“不过如今调到了血食矿上倒是真的,以后再做什么方便的多,正愁着没有自己人帮手,回头寨子里的人也是可以过去的……” “……这些都请二爷做主便好。” “……” 寨子里的众人,这才欢喜起来,又忙忙的打听其他人怎么样。 胡麻也一一的说了,提到了周大同和李娃子两个,都是有出息的,也都做上了管事,尤其是李娃子,如今已经独挡一面了。 周梁与赵柱两个,学本事也认真,周梁如今愈发的沉稳,遇着事了很有主意,而赵柱更是厉害,一手叉术极为勇猛,回了寨子里,没人是他对手。 欢喜之下,二爷摆起席面,大同、周梁、赵柱、李娃子家里都往这里送酒送菜,热闹吃了一场,胡麻也才找机会问了起来:“二爷,这趟回来还有点事,老羊皮大爷那边怎么样了?” 二爷闻言,倒是有些担忧了起来:“那里啊,闹鬼闹的越来越厉害了……” “当年你婆婆留下了几手布置,里面的东西大都出不来,但阴气却越来越重,大白天的都能听见里面有东西在哭,到了晚上,更是热热闹闹跟赶大集似的……” “蟒村的人啊,很多都呆不住了,要搬出去,老羊皮兄弟按捺不住,自己过去了一回,结果被冲得两个月没下地。” “其实就在前两天,他来过咱们寨子,吱吱唔唔的想问,但被我劝回去了。” “……” 旁边的族长与长辈,闻言也纷纷道:“是哩!” “就连咱们这里,邪祟也好像多了。” “现在若是要出门,身上带的塘灰都多了一倍,日头一过树梢,就要往回走,天一黑就怕要出事。” “……” ‘那绝户村的事,应该不至于影响到这里来,说不定是其他原因,这世道轻了,邪祟便更凶,这一点却是连深山老林子里的人家都躲不过去的,只是族长不知道,怪到了绝户村上。’ 胡麻默默的想着,便也慢慢道:“这事也不能怪老羊皮大爷。” “当初婆婆答应他们,十年之内帮着解决,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十年时间了吧?” “……” “他过来问,可不就是问这?” 二爷闻言,酒兴都没了,只是担忧的看着胡麻:“但你现在,有把握了?” “有了。” 胡麻也不说多余的话,只是慢慢点头,道:“这趟回来,正是打算要过去看上一看。” (本章完) 第521章 一揖谢礼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场还家酒,却随着提起了绝户村,提到了过去处理这个村子的事情,一时间竟变得有些压抑,屋外头的风,都仿佛变得阴冷了些,呜呜咽咽,有什么在嘲笑着似的。 满座的人,也不敢接话了,眼里居然只有担忧。 绝户村,可是这方圆百里的村寨人家口中,出了名的阴邪之地,多少人都是一提起来,便脸色大变,胡麻离了寨子,也才不过三年时间,还是个小子…… “好。” 倒是二爷,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从他脸上,没有看出半点强撑或是心虚,便索性铁下了心来,道:“事不宜迟,说去咱就去,夜里外面不安生,也不用提前找人给那边捎信了。” “你今天早点歇下,明天一早,咱爷俩一块过去。” “……” 胡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怔了下,才笑道:“二爷,我走的快,而且对付那里的东西,我挺有把握的,您老就不用跟着……” 话犹未落,便被二爷打断了,一脸的不满,道:“你走的快,二爷我跑起来也不慢。” “况且,别以为你在外头学了点子本事,眼睛就高了,你二爷我这一辈子都在血食矿上,见得邪祟比你听过的都多,经验可比你还丰富呢。” “这么大个事,我不得过去帮你看着点?” “……” “好吧……” 胡麻见二爷认真,便也苦笑一声,心里倒略觉得有些奇妙的安生感。 在外面呆久了,倒是很少有这种把自己小孩的体验了。 而见他们爷俩决定了,老族长等人,便也跟着认真了起来,当天晚上,老族长就做下了决定,找人去通知了寨子里的青壮,明天一早,跟着胡麻过去。 一是这几年来,老羊皮大爷时不时的带人过来,大羊寨子与蟒村关系挺好,遇着事了,怎么也得找人过去搭把手去。 于是,本打算只带了二爷一个人过去的胡麻,第二天倒一下子便被寨子里的青壮给簇拥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也不好使量天靴的本事了,再加上寨子里的牲口骑着不老实,便索性只能跟一群拿着粪叉撅头的村里人一起,看起来倒也气势雄壮,像打群架的。 因为没提前报信,蟒村的老羊皮大爷听说一群人乌怏乌怏的过来了,差点吓破了胆,还以为是哪个村子过来抢粮了。 慌忙把村子里还能动的都叫了起来,手里拿着家伙往外迎,却在看清楚了是大羊寨子里的人,走在前面的是胡麻时,这一激动,竟是差点哭了出来。 “小祖宗,大恩人,终于等着你来了……” “……” 胡麻忙迎了上来,见着老羊皮大爷如今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脸色惨白,走路都得找人扶着,皮肤下面,都仿佛透着一股子阴气。 再想到之前二爷说的,心下便明白了过来: 他这分明便是之前强撑着去解决从绝户村里溢出来的东西,又不得法,被阴气给冲着了。 毕竟,理论上的老羊皮大爷,其实都不算是门道里的人,只是懂些治鬼法子。 这治鬼法子,都不是有师傅传授的,而是离绝户村近,遇着怪事太多,自学成才的。 许是出于镇岁胡家与走鬼人的关系,他也对这种人颇多敬意,便忙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血食,塞进了他的手里,安慰道:“放心,我这次就为这个事来的。” 老羊皮大爷听了这话,心里就更激动了。 但对胡麻塞进了自己手里来的肉干,还以为是青食,忙推脱着:“这个就不用了,咱家里也有……” ‘这个伱家里可能真没有……’ 胡麻也不细说,硬塞给了他,便带了人,折向了绝户村的方向来。 老羊皮大爷也忙与二爷一起,带着人跟在了后面,见他们这一行,距离绝户村越来越近,胡麻却没有做什么准备的意思,两个人倒都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只是心里也明白,如今的胡麻本事大了,有种年迈之人对年轻人的敬畏之心,也不敢问,只能努力的快步跟上他。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显得有些昏沉了,周围冷幽幽的风,穿过林子,刮了起来。 距离那绝户村子越近,林子里面,便愈有种雾蒙蒙黑沉沉的气质弥漫,隐约间,这树隙林中,不知飘来了多少模模糊糊的影子,远远的,带着诡异的气息,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两个村子里跟过来的青壮,如今也都渐渐的害怕了起来,连个说话的声音也没有。 他们生在林子里,多多少少,也都见过冤魂游秽。 但这么多数量聚在了一起,却是少见,只觉周围的风,愈发的森冷,交织纵横的刮着。 仿佛自己身体里的活人气,都要被吹没了。 走到了距离绝户村子,将近一里之地时,胡麻脚步也停了下来。 转头看去,就见这些跟着自己的青壮,脸色都开始隐隐的发青,明显也有些撑不住了,那位之前被阴气冲过的老羊皮大爷,更是快要缩成了一团,全靠了二爷托着他。 与这些青壮相比,倒是二爷分明还强一些,六十年老火炉子的底子,在这时表现的可谓极出风头。 到了这时,其实可以借助这些青壮的火力,来对抗绝户村里出来的阴气。 只需要用言语消了他们心间的惧意,挑起他们的胆量就好。 但胡麻如今倒不打算这样做,而是转身向他们道:“二爷,老羊皮大爷,你们率人等在这里就好,找着空地,烧起火堆来,身上带了香的,也点上,有什么供品,也摆一些。” “便以这个距离为界,不要再靠近了。” “呆会我自己进去,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只等我出来就好了。” “……” “好……” 二爷听着,颤巍巍的点头,从忙从身后拿出了绳子,还是两捆,道:“系上吧?” “若有事了,我拉你出来。” “上次你进去,绳子都断了,这一次,系两根……” “……” “这倒不用了。”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道:“二爷不用挂着我,这次我是做足了准备的。” 说罢了,便转过身,这一身道行激荡了起来,用上了三柱香的道行,迎着周围这迷迷蒙蒙,鬼影重重的林子,抬手按在肋下,然后舌绽春雷,一声沉喝。 五脏齐鸣之下,却是如同打了一个晴空霹雳,阳气刚猛,周围那无尽阴风与鬼影,瞬间便四分五裂。 就连这寨子里的人,都被震得头脑略略发晕,看胡麻的背影,都感觉已经模糊了。 而紧接着,胡麻目光向前看去,暗自行功,咬破了舌尖,一口血水,伴着周身火气向前喷出。 在活人眼里,只觉这一口气悠长浑厚,非寻常人可及。 而在门道里,或是那些冤魂邪祟看来,却只见得一道血色烈焰,径直向前烧了出去,此地距离绝户村,还有一里之遥,这一道血色烈焰,竟仿佛直接横贯深林,烧出了一道路来。 胡麻撩起衣衫下摆,便从这条路上,直向了绝户村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老羊皮大爷与二爷听着这动静,却是都已经唬得脸色煞白,不敢想象:“二爷,你……你这小徒弟,怕不是学成了神仙本事?” “……” 二爷都有些绷不住了,颤颤的道:“他在外面学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刚刚这一道血阳箭,好像还真是我教的啊……” “……” 一口血阳箭,打开了阴路,胡麻缓缓走在了通往绝户村子的路上,也是心绪起伏。 时隔两年,再闯绝户村,他的感受,便又有了不同。 第一次闯这村子时,只觉这里鬼怕了森森,怨孽丛生,难以对付。 但如今却感觉到,这村子里,竟不只是怨气阴气,而是挟杂了一些更为沉重的东西,这也难怪,深山里也有不少能人,但却没人能够解决绝户村子的问题,甚至都不敢靠近。 因为他们看不出这东西是什么,以消除怨气,驱散厉鬼的法子来解决这里的问题,本就不对症。 当然,如今的自己,却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甚至感觉有些亲切的感觉。 因为这正是煞气。 随着距离绝户村子越近,这滚滚阴风挟着煞气,也开始一点一点将胡麻用血阳箭打开的这条路填满,甚至如同无形的刀锋一般,向着他的身上割来。 抬起头来,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四方镇门石,以及那村子里面,惨荡阴云之中,一个一个聚散不定的高大身影,邪异阴森。 那绝户村里,被困了这么多年的怨鬼,如今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它们缓缓显露出身影,虽然困于四方镇门石,出不来,却有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胡麻。 被这无数的死人看着,活人便会浑身不舒服,甚至生机,都会渐渐的削弱。 而胡麻有着入府的本事,四柱道行,却并不受影响。 他一步一步来到了村子前,却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村子外面站定,缓缓打量着这村子里面聚散不定的阴风冤煞,看着那一个个高大而诡异的身影,缓缓呼了口气。 然后,他缓缓抬手,深深一揖,神色凝重,肃穆,沉声道:“镇岁胡家儿孙胡麻,今来取宝,这一拜,多谢诸位乡邻,替我看守信物!” (本章完) 请假一天修整细纲 开书七个月了老爷们,一直没有断过更,也想一口气冲刺下去,直到本书完结,但写着写着,还是会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因为这本书前期准备做了不少,有完整的大纲与方向,一开始以为写着会很轻松来着,但后来意识到,想要充份完整的写完这本书,还是不能强撑。 一是年龄大了,精力比以前总会有点差距,灵感不足强行更会有疲惫感。 再就是有了大纲也不够,大纲能让我这整本书一直在正确的方向上,但每一章又都需要足够的细节情绪,疲惫到了极点之后,如果强行要更新出内容来,就会显得有些干巴。 所以还是决定主动请假调整一下,看官老爷们花的都是真金白银,咱也不能糊弄事。 毕竟都三十六了,确实要面对精力下滑的问题,之前心脏不舒服,住了院,当时也撑下来了,不敢断更。 医生让做的造影,到现在也没做,茶和咖啡,也不可能真的戒掉,否则根本写不出来东西,倒是烟抽的少了点,也会适量的运动,就想维持一个好状态,完成这本书。 如今在大纲上面看,《黄昏分界》已经写了接近一半的内容,故事的创意和大的构思,是酝酿了很久的重头戏,老鬼也想把这几个重点好好的表现出来。 这一点请看官老爷们信我,这本书对老鬼的意义,非常重大,老鬼愿意拼尽全力,交出自己能做好的最好的故事来。 或许天资有限,不可能让所有读者都满意,但没有哪一章是糊弄的。 另外,一群已经满了,现在把二群附着于下。 之前压力没这么大的时候,还是经常进群的,现在水群的时间会少了点。 但越来越写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的。 唉,如果有大神读者讨论着讨论着,帮我把剧情设计好,我直接照着抄,那就太幸福啦…… 黄昏分界二群q511682401 感谢新晋盟主:【an果子】 【冰雪小雪兒】 【善熊谛听】 (本章完) 第522章 踏罡布斗 这一拜,以及这一番话,都极为真诚。 一开始,胡麻也只当这是婆婆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考验,什么时候自己有了把这绝户村子解决的本事,便什么时候来拿这信物。 但后来却明白了,婆婆并不打算考验自己,无论自己身份如何,都是胡家儿孙,无论自己本事如何,也都是镇祟府还活在世上的惟一传人,继承家产,不需要考验。 既然这样,那她将胡家信物放在这里,便是有必须放在这里的原因,这绝户村子里面的怨魂厉鬼,也就相当于帮胡家人守着信物的守卫。 哪怕它们自己无识无觉,并非刻意为之,身为胡家后人,也要表现对他们的感谢。 一拜之后,胡麻便直起了身,再不犹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迈着大步,走进了这黑气弥漫的村子。 村子周围立起的那四块高大的石碑,如同四根柱子,将这村子围在了里面,里面如同海啸一般涌荡着的黑气与滚滚怨魂,不致于溢到村子外面来。 而当胡麻以活人身份,穿过这四方镇门石,走向村子的一刻,里面弥漫着的黑气,倒如沸水一般蒸腾起来,那无数影影绰绰的鬼影,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森然怪笑之声,满面贪婪。 就连那四块石碑,都微微震荡,似乎在向外人发出了示警,又像是里面的东西太过活跃,震得四块石碑止不住的颤抖。 可胡麻眯起眼睛,已经无视这一切,轻轻抬步,便已迈过了四块石碑形成的边界线,下一刻,只觉仿佛能将人皮肉割开的锋利狂风,瞬间便贴到了自己的脸上来。 他抬袖遮面,暗自提起道行,挡住了这阴气,然后才睁眼看去,却忽然觉得阳光刺眼,眼前竟是白花花的一片,微微凝神,向了左右看去,便见到自己如今,竟仿佛是在一处世外桃源之中。 目光所及,只见得屋舍齐整,人声鼎沸,鸡鸭满地乱跑,稚童逐狗追猫,白花花的太阳从头顶照了下来,家家户户有炊烟升起。 “哎呀,有客人来了……” 见着他进了村子,旁边顿时有热情的声音响起,却是面带笑容的村民,纷纷迎了上来,远远的便向了胡麻揖礼,笑道:“请客人往里面走,请到族爷屋里坐。” 胡麻都略略怔住,却并不说什么,抬步随着他们进来,目光四处打量。 所过之处,竟发现一切都是栩栩如生,屋舍打扫得极为干净,孩子身上也都穿着整齐的衣裳,领路及两边的村民,有的喂鸡,有的吃饭,有的纺布,皆好奇的打量着来人。 他曾经进过这绝户村子一次,依稀记得路径布局,正与自己见过的一般模样,甚至还抬眼向前看去,便看到了那村子正中间的石磨。 当时记得石磨上面,有一个缠绕了铁链的石头匣子,里面放着的正是胡家的信物。 但如今看了过去,却看不到那石匣子,只看到有壮实的村民,在赶着牛,袋子里的粟米倒了进去,一圈一圈的转着磨盘,白花花的米便流了出来。 将一切看在眼里,胡麻便也不言语,被这热情的村民,簇拥着来了他们口中的族爷屋里头坐着,屋里一个年龄瞧着已经很大的老人,戴着圆帽,拄着拐杖,热情的迎了上来。 “故友后人来此,有失远迎,上坐上坐。” “……” 胡麻被人扶着坐了下来,便看着这位老人,笑道:“老人家说的故人是……” “自然是咱们这七里八乡心肠最善的走鬼婆婆了……” 那位族爷一脸的感激,叹着道:“她对咱们村子,可是有大恩情呐……” “若不是她,咱们弃了遗蜕,暗无天日,飘飘荡荡,无处可依,又哪里有如今这远离红尘世俗,生老病苦,逍遥自在之乐?” “如今俺石匣村满村老幼,皆已入匣中仙境,快活无边,无欲无求,只恨未能还了走鬼婆婆之恩,如今她的血脉之亲来到这里,岂能不好好报答?” 说着拍手:“快来快来,端上茶来……” 说着话时,屋外头便有红着脸,胸膛鼓鼓囊囊的大姑娘,端着茶走了进来,杯子里热气腾腾,茶香扑鼻。 屋门外头,窗棱外面,到处都是挤在了一起的小脑袋,却是村里的顽童,都知道来了客人,心里好奇,纷纷的挤在一处,向了屋里看着。 那茶送到了胡麻的脸前,他却不接,只是看向了那位族爷,道:“我不喝茶,只是好奇您老人家说的这快活,有多快活?” “衣食无忧,心想即成,又远离病苦灾厄,还有个不好?” 那族爷笑道:“还有二十分的好处,我老人家目不识丁,讲不出来,小恩人喝了茶,便知道了。” 他一边说,一边点着头,笑眯眯的,分明十分心诚的模样,周围的村里人,递茶过来的大姑娘,甚至窗外门外挤在一处的孩童,也都跟着点头,都笑眯眯的。 这村子里,阳光刺眼,暖风和煦,每个人都一脸富足,笑容满面。 胡麻默默看着,竟觉得真实无比,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位红着脸的大姑娘递了过来的茶,里面飘着几粒茶叶,葱翠新鲜,茶香似乎有生命一般,直往人的鼻腔里面钻着。 他伸出了手来,却不接茶,而是拉过了这大姑娘的手腕,也只觉触手光滑,温热香软,居然没有摸出任何的破绽来。 “哎呀……” 大姑娘被胡麻扯了手腕,羞得满面通红,却不挣脱出来,只是撇过了头,作害羞状。 旁边的族老仰头大笑,身边的村里人,也跟着仰头大笑,屋子外面挤作一团的顽童们,也都跟着仰头大笑了起来:“大姑娘脸红想嫁人,成亲,成亲!” 族老便笑着点头:“成亲,成亲,吃了茶便成亲。” 胡麻只感觉到无数的声音挤向了自己脑海里,仿佛身处水面之下似的,耳膜都被挤得难受,他微一沉吟,忽地暗自行功,准备将全身化死。 但这一行功,便心里吃惊。 自己的身体,仍是好端端的,竟仿佛已经失去了守岁人那全身化死的本事。 就仿佛自己真的是在一个热情而富足的村子里,头顶上的阳光洒了下来,那暖热,以及身边的族老,过来上茶的大姑娘,全都是真实存在,一草一木,一茶一盏,纤毫毕现,毫无破绽。 于是他缓缓放下了手里大姑娘的手腕,目光扫过了周围这一张张笑着的脸,道:“我不吃茶,也不成亲,你们若真要谢我……” 目光穿过了族老家的半开的屋门门扇,看向了那个磨盘,道:“我要那磨盘上面的东西。” 族老收住了笑容,满脸不解:“你要粮田,咱村里有粮田,你要大姑娘,咱村里有大姑娘,你要鸡鸭猪犬,咱村子里有吃不完的鸡鸭猪犬……” “……但你偏要讨这一个石碾子?” “……” 胡麻点了点头,道:“是。” 那族老脸色已经显得有些不好看,道:“为啥偏要这玩意儿?” 胡麻笑了笑,道:“当然是因为,只有这玩意儿,才能把粮食的皮给碾掉,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经烂掉了……” “唰!” 在他说出了这话时,周围那无数笑着的人,已是忽然收了笑脸,就连门外与窗外挤着的顽童稚子,同样也是如此,只有无数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胡麻。 那族老也是一顿拐杖:“我等好好待你,你却要讨我们村子里的福根子?若给了你,难道以后我们都吃不褪皮的粮食?” “来人呐,喂客人吃茶。” “……” 一声令下,旁边簇拥着的村里人,便一拥而上,压住了胡麻的胳膊与肩膀,那位端了茶的大姑娘,更是咬起牙来,狠命的将杯子里的茶往前一搡,向了胡麻的口中灌来。 胡麻低低叹了口气,猛然之间,站起身来,一步踏出。 周围满是涌上前来的手掌,挤上来的人,甚至合身抱了上来的大姑娘,但他却一切无视,只是踏出了这一步。 紧跟着,拧身,踏出第二步。 只觉随着自己的步法,身边响起了一片混乱的破碎,与布帛撕裂一般的声音。 接连踏出七步,都没看落脚之处是什么,若是桌椅,便直接踏碎,若是有人的手臂或是腿脚,也直接给他踹折了,哪怕脚下是铁钉子,也任由铁钉穿透了自己的脚掌,仍然要踏稳了。 “啪!” 在他第七步踏了出来,一脚踩在实地上时,便忽然看到,身前的一切,都在飞快的褪色,那白花花的太阳光,变成了阴森幽暗的风。 那一张张真实无比的脸,变得虚无缥缈,扭曲怪异。 就连被那位大姑娘强行递到了自己脸前来的茶,完整的粗瓷茶盏变成了破烂的瓦片,青翠碧绿的茶叶,变成了几枚黑污污的牙齿,芬芳茶水,则变成了暗红色的腐臭血水。 周围一张张,皆是惨白阴森的鬼脸,顽童的眼珠,掉到了鼻子旁边,跟鼻涕一样的晃着。 外面,并没有什么碾着粮的人,只有一群阴森的小鬼,正围了那只铁匣子,张着血盆大口,咯吱咯吱,用足了劲,费力的啃着,也不知已经啃了多久。 “呼!” 胡麻这一瞧,都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画风啊……” (本章完) 第523章 五绝之境 便像是从一场虚幻的梦里醒来,刚刚那个富足安康的村子,在胡麻眼前,呈现出了一片破败荒凉的模样。 四下里杂草丛生,屋舍倒塌,遍地枯骨,有些还有碎骨风干,挑在了骨节上,周围无数的阴风,从各个角落里吹了出来,勾连成了一张恐怖的网。 就连刚刚还簇拥在了自己身边,那一张张真实丰盈的脸,都快速的干瘪,消褪,变成了狰狞腐烂,阴森而怨毒的模样,身形也变得影影绰绰,一股阴风吹来,尽皆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东西,简直凶到不讲规矩啊……” 身处道道阴风中间,胡麻都声音低低的叹惜着。 刚刚他踏出来的这七步,有个讲究,叫作踏罡步斗,乃是镇岁书上记载的一种法子,可以从妖祟邪魅迷人的幻象里面,直接走出来。 无论对方的幻象有多深,多真实,被迷的有多厉害,只要走出了这七步,也就回到了现实。 自己身上,可是带着入府守岁人的本事,等闲邪祟,别说迷了自己,吹口阴气过来,倒有可能被自己身上的火气烧死了。 但这个地方迷人,竟似是悄无声息,毫无所察,哪怕自己从一进村子,便满心警惕,仍然被这村子里的鬼迷了,而且明知道被迷了,硬是无法从五感中找出破绽来。 若不是自己有镇岁书上的法子,换个普通入府守岁,岂不是要被迷到死? “呼……” 也在他想着时,周围那刮骨剔毛一般的阴风也已越聚越多,越聚越强,直朝了脸上吹来,其间仍仿佛夹杂着无数村民的咒骂,什么不识抬举,什么抓了俺的手,就要娶了俺等等…… 虽然说起来很离谱,但他甚至感觉,这村子里的阴魂,每一只的份量,都比阴将军点的兵还沉,都已经超出了一只阴魂,所应该有的份量。 “礼天地,通真灵。” “五方之气听我令,五镇成坛有威风。” “……起!” 而迎着这滚滚阴风,他也不敢大意,咬紧牙关,暗自行功,霎那之间,周身化作,一足踏落,周身法力荡开,隐约间,便与四方镇门石,形成了对应,连成五方镇物。 绝户村子四周的镇门石,乃是婆婆当年立下来的,石上有着这绝户村子里每一位百姓生前的名字,困住了它们,也恰好可以用来起坛。 刚刚他明知被迷了,还要跟着那幻象走到这里来,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里正是第五方镇物应该落脚之处,来到这里,四方镇门石,再加上周身化死的自己,便恰好可以起坛,并将这绝户村子里的恶鬼,都圈在这法坛之中。 呼喇! 法坛起处,胡麻只觉身浑冰冷,仿佛有无数阴冷的钢针,扎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一身道行,尽是都快速消耗。 这绝户村子,着实不是一个起坛的好地方。 起坛需要找风水好的地方,地势高的地方,干净整洁的地方,有福禄之气的地方,而这绝户村子,简直就是毫不沾边,每一样都差到了极点。 但凡一个正经的走鬼人,都不会在这里起坛,否则法坛一起,别说治鬼,自己先被压死了。 不过,也亏得胡麻是守岁人,撑得住,而起坛之后,四面的镇门石,也隐约形成了呼应,帮自己分担了些许恶地的反噬。 “呼喇喇……” 同样也随着法坛一起,周围这本就是凶戾滚荡的阴风,也一下子猛烈了起来,风里夹杂着无数人模模糊糊的惨白面孔,径直向了胡麻的脸上抓了过来,卷得他身边枯草,都连根被拔了出来。 这村子里的恶鬼,也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起坛,顿时戾气炸开。 四下里的镇门石,受到了这阴气的冲击,都晃荡不已,隐隐有些摇摇欲坠之意,而身为法坛最中心的镇物,胡麻受到的冲击,更可以说是无法形容。 “乡里乡亲的,互相给个面子不好么?” 但迎着这群怨鬼,胡麻却是保持了平稳的心境,慢慢盘坐了下来,双手交迭小腹之前,口中开始低低的诵咒。 镇岁书上,有四大咒,这是除了镇祟府之外,最好使的本事。 刑枷消杀,每一咒皆有其独道之处。 而有了这四咒,胡麻便等于有了四种取回胡家这信物来的方法,但如今他用的,却是其中最耗废时间与精力的:神光消孽咒。 不为将这满村怨鬼杀光,也不为了将其驯服,更不打算使用酷刑来折磨它们。 从老羊皮大爷等人的话里,胡麻便知道,当年婆婆说的是,这一村子的人可怜,不想直接驱散了它们,才用了这种方法困住,等时机成熟了,再过来帮助它们。 虽然那些人不知道胡家信物就在这里,但胡麻还是打算秉承婆婆的遗愿,她怎么说的,自己便怎么做,哪怕选择消咒,会显得更吃力,麻烦些。 于是,随着神秘而模糊的咒声在这村子里面响起,周围卷来的滚滚阴风,都在卷到了他身前时,被他咒声压住,这风里的阴森凶戾,都像是消散了开来,变得平和了许多。 但是,也随着这咒声响起,却更是惊动了村子更深处的东西,层层阴云席卷,犹如怒浪滔天。 越来越多厉害的东西,从边边角角,钻了出来。 一眨眼间,仿佛看到了一伙子凶神恶煞的村民,在族老的带领下向了胡麻咒骂,再一眨眼,又只是一片滚滚的阴风,挟着一张张阴森歹毒,变幻着形状的脸,只想将胡麻给撕成碎片。 但胡麻并不动怒,反而可以理解他们凶恶的原因,也明白以神光消孽咒来解决这绝户村子的必要。 绝户,本就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字眼。 连系到这个村子,更是让人于心不忍。 他们并未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村子里那一年欠收,又割来了一块正常人瞧着都可以食用的白太岁,吃了下去,然后整个村子便都死了。 造化弄人,一夕命丧,是为哀。 满村皆死,生人离世,却无人发送,是为怨。 血脉尽断,无以为继,是为绝。 死后无依,无人问询,彷徨难去,是为弃。 婆婆可怜他们,又不忍用强硬手段,将这整个村子里的冤魂全部打散,只能困住了它们,但它们不知婆婆心善,只会感觉被人束缚,又因此而生出了强烈的仇恨。 哀、怨、绝、弃、恨,五气交织,十年酝酿,才终于形成了如今这可谓世间独一份的绝户村。 …… …… “莫道天地不公,天地本就不公。” “莫怨孤苦无依,死者本清静,生者长凄凄……” 这等绝户村子,怕是再高明的法师都解决不了,倒是胡家的神光消孽咒恰好对症,不过这少有的经历,倒也让胡麻心情复杂。 他向来喜欢守岁人的雷霆手段,要么不做,要么便做个绝的,一来二去,见得血多了,心都硬了,但如今,依了婆婆的遗愿来处理这绝户村里的事情,才稍稍体会了这些许柔软。 走鬼人向来除祟、安魂两大手段,自己先前也只用过除祟的,如今倒还是第一次用安魂的手段,依稀间竟有一种贯穿了生死阴阳,心绪相通的感觉。 安魂,是什么? 无非,便是活人给了死去之人的些许心意而已,生死相隔,阴阳为界,或许也只有这份心意,才能贯穿了生死? 感慨之中,心间便更为宁静,口中神光消孽咒也一刻不停,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咒声回荡在这个村子里,那阴冷刮骨的怨气,仿佛正在一丝丝的蒸发。 “唰!” 但也就在这时,胡麻却也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望着烛火的目光,忽地抬起,看向了这村子深处。 如今这村子里的怨魂,几如实质,在分散着无法动摇胡麻法坛的时候,便已经快速的游走交织,便像是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诡异的影子。 其身上的黑气,正被胡麻口中的咒言给驱散,但却还有一些古怪而坚韧的事物,竟是丝毫不受胡麻的咒言影响,反而愈发的沉重,驱使着这些怨魂,快速的融合到了一处。 隐约间看去,已仿佛看到了幻象里看到的那位族老枯瘦而佝偻的身影,身上形成了一件蓝色的寿衣,上面则是附着一张一张,这村子里人那惨白的面孔。 对方的身形,在这滚滚阴风里,变得无比高大,虽然佝偻着身影,也快要高过了四方镇门石的高度。 “那是……” 胡麻脑海里快速旋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村子的来历。 这村子里的人并非好死,而是吃了太岁血肉,被毒死的,最关键的是,它们死后,便一直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也很难影响到外面的世界。 如此一来,便日夜发酵,彼此吞噬,滋生,长达十年的时间里,竟是渐渐的,生出了这样一种怪异的存在…… 而最关键的是,胡麻一看到了它,便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就像是自己曾经看过一眼的…… ……孟家老祖宗! …… 于此一刻,胡麻忽地心脏微缩,骤然之间,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婆婆将胡家信物放在这里,不仅是等自己来取。 她还试图在自己取回胡家信物的时候,告诉自己一些关键的问题。 (本章完) 第524章 还是跑偏了 一个是大富大贵,高高在上的通阴孟家。 一个是贫寒困苦,被人遗忘的老阴山石匣子村…… 但为何,这两者之间,竟会出现了如此诡异,但又如此相似的东西? 咋一察觉到这点,胡麻都觉得心神有些受到了冲击,无数疑问升腾,但也就在此时,缓缓站起了身来的佝偻族公,已经蓦地张开了大口。 呼喇喇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了出来,隐约间可见内中有无数冤魂身影,瞬间充斥了整个村子。 守岁人以身为镇物,立定于法坛之间,整个村子里面,皆是可以被胡麻借来的法坛力量,但这一群怨魂,却似拥有着震憾整个法坛的力量,引起了一连串的撕裂爆鸣声音。 这村子里的阴魂,本就远比其他地方见过的份量更重,如今竟又是凶戾了无数,就连胡麻的咒声,也已经无法压制它们。 一时间只看到满空里都是诡异欢快的笑脸,一只只小鬼兴奋的伸出了双手,想要拥抱似的拼命向了胡麻抓来。 喀! 在这一刻,胡麻感觉周围空气都似沉重了数倍,让人窒息般的沉闷笼罩了他的全身,但他来不及做别的,而是快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截蜡烛,放到了自己的身前。 略一耽搁,那一口冤魂,已是到了自己身前,拼命挤压着周围的空气。 无论是周围的镇门石,还是处于法坛中间的胡麻,都是剧烈晃动,咒声差点中断,中间几个音节模糊微弱,但紧跟着,胡麻便又咬紧牙关,继续念诵,咒声竟是忽地大了不少。 仿佛有另外一个咒声,与胡麻的咒声重迭在了一起,瞬间便将这些冲到了身前的怨魂逼退。 ‘那是……’ 胡麻心里,都微微一怔,急忙四下里看去,便看到阵阵灰尘荡开,那四方立在了这村子周围的石碑,都裂开了一道道痕迹,已经濒临破碎倾塌。 但偏偏在这破碎的痕迹里,却有一阵模糊的声音响起,恰好与胡麻的咒声重迭在了一处,使得这咒声威力都似乎大了一倍。 “婆婆……” 胡麻听出了那个声音,心里有种细微的触动,轻轻荡荡开。 四方镇门石,是婆婆当年立在这里的,许是立碑之时,婆婆也在口中念诵此咒,四方镇门石一直存在,所以这咒声便留了下来,倒与十年之后在此念咒的自己形成了共鸣。 细看去,甚至能够看到每一座石碑下面,都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看起来便是婆婆的模样,正与自己一起念诵,消去此间阴森沉重的怨气。 ‘婆婆,这几年来,我也学到了本事,不必你用残留的法力帮我了……’ 心间的触动,让他眼睛酸涩,但却带了笑脸说了出来:‘若你真在这里,我倒更希望你呆会跟我说说话……’ 想着时,他口中咒声不停,却是直接站了起来。 “嗤啦……” 与此同时,那佝偻老者,见得阴气被冲开,已是忽地提起了拐杖,粗如石柱,看起来仿佛是一具一具的枯骨交织而成,直向了盘坐于村间的胡麻身上戳了过来。 对方应该不是实体,只是一个影子,但他戳来的骨杖,却是凝实可怖,阴气森森,竟有了守岁人全身化死一般的力道,直戳至身前。 四方镇门石,再加上胡麻,五个镇物,它冲垮了任何一个,都等于脱了牢笼。 而相比起已经困了它十年的四方镇门石,它本能的感觉,还是胡麻更脆弱了一些,再加上胡麻乃是第五镇物,法坛关键,所以仍是选择了胡麻。 可它似乎也没想到,胡麻迎着它戳过来的一杖,竟是主动站了起来,一声沉吼之间,身上魂光荡开,竟是在胡麻头顶上,变成了一个高达三丈,青面獠牙的胡麻模样。 然后一步踏定,结结实实的挥出了一拳。 霎那间,便已将这佝偻身影戳来的拐杖直接砸得粉碎,上面一块块破碎的骨头,纷纷落地,声声哭嚎,震得人耳膜发麻。 而胡麻自己,则是面无表情,再次坐下,身上的法相,已经随着坐下的动作消失,而他则是口中咒声不停,脸色却是一冷,双手捏起法诀,向前一指。 空气里面,噼哩啪啦作响,分明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却总觉得似乎有某种强横而诡异的力量,在身前滚作了一片。 那巨大的佝偻身影,才刚刚被胡麻凝聚出来的法相,打得骨杖碎裂,趔趄不定,便紧接着,又被这滚滚阴雷淹没,身体撕裂出了几个大口子。 请阴雷。 正是走鬼人入府之后才能掌握的,最为厉害的除祟手段。 相应的,还有请阳雷,更为刚猛厉害,需要元阳之身,才能施展,只是请来阳雷,下手不留情,容易将对手打的魂飞魄散,对于自身的道行损耗,也极为夸张。 而连续使了这两招,胡麻已经退回了坛中,念咒声音,片刻未止,只能说,两个手段,都是非常的干脆利索,两招之间严丝合缝,但偏偏横跨了两个门道,让人看着有种古怪的感觉…… 而恰也是在这时,婆婆的咒声已经消失,似乎婆婆都被震憾了一下,表情诧异: 怎么说呢?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感慨,这个孙子,到底还是跑偏了…… …… …… 当然,跑偏是跑偏,有效是有效。 那庞大的黑色身影,在受了胡麻这一拳与那滚滚阴雷的轰击之后,黏连起来的庞大身躯,赫然也有了隐约的溃散征兆。 而胡麻则是趁机继续念诵消咒,那丝丝黑色怨气消失,它身上的阴气便已经没有那么多,甚至开始,有一只一只的纯粹阴体,从它的身上掉落了下来。 这些纯粹的阴体,身体抖着,时而化作人影,却瞧不清楚,迷茫无助。 正是这绝户村子里面,已经被消去了怨气,也摆脱了那古怪东西影响的村民阴魂。 随着这些村民的阴魂从它身上掉落,那巨大的佝偻身影,也已经变得更加佝偻,颓丧,越来越小,这东西在绝户村子里足足养了十年,才堪堪成形,如今却以飞快的消退。 若要形容,那便是好容易养出来的一柱道行,正在快速的消失。 胡家的神光消孽咒对这东西来说,倒有些像地瓜烧的纸钱用来买活人的命。 当然,地瓜烧买人的命时,没人能反抗她,甚至察觉不到,但这东西却分明凶戾至极,虽然他身上掉下来的阴体却越来越多,但剩下的部分,倒是开始变得更加灵活。 胡麻甚至看到,那一团散乱的阴风之间,脸色铁青的石匣子村族老,正向自己拼命的叫嚷起来:“何其苦也……” “你们一家子已经害得我们出不去,如今还要害得我们成不了仙不成?” “……” ‘这样的鬼东西,还说什么成仙,你是认真的?’ 胡麻心里想着,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东西。 果不其然,消咒对那东西的打击是极大的,随着身上的阴体掉落,它已经越来越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已经开始垮塌了下来。 可是那位族老连哭带求的脸上,却也现出了愤恨之色,似乎是感觉到了这危机临头的感觉,竟是忽地大吼了一声,奋起余力,直向胡麻扑了过来。 这会子的它,看着已不像人形,倒像是一块软软的黑色湿泥,又或者说,只是一块活了过来的太岁血肉,以那位族老及少数族人的阴体为支撑在这世间活动着。 它扑了过来的途中,还在不停的蠕动,将那刚刚从它身掉上掉落下来,兀自迷茫的阴魂,用力的向自己体力拉扯。 浓烈的血腥味自上而下,灌入了鼻腔,让人在本能层次,生出了无端惊怖。 ‘终于舍得撕下皮来了?’ 但出同在这一刻,胡麻骤然抬头,死死看向了它,竟是不躲不闪,心间森然:‘可我已经对付过比你还要厉害的东西了……’ “……” 迎着扑过来的这东西,竟是不躲不闪,将这诡异而凶戾的东西视若无物,但手里却已揭起了一只火折子,靠近了蜡烛,将这蜡烛点了起来。 蜡烛初初点燃,只有一豆火苗,不蕴任何法力。 虽然有了胡麻的坛上法力护着,不会被周围混乱的阴风吹熄,但也只是正常的燃烧,看起来微乎其微。 但在烛光照亮了胡麻的脸时,那向了胡麻扑过来的庞然大物,却莫名其妙,在这火苗升腾起来的霎那,便忽然静止在了半空,仿佛忘了扑到胡麻的身上。 反直观的一幕出现,明明那凶戾的族老,只需要笔直的向前扑来,便会将胡麻扑倒在地,但偏偏随着烛火亮起,它便僵在了地上,仿佛是这一豆烛火,将它挡在了外面。 …… …… 周围一时风都消失了,只有胡麻的咒声,荡向四方的石碑,又回荡进了村子里。 听起来无处不在,神圣而肃穆。 村子里面,无论是四下里飘荡的怨魂,还是那村子深处庞大的佝楼身影,皆已经在这咒声之下,快速的消融,蒸腾着怨气。 (本章完) 第525章 末日余晖 若说守岁人对付邪祟,那便是硬碰硬,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全靠本事。 但走鬼人门道便不同,能够四两拔千金,绝不用四两半。 偏偏,走鬼人经常遇着的东西,也只用这四两才能拔千金,真要硬碰硬,反而会输。 便如如今面对着这个怪异而阴森的东西,直接向了胡麻的身上冲了过来,既是要打断胡麻继续念咒,也是真的想要强行将胡麻吞掉,融入自身。 靠这法坛与对方硬碰硬,那已支撑了十年之久的镇门石,都不一定撑得住,自己这守岁之身与对方对抗,也不一定能占便宜。 于是,胡麻便点起了这根蜡烛。 在发现了这东西与那孟家老祖宗有些像的时候,胡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之前他对付孟家二公子,便发现了他们磕头的东西,异常的凶戾可怖,非等闲法术能对抗。 但那玩意儿虽然厉害,在活人的世界,却容易迷路。 它需要这个世界的东西,来看到这个世界。 当时孟家老祖宗降临下来,是借了那孟家二公子的眼睛来看,而在绝户村,这东西则是靠了村里这些阴魂的眼睛来看。 能看到,便有无尽的凶戾,看不到时,便只无能狂怒。 当初对付那孟家二公子请下来的东西,胡麻是靠了二锅头等人,直接以三大奇术,改了风水方位,切断了那孟家老祖宗的目光,如今胡麻则是用了蜡烛的烛火,迷了那些阴魂的眼睛。 如今见到那东西果然仿佛陷入了困惑之中,口中继续念着咒的胡麻,则又拿出了一张一张的符纸,凑到了身前点着的蜡烛之上烧掉。 燃着火的符纸,便直接扔到了空中。 随着星星点点,符纸被焚烧,周围便也开始起了喀喀啦啦的声音,周围的黑暗里,便不知涌现出了多少铁链,枷锁,纷纷扬扬,直向了那位族老身上缠去。 纵横交织,如五花大绑。 此时的胡麻,烧的是枷字符,在消咒不停的情况下,胡麻想使枷咒之能,便只能借符纸。 但也幸亏,为了练习,都写过不少,如今一张一张的烧了,那在符纸烧完之前,便等于同样念着枷锁,整个村子都是法坛,那整个村子里的一草一木,皆可为己所用。 这东西察觉到了锁链临身,分明已经是暴怒不堪,身体拼命挣扎着,力量竟是强得可怕,根根锁链节节破碎,散落一地,但挣扎一断,便有更多,灵蛇一般纷纷涌涌,直往它的身上缠去。 它发出了噩梦深处传来一般的吼声,左冲右突,拼命想要找到胡麻,一时间整个村子如同地震,就连胡麻也不得不暂停了枷咒符纸的焚烧,伸手护住了蜡烛。 但也在这稍稍一停之时,他也忽地感应到了什么,略略抬头,看向了村子外面,脸上露出了略略的感慨与叹惜。 …… …… “他……他真的可以吗?” 而此时的绝户村子外面,相隔一地之地,当胡麻对付起了这个东西,外面的人这心里,也是时刻提心吊胆。 留在了外面的二爷与老羊皮大爷,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也能够感觉到那个地方,仿佛变成了地狱阴府,声声厉鬼哭嚎之声,源源不断的涌入了自己耳中,几乎感觉不到胡麻存在。 这很难不让人担心胡麻这是一进村子里,便被厉鬼给吃掉了。但想到了刚刚胡麻进村子时,展露的那一手绝活,又觉得胡麻不会这么容易吃亏。 只能强自按捺住心里的担忧,纷纷的让人烧香,烧纸,又回村子里去去供品。 渐渐的,一束束香,在村子外面烧了起来。 带过来的青壮,也已经渐渐的分开,绕了这绝户村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圈。香上的烟气,开始袅袅上浮,被神秘的气息吸引,直向村子飘去。 都不用人教,在烧起了香来时,便有村子里的人,开始向了村子里的人说着话,毕竟十年前,这还是一个正常的村子,与周围村寨也有婚丧嫁娶的往来,都有熟人甚至血脉联系的: “三姑,你们村子命不好,为了一口吃的,便断送了全村人性命……” “四叔哎,人死莫流连,死人留在活人的世界也遭罪,今天趁着走鬼婆婆的孙子过来帮忙,便解脱了吧……” “……” 声音并不大,条理也不甚分明,只是想到了什么说什么,但却有一种最为朴素的东西在里面。 这世界是活人的,死人不该留在这里。 往最深处说,这便是规矩,生死两隔,阴阳二分。 …… …… “都说镇祟胡家是走鬼门道的祖宗,但我怎么感觉,他们反而是镇祟胡家的师傅呢……” 但当外面那些人供香,烧纸的烟气,缓缓的从外面飘了进来时,本是伸手护住了烛火的胡麻,心里却也微微一松,慢慢放开了手。 不用护着这烛火了,但烛火居然烧得更稳,更旺,外面那些烟香之气,入了自己坛中,使得自己这一个法坛,多了一些神秘而厚重的东西。 烛火不用护着,也能更好的遮住自己,甚至以烛,烧出枷咒符纸引出来的铁链,都比之前粗壮许多,一根一根,犹如粗壮藤蔓一般,飞快的缠到了那位老族公的身上。 能够明白这变化是怎么来的,心里倒是轻轻的叹息了起来: 原来,学了这么多的法,练了那么多的术,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最朴素的一个道理…… 对付这些东西,最有效的法,有且只有一种,那便是活人气啊…… 想着这一点,心里却是更舍了一分顾念。 已几乎不需要再考虑自身,而是沉下心来,默默念诵消咒,将所剩不多的阴体,从那东西身上剥离,也通过消咒,消除这绝户村里怨气与哀气,让这些阴魂,重新回到原本干净纯粹的状态。 而无数巨大的铁链缠在了它的身上,更是使得他行动愈发的缓慢,从一开始的挣扎,变成了蠕动,凶戾之色,也已在这一刻,近乎烟消云散。 太多阴体从它身上掉落,便得它几乎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身子的力气,漆黑一片的身体,颜色也已经变得越来越淡,只能像一块蠕动的灰色阴影一般伏在了地上。 就连最核心的位置的那位族老的阴魂,狰狞的脸上也分明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甚至已经开始本能的挣扎,试图从它身上挣脱出来了。 “背弃……天命者,终被天命所……弃……” 于此一刻,四方镇门石,都已经缓缓变得安静,肃立,这个村子里面汹涌着的力量,出现了片刻的止息,四下里风声收敛,变得异常安静。 却也在这时,忽然有细微的,断续的,有些模糊的声音忽然出现,使得胡麻心间微怔。 口中念咒不停,同时抬头向前看去,诡异的一幕,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想。 随着阴魂从其身上掉落,那无数铁链纠缠之间,已只剩了一团影子,它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撑起了无数的铁链,没有五官,没有七窍,只有隐约的人形,身体是惨淡的纯白,没有一丝杂质。 定定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无法言明的神秘与高贵感觉。 如今,就连那位族老的阴魂,也在奋力的从它身体里面爬出来,那东西也已经无法再借它的阴魂说话,所以,如今这几个字,竟是这玩意儿,直接说出来的。 这对于它来说,甚至有些违背本能的意思。 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艰难,只能从模糊的字眼里,隐约的分辩:“你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尔等……文明之余孽……遗忘根本,违反契约……终受,永刑之苦……” “……” “那是什么?” 胡麻这一惊非小,只觉得触动了心底最为隐秘的事物,连咒声都险些停下,只想听清楚它说的是什么。 但是快速的反应,让他强行忍住,继续念下了咒去,只是心里已经有一刻的翻江蹈海,甚至感觉恐怖,仿佛被人看透了一切。 可那东西,甚至没有眼睛。 胡麻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怪异的几个字眼,但如今却是在自己取胡家信物的时候,若是真的被他说了出来,胡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轰隆! 但也在这时,终于在胡麻接连不停的消咒念诵之下,那位族老的阴魂,也从它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它也没能真的在镇祟胡家信物的面前,完整的说出那句话。 而是随着那位族老的阴魂被剥离,它的身体也骤然变得无比沉重,似乎是失去了最后一缕阴魂支撑,便也无法留在这个活人的世界,它所在的地方,骤然倾塌,仿佛打开了一扇地府之门。 又或者说,它本身就是地狱之门,所在之处,便不是人间。 就连那些缠在了它身上的无尽锁链,都被它那巨大的力量拖垮,整个村子,都仿佛陷入了山崩地裂之中,猛然向下一沉。 轰隆! 四方镇门石里,有两块,居然在这巨大的力量拉扯之下,直接倾倒在地。 绝户村已就此打开,村子里的屋舍,尽数化为齑粉,但这一切,却都还不如胡麻心里的震撼之巨。 (本章完) 第526章 镇岁胡家 法坛已毁,整个村子也已经破败不堪,几可算是夷为平地,但这么大的动静,都无法使得胡麻从那震憾之中抽身,一时都未曾起身,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东西的模样,以及它说的话。 来自同一个地方,文明之余孽,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最关键是,虽然语境不同,所言之内也不同,但隐约之间,竟与之前自己和大红袍那里得到的话语,形成了神秘的呼应…… 最后那个东西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前,那努力“看着”自己,说出了所谓的“遗忘根本,违反契约”“永刑之苦”,则更让人细思之时,心间一片压抑。 自己是来取胡家信物的,如今绝户村子里的灾厄也已消弥,但胡麻却怔在了原地,久久未曾动弹。 直到一个声音轻叹着响起,带了些感叹:“所以,终究还是完成了?” 胡麻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然转身,便先感觉到了一阵温和的香烛之气拂面,仿佛冲淡了内心里的冰冷,身前徐徐暖风熏了眼睛,便只看到了一截老树桩子。 树桩上面,山君宽袍缓带,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个村子里面,一片废墟,满地阴魂,皆入其眼帘,倒使得他,也显得有些唏嘘感慨之意。 “前辈……” 胡麻反应了过来,慌忙转身行礼,心里居然有些慌。 也不知山君是何时过来的,更不知道它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个东西的话,会不会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倒是略略放下了心。 原本山君是进不来的,四方镇门石倒塌,自己的法坛也破了,他才能出现在此处,而在镇门石倒塌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被巨大的重量压垮,拖去了某个未知之地。 “我一直都在山里看着此地的动静,直到见着此地怨孽已消,才过来瞧瞧。” 山君也察觉到了胡麻的神色不对,微觉诧异,轻声说着,淡淡道:“怎么?你这模样,看起来倒有些慌张。” “这谁能不慌?” 胡麻也定了定神,内心里飞快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故意不掩饰心间的惊慌,压低声音,向山君道:“刚刚,刚刚那村子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确定山君知不知道这绝户村里,除了满村怨鬼,胡家信物之外,还藏了这么神秘的玩意儿,但他若知道,便也一定了解更多。 果不其然,山君听见了胡麻发问,倒像是理解了胡麻此时的慌乱,他静静的看着胡麻,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大仙。” 说出了这话时,声音里倒似多了点神秘与复杂的情绪,低声道:“非神非鬼非妖,亦非精怪,据说其本是高居天上,逍遥自在之物,如今却降落凡尘,常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想象。” “就连我等,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它,只能称之为:大仙。” “……” “这……” 无论山君怎么回答,胡麻都不可能如此吃惊,偏偏这样一个称谓,倒让他满心的迷茫:“那种诡异恐怖的玩意儿,也可以……叫作大仙?” 他说着话时,看向了周围。 如今,绝户村子里面的阴森怨气,已经消失了,但却还剩了满地的无主孤魂,它们在这村子里的废墟之上,飘来飘去,幽幽荡荡的哭声,挟在风里,不时涌入耳中。 不过如今的哭嚎,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凄号,而是抽泣,哀伤。 有人仿徨无助,呆立在了胡麻的身边,似乎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有妇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声声哀啼,只是看他看不够。 神光消孽咒,化解了他们的怨气,也唤醒了他们的意识,与其他的怨魂不同,他们身死,但三魂一直未散,被怨气笼罩时,远比别的鬼更凶,怨气消散之后,却也比别的鬼更有灵性。 而这,便代表着,他们更为恐惧,无助。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老阴山没有鬼洞子,也没有香丫头那样可以引魂的人,因此,他们知道这已经不是他们该留存的世界,但却不知道归宿在何处…… 这才是绝户村子的原本模样,生前只是普通的村落,死后也只是无助的怨魂。 但刚刚,在那东西还在此,这村子里却是遍地厉鬼,甚至用厉鬼称呼它们,都不够份量,应该说是鬼王,甚至地府都不一定收得下的鬼王。 能够将普通的阴魂变成那种恐怖的东西,便可见那东西的厉害,但山君,却称之为“大仙”? “很奇怪么?” 山君也轻叹着,挥了挥衣袖,阵阵温和的香火气息涌荡了开来,安抚了这些凄凉悲戚的怨魂,也使得它们哭声变弱了不少。 然后才轻叹道:“那东西,乃是不可理解之物。” “而仙,也是不可理解之物。” “此物本是极是纯粹之物,无识无觉,但据说却可以点化长生,逍遥自在,曾经也有人称此物也是太岁种类之一,只不过是太岁精髓,服之一丸,便有升仙之妙。” “不过你婆婆却告诉我,此物看似纯粹,实则不详,其虽无识无觉,但触之则疯,遇之怨生,是以,当年这村子里出了事,你婆婆便不曾让我插手,事后,也是让我看着点,却不可进村。” “……” “最好不要……” 胡麻听着山君的话,心里却又是一阵后怕,那种东西,实在可怕,沾着了这满村的怨鬼,就已这么厉害,若是遇到了山君,谁知道会怎样? 另外就是,山君说此物无识无觉,但自己听到的话,却分明是它已变得纯粹之时,向自己说的…… “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东西……” 能感觉,山君这话里,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胡麻属于见过了这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他则属于听人提起过这东西,却未见过,甚至他急着过来,说不定都有想看一眼的想法。 胡麻也是深呼了口气,道:“只觉得,那玩意儿实在厉害,若是被它逃了出去,我都不敢想象,外面会变成……” 他能听到,如今村子外面,一阵骚乱,还有隐隐的呼唤之声,应该是二爷他们找过来了,如今这里已经清除干净,但心里都不免一慌。 山君似乎察觉到了胡麻的担心,轻轻抬起了袖子,村外便隐约有雾气升腾,就连二爷他们的呼声也被遮掩了,然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声,道:“逃出去?” “早就逃出去了,不是么?” “……” 胡麻被这话说的心里一惊,但也旋即明白了过来,失声道:“便是……孟家那位老祖宗?” 山君的面目模糊,但目光却清晰的看向了胡麻,低声道:“你果然已经见过了,看样子你家婆婆都小瞧了你,你不需要她的照看,便见过了更厉害的,还活了下来。” “果然是他……” 胡麻想到了当初孟家二爷子磕头请下来的东西,心神都不由得得颤栗,低声道:“孟家老祖宗,确实与这东西很像……” “……或者说,简直就是一种事物。” “……” “那看样子,你家婆婆的担心,一点也没错……” 山君低低呼了口气,低声道:“孟家那位老祖宗,乃是至间至邪至秽之物,就连我等,也皆不可直目视之。” “最关键是,他已经被孟家拜了许久,却无人知其来历底细,我曾有过猜测,问伱家婆婆,她却并不告诉我,只说知道了此事,是祸非福。” “我向来乐天知命,既不肯说,便不问了,只是有些时候,也不免会有些好奇,如今从你口中知晓了此事,倒是明白了孟家人为什么一直这样做了……” “……” “孟家人……” 听到了这东西已经逃了出去,而是作为孟家老祖宗,被拜了这么多年,胡麻便已心里一慌,如今更是一下子便被勾起了好奇。 这样恐怖的玩意儿,若是已经逃了出去,且无人约束,那么,它会做什么? “打造阴司。” 山君能够感受到胡麻的好奇,轻轻叹了一声,却是直接说了出来:“孟家想要重新打造阴司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满天下封神,拜会各路府君,所为无非只这一个目的。” “倒也亏得如今这天下都破碎了,等待共主,阴司也破碎了,只由各地阴府,勉强照看罢了,孟家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真的重新打造阴司,便只有等新皇帝出现。” “到得那时,只需新皇一道旨意,整个天下,八十一山阴府府君,便将重新打造阴司,到时……” 山君只是平静的说着,胡麻心里,却已山呼海啸,若是重新打造了阴司,孟家那位老祖宗,难不成会成为整个阴司之主? 这等诡异恐怖的玩意儿做了阴司之主,那这…… 倒是看着他脸色微变,山君轻轻叹了一声:“如今,你了解到的事情,已经快要比我还多了,想来,也明白了拿回你胡家东西的要紧之处……” “毕竟,这天下能人不少,但又有谁是那孟家老祖宗的对手?” “……” 胡麻听着,也是微微一颤,转头看向了一处。 那是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绝户村子中间,一切屋舍道路,石墙茅顶,都已经崩溃,破碎,却惟独只剩了那磨盘完好,磨盘之上,一方石匣,好端端坐落在那里,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铁链。 “是啊,若要对付孟家负灵,还是得靠胡家走鬼啊……” (本章完) 第527章 镇祟击金锏 “前辈,我确实到了该取回胡家信物的时候了……” 记得最初自己学守岁法门的时候,吴宏掌柜对自己说过,守岁人是最不沾因果的门道来着? 可老天注定,自己只能走最沾因果的走鬼门道啊…… 不过最奇怪的是,在脑袋上的压力大到了极致之时,想到了要因转生者的身份争这天下,要因胡家后人的身份挡孟家,惟一消停的血食帮小掌柜身份,都成了反贼头头…… ……轻松了呢! 大概就跟背了不知多少阴债冤孽的地瓜烧一样,索性摆烂,债多不愁了吧? 那还想什么呢?他嘴边带着一丝苦笑,收回了目光,向着身前的山君,轻轻一揖,只是作个样子,拜太深了,怕这位山君前辈又要躲到一边去。 然后,便干脆的起身,直向了那方磨盘走去,心情倒是自转生以来,头一回变得如此安定,仿佛村子里面的风都停了。 也不知为何,在走到了这匣子前时,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这村子东边还立着的一块石碑,如今那碑上法力尽散,婆婆留在这里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胡麻还是看到了她,仿佛她就站在了石碑下面,用那双并不太擅长表达情绪的眼睛,默默的看着自己。 胡麻向了婆婆,默默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直接来到了磨盘之前。 身体里,倒似有什么血脉深处的东西正在苏醒,自己的转生者身份,血食帮小掌柜的谨小慎微,皆在此刻,烟消云散,自己只剩了一个身份,那便是胡家后人,在接过自己的担子。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肃穆,拉开步子,缓缓向了那铁箱子拜了下去。 这一刻,就连村子里的风,似乎都彻底的消失了,满村子里的阴魂,都抬起头来,注视着胡麻向了那匣子拜倒的身影。 只有胡麻的声音响起:“胡家儿孙,前来请兵!” “哗啦……” 在他这一句话出口的霎那,箱子上面缠的铁链,瞬间变成了一截一截朽烂的草绳。 箱子里面,正躺着那黑黝黝,瞧着便沉重万分的铜锏,上面那人面虎爪的狴犴法纹,都仿佛活了过来,缓缓的舒动身躯,目光阴森森的落在了胡麻的脸上。 胡麻起身,直迎着那锏上法纹的注视,慢慢将手掌伸了出来,伸进了匣子里面,握住了锏柄,一身四柱道行,尽皆入了香炉,周身魂光都隐隐大作,然后用力的向上提起。 “嗯?” 这一使劲,心头便也再次生出了些诧异。 他曾记得,之前借来信物时,这信物沉重万分,自己三柱道行,提起来都异常的勉强,因此,这一次,便直接以四柱道行去提它。 虽只一柱道行之差,但中间还隔了一个府门内外,比起那时,自己这一身气力大了何止三倍? 但是握着这东西,居然还是觉得那般沉重,仿佛与上一次提起它,无甚不同似的,一只手不够,便用了两只手,方才将这铁锏取出了匣子。 然后,再一点一点,举过了头顶。 轰隆! 铜锏过顶的一瞬,九节锏身,渐次碰撞,发出了声声铮鸣,便似无形霹雳接连炸响,滚滚狂风不招自来,绕了胡麻的身体旋转,将他的袍角高高的掀了起来。 隐约间,胡麻竟似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类似于金銮大殿的地方,只是却无端多了许多阴森肃杀之意,听到了极为响亮的声音,高高在上,厉声大喝: “今赐镇祟胡氏镇祟击金锏,打鬼除祟,破神伐庙,尔可敢接?” “接过此锏,便守得阴阳分界,人鬼秩序,上至九天阴司,下至八景黄泉,违矩者无不可打,此番份量,可敢担下?” “……” “……” 声声无形呼喝,尽皆涌入胡麻耳中,直震得他浑身发麻,仿佛神魂都要扛不住这压力,但凡有半点迟疑,心虚,都似乎要被这锏压碎了骨头。 但他却咬牙撑住,举定了此锏,任由那声声大喝,霹雳雷霆般响彻耳边,只有一句沉喝: “敢!” “……” 一声答应,瞬间狂风四溢,锏上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向了整个颓败压抑的村子四方,扩散了开来,竟似形成了无数的重迭,一声一声,就此响了起来。 不仅是自己的回答,事实上,历代胡家先主,接过镇祟击金锏时,都曾经做过这样的回答,只有对锏许诺,才会成为镇岁胡家之主。 滚滚狂风袭向四方,周围那无数的无主冤魂,本能里感觉到了惊恐颤栗,根本就不敢看向持锏的胡麻,甚至,哪怕只是在这村子里面站着,也立足不稳,几乎要被狂风吹散。 “你们罪孽深重,虽然是被那秽物所害,但却也难逃孽债附骨。” 同样也在此时,旁边观礼的山君,看着胡麻举起了铜锏,模糊的脸色,也有些唏嘘,但还是向了这身边的冤魂,低声说着:“所以,你们需要拜他。” “镇祟胡家,可无视你们的孽债,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拔乱反正,刑神伐鬼,正是镇岁胡家……” “……” 这些阴魂,朽化已久,不见得能够明白山君在说什么,却已被胡麻手中锏所震慑,纷纷跪倒,头也不抬。 而诡异一幕出现,随着它们向了胡麻跪倒,那卷了过来的狂风,竟似立时便放过了它们,从它们头顶,呼呼的卷过,将这满村里残留的些许阴森怨气,一扫而空。 这些怨魂身上背负着的某些残留之物,也尽数被这狂风吹走,就连它们的阴魂之体,都仿佛轻盈了许多,而山君便也满面笑意,轻轻将右手大袖展开,无尽阴魂,皆入了其袖中。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大袖,沾了沾自己的眼睛,虽然他的脸,仍是模糊的,却可以看到,那张脸上,已经露出了由衷的欣喜之色: “镇岁胡家,有人了……” “……” “……” 呼喇喇…… 就在距离石匣子村不远的地方,大羊寨子里面,老火塘子旁边,也忽地卷起了一股子阴风,竟吹得平时不会飞扬的老火塘子塘灰,都一下子扬了起来。 这塘灰之中,也依稀有阴风升腾,如今正是晌午,日头高照,但这股子阴气,却似乎分毫不惧日头,只是轻盈的随了风,在老火塘子上空,幽幽荡荡,轻轻的盘旋。 仿佛是人眼花,内中,竟似出现了一位佝偻着身影的老婆婆模样,她飘在大羊寨子上空,看向了绝户村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 脸上,是宽慰的微笑,又似带了些期盼,迟疑良久,终还是随了这风,直向了北方飘去。 而在极北,遥远之处,某个古老而荒凉的巨大陵墓之前,十座古老的祠堂,安静立在了那里,每一座祠堂前,皆有一个火盆,里面是长年不熄的火焰,幽幽荡荡,照亮了世间。 一圈排开,共是十盆,其中一盆,已经熄灭了二十年之久。 但也就在这一霎,那火盆里,有隐约的火光,倒像是稚嫩的细苗一般,一点一点钻了出来,然后,仿佛积攒了二十年的气力,瞬间升腾。 霎那之间,直冲云霄,直将另外九个火盆,都压得黯淡无光,加在一起,也难挡这一盆火焰之光。 “什么?” 守陵之人,豁地惊醒,死死盯住了那位升腾着的火焰,半晌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忙忙的冲到了那火盆后的祠堂之前,打开了厚重黑色大门上面的锁,冲了进去。 “喀喀喀……” 细微的晃动声响起,他定睛看去,赫然便是这一排一排的牌位最下面,那一个无论质地,颜色,都似乎与其他牌位不太一样,甚至看着也有些崭新的牌位,正在轻轻的颤动着。 这守陵之人,已是惊的额头冒汗,忽然大喝:“快,守身归魂,该给白家奶奶,升位了……” “不……” 不等他颤着双手,去捧那牌位,外面倒是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只见一堵高大的身影,立在了祠堂之外,正缓缓揖首,慢慢拜了下来。 拜了三拜之后,才沉声说道:“不是白家奶奶,是胡家奶奶。” “孤儿寡娘,妇道人家,未得胡家真传,却以年迈之肩,担起镇岁一门传承之责,如今功德圆满……” “……这满祠堂里,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称为胡家人?” “……” “……” 同样也在这一刻,孟家祖宅之间,正被丫鬟捶了腿瞌睡的大娘子,也一下子被惊醒,连声哎哟,忙忙的向了祠堂跑,口中只是叫苦不迭:“这是怎么了哟……” “往年一年两年都没个动静,如今怎么一个接着一个,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 其他几个地方,正在田间农作的老农,正在江湖行走的彩衣,正在深山采药的郎中,正在暗室静坐的富家翁,独居府衙,安静烧火的衙役,也纷纷抬起头来,表情错愕之中,带了惊喜: “这一家人,还真的没有死绝啊?” “胡家人既是出现了,那其他人家也不必躲着了,该出江湖,准备石亭之约了……” (本章完) 第528章 祭山之礼 “律令,杀伐……”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胡麻拿着此锏,竟像是僵在了那里,持续了很久,这等重量,就连他这入府守岁的身子,都快要支撑不住,却还是感觉,锏上的份量,居然还在不停的增加着。 在此之前,他也不知此锏来历,只知是胡家信物,直到这一刻,举起了此锏,才感觉到了这锏上蕴含着的滚滚煞气。 内中,甚至有着一些最古老而磅礴的东西,直指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与逻辑。 这锏上的因果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的多,甚至比镇岁胡家这个十姓之一的世家所应该有的还要多得多,更有许多东西,仿佛急不可耐,在自己举起了锏后,争着抢着,压到他肩膀上来。 自举起了这锏的一霎开始,哪这个世界深层次的某些东西,就已经开始受到了影响,层层因果交织。 偏远的村落里,张阿姑与往常一样,帮着发送了村子里一位年迈的老人之后,谢绝了对方的白事宴,自己回来,喂着院子里面那几只无精打采的鸡。 正心里琢磨着,为啥自己从明州府回来之后,喂的鸡怎么越来越不精神,也不下蛋时,却忽然听到屋里隐约有些动静。 她忙放下了簸萁,来到了屋子里,顿时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只看到自己从明州带回来,供在了桌子上的那片令牌,居然在轻轻的晃动,牌子前的三柱香,都已经烧到了底。 忙续上了三柱香,对着这令牌默念了半晌的咒语,才见得令牌安定下来,但她却也已若有所思:“或许,要再去明州走一遭了?” 青石镇子旁边,因为这一大家子,许久没有生新的小皮子,所以七姑奶奶如今仍然还是七姑奶奶的一家,正凑在了窝里,痛快的吃酒,逗弄养在了身边的金银娃娃。 牙口一向很好的七姑奶奶,忽然在啃鸡骨头时,呆了一下,耸耸肩膀头子,觉得不自在的感觉。 “姑奶奶怎么啦?” 旁边只知道憨吃贪睡的小三子,小四,都觉得不对了,斜了眼睛问道。 七姑奶奶愣了一会,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对,索性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继续吃鸡,吃酒。” 倒是旁边养着的两个金银娃娃,本来就是灵宝,如今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哆哆嗦嗦的抱在了一起,喊了起来:“七姑奶奶,有官威啦……” “……” 更远些的地方,某个正躲在了一处坟头苦修的国字脸大胡子,于法坛之中,默默行功许久,却忽地心血来潮,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 坛间油灯,竟是小如蝇豆,他忙伸手护着,手忙脚乱的要添油:“就借点东西上个桥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却冷不丁的,这油灯忽然一下子旺了起来,一下子将他的眉毛都给燎着了,把他吓得嗷一声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颤发抖:“不对啊,怎么一下子就给了这么多?” “就是借一下你家的东西,你倒是好,要把房子转给我了?” “老子是贼,又不是你儿子……” “……” “……” “前辈,胡家的信物,已经在我手里了……” 而各处里发生的变化,胡麻如今还无暇顾及,他只是咬着牙,在确定了此锏的归属之后,便忽地凝起全身力气,松开了自己的手劲,还是将这锏,慢慢放回了石匣子之中。 也仿佛直到了这时,有些僵硬的身体,才略略好转,身体里面的骨头,仿佛每一根都被敲断又重连过,自打入府之后,少见得感觉到了身体的严重疲惫。 “不着急,不着急……” 他看着这匣子里的铁锏,都不由得低声劝着:“我只拿了锏,还不到升堂的时候,不必急着都给我……” 如此缓了半晌,他才深深吁了口气,慢慢转身,看向了周围,明明只是举了此锏片刻功夫,隐约间竟似有了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良久,他站稳了身形,先向了这匣子轻轻一拜,然后才转过身来。 这一刻的他,冥冥之中也生出了变化,转过身去,便看清了山君的脸,温文尔雅,清逸出尘,山君本非凡间之人,但如今,自己却可以像看清楚凡人一样,看清楚他。 甚至,或许持了此锏,还有很多自己之前想象不到的厉害,甚至觉得,或许这一锏下去,山君…… “哪怕只是在你心里,但也能不能对我更尊重一些?” 山君前辈迎着持锏转身的胡麻,都忽然皱了皱眉头,身形缓缓向后退了些许,倒不是警惕,而像是这样更好打量胡麻似的,低低感叹,才轻声道: “镇祟击金锏……” “集七十二道铜,八十一山铁,天下三百七十州之柴方才炼出的重器……虽然我早就盼着看到你将它拿起来的一幕,如今真个瞧见了,却也觉得有些唏嘘……” “你呢?” 他感慨着,忽然正色看向了胡麻:“此物若不出世则已,一旦出世,便注定四方颤栗,你既拿了此锏,却是……” “……准备第一下敲在谁的头上?” “……” 迎着这个问题,就连胡麻都怔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向外看了过去。 如今的明州,已经有了隐约的乱象,胡家的旁系,吃人的天命将军,以及,躲在了暗中,野心勃勃的通阴孟家…… 但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人影,胡麻却迟迟没有回答,直到他心间一个极大的想法升了起来,才慢慢抬头看向了山君,低声道:“镇祟击金锏出世,第一下怎么敲,确实是很要紧的……” “或许要敲个最狠的,或许,要敲一个最准的……” “……” 山君听着他的话,都不由得生出了好奇,看着他,道:“那你打算怎么敲?”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道:“我倒觉得,这第一下,该敲一个最响亮的。” “所以,我也需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脑袋,才足够硬了!” 听着他的话,山君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笑声里居然充满了期待。 “……” “……” “什么?要收官税了?” “官税是啥?” “税就是租子,伱种地主老爷家的田,难道不该给人交租子?” “但咱已经给地主老爷家交了租子,为啥还要再交税?” “地主老爷不交,那不就得是你交?” “……” 而同样也在胡麻进入了绝户村,拿到了镇祟击金锏,甚至在冥冥深处,已经对许多东西都造成了影响之时,明州府内,却也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消失多年不见踪影的府衙税官,开始出现在了村间,田间,地主老爷的仓前,抱着拳,说着好话,手里拿着账薄,拿着算盘,但态度却十分坚定,定然要收税。 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收税,便起了许多争执,所以很快的,就连明州府城里的衙役也现身了,各地的里长也被点了名出来,各处的青壮,开始被挑了出来,领府衙的粮,收百姓的粮。 便好像是,这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几乎被人遗忘的明州府衙,一夜之间,活了过来,并展露了其高不可攀的身影。 除了那些入村,下田的府衙吏官,甚至,在老阴山前,都有一些常年留在明州城内,等闲难得一见的府衙大人,以及一众掌管刑罚政事的官吏与极有身份的贵人老爷,也出现了。 他们在老阴山前,设下了香案,摆上了三牲六畜作为供品,焚香告拜,执裱祈神:“天地为凭,授予皇命,收取赋税,司掌刑律,今告鬼神,惟愿吾朝风调雨顺……” 明面上是祭神,但却更像是在宣读权责。 这是阳间府君行使职权,天经地义,便是阴间府君,也奈何不得,不可擅自插手。 但此事在明州,毕竟已经二十年不曾有过,所以便是祝祷之人,也心间担忧,前来观理的真理教诸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摒住呼吸瞧着。 祭祷过后,久久无声。 虽然这一场大祭,堪称前所未有,一应府衙官吏,也态度虔诚,但他们等了许久,也只见这香案上的香火,一直安安静静的燃烧,没有半点异常。 香案上的供品,也没有人动,甚至摆放了良久,还有苍蝇落在了上面。 “不受我们的祭?” 焚香告拜之人,等了许久,见着毫无动静,已是心下忐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开始有人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向了旁边身上披着大红袍子的天命将军看了过去,想要劝他,却欲言又止。 这位天命将军微微犹豫,转身向了自己身后,众侍者围绕,垂着帘子的一顶轿子看去,却见轿子里面,也没有动静,但在这无形沉默里,似乎也能察觉轿中有人有些烦躁了。 于是,他皱起了眉头,便索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然后慢慢的走到了香案前。 从供台上拿下了一颗果子,在衣襟上擦擦,便吃了起来,冷声道:“无论他受不受祭,礼数都已到了,那还跟他们客气什么?” “明日便下乡吧,我的人,陪你去!” (本章完) 第529章 婆婆的执念 “小胡麻,你究竟有没有事,吱一声呀……” “浑帐小子别来吓你二爷,你还年轻,我这条命赔不起啊……” “究竟是哪个邪祟胆大包天,敢起了这妖雾拦着我们,抓着了你摁进粪坑里……” “呸呸呸,荷~忒!” “……” 如今林子外面等着的二爷及老羊皮大爷等人,都已经吓坏了。 刚刚他们在外面烧着香,上着供,却忽然听到绝户村方向,阵阵狂风刮起,鬼哭神嚎,不多时竟又听见雷声霹雳,连带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感觉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天都一下子黑了下来。 正自担忧不已,却又听见了最后一声轰鸣,大地震颤,飞砂走石,离得那村子足有一里之遥的他们,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一屁股坐倒。 良久才缓过了神来,便见得已是天色清明,清风徐徐,早先那村子方向传来的压抑阴沉,已经消散无形,但他们却只是担忧着胡麻怎么样,忙忙的找了进来。 可明明距离绝户村子不过一里之遥,但他们却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林子深处,不知何时升起了浓重的雾气。 他们便在这雾汽里摸索着前进,却无论怎么走,都无法找见那本应该近在咫尺的绝户村子,一下子心里又开始恐慌,一边找着,一边在林子里叫着胡麻名字,挟着声声污言秽语。 “来了,来了,二爷,别骂,我出来了……” 村子里面的胡麻,都吓了一跳,慌忙向了山君点点头,扛起了匣子大步向外走来。 山里人时常遇着邪祟迷人,鬼打墙等等,办法就是凶恶的咒骂,骂的越凶,越容易找着路,可他们也不知道,这次拦了他们路的,不是邪祟,而是山君啊…… 眼瞅着声声污言秽语,山君都被骂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哎呀……” 而当满心焦急的众人,看到胡麻扛着一只石匣子,从飞快消散的雾气中走了出来,二爷及老羊皮大爷,以及跟着进来的青壮,顿时一脸的欢喜,忙忙迎了上来,左右打量检查。 看他是不是受了伤,胳膊腿还齐不齐全,甚至还有人偷偷捏了他一把…… ……这是看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只出来了一只魂。 待到确定胡麻确实是活生生的,完整的出来了,这才长松了口气,二爷一边要接过胡麻肩上扛着的匣子,一边激动的道:“喊你这半天都不应声,那……那村子如何怎么样了?” “都解决掉了。” 胡麻看着一张张关切的脸,笑着回答:“村子里的怨气被驱散了,村里的人,也已各有了去处。” “……二爷,别扒拉了,这个匣子我自己扛着,你拿不动!” “……” “这小子年龄越大越狂气了啊……” 二爷都被胡麻说的脸色不好看:“方圆百里的村子谁不知道你二爷我一身好力气?” “三五百斤的石锁我一手一个拎着跟玩似的……” “……” 胡麻倒也没有办法解释,明白二爷是看自己道行消耗了不少,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才忙要接过这个匣子,可关键是,这匣子的份量自己是清楚的。 四柱道行,入府守岁,也只能使足了全身力气扛着,若是真把这东西交给了二爷,这把老骨头怕是立刻碎了。 “真……真解决了……” 也在他与二爷说着话时,旁边的老羊皮大爷,以及一众青壮,却都愣住了。 他们呆傻傻的转头向了里面看去,如今雾气散开,他们也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模样了,没有了之后那黑乎乎盘旋的阴风,没有了一靠近便心慌压抑的气氛,也没有了幽窣的哭声。 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仿佛发生过了地震一般,破碎而平常的山村。 他们不是门道里的人,但凭着活人的直觉,却也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村子与之前的不同。 “是。” 胡麻点了点头,向老羊皮大爷道:“绝户村子没有了,如今,只有石匣子村。” “那这……这……” 老羊皮大爷嘴唇颤抖着,几乎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足足十年时间,这绝户村子压在了蟒村及周围几个村人的心头,教人喘不过气来,村里的大姑娘只想外嫁,外面的人却都知道蟒村旁边就是一个鬼村,不敢往里面来。 一来二去,再过段时间,怕是蟒村都没了。 老羊皮大爷,做梦都是想着要解决这个村子的问题,但如今,真就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看着胡麻那张年轻的脸,他竟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再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时,便忽然之间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与胡麻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两条颤巍巍的手臂,用力的向上一拱,一个头结结实实向了胡麻磕了下来。 “啊?” 胡麻倒是唬了一跳,他素来是不敢受人的头,更何况是年纪这么大的?如此郑重的朝了自己行此大礼? 肩上还扛着匣子,倒慌忙的伸出另一只手来扶。 可老羊皮大爷是卯足了劲要磕这个头,还没拉起他来,身后的蟒村青壮们,见老羊皮大爷都跪了,便也忙忙的跟着跪了下来,学着老羊皮大爷的模样,向了胡麻磕起头来。 这一下子跪倒了一大片,就连大羊寨子里也有几个小伙都没反应过来,也忙跟着跪下了。 直到旁人拉他们,才迷茫的道:“我看他们都跪了,就也跟着跪一个……” “……那能咋的,咱又不是贵人,磕个头又不吃亏。” “……” 胡麻没法拉起这么多人来,甚至扛着石匣子,不能跳到一边去,倒是被迫受了这个头,隐约间,居然觉得这肩上的匣子,似乎也跟着轻了几分。 倒是心里微生触动,不言语了。 就当这几个头,不是自己受的,而是这肩上的石匣子,或是匣子里的东西受的吧。 镇岁胡家,向来福薄,但这样受人感激,似乎也能攒下一笔阴德。 “本就是婆婆许诺下来的,我也只是把婆婆当时来不及做的事情做完而已,羊皮大爷倒实在不必如此抬举我的。” 轻轻叹了一声,胡麻说道:“但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了就好,二爷,老羊皮大爷,咱们回村里说?” “是,是,回村子,摆酒,摆酒。” 二爷见着老羊皮大爷一个恭恭敬敬的头磕在了地上,那张黝黑的脸皮,仍是绷的极为严肃,但心里却简直是笑开了花。 他是未入门的守岁,老羊皮大爷则是自学的走鬼,一个力气大些,一个名声大些,一个是年轻时想学本事,耽误了娶媳妇,一个是家里太穷,婆娘早就跑货郎跑了。 虽然都是菜鸡,但两个老家伙也一直啄的很认真,明里暗里都要争一口气,而如今瞧着,可不是自己赢大发了? 因此嗓门倒比胡麻还大:“绝户村……石匣子的事情解决了,咱们也得发送发送这些老乡邻,都跟着咱们回村子里去吧,摆上席面,吹打吹打……” 其实二爷想的是,大羊寨子里,出了比婆婆本事还大的人,这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情。 另外就是,绝户村子里的事情解决了,生活在周围的百姓们,也更安生了一些,当然值得庆贺,只是,活人的事,面上不能大过了死人,因此这会喊的,也只能是发送这些老乡邻的事。 再一点,如今小胡麻出息了,本事大,又在血食矿上做了管事。 自己可不得提前帮他打打名声? 万一他明年开春,真要自己带了人去矿上帮忙,自己临时去哪里抓挠? 毕竟是自家的事,要带,也得带最得力的割肉工去,平时去别人家的矿上,却是要多带着生瓜蛋子,哪怕干活不熟,能坑俩工钱,就坑俩工钱,自家人的矿,生瓜蛋子可不要。 老羊皮大爷见二爷这么喊了,也跟着起来,叫道:“摆酒,摆酒,我们村子包办了。” 二爷道:“我们寨子里的人,去我们寨子里喝。” 老羊皮大爷道:“去你们寨子,也是我们村子里来包办这个席面。” 说着人皆雀悦起来,簇拥着胡麻往大羊寨子里面去,有的忙活开来,去窑里挖自酿的土酒,有的去蟒村牵羊抓鸡。 上了年纪的人,则都忙忙的去了老火塘子烧香,说着祖宗们保佑,寨子里出了能人,那绝户村子的事情如今顺利的解决了,整个村子福份都不浅呢! 不仅自己烧钱,二爷还推着胡麻,也去老火塘子那边磕头,告慰婆婆的在天之灵。 在老人家看来,婆婆生前留下了石匣子村的事情,死后却被自家村子完成了,这是一件极为体面的大事,比胡麻出息了还体面。 这等事,又怎能不去说了,让婆婆高兴高兴? 胡麻当然不会拒绝,依言过去磕了头,烧了香,只是看着老火塘子旁边,徐徐上浮的香火烟气,心里能感觉到区别。 其实,婆婆已经不在这老火塘子里了。 当初本事小,眼力低,并不清楚,如今却明白,婆婆留在这里的,是一缕守身魂,靠了执念而存在,如今,自己长大了,而且取回了信物,婆婆便已经没有了执念,离开了这里。 若想见婆婆,就得自己真正的去往祖祠,以胡家后人身份相见了。 (本章完) 第530章 乱象渐起 村里人家,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黄昏为界,生死有序,黄昏之前,是活人世界,夜幕降临,便是死人世界,这界限,在外面早就已经乱了,有本事的活人到了夜里,一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大胆的邪祟,在鸡叫之后,甚至顶着大日头也敢害人的,同样不少,可这村子里,平时还是会守这规矩的。 但这一天,也顾不上了,从下午时分,便热热闹闹摆起了流水席面,请人来吃。 不仅是为了发送那苦命的石匣子村一村老幼,也是为了在这十年以来的压抑之下,稍稍松快一下。 再加上老羊皮大爷所代表着的蟒村,实在感恩戴德,又羡慕大羊寨子出了胡麻这等能人,因此牵羊杀鸡,搞得阵仗确实不少,连带着其他得了信的村子,也来庆贺。 当然,也不仅是饮宴,还要烧香,也不只是在老火塘子烧,还得到石匣子村如今恢复了正常的村边去烧,也纷纷向了满山神灵祝祷,感念神灵庇佑,消了石匣子村的邪祟阴魂。 胡麻这时候其实是可以过去抬杠的,说这是自己解决的,关这满山神灵什么事? 但村寨里的老人可不管他这一套,甭管是谁解决的,拜拜神灵不会有错。 倒是看着这寨子里人声鼎沸,寨子外面,烟香袅枭,胡麻倒是想起了一直在替胡家人忙里忙外的山君。 想到了这么一位堂堂府神,如今却已是很多年没有正经被祭过一次了,便笑着向了二爷道:“等到今年我跟大同他们回来过年祭祖时,便也顺带着祭一祭山吧?” “啊哟……” 二爷听了胡麻的话,却是明显的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可别胡闹,二爷知道你出息了,甚至去了血食矿上管事,但你小子,心里也有点轻重的呀!” “这山是能随便祭的?” “这得是有了官身,有了名堂,才能带了全族老幼,给山神老爷磕头烧香呢!” “要说祭山,咱们寨子更心急呢,毕竟享用咱们香火的老爷,身份越高,给咱们寨子的庇佑也就越高,若是山神老爷受了咱们的祭,那怕是以后寨子里的人出门,都不用随身带着塘灰了。” “可这事不能急,起码也得是你们几个小的,真的有了大出息,在外面混出了什么大名堂之后才行。” “……” 看样子山君前辈这个席面想吃上,还得等一段时间啊…… 胡麻心里想着,便笑道:“要搞名堂么?那其实倒也挺快的,说不定,等上几个月回来,底气也就够了……” “这……” 二爷听着他的话,却不肯信,只是摇头:“人都说本事大了,口气就小了。” “你小子倒是反着来,本事大了,口气也大,几个月?” “咋的,就离了过年这几个月的时间,你还能混成了大将军不成?” “……” 胡麻倒一时不知道怎么在二爷面前解释,毕竟二爷也是有一套自己的眼光在的。 比如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成就,还是在血食会里,混成了管血食帮的小管事,哪怕自己有了本事,解决石匣子村的邪祟,也比不上这个管事身份。 却不知道,能够解决石匣子村里的邪祟这等手段,放到了外头,其实已经有些惊天动地,让红灯娘娘过来铺床都差不多够了。 但好容易二爷这么高兴,自己当然也不能顶嘴,便只是笑着:“万一呢?” 能不能成,却是要看山外真理教怎么做了…… …… …… 取得了胡家信物之后,在二爷他们找进来之前,胡麻也已经与山君前辈简单说了几句,知道山外的真理教,已经逼着明州府衙过来祭了山,明明白白,要大展拳脚的收税了。 山君受不受他们的祭,他们并不在乎,打过了招呼,便不再客气。 只是,肉眼可见得,这粮收的并不顺。 毕竟在这明州府城,已经足有二十年时间,不曾收粮了,乡间的百姓,土里刨食,种着地主老爷家的田,那给地主老爷交粮,天经地义。 可既然已经交过了这一茬,凭什么再交? 况且如今眼瞅着粮价高了,收成又普普通通,交给了你们,俺们又要吃点啥东西? 至于地主老爷,那定是不会交的,有良心的,就会提上一嘴,该交多少,咱们平摊,这村里有一百户,俺交自己那一户,别管咱手里有多少田,都只交一户,多了凭啥找咱讨? 那些刁民泼皮,明明瓮里有粮,你们收去呀…… 当然,若在收税的人眼里,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占了便宜了,这明州的富庶,是外面的几个地方不能比的,收上你们十万担,能解我们燃眉之急,对明州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凭什么不交? 只可惜,有粮的偏生就是不交,没粮的却摊上了这十万担,交了,就得饿死。 也正因为这样,从胡麻一开始得知了真理教正在到处量丈田产,甚至跑进了农家去瞧人家瓮里有多少粮时,便知道事情一定会乱起来,因此,也就顺口,提前给杨弓打了招呼。 哪怕是在与山君交谈时,他如此推定,毫不疑心,也让山君有些诧异。 “若论此时外面发生的事情,倒都与伱想的一般。” 山君叹着:“有粮的反而不交,没粮的倒是拼死也守不住这一点子粮食,逼得越狠,乱象越大,倒是有理。” “只不过,这段时间,你也一直呆在山里,内外不通,却是如何提前料着了这点?” “……” ‘这不都是书本上写明白的吗?’ 胡麻当时听了山君的话,倒是有些诧异,自己这种学渣,都可以轻易作出判断。 但放在了这个世界,有时候倒真有了点高人般的先见之明了。 莫非…… ……他心里倒也恍惚一动,忽然明白了过来:这就是大良贤师,所谓的三卷天书内容? …… 并不急着如今便离开村子,而是踏踏实实,在这寨子里停留了几天。 将刚刚拿到了手的胡家信物,得到的有关转生者的信息,目前的局势,甚至是那胡家的旁系亲戚,虎视眈眈,已经饿疯了的真理教,前前后后,皆梳理了一番。 同时又不时的打发小红棠去拜访山君,了解外面的形势,轻重缓急,一一在心里罗列了出来,并渐渐的,确定了自己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入山几天,明州府,便已乱了。 真理教徒刚至明州时,甚守规矩,一度赢得了不错的名声,但随着小税官开始下乡,便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明州府城,本就二十年不引人注意,小税官也一共猫狗两三只,虽然借着府衙之名,就连山君也管不了他们收税收粮的事情,但又有哪一颗粮食,是好收的? 眼见得税官下乡,一些民风淳朴的地方,拿着锄头就迎上来了,便是一些孤苦人家,也都苦苦哀求,掰着手指头算瓮里这点子粮食,撑到开春都不够,若收走了,冬天便要死人。 这些小税官根本无力收税,倒是跟在了他们身后的真理教徒,开始办起了差。 他们仍是守着规矩,该收多少,便收多少,都不多拿。 但也一粒都不能少。 有个去年田里遭了山洪的人家,本就只打下来往年一半的粮食,但按着田产,却要交出四担粮来,家里的男人怕事,只愿交上两担,保着平安,只是真理教徒却笑着: “天底下的事,逃不过一个理字,缴纳皇粮,天经地义,你们二十年没交粮,都一发儿给你家算着呢!” “收你三十担粮都不为过,只考虑着让你活命,才收四担,还不知足?” “……” 说着有人便要上来抢,那男人急着打起了扫把,向了真理教徒脑袋上打来,这真理教徒并不回头,手里的刀出鞘再回鞘,夺得一声,这男人脑袋裂成了两半,便呆呆的死了。 “天底下的事,逃不过一个理性,你打我一下,我也打你一下,天公地道!” 这教徒说着,大手一挥:“收粮!” 这家里人吓坏了,婆娘娃娃一起哭,乡邻围了过来,只是不敢动手。 却是这村里的一个大地主,乃是万里挑一,百里难寻一个的善人,见不过这等模样,过来哭求着:“乡里乡亲的,放过他们一家吧……” “咱仓里还有些粮食,便拿四十担,献给了天命大将军……” “……” 于是这些教徒,便去了地主家,打开仓来,将他许诺的四十担粮,一一的装了出来。 然后,再次回到了这户刚死了男人的人家,道:“一是一,二是二,他家愿给四十担,那以后每季都要给四十担,你家只收四担,也是便宜了你家的,却是一粒粮食,也不可少。” 乡邻们闻言,怒不可遏,发一声喊,便冲了上来要打。 那真理教徒手按腰刀,竟像是早就等着了,忽地放声大笑,形如恶鬼,一口阴气吐了出来,直将冲到了身前来的十几个壮丁,都吹得软倒在地,不得动弹。 “凭什么,你们这里便可丰衣足食,我们那里,便要饿得儿子都要跟别人换着下锅?” “今天我对你们手软,难道我们那里的乡亲就活该饿死?” 他低声说着,眉目森然:“一颗粮也不能缺!” (本章完) 第531章 不食牛令 “果然开始了啊……” 夜深人静,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了,胡麻却正带了小红棠,悄悄来出了寨子,借了量天靴的能耐,到了百余里外,老阴山边缘处,一处如今已经无人问津的乱葬坟堆之中。 他盘坐在了荒坟之间,细细的听着周围的风声,吚哦鬼哭之声,似乎很是入神。 有时候为了听得仔细,还将脑袋靠在了坟头上面。 小红棠蹲在了他的身边,两只小手托着腮帮,不知道他回了寨子,不好好的下田种地,也不好好在屋里睡觉,每两天一次,便要跑到这坟堆里来,听个什么劲儿。 只是看到,他时而皱眉,时而凝重,端坐了良久,才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已经找到了答案的表情,领着小红棠往坟堆外面走来。 “胡麻哥哥在做什么?” 直到离那些坟头远了,小红棠才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听坟。” 胡麻向她解释:“这是咱家里的法,可从坟里听鬼哭,这些坟都是明州百姓死后归处,细细听他们的声音,便可以听出来如今明州的形势如何,便如这两日,我听着风里的怨声就更重了。” 小红棠分明的不理解:“然后呢?” “怨声重了,就代表着外面来的人不守规矩,已经做的越来越过份,莫说活人,明州的死人,都快受不了他们了……” 知道小红棠不懂,但胡麻还是耐心解释着:“而这怨气一重,也就快要等到他们的杀气了……” 想到了这一夜,自己从那坟堆里听到的鬼哭声,哪怕平时很少用到镇岁书里的这个本事,但他还是可以明显察觉到今夜与前几日听到的声音里明显的不同。 低声叹惜,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于到了僻静处,便又请来了量天靴,快速的带了小红棠回到了寨子,便在自家这间小草屋里面,烧起了一截特殊的香来,然后自己一边喝茶,一边耐心的等着。 果然到了后半夜里,一阵子阴风从屋外卷了进来,眼见得一只穿着一身裁小了号的红色官袍,脑袋上还带着两个翅的小鬼从屋走了进来。 它迈着四方步,背着两只小手,一见了椅上坐着的胡麻,顿时恭敬的上前行礼。 “哎呀,鬼使豆官,拜见师爷。” “平时听姑姑念叨久了,今天一见,师爷果然长的又俊又威风,豆官见了师爷,便觉得神清气爽,脑袋瓜都聪明了几分,头次相见,无以为报,先给师爷您磕个大头……” “……” “……这都啥玩意儿?” 胡麻听着,都懵了一下,自己烧的香,是妙善仙姑给的,烧了起来,可以将妙善仙姑的小使鬼叫来,吩咐事情方便。 但怎么妙善仙姑养的这小鬼,古里古怪的? 微微定了定神,才道:“我从石马镇子回来,也有段时间里了,她那里如今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小豆官道:“灯火福会办完了,等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有人来报复,妙善姑姑就觉得可以放心了,自己立了大功,不想在那里继续守着。” “大师伯还劝她,事情开了个好头,得继续在那里做着,姑姑就问大师伯,还有什么事情,大师伯于是耐心的告诉她,有这,有那……” “……说了很多,我也听不太懂,只觉得烦。” “妙善姑姑更听不懂,更觉得烦,还念叨说大师伯就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怪话,不像咱们教主师爷,说的话让人一听就明白,而且不爱指使人,有什么事情自己顺手就办了……” “大师伯说不过她,也烦跑啦,只叹着说一切都是命,幸亏不食牛一开始就学会了多方下注,不然定成不了事。” “……” ‘果然造反这等专业的事情,容不下妙善这等混子的……’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摇了下头,只是向了这小鬼道:“今天招你过来,是有话让你递过去。” “石马镇子那里的情况我知道,不必这么害怕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过去找麻烦,他们想要办大事,也得找个好的时机才好,如今,明州这里,就很热闹……” “你让她去递个信,不食牛弟子,若还有闲着的,就过来凑凑热闹吧,另外……” 他说着,微一沉吟,手里也在拈量着,低声道:“顺便也告诉她,将我留在了石马镇子的那颗脑袋,也拿过来吧,该物归原主了。” “……” “妥当,妥当!” 这大人模样的小鬼忙忙的揖礼,道:“师爷这话递了过去,妙善姑姑不知会多高兴。” “她早就盼着来师爷身边伺候着,还能学东西的,有句话,我身为使鬼,本不该讲,但师爷不是外道人,想来不会怪我……” “……咱妙善姑姑,虽然年近三十了没嫁人,但嫁妆却早早备好了,三担金十担银,丰厚着哩……” “……” “不是,这是你一个小使鬼该操心的?” 胡麻都觉得离谱了,余眼向上一挑,就见小红棠也伸出了脑袋来,看着这小使鬼娓娓而谈,明显大开眼界,便忙摆了摆手,道:“多余的话就不要传了,我怕你记不妥当……” 说着,便拿过了一张早就写好了内容的纸,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方印来。 正是离开石马镇子时,从老榆树上掉下来的无字印,旁边桌子上,有吃剩的桑葚,他便将这印,在桑葚上面按了一下,落在了这张纸上,递给了这小使鬼。 然后才伸出了手,小红棠便不情不愿的将坛子递了过来,胡麻从坛子里摸出了一块血食,递给这小使鬼,这是赏。 但那小使鬼,居然不接,而是歪头打量了一下,道:“师爷,这是多少份量?” “?” 小使鬼要赏钱,还有问份量的? 胡麻都觉得离奇了,掂了掂,道:“大约一两?你嫌少了?” “没有没有……” 这小豆官感动起来,一下子跪倒,道:“师爷给赏给痛快,再给师爷磕个大头。” “但这赏我便不收了,等我回去跟姑姑讲,师爷赏我一两血食,我都没要,好好的给姑姑长了脸面,姑姑见我如此听话,少不了要给我二两,甚至更多呢,那样可是更划算了……” “……” 说完了,接过这张盖了无字印的纸,张大嘴巴,吞进了肚子里,再行个礼:“师爷我走啦!” 说着一阵阴风,径自飘出了屋外,再一恍惚,便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了。 “不是……” 胡麻见这小鬼走了,都有点糊涂的:“妙善仙姑这么清澈……” “……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小使鬼?” “……” 眼角也不由得向梁上的小红棠瞥了一眼,暗自替小红棠检讨了一下,可惜了…… 论起聪明劲,咱家小红棠又掉了一个名次。 而递出了这封信,胡麻心里,也放松了些许,缓步出了门,琢磨着:头一次招唤不食牛门徒,究竟会多么热闹说不好,自己准备要做的事情,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怎么说呢,一应事务,算来算去,最多也就九成八…… “你怎么还不睡?” 正想着,冷不丁的,旁边矮墙后面,倒是伸出了一个脑袋。 却是恰好夜里喝多了,出来放水的二爷,迷迷糊糊的见胡麻在院子里溜哒。 他忙笑道:“睡太多了,起来活动活动……” “行吧,你又不做农活,可不得是睡太多了?” 二爷放着水,又道:“不过伱回来这么久了,咱还不走?” “?” 胡麻都离奇了,自己刚回来时,二爷那是高兴的不行,盼着自己天天在寨子里似的。 可这才七天时间,倒是开始催着自己走了,哪哪看自己都不太顺眼。 “我好容易回来休息几天,二爷倒是嫌弃我了?” “……” “倒不是嫌弃,你年纪轻轻的,又有本事,却呆在村子里不出去,人家说闲话呢!” 二爷道:“我跟人家说,你如今成了血食矿上管事的,人家都快不信了,只看你天天在寨子里呆着,像被血食矿撵出来的。” “那也行吧……” 胡麻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两天的便该走了,只是还有点子困难的事没想明白,二爷,远房亲戚上门了,想占便宜,你看这事该怎么弄合适?” “这种事?” 二爷倒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想了想,道:“该怎么弄,不得先看看他们带了什么东西来?” “诶?” 胡麻没想到这个答案,忙道:“怎么讲?” 二爷道:“你都说了是远方亲戚,平时不咋走动嘛,那这亲戚既然好容易上门了,不带点东西,怎么好意思见咱?” “……” 听着这话,胡麻都觉得豁然开朗,由衷赞叹:“二爷高明啊……” 正说着话时,黑沉沉的夜里,忽然寨子外面,隐约刮起了一阵凶风,这风来的突兀,仿佛是从山的另外一边,直接刮了进来的,风里甚至还带着些许血腥气,与喊打喊杀的声音。 刚放完水了的二爷,都一个激灵,诧异的看着,不知哪里来了这样一阵怪风。 “来了?” 倒是胡麻,忽地抬起了头来,看着阴沉沉的夜空,低声道:“比我想的还早了一两天,杨弓兄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本章完) 第532章 乱世草莽 事情是从小梁县开始的。 这里的一支真理教徒,负责东南一带十几个村镇,适时已经在这里远远的兜了一圈,收粮过程,虽然有些波折,却也不算困难,成功的押了满满几十车粮食回来。 本可以直接回明州府城去交差,却冷不防拐过一个山坳,恰好看到这里也有十几家农户座落在此,便兜马过来收粮。 这里是村户人家,人少,但敢在此开荒种田,却是悍勇的,不租地主家的田,也不认识那个官字,见有人来抢粮,便即抓起了枪棒锄头来打。 以这村里的悍勇,便是山匪闯到了这里,都要吃亏的,只可惜,活该这里的庄户倒楣,恰好这领队的,乃是真理教的一位副坛主。 见着那些村户打了过来,便一声冷笑,忽地哇一声张口,竟从肚子里,吐出了一个黑色小孩来,浑身黏瓜瓜的,吱哇乱叫,身上的凶戾之气,让人不大白天,便已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副坛主人在马上,便喝一声:“我的儿,若早有这粮,你也不至饿死……” 这一喊,那黑色的小孩顿时怨气四溢,直向了那村户里的壮丁冲来,挥舞着小手小腿,向了对方身上乱抓,由着这庄户里人家悍勇,却也被这小鬼吓破了胆。 “我真理教按规矩行事,有税官随行,若有不奉令行事者,便来试试刀子。” 那副坛主满意的看着小鬼将这些敢拿家伙过来打的青壮,高高坐在马上,厉声大喝:“若乖乖交粮,仓里有十担,也只收四担,若不交粮,敢动刀兵者,就地正法,全部收走。” 随着他这一声喝,身后的教众,以及从各州县搜刮而来,跟着运粮办差的地痞兵丁,便一轰而上,向了这庄子里杀去,敲坛破瓦,翻褥迭被,但凡一点值钱的东西也不留下。 村子里的人已经吓破了胆,但看着粮食被抢,却也知道这样下去自家也得饿死,只唬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见着这爷哭娘喊,便连那被真理教裹着下来的小税官,都于心不忍,别过了头不看,可这真理教徒哪管这些,反而有不少提起了刀来,死死盯着他们,只看他们什么时候忍不住再来动手。 一路行来,这种事他们见得可多了,不想交粮的有的是,但这种普通人家,又哪里比得上身怀异术的真理教副坛主这身本事? 头一次遇着人反抗,心里还有些迟疑,但一次一次,杀得人多了,眼睛都变成了红的,非但不怕这些人跳起来反抗,反而盼着他们能跳出来,多点热闹。 只是,这一次好像是副坛主直接使了绝活,倒使得这些泥腿子心底害怕,只顾着磕头,不敢动手了,也让他们心里,多少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但恰也在这一刻,忽地一声大喝传来:“究竟是哪里来的妖人,胆敢冒充税官,抢俺们乡亲糊口的粮食?” 随着喝声,山坳另一边,只听得哗啦啦脚步声响,夹杂着马蹄,声音落下之际,便有一个骑在了马上的人,迅如闪电般的冲了过来。 那马极快,马上之人,身手也是异常的凶恶,麻利,手持一柄雪亮的快刀,借了马势,一身凶悍,挥刀斩落,却在这位副坛主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与其身形交错而过。 “嗤!” 一颗脑袋,便被这马上的人削了下来,伸手接住,身边无头尸喷出来的血,染了他一身。 余下的真理教教徒,以及跟着下乡来的小税官,见着这一幕,已是惶目结舌。 待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动手,便听得山坳那边,一整支人马冲了过来,赫然便有马数十匹,又有三五百人,各持家伙,紧随其后。 其中甚至有一半的人披了甲,手里拿着的也是成了制式的刀或长矛,杀气凛凛,直接便将这些下乡来收粮的人,团团围在了中间,手里的土弩,硬弓,枪矛,刀叉,纷纷指在了对方脸上。 “大……大王饶命啊……” 小税官见得山里,居然出现了这么一支人马,已是吓胆了。 “居然直接杀了我们的副坛主?” 而那坛主手底下的教众,一见着自家人被杀,却也神思惊动,他们也没敢在这等劣势之下动手,反而只是一个个的咬紧了牙关,死死向那马上的人看了过去: “好,很好,我都不知道这明州府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好汉,但你今天动了手,须得知道这动手的后果!” “……” “爷们就是瞧不上这等事。” 坐在了马上的杨弓,微微眯起了眼睛,伸出了刀来,架在他脖子上,道:“这山里的粮,你们收不起来,便是收了起来,也带不出去。” “坛主来了,坛主死,便是你们那什么将军来了……” “……也得留下他的脑袋!” “……” 这说话的人面无表情,道:“这话我会带到的。” “好胆的,你也扔个名号下来吧,也让咱回去了,好给将军捎信。” “……” “尽管去!” 杨弓一声冷哼:“大爷我姓杨名弓,绰号保粮将军,就在这山里等着他,只怕他不来!” 那人点着头,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已经收了起来的十几车粮食,都扔在那里不管,转身便走了,而这庄户里的百姓,也都呆了许久,才忽然一下子欢呼了起来。 而杨弓提了那坛主的脑袋,便也命手下的人,将那十几车的粮食,散了三车,剩下的就押着,回自家村子里去,到了村里,便直接来拜见他那老岳丈,道:“事情已经办了。” “杀了那手上沾人命最多的坛主,撂下了我的名声,粮食也抢回来了。” “是堆进仓里,还是……” “……” “收进仓里做甚?” 杨弓的老岳丈道:“咱们村子近几年攒下来的粮食,够吃着呢,先不贪这点子,你抢回来的这些粮食,都分出去,给那些被抢空了的村子。” “让他们先吃顿饱的,但也不必给他们留太多余粮,只告诉他们,外面的人,还要进来抢的,是爷们,都过来帮手。” “……” 杨弓心里明白,笑了一声,便答应着往外走,这几天时间里,类似的事他本就已经做了很多回了,却不想,他这老岳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道:“且等等。” “我早先让你好好寻思寻思的事,怎么样了?” “……” “是想我这几年,冒了多少次险,又有几回差点丢了小命的事?” 杨弓听着,倒是苦笑了一声,道:“老泰山,我又不曾瞒你,我是红香弟子出身,向来拿命搏富贵,险些丢了小命的事,那简直就太多了。” “不过,若真论起命悬一线,眼看着便要死的,倒是有两回,一回是在牛家湾,抢青衣帮的血食,一回是在青石镇子打土匪。” “这两次都是眼睛都闭上了,但硬是命大,有好兄弟帮我,非但没死,反而得了好处呢,牛家湾的事完了,回去就得了娘娘看重,打了土匪,这不就成了您老人家的好女婿了?” “……” “也不算什么好女婿,不然教伱读书识字,学兵法,你怎么不听?” 那老岳丈冷哼了一声,摇摇头,但杨弓的话,却也真个让他起了一些心思。 大事将近,他找算命先生帮自己这女婿算过。 但结果,居然非常的吓人,只说这女婿,命轻命贱,野草一般,全不像是成事的样子。 可也在自己一度以来自己选错了人时,算命的先生却又说了:“偏生就是因为他这命轻命贱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能活了过来,甚至活到了这等富贵,事情就变得邪乎了呀……” “您老人家也该问问,这孩子,身边是不是跟着贵人呢?” “……” 老岳丈慢慢想着,有些话想说,却最终觉得,不必说出口的好,只是问:“若我记得没错,这两次帮了你的,都是同一个人?” “这次找人给咱们递信,说是做好准备,有人会过来抢粮的,也是你这个兄弟吧?” “……” “可不就是他?” 杨弓笑道:“老泰山,你还有什么藏着的闺女没有?” “有好事不能我一个人占了,想分他一个。” “……” “滚出去!” 老岳丈淡定的一指外面,道:“另外,以后你再做什么事,都大胆些!” 杨弓开心的出去了,这老岳丈却叹惜着:“可惜了,年龄大了,生不了了,不然……” “啧……” “……” “……” 杨弓出去,依着老岳丈之言做了,顿时又引起了周围好几个村子的青壮激动万分,抄起了家伙,要跟着保粮将军,过来对付那些抢粮的真理教徒。 类似的事正在传开,本来被这真理教徒收粮的事,搞得乌烟瘴气的明州府百姓,倒像是忽然提了气,胆气都一下子壮了不少了,甚至一时成了风气,纷纷来投。 而同样也在这时,真理教副坛主被人杀死在了山里之事,也快速的传遍了整个明州府,又听到这里居然有人公开反抗,抢夺真理教的督粮队,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觉。 最终由得明州府内,那位天命将军一声令下,于是本散落在了明州各地督粮收税的人马,便也纷纷,向了这处山里集中过来。 人聚的多了,杀气便起,滚滚荡荡,冲撞起来。 (本章完) 第533章 杨弓之勇 “要说这山里,也真是卧虎藏龙啊……” 当杨弓的名声已经打了出来,赫赫荡荡,召集了两三千人,引起了一番声势时,胡麻也已经出了山,虽然没有亲身前去与杨弓相见,但却将这山里发生的一切,尽数了解。 毕竟,自己有山君帮手,老阴山里什么风吹草动,一举一动,哪能逃过他的法眼? 而这细细的一听,却也看得出来,杨弓做法,虽然瞧着鲁莽,却分明有高人指点的痕迹。 无论是他出手的时机,还是抢来了粮食之后的做法,都非常的稳妥。 自己毕竟是外来者,纸上谈兵的本事多,但也没有亲历过,因此只是尽可能的了解,倒像个新人一般旁观,且学习着。 眼见得这明州,声势已经起来,隐约间气运浩荡,便要使着这两支人马斗在了一起,他心里也极为在意。 抢了真理教的粮,杀了他们的副坛主,也明显引得真理教上下,一片大怒,教主令下,各方真理教坛主,皆已带了手下人向这里汇聚过来。 论起反应,真理教倒是真的快,短时间便已有数千人向了杨弓所在的山角逼了过来,其中最快的,也只不过才一天时间,便已有一位坛主,带了五百人赶到了山前。 对方在等人马聚集,便不急进山,只是按下人马,距离杨弓,也不过二十里之遥。 “杨弓大哥,事情有点不对劲啊……” 在老岳丈的指点下,杨弓也知道厉害,聚集在身边的人多了,便挑出了村子里的几匹好马,分给了自己贴身的,学了负灵本事的兄弟,让他们出去打探各路的真理教人马动向。 而这些人一回来,却是给吓得不轻,连声道:“咱们之前在红灯会里,便是拼命,也一次只是三五人,人多的时候也有,但往往就打不起来了,要说事。” “但这一次,怎么动静这么大,咱们凑起了两千多人,就乌乌怏怏,管不住了,但那真理教,各地方来的,怕是好几万啦……” “这要真打了起来,咱们能顶得住?” “……” 眼见得自己身边这几个从红灯会出来的兄弟都有些胆怯,杨弓却狠心道:“上一次打那些流匪,一开始不也觉得对方人多,打不过?” “咱们红香弟子出身的,哪次不是靠了搏命赚前程?论起人多,论起手里的家伙更好,论起口袋里能用的银子,咱就没赢过,每次都是少的。” “但这份胆量,却不能少了。” “他们既然敢杀了过来,那咱们就过去冲他们一阵,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 于是一番痛骂,便干脆的点起了人马,以自己当初一起打过流匪,后来又在村子里一起练了半兵的庄户人为主力,趁了夜色出门,直向了那二十里外的真理教坛主驻扎之地摸了进来。 其实在胡麻看来,这几百人已是杨弓如今最金贵的人手了,说命根子也不为过,他如此冒险,若真出了事,可谓赔个底朝天。 但杨弓不管这些,只是仗了胆量,摸了过来。 偏偏,这位真理教的坛主,也没想到杨弓居然敢来,对他来说,山里这里,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万没想到居然有个胆子如此大的,主动摸了过来。 他带了五百人过来,刚刚才在山窝里歇下,埋灶做饭,却冷不丁见到前方一群乌怏乌怏的人,为首的几骑,皆持着大刀,一身煞气,冲在了最前方。 后面骑了马的,也有几十骑,更有几百个,是靠两条腿跑着的。 这方人一时不察,便被杀了不少,已是乱糟糟一团,想要拿兵器家伙,都来不及。 “这山里的泥腿子,居然也有这等胆量?” 而那位真理教的坛主见有人打了过来,也是又气又好笑:“居然还学人偷营?” 仗着自己一身本事,便要先立上这一功,却不料,刚刚吩咐人去下令,便见自己这边的人,也早已乌怏怏的跑开了。 他们真理教的大军,并没有跟着过来,手底下带的人,都是从周围村落里临时招了起来,愿意入了真理教效力的村夫,甚至不曾真正的见过厮杀血气。 如今一见对方这般悍勇,先自胆弱,自己就把自己吓住了。 “明州人好日子过久了,胆气如此不堪!” 这位坛主也气得咬牙,但仍是不慌,直命人将自己的百鬼幡拿出,香案也搬了出来。 披发仗剑,烧香洒血,剑身向了那身前的幡上一指,顿时阴风荡荡吹了起来。 四下里只听得一片鬼哭,旁边的地面,都像是一样子变得黏乎乎的一片,隐约可见,这土下,竟是有阴森凶戾的鬼物,发出了呜呜的嚎叫,眼看着,便要从地下钻出来害人。 却也就在这一刻,冲在最前头的杨弓,已经挥着宝刀,冲到了跟前。 他身边,跟着的是从红灯会里一起出来的四个要好的好兄弟。 再后面,则是跟着他打过流匪,又一起练了半年的庄户里的青壮,虽然也不算上过真正的战场,却是齐心,知道跟紧杨弓,再乱不离左右。 更关键的是,他们身后,还有着一千多人。 哪怕这一千多人,已经有些被甩开了,但身后有人,心里就不慌,反倒是有了种越冲越猛的气势。 这位坛主脸色冷厉,然后迅速变得有些惊愕,然后很快变得恐惧了起来。 若在平时,他这宝贝,想杀掉那马上的几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气势如此之足,满身悍勇血气杀了上来,地下的恶鬼还没钻出来,便已经被这气势压住。 明明是身怀异法的门道高人,竟是任由对方冲到了身前,杨弓一刀劈了过来,他反应倒是快,急忙一矮身躲过,想要挥剑反击。 但剑太短了,划不着人,同时身后背心已是一凉,却是被杨弓一个兄弟从后面捅了对穿,这人大叫一声,便死命撑着,想要跳起逃走,杨弓却又一刀剁来。 一颗脑袋,便这般滚滚落地,眼中兀自是惶然与不解。 “都说这真理教的坛主多么多么厉害,怎么我瞧着倒像个傻子一样?” 杨弓都没想到,杀得这般容易,歪歪脑袋,提了他的脑袋,打量着道:“我都带人冲过来了,他不说拿起兵器跟我斗,居然还在这里烧香请鬼……” “不是,就算你真请成了能咋?” “……俺们也是跟过红灯娘娘的,还能怕你?” “……” 对方坛主轻易被杀,余者也杀了一遍,剩下的驱散,跑得昏天暗地,甚至还有趁机躲进了杨弓这边的人马里,充作是他们身边的人的,跟着喊要打抢粮食的妖人。 再一清点这边的东西,兵器粮食,居然也有不少,这一下子,直将这伙子从山里刚刚出来的人喜的不行,欢呼震天,也勇气大增。 ‘杨弓这身本事,真是学也学不来的啊,若是换了我……’ 胡麻就在旁边的山上,牵了小红棠的手,安静看着下面这一仗,心里竟有着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他现在出了山,只是为了看看杨弓的气势,了解一下明州的形势,却没想到,这家伙如此的凶猛,便是换了自己,也不会用这等冒险的法子,不过,自己怕也没法这么提振士气了。 心里只能感慨着,杨弓之所以会被这山里人选中,本身就是有原因的…… 可是感慨之余,看到杨弓身边一众人都欢呼不已,阵型混乱,甚至有哄抢真理教徒留下来的兵器与粮食的,心里倒是隐隐的有些担忧之意。 有心想要提醒他一声,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提醒,实在杨弓领的这帮子山里人,从头到脚,各处全是毛病。 自己想要提醒,又从哪里说起? 迟疑一番,便是低叹了一声,知道大势不可逆,杨弓想要成事,欠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其中有很多,是需要靠人命来填的。 自己确实需要跟他见一面,只不过,是等他来见自己,而不是自己跑过去见他。 于是,深呼了口气,径直带了小红棠,往青石庄子而来,不再多想。 而当天夜里,杨弓等人赢了这一阵,也安排了酒肉,与手下人分吃,同时见得这边的人多了,自然也得分派一下,各人都充作小头目,各领着一帮人马,不然管不过来。 另外,既然知道真理教的人已经陆续来到,当然也要分开人马,看好各处路径,以免不知不觉,被人摸到了身边。 轮到吩咐一位身边跟了他很久的兄弟沈棒子时,杨弓虽然喝了些酒,头脑倒还没有糊涂,道:“棒子,你带三百人,去后山坳里守着,别让人摸进了咱们村子……” “但你得小心啊,酒也不要吃得这么多了,虽然咱们这一阵赢了,也没看出对方有什么大本事,但是我这眼皮子,怎么一直不停的跳呢?” “……” 那沈棒子喝了一大碗酒,笑道:“到了这会子,你又怕什么呢?” “从红灯会一路跟你到了现在,咱们遇着了多少次拼命的事,不都闯过来了?” “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能吃个三四坛的,今天才吃了一坛不到,你就管我,是不是笑话我呢?” “……” 说着连干三大碗,真是腿不颤,身不晃,起身便带了自己分到的人马,径直往山坳去了。 (本章完) 第534章 铜人镇魇 来到了南边山坳里,沈棒子便吩咐手底下人,找地方安顿下来。 他毕竟也是红香弟子出身,机警还是有的,里里外外安置下来之后,自己还亲自检查了一遍,并安排了放哨的十来个人,每人赏了两个窝头,夜里放哨的时候吃。 却不给酒,怕吃醉。 而说是安营扎寨,但他们如今缺少帐篷兵用,也只在山坳里扎下了三五个账篷,能住上几个小头目。 其他的三百人马,却是左一拨,右一拔,分散着在这山坳各处落脚,每个人找个软合的草堆,夜里抱着兵器家伙,靠着大树打个盹,就算是睡过了。 一直守到戌时,并没有别的动静,沈棒子酒量大,顺口了起码得吃个三四坛才过瘾,偏偏杨弓这天劝他小心,因此在杨弓账里时没有喝够,本来也想听话,但躺在了床上,却左右睡不着。 干脆起来,让身边人搬了坛子酒过来吃,一个人吃又不尽兴,又把身边的小头目与亲信叫了过来,只想着快些吃醉了早早的睡。 一来二去,到了子时,帐里已经吃得大醉,便是那定时换班巡守放哨的,远远一瞧,只见帐里在吃酒,两个窝头啃完之后,便觉得索然无味,也找了个草窝子,眼皮子开始打架。 后半夜里,却不知何时,山坳朝向的小路上,隐隐的出现了一个人身影,对方驱使了一只小鬼,到了营里转了一圈,回来向了这人磕头,道: “都睡啦,老爷,全都睡着啦!” “……” “果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此人听了这话,也只森然冷笑,叫了自己身边跟着的人过来。 他只是一个小头目,在真理教里算个供奉,但却与前头那个被砍了的坛主不同,那坛主带了五百教众,还多是从明州这里招揽来的,乌乌怏怏,极为显眼。 但他带着的,却一共也只有二十人,有八个本就是从官州跟了他到这里的,也有十二个,原是青衣帮的弟子,在青衣恶鬼被杀后,便躲在了山里,被他下乡的时候发现,招揽到了手下。 都是轻手轻脚,摸到了这片山坳前,便自冷笑:“第六坛坛主徐大虎,是个半吊子的走鬼人,一身本事不大,只是得到了咱将军赏赐的百鬼幡,招来恶鬼,便显得极为厉害。” “别看他被宰了,那是因为他眼力不够。” “这世间之法,有的能扛住军中煞气,有的则是被人气一冲,也就不灵了。” “他那百鬼幡,本来是很厉害的,若单打独斗,给了他招鬼的时间,怕是三个我都不是对手。” “但偏偏遇着了这些血气悍勇之人,那百鬼被人气压住,便无法钻出来害人,这才被这帮子山匪一拥而上给砍了,我只带了你们二十个过来,却要趁了这个机会,好好扬一扬咱们的威风。” “……” 手底下人闻言,纷纷道:“大哥只管吩咐,就想着立功请赏呢,获能先拿下了这一阵,怕不是回去了便要升作坛主了?” 这小头目便道:“别的你们别问,只管见着了我的旗号,那就入阵杀人。” “刀子要快,手脚要轻!” “……” 这些手下人答应了下来,他便独身一人,径自上了旁边的山巅,恰好俯视这片山坳,那沈大棒安排人手,盯住了左右,偏恰恰没盯着这身后的山巅,一下子便被他摸到了高处。 抬头看看,月光都缓缓沉入了乌云之中。 这人便从后背上解下来了一个包袱,解开来,里面却是一尊三尺许长的铜人。 铸成了面目凶戾,怒目怪眼模样,嘴唇涂成了血红色。 这小头目便在山巅之上施法,拜得四拜,然后用小银刀割破了手指,便将指肚对准了这铜人的嘴吧。 隐约间,指肚处渗出来的鲜血,竟似都被这铜人喝了下去,旁边呜呜的风里,甚至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而他本是神彩翌翌,如今却也渐渐变得面黄肌瘦模样。 喂得半晌,他才让过了身子,双手捧起这铜人,端端正正,摆放下来,其方位正朝着下面安营扎寨的沈棒子一众人马,身后顿时一股子阴风卷了起来,幽幽荡荡,直向了下方山坳里飘去。 山雾起处,满谷阴森,而那山坳里正昏沉沉睡着的一众人马,赫然全无反应。 这人微微抬眼,知道术成,便低低喘了几声,从怀里取出了一面小小旗子,向了下方一摇。 “爷爷摇旗了。” 有他亲传弟子在下面,立时察觉,一起向前摸去。 不多时,便见到了路边有放哨的人倚在树边睡觉,就一刀抹了脖子,捡起了这哨兵的腰作为替换,继续向前摸,竟是一路摸到了山坳里。 只见得满山坳里,这里一伙,那里一堆,居然都在睡觉,他们便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分派一下位置,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朝着那睡着的人,上去便是朝了脖子一刀,手劲狠辣巧妙,脑袋直接割了下来。 嗤嗤割肉的钝响,笃笃剁骨头的声响,噗噗鲜血喷出脖子的声音,便在这山坳里回荡个不停。 这动静,也不是没有人惊警,有人脑袋被割了下来,咕噜一声掉在了地上,顿时将身边觉浅的人给惊醒,一时看到眼前模模糊糊,有人影在晃,扑鼻一阵血腥味,便要叫喊。 可眼睛虽然睁开了,但人却还像是没有醒过来,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挣扎起来拿刀,但身子还在睡着,居然动弹不得。 由着刀子割到了自己脖子上,居然都不知道这是梦里,还是醒着。 刀起刀落,直到杀进了营帐之中,这沈棒子,毕竟是跟过红灯娘娘的,虽然身为负灵,离开了红灯会后,便没有了法力来源,但也是有直觉的机敏在身的,迷迷糊糊之中,便觉得不对劲。 猛然之间,便要翻身跳将起来。但一时间却也只觉神昏头重,模模糊糊间,只见得一个青面獠牙,满嘴鲜红的恶神,赫然正站在了自己的胸口,压着自己,无法醒来。 只看到了那雪亮的刀子,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腔不甘,于此达到了顶峰。 从人牙子手里到了红灯会,再从红灯会到了如今这个家里…… 好日子还没过够啊…… 伴随着这个想法,他脑袋被割了下来,旋即就被人拎在了手里,声音没有发出,眼角里却渗出了两行血泪。 …… …… “杨弓大哥,是我不对,不该夜里吃酒。” 而在十里之外,杨弓查过了营帐,才刚刚回来,帐篷里睡下,却忽然梦到了沈棒子,抱着他自己的脑袋,直闯到了自己榻前,哭着道:“我跟了你,多少次必死的场面都撑过来了?” “我都以为自己是好命的,老天爷不会早早收我,却不成想,还没跟着你见过真正的富贵与大威风,就先没了小命啊……” “……” “啊……” 杨弓忽地从榻上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身边却没半个人影,只有阴风悄悄消散。 “不好!”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声大叫,便即跳了起来,抢一匹马,便冲向山坳,身边巡逻的,放哨的,以及被惊醒的几位小头目,见状皆是大惊,慌忙跟在后面。 挑了灯笼,打起火把,四下里照得灯火通明,而四下里听到了动静的人马,也都跟着冲了过来,一时马蹄与哟喝,在这山里,乱作了一团。 一直冲到了山坳前,火把照向了前方,哟喝声忽然消失。 浓烈的血腥味,直灌进了鼻腔,所有人都像是被卡住了脖子,良久发不出动静来,睁大了眼睛,却也只看到了地狱一般的景象。 明明天黑之前,还是三百多人,来到了这处山坳之中,但如今,却已不见半个活人,遍目所及,只有一颗一颗的人头,被系在了林子里的树上,瞪着干涸惨淡的眼睛,直勾勾的看来。 地上甚至还堆成了一堆,作京观状,最上面的尖尖上,恰恰便是沈棒子那张绝望而僵住了的脸。 “我兄弟啊……” 杨弓从马上跳了下来,想要上前将沈棒子抱起,却一时浑身冰冷,嚎啕大哭起来。 而在他身后,那无数跟了他过来的青壮,天亮时才刚刚赢了一阵,满腔豪胆,如今却被这满林子里挂的人头冲击,一时间只觉神消魂丧,胆颤心惊。 那身热血,没撑过一天,便已凉了一半。 …… ……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已经回到了青石镇子的庄子里面,问过了李娃子,知道最近无事发生,便也不说别的,将随身带了回来的石匣子,端端正正放在了自己内院堂屋的桌子上面。 罚官大刀的话,只是随手一提,就放在了墙角,它倒也没有意见。 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旁边偏房里,却是立时钻出来了几个人来,都是满脸兴奋,嘻嘻哈哈。 却是周大同等人,他们也从矿上回来,准备回寨子里过年,只是晚走了几天,路上又走的慢,如今才刚到了庄子,这大半晚的,就听到胡麻回来的,忙着出来打招呼。 见了他们,胡麻刚想吩咐些什么,却感受到了一阵凉风,从老阴山里卷了过来。 他嗅到了风里,有着浓烈的血腥气味,脸色倒是微微一变,没了说笑的心思,良久,才低声道:“今天早点歇下,明天备一桌上等的席面。” “许是这庄子里,很快会有客人过来了。” (本章完) 第535章 杨弓之惧 麻子哥这是要请谁,居然如此正儿八经的,还要准备上一整天? 听得胡麻的吩咐,无论是李娃子,还是刚刚有些高兴的周大同等人,表情便都有些讪讪的,但见得胡麻脸色似乎有些沉重,便也都不敢问。 当即这一夜只是早早的歇下了,第二天一早,李娃子便带了两个帮手,在这庄子收拾些菜食酒水,连八仙桌都搬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摆上,酒肉都是从镇子里拿了好的。 而这一天,胡麻也果真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了席间等着,李娃子等人,见如今天都黑了下来,还没有动静,便以为胡麻请得是邪祟鬼神,早就熟练了,慌忙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胡麻则是默默等了许久,待到接近了戌时,才听见了庄子的大门,喀一声响。 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人影,快速的牵着马溜了进来,又掩上了庄子的门,这人身材瘦削,一身的灰尘。 转过身来后,第一眼便瞧见了红色的灯笼下,胡麻坐在了八仙桌的旁边,定定的看着自己,倒是忽然眼睛一酸,默默将马拴在了大门口,低了头向胡麻走过来。 “胡兄弟……” 来人正是杨弓,他甚至没问胡麻摆下了这桌酒是在等谁,便先上来说了一句:“我兄弟死了,便是沈棒子,你见过他的……” “是他?” 胡麻听着,心里也微微一颤,确实是见过杨弓身边的这个兄弟的。 昨天便看见杨弓身边,人马虽然不少,但却各种都是漏洞,也不知道哪里会出事,提醒都无从下口,没想到如今便先就出了事,甚至这一出事,便是他从红灯会带出来的熟人。 “先坐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便将桌子上的茶壶拿了过来,道:“先喝口茶吧。” 杨弓深呼了一口气,道:“我想喝酒。” 胡麻点了点头,便给他换成了酒,倒进了他面前的碗里面,杨弓端了起来,先往地上泼了一半,然后仰头就倒进了嘴里。 胡麻看着他喝完,又给他倒了一碗,才开口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猜到了你会来找我,但你做错了。” “如今你正在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替百姓们挡灾,也是对的,但既然有了这么多兄弟们跟着你,把命卖给了你,伱便需要为他们负责。” “如今闹得这么凶,你却扔下了他们,独自跑到这里来,就没有想过后果么?” “万一对方打过去,怎么办?” “万一你过来的时候,被对方瞧见了,又怎么办?” “……” “这……” 杨弓抬头看向了胡麻,只觉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倒像是什么都知道,心里本来也有了无数的疑问,但却又懒得讲了,只是苦笑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不对,却不得不来。” “那个……” 他也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像是在解释:“我来前已经让他们都将人带回了山里去了,安排好了人守着,想着一晚,该不碍事。” “跟他们说的,只是我要过来打探一下消息……” “是了,你之前便让小使鬼提醒我,说他们要来抢粮食,那我找你打探消息……” 说着声音倒是弱了,道:“也挺合适的,对不对?” 胡麻想了想,笑道:“孤身一人,深入敌阵,打探消息,这话倒讲得通,算你会编谎话。” 见胡麻笑了笑,杨弓也忽地放松了下来。 他与胡麻向来只是兄弟,没有高下之别,只是在他面前,胡麻做事沉稳,他却是莽撞的,因此每次做了什么冲动的事,倒会隐隐的有些怕胡麻,如今见他笑了,便吁了口气,道: “也不仅是打探,其实我还想着,胡兄弟你……” 微一顿,恳切的看着胡麻,道:“你跟我一起去闯荡吧?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安心。” 胡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在做大事,只是我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只想过安稳日子,即便最近也做了些事情,那也是因为仇家逼迫,形势不饶人。” “可就算现在,也是一身上下,全是麻烦,若真跟了你一起拼,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会连累了你。” “……” “仇家?” 杨弓倒是一怔,旋即瞪起了眼,道:“没听你说过啊?你仇家是谁,我帮你砍他。” “……” “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胡麻看了他一眼,道:“以后会有机会实现的。” 说着又帮他倒上了酒,道:“那么,你今天晚上过来,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些?” “我……” 杨弓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他已经说了自家兄弟死了的事情,也说了想请胡麻一起过去,但心里,却分明还有着更重要的原因。 胡麻也看出来了,却也并不催他,只是默默陪了他喝酒,等着他先将心里的话讲出来。 杨弓也是几番冲动,却像是有些羞于启齿,沉默半晌,才在胡麻的注视下,低低叹了一声:“其实,我是有点害怕了。” 说出了这两个字时,他脸都抬不起来,似乎觉得丢脸,但胡麻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杨弓说话倒是顺了些,压低了声音,慢慢道:“跟着我的兄弟,越来越多了,我让他们去跟谁打架,他们就去跟谁打架,倒让我越来越不敢随便说话了,还有……” “还有我那老岳丈,他做的事情,我有时候也看不懂,还有,还有我那媳妇……她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她们一家子,都待我极好,我也想要对得起她们。” “但越是这样,我倒越觉得有点……” 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形容,顿了一下之后,声音都有些沉重了,叹道:“其实我也明白的,就我这么个人,哪配得上人家那样的大小姐?” “甚至刚成亲那会,我都还不太行,躺在了被窝里,僵得像具死尸,但是她,她却不嫌弃,好生的安慰我,还想着用手帮我……” “?” 胡麻都怔了一下,叹道:“不用讲这些细节……” “我怕你不懂啊……” 杨弓有些着急的看着胡麻一眼,道:“我怕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感激她……” “总之,我能娶着这样的媳妇,八辈子都不敢想,当然要哄她高兴,当然要听我老岳丈的话,但我……我也不是不明白的,我做的事情,其实越来越危险了……” “看看我现在杀的人,其实就知道了……” “以前在我眼里,红灯娘娘,那就是顶天的了,但我现在对付的那帮家伙……” “那可比红灯娘娘还要厉害啊!” “他们……” “……” 他说着,竟有些激动了起来,想要高声说,却又要忍下来:“他们,一晚上便将我三百多个兄弟,全部杀掉了,脑袋绑在了树上,还垒成了小山。” 说得急了,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就连我们,我们昨天赢了他们一仗,也只是将他们领头的杀了,剩下的人都驱散了啊,可是他们,却把三百多个人,一个不剩,全杀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已经红了眼睛,咬着牙,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胡麻则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急着打断,也不安慰。 “我当时,只想为我兄弟报仇……” 杨弓自己,也是咬牙了一阵,才慢慢说了下去:“但到了今天,我看到了他们来的人,我,我又开始有些害怕了。” “我看到,他们居然有那么多人,一天时间里,就从各个地方赶了过来,他们,有的打着幡,有的穿着甲,骑的马比我们好,手里的兵器家伙,也比我们的亮……” “……我……我确实感觉害怕了,都不敢带着人向前冲锋,只能让兄弟们暂时退回了山里,过来找你了。” “……” “呼……” 胡麻一直静静听他讲完,才轻轻叹了口气,心绪居然也微微有些沉。 杨弓,其实也很不容易啊。 这才是他真正过来找自己的原因,他是真觉得有些害怕了,这个人平时喜欢咋咋呼呼,前呼后拥,威风霸道,但其实,他一直都是那么一个因为住在了马厩里,都会藏在心里的敏感后生。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身份变化不小,但其实他甚至还没有多少时间来适应这些人生变化,就已经被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见着胡麻也沉默了下来,杨弓心里,甚至微微有些担忧。 他经得事多,心里一团乱麻,又素来无人说心里话,只信胡麻一个,所以才会冒险大半夜的过来,但他却害怕,连胡麻都给不了他指点。 那样,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 此时的青石庄子外,夜色里,也有幽幽荡荡的白色影子,伴随了夜风,轻飘飘的消失。 她们在夜色里,飘过了几十里外的距离,然后一起聚集到了一个灯笼里面。 提着灯笼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侍女,她静静看着灯笼里翻腾的蛾子,倾听了片刻,才转身回到了黑色的轿子旁边。 那位真理教的天命将军,便站在了轿子旁,但她却并不理会,只是向了轿子里面的人说道:“小鬼们确实瞧见了,山里那个保粮将军,悄然离了山,如今,便在前面青石镇的庄子里。” (本章完) 第536章 胡麻请酒 “看样子,我们还高估了他呢……” 黑色轿子里,温惋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许笑意:“本以为这位保粮将军,会不会是我那位堂弟挑出来的皇帝种子,但瞧着那像是山里的泥腿子,又觉得他眼力不至于这么低。” “如今,那家伙居然扔下了自己身边的人,独自跑到这里,这可不是傻到了连一点戒备都没有了?” “想来只是一个山匪而已,哪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 “……” 旁边的天命将军,沉着脸,似乎有些不喜欢这些人口中以轻蔑语气说“皇帝种子”这几个字的模样,顿了顿,才低声道:“此人已杀了我一位坛主,一位副坛主,几十个教众。” “兴许只是赶巧而已。” 轿子里的人淡淡道:“门道里的本事,千奇百怪,但可不见得都是能用在人前的,你手底下那些坛主,确实各有本事,但多半不是正路子,挡不住人的生人的血气。” 听她这么说,那位天命将军,脸色明显的沉了一下,忽然道:“既找着了,那……” “……总不会是连红灯会的一个庄子,你都不让我闯吧?” “……” “没说不让你闯。” 那轿子里的人道:“便是红灯会,也不是拦你,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既然那人主动送上门了,那去拿来又何妨?” “我陪你一起去!” “……” 说着陪着去,但在她下令时,旁边的轿夫,便直接将轿子抬了起来,天命将军反而只能跟着。 一时间,一顶黑轿,百余黑骑,身前有飞满了蛾子的灯笼引路,周围看不见的阴影里,则有呜呜咽咽的怨鬼一路随行,便这么着轻轻荡荡,穿过了夜色,径往青石镇庄子而来。 …… …… “兄弟,你以前是不怕的……” 而在此时的庄子里面,胡麻迎着杨弓担忧又期待的眼神,也沉吟了半晌,才慢慢给杨弓和自己倒上了酒,慢慢开口:“但你如今却是怕了,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 杨弓没读过什么书,最怕别人的反问,急着要开口,但说了一个字,却又沉默了下来。 良久,才低声道:“我以前,是没有活路啊,不拼命,又能怎样?” “其实现在也是一样的。” 胡麻轻轻叹了口气,道:“挣命抢活路,其实有两种。” “一种是苟且偷生,反而只要死不到我头上,那就能活着,活的不一定多好,旁边只要还有比自己差的,那就满足了。” “另外一种,则是奋起而击,管他什么贵人老爷,香主管事,谁敢惹了自己,那就硬着头皮上去……而你,之前一直都是后面这种,也是我佩服的。” “当初的伱,在红灯会里,便敢跟郑大香主做对,凭真本事搏前程,谁不佩服你?” “……” 杨弓听着,若在以前,只会觉得得意洋洋,但如今,倒是有些纠结了。 “我现在……” “……” 胡麻摆了摆手,刚刚一直听杨弓说,如今却要他听自己说了,慢慢道:“以前在红灯会里时,你除了跟那郑大香主作对,也有另外一种活法:” “那便是踩着你兄弟的脑袋往上爬,先不管身边的人,跑去姓郑的那里磕个头,难道还讨不得一碗饭吃?” “再看现在,其实又有多少分别呢?” 低低叹了一声,道:“以前你是和一帮活不下去的兄弟一起搏命,如今,你却是带了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搏命,那你是准备像以前一样拔刀相向,还是想扔了自己,自己活着?” “想来你若是把山里的事情一扔,独自跑真理教那边去,对方能容你的。” “甚至就算你不去真理教,只是不管这山里的事,独自卷一批财宝,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过你的小富贵日子,那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世道会越来越乱,你躲了这里的事,却躲不了那里的事,你能躲这一会,却躲不了下一会,而这山里的百姓,更是连这一年的时间,都躲不掉了……” “大家,都是没有活路的人了,所以才会跟着你拼命,那你,又打算怎么办?” 说到了这里,他才轻轻叹了一声,端起了酒碗,道:“反倒是这个磕头的机会,从早先到现在,一直都有的啊……” 杨弓听了胡麻这一席话,只是定在了那里,他努力的理解着,觉得有些听懂了,还有一些没有听懂,但有些关键处,倒是明白了过来: 没有活路。 但还有磕头的机会…… 与其说是胡麻这番话说动了他,倒还不如说是胡麻此时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刚进红灯会的那一阵子,他忽然咬了咬牙,像是在跟自己置气似的,狠狠咬着,然后端起了酒碗: “我从小没人教过,所以,我也只知道一种活法……” “……” “那就记着这种活法。” 胡麻与他碰了一下,将这碗烈酒干了下来,眼睛也微微发红,认真的看着杨弓,道:“从你过来开始,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选别的,若你真会选,这会子早就跑了,还来找我说什么?” “但既然来了,那我也可以给你交个实在的底,你不需要担忧什么……” “对方或许厉害,但你身边的人,却更厉害,别看他们奇人异宝多,只要你一直记着自己重兄弟的这份情谊,那你身边的奇人异宝,也不会比那些真理教的人少了……” “只要你记得,你与别人相比,无甚优势,但惟独这个出身,却是比别人比不上你的……” “你从一开始红灯会的红香小哥,到了如今的保粮将军,不是靠了什么奇谋妙计,靠了什么声名威风,只是,因为这些人选择了信你而已。” “……” 杨弓听着他的话,心里已是豁地一惊,表情竟显得有些艰难:“可是,可是岳丈说过,此乃愚夫,最好哄骗……” “是。” 胡麻看着他,正色回答:“你岳丈说的没错,你也需要多信他的,但我如今要告诉你的,却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那些人,确实是天底下最好哄骗的人……” “但好哄骗,不代表着他们没认识,他们最固执,也最有力气。” “你要敬他们,也要怕他们……” “只要你记着了这个话,那么,从这一刻开始,这天底下九成九的人都站在了你这边,那你以后,还有什么好怕的?” “……” “喀喇……” 就连杨弓,也没想到,胡麻会忽然跟他说这个,作为他的机敏与直觉,其实前面胡麻对他说的话,他已隐隐的有所感知,但最后这番话,却是完全的出乎了他所有的意料。 胡麻说的话,却是简单直白,偏生有种直接而强烈的血量,一下子就轰进了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竟是连嘴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良久,才颤声道:“兄弟……你,你跟我讲的,是什么?” 胡麻向着他笑了笑,道:“是一些这世界还没出现过的道理,我也只是学了皮毛,若你想问,那可以理解为,此乃天书之秘。” 杨弓呆了一呆,居然不怀疑胡麻的话,只是本能的摇头:“不对啊,天书怎么会这么简单?我岳丈让我学兵法,让我看文章,我都看得头大,学不懂……” “但你说的,一点也不绕口,但偏偏就是让人听着……听着有劲!” “……” “所以才称之为天书,不是么?” 胡麻认真的看向了杨弓,道:“我传你的这道天书,贵就贵在,人人可学,简单直接,让你不会再怕。” “刚告诉你的,连破个题都不算呢,还有很多厉害的,你想不想听?” “……” 杨弓一时激动的,连脸皮都胀红了,先前进庄子时的颓丧,已是忽然一扫而空,咬紧了牙关,用力点着头,刚想说话,却忽然听到,庄子外面,猛然起了一阵狂风。 隐约有马蹄奔腾之声快速逼近,夹挟着一些鬼哭神嚎声音,就连刚刚被杨弓拴上了的庄子大门,都忽然被狂风吹击,两扇已经略略松动的门板,也晃晃荡荡,发出了激烈的碰撞声音。 “不好……” 杨弓骤然吃了一惊,起身抓起了身边的刀,惊道:“坏了……” “他们真的过来抓我了?” “……” “不必担心,坐下来继续吃酒。” 胡麻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是表情平淡,向杨弓道:“这一场酒,是我请你的,既是我请你的,那便保证你喝的痛快,无人敢来扰你。” 说着话时,便也微微的转头,就看到了正托着下巴,看着他们这场无聊饮宴的小红棠,也正好奇的向了庄子外面打量。 见着了胡麻目光向自己看来,又轻轻点了点头,小红棠这回终于高兴了起来,忙跑到了墙边,抓起了那把吃灰的罚官大刀,一溜烟的翻过了墙头去了。 杨弓呆呆的,看了一眼翻墙走了的小使鬼,又看了一眼表情淡定的胡麻,不知如何是好。 胡麻则是看了他一眼,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作好准备,听我要给你讲的东西了没有?” (本章完) 第537章 说理堂官 而在庄子外面,黑色轿子与十几骑马上骑士一并行来,却引得四下里鬼哭,周围几十里都是阴森动静。 但也就在他们行到了距离庄子还有三里之遥时,却忽然听到,前方一阵怪异的锁呐吹打声,铜锣咣咣敲击声,旁边草丛里,忽地钻出了一队人影来。 抬轿的是两只健硕的黄皮子,轿子上面,却是坐着一个戴了满头花,吃酒吃的醉熏熏的,嘴角还挂着一块蛋皮的蓝衣老太太,手里托着烟杆,大大大咧咧的喊着: “停下!” “往哪走呢这是?搞得鬼神不安,百姓不宁,可不知人家出了日头,还得下田干活?” “……” “嗯?” 黑色轿子停了下来,无论是轿子里的人,还是跟在了身边的侍女,骑在了马上的将军,都有些面面相觑的味道,旁边提了灯笼的,已是忍不住开口大喝:“大胆,敢拦贵人去路……” “……你是做什么的?” “……” 本来不该问后面这句,但还是没忍住,实在是这拦路的东西,也太古怪了。 “干什么的?” 七姑奶奶骤然大怒,手里的烟杆子在轿子扶手上一敲,道:“七姑奶奶,是过来给你们讲理的!” 一群人不听还好,听了,却更有些迷茫了,倒是那黑色轿子里,隐约响起了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所以,那……个人,居然真找了你这么样的……” “……来代表胡……代表他说理?” “……” “咋的,七姑奶奶不能讲理?” 夜风都仿佛变得安静了许多,轿子里的人仍在诧异着,七姑奶奶却是有些生气了,你若质别的,那七姑奶奶心大,倒是不会在意。 但你说七姑奶奶不讲理,可就有点过分了。 因为咱七姑奶奶自打前几天搬到了这个地方,全凭个“理”活着,多少乡邻都信着咱呢? 可听着七姑奶奶的话,轿子里的人却不说话了,似乎快速的想着什么,而一边的天命将军,低头看了一眼黑色轿子,旋即神色微冷,已分明了些烦躁。 缓缓按马,上前了几步,沉声道:“咱们无意扰了百姓,也不愿冲撞了仙家,只是要去前面庄子里,找个人而已。” “那庄子挂着红灯笼,是红灯娘娘手底下的,想也不是仙家的香火地,既然仙家怕我们动静大,那我们便熄了灯笼,只是去到那庄子里,把人找了可好?” “红灯娘娘手底下的又怎样?” 七姑奶奶一听,便有些不耐烦了,道:“那红灯娘娘,就是咱的小姐妹。” “你们来了这个地方,说着讲规矩,但也就老实了那么几天,现在到处杀人抢粮食,冲撞了多少百姓,坏了多少规矩了?” “乡里乡亲的都骂你们的,连口救命的粮都不给人留,只是七姑奶奶咱心善才不与你们计较,但今天咱既然过来了,就不给伱们脸了。” “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你们从何处来的,那就回何处去吧!” “……” “你……” 那天命将军听了,已是忽地皱起了眉头,而轿子里的人,倒是先颤声开了口:“很好,你就是这样代表胡家讲理的?” “你……你既是担了这讲理之命,难道,你就都认不出我来?” “……” “诶?” 七姑奶奶瞪着俩绿豆小眼瞧了瞧轿子,迟疑半晌,怪道:“这人怕是癫了吧?” “你在轿子里,连个帘儿都不掀,我怎么认你?” “……” 轿子里的人听着这胡搅蛮缠,倒仿佛故意带了些羞侮味道,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但眼见掰扯不清,旁边那位天命将军,却是脸色一冷,忽然一抖马缰,高头大马,竟是直接向了前方逼来。 这马可比七姑奶奶高出了好几倍,夜色里森然逼来,顿时压力极大,把七姑奶都吓得脸色一变,鞋底子都退了下来,轿子里面的人见了这动静,更是心里一惊。 可眼见得这位天命将军便要直接纵马逼到七姑奶奶面前,七姑奶奶身后,忽地一阵阴风刮了过来,就见得沉沉夜色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身上穿着红衣棠,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娃来。 关键是这小女娃身上,还背着一柄硕大的鬼头刀,一溜烟的到了跟前,向了旁边轿子上的七姑奶奶身前,直接一送:“呐!给你的。” 七姑奶奶正被那马上的无礼家伙吓了一跳,心里也想起了胡麻之前叮嘱过,若是遇到了不听劲的,便要回庄子里去拿刀,只是对方来的着急,自己却是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一见小红棠给送过来了,顿时大喜,慌不迭的,便要伸出手来接,但殊料这刀太重,她这一把抓不住,顿时这刀掉在了地上。 “嗤”的一声,与这半裹了刀刃的木鞘分开,刀身却是直直的插进了旁边的地下。 一时刀身发出了“嗡”的一声震鸣,连带着刀柄处的鬼头之中,衔着的黑色骨头都晃了一下,霎那间,煞气四溢。 那位天命将军,顿时脸色大变,猛然抬袖遮面,连带着那顶黑色轿子,以及跟在了轿子旁边的侍女,天命将军下属,同时被这扑而来的煞气吓了一跳。 仿佛身体里都有某种恶鬼哭嚎之声响声,身后打着的幡子瑟瑟颤抖,跨下的马都唏律律人立起来。 “怎会有这等凶物?” 那位天命将军心里惊恐着,眼睛发红,伸手向了马侧的兵器摸去。 “停下!” 可也在这一刻,一片慌乱之中,那黑色轿子里的人,却骤然大叫,她的惊恐,似乎不仅是因为这轿帘被煞气冲得晃动不已,更是看到了过来送刀的小红棠,魂都仿佛丢了几分。 一时之间,她居然也隐隐的双腿发软,有了种想要冲出轿子来,向前跪下的冲动,但心里尚未完全拿得准,勉强撑住了,只是心里胆气,实在消散一空。 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了些惶急又恐惧的味道,大声喝着:“走,速速退走,万万不可无礼!” “什么?” 这天命将军,猛得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黑色轿子,已是满眼怒火。 “我说了,走!” 轿子里的人也是风仪大失,目光穿过轿帘看了过来:“难道你忘了来明州前说好的事?” 这位天命将军不说话了,良才,才徐徐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用尽了全力,压下心底的怒火,终于,还是勒住了马缰,慢慢向了那十几骑手下摆了摆手。 然后一言不发,任由这好容易才安抚了下来的马匹,缓缓调头,驼着他,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向了夜色深处走去。 “诶?走了?” 轿子上的七姑奶奶,都怔了一下,好奇的看了一眼这群人离开的身影,挥了挥手里的鞋:“亏你们走的快,不然奶奶我就一鞋底打过去了。” 而这轿子并旁边骑马的人,也是威风凛凛而来,沉默压抑而走,一气走出了三四里之后,才终于有人缓缓的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那位天命将军,听着声音里似乎还正常。 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轿子里的人沉默不语,似乎懒得搭理,良久才道:“什么为什么?” “你是贵人,而我只是真理教选出来的。” 天命将军有意无意的侧马,靠近了轿子,目光显得有些冷淡,看向了轿顶,慢慢道:“你本该是高高在上,富贵人家,见事极准。” “但怎么到了明州这么久,却一直只见你怕这怕那,什么都怕,明明早就该说好了的事情,竟是左右做不成?” “……” “你是怪我不该拦着你?” 轿子里的人过了很久才回答,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不悦,低声回答:“但你眼里,那只是小小精怪,却不知道,她是代表了那个人过来说理的!” “若是说理的跟你说不通,那便是捉刀过来了。” “……” 听到了“捉刀”二字,便是那位天命将军,也微微沉顿,然后才沉声道:“我出身真理教,对门道里的高人,向来保持足够的尊重,我也知道你在等这里的一位高人说话……” “……但他这个架子,未免过于大了。” “……” 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满,那轿子里的人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才低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有耐性……” “他委曲,求助,甚至抱怨,发脾气,我都可以理解,但他为何偏偏就是不肯现身?” “不只你等得着急,我也一样,甚至还有三位叔爷,以及他们千辛万苦请到了明州来的那位,每等一天,都不知要消耗多少耐心……” “……” 天命将军听着,嘿得一声笑,但却并不说话,但轿子里的人,却仿佛渐渐生出了怒意:“而我们愿意等,便是因为,都知道他的委屈,愿意让着他……” “可如今,他却将说理堂官的位子,都这么轻易的给出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四大堂官代表着什么,甚至也代表着,他太稚嫩,根本就没有拿起那件东西的资格……” “……” 说到了后面,就连那位天命将军,也有些诧异于她的口气之重,微微张口,想要说话,便听得这轿子里的人,声音忽然重了下来: “莫抱怨了,做你的事,我们也需要尽快见到他,让他懂点事情了……” (本章完) 第538章 天书授人 庄子外面的动静,胡麻理都没有理会。 他只是借了这样一个机会,努力的将自己肚子里这点东西,尽可能仔细的给杨弓讲了出来。 身为转生者,时常看着这世界的一些事物,觉得熟悉一些,甚至偶尔,某些事情上倒隐隐有种窥见本质的感觉,可以稍稍的预测其规律。 优越感自然偶尔会有,但真要将这些东西讲出来时,却又发现,自己前世还是不够用功,能够讲出来的,也只是些皮毛而已。 但就算是皮毛,也已将杨弓听得入了迷,而胡麻则也打起了精神,不厌巨细,先讲道理,再又结合着杨弓如今遇到的一些事情,明州的形势,细细的说给了他听。 比如真理教为何要来抢粮,为何要守规矩,那些山里的人,为什么会信他,明州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分明是站在了真理教一方的,但为何收粮之事,反而要摊派到了平头百姓的身上。 其中自有自己前世学来的东西,也加上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作为胡家后人的眼力,自己身为门道中的人的敏锐,由此来形成了一个整体,用来给杨弓开窍。 而做这件事,一是因为杨弓来了,胡麻也需要他更坚定,更有成此大事的资格。 更为深层次的原因,也是因为胡麻知道,杨弓如今成事的根子,便在山里,无论是他那位岳丈,还是后面他会遇到的人,都会影响着他,最终将他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到了那时,杨弓是否还是杨弓,谁也说不准。 可自己如今要支持他,却还有着转生者的因素,转生者是不会扶一位不将下面人放在心上的家伙争皇帝的,如今说这些,也是在为将来打下铺垫。 一個讲,一个听,杨弓竟是听得入了神,心底的迷茫一扫而空,眼睛里倒是开始生出了强烈期待与热烈。 不仅是这山里的事情,门道里的世界,贵人老爷的事情,甚至后面明州如何,明州之后又该如何,也都一一给出了建议。 而若简单些讲,无非便是九字真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说到这里时,杨弓对胡麻的钦佩,也已经达到了极致,他是个粗犷性子,不擅言辞,口中也仍然称呼胡麻为兄弟,但眼底却可以发现,亲近之外,更多了浓浓的感激,几乎一个头磕了下来。 倒是在说完了这最关键的地方后,两人也都放松了一些,话题才终于跑偏,一是跟杨弓说太多,也怕他记不住,二来就是,胡麻肚子里,也确实没货了…… ……心里倒是愈发的明白了赶紧找一位文科博士转生者来编修天书的的迫切性。 “咦?” “来的原来是杨弓大哥?” “……” 而随着胡麻与杨弓的话题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情绪变得高涨的杨弓几大碗酒下肚,声音便也大了一些。 本来躲在了屋子里的周大同等人,发现胡麻请的不是什么神鬼,而是本来就认识的杨弓,也便终于忍不住,试探着伸了伸脑袋,见胡麻不骂人,便大了胆子,从屋子里钻了出来蹭酒喝。 而当他们听到了杨弓如今威风起来,手底下带着几千号人,要跟真理教拉开了阵势干上一场时,一个个的眼睛也有些发亮了。 他们也是学了本事的人,而学了本事的人,本就时时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偏生跟在胡麻身边,却被护的太好,偶尔有出手的机会,但遇着的对手也往往比他们差得远,早就手痒了。 看出了他们的意动,胡麻却也认真想了想,笑道:“杨弓兄弟做的是山里的事,你们也是山里的人,真要论起来,他这保粮将军的名号,连咱大羊寨子都保了。” “你们都是得了真传的,有了本事就想用,这也是天经地义,但你们想好,若真是想磨炼磨炼本事,那过去玩玩倒也没什么,只是心里可不能大意……” “那是真的厮杀场,一不留神,要丢命的。” “……” 周大同,周梁,赵柱等人闻言,皆是大喜,磨拳擦掌,纷纷道:“就过去玩两天,保证不胡闹,不然回来了,你打我们的板子好了……” 胡麻看着他们这兴奋模样,便也并不阻止,只是略略点了下头,表示考虑一下再说。 如此痛快的喝了一晚上,庄子外面,再无其他动静,杨弓也是放心的醉了一场,胡麻安排他睡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他便也到了该回山里去的时候。 看着周大同等人早早起来,收拾了兵器与马匹,一脸眼巴巴的模样,胡麻便以担心外面兵荒马乱,杨弓又身份特殊为由,特地安排了周大同、周梁、赵柱三个人,送他回去。 “兄弟,我昨天喝的太多了,不记事了。” 牵着马走到了庄子边上,杨弓转身,向胡麻道:“我忘了自己说过害怕,也忘了自己跟个怂包似的哭来着。” “但是,你告诉我的话,我却每一个字都记得,你是在我没什么出息的时候,第一个瞧得起我的人,你放心,我也做不出那种混出头了,就忘了出身的混帐事来!” “咱是睡马厩的,以后咱出息了,当然也可以睡高堂,骑大马,但咱永远不会去欺负那些还在睡马厩的,那不叫威风,那叫丧良心呢……” “……” “记在心里就好,但类似的话莫要再急着跟别人讲。” 胡麻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想出息,那就得学会把心里话憋着点!” 说完了,便送他们上了马,又转头看向了如今正一脸兴奋的周大同等人,已是想好了,不介意他们去磨炼一番。 跟着自己,他们固然学到了真本事,但磨炼的机会却太少,平时也遇不着什么危险,如今去与人厮杀,风险固然是大,但这一身本事,却可以练的出来。 但这三个家伙,究竟适不适应那种生活,也还说不好,自己也是提前给他们留了话口,用护送杨弓回山里去的理由让他们过去。 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是合理的。 但毕竟是跟了自己从寨子里出来的人,多少还是不放心,便从旁边小红棠手里,拿出了一只包袱,让周大同背上,道:“跟着过去玩玩,看看,就懂得这每一颗粮食的份量了。” “但你们能出息了最好,便是不想出息,还过来帮着我,也一样有好路子给伱们走。” “不过要紧的,还是这个包袱。” 他一边说话,也一边看向了杨弓,道:“那真理教的人,身怀邪术,不可小觑,但他们既然可以用邪法,一夜杀了你三百兄弟,咱们也有宝贝,夺回这口气来。” “包袱里的东西,是我从七姑奶奶那里借过来的,借给你们用上一用,出一口恶气再说。” “等明州这边局势安定了,再还回来。” “……” 周大同等人皆用力的点头,表示记住,然后一起出了庄子。 刚从胡麻这个庄子里出来时,杨弓还担心真理教在庄子周围安排了人马等着抓自己,但跑出了十几里路,不见半个人影,倒是放心了。 但是一路过去,横穿了半个明州府,借道小梁县,准备去山里与自家人马汇合时,却也不由得一惊,看到了前方坡下路边,居然黑压压的,到处都是拿兵器的人。 却是这一夜的功夫,各路赶来的真理教众,聚集过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左一支,右一支,皆打着幡子,搭起了帐篷,隐隐约约,看着已经分明有了大军压境,让人窒息之感。 杨弓那批人,早就被逼进山里,甚至各个出来的路口都被堵上了,正是局势最让人觉得压抑的时候。 “大同兄弟,咱们怎么着?” 杨弓稍一勒马,便向了周大同叫道。 周大同一见这么多人,心里也是一怂,但旋即想到了自己苦练的这一身本事,便笑道:“毕竟学了这身本事在身,直接冲过去?” 杨弓大笑:“好!” 说着四人,同时挥起了鞭子,直向了前方乌压压的人群冲去。 “什么人?快拦下!” 眼见得有路边的探子,早就发现了他们,大声喝问,但这四个人,却是一言不发,便冲进了人群之中,摆明了要硬抢道路,直接往山里面去。 同样也在此时的山里,杨弓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三五百青壮,以及因为粮食被抢自发簇拥在了他身边的两三千人,在这一日夜里,早就被真理教的声势给吓坏了。 再加上杨弓一夜没有出面,到处都是关于那领头的杨弓大爷已经跑了,留下我们自己在这里等死的传闻。 这军心可谓一触即散,到处都是人心惶惶,说白了,外面的真理教大军,只需要作势打进来,可能这些人便都被吓跑了,但偏偏也在这时,有眼尖的探子,忽然惊喜的叫了起来: “回来了……” “快看,杨弓大爷没有逃,他带着人赶过来了……” “糟糕,他怎么直接带人往人堆里冲?” “……” 正自人心惶惶的人马,同时激动起来,爬到坡上,树上,努力向外瞧。 果然看到杨弓大爷正骑在了马上,挥舞着宝刀,在另外三个人的护送下,直接冲进了外面真理教众的人群里,一边杀着,一边向里面冲来。 (本章完) 第539章 金银娃娃 这位杨弓大爷在众人心中,便已经是出了名的勇猛,却没想到,那三个人,居然也是武艺惊人,瞧着浑如恶鬼下了凡间似的。 那个圆脸的,眼见得几匹马靠了过来,要将杨弓给夹在中间,居然一手按了马鞍,飞起来一脚踹在一匹马屁股上,把那雄壮的骏马,都踹得骨头噼啪作响,直接踹飞了出去。 一下子压倒了七八个人,才算停了下来。 另有一个使插子的,瞧着出手很是简单,逮着了机会,便是一叉子插了下去。 平平无奇的木叉,却被他使得威力惊人,串葫芦般串了三四個人。 另外一个则是使鞭,对方一个小头目哟喝着手下人过来围堵他们,却被他摸到了身后,一鞭下去,连人带跨下的马,都给抽得裂成了两半,那血淋淋的血洒出来,触目惊心。 “这……这杨弓大爷出去了一趟,却是带回来了三个有真本事的人啊……” 这山里的一帮人里,也有认出来了,顿时激动的大叫:“那是传说中的守岁,这些人都有着千百斤的力气,杀人如同杀鸡一般……” “……快,快快杀出去接应。” “……” 从着这一个冲阵,便也体现出了守岁人这门道的本事,与其他门道相比的优势来,很多关系到了神神鬼鬼的本事,到了军阵之中,便不合用了。 但守岁人这一招一式,扎扎实实的,却再明显不过,周大同等人都是登阶,甚至还没练五脏,但放到了人群里,却也勇猛异常。 只不过,随着他们越向了山里冲来,这真理教一方的小头目与坛主们,也反应了过来,有的抓起兵器,向了他们靠近,有的大声吩咐,绊马索,烂鱼网,皆张了开来,要拿他们。 而那山里的兄弟,虽然有人立刻也决定冲出来接应杨弓,但毕竟人少,才冲出来了没多远,便也被人围住,杀得极其艰难,莫说靠近,甚至要被逼了回去。 “这种打架,果然跟寨子里不一样啊……” 见得周围人居然有种越杀越多,明枪暗箭,防不防胜,沉甸甸压力越来越大的感觉。 周大同也唬了一跳:“出来之前麻子哥叮嘱我们小心,还觉得不太在意,毕竟咱们是有真本事在身上,又怎么会怕了这些吃不饱的?” “如今才知道,这人一旦多了起来,居然这么吓人……” “……” 但还好他早就有胡麻给的宝贝在身上,也不着慌,眼看着已经冲过了一半,而前方山里,也影影绰绰,正是忠于杨弓的那批人在杀出来接应。 更多的人则是在山坡上,虽然没敢冲下来,但也焦急关切,便知道时候到了,于是大叫一声,便将身上的包袱,给解了下来。 在空中一抖,包袱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一个金灿灿,一个银闪闪。 赫然便是两个金银娃娃,被周大同一左一右,抱在了怀里,胳膊下面一使劲,便挟得金银娃娃哇哇大哭,鼓起了腮帮子,用力一吹,一股子金银之气,向了真理教徒喷了出来。 金银之气,最是容易迷人孔窍。 如今他又正是在敌阵之中,这一吹了过去,由近至远,一片片的真理教徒,都慌忙的蒙住了眼睛,只觉一阵阵的头脑昏然。 再睁开眼睛时,看起来好像好了,但遍地都是金银宝光,仿佛满地宝贝,甚至一时都忘了正在战场之中,都疯了一般,蹲了下来,满地的捡金银。 而杨弓与周大同等人,顿时压力大减,从人群里直直的杀了过去。 那些出来接应的人,也不知道真理教徒怎么回事,好像一下子都疯了,只顾着蹲在地上,把石头,泥巴往怀里塞,甚至还有人为了争夺一块牛粪,居然抽刀子向彼此身上砍了过去。 他们忙伺机砍杀,倒是越砍越勇,一下子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快速接应杨弓。 就连山上正在观望的,忽然看到自己这边占了大便宜,真理教徒却似不会还手了一般,也都从山上冲了下来,痛打落水狗。 “快撤,快撤,叫人回来……” 而真理教这一边,也有有见识的坛主,远远见了,已是胆战心惊:“这帮泥腿子,居然也会有人练金银煞?” “快快收兵……” “……” 真理教一方的人开始退,这边山里杀出来的人便愈发的猛, 前天夜里,才刚刚被人镇杀了三百多人,也镇散了大半悍勇血气,又被这真理教一路一路越来越多的人马逼进山里,胆战心惊的他们,竟是随着杨弓这趟回来,一下子便又杀出了一场大胜。 明眼见得对手已经被杀了满地血葫芦,自家吹呼声中,胆气也已越来越大,竟是直接将这些在山外不可一世的真理教邪徒杀得人仰马翻,追出了十几里路。 若不是自家也是乌合之众,远远做不到令行禁止,这一追出去就乱了套了,否则,仅是这一下出其不意,便可以赚得一场大胜。 “保粮将军,保粮将军……” 而伴着这场大胜,将杨弓接进了山里之后,山上坡下,早先还满心惧意的保粮军,便也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家伙大叫,声震云霄,人人脸上,皆是兴奋至极的喜气。 杨弓看着这么多笑脸,感觉到了身边涌动着的士气,心里也激动又兴奋,昨天夜里,才听胡麻给自己解了惑,如今便又借了胡麻的宝贝,一下子赚来了这样一场大胜,感激何其之重? 早先只觉真理教这边人多势众,不可抵挡,如今倒发现,似乎自己这边,才是不可阻挡了…… 一边趁了这士气,命人骑着马去四下里敲锣,将那些追出去太远的人都叫回来,便在这坡下生火造饭,感谢周大同等人的相助,同时心里,也已坚定了起来,望向了苍茫日暮,暗自想着: “胡麻兄弟昨天教了我,如今我们双方,都还没有练过兵,都只算乌合之众,谁能先把自己这边人的胆气逼出来,谁才有胜算。” “如今有了他借过来的宝贝,又有了这几位厉害兄弟帮忙,那还缩在山里做什么,眼光就得放远一些才好……” “……” 由此,便一咬牙,向了周围正看自己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保粮军兄弟,大声喝道:“外面的形势,我已打探清楚了,什么真理妖人,根本不堪一击……” “兄弟们,只是窝在山里,有什么出息?” “够胆的,这就跟我杀出去,直接杀到那明州府城,把咱们明州的粮食,全夺回来!” “……” 作为山里出身,大部分人甚至一辈子也没去过那传说中的明州府,听起来便自惭形秽,但借了这场大胜,所有人便同时欢呼起来,竟是一时无两,直接便借这风头出了山。 就连此时的杨弓也说不好,如今自己带人出了山这一刻,于命数之上,于气运之上,代表着什么变化…… …… …… “抻了这么久,见不着我,再加上战阵之上,吃了杨弓的亏,算算日子,不食牛的那些家伙,也快要到明州来了……” 同一时间,胡麻也在庄子里呆着,借着老阴山里吹过来的风,他知道了杨弓回去之后,便得了一场大胜,并趁机出了山的事情,心里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总觉得,这热闹似乎还欠了点,那就……再好好的添上一把柴?” 对于自己拿到了镇祟击金锏后,这第一下要怎么敲的事情,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想法,但想到了击金锏的份量,倒觉得明州这火候不够了。 那倒也无妨,若是不够,自己亲手来点这把火? 如今看着,随着杨弓出山,无论是自己那远房亲戚,还是那位自命的天命将军,都会被逼到一个极为尴尬的程度,但在胡麻瞧着,这个压力,却还不太够呢…… 而后面的关键,则是要看这些门道里的奇人异士们了…… 双方如今都是乌合之众,虽然凶猛起来,也会有悍勇之气,能破一些邪法,真正身上有绝活的,想要害了这些以普通人为主的保粮军,也极为容易。 如此一来,关键处便在红灯会? 他细细思量了一番,心里便已有了计较,自在房内盘坐,慢慢的沉入了本命灵庙之中,手按在香炉之上,慢慢道:“地瓜烧小姐,可能听到我?” “在!” 地瓜烧的声音,简直像是紧跟着自己的呼叫响起来的,满满是认真与严肃:“前辈,我一直在等你,这半个多月了,啥事都不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专心等你的安排。” “这……” 胡麻听着,都有些意外,以前无论是二锅头,还是白葡萄酒小姐,有事了都不太敢让地瓜烧掺与,就是怕她不老实。 现在看,还是有办法让她老老实实的呀,只是得找准了方法才行的…… 于是便笑了笑,道:“很好,我对你的表现,越来越满意了,如今,便到了我们再做一票大事的时候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好啦,好啦……” 地瓜烧激动的大叫了起来:“前辈你是让我杀人还是放火,尽管吩咐下来吧!” “很好,很有精神!” 胡麻也被她这态度搞得有点提气,道:“杀人放火,咱全都要,三天之内,我要这明州乱起来,有没有信心?” (本章完) 第540章 红灯特使 “想要血食,要你爹!” 接到了真理教递过来的信时,左护法沈红脂顿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就开骂了,倒把红灯娘娘吓了一跳。 她们自不知这是真理教在夜里被七姑奶奶骂走之后的后遗症,于南边山里,便开始召集兵马,打算一口气冲垮那些山匪,而在北边,则是催促血食,以准备招揽这些江湖异人。 如今无论是真理教兵马,还是山里出来的保粮军,皆是临时凑起来的,因此,何方招揽了足够的帮手,何方便可以大杀四方,是最浅显的道理。 胡麻看得出来,真理教也看得明白,也是因此,早先为了收粮,不急着催这红灯会,但如今既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一千坛血食,再不交出来,更待何时? 但这信一出来,却直接把红灯会的左护法差点气的昏过去:“血食早就被你们真理教用了邪法偷走,竟还敢找我们要?” “悄摸摸赚了大便宜就罢了,如今还还要,两个仓里一共剩下来的就那么仨瓜俩枣,喂耗子都喂不饱,难不成是想逼了我们把红灯娘娘卖了折给他们?” “……” 一时间对这真理教的做法,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前真理教派人夜袭血食仓,便在那一晚之后,血食就不见了,左护法联系不上右护法,只好自己查了许久,却实在没查着什么线索。 但无疑,这血食仓定是真理教派人截了的,但表面上借血食,暗地里又窃血食,究竟是为哪般,则一时有点拿不准了。 可真理教表面过来明州镇祟传教,暗里却是丈田收粮的行径,所有人都在看在了眼里,如今在血食上,想来想去,大概也是一样的路数。 只是欺负欺负那些乡下泥腿子也就罢了,咱红灯会好歹也供着案神,岂是能被你这般拿捏的? “来人,今个倒要跟这真理教见见真章了。” 怒声之中,左护法立时便在红灯庙前,召集来了朱门镇子上的各路香主,掌柜,供奉,挥着真理教递过来的信,喝道:“看样子这真理教,一开始就包藏祸胎,不让我们好过。” “说着什么找我们借粮,但我看着,没准是想找个由头灭了我们,给那些城里的贵人老爷们看呢,只是咱们也不是软捏的杮子!” “出来几个胆大的兄弟,跟我一起去那明州城里,找他们对质!” “他们若真这般欺人,那就打!” “咱们红灯会也有三五百個爷们,难道还怕了他们这么个外来的妖人不成?” “……” 她挟怒而发,已是满腔热血,一张俏脸之上,也已杀气腾腾,但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她在上面喊得起劲,下面众人,也各面露愠色,可说到了要进城时,下面却无人应声。 她不甘心,又喊一嗓子:“来几个兄弟,进城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任谁也不能不讲个理啊!” 下面还是无人应声。 下面的老江湖们,甚至都开始低下了头去,不敢与她一双妙目接触。 开什么玩笑,人家收粮拉兵马,占了明州府城,又联合了各路贵人老爷,可是摆明了要做大事的…… 咱红灯会,就是个混江湖的啊,你跟人家斗个什么劲儿? 红灯会里的无论是掌柜,还是供奉,甚至加上那几位香主,可都不傻,江湖门派遇上了这种搞大事情的,双方可不在一个档次上…… 要论高手,红灯会其实不少,名下十七个庄子,还有血食矿,其中多半都是守岁人,到了厮杀场上,每一个守岁人都是好手,很容易混出名堂来的。 但造反的事,谁敢去? 非但不敢去造反,更不敢跟这些造反的人斗,毕竟守岁人大都混得不差,小日子过的舒服,哪能身家性命搭在这种事情上? 因此左护法喊了半天,便见除了几个沉默寡言的烧香人,愿意跟着,下面一大帮老爷们,竟是没有一个敢答应的,反而眼珠子骨碌碌转,想着要暂时脱离红灯会的倒是不少…… 不仅是他们,其实就连身后庙里挂着的红灯笼,光芒都有些迷茫了:‘先派人过去好好解释解释呀,咱不是不给,实在是没有东西了……’ ‘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呢……’ ‘……’ 却也在这一片尴尬的沉默里,忽然有人蹦蹦跳跳,高举了手:“我来,我来!” 众人慌忙侧目看去,便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富贵人家太太穿的丝绸小褂,大红的裙子,脑袋上还插着步摇,与这满堂的江湖人本来就两个画风的年轻小娘子。 但在一帮子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之间,她却是一脸的大义:“会里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都没人站出来为娘娘分忧?” “哎呀……” 左护法沈红脂正是愤怒的无以言表,一眼见着了她,顿时大喜:“就是你,终于找到你了。” “妹子,你有一身好本事,又对咱会里的事情忠心耿耿,上次我就注意到你了,事后要找,却没找到伱,你是白腰小供奉对不对?” “委屈你了,上次见过一面之后,我本来便想找到你,升你作红腰。” “……” “都是给娘娘办事,白腰红腰,哪那么重要?” 周围人也都认了出来,这位似乎是之前从青衣恶鬼那边投过来的一位米行富太太,夫家姓卢,只是染病,无人见过。 这等小供奉,其实都属于红灯会的隐藏势力,平时要在家里打理生意,也只有红灯会有事情召见的时候,才会秘密的过来见面,也不知道这富太太怎么这般高兴,还这般活跃。 哪怕面对着左护法要升她的说法,居然也只摆手:“赐我一盏红灯笼就好。” “我要带回家里供着,只要供着咱红灯娘娘,做事心里就痛快,什么青衣恶鬼,什么真理教,就没怕过!” “……” “好好好。” 左护法听见她这么说,感动的几乎要哭了出来,尤其在这一般没胆色的老爷们人群里,更觉得地瓜烧与众不同,越看越是喜欢,道:“又主动帮会里办事,还不贪这功劳……” “妹子,我与你义结金兰,共进共退,如何?” “……” “义结金兰?” 这左护法感动之下的提议,倒让那位米行的卢太太都呆了一下:“这个倒没玩过……” 很快便兴奋了起来:“好啊好啊,试试看,有没有意思……” 故意落这帮怂包老爷们的脸,左护法沈红脂便下来与这卢氏米行的阔太太,红灯会的小白腰当着众人的面烧起香来,义结金兰。 然后便将这会里,只有香主才有资格提的金纹红灯笼提了一盏出来给地瓜烧,等于任了命,这才又准备点齐了人马,与她一起往明州城里去,直接见真理教。 本来左护法沈红脂,也要跟她一起去,但卢太太却是义正言辞的留下了她:“姐,你留下,我带着你不方便……” “……不保险。” “如今会里事多,万一真出了什么乱子,你还得主持大局呢!” “……” 这番话倒是说的左护法大为感动,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妹子,有些话悄悄的讲,刚刚是在上面,我说话也得硬气一些,但你去了之后,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呀……” “主要是跟他们讲讲,咱真没有那么多血食了,若他们只要一二百坛的,咱就给他们凑凑……” “……” “还有一二百坛呢?” 地瓜烧闻言,便严肃道:“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着便挑起大梁,独自一人出了镇子,到旁边村子里,自己花钱找了几个人抬轿,又高高挑起了红灯笼,吹吹打打,一路向了明州府城而来。 这般高调入城,一下子便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眼光,沿街之上,打着“理”字幡的,腰揣着兵器家伙的江湖人,前呼后簇,平时深藏不露的贵人老爷,穿着官服的差吏衙役,皆被引了过来。 如今外头兵荒马乱,都说山里闹粮匪闹得凶,正自人心惶惶,见着红灯会的人来了,自然都关心着局势如何。 “当年俺们红灯会在明州府城里,都没有这个牌面啊……” 而地瓜烧进了城,坐在轿子上左右看着,见到处是真理教的幡子,都替红灯娘娘不值:“那么德高望重的娘娘,以前只能缩在城里西南角上,好容易建了庙,还被撵到了朱门镇子去了……” 愈说愈是气愤:“娘娘真可怜,我替娘娘气不过……” 心里想着时,已经来到了府城衙门处,便看到了早有得了信的真理教坛主,迎了出来等着她。 地瓜烧便从轿子上下来,客客气气,向了两位坛主行了一个蹲身礼,这两位坛主也忙作势来接,只是毕竟见是来的女流,只作个手势,并不真的碰她,笑着道: “正要请红灯会的江湖同道共议大事呢,红灯会的朋友这就来了,快里面请…… “……” “那就不用啦,俺过来只是帮会里递个话,你们派人递信过来问这一千坛血食的事,俺们娘娘说啦……” 地瓜烧羞哒哒的看了眼左右之人,然后抬起头来,下巴微扬,大声道:“别惦记了……” “……一点也没有了!” (本章完) 第541章 金鲤煞 “这啥玩意儿?” 红灯会与真理教还没撕破脸,对方来了人,真理教这边也客气的迎着,只是双方都带着笑脸,却完全没想到地瓜烧会说这么一句话。 一下子,两位坛主懵了,旁边看热闹的,也懵了。 而地瓜烧则是看了一眼左右,仍是显得乖巧温柔,似乎平素里很少见这么多人,有些害羞似的,道:“娘娘就是这么说的,血食那是一点也没有了,都被人给偷了。” “被偷了?” 府衙前的两位坛主,直到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立时怒道:“胡说些什么,血食这东西,也是可以轻易偷得走的?” “说的倒是不错。” 地瓜烧一脸迷茫,道:“我小时候跟着师傅学本事,也听说来着,血食这东西,不比金银,鬼神之力无法加诸其身,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搬得走……” 就连两位坛主也不由看向了她,不是说么…… 但还不等他们开口,地瓜烧便又道:“但我们家娘娘也说了,血食仓里的血食确实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夜之间,便找不见了。” “?” 两位坛主气的嘴都有点颤抖了,同时觉得雷劈一般的不可思议:不是,红灯会连个理由都不认真编的? “不仅如此呢……” 地瓜烧顿了一顿,笑眯眯的看着两位坛主,道:“不见的时间,便恰恰是你们真理教袭击红灯会的时候了,真理教的大老爷,你们是不是也……” “好胆!” “你们胡扯了这等理由,不交血食也倒罢了,难不成还想说是我们真理教偷的?” 不仅这两位坛主,就连旁边围观的人也听出来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头皮发麻,红灯会这血食,非但不交,还夹枪带棒,这是直接就准备好与真理教撕破脸了? 而地瓜烧见着两位使者发怒,却是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道:“大老爷千万别发怒,俺就是个传信的小白腰,不敢指责真理教大老爷的事情,娘娘怎么说,咱就怎么传这个话……” “……您要实在不敢认,就当是我偷的好了!” “……” “你……” 这两位坛主心里的火,蹭蹭蹭的压不住,看向了这小白腰的眼神,几乎要吃人,但瞅着对方似乎是真的害怕了,瑟瑟发抖的模样,却又意识到了这只是个炮灰。 说不定,就连派这等身份低微的人过来传信,都是红灯会特意羞侮真理教的,不然他们两位护法怎么不来? 再不济,三大香主过来一個,也勉强说得过去的…… 如今也意识到了旁边围着的人越来越说,纷纷带着惊疑而古怪的神色,红灯会最近在明州,声势确实不小,但与真理教相比,明眼都知道不是一个档次。 尤其是真理教非但自身有底子,关键是背后还有胡姓的人撑腰,别说红灯会,便是这明州的贵人老爷,府衙官吏,那都得客客气气。 可如今,整个明州城里的贵人,都已经弯了这个腰,怎么偏偏这个江湖门派,居然不一样的硬挺? 再联想到,之前红灯会曾经逼走了梅花巷子,难不成她们其实也…… 就连那两位坛主也已意识到了不妙,围过来的人太多了,事情影响也太大,正是用人之际,一个红灯会不听话,倒有可能让其他人也生了二心,便脸沉了下来,冷声道:“很好,好得很!” “这就是你们娘娘让你过来递的话儿?” “……” 地瓜烧缩了一下脑袋,小声道:“还有呢,但是大老爷太威风,我怕你打我,不敢说……” 左边那位坛主顿时一瞪眼,冷喝道:“谁难为你个递话的,讲!” “好吧……” 地瓜烧小心翼翼的道:“我们左护法还讲了,伱们若真想要,一千坛是没有了,但十担二十担的,你们真有那个脸想要,那也就给了你们好了……” “居然这等羞侮我真理教?” 十担二十担其实也不少了,但这两人听着,却是头发都要炸了起来,喝道:“那我们若不要呢?” “那就打!” 地瓜烧声音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反正我们满会上下老少爷们,三五百条人命,就不信你们真理教全给我们杀光了……” “轰隆!” 此言出口,周围瞬间乱作了一团,甭管是贵人老爷,还是府衙官吏,又或是江湖门道,真理教徒,听到了这句话时,甚至已经唰的脸色惨白,一个个瞧着,倒如被响雷轰过了一般。 就连那位两位坛主,也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地瓜烧,但地瓜烧高声喊过了一句,脑袋却又缩了起来,小心往上指了指,道:“俺……俺就是过来递个话呢……” “知道了。” 这两位坛主到了此刻,反而连发火的兴趣都没有了,良久,才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们红灯会本事这么大,那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了……” “回去告诉你们红灯娘娘,明日午时,我们自会前去拜会,让她好自为之吧!” “……” 话说完了,便已拂袖而去,径直回了府衙。 只剩了地瓜烧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委委屈屈的道:“真不给面啊……” “咱家红灯娘娘,好歹也是案神,虽然心善,但被人实在欺负到了头上,也是会动怒的……” “……” “案神?” 旁边人听着,也已不敢在此逗留,只是纷纷向远处走去,倒是谁也不敢再多瞧她一眼似的,只有些许嘀咕声传来:“她还知道自己是个案神啊……” “这瞧着,简直立了金身的府神也没这架子啊……” “……” 红灯会不交血食,准备与真理教拼尽三五百个老少爷们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开了,整个明州城内,也是人心惶惶,家家闭户。 夜里分明可以听到人马调动声,各处青幡,齐向了府衙聚集过来,甚至还有些是从山里调动过来的,人尽皆知,真理教这是真的亮明了车马,明天便要找上红灯会去算账了…… 一时不知这明州局势如何,心里也不由忐忑了起来。 地瓜烧雇来的轿夫,正趁了夜色,抬着她往朱门镇子走,知道轿子里的小娘子在城里吃了瘪,怕是生了气,这一路上,连点动静都没有呢…… 只是快步走着,却越走越觉得古怪:“这轿子怎么如此轻呢?” 按捺不住向轿子里面瞅时,恰好见一阵风吹过去,掀起了轿帘,赫然发现,轿子里哪有活人,竟是只有一个唇红齿白的纸人,带了虚假的微笑,定定坐在了轿子上。 同一时间,明州府城,趁着真理教徒召集教众,商量红灯会的事,人心惶恐,皆闭门闭户之时,却在清静无人的街头巷尾,忽地出现了一只一只的纸人,在阴风吹拂里轻轻的飘着。 它们也不害人,只是从左至右,从南至北,仿佛在测量着什么。 测来测去,直到了后半夜,最终,所有的纸人,便都集中在了一口巷角的水井旁边。 “就是这里了?” 有一个娇俏的身影,挤过了纸人,来到了这口井前,伸着脑袋向下瞅了瞅,便从身边掏出了一只葫芦,脸上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拔开了葫芦塞子,对准了这水井,向外一倒,葫芦口明显小如拇指,但居然从里面倒出了一尾粗如人臂的黑色鲤鱼来,扑通一声,倒进了井水之中。 霎那间,便有阴森煞气,以这水眼为中心,飞快的向了整个明州府城蔓延。 她心花怒放,见左右无人,真理教的人手,本来就大部分都派去了山里,留在城里的,如今也正聚在了衙门行事,瞧着这城里人心惶惶,反而是最为空虚的时候呢。 便干脆的洒一把纸钱,顿时周围呜呜阴风刮起,一只一只的小鬼,从她身边钻了出来,兴高采烈,围住了她“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 直把地瓜烧叫的心花怒放:“平时咱人缘不咋好,但这鬼缘却是好的狠呢……” 说着便又抓一把纸钱在手里,笑道:“奶奶我钱多得是,血食也多得是,找你们办点子小忙,没问题吧?” 小鬼们听了,哪有个不同意的,呜哇乱叫,在一把一把的纸钱下面,彻底丢失了自己做鬼的原则,于是一柱香时间之后,忽然之间,阴冷的风一下子就吹遍了整个明州府城。 无数的小鬼穿梭在大街小巷,簇拥着一盏幽幽荡荡的红色灯笼,飘在在了半空之中,人的宅墙旁边,街道之上,睡梦之中,到处都是整齐划一的小鬼笑声 “犯红灯,百病生,拜真理,没天理……” “红灯娘娘降灾啦……” “……” “我的娘哎……” 而在城外,那偷眼瞧见了轿子里面坐着的纸人的轿夫,正自心里一慌,扔了轿杠便要跑时,却只听得哎哟一声,倾倒的轿子里,漂亮的小娘子滚了出来。 小白腰卢太太滚了出来,直摔得钗環绫乱,头发散乱,叫道:“让你们抬个轿子也抬不稳的吗?” 一边骂着,一边又自己爬起来,钻回了轿子里,带着股子高兴劲:“还等啥,奶奶我等着回朱门镇子报信呢……” “我可怜的红灯娘娘哎,明天晌午,真理教就要打过来啦……” (本章完) 第542章 影住一城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明州府城这一晚,冷不丁吃着这么一吓,整个城都搞得人心惶惶。 留守在了城中的真理教众,也是忙忙的派人出来,但青幡子一打,那些小鬼早就消失无踪了,只剩了满城瑟瑟发抖的百姓,以及一盏妖异的红灯笼,高高挂在了牌楼之上。 望着无数紧闭的门窗与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哭喊,他们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好大胆,好大胆,案神作祟,这是没天理了?” 如今他们自官州而来,野心勃勃,招兵马,募钱粮,本就是要大干一番,但孰料,先是遇着了山里那帮子粮匪,不仅不交粮,还要打着保粮将军的名号出来抢粮,已经气不打一处来。 但说到底,也没有太将那帮子山里的人放在眼里,毕竟一群乌合之众,召集一帮子有绝活的门道高人,收拾起这么一群人来,可谓轻而易举。 但想招这些人,仅靠一点子钱粮与真理教的名声,这是远远不够的,说到底,还得靠最实实在在的东西: 血食。 但对于这批早就安置在了明州府,甚至可以说是专为他们准备的血食早有打算的真理教,在听说了红灯会如此强硬,一分不给,还要公然挑衅之时,早就已经气懵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本说好了第二天晌午过去拜会,如今却是恨不得大晚上便要找去朱门镇子里了,只是惟独夜里出城,会有埋伏,这才暂且忍住。 只是,心里怒气憋了半夜,便要第二天直接推平了朱门镇子,却没想到,也就在这第二天: 闹瘟了…… 这场瘟,来的突兀至极,这城里起码有一大半的人,只不过是昨天夜里吃得一吓,早上醒来,便已昏昏沉沉的病倒。 这病也不如此强烈,更不至于丧命,只是让人头晕眼花,坐卧不安,就连喘口气,都仿佛被压着,喘不匀似的,整个城里,连街道两边卖货的,挑了招牌卖酒的,都没能开了门。 一时瞧着,倒像是空城一般了。 “此瘟来的如此突然,难不会是有人投毒?又或是,有人在城里设坛,请了瘟神过来?” 真理教又惊又怒,倒是暂且顾不上别的了,立时着人四下里查探,并且派出了一队人马,强行去将草心堂里的五鬼掌柜请了过来。 如今草心堂里的圣手小东家不在,五鬼掌柜也无意与这真理教抗衡,不得不来,过来瞧了一遍之后,却自冷笑,摆摆手便离开了:“不是闹了瘟,也不是有人投了毒。” “这事我们草心堂管不了,你们还是去请些更为高明的过来吧……” “……” 真理教的人自有些气不过这位草心堂的掌柜架子如此之大,说的话又让人不明白,但那无数投效了他们的贵人老爷,皆过来问,也只好悬起赏来,请这明州府里的各路高人出面给看一下。 重赏之下,自然也有能人,很快便有一位本是路过明州府的算命先生,应招进了府衙,简单道:“这里可没有闹瘟,但比闹瘟厉害多了……” “有人用某种东西,影住了整座城的人呀……” “……” “影住了?” 负责处理此事的真理教某坛主,顿时大吃了一惊。 门道里面,有影住,也有压住,还有魇住,镇住,甚至还有相生相克,皆有不同的意思,此事惟有害首门道最懂,但旁人也多半听过,只是甚为吃惊。 “这可是整整一座城的人,何物有这本事,居然能影着这一城的人?” “……” “呵呵,能影着这一城之人的东西,当然也就是曾经可以造福一座城的东西才能炼出来的了……” 那位算命先生苦笑了一声,也只叹着道:“只是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这等一颗好胆子的……” “能使这厉害的法是一回事,敢使又是另一回事,这施术的人,就算不怕罪孽加身,伤了天和,死于鬼神索命,这害首门道的老祖宗,怕也要派出人来拿他了呀……” “……” 苦笑声中,他却也并未多言,也没有接受真理教的招揽与赏银,只是点破了关键之后,便等着看这真理教如何处理。 而偏在这时,却是老阴山方向,也忽然有急信递了过来,却是那些在前面带兵,要平了那帮子粮匪的坛主与各路头目,纷纷派了小使鬼过来说,手下兵马竟是忽然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他们手底下的兵马,都是城里的贵人老爷们给的,论起体力,可比山里那帮子粗粮都吃不饱的强,因此山里的粮匪最近虽然势大,也能勉强挡得住。 但如今一下子仿佛手底下所有的人都蔫了,大早上的爬不起来,硬要拿鞭子抽着起来,也都是无精打采,别说是上阵打仗了,那样子,敌军冲过来都懒得躲了…… “影这城里的人,还倒罢了,怎么连派出去的兵马,都给影着了?” 真理教的天命将军,已是急的双眼冒火,愈想愈是愤怒:“好个红灯娘娘,小小案神,竟敢如此霸道?” …… …… “太会欺负人了……” 而在更早之前,消息传到了朱门镇子时,引发的后果,却是分明更加的严重,当地瓜烧先一天凌晨,带夜把消息带了回来时,整个红灯会都一下子乱了套了。 红灯娘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了真理教要派人过来打,又气又急,右护法又不在身边,已经快被气得哭了。 真理教也太霸道了啊,都说没有血食了,剩下的一两百坛给你们,你们又不要,还想怎么样? 左护法沈红脂则是愤怒异常:“都说了剩下的这些血食,都可以给他们的,真理教竟是不要,一定要来打?” “你……你把话都带到了?” “……” “可不是么?” 地瓜烧也是抹着泪,道:“姐啊,我去了就好好跟他们说,血食不是咱不想给了,被人偷了嘛,他们真理教的嫌疑都没洗干净呢,装不知道这事,就太过份了吧?” “可结果,他们非但不谅解,血食少了还看不上呢,说打的就是咱,还要把咱红灯娘娘的庙都给推了,提回去给他们当洗脚婢呢!” “……” 左护法顿时大怒:“他们好大個胆!” “再不争气,也是咱红灯娘娘,如何能给他们当洗脚婢?” 地瓜烧道:“对,姐,咱不能忍了,会里不也有三五百条汉子嘛,都叫过来,跟他们干这一场就是了……” 这左护法沈红脂,若有足够时间,也大概能猜到事情不太对头,但如今却还哪里顾得上,只是苦着脸道:“就那群人,你还指望什么?一听真理教要打过来,怕是能跑的早跑了。” “啥玩意儿?” 地瓜烧倒是愣了一下,看了眼明显有些空的朱门镇子,才反应过来,忙握着左护法的手道:“姐,你放心,我不跑,我留在这,与你共进共退……” 这位左护法都一下子感动了,叹道:“真是好姐妹……” “只是,真到万不得已,我们该走的也得走啊,只是苦了咱们红灯娘娘……” “……她是真走不了。” “……” “……” “什么?” 而在此时青石镇子上的庄子里,胡麻吩咐了地瓜烧去做事,也相信她的能力,正悠哉的喝着茶,等着时机。 却没想到,地瓜烧办事的结果还没过来,倒是意外迎来了一位客人,红灯会里的徐香主,一大晌午的就跑到了庄子里来,带着他的老奴,还有一位颇有姿色的妖娆女子,瞧着风尘仆仆。 一进庄子,便先去水缸舀了瓢水喝,道:“大事了。” “真理教要借了血食的名义,向咱们红灯会开刀,今天晌午,就要打过来,会里能跑的都跑了,消息灵通的,昨天天没亮就动身了……” “……” 胡麻听着都懵了一下,起身接应着:“那徐叔伱……” “我就是昨天天没亮动身的……” 徐香主喝了半瓢水,又递给了身边的老奴,然后才向胡麻道:“你这庄子里,有快马没有,我得先回山里避避。” ‘不是,你这么大个香主都跑了,那咱们红灯娘娘怎么办啊?’ 胡麻听着都傻了,他是让地瓜烧给红灯会加点压力,担起该担的事,这娘们怎么直接把红灯会搞散了? 正心里离奇,一眼瞥见,去城里打探信的小红棠也回来了,忙招呼李娃子:“先给徐叔做点吃的,徐叔你还记得吧?咱们刚入会时,帮过咱的……” 然后安慰了徐香主不要着急,吃点东西再进山,然后才找个安排牲口的由头,来到了马厩之中,听小红棠描述了一下明州城里发生的事,一下子有点头皮发麻: “放瘟?” 早先让地瓜烧搞乱明州,没让她灭口明州啊…… 只是再一细问,才反应过来,并非放瘟,想来地瓜烧是刑魂门道,也没有这等放瘟一城的本事,而细问过了具体情况之后,倒是也明白过来了:“这娘们是用了那件福煞灵宝?” ps荐书:我,张牧,字牧之,人称张麻子,今日以匪身坐金銮,与诸仙约法三章——垂钓气运者,死;妄动天机者,死;祸我太平人间者,枭首、灭魂、不得好死! 《好一个气运人间》 (本章完) 第543章 势如破竹 五使闹煞之时,重创了明州府一地的福缘,毁了五处灵宝之地,炼作了煞物。 而到了后来,虽然胡麻作主,请出镇祟府,斩了五煞神,也将五煞使者一个不放,全都追杀至死,但那些已经化了煞的灵宝,却是再也炼不回来了。 而这五处福眼,凡是到了化形程度的,皆生出了宝贝,一共四件,一件落在了白葡萄酒小姐手里,一件落在了七姑奶奶的手里,另外两件,却是全都落在了地瓜烧的手里。 如今被她放在了井里的,便恰是那一件以福宝炼出来的煞物,本是溪中一尾金鲤,活在此地,便可以让周围饮水之人,百病不生,心神喜乐,再普通的村子,也是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 但福宝化煞,却生出了截然相反的本事。 某种程度上,吩咐了地瓜烧做一点事情,让这明州府城动上一动的胡麻,也没想到,地瓜烧办起事情来,格局这么大。 而且,这么舍得直接就下血本…… 正常人不都是遇着了生死关头,才会放大招的么?你清个小怪的时候,也会放啊? …… 但意识到了地瓜烧的手段之后,胡麻却也心里微动,忽然顺着这金鲤煞,想到了几个可能,便忙走出了几步,向了南边老阴山的方向,恭恭敬敬,揖了一礼。 口中默默念诵:“山君前辈,咱一介凡夫,正自耳目闭塞,还请山君前辈再帮一把,借缕风来听听……” 念诵之中,袖子里掏出了一根香,翻手之间,便用火折子点燃,不多时,果然从老阴山里,忽地刮过来了一阵风,吹得这香火烟气,散乱不定。 胡麻倾起耳朵,细细听了一下这风,隐约之间,倒是从这风里,听到了厮杀叫喊,闻着血腥气味,并不甚多,但是其中却有着声声振奋人心之势,鼓声轰隆,声声震荡。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惊讶:“果然如此……” 杨弓这小子,当真是赚大了,这是自己都没有提前算到的便宜啊…… 地瓜烧做事舍得下本,以金鲤煞影住了整个明州一城的人,但没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下了此煞,影住的却又并不仅仅只是这明州一城了…… 此煞本是水脉而生,又由水脉而发,煞气滋生,影响到是所有与此水脉有关的人,不仅是那城里世代饮用此水的百姓,还有所有曾经饮用过此水脉之水的人。 这也就代表着,那真理教从明州及周边招募而来的兵马,也多半受到了此煞的影响。 这种煞气,只有自身命格,福泽,道行方才抵挡,再就是,距离越远,影响越弱,那些兵马前几日才刚离了明州府城,如今又还在明州境内,自然逃不过这煞气的影响了…… 如今的杨弓,本就得了金银娃娃相助,又有了周大同影响,而且趁胜出山,声势颇大,身边聚集的能人也已经越来越多。 真理教兵马本就势微,又受此影响,可怎么阻拦他脚步? 想到这里,对此间的事便已大有主意,当即便转身回来,只见徐香主草草吃了几口饭,正催问着马匹在哪里,急着进山回老家去避祸。 胡麻却笑着走了过来,拱了拱手,笑道:“徐叔,你糊涂啊……”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想去山里避祸,但与其你抛了这红灯会的身份地位,朱门镇子置办的家业一走了之,何不直接把山搬到这朱门镇子来?” “……”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把徐香主都说懵了,好半晌才眼神古怪的盯着胡麻,道:“我被吓成了这样,都没糊涂,你在这里安生着呢,倒是先比我糊涂了?” “尽说胡话,那山怎么搬?你懂搬山之术?” “……” 胡麻笑道:“搬山我自不懂,但山却不见得不能来,如今那老阴山里,不正有人向了外面杀将出来么?” “你说粮匪?” 徐香主听了,连连摇头,道:“一帮子山里的庄稼汉,能成什么气候?” “你还不知道,那真理教可是城里的贵人老爷们支撑着,那些人家底多厚,又有什么本事,我是最了解的,山里那帮子人,无根无据,成不了什么事,与其投他们,我还不如投真理教呢。” “……” 听得徐香主这话,胡麻也不觉得意外,这明州大部分有本事的能人,都是不看好杨弓的,这也是他很难能招到能人为己所用的缘故。 当然,真理教是外来的,最近又一直不顺,同样也招不到。 但过来递话之前,便已想好了主意,便向徐香主笑道:“呵呵,徐叔,伱贵为红灯会香主,但消息却不太灵通呀……” “你可知这山里出来的保粮将军,是谁?” “曾经与我们一桌吃酒,不止一回,原来的红灯会红香弟子杨弓便是,自打上一次在这青石镇子一带除匪,他就成了名了,短短一年,更是在山里养出了了不起的气候。” “如今他率了十万保粮军,正从山里出来,打得那真理教兵马截截败退呢,若是引了他的大军往朱门镇子去,那真理教又能算得了什么?” “若是他有朝一日,直接进驻了明州府城,那什么贵人老爷,府衙官差,又算得了什么?” “……” “啊?” 徐香主此前确实不知道杨弓的事情,毕竟事发突然,如今听了胡麻这么一讲,却是整個人都又懵又怔,失声道:“怎么可能?那小子之前去楼子里找娘们,都不肯会钞,说浪费钱……” “……这话可不能乱说。” 胡麻慌忙提醒了徐香主一句:“人家如今可厉害着呢,见我两回,能吹三回房里的事。” “况且,徐叔你也莫要不信我,人各有命数,当年一起喝酒的红香弟子,如今还真就起了势,而且不瞒你说,我这里也是有着贵人指点着我的……” “你别看保粮军如今才刚出了山,但他声势猛着呢,绝非真理教兵马可挡。” “当然,他这会子还缺点火候,但如果你能借这个机会,替他给红灯会牵个线,那回头他进了城,你这功劳……” “……” 说着,两只手一捻,后面的话便不说了,徐香主不可能不明白。 果然,刚刚还急得满头大汗,只要去山里的徐香主,如今却分明眼珠子乱转,纠结难定,忽地一抬眼,向了胡麻道:“你小子,不会蒙了我吧?” “……他真有十万大军?” “……” 胡麻忙摆了摆手,笑道:“十万多少有点夸张,但……三千总是有的吧?” “三千……” 徐香主下意识要瞪眼,但转眼想了想,低声道:“青壮三千吗?在咱们明州,其实也不少了……” 胡麻点头,道:“是,兵马粮草也是够的,关键是气势凶猛,你没见这真理教如此头痛烦躁?那就是因为压不住他了。” “嘶……” 竟是一下子把徐香主说的纠结了,飞快的琢磨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这一逃,红灯会这么多年熬出来的身份,也就留不住了,但若是事情像胡麻说的一样,那可就另外一个局面…… 忽地一狠心,跺跺脚,向胡麻道:“你小子年龄虽然不大,但我信你,从你入会我就看着你,才几年光景,爬到现在,不说聪不聪明,光是运气,就不是旁人能比。” “这次,我就听了你的。” “不光是我,事情既然要做,那便再叫上几个老伙计,咱红灯会各处庄子里,好朋友也多着呢,都是我平时拿了红灯娘娘的好处,替自己养出来的……” “……” 说着,竟真的先安排自己那老奴,先带了这颇有姿色的妾室回山里老家避难,自己则是烧香唤来了使鬼,然后急着去各个地方送信儿。 胡麻在一边想着,也是颇为欣慰,二锅头老兄离开明州的时候,还嘱咐了自己,要照看着红灯会。 现在看,自己也算尽力,起码给他包圆了…… 于是自己也干脆的回来,向了李娃子等人大声道:“收拾家伙什,厩里的马都牵出来,换上你们的新袍子,咱们也往朱门镇子去,给咱红灯娘娘表忠心去呀!” 心情已是说不出的好,到底还是瓜姐做事漂亮,自己一直盼着的热闹,如今被她这一闹,可不就是直接到位了? …… …… 而在朱门镇子,闹腾了一天之后,除了左护法与几个红香弟子,看不清局势的普通白香弟子外,几乎都已经跑得空空荡荡。 便是留下来的,也等得焦急,原本以为头一天晌午,真理教就要打过来了,却没想到,等了整整一天,居然都没有看到城里人过来,倒是听说起了瘟,里面正忙乱着,顾不上外头了。 可也只是拖了一天,便听到了小使鬼来报:“来啦,来啦,明州城里的人,都向朱门镇子杀过来啦……” 无论是左护法沈红脂,还是守在了这里的烧香,同时大惊,忙爬到了朱门镇子镇口的牌楼上向北看去,就见到了滚滚恶风,已呼呼荡荡,直向了镇子吹来。 风中青幡浮动,阴魂哭嚎:“镇红灯,除瘟毒!” “小小案神,便敢毒害一城,罪该万死,天命将军亲身驾到,破庙伐身!” “……” 迎着这动静,那位左护法沈红脂,也不由得手软脚软,而她们身后庙里供奉着的红灯,更是被吓到了瑟瑟发抖,要哭出声来了…… ps荐书《诡异修仙,我有一座五脏庙》 简介:商陆穿越到了一个古怪诡谲的修仙乱世,成了县衙里的小捕快。 有人盯上了他的一切,想要鸠占强夺,叫他家破人亡。 原来那些人,为了成仙长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本章完) 第544章 私受淫祀 “俺这是得罪了谁哇……” “自打建了这破庙,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被右护法逼着去学怎么赐姻缘,怎么保佑人生儿子……” “……俺活着时都没生过,那些人过来磕头求儿子,俺有啥主意?” “但已经做到了这份上,怎么就没个消停,都说建了庙好,但怎么感觉越是建了庙,越是变成了孙子呢,还不如以前跟着右护法,在林子里扮鬼吓唬过往行商抢金银的时候呢……” “以前都叫俺红灯鬼,但香火供奉也享用不愁啊,后来叫俺明州一害,但小日子过的也舒坦啊,如今叫俺作案神了,却是一点脸都不剩了……” “说什么俺害了一城,俺都不知道咋回事,就跑过来要把俺镇个灰飞烟灭……” “……明明一开始说最严重也只是当洗脚婢的!” “……” 胡麻领着李娃子等人赶到了朱门镇子时,整个镇子上都快空了,只有一盏盏的红灯笼挂在镇子上,被冷风吹得来回晃,凄凄惨惨戚戚,哭声若隐若现。 会里的香主,供奉,管事,跑了大半,剩下一些没看清局势的,也一脸迷茫,抱着兵器,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样子。 “当初刚进红灯会时,还没见庙,却也是人强马壮,高手如云,深不可测。” 胡麻在这镇子口瞧着,都不由得感叹:“如今明州才只是稍显了乱象,这江湖门派与真正气运之争的差距便显出来了,明明有本事的不少,但却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也正是这时候,才最显咱忠心了啊……” 心里倒是微微一动:“难不成咱入会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进入红灯会的核心管理层了?” 忙让李娃子等人打起精神,牵好牲口,顾好车上的东西,雄纠纠气昂昂的向了镇子里面赶去,人还没到,便让李娃子等人喊了起来:“青石镇胡麻掌柜,前来护驾……” 照理说护驾这个词不合适,但胡麻也琢磨来着,红灯娘娘如此是案神,便是僭越稍许,也不算什么问题。 而如今在镇子里面的大宅之中,左护法沈红脂也正焦头烂额,眼见得从昨天真理教要打过来的消息传来,这镇子上的人便越来越少。 有的打着外出办事的名义,留封信就跑了,有的说是家里八十岁的老娘成亲,需要回去当伴郎,这还都是讲规矩的,更多的是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得没影了,甚至还卷走了点东西。 “一個个的,回头娘娘渡过了这一劫,都要好好的收拾掉!” 她只气的咬牙,红灯会也不能说是一盘散沙,与青衣恶鬼斗时,也是规矩严明,被选上的,明知必死,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但如今却又不同,与青衣恶鬼斗法,是因为红灯会占了上风,便是不占上风,红灯会输了,那事后也有余力向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报复,杀人全家也是不眨眼睛的。 可遇着了真理教,别说搞不赢,输了之后,连红灯娘娘这庙都保不住,还有什么报不报复的,所以这些帮众跑起来那也叫一个没有压力。 即便是她这位护法,也只能嘴上说两句狠的,心里其实一点招也没有。 不过也就在看着镇子上的人都跑了,拦也不拦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居然有人过来“护驾”,心里倒顿时一喜。 忙忙的迎了出来,却见胡麻只带了七八个伙计,拖着一辆大辆过来了,脸上却也再次懵住了: “就这几个人,顶啥用?” 但再转念一想,心里又觉得悲凉:“这一遇着硬茬子,会里凡是有点本事的都跑了,真讲义气,想着咱娘娘的也就我这义妹还有这位忠义小掌位了,还有什么可挑的?” “待会我如果也要跑,得带着她俩,这么义气的兄弟,以后东山再起时用得着……” “……” 于是慌忙便向了镇子里面请,直接到了红灯娘娘这案神庙对面的宅子里坐下,由左护法亲自陪着喝茶,搁在以前,胡麻这个小小掌柜,最多也就与香主坐坐,可没有这个殊荣。 倒果然见得乱世好升迁。 坐了下来,刚端上了茶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便找个话茬道:“只是如今那真理教凶得很,如今会里人手少,怎么跟他们较量?” 胡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是他们先不讲理,客气什么,若真来了,那就打!” 旁边的地瓜烧见了胡麻,一直眼睛上翻,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如今一听,也立时一拍大腿,道:“那就打!” “……” 左护法想了想,以后东山再起,还是不带他们两个了吧…… 正琢磨着该怎么说好,便忽地听见,外面喀喀一声响,却见得不知是哪里的风,忽然卷进了镇子里来,直吹得飞砂走石,满镇子里的窗棱、门板、灯笼,都一阵乱晃。 她顿时唬得变了脸色:“这就来了?” …… …… 明州府城,出来的人不少,滚滚阴风之中,赫然见得前面是一顶黑色的轿子,跟了两位丫鬟,四位仆人,再就是一匹红毛火牛,坐着披上了黑色披风的天命将军,身后跟了几十骑。 再往后,则是两排打起了青幡的坛主,以及百余名气度阴沉,杀气腾腾的真理教教众,黑压压一片,竟似是留在了明州城里的人,全都跟着过来了。 如此阵仗,莫说是朱门镇子,就连沿途百姓,甚至是明州城里的贵人老爷,也给吓着了,纷纷派了人远远缀着,只为打听消息。 而这真理教众,杀气腾腾,一路赶到了朱门镇子,却不入镇,约在三里之遥,便已纷纷勒马停下,身后扛着“理”字青幡的真理教数位坛主,同时向前一步,手里的青幡,向了地上一插。 “嗤!” 八只青幡,同时插在了地上,扛了幡子的八位坛主,便同时绕了这幡子,开始念起咒来。 随着他们一圈一圈的念咒绕着,这幡子便也忽然开始跟着转动,幡上激起了阵阵阴风,一只一只冤魂恶鬼,从幡子下面爬了出来,伴了阴风,直吹向了朱门镇子。 火气弱的人此时看着,甚至能看到这阴风里,有着一只一只浑身上面布满了锁链的恶鬼,在地上飞快爬着,直往红灯娘娘的庙里过来。 “好家伙,都不说一下来历,问一下罪,直接便要拿人?” 红灯庙前的胡麻,察觉到了外面的风声,心里也是一惊:“这做派,简直比我们镇祟府都要豪横呢?” 无视此时地瓜烧兴奋向自己挤眼睛的暗示,只是转头,向了对面庙里的那盏红灯笼看去,心想:好歹也是二锅头老兄挑出来的,不至于这么扶不起来吧? “嗤!” 也在他想着时,镇子里面,阴风愈刮愈猛,木头架子都被吹倒了,对面那不过数丈见方的小小案神庙里,红灯笼的光芒立时诡异的亮了起来。 一下子便充斥了这小小的案神庙,甚至还突破了庙上瓦片,亮照了这沉沉的幽蓝夜空。 随着这一盏红灯笼亮了起来,连带着这镇子里面,四下里都挂着,只是无人点亮的红色灯笼,都跟着一盏盏的亮了起来,一时间,处处红灯,倒像是起了一个红彤彤的灯笼阵。 红灯娘娘再胆小,居然有这么多恶鬼冲进自己庙里捉拿自己,也是要反抗的,若隐约去听,甚至能听到其中似乎夹杂着“冤枉”“别来欺负俺”之类的声音。 给人的感觉,就是面对着对方蛮不讲理的捉拿,一边挣扎,一边喊冤。 惟一的问题是,她挣扎的似乎过于强烈了一点,只见得红灯到处,空气里都刮起了森然的阴风,那些从幡子上爬了下来的恶鬼,才刚刚伸出了爪子,抛出了铁链。 便一下子迎上了灯笼的红光,竟是倾刻之间,便如初雪消融,铁链节节寸断,一张张凶神恶鬼的脸,也被红色的灯笼光芒,给撕成了碎片。 “嗤嗤……” 三里之外,真理教插在了地上的八个青布幡子,其中倒有两个,忽然响起了布帛撕裂声,竟是直接被撕碎了,而守着这两个幡子的真理教徒,也忽然飞跌了出去,口喷鲜血,眼见得不活了。 这出人意料的动静,把周围人都吓了一大跳,不说真理教这边,就连左护法沈红脂也一下子懵了神。 “不是,娘娘的法力,真有这么高?” “……” 而庙里刚刚亮起来的红色灯笼光芒,也稍稍的一敛,仿佛有些迷茫:“唵?” …… …… “反抗刑鬼,伤我执律人!” 三里之外,那高坐在了马上的天命将军见着这一幕,也是骤然脸色大变,森然喝道:“我早就说这小小案神,来历神秘,私受香火。” “如今瞧她,一身法力,倒比我想的还厉害,凭着她才建庙不足一年的小小案神,如何养得出这等法?” “我看她说不定早就暗中受了邪祭,才有这等本事!” “……” 但在他身边,那黑色轿子里的胡家堂姐,同样也被这动静惊住,深深认可天命将军前半句,但却对后半句有些迟疑:“她这法力,果然不是案神所该拥有。” “但若是淫祀,又怎会如此堂堂正正?” (本章完) 第545章 镇祟余物 一时间,诸位真理教众,也纷纷抬眼看来,明显眼见得心底生忧。 也是因为之前天命将军亲自出手,与这红灯娘娘较过一次法力,那时便发现,这红灯娘娘虽是小小案神,但法力深厚,不可小觑。 再加上这一次,她直接作乱一城,几乎毁掉了真理教这从贵人老爷们手里招募来的兵马,可见其野心之大,越是因此,反而越是不敢在心里小瞧她了。 真理教愤怒,着急,也想着将她拿了回去,逼她解了这影住明州城的法,也安那些贵人老爷们的心,但对方明显不简单,又哪里敢真的这么冒冒然的派人杀进朱门镇子? 所以,直接便在镇子外面施法,既显出了自己声势,让那明州城的能人见见自己的威风,也抱了试探之意。 如今果然见得这红灯娘娘法力深厚,人人都猜出了问题,目光只是看向了那黑色轿子里的人,却见她也是略一沉默,反而懒得理会了,只是叹了声,懒懒道: “但正也好,邪也好,无论如何,她都犯了大忌讳。” “这小小邪祟,本是得了孟家给的香火令,这才有了成为案神的资格,但既受孟家香火令,便是通阴一脉,既为通阴一脉,却又私受香火,扣下了血食不还,便已经是斩首伐身之罪了。” “也就是孟家世兄,如今怕引起了误会,不好出面,否则便有通阴问事堂的人过来斩她。” “此番我们既是赶上,便也恰好替孟家世兄将她拿下,无论是她私藏起来的血食,还是给这一城之人造煞的罪孽,皆是一审便知。” 说着,轿子里面,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来,拿着一块令牌,上面有着狴犴纹络,内中围着一个“拘”字,道:“此物暂且借你,拿下她后,再来说话。” “嗯?” 这天命将军钟本义,见着此令,倒是微微意外,这段时间以来,因着诸事不顺,他对自己这位“夫人”,无论信任还是敬意,都在快速的消磨,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但如今的她,倒似乎对自己更好了些,以前她要递过来这令牌,怕是会直接扔到地上,或是请身边的侍女转交,如今却是直接递给自己的意思。 另外则是,她自打来了明州,便一直不让自己做这,不让自己做那,如今主动把令牌借过来,更是让人意外了。 “拿着用便是。” 而在天命将军略一迟疑之时,轿子里的人也不愿一直伸手持着,便将令牌随手给了身边的侍女,让她送过来,口中却淡淡道:“你须明白,选着你们真理教来做事,是有缘故的。” “如今走鬼门道,散乱不堪,各成一派,都快忘了还有个本家了。” “你们真理教,更是与众不同,出现的时间,倒比胡家还早,熬过了数朝,也攒下了不少本事,有了你们自己的东西。” “只可惜在我们胡家看来,你们虽然靠了剑走偏锋,成了气候,但离着登堂入室,仍然还差了些。” “……” 刚刚见着她递过来令牌,天命将军心间还稍稍和缓,如今听了她的话,却又忽然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道:“好个走鬼本家,好个镇祟胡家……” “但我真理教可不当自己是走鬼门道,真理便是真理,又与其他人有何干?” “……” 可虽如此说着,却还是劈手从那侍女手中,拿过了令牌,转手扔给了旁边护着青幡的居中一位坛主,道:“那就看看胡家人的宝贝,便以为镇物,拘那红灯过来。” 他手下的坛主立时接住了令,按着他的说法,与剩下的六位护幡之人,同时施法,六個尚自完好的青幡,皆拔了出来,隐约绕成了一个圈,却将那拘字令牌捧在手里,站在了圈子中间。 这幡子中间捧着令牌的人,直接跪倒下来,向了朱门镇子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辞,听着便有“拘红灯、镇邪祟”之语。 而另外五人,则仍是围绕了他与六个幡子旋转。 霎那之间,空中忽然听到声声霹雳,仿佛天地色变,乌云沉沉,降落了无尽雷霆一般,可抬头看去,又见星稀月沉,虽不是大晴天,却也没有看到什么乌云。 那雷霆轰鸣,倒像是幻觉。 只是等到了幡子再次大震,周围的狂风卷了起来,却将这六位执幡之人,甚至是后面马上坐着的天命将军,都给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这些理字幡,皆是真理教炼就,可以召来恶鬼,依令而行,但刚刚施法,已经被红灯娘娘破了一回,上面威严尽丧,再来招鬼,便怕是连之前的十之一二都招不过来。 但如今围住了那拘字令牌,再来施法,非但不见颓势,反而更凭添了几分神威,只见得狂风起处,竟仿佛是从天边卷过来的。 以这六幡为中心,浩浩荡荡,冲天而起,人眼被风吹得发酸,模模糊糊之中,竟仿佛看到,赫然有一位金甲神将,正站在了这六只幡子之间,面容模糊,手握锁链,哗啦啦撒向了四面八方。 下一刻,伴随着这滚滚阴风,竟不知看到了多少怨鬼,一层一层,贴地而来。 他们身为施法之人,都被这场面吓住:“只是招鬼之术,竟是一下子招了整个明州所有的怨鬼不成?” 那位天命将军,都脸色微变,看向了黑色轿子,却只见轿子里面,毫无动静,只有冷淡声音响起:“这便是我们走鬼本家,镇岁之法,你瞧着,比你真理教如何?” “呜……” 这位天命将军,微微抿起嘴角,不等说话,便忽见六幡齐震,所有被招过来的怨鬼,皆仰天哭喊,纷纷扬扬,直向了朱门镇子攀爬过来,如潮水,如黑雾,倾刻间把整个朱门镇子淹没。 …… …… “这是什么动静?” 同样也在万鬼同哭,滚滚怨气直向了朱门镇子卷来之时,左护法沈红脂,已是骤然之间,脸色大变。 刚刚她还沉浸在红灯娘娘,不知何时,法力大进,说不定真有希望挡下真理教,让自己也跟着躲过这一劫的想法之中,如今便感受到了这惊人的怨气。 仅是些许气息闻着,便可明白,这甚至已不是凡人所能使得法范畴。 甚至,不是一个案神所能承受的范畴。 若说一开始,她见真理教并未率兵马过来打,只是要远远把红灯娘娘招了走,心里庆幸,毕竟那样,红灯娘娘虽然被拘走了,但这镇子上的活人却可以活得下来。 如今再见了这动静,却是连这个想法都没有了,这等怨气,万鬼齐来,又有哪个活人,能在这声势前保住了命? “哎哟……” 就连旁边的地瓜烧,也懵住了,她虽是刑魂,但学会了小鬼抬轿的法门后,却无意中打开了思路,如今已经属于招鬼、驱鬼的大行家。 但自己每次招来的鬼,便够多了,如今再看这声势,却是忽然发现自己还差得远,一时心里贪婪劲都生了起来,已经在琢磨着有没有希望把这本事学到手。 各怀心思间,只见得红灯娘娘刚刚反抗成功了一次,又见得对方声势如此之状,直吓得红光颤抖,大为妖异,连带着整个镇子上面的红灯笼,都跟着亮了起来,照得四下里阴影如血。 镇子里面,所有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会中弟子,皆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起来,只是看着红色灯笼纷纷向上飘浮,对抗着四下里滚滚刮来的怨气。 留在了镇子里面的,都是对红灯娘娘忠心的,但如今这些忠心的,却都成了躲在镇子里,旁观红灯娘娘一个在那里撒泼挣扎。 “嗤!” 但也就在左护法和地瓜烧都吃惊的站了起来,精神上给予红灯娘娘支撑之时,胡麻倒还是坐着,只是见了这动静,心里忽地大起不满,眼神都冷了几分。 ‘看样子这胡家旁系,虽然早已跟镇祟胡家分了家,但东西却还留了一些啊……’ ‘……’ 外面这等声势,旁人瞧不出,但他瞧得出,根本就不是普通法门能做得到的,只有镇岁书上的本事,才有可能唤来这么多的凶神恶鬼…… 但镇岁书上的本事,其实是靠了镇祟府来背书,才得以实现的,也就是说,那胡家旁系,虽然已经分了家,但其实还留着一些能借力镇祟府的好东西,更是借给了真理教来用。 ‘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东西,还敢在明州使用,既然如此……’ 他脸色微沉:‘那也就别再留着了!’ 想着,便生了怒,抬起手来向了停在身边的牛车一拍,嘴唇微动,这牛车上,既放着各人的家伙,也放了些治伤的黑油膏等物,最关键的,却是下面放着的石匣,以及匣子里的镇祟击金锏。 随着车身一晃,这匣子里的九节击金锏,便有其中一环,忽地微微一晃,发出了无人察觉的细微震颤之声。 一丝无人察觉的气机,挟杂着他以鬼低语的绝活说出来的话,飞快荡向了夜空之中: “行镇祟令,免拘!” (本章完) 第546章 役鬼之责 招来群鬼,扑向朱门镇子之时,明州西南角方向,名震乡里的张阿姑,正背了一个包袱,领着无头小鬼出了山。 她本打算先去胡麻那个庄子里,与胡麻见上一面,只是家里穷,却没牲口骑着,只能自己背了包袱来,走了两天,才算是出了山,正打算要往胡麻那庄子里去问问。 但好端端走在了田间小径上,她身边竟是不停的刮起阴风,余光不时瞥见,有小鬼吊在了旁边的树上,跪在了路边田里,或是蹲在了坟头上。 张阿姑是大走鬼,这种事遇得多了,并不在乎,但见得身边鬼影阴风,愈来愈多,便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找个高处,设下了法坛,借了坛上烛光看去,心里竟忽地一惊。 只见坛前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游魂冤鬼,纷纷跪在了地上,向了法坛磕头,口中哭着:“大法师救我们一救……” “那真理教伤天害命,夺我明州福泽,运道已经被拜光了,我等残存之魂,不愿与这无运之人交道,惟恐被他连累,将来不得安生……” “但偏偏这些人身怀异术,强行拘使,我等身不由己,只能来求法师给条活路了……” “……” “怎会有这等事情?” 张阿姑穿村过寨,也不知处理过多少活人死人的事,这等冤魂求上门来的也不少见,但如今仿佛明州府还能动的几百上千怨魂一起上门的,却着实未见过。 她甚至心里也迷茫,这等强行拘使,乃是门道里人擅长之术,这些怨魂不愿意,找自己又能做什么主? 正想着,耳中便听到了细微的震荡,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阿姑,该使令了……” “小掌柜……” 张阿姑心里微微诧异,便也立时明白了过来,这些冤魂冥冥之中得了指点,过来找自己求救,是有缘故的。 于是缓缓点头,将自己藏在了包袱里的令牌,取了出来,供在了法坛最重的镇物位置之上,然后才又翻出了一面刮花的铜镜,默默念咒,仔细的向了这铜镜深处看去。 目光越看越深,模糊幻象里,竟是看到明州地界之上,竟有一個穿着破烂甲胄的力士,手里无数铁链变幻着,伸向四方。 无数孤苦怨魂,尽被这铁链扯走。 甚至有一部分,直接延伸到了自己身前,将正朝了自己告状的怨魂都给扯走了。 也是一直到了此刻,她才明白了当初镇祟府里,给自己这位令牌的用意,慢慢道:“真理教自外而来,不敬在先,你等又未受过他们供奉,不愿受其驱使,也在情理之中……” “我许你们,可以不奉其令!” “……” 话说出来时,她放下了镜子,轻轻将令牌拿了起来,咬破舌尖,将了令牌之上轻轻一点。 下一刻,手中捧着的令牌忽地颤动,散发出了一阵神光,坛前无数怨魂,身上便仿佛有某种东西被挣断了,一时满地里鬼笑之声,阵阵阴风,刮向了四面八方。 …… …… 朱门镇子处,眼见得那十几只飘到了半空之中的红色灯笼,照耀四方,但却已经被四面八方卷来的怨气裹挟,几乎肉眼可见,一只一只的怨鬼,爬到了灯笼上面,拉扯,啃食,拼命吹着气。 转瞬之间,那飘在了镇子上空的红色灯笼,便已经有一半飘飘摇摇的坠落到地上,变得黯淡无光,看起来极为凄惶。 甚至连下面的庙里,虽然红色灯笼,极力散发出了妖异的红光,照亮了夜空,也将这滚滚怨气包围着的朱门镇子护住,却也已经被这四面八方涌来的怨气给压住了。 无法左护法沈红脂,还是地瓜烧,这会子都已经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红灯娘娘表现出来的法力,已经远超她们的想象,但这群鬼夺光,却不是这个层次的事物,也不可能挡得住。 但也偏偏就在此时,风声混乱的夜空里,骤然有一片铁链破声响了起来。 于此霎那,那伴随了滚滚阴风而来的怨鬼,便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站在了屋脊上,镇子外,庙门前,呆呆愣愣,不知所已。 旋即,竟是脸上满是喜色,纷纷跪了下来,向着夜空叩拜,旋即高声欢呼,纷纷舒展了身体,下一刻,便已化作了阴风,消失在了迷蒙夜色之中。 “那是什么?” 三里之外,正手持拘鬼令施法的真理教一众人,突地脸色大变,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身前立着的一圈幡子。 如今,还仅剩的六个幡子,竟是忽然没了动静。 不是像刚才红灯娘娘挣扎反抗时导致的幡子受到反噬而损毁,如今这六道幡子,仍然还是完整的,只是慢慢垂落了下来,竟仿佛直接变成了普通的布幡。 “他怎么敢的?” 不等他们心里的惊疑消沉,倒先是见那轿子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愤怒的惊呼,纷纷转头看去,赫然看到轿帘猛得一掀,从里面跌出了一个身上穿着黑色裙子,身材微丰,气质富贵的女子来。 她生得一副养尊处忧模样,但如今脸上的神色,看着却像是急惶惶的,毫无富贵人家气度,就连那双眼睛,也只是死死盯住了那块拘字令牌。 捧着令牌的真理教坛主,也是直到此时,才忽然发现,这令牌上面,竟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裂痕,他心里一慌,失手扔在了地上,令牌顿时就被摔成了碎片。 她脸色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胀红,咬了牙向夜空里看去,声音里满是愤懑:“竟是一点亲戚脸面也不顾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周围人不敢大声,只是呆呆瞧着她。 倒是身边,天命将军脸上居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只缓缓按了一下马鞍:“出了什么事?” “是镇祟府的问事堂官!” 那轿子里出来的黑裙女子,微微咬牙,道:“问事堂官免掉了那些阴魂苦役。” “如今,莫说是你们的幡子,便是其他招魂唤鬼的本领,在这地方怕也是不灵了,你们真理教的本领,在这明州之地,已是毁掉了大半!” “……” “什么?” 周围人听着,甚至只觉离奇,若斗法输了,不稀帘,但若说自家的法都不灵了,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一时甚至急着要试一试,看法还灵不灵。 而那轿子里出来的人,如今却哪里还顾得上这几个真理教徒的想法,只是看向了地上那块跌成了碎片的令牌,那令牌本是铁铸,便是年岁久了,也不该跌得碎的,可偏偏就碎了。 她明白这里面的原由,声音都颤了起来:“先是说理不认人,又是分香私吞血食,如今,居然问事也来了,还毁了我们的令……” “难不成,下一步,你连捉刀也要派过来了?” “难不成,我们青元胡氏,都要被你逐出走鬼门道了不成?” “……” 她的声音太古怪,却把周围这几个真理教徒都听得懵住了,一时都不知道是召鬼之法被破了严重,还是这个女人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更严重。 “早先,甚至就在刚才,你还不说,你们便可以代表那镇岁胡家么?” 轿子旁边,高头大马上的天命将军,听着这女子的话,也不知怎地,脸上倒是露出了淡淡的叽嘲之色,缓声道:“如今怎么瞧着,堂堂走鬼本家,连个鬼都招不来了?” 轿子里的女子忽然愤怒的抬头,向马上的他看了一眼,但这天命将军,却只是冷笑了注视她,并无丝毫退缩。 这女子也是目光闪烁了一下,反而先收了回来,冷声道:“这是我家里事,无需伱来过问。” “是你家里的事。” 那天命将军冷笑了一声,道:“但也关乎我真理教十万教徒身家性命,你既没有这个脸面,便不该在请我来明州的时候,说那么有把握的话,摆那么大的谱。” “既然要与我订亲,便不该天天在我面前,摆那身娇肉贵大小姐的架子,便该老老实实洗干净了身子,等我过去洞房。”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那跟在了轿子身边的侍女,奴从,听得此言,已是骤然大怒,纷纷上前一步,瞧着像是自家小姐受辱,便要动手。 而同一时间,那天命将军身边跟着的几十骑人马,也同时向前微倾了身子,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家伙上面。 气氛瞬间便冷,周围已没了怨鬼,但森冷的风却吹个不停,仿佛要将在场的人身上那最后的一丝热乎气也给吹走。 周围众人,皆满身警惕,谁也不敢妄动,生怕下一刻便会有人丢了性命,而这天命将军,倒是在这压抑氛围里,冷淡哼了一声,率先打破了场间沉寂,沉声道: “取百儿釜来吧!” “……” “百儿釜?” 这三个字出口,刚刚剑拔弩张的森然氛围,竟是忽地消散,取而代之,是每个人脸上的妖异古怪神色,就连那轿子里出来的女子,也失声道:“你怎敢动用这等邪物?” “邪物?” 这天命将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用的倒是正物,如今却有何用处?” 那轿中女子,死死看着他,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身,坐回了轿子里,便连轿帘都放了下来,低声道:“那便随你去吧!” (本章完) 第547章 为娘娘效力 “诶?怎么又没动静了?” 朱门镇子一方,红灯娘娘眼见得这回是真的要撑不住,连左护法都要认真考虑逃走的事了,却忽见那怨气竟是又莫名的退出了镇子去。 连带着已经冲进了朱门镇子来的,簇拥袭卷到了朱门镇子前的怨鬼恶灵,同时消散的干干净净,若不是那些被怨鬼撕碎的灯笼,尚在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扔着,倒让人以为是幻觉。 他们不知那么厉害的怨鬼,是如何来的,更不知这么厉害的怨鬼,又是如何忽然没了的…… 只有一双双眼睛呆呆的看向了那庙里的红色灯笼,已是无法形容自己心间的疑窦了,倒仿佛第一次认识了红灯娘娘也似…… “难道她平时的胆小都是装出来的?” 左护法沈红脂都心里狐疑了起来:“她不该有这本事啊……” 而地瓜烧则是挠着脑袋,玉步摇来回的晃着,只是满眼狐疑:“第一波她能扛住,倒是罢了,第二波居然也能扛住,这位红灯娘娘的极限很高啊,以后要不要找机会试试她?” 倒是在这一片迷茫的氛围里,胡麻慢慢的叹了口气,心里感叹着张阿姑的机敏聪慧。 身为如今镇祟府的主人,他更是明白,除了自己临时抓挠,只是用来凑数的几个人外,张阿姑这个头一次便跟着自己见过镇祟府开,执行过审鬼之事的人,才算是合格的。 而再向了镇子外面看去,心情倒更是放松了,自家这位亲戚,在他眼里,多少有些拎不清的感觉…… 但再拎不清,闹到了这一步,也该明白些事理了吧? 心里倒盼着她能争点气,镇祟府重开于世,不能太过低调,若是她们这身本事不够,倒是会让自己这位镇祟府的主人,感觉有些为难了…… ……难不成我就扛着镇祟击金锏出去,跑到人前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新的镇祟府之主? ……谁还不要个面子啊! …… …… “遵命!” 镇子外面,当那位天命将军,神色轻松,说出了百儿釜的名字时,就连他身边跟着的真理教众与几位坛主,也分明的脸色白了片刻。 但良久之后,却还是向了天命将军行礼,立时过去准备了。 夜色更深了,仿佛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深沉的噩梦之中,只有三里之外,那朱门镇子上,红色的灯笼,尚且亮出了些微的红光,却也距离人极遥远。 而在这浓重夜色里,则更不知有多少忧心明州局势的人,如今彻底的陷入了糊涂,不知道刚刚真理教这一次两次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究竟是在搞什么东西。 都是生活在明州的,便是没有与红灯娘娘打过交道,也好歹听过她的一些事,怎么能在真理教面前撑这么久? 甚至有些人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理教为了显得功劳大,故意猫戏耗子似的一趟一趟,来故意抬高这位红灯娘娘的身价了…… 满心盼望之中,他们倒发现,那位天命将军下了令后,身后那一群百余位教众,便纷纷上前,从怀里掏出了白巾,扎在了自己额上,瞧着便如同披麻带教的模样。 圈子中间,却放了一只不知来历的黑色大锅,仿佛不曾洗过,上面有着明显的血脂痕迹,这些额上裹着白巾的人,便纷纷聚到了锅前,纷纷垂下了泪来。 周围,理论上如今应该已经成了普通物件的青幡,居然也再次跟着摇动,打了幡子的人,则是绕了他们,缓慢的转圈,口中同时念诵着某种咒语,模样看着阴森又怪异。 而那些围在了黑色大锅前的人,则是忽然有人带头,哭出了声来: “我的儿,我既为父,本不该为你带孝,只怜你死的实惨,顾不得高下辈份,特来祭你也……” “……” 由此一人带头,更多的哭声跟着响了起来,一个一個,居然听着真情实切,脸上的哀伤,眼中的泪,都全然不像是假的。 随着他们越哭越厉害,忽然最先哭起来的那个人,更是肚子里难过,身子一软,便趴到了锅边,一阵干呕,肚子里居然吐出了一个黑色的,怪异的小鬼出来。 紧跟着,其他人也纷纷呕吐,一只一只煞气惊人的黑色影子,被他们吐进了锅里,呜哇哭叫之声跟着响起。 大锅里面,瞬间煞气蒸腾,远处的人看不清楚,只隐约见到,时不时有黑色的胳膊或是手臂伸到了锅沿上来,但又被锅里的某种东西给扯了下去。 呼喇喇…… 周围的幡子,一个个无风自动,周围气温骤降,仿佛变成了寒冬腊月。 而在他们身后,整个明州府城里的百姓,更是人人觉到浑身发冷,也不知有多少人家供奉在宅里的祖宗牌位,都一下子座立不稳,直接从香案上跌了下来,颤颤魏魏,哆嗦不停。 而在城外,那位天命将军,只是冷眼看着,眼底已经浮现出了隐约的疯狂与凶戾,更仿佛看到了曾经发生在官州的一幕,再次回到了身前。 官州数年之前,便已饥慌不断。 这一年,更是达到了极点,旱灾饥慌,田中颗粒无收,百姓生活困苦,已是到了易子而食,重开菜人市的程度。 真理教应势而出,于官州传教,伺机炼法,而教内长老见着百姓饥苦,便取一鼎,训戒教内众人:“百姓之苦,伤肝断肠,尔等既愿为百姓修福,如何能不体恤其苦?” “他们烹儿食女,如何你等不能?你等若不能,又如何参得世间真理,以救乱世?” “……” 于是,便由其带头,打了一口大锅,只供那些流离失所,连锅也没有的百姓烹子而食,前前后后,虽称百儿釜,但烹过的小儿,又何止百数? 可这还不算,在借给无数百姓使用过后,这位长老,则又聚集教众,掷子入釜,只喊与百姓共食,以参真理。 由他带头,忠诚教众,便皆提来儿女,掷入釜中,共熬得一羹,分而食之,由此皆得了大造化。 如今这天命将军,便是要以此法,重祭百儿釜,借来釜内的法力,破了这明州一众妖人给自己设下的重重劫难,害明州的命,救官州的人。 那些围观之人,见着真理教众聚在一起,知道其在施法,却不知所施何法,可距离无论多远,那扑而来的煞气,便已经足够使得每个人心生惊惧,甚至抱住了脑袋,不敢听那小儿哭声。 可就算捂住耳朵,小儿哭声,却还是会钻进来。 距离这里哪怕几十里远,这小儿的哭声,也仍然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的耳旁,就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哭。 “他终究还是在明州用了这等邪物……” 不远处,轿子里的人,似乎也受不了这釜内的煞气与邪性,命轿夫走远了一些,然后才低低的叹着:“走鬼一道,向来最恨此物,他使出来也好……” “使出来了,我那位堂弟,总该露面了吧?” “只是……” 她向了轿边的丫鬟吩咐:“往坛上递信吧,告诉三位叔父,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一个小辈能压得住的了。” “请他们,连带着那位大人,一起来到这里主持大局!” “……” “……” “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无数密密麻麻的婴儿孩童啼哭声响起时,朱门镇子上的人,也顿时皆感觉头皮发麻。 这场面实在来得太过诡异,他们本来就连红灯娘娘刚刚那两次缉拿怎么逃过去的都看不懂,如今这动静却比前面两次还要可怕,仿佛镇子周围,忽然便出现了无数个痛哭的娃娃。 看不见的阴影之中,到处都是鬼鬼祟祟,来回爬动的怪异影子,一双双饥饿到了极处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他们身上的每一块肉。 左护法沈红脂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本能的恐惧也瞬间淹没了她,一下子浑身绒毛都炸了起来,飞快跳起,顺从了本能,只要立刻就逃。 而庙里的红灯娘娘,也是红光大作,却是催着喊着,只想让这位左护法,千万不要把自己扔在了这里。 ‘大不了把我本命灯笼提上再走,这庙不要了……’ ‘……’ 但他们却也都没有想到,在听到了这哭声时,那位从青石镇子过来,存在感几乎等于零的小掌柜,却在这哭声响起来,忽然低低叹惜了一声,撩起长袍,缓缓起身。 “前……” 地瓜烧一眼瞥见,立时开口:“……小掌柜,你是去干啥?” “自然是出去帮红灯娘娘的忙了!” 胡麻一边伸手,进了牛车之中,翻出了那把兀自在鞘里的鬼头大刀,挟在臂下,一边笑道:“说了是来帮忙的,总不好在这看一晚上的戏?” “你……” 左护法反应了过来,看着胡麻这淡然模样,已是有些难以理解:‘这小子如此愣头青的?’ 可被胡麻这身气度,一时没真说出话来,然后便见胡麻取了刀,却又转头向自己看了过来,道:“护法大人,早先见你戴着一个笑脸的面具,样子蛮好看,可否借我用用?” 左护法都被他这气度惊到,下意识道:“便在屋里……伱……你要做什么?” 胡麻直向她屋里走去,笑道:“这些人只欺咱明州无人,什么妖术邪法,都敢在这里使,真当咱这里没规矩了不成?” (本章完) 第548章 至邪之物 “那究竟是何东西?” 那些自明州府城而来,代表着城里的贵人老爷观察动静的,见着了那一口大锅,就先给吓着了。 周围孩童呜呜哇哇的哭声,便已经让他们感觉邪气逼来,心神难定,四肢百骸都像是僵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那口大锅,更仿佛将人的魂儿都吸了进去。 但凡沾点门道边的人心里都清楚,如今只看得这锅一眼,回去了但定会大病一场。 这东西,实在太邪。 “我……我怎么感觉不对?” 不仅是心里惊悚着,更是在看到了这东西时,心里便慌:“那位在呆在了咱们明州的贵人,真的是看好了这真理教的?可是……可他若真是真在这里,又怎会真理教做这等事情?” “按理不应该啊……” 看出问题来的,自不止他一个,实在是短短三五天内,这真理教一环一环,暴露出来的问题太多了。 若是被贵人看上的,怎么连平了山里几个粮匪的本事都没有? 若真是被那位贵人看上的,怎么红灯会都如此不给面子? 开口时,声音里都透着股子狐疑与担忧:“无论怎么说,这真理教,若真论起来,也确实属于这走鬼门道吧?” “而且,而且轿子里的那位,不也曾经在城里现过身,也确实便是……” “……姓胡?” “……” 但如今疑心已起,说的再多,也只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惊慌之间,他们也已经看到,口吐小鬼,入了釜中,那些披孝之人,便已纷纷的跪在了釜前,手里拿出了刀子,向了自己的脸上,身上割着。 每割一刀,口中便大哭几声。 而那釜内,滚滚的邪气煞气,便也如沸腾了一般更盛几分,里面,无数鬼影混作一处,既像是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身影,又像是融合成了有着无数条手臂,无数条腿的怪物。 锅里发出来的哭声,也像是一個人的哭声,又像是几百上千个哭声,叠在了一起,沉重的可怕。 “这就是我真理教的法!” 望着那口仿佛将四面八方,一应事物与旁观之人都镇住了的百儿釜,红毛火牛背上的天命将军,也是森然冷笑:“理无正邪,法无良善,只看哪个更高明,更有效。” “你们胡家号称走鬼本家,请阴雷,治百鬼,如今且来看看,此法,可是你们走鬼一道,能治得住的?” “……” 听着他已颇为傲慢的话,轿子里的人呼吸也重了几分,但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心间稍沉: 确实镇不住。 这等至邪至毒之物,乃是官州大灾之地,盗来的一缕邪气,真理教不服走鬼本家,炼术也不拘一门,此釜炼成,既有盗灾之巧,又有降头之邪。 胡家的法靠得是规矩,刚刚就是凭了规矩,解了这明州之地的拘鬼之役,唤鬼之人,唤不来鬼,驱鬼之人,也驱不动他们,但这真理教却立时祭出了这玩意儿,根本不受胡家之法的约束。 若在明面上看,竟仿佛真的是破了胡家的法。 而她这一时之间,脑袋里能想到的走鬼之法,也只是起坛,但这坛怎么起?这等东西,所在之处,至阴至邪,起坛之人,也会立时遭受反噬,甚至百鬼噬身而已。 或许惟一的办法,便是用最大的法力来强行镇压,但若真是如此,在法这个层面,也就等于是输了一着了…… “可怜的孩儿们……” 见着轿子里的人不说话,红毛火牛背上的天命将军脸上都露出了冷漠的笑,身子微微前倾,半边身子,扒在了这牛背上,慢悠悠的道:“既出来了,便活动活动!” “将那小小案神拿来,烹入锅中,再趁势去南边山里,把那保粮将军的脑袋提来给我!” “……” 说着话时,挺起了身来,声音冷漠霸道:“这明州的粮食,我吃定了。” “这明州的气运,我也占定了。” 而天命将军微一抬手,他身边跟着的几十骑,便也已纵马上前,纷纷掷出了一根带了钩子的绳索,一层一层,缠到了这口大锅上,然后并肩而行,缓缓带了这口大锅向前逼来。 锅里的煞气滚滚,邪气逼人,孩童哭喊与沸水咕嘟声容作一团,几十骑马上人联手提着它,但马蹄都仿佛要陷入地底,可见沉重。 而随着他们开始向前走出,周围空气,都霎那间沉重万分,森然刮骨的阴风骤然刮了起来,让人睁不开眼。 如今距离还远,只是稍稍开始向前逼去,那朱门镇子里面,红色的灯笼光芒便像是被人压住了,开始变得黯淡,仿佛法力都要被这锅里的东西给吞了。 以这口锅为中心,层层的阴森之气蒸腾,就连这夜空都被遮住了,四下里一片黑压压的。 “红灯娘娘休矣……” 不用再看,那些暗中窥伺之人,甚至都做好了这就回去报信的准备,真理教祭出来的这玩意儿,至邪至恶至罪,法术沾着,会失灵,法宝使出来,也会倾刻之间被污掉。 正常人都斗不了这玩意儿。 莫说红灯娘娘只是小小案神,便是府神,法力弱点的,都压不住这等邪物。 “哗啦……” 但也就在这天地失色,各色人等一颗心都已经无法放了下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前方夜空里面,骤然响起了一声冷喝: “谁说走鬼本家,压不住这等邪门行子?” “……” 话声落时,迎着这口大锅里那阴森沉重,腥臭无比的怪风,忽然之间,一阵狂风吹了过来,一物穿过层层夜色,挟着无尽凶风,直挺挺的插在了地。 赫然便是一柄厚背薄刃,煞气滚滚的鬼头大刀。 直挺挺落在了地上,刀柄处有一颗鬼头,口中衔着的一块黑色骨头,还在晃动不已。 刀上挟着来势,便有凶神恶煞一般的气势蒸腾,卷起了一阵狂风,忽地将那些提起了锅向前逼进的马上乘客,一个个吹得眼迷神昏,座下马匹都受了惊,瞬间乱作了一团。 而那锅里散溢出来的凶邪之气,居然都被这风给吹得倒卷回了锅里,锅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受惊,发出了刺耳的哭闹之声。 而在后面,那些披孝之人,冷不丁见了这等异变,也是纷纷脸色大变,割在了身上的刀更重了,鲜血流了满身,锅里的东西也更加凶狂了起来。 一瞬之间,浓重的腐臭味蒸腾了起来,内中仿佛可以看到一只一只的纤细诡异的小手,向了那刀上抓去。 “天地人伦,皆有法度,敢在明州亮出这等邪门东西,你等皆该死……” 可也在这时,前方那目光所不能及的深沉夜里,一阵幽幽的风打着旋儿掠过,赫然便见得刀前,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的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身上,穿的是青衣布鞋,脸上,却戴着一个嘴角勾起来的笑脸面具,虽是笑脸,但在这深夜之中,却不知使得多少人心间惊颤着。 锅里那股子邪气涌了出来,向刀上抓来之时,他也已走到了刀前,忽地向前微倾,一口气直接吹在了这柄刀上。 “啪啦啦……” 那刀柄上的黑色骨头,被他这一口气吹得晃个不停,滚滚煞气瞬间便从刀上滋生了出来。 若说那百儿釜内的邪气便已经超出了明州这些明道中人的想象,如今这刀身上滋生出来的煞气,则已更是凶戾强横到了让他们无法理解,如恶神欺面。 迷迷蒙蒙的阴森狂风,瞬间便将这几十骑人马以及他们提着的黑色大锅给裹在了里头,那些身上披孝,以刀割面的人也一下子被吹得脸色铁青。 “不好……” 黑色轿子前,两位侍女见那一股子煞气涌来,见势极快,忙侧身挡在了轿前,却在下一刻,连人带轿,都给吹得飞快向后退去,直到这轿子里的人伸出手来,挡住了她们,才停下。 真理教的六个青幡,早已被这怪风吹烂,不知飞向了哪里。 而红毛火牛背上的天命将军,目光大炽,本想强行撑住,却不料座下火牛便先惊了,踉踉跄跄,直退出了四五丈,方才前膝一软,跪了下来,倒差点将他摔下。 而在这一霎,那自夜色里走出来的人,趁着恶风刮起,便已一步上前,顺势将地上的鬼头大刀拔了出来,霎那间,刀声激荡。 无数血肉肢体被切割撕裂的声音响了起来,迷蒙之中,恶鬼的狂笑声甚至压住了婴孩的啼哭之声。 待到这一股子无法言明其凶恶程度的阴煞恶风消散,坛前众人放下了挡着这张脸的袖子,向前看了过去时,才不由得身子一僵,浑身冰冷。 只见到那个脸上带着笑脸面具的瘦削身影,如今就单手持着鬼头大刀,立于坛前,身边却是刚刚那些骑马提锅而上的几十骑人马,只是赫然连人马带马,都已经变成了一块一块。 脑袋是脑袋,肩膀上肩膀,大腿是大腿,切口齐整,只是碎得快要拼不起来,直落得满狼藉,胡乱堆在了一处。 而在血淋淋的尸堆之间,那笑脸人鬼头大刀平伸,刀上正托着一口锅,正是那百儿釜,面具下面的一双眼睛,也似乎闪着冷光,喝道:“这等邪物,留着做甚?” 说着话时,他手里的刀一晃,将这大锅颠起,然后顺势一刀,劈成了两半。 (本章完) 第549章 走鬼大捉刀 “你敢……” 真理教一方看见了这拿刀之人出现,心里便已大惊,只是一下子被那煞气逼住,短时间内还不过神来。 如今才刚刚反应过来,便见到他居然倾刻间杀死了几十骑人马,甚至还准备要毁掉这口大锅,更是怒火几乎要从眼眶里面窜了出来。 愤怒之中,更多的是恐惧。 哗啦,余下的二十余骑人马,再顾不上别的,纷纷抄起家伙,不要命一般的纵马向前冲来,想要夺回这口大锅,而在后面,那些披孝之人,更是心惊胆颤,挥刀在自己身上乱割。 可那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竟是毫不留手,直接将这口大锅劈成了两半,两半还不算,趁着大锅没有落地,又是唰噼两刀,竟是直接给劈成了不成样子的碎片。 “坏了……” 这些才刚刚反应过来的人纷纷大惊,心里已是凉了半截,眼中恐惧的光已是压过了愤怒。 锅里本就装着那些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的孩童怨灵,如今随着这口大锅破碎,四下里顿时刺耳的哭喊声骤然响彻了四方。 所有听到了哭喊声的人,皆感觉有迷迷蒙蒙,怪异无比的小鬼身影四散冲来,甚至身上都到处冰凉,似乎有一只一只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抓,胡乱撕扯。 最惨的是周围这些马上的乘客,冷不丁看去,他们身上像是什么也没有,但却忽然一个个的身子扭曲歪斜起来,根本顾不得冲到胡麻身前去了,只是拼命的拉扯着自己身上。 仿佛身上爬满了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东西,更有一些,胳膊腿,忽然就掉在了地上。 还有人已顾不得那持刀之人,急着从马上跳了下来,踉跄跑着,脑袋却一下子被掰到了面向身后的程度,直挺挺的扑倒在地。 偌大一方区域,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恶灵的乐园。 甚至耳中本来听着呜呜哇哇的哭喊声里,如今都多了一些幸灾乐祸,开心嘻闹的笑声。 “我的儿……” 最惊的则是那些披孝之人,见着这口黑色大锅被打破,命都丢了半条,再顾不上,拖着浑身血淋淋的身体,咬牙切齿的向了持刀人冲来,但迎着的却只有那诡异的笑脸面具,与森冷的刀锋。 …… …… “怎么了?怎么了?” 朱门镇子里面,红灯娘娘正吓得浑身哆嗦,刚刚她才刚刚看到一群模样特别古怪的小孩,哭喊着向自己冲了过来,由得自己手撕脚踹,又能踹得过几个? 心里更是明白,越小的越凶,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小崽子,自己哪怕跪下来求饶,它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啊…… 对方怎么下手这么狠,真的连当洗脚婢的机会都不给? 但也就在她甚至怕的几乎要放弃了抗衡的想法,只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哭诉自己悲惨命运的时候,却冷不丁有一股子煞气从朱门镇子吹了过去,那群小孩顿时消失不见。 她弱弱的发出了一缕红光,想要看看怎么回事,却忽地看到,真理法坛一方,已是杀气滔天,血光冲盈,滚滚煞气,硬是压住了那邪气。 只是才压住了没几分,却是忽然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碎,那本就凶邪的气息,居然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滚滚荡荡,蔓延了开来,那真理法坛自是瞬间被淹没,自己却也快赶上了。 只有三里! 区区三里之遥,那里的煞气与邪气交织到了一起,已使得她只恨自己不能自己跑,窝在庙里瑟瑟发抖。 可还不等她调整过来心态,便忽然又眼前一花,只见一个扎着两只羊角小辫,穿着红色衣裳的小鬼,一溜烟的冲进了自己庙来时,手里拿着一张黄符,掷到了自己身前。 道:“讷,给你的,快点念!” 红灯娘娘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这小鬼从哪里来的。 倒是隐约觉得见过…… 可是这会子,她正害怕着,不敢不念,慌忙努力伸长了脖子,废力的瞅着那符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慢慢念了出来。 过来送符的,自然是胡麻安排的小红棠,而这符上的,则是神光消孽咒。 随着红灯娘娘的念咒,红色灯笼的光芒,也开始越来越亮。 而在真理教坛前,胡麻一现身,便毁掉了这等至邪之物,里面滚滚邪煞妖异之气涌了出来,反噬周围人众,甚至对他也没有丝毫的感激客气。 双眼只觉得被阴风一吹,便看到了一张一张被刀剁开,又勉强缝合的怪异小脸,同时涌到了自己身上,张开大嘴就咬。 无知无觉,无法无天,才不管你是谁,只要能够啃噬得到,便会下嘴。 但如今的他,却收住了罚官大刀,不曾向它们出手。 他也知道,这等邪术,最妖最邪,便是这些小鬼,落得即将饿死,是为天弃,被父母投入釜内,是为亲弃,化鬼而不得入土,是为地弃,天地之间至妖至邪的便是它们。 同样的,至苦至惨的也是它们。 不杀它们,会被它们啃噬,杀了它们,却也是最有伤天和的事。 于是哪怕是他,迎着这些小鬼,也只是微一瞪眼,身上法相,骤然凝聚了出来,青面獠牙,面目阴森,一声厉喝,凶气狠狠荡开。 这些小鬼无法无天,却害怕他这天公将军印的法身凶威,直吓得一缩脑袋。 但只一缩脑袋,居然还不跑,仍是向了自己,露出了馋涎欲滴模样。 就连胡麻心里也不由的叹,这等邪异小鬼,若放进了城里,怕是能吃掉一城的活人。 真理教威风的很,觉得没人能治得了他们这东西,倚仗就在于这东西太邪,压不住,也吹不散,毁掉它们寄身的锅简单,但毁掉之后,这东西反而更凶,更邪,只有他们真理教能收起。 但也幸好,自己早先就有了准备了。 天公将军法身凝聚,暂时震慑住了这些小鬼不敢近身前来,便已经忽地身形拧转,连行七步,正是踏罡步斗,踏出了这七步,便等隐约间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法坛。 当然无法与镇物形成的法坛相媲美,只是可以短时间内使出一些法力,或是破除对方邪术,或是使出某种法门。 踏到第七步时,手里的罚官大刀,便骤然向了地下一插,倾刻之间,无形法力滚滚而来,他的身后,红色灯笼的光芒瞬间冲天而起,照亮了一方夜空。 “那是什么?” 如今整个场间,都已乱成了一锅粥,那些披孝之人与马上乘客,或是死在了胡麻刀下,或是被阴鬼反噬,死的惨不忍睹。 就连那黑色轿子身边的两个丫鬟,四个仆人也死了三个,那些持着青幡的坛主死了两个,远处躲想要打探消息,却也被这作乱的小鬼波及,倾刻之间咬死了一大半,剩下一半也难逃。 而这朱门镇子方向,红色灯笼的光芒,却是忽地将他们这惊恐绝望的阴霾驱散了稍许,就连场间这些作祟的小鬼,也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种种凶残之相露了出来,它们立时便要循着红光过去吃人,却也在这时,听到了那红色灯笼光里,一个模模糊糊,女子念咒的声音。 这些凶戾莫名,无知无觉的小鬼,居然也被这咒声略略影响,凶戾之色,似乎稍有减弱,停顿了片刻,再然后,由一只开始打头,慢慢的,试探的,循了红光,向朱门镇子爬去。 旋即,越来越多的小鬼有样学样,跟在了后面。 朱门镇子里面,红灯娘娘正努力辩识着那符上的字,一点点念出声来,却不明白自己念了什么,冷不丁一抬头,看到那些惹人害怕的小鬼居然又过来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可忽然发现,这些小鬼没有像刚才一样扑上来,而是蹲在了自己身前,呆呆抬头看着。 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慌忙继续念着咒,念完一遍,便从头开始,不敢停顿。 而这些小鬼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悄散,就连红灯娘娘,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这一整晚上,做什么都是被逼的,而且是糊涂的,赢不知道怎么赢的,招来的恨意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便连如今念起咒来,也不知道为啥这样做。 更没意识到,随着这些小鬼一只一只凑到了自己跟前来,戾气略减,自己那本盏红色的本命灯笼之上,已悄悄多了一道金痕。 …… …… “何敢如此?” 真理教坛前,小鬼作乱,自是让人手脚忙乱,可是如今看到了那小鬼居然向了朱门镇子飘去,那位天命将军,却也忽然又惊又恐,喝道:“速速将我护教之灵还来!” 怒喝声中,他骤然从身边卧着不敢起身的红毛火牛身边跳起,手里拎起了流星锤,便要直向了场间的胡麻冲来。 而在他身前,胡麻站在了原地,只是冷冷瞧了他一眼,手里的罚官大刀,便忽地铮鸣作响。 “唰!” 却也在这一刻,身边的黑色轿子里,那位身材微丰的黑裙女子,却是忽地闪身出来,死死扯住了这天命将军,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胡麻,以及他手里的刀。 声音颤的厉害:“你……你究竟是谁?” “还不够明显么?” 胡麻缓缓将手里的鬼头大刀夹在了臂下,抬起头来看她,淡然道:“走鬼大捉刀在此,凡我坛前,行歹毒邪法者,妨人害鬼者……” “……杀!” (本章完) 第550章 啥叫牌面 “捉刀,捉刀……” 听着胡麻自陈身份,那黑裙女子已是踉跄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带着无法接受事实般的颤抖:“这不可能,怎会人还未见,先见捉刀?” “他不会如此无礼,他……你当我瞧不出来?” 她声音里,竟是忽然多了些莫名的质疑,厉声道:“你这身本事,多半是守岁门道,怎敢担我走鬼捉刀?” “这就是胡家一脉的旁系?论起来还是自己这血脉的堂亲?” 而这女人的颤抖声音里,胡麻也略略抬头,打量着她的五官,身材,气度,心里也默默的想着:“……伙食倒不错!” 但开口时,眼神里却只带了淡淡的傲意:“我当不当得,又与你有何关系?” 眼见对方已是咬牙切齿,他的声音也猛得一沉,震荡四方:“山里那位贵人说了,只恨这走鬼门道,凋零二十年,有德行的,隐于乡间,不得正法,无德行的,空享富贵,有愧鬼神。” “所以,他才选了我这守岁来做捉刀,先斩后奏,只论刑罚,不问对方是谁,也不看对方……” “……姓不姓胡!” “……” “……”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一出,那黑裙女子,已如遭重击,踉跄后退。 而周围那些刚刚丢了半条命的城中贵人耳目,更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心间惊惶,无以言表:“果然,果然,我们都被真理教骗了,他们根本就与那位贵人,没有半点关系……” “走鬼大捉刀已现世,这些人只是妖人,只是邪魔!” “我们……押错人了!” 一个外来教派,在明州全无根基,如今却一下子成了气候,不仅大摇大摆,入住了明州府府衙,还得了各方贵人老爷,府衙吏官相助,连粮税都收入了自家囊中。 换作其他时候,任是谁都要过来问一句:他凭什么?真以为真理教有那么大本事,引得这么多人信教? 说到底,也无非是因为一个“胡”字。 但如今,事情已经卷了进去,连自家私底下养的儿郎,都派出去打了几仗,更不知死了多少人,粮税也收上来了,正盼着那位贵人出面,给颗定心丸。 如今却忽然听到说,不是他的意思? 心下荒诞惊悚,懊恼羞愤,更是有些人一下子满心里发堵,以致生出了怒火:既然这真理教不是你扶起来的,那你为何不早说? 这些人打着你胡家的幌子招摇撞骗,为何不早提醒? 虽然大不敬,但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份疑虑:“难道这位贵人,是在故意看他们笑话?” “空享富贵,有愧鬼神……” 而在周围乱了起来之时,那从轿子里走出来的青元胡家小姐,也已气的微微颤抖,自来了明州,便一直在等对方出面,如今先等来了这八个字,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从先前的精怪说理,再到那尚未露面,却行事果决的问事,再到如今这不成气候,却被护住的小小案神,以及这守岁门道里的大捉刀…… 一桩一桩,皆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使得她都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咬牙切齿:“这不是在过家家!” “镇祟府也不是可以如此儿戏分封他人的,他连面也不露,更不知明州态势,便敢派了你这么个外道人来杀人,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真觉得随便找人顶個捉刀之名,便能解决了一切,他真觉得自己连面也不露,便能将保住了这么个小小的案神?” “……” 吼声中,她眉眼森然,死死盯住了独人单刀,守在真理坛前的胡麻,而在她身后,却忽地大地轰鸣,沉重的马蹄与散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正自外面,纷纷荡荡,直入耳中。 周围夜色里,多是各方探子,也是在听到了这走鬼大捉刀的话,正自对真理教最为不满之时,却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忽然心里有些发毛,来不及看别的,急急向了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得身后,明州城方向,赫然便已有一支兵马急急赶了过来,前面打的是青理教的幡子,而这还不算,西边夜色里,同样也看到了一支一支的幡子,在夜空里晃着,快速靠近。 “真理教的兵马?” 不知多少人吃了一惊:“他们只是要对付小小案神,却连兵马也调来了?” “为了推倒红灯娘娘的小小案神庙,竟要直接派谴兵马?” “此事,不合规矩啊……” “……” 而此时那位胡家堂姐,听着身后兵马狂奔的声音,同样也是脸色森然,论起规矩,她自然懂,甚至比胡麻还懂,但如今,眼神里却有了些许酷烈之意: “他不该,面也不露,便将同宗血脉,拒之于千里之外,他更不该,不观天下局势,便将镇祟府,当成了他的游戏……” “若这兵马杀向前来,在他插手之后,仍是毁了这红灯案神庙,他这张脸,胡家的脸,又往哪放?” “……” “……” 望着她身后,那一枝枝,摇摇晃晃的青幡,以及青幡之下涌动着的人影,撞击着的刀兵,胡麻面具下的脸,也微微的沉了下来。 “坏了……” 以真理教法坛为中心,前后都有人把心提了起来。 后面那些贵人老爷的探子,是知道胡麻的身份,只见这走鬼大捉刀独自一人,但这边却已经转瞬间赶来了两三千兵马,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等浩荡大军? 只是,若是走鬼大捉刀居然死在了这些人的手里,那事后大家怎么下台? “我的护法哎……” 而在朱门镇子之中,红灯娘娘更是瑟瑟发抖,一时连念咒声都停了,微弱瑟缩的红光看向了北方:“连兵马都派来了?” 无论是红灯娘娘,还是这位左护法沈红脂,位置都不怎么高,格局也不怎么大,但是他们却也听见了那惊人的马蹄声,一下子心丧若死。 这一晚真理教使的法门不少,但不管是青幡拘鬼,还是百儿邪釜,若论起来,却都不如这兵马更可怕。 饶是红灯娘娘自己也有察觉,仿佛自己的法力确实不低,但那两三千兵马若是一起冲了过来,仅是那浩荡人气,便可以直接压住自己,别说自己了,怕是府神都有可能撑不住。 这里面,本就是有着生死、权柄之别。 一府之神,可以影响一府乃是一路的百姓,何止百万千万? 但影响归影响,若是真有人聚集了起来,直接推倒庙宇,伐破金身,几百人都够了。 形势瞬间巨变,使得无数人心间瑟瑟,不知所已。 倒是如今的胡麻,见着真理教兵马竟是于此时聚集了过来,心里也微生意外,但身边滚滚阴风,不时交织着吹来,自也有从老阴山方向吹了过来的。 其间自有杀伐厮喊之气,也使得他对这场间态势,了然于胸,如今见着那真理教的兵马,愈来愈多,一支幡子下,便起码是二三百人,十几支幡子,代表着汇聚而来的兵马,何其之多? 可是迎着那位胡家堂姐脸上的愤懑酷烈,迎着那震天价的马蹄声响与滚滚杀伐,他脸上反而露出了些许的嘲弄:“你们真就觉得,已经看清了这明州的底??” 话音落时,手中罚官大刀,猛然荡出了层层煞气,狂风如同一连串霹雳惊雷,直将每个人的脸刮得生疼,便是刚刚奔至了附近的兵马,也坐骑齐齐受惊,高高提起了双蹄。 于此一霎,倒像是他一人举刀,震住了一方兵马也似模样。 也就在这安静的片刻,众人耳中,便也响起了另外一场马蹄踏地之声,只是,方向却是反的,赫然是由南至北,自朱门镇子南边,沉重奔腾,大步而来。 众人尽皆色变,急急的抬头向了南方看去,便听到夜风之中,赫然有一个声音正远远传来:“谁敢对我家红灯娘娘不敬?” “阴山保粮将军,红香弟子杨弓,特来护持我红灯娘娘法驾……” “……” “啊?” 听得这个声音,无论是轿子里出来的黑裙女子,还是暗中听信的探子,甚至还有那正自四八方汇聚过来的真理教兵马,皆是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向了朱门镇子方向看去。 朱门镇子里面,正瑟瑟发抖的红灯娘娘,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啥?” “……” “谁敢对我家红灯娘娘不敬?” 紧跟着那快速逼近的马蹄声,又有其他声音跟着响了起来:“内事香主徐文生率人护驾!” “口子山分柜掌柜光头老张,率人过来护我红灯娘娘法驾……” “豁子岭老熊前来护驾……” “红米岭分柜孙娘子率全矿人马,来护娘娘法驾……” “……” 一声一声,接连响起,直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得脸色大变,难以置信。 只见得南边夜色里,浩浩荡荡,一支一支的兵马,快速的冲破了夜色,浩浩荡荡,犹如黑色的潮水,骤然从朱门镇子旁边卷过,黑压压升腾着滚滚杀气,直向了这夜色里的真理法坛逼来。 (本章完) 第551章 贵人旨意 声声高喝,滚滚马蹄,倒如阵阵闷雷,直将这夜死寂压抑的夜色,撕成了一道道闪亮的口子。 马蹄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那声声大喝,也如雷贯耳。 这倒是不能不喊,不是害羞不好意思的时候,兵慌马乱的,人又多,你这时候不喊的响亮一点,那谁知道你赶过来救驾了?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喊着来为红灯娘娘护驾,却皆未在朱门镇子驻足,而是毫不客气的就直接纵马跑了过去,一支支人马,纷纷冲向了镇子前方,遥遥与真理教兵马对峙。 而随着这喊声,却是连朱门镇子里的红灯娘娘,与发了一晚上的火,只是没有踏出镇子半步的左护法沈红脂,却是一时激动的眼睛发酸:“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在这镇子上的人供奉,香主,见事不妙,全都跑了,但如今,外面庄子里的居然都赶来了?” “娘娘的威望,居然……居然这么高呢?” “还有徐香主,他……他明明是跑的最快的一个,我还骂他太过奸猾……” “但没想到,他没有跑,竟是出去为娘娘搬救兵去了呀!” “……” 在这激动的几乎要晕眩时,倒是旁边的地瓜烧,听着忽然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嗷一声喊,忙偷偷跑了出去,不知干什么了。 “保粮军,保粮军居然来的这么快?” 而在这一支支的兵马于朱门镇子前汇聚之时,真理法坛对面,阵势未稳的真理教兵马,却已肉眼可见的混乱,不知多少人被这阵仗吓到,分明一个个的眼神发虚,坐骑都焦躁不安。 那些暗中打探消息的,更是直接傻了眼:本来是门道里的争斗,充其量也只是案神层面,但孰料,竟是一瞬眼间,就变成了气运之争,兵马对峙…… 亏得那些人还喊什么护娘娘的驾,谁家案神有几千兵马过来护驾? 内中区别,这些明州府城的人眼力高,皆明白,已经隐约猜到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都是人精,刚刚兵马向了这里汇聚之时,离得远,也声势足,看不真切,但如今细看,便发现真理教一方的兵马,阵型散乱,目光惶急,诸位头目,脸上也各有疲色。 反观那保粮军,虽然衣衫多褴褛,却是一个個士气高昂,杀气腾腾,急奔而来,脸上却皆有振奋之色。 心里生出了答案,只是一时竟难以相信:“真理教的兵马,一直在前面封着山里的泥腿子,但他们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难不成,他们竟是势如破竹,打过来的?” “那些泥腿子,哪来这么大本事?” “……” “……” “这回倒是比我想的还有意思了……” 胡麻如今倒是不必转身,也知道如今赶过来的都是谁,各自的表情又怎样。 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好玩了,徐香主办事,硬是要得啊…… 但真理教也不是闹着玩的,阵中高手也多,胡麻本来想着,杨弓想要推到这朱门镇子前来,怕是要明天,甚至后天,可没想到,徐香主拉来了太多帮手,居然一天半夜就来了。 “这徐香主,怕是要起飞了啊……” 这么严峻的形势里,胡麻都不由得发散了一点思维: 于保粮军一方,徐香主为保粮军招揽了这么多厉害的帮手,还是以守岁居多,恰恰弥补了保粮军的不足,功劳之大,难以想象。 而于红灯会一方,徐香主带来了保粮军,又唤来了这么多掌柜,一起护驾,娘娘里子面子都有了,可要怎么赏他? 真按了功劳来分赏,怕是徐香主这身份,都要升到二锅头老兄头上去了吧? …… …… 而也在胡麻稍稍发散了思维之时,对面真理教法坛后面,那身穿黑色裙子的胡家堂姐脸色更为苍白。 早先,无论是看见了七姑奶奶,还是看到走鬼大捉刀,她都愤懑,但所有的不满,都不如如今看到了保粮军出现在这里更为强烈。 “所……所以……” 她眼神都仿佛有些发虚:“那……那山里来的,也是……也是他的人?” “那就是他挑选的,争这气运的皇……” “……” 走鬼大捉刀与保粮将军站在了一处,有些话已不必明说。 只是她不敢相信,早在之前,她不是没猜过,这山里的保粮将军会不会就是那位堂弟选的,所以他们进庄子拿人时,才会被拦住,但如今确定了这一点,心里反而不敢相信了。 四大堂官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帝种子都挑了出来,怎么会挑这么一种人? 而见着了她的神色,胡麻便知道她想说什么,顿时皱了皱眉头。 气运之争,不可露于人前,如今这世道,各位贵人老爷手边,都有自己挑出来的皇帝种子,可不能放到面上说。 于是便微一皱眉,道:“他怎么选,是他的事,我为捉刀,只管杀人。” “啥?” 本是交谈中的一句话,但后面却一下子懵了一群人:“什么捉刀?那个戴了面具的家伙……” “卧槽……那不是我胡麻兄弟?” “他以为自己戴了个破面具,我们就认不出他来了?” “……” “他在哪里?” 那位胡家的堂姐反而不听胡麻怎么说了,所有的事情,变化都与想象中太过不同,反而一下子有些急躁了起来,直直的看着胡麻,叫道:“我要见他一面,我直接与他说……” “……以我的身份,只是见他一面,总还是够的吧?” “……” 望着她的惶急之色,胡麻却只是淡淡摇头,道:“在我来前,他也说了,便是亲戚,几十年未曾走动,也已经疏远了,还是守些礼节的好。” “你……” 这胡家堂姐一时气急,分明的对这“疏远”、“礼节”等词汇极为不满,但不等她说出其他的话来,胡麻便直接打断了他:“多余的话,就莫要跟我讲了。” “捉刀问事,说理分香。” “你若有话,去找说理堂,我只是捉刀,替你回这一句,便已经是浪费时间了。” “……” 这种话确实适合从捉刀人口中说出来,但内中冷漠,却让那胡家堂姐,几乎气的身子颤抖,怒气明显的上涨,但居然又硬生生压了下来:“闹成这个样子,与我们想的不同……” “我带了极大的诚意来到明州,只为见他,说些自己人的话。” “却没想到,他只靠了一个‘拖’字,便将我等逼到了这种局面。” “但我还是想请你替我回一句话,我们……我们不是他的敌人啊,血浓于水,我们才是这世间对他最有善意之人。” “事关走鬼门道,天下气运,阴阳两界,不知有多少人正看着胡家,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家,他……他真觉得可以独自一个,撑起了这镇祟府来?” “……” 四下里寂寂,人人都仿佛心头压了一块巨石,觉得沉甸甸的,甚至脖子发凉。 走鬼一道的老祖宗,十姓之一的镇祟胡家,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在关键时候念了出来,都可以将游神野祟给吓得退避三舍的存在,他们家的秘密,也可以这样当众来讲? 你们这样说的轻松,但我们如今听到了,保证不会灭口? “独自一个?” 但也在就在这胡家堂姐说出了这番话后,胡麻却是淡淡的笑了一声,倒是有些事情,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了,于是,他微微躬身,略侧开了身子。 于此两方兵马汇聚,杀气腾腾的场面之中,阴沉夜色里,忽然之间,有远远的锁呐声响了起来。 下一刻,一道道诡异的影子出现,保粮军一方的兵马,都忙让开了道路。 只见得夜色里面,赫然便有一顶小巧的轿子出现,前后抬轿的,都是健壮的黄皮子,轿上坐着的,却是一个拿了烟杆的老太太,她瞪着一双小眼睛,也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人。 “姑奶奶,姑奶奶……” 一见这老太太现身,保粮军里,却忽然响起了两个叫声。 却是军中穿着歪斜盔甲的周大同身后,包袱里面,一下子钻出了金银娃娃来。 它们跑到了七姑奶奶的轿前,指着周大同一阵告状,怪他欺负了自己。 紧跟着,便忽然一阵阴风,远远的绕了保粮军的军阵过来,却是一只一只的小鬼,簇拥着张阿姑。 她是在起了坛,免了明州阴鬼的苦役之后,被带到了这里来的,身上还有着法坛的威仪,身后赫然站着两尊金甲力士的影子,若隐若现,目光缓缓一转,落到了胡麻身上。 紧跟着朱门镇子一方,红灯笼的光芒,不受自己控制,亮了起来,映着了一方夜空。 最后,则是胡麻抱着刀,缓缓抬头,迎着那胡家旁系,也迎着那真理教兵马,甚至等于是对着明州府城,以及城里安身的三位叔爷,甚至还有孟家人,整个明州府最有权势者。 缓声道:“他说了,这镇祟府,并不是他自己的。” “是这天下的。” “不论精怪,出身,门道内外,道行高浅,愿守规矩,护此生人之世者,便皆可入镇祟府为官。” “……” 声音不高,却借了一股子从老阴山吹过来的风,直传进了偌大明州府城之中,也不知引得多少人心间剧震。 “而你们……” 胡麻最后看向了胡家堂姐,轻声道:“他并没有把伱们当成敌人。” “你们只是外人。” (本章完) 第552章 逼出底牌 “只是外人?” 胡麻说这些话,都只是公事公办,带着种转述的口吻。 毕竟自己只是血食会的小掌柜,替山里那位贵人,转述一些他的想法。 又不是自己的事,没必要言语里带太多情绪。 但显然,偏就是他如今这般淡然口吻,竟是带来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只是短短一句话,倒使得那位胡家旁系女子如同胸膛上挨了一计重击,瞬间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了一步。 她无法想象这个结果,似乎哪怕对方将自己视作敌人,都比这个结果要好得多。 轰隆! 而在这句话出口之时,旁边的真理教残留几人,以及后面那些过来替城里贵人打探消息的,更是一下子被这句话惊出了满头的冷汗: “真他妈的……” “明州府城被这些人害惨了,那位贵人手底下的大捉刀明确了这个身份,早先众人押宝,又图了什么?” “如此威风凛凛,驾临明州,入府衙,征粮草,以天命自居,结果竟他娘的……” “……是假的?” “……” 待到这个猜测变成了现实,便不知有多少小使鬼被放了出来。 一個个的小脸铁青,迈开了两条小腿往明州城里面跑,飘得满城大宅里阴风乱窜:“祸事了,祸事了,老爷别跟太太睡觉啦,城里的天命将军是假天命啊……” 任谁都猜到了这句话说出来的结果,那位胡家的堂姐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位捉刀的一句话,便已将这真理教的根基打碎。 毕竟真理教过来的只是一些坛主与教徒,人数虽然不算少,但在明州而言,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能有这般声势,便是靠了明州押宝的贵人老爷。 这个消息传开,哪还需要保粮军来打?光那些贵人老爷收回自家兵马,便够了。 甚至有可能遭到反噬,直接便被城里的人派兵镇住,死得其所…… 不过在这片热闹之中,却也有一些更为高明,有见识的,想着的却是胡麻说出来的另外一番话:“不论出身,门道内外,道行高浅,皆有可能入镇祟府为官?” “这才是最要紧的话,与之相比,一州一府之地都小了,明州这位贵人从不与外人通气,偶尔几次出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应为当为,无论除青衣,还是斩五煞,皆毫不手软……” “如今,这倒算是他借了手底捉刀之人,第一句说给世人听的话了,这是不是,也代表了什么?” “……” “……” “他……他对我们这些血缘之亲,竟是如此冷漠?” 各人有关注,但那位心里却只觉恐慌,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向了胡麻叫道:“我们是外人,谁能又做他的自己人了?” “他,行事如此幼稚,真的知道把这镇祟府担起来,需要面对什么吗?” “……”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胡麻迎着她的愤懑,声音倒是稍稍压低了一些,淡淡道:“毕竟亲戚来了,不说公然拜见,便先以坛法乱他的心神。” “不说替自家人说理,报不平,倒先与真理邪徒混在了一处,不说为这难得安宁的明州之地谋些福泽,倒是引来了祸乱之源,先要断了镇岁胡家的后路!” 说到这里时,声音也不由带了些冷硬,以上种种,皆是理由。 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他表现对这些亲戚的不满。 而更重要的两条,则不便说出口,一是从前,接过镇祟府的代价,为何只这一脉来担? 二是现在,明知通阴孟家与镇祟胡家血仇已深,竟还敢与孟家勾结到一起? 怕是这些亲戚还不知道,早在石马镇子时,自己就知道了这一场闹剧躲了幕后的是谁,他不愿见这些人,便知道无论见面之后,对方会怎么说,最终指向的都是对胡家抱有最大敌意的孟家。 凡是孟家参与之事,无论表面上再友好,最里面,也一定是恶毒之物。 “如今正是要你们亮亮行货的时候!” 胡麻怀里抱着大刀,缓缓向前踏出了一步,怀中罚官大刀骤然震鸣,一声冷喝,响彻了四方荒凉孤凄的夜色:“明州气骨皆在尔身,既然来了,还等什么?” 这句话旁人不知道何意,但杨弓却忽然听明白了,他也不知道胡麻是怎么混成了走鬼门道的大堂官的,甚至某种程度上讲,他也不太明白,这走鬼大堂官,代表着什么意义…… 真要说起来,心里甚至有点不满意: 我胡麻兄弟这等见识,这等手段,怎么还要跑别人手底下去做捉刀人? 就该别人给他做捉刀才是。 当然,想着归想着,如今听得胡麻一声喝,他便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此前胡麻那一夜里给他讲的东西,当然还不至于让他直接脱胎换骨,但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心里极为明白,自己如今需要的是什么,见着机会已至,便立时挥刀大喝:“儿郎们,跟我冲哇!” “杀光真理教徒,保我明州粮草,不能饿死人呀……” “……” 堂堂保粮将军这一声喝,声势何其之大,身后顿时呜呜哇哇的一串高喝乱叫。 其中倒有不少,是见着了胡麻如今的身份,动力满满,但面上来看,却无异于保粮将军一声令下,江湖高手也皆愿奉其令,杀气腾腾,挥舞着兵器,直向了真理教兵马掩杀过来。 “啊也……” 那真理教兵马,本就是被保粮将军一路逼到了朱门镇子方向来的。 如今见着对方势大,又哪敢撄其锋芒,发一声喊,便自不听号令,抱了头就跑。 甚至还有一群一群的,眼见得身后乌压压的人挤人,便是跑都跑不到前面去,干脆就齐唰唰的把手里的兵器家伙纷纷掷下,然后抱着团跪了下来,甘愿受降。 这等威势,便连保粮军也没有意识到,殊不知这些兵马,本来就被影住,真理教又丧了胆,也皆在意料之中。 而胡麻抱刀而立,只是冷眼旁边,身边一支支兵马,绕过了他们,冲向前方。 目光只是看向了对面的胡家堂姐,或者说看向了明州府城。 照这般声势,那天命将军以及真理教剩下的一些猫猫狗狗,在这大军面前,毫无对抗之力,但他知道,对方还藏了手段。 只是懒得虚与委蛇,干脆便借了保粮军这等雷霆手段,直接逼着对方把底牌亮出来而已。 “尔等何敢如此欺我?” 却见那天命将军钟本义,见着大军掩来,自己身边人逃得逃,降得降,直如推倒山倾,大势已去,却也愤怒无比,居然飞跳上了红毛火牛背上,挥舞着流星锤向前打了过来。 别个是自家兵马掩护主将撤退,他却是一人上前,掩着兵马撤退。 最关键是上了火牛,流星锤来回舞动,势大力沉,竟真的是万夫莫近,一下子便靠了自己一个人,拦下了三五十人,刀枪剑戟纷纷围了上来,只是近不了他的身。 而这一战团又拦住了其他兵马的去路,倒像是硬生生靠了自己一人单骑,稍阻了保粮军的冲势。 “此人并非守岁,倒有一身好战阵本领。” 胡麻向那天命将军瞥了一眼,能见着他身上似乎有些新鲜的玩意儿,手里的罚官大刀,微微向他比了一下,便不再将其放在心上。 相比起这个被强行推到了前面来的所谓天命,他更关心的倒是那明州城的,究竟给自己这远房亲戚准备了什么好礼。 凭他们撩拨,只是不见,如今又强保红灯,大军压境,就是为了瞧瞧,他们能忍到何时,才肯亮出底牌来。 …… ……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明州府城之中,也确实如胡麻所想,某间封闭已久的大宅之中,高楼之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喊声震天,却也有三位穿着朴素,形容枯瘦的男人。 两位坐在了八仙桌旁,太师椅上,一位站在了门边,侧耳听着城外的动静,却是越听,越是愁眉不展,失望透顶。 “明明有很多机会,怎么偏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这脾气,不像咱们胡家人,执拗霸道,倒更像是那白家婶婶……” “……” “毕竟是在外面养得野了,又知道那镇祟府的重要性,所以难免高估了自己,不当我们是来帮他的,只当我们是来抢他东西的,所以一开始就对我们抱了深深的敌意。” “你们也莫觉得是我们方法错了,就算一开始,我们过来了,便直接跪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好脸子。” “那么,或许对小孩子而言,与其怀柔劝慰,倒不如真的让他知道了厉害,更有作用。” “……” “毕竟是自家孩子,便是任性些,也要想办法劝劝的。” 见他们两人,商量出了结果,于是守在了门边的,便笑了笑,轻轻推开了门扇。 太师椅上的两人,便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并肩走出了门扇,如今便可见,他们是站在了明州府城一座高楼之上,恰可以俯视整个明州城,一左一右,揖手于前,缓缓的下拜。 “问鬼神事,请六镇坛!” “青元胡氏长房二胡峰岳领旨起坛于明州府城,于此献三牲祭,问百姓心,行天地意,恭请官州府君羌芜君降金身于此……” (本章完) 第553章 官州府君 三万饿鬼 朱门镇子前,那天命将军以一己之力,拦在了保粮军前,流星锤使得赫赫生风,逼得众人无法靠前。 而保粮军中,如今也高手不少,从一开始就跟了杨弓进山的几位负灵,还有周大同、周梁、赵柱等人,皆帮着他在与真理教兵马交手之中,以守岁本事赢过了几阵。 但关键点却是徐香主出手,一下子为杨弓拉来了好几位高人,各庄子里的老兄弟,都是老牌入岁,虽然多未入府,但也是炼活了五脏的厉害人物,放到了军阵之中,皆是一员猛将。 如今见得这天命将军拿不下,便发一声喊,皆冲了上来。 有的使兵器,围住了那天命将军不停的打,有人拿了弓箭弹丸,抽冷子就射。 周大同更是纵马跑了几步,冲到了七姑奶奶身前,叫道:“那俩娃娃呢?再借我使使。” 七姑奶奶还没说话,李娃子上去就是一脚踹到了他屁股上:“怎么冲撞了奶奶?借东西都不叫声好听的?” “……” 周大同慌忙变了脸色,奶奶长,奶奶短,终是又哄了金银娃娃过来,离得远远的便一声喊,当着七姑奶的面,与赵柱一人臂下挟着一个,一使劲就挤哭了,向了那天命将军喷去。 霎那间两道金银之气,纵横整片战场,不仅将那天命将军给喷着了,就连自家这边正围了天命将军打的也没逃过,真理教兵马覆盖更多。 眼看着那位天命将军,被金银之气喷了一脸,都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 保粮军更是齐声呐喊,便要一拥而上,将他直接拿下。 却也就在此时,那位胡家堂姐,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耳边绒毛都微微一炸,旋即低低叹了一声。 “嗯?” 胡麻也意识到,目的达到了,轻轻抬起了头。 下一刻,便忽然听到明州府城方向,骤然之间,升腾起了数十丈的坛光,隐隐然压伏了四面八方升腾着的猛烈杀伐气,一股子香风,远远刮了过来。 不是普通冤魂邪祟引起来的阴风,而是类似于山君一般的香火气味,那分明便是受到了很多年香火供奉的神明才会有的异香。 此风瞧着并不沉重,但却倾刻之间,便已自明州府城,吹到了这片战场之上,压住了整片战场。 更兼得这香火之气,已不纯粹,内中竟有着森然冷厉的凶戾与血腥气味,一下子吹进了人的孔窍,倒像是直接洞穿了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也似,直将人吹得迷迷糊糊,不辩南北。 “啊哟……” 也不知有多少人,心里先是恍然一惊,便自转身,看向了明州府城,旋即心里惊惶颤抖。 如今那明州府城距离这朱门镇子,也有十几里地,又是夜里,其实看不清什么,但偏偏在这此,明州府城的影子,倒像是在这夜色里凸显了出来,让这片战场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明州城的四方,竟赫然都已经飞起了四道法旗,立于城墙四角,城中最高处的一座木楼之上,则打开了窗户,露出了里面的一尊泥塑,满身血污,却隐现丝丝金痕。 泥塑下方,则正对着明州府衙。 四方加上下,恰是六镇之物,交织起来,竟隐约形成了一方此前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浩大法坛。 而在这以一城之地为基的法坛中心,则又设下了香案,案上有三牲六祭,一连排的香炉摆放起来,香火之气汇聚不散,迷迷蒙蒙,竟幻化成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身上穿着官袍绣袍,头上则戴着一顶高高的珠冠玉扣。 气质高贵,神秘,让人一眼看见,便要拜伏于地。 锣鼓锅呐,腔板铜钟之声幽幽荡荡,自城间响起,隐约有无数声音大喝:“皇命亲封,享受香火,官州府君,驾临于此。” “凡人见神,为何不跪?” “……” 呼啦! 随着这喝声,骤然一股子猛烈的狂风吹了过来,赫然便将那城里升腾起来的香火烟气直吹到了他们这片战场之上,竟是瞬间便将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蒙压抑之间。 滚滚神威,从天而降。 如同直接贯穿了天灵盖,压进了人的身体,杀声震天的战场,像是忽然被捏住了脖子,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的声响。 无论是孤魂,还是冤魂,又或是精怪,活人,皆在这一刻受到了影响,纷纷心神失守,恍惚之间,不明所已,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跪下。 眼中心中,只存了一念:“府君……府君显灵于人前了……” 满场之间,没有跪倒的,便只有胡家堂姐,胡麻、张阿姑、脸色阴晴难辨的七姑奶奶。 红灯娘娘也往下出溜了,但幸亏离得远,又被这么多人瞧着,挺住了。 “终于亮出手段来了?” 胡麻迎着那如同实质,神秘森然的香火之气,就连他也暗用了天公将军印的法门,才能保证了自己不受影响。 身边的几位,倒是他暗自护了下来的,但感受到了那城中请来之物的沉重与压迫,他也缓缓调整,才带了些许感慨,轻声叹道:“以一城为坛,请来府君金身,不愧是姓胡的人啊……” “只是……” 他缓缓适着这压力,竟发现这等高贵神秘的影子,身上却又像是生了烂疮一样,香火气息里面也挟杂了腐臭气味。 更可以看到,一条一条的铁链,缠在了他的身上,不知延伸出去了多远,铁链的另外一端,皆直接隐没在了夜色深处,仿佛固定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由此看起来,竟不觉震憾,反而心里有某种莫名的苍凉与沉重感,良久,才向了那庞然大物,轻轻点头:“所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休要如此无礼。” 那胡家堂姐,微微咬牙,道:“你便是走鬼捉刀,有镇祟府护持,但对府君不敬,也会受到天谴,这些话本不该对你一个捉刀的讲,该直接与他讲。” “但他既不肯出来,那便由你捎话,也无不可,这位,便是官州府君,享用一州香火两百年,司掌生死灾病之事。” “而这……” 她都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咬牙道:“本是我们带来的礼物。” “他年幼无知,因一时之气,斩了五煞,便使得走鬼门道,失了护法神明,如此冒失之举,又值乱世,妖孽丛生,异人纷起,可知将会陷入这天下走鬼于何等凶险之境?” “但我们也无意苛责于他,而是准备了替补之灵位,他若好生相见,如今本该是随我等一起拜见这官州府君的时候……” “只可惜,竟偏生要摆了架子,逼得此时相见。” “……” 胡麻听着她的话,略略点头,只觉先前猜测,如今倒有了落处,并不意外。 脸上反而带了笑,向了那胡家堂姐道:“仅仅只是这样么?” 那位胡家堂姐微微沉默,咬牙,似乎极不喜欢胡麻这等与她平辈,甚至隐含轻蔑与压迫感的对话,却又缓缓松驰了表情,低声道:“你既为走鬼捉刀,可否学过观香之法?” 胡麻点头。 这位胡家堂姐,便于一片跪倒于地的人头面前,回身去轿子里,取出了一束香来,翻手之间,便已将香点燃,然后分开。 一枝一枝,插在了她与胡麻中间的空地之上,看着她落香的地点,胡麻便知道这是一种测量州府气运之法,借香相,而观这一地的福泽命数。 香火烟气,袅袅而生,虽微有晃动,但也仍算得上笔直向上。 正可见得明州之地,福泽颇厚,命数亦重,只不过,这也只燃了片刻功夫,还不等他们说话,便忽地有一股子恶风,遥遥自北方卷来,霎那间吹得香火烟气,直卷向了南边。 就连那香,也有的一下子熄灭,有的居然从中折断,直烧得散乱不堪,一片狼藉黯淡模样。 胡麻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那胡家堂姐,声音里甚至带了些许渲泄之意:“看到了吧?” “北边,三万恶鬼军,已经入明州了……” “……” 她微微抬头,仿佛是在向胡麻身后的人,向了这一方夜空说着:“我们带了真理教过来,收粮镇祟,他当我们是在害人?” “不,恰是我们,替你们治住了官州的饿鬼,官州之地,饥慌连年,吃人造反,恶气滋生,所过之处,福泽尽毁,明州与官州相接,又是福泽之地。” “若非我们拦着,早在一個月前,这些官州饿鬼,便已经南下就食。” “如今,我们挡了一个月时间,若是将这些粮草运回官州,还能稍解其厄,但拖到如今,百万子民,相护残食,养出了十万饿鬼,十万饿鬼,彼此蚕食,又只剩得三万人马。” “就在刚刚,官州府君降临于此,三万饿鬼军也已随之入关,你真以为,明州能够挡得住?” “不!” 她斩钉截铁,直盯着胡麻:“老阴山里那位府君,出不得山,所以,明州之地,拒不得官州府君降临,你这区区数千保粮军,乌合之众,未经磨炼,更不可能是三万饿鬼军之敌。” “我们……明明一开始是想的很好的,他但凡正眼看我们一眼,都不至于此。” “而如今,恶势已成,倒要看他,如何保得了明州!” “……” 说到了这里,微微停住,终是低低叹了口气,转身钻进了轿子,打道回城。 (本章完) 第554章 山君之憾 “都起来吧!” 望着那顶消失在了迷蒙雾气之中的黑色轿子,感受迷迷荡荡,森冷刺骨的阴风,胡麻终于明白了这远方亲戚给自己带了什么礼。 深呼了一口气,他才手中罚官大刀一振,骤然开口。 声如霹雳,仿佛一下子叫醒了周围熟睡的人,而这些人猛得醒来,又影响到了其他人,这满地跪着,陷入了恍惚的大军,这才纷纷起身,睁开眼睛,看着周围,一时间满脸迷茫。 刚刚明明记得大获全胜,甚至眼见得那天命将军,都被困在了阵中,一鼓作气就要拿下。 为何忽然睡了过去,如今再看,身前真理教兵马已全数不见,只剩了满地迷茫。 刚刚的冲锋,厮杀,倒都只像是梦里残留的影子。 而且彼此看看,皆是脸色发青,那刚刚梦里,还有一个影像,便是那凌驾于整个明州府城之上,俯视众人的庞大神明,威势尚留心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如今再向明州方向看去,却连明州城都看不见,那影像也像幻觉。 但,这等异象,究竟代表着什么? “保粮军真正的对手来了啊……” 而在场间,胡麻也低低的叹了一声,唤醒了众人之后,便抱了刀转身,向七姑奶奶与张阿姑道:“我需回山里,禀告一下那位贵人,此间之事,便拜托说理、问事两位大人了。” “一切由心而定,只需占着一个理字,便无可推让畏惧。” “……” 说着话时,更不与任何人再多说,便自迈开了步子,倾刻间穿过了诸多兵马而去,连旁边的杨弓与徐香主,周大同等人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微微交流。 “胡……” 杨弓见着,便下意识要叫住他,旁边的徐香主,却是慌忙扯住了他:“莫喊,莫问。” “为啥?” 杨弓还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家人……” “你离了会,入了山,便已经不算是江湖人了。” 徐香主低声道:“对江湖上的规矩,不了解,你看出那是谁来了,我也看出来了,周大同几个,也看出来了,说不定红灯娘娘也知道……” “……当然她也可能不知道。” “但是,只要他戴了面具,你就不能认,只要他戴着面具,他便不是咱们红灯会的小掌柜,这不是装糊涂,这是咱们要对山里那位贵人表示敬重呢!” 仔细叮嘱了一番,才叹了一声,道:“不过,也总算知道他为何劝我去帮你了。” “你小子,命好啊……” “……” 说着,便向四方一抱拳,道:“老伙计们,咱们随了保粮将军,前来护红灯娘娘的法驾,如今那真理邪徒,应声而走,如今可不是到了时候,往镇子里去,给红灯娘娘磕头了?” 四下里的一应掌柜,几位供奉,见状纷纷称是,簇拥着杨弓往朱门镇子过来。 而如今的胡麻,转身之后,便大步而行,行不出多远,便已借来了量天靴,身形更是陡乎加快。 于夜色之中,瞧着神乎其神,倾刻之间,便已消失在了众人视野,就连那朱门镇子上的红灯娘娘,也只敢悄悄看他一眼,回过头来,继续看着一帮小崽子发懵。 却也正不知这动静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個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又伸进了自家庙里:“讷,看好它们呀……” 红灯娘娘顿时一个哆嗦,隐约间仿佛看到红光里,一个宫妆女子轻轻的施礼: “知道啦……” “……” 而离了朱门镇子,胡麻借了量天靴的脚力,短短一个时辰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老阴山中,这一次,却不必他烧香来请,山君的影子,便已悄然出现在了身边。 倒像是一直都在这老阴山的边缘,看着明州这边发生的事情,也一直在等着胡麻进山里来与自己说话似的: “到了如今,明州这边的形势,你也算是了然于胸了吧?” “……” 见着了山君,胡麻便转过身来,向山君揖了半礼,就这半个礼节,山君也皱了眉。 胡麻道:“早就知道他们留了后手,所以不逼出这后手来,不敢与他们相见,但早先我也没想到,他们这后手,居然如此霸道,明州,难道不该是前辈你享用香火的封地么?” “不仅明州,还有衮州,青州,瓜州……三道十四州,凡与老阴山气运相接之地,皆是我的香火封地。” “只不过,那是以前,天下未乱时,二十年前,甚至更早,通阴孟家的人拜访过我,我拒绝了,也难为他们,看在我老迈,未为难我,但也因此,我不得自在了……”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也是自那时起,我便只能呆在这山里。” “而我既然出不去,这三道十四州,当然也就可以视为无主之地,有的地方,被孟家新封了府君,夺了名份,也有地方,被人霸占,收不回来。” “倒是明州,既在山怀之中,又离老阴山实在太近,他们倒给我留了一点脸,不曾直接在这里封了府君。” “但如今……” 声音里倒像是带了几分苦笑:“显然也不必再给我这面子了。” “处处受制,被迫于老阴山藏身……” 胡麻早先就听山君讲过,有很多人盯着他,一举一动都受约束,如今才知道,他身上的压力,倒比自己想象中更大,微一沉吟,才低声道:“但这官州府君,为何会到了明州来?” “而且,我趁这机会,看到了那官州府君的法相,似乎……不是很干净啊……” 山君听着,也轻轻叹了一声,倒仿佛有些物伤之意。 良久,才低声道:“若它是干净的,官州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这府君,当初也是与我一同被封的,只是老阴山地界,虽然也难自保,劫数不断,好歹占着了一点福泽,勉强能活,但官州,却已灾荒连年,份量跌得过轻。” “百姓难有活路,易子而食,这官州府君,便也罪孽加身,金身被污,如今,便说是通阴孟家的傀儡也不为过了……” “不过,它这等身份,确实不该这么容易,便到了明州来的。” “如今能来,便只说明有人请他来,而有这个本事,将官州府君请过来的,也就只有这天底下,最擅请神请鬼的人,也就是……” “……”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但胡麻早已了然,轻轻呼了口气,道:“胡家。” 说着脸色,也微微冷凝:“非但将这官州府君金身请到了明州,甚至还有让它来补五煞之缺的意思。” “见我不上道,如今倒有些气急败坏,府君在人前亮了相,三万饿鬼军也已经入了明州,这,是摆明了懒得多言,要将明州变成第二个官州模样了呀。” “是。” 山君缓缓点头:“明州会变成什么样,你在乎,我在乎,便是那保粮军也在乎,他们反而不会在乎。” “只是,他们清楚一点,伱接手的是镇祟府,你躲着的地方是明州,而官州府君一来,饿鬼军一来,明州福泽便会被彻底败坏干净,你命数重,气运强,偏生福泽最浅,这样一来的话……” 胡麻低叹了口气:“呆不住了。” 山君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此乃真正的绝户之计,若劝不得你听话,便要逼你挪窝,许是他们也知道阻不得你接过这镇祟府来,便干脆在你刚接过来的时候……” 胡麻心下明白,接了过来,笑道:“趁我还不懂,忽悠我拿玉玺砸核桃。” 山君听了,倒怔了怔,笑道:“有些僭越,但比喻得好。” 胡麻也叹了一声,低声道:“但也不得不说,当他们起了那等坛,又请来了这个东西时,我也确实动了气,险些便要拿镇祟锏砸过去。” 山君看了胡麻一眼,道:“能看破他们的伎俩,没有上钩,倒是该让人夸你一句的,眼力确实比之前高明的多了。” ‘倒不是高不高明……’ 胡麻心里,也有些苦笑,自己能忍住,说白了便是因为知道孟家就在后面,占了信息上的优势,所以面对这胡家旁系,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一些,抻上一抻而已。 而山君倒不知道他提前知道这件事,而是慢慢道:“但无论如何,明州之坛,饿鬼入境,都是能毁气运,断福泽的路数,你也该认真考虑一下的。” “有想法了。” 胡麻轻轻点了一下头,向山君前辈道:“此来也只是为了问前辈一句,可愿出山?” “嗯?” 山君怔了一下,片刻的沉默,才轻声道:“论理,该我出手帮你,才好对抗官州府君,但对方怕是也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了。” “另外,我确实有留在山里,守着一些更重要东西的必要。” “……” 胡麻早就猜到,并没有因为山君的纠结而影响心情,反而消了心间最后的疑虑,笑道:“前辈无需挂怀,只管稳坐高台,瞧这一场大戏便好。” “……” 说着,他缓缓起身,向山君笑道:“非但如此,前辈此前说过,不愿兵刀之祸落于明州,请前辈放心,这句话,我也一直记在心上的。” 此言一说,就连山君都怔在了当场,神色唏嘘起来,树桩上的影子,缓缓起身,向了胡麻揖礼:“有劳镇祟胡家主人了……” 胡麻慌忙让开,这老家伙平时不受自己的礼,如今倒来给自己行礼? (本章完) 第555章 我该入城 而当胡麻出了老阴山时,天色也已蒙蒙亮。 如今的朱门镇子,却是早已热闹了起来,三千保粮军,再加上各路分柜的掌柜,军中头目,甚至是保粮将军本人,都纷纷进镇子来拜见红灯娘娘。 可以说,这占地不过数丈的小小案神庙,从一开始建起来,就没有迎来过这么多人磕头,还是命数气运都生了变化的人。 这个场面,实在是把红灯娘娘感动的,一点也不敢动。 见着保粮将军来救自己保佑,见着外头的一个个掌柜、供奉,保粮军里命数颇重的人,一个個的过来磕头,她实在是连回应一声都不敢,只是偷偷的传信给了左护法沈红脂: 一是要安顿好这些人,吃喝顾好,千万别逼急了过来拆自己的庙。 二是,那血食仓里剩下的一点血食,都给人拿过来吧? 昨天半夜里都跑过来护驾了,咱小小案神不能不懂事啊,虽然他们护的好像也不是自己。 但左右护法沈红脂,同样也忙得焦头烂额,任是谁也没想到,昨天才跑得空空荡荡的镇子,如今才半夜功夫,居然就一下子人满为患了。 也亏得那保粮军倒是挺守规矩,大半人马,都在镇子外面驻扎,只需要安排这些头目等人住在镇子里,又将镇子上的存粮牛羊拿出来,犒劳这些兵士而已。 如今再见杨弓,她心下更是惴惴,对这位小红香,当初也是有印象的。 但如今见着他身份变化如此之大,再说话时,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而对于红灯娘娘说的,该将那些血食拿出来的话,她倒是也认同,一早便已安排了人手,去血食仓了。 不过这一去,却又是吓了一跳:“乖乖,这剩下的血食,又少了一半……” “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趁乱,夜里过去,迷晕了守卫,一车一车的往外拉血食,不过幸好,那人似乎没什么帮手,牲口都没有,自己弄个独车在那里拉……” “咱们早上过去的人,还远远看见她了呢,喊一嗓子,她扔下车就跑了,腿脚似乎不太利索,但跑的很快……” “……” “难道又是真理教的妖人?” 左护法沈红脂都一时七窍生烟:“就剩这么点了,还惦记?” 不过,剩下的这些血食,倒是够了,毕竟也有近千斤呢,杨弓以及保粮军里的一众头目,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多血食。 再加上一应黑油膏,镇子里的存粮,牛羊,马匹,一并送到了保粮军帐上时,直将杨弓和一帮山里出来的土包子给吓着了:“红灯会这么富裕呢?” “这一缸里,全是传说中比金子还贵的血食不成?这玩意儿吃上一口,都少了一层小楼,两个大腚婆娘,如今居然还能用大缸来装的?” “……” 可不仅只是红灯会,天亮之后,没多少时间,便见得四面八方,各庄户,镇子,甚至是明州府偷开了府门的,也纷纷有人带着东西,甚至是一众兵马,皆来朱门镇子之上拜会。 说起来历,居然一个个大的吓人,都是那明州城里的贵人老爷,言道感念保粮军恩义,特来资助,投军。 一眼望去,每一批过来的人手里的东西都吓人,拜贴之上,纷纷写着牛羊,马场,粮草,甚至还有兵器,甲胄,直将杨弓并一众山里出来的,吓得感觉不太真实…… 他们自是不知,是这城里的人反过了味来,想要急着下注,以免被落下。 只是觉得,在山里时,一开始啥也拿不到,兵器都是缺刃的。 怎么如今短短五六天功夫,就好像一下子转了身份,每个人送过来的都这么多呢? 其他具体事物且不讲,光是这投过来的兵马,这里几十个,那里上百个,这里整个山头的土匪都改过自新,过来投军,那边一庄户里几百口青壮,皆感念恩德,要来保粮…… 照这般下去,怕不是两三天功夫,便要直接破了一万大军的数量去? 而也在这一应变化太快,让人目不暇接,更是有些手足无措之际,山里来了人,却是杨弓的老岳丈,急着带了十几个家丁赶到了镇子上。 先与杨弓一起给红灯娘娘磕了头之后,便慌忙将杨弓唤到了帐里,急急道:“这边的事情,我已知晓了,快快,跟我回山里去!” “回山?” 杨弓闻言,都大吃了一惊:“那真理教余孽,都还在城里,早先被他们抢走的粮食,也在城里,我们好容易拉起了这么多的兵马,正要一鼓作气,打进明州,这会怎么能走?” “再不走,怕是要死。” 老岳丈严辞厉喝:“事情不对,步子太快了,你这是在被人推出来受死。” “如今你打到了此处,别说山里的粮,附近州县的都被你护住了,保粮将军的大军也传来了。” “如今回山,细细谋划,小心练兵,正是好时候,但若留在此处,那些江湖草莽,贵人老爷,哪一个肯真心服你?” “兵马拉了起来,但只是打着你名号,轻易便将你淹死了。” “快,如今不是你进明州城的时候,便装受伤……不,装病,跟我回山。” “待到此间明朗,自有你再出山之时!” “……” 如今的杨弓等人,还皆不知三万饿鬼军的事,但也都意识到了明州府的不简单,昨夜里那场异象,还正压在众人心头,杨弓也知道,老岳丈说的事情,应该没有错。 想要答应时,却又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青石镇庄子时,胡麻给自己讲的东西,倒是缓缓的,摇了下头: “老泰山,我还不能回去。” “我也知道,明州将有一劫,也看得出来,这些过来投奔的,不见得服我,更是知道,如今这兵马虽壮,实则乌合之众,打不了硬仗,但愈是这个时候,便愈是该我扬名之时。” “好歹我一开始从山里出来,便是为了守这明州的粮食啊……” “我会算,人家更会算,如今我走了容易,这山外的粮,也不要了么?” “我也不知这趟进城,是否容易,不知要遇着什么,但我相信一句话,只要记着为百姓保粮,这明州之地,定不负我。” “……” “让伱自号保粮将军,你眼里就真的只有那几颗粮食?” 老岳丈听了,都顿时气急,想要拿拐杖来打,但见杨弓认真,却不好打了,只愤愤的:“那些泥腿子,吃饱了,喝足了,谁来管你?” “城里的贵人老爷,一开始是跟真理教的,如今只是见你有了几分势头,才过来试一试你,你若只顾着那几颗粮食,他们又有几个会把你放在眼里?” “如今我也不管谁教了你这满肚子瞎话,只问你,这会子手底下兵马愈众,各怀鬼胎,你有几个心眼,能整治了他们?” “……” 杨弓一时竟被问住,大的事情上,他信胡麻,信那一夜听来的“天书”,知道此时不该退,反而要顶上去,但到了具体的事上,也确实只觉一团乱麻,一个头两个大。 可也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帐外有人来报:“杨大哥在里头么?快请出来,又来人了。” “不知哪里来了一位算命先生,只说从城里来,正有要事禀告呢……” “……” 一声未落,便又有人喊:“杨弓大哥,快来,有江湖异人,说佩服你,过来投呢!” “保粮将军,有落魄文士,提了半袋子粮就说资军,还想管账呢……” “哎,怎么还有耍把戏的也来了?” “……” 这一连串的动静,却是把杨弓与老岳丈也说得愣了,没奈何,只能出来相见。 于杨弓眼里,只是有些惊讶,看着这些有的作算命先生打扮,有的穿着布衣,一身筋骨极壮,有的头上带着方巾,文质彬彬,有的却是身穿彩衣,身上带着兵器家伙,肩上居然蹲个猴…… 咋一看起来,实在是五花八门,不像个样子,但神情却皆从容自然,远远望见朱门镇子周围,这乌怏怏的兵马,也面无惧色,反而带着欣赏。 杨弓好歹是做过红香弟子的,知道不小瞧人,忙上来迎着。 但杨弓也只是笑脸相迎,对于有人来投,来者不拒,倒是跟了杨弓出来的老岳丈,原本又以为是心怀不轨之人,但是远远看了一眼之后,忽地脸色大变。 揉了揉眼睛再看,已是惊得脸色突变,慌忙躲了起来,直到杨弓见过了那些人,命人安排酒宴,为他们洗尘时才出来。 趁了那位算命先生周围无人,他慌忙迎了出来,一个头就磕到了地上: “恩人,恩人……” “……” 他竟是激动到老泪纵横,连声道:“老阴山小梁县鱼儿洼刘富贵拜见不食牛师兄……” “八年前师兄路经鱼儿洼,救我满村老小性命,嘱咐我等暗中等待时机,以成大事,这八年来,我们时刻牢记在心,更是不曾再吃过一口牛肉,只愿再得师兄您的指点……” “……不知,师兄可还记得我?” (本章完) 第556章 好战磨刀 “所以,红灯娘娘这个分香,大有来历啊……” “我说她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强势,挺起腰杆,逐走了梅花巷子,我说她怎么面对着真理教的咄咄逼人,硬是一钱血食也不给,还假说什么被盗了。” “唉,怪我,都怪我,以前只觉得咱们这个娘娘糊里糊涂,难成大气,现在看,糊涂的是我们啊……” “亏得老徐给了信,让我们及时过来了,不然事后怕是要被算账……” “不过,这小小红香,如今却得了造化,成了保粮将军,也真让人难以猜摸……” “呵呵,你们不想想,这小小红香起势,何时开始的?” “可不是这一回,此前山里闹匪的时候,他便有了这苗头了,那时候他还是娘娘座下的弟子,便被派进了山里,扬了名,后来也是娘娘将他逐出了会,才开始彻底在山里扎了根。” “别忘了,当时就算他被逐出了会,也没有像其他红香弟子一般,扔了半条命在会里,而是全胳膊全腿的放出去的呢……” “哎哟,这盘大棋,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呀?” “哎呀!我就说嘛,若无这点城府,红灯娘娘怎么可能一路至此?” “……” 如今的朱门镇子,各路赶来护驾的掌柜,血食矿上的矿首,愈发的私底下议论,也愈发觉得红灯娘娘深不可测,只觉看似巧合的一切,都各有安排。 而在红灯娘娘的案神庙对面,那间宽敞的内厅之中,左护法沈红脂却也只是屁股一半坐在了椅子上,紧张的看着张阿姑。 她是门道中人,自然也就知道眼前这位看似平凡的姑娘来头之大,心里有无数疑问想问,只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倒是张阿姑心善,看出了这位左护法又紧张,又满腹疑惑,便主动解释道:“其实对这里的事情,我也不太懂,我此前也逢大难,活了下来之时,便明白自己身上担了责。” “不过你们红灯娘娘的身份,我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的。” “老实讲,此前我对血食会,也颇有误会,如今见得了红灯娘娘手底下的人,皆敢担起大义,为这明州百姓保粮,留一条活路下来,才知道自己之前眼力还是低了。” “这趟进镇子,我倒帮不上大忙,只是为你家娘娘设灯安祟,整治香案,也算是稍稍表些敬意了吧……” “……” “不敢不敢……” 沈红脂忙摇着头:“不胜感激,不胜感激,大走鬼用茶不?我去给你倒来!” 张阿姑摇头:“茶就不必了,清水一盏便好。” “是。” 沈红脂也不敢硬劝,忙答应下来,倒了水,亲自奉来,才又小心翼翼的道:“那这后面的事?” “我只是乡间走鬼,不懂这些大事。” 张阿姑见她问了,便也慢慢道:“只是如今,我能看见明州府内,鬼神不安,阴阳失序,生人恍惚,精怪不安,想来那明州城里,有邪祟降临,已经将这整个明州生人都惊着了。” “时间长了,怕是明州也会成为一方绝地,莫说是活人,便是红灯娘娘的香火也食不安稳,倒是人人不得置身事外了。” 她确实只是乡间走鬼,考虑事情便会简单,不想各方利益冲突。 但如今这番平淡的话说了出来,沈红脂心下却也顿时敞亮,连连点头:“正该如此!” 同一时间,左护法在内厅里与张阿姑说着话,聊此间事,而七姑奶奶则因为白天不喜欢出来,也不知去哪里找个草窝子睡觉去了,倒是案神庙里,红灯娘娘,如今也正犯着愁。 早先只有香案,与供奉着的红灯笼一盏的案神庙里,如今却又大变了模样,昨天那位走鬼大捉刀走了,却留下了一群古里古怪的小鬼在这。 红灯娘娘正犯着愁时,倒是这位走鬼问事堂官来到了镇子,见了此番情景,先是低低叹了几声可怜,命人点了一溜儿百盏油灯,皆供在了红灯笼的下面。 因为油灯实在太多,眼看着这小小红灯庙都装不下了。 而红灯娘娘如今难受也在这里,这些小东西们,用油灯供上了,倒是消停了不少,没有大白天的就闹起来。 但它们一個个的,馋得很呢,特别能吃油,那火苗大白天的也旺,如今就在下面的香案之上,一盏一盏,把挂在了香案上面的自己烤得难受,心里只是期期艾艾的想着: ‘啥时候才能把这些小东西送走啊……’ ‘好歹自己也是一方案神,这天天的给它们念经,看孩子,谁受得了哇?’ ‘只可恨那右护法,之前一嘴一个好听的,只说大事有他,让自己安心做这红灯娘娘,如今这关键时候,怎么找不见人影了?’ ‘……’ ‘……’ 同样的,这段时日,镇子外面的杨弓心里也奇怪着,这几天时间里,城里的贵人老爷暗暗送来粮草兵马,他能理解,周围村寨甚至是土匪过来投,他也能理解。 倒是后来主动投了过来的这些怪人,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些人瞧着,走江湖做手艺,行行业业,五花八门,但惟独看着像是会打仗的不多。 而且这些人相当的不见外,吃了自己一顿例行招待的席面之后,便立时说要自己为效力,有的去丈量朱门镇子与明州府城的地势,有的要去清点兵械,甚至还有的要去做厨子。 杨弓如今一心只想着找打仗猛的,见这些人只关心着各种琐事,少了还行,多了就开始有些不耐烦。 正心里憋着,却不妨,早先还急着催自己回山里去的老丈人却忽然跳了出来,一脚就踹在了他屁股上,痛骂着:“你烦啥?你烦啥?说啥,你就老老实实听着,学着!” “告诉你,没他,都还没伱呢,真是脸上白长俩窟窿,瞧不见高人。” “……” 杨弓被老岳丈一顿痛骂,眼神都古怪了:“这又不是我爹,怎么就没他便没我了?” 但说归说着,还是耐下性子去看,一点一点看着这些人领了命去,安营扎寨,分派粮草,甚至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工匠,治甲造印。 一桩桩一件件,杨弓领人出山时甚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们却熟悉的厉害,短短一两天内,分兵,扎营,记名册,论次序,人群熙攘,呜呜嚷嚷的朱门镇子内外,竟是倾刻安顿下来。 杨弓虽然不懂,但人却不傻,如今也明白了过来,低叹着:“这些人若是早来,我沈棒子兄弟怕是不用丢了小命了……” 由此对这些人的敬意,便高了一番,诚恳请教。 而那位作算命打扮之人,自称流落江湖之人,属金字行,号铁嘴子。 笑吟吟的向了杨弓道:“将军好命,趁势而起,如今占了名份,鬼神相敬,四方来投,如今兵足将众,硬是于此明州,杀出了一个天赐的好局面来……” “只不过,若在我瞧来,倒还只有一桩缺处。” “……” 杨弓心里一惊,忙问道:“老哥可别跟我客气,你尽管说,我听着。” 那铁嘴子笑道:“你缺了一场好战。” “能瞧得出来,你身边有高人指点,诸般绝处,皆有逢生之妙,硬是逆了命数,成就如今这般气候,说是泥鳅身上生了龙鳞都不为过,如今也只等着入了明州,便有了王命。” “当然,此王只是草头王,但如今这世道,草头王也是有真份量在身上的呀!” “只是话说回来,那位贵人,一应安排的都极好,却没选对好时候,一把好胚子,却遇不着恶火,又怎么打出好刀来?” “……” 杨弓听明白了,却不解:“怎么没有好战?那明州城里,不还有几千兵马?” “气数早已散了,只是被一股子恶气遮住,如今才显不出来而已。” 铁嘴子笑道:“如今将军进城容易,明州城里那些贵人,巴不得打开城门放你进去呢,可我倒觉得,如此进去,反而显得太容易了。” “不战而胜固然是好,但你手底下这帮子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服人的,少了这一场好战,你便是进了城,这草头王也坐不稳,倒有可能被扯下来。” 杨弓忽然想到,这人说的,竟与自己老岳丈说的相同,忙道:“那请先生指教,我该怎么做?” “要这一场好战,便是有这好处。” 对方笑道:“此战一胜,你命数归身,下面人再有二心,你也压得住了,须知道,如此起势之时,你这一个保粮将军的名号,要胜得过那实实在在的千军万马。” “一个名号,倒是比我手底下这些实实在在的兄弟更加重要?” 杨弓正自努力的理解着其中的变化,又隐约觉得他所言有道理,但却不知该从何开始着手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人来报:“坏了,不好了……” “明州城方向,来了一群要饭的……” “可凶得狠!” “……” 杨弓听见,还在古怪要饭的干什么有这等动静,那铁嘴子却脸色一变,快速抬手,掐指算了一番,脸色已变得有些古怪: “原来如此……” “难怪他才做得了这教主,这等邪门东西,都早在算中了?” (本章完) 第557章 饿鬼军来临 第557章 饿鬼军来临 饿鬼军是在第二日的清晨时分到了明州府城一带的。 当那一群一群,衣衫褴褛,手持断枪木棍,背着铁背,骨瘦嶙峋,眼睛里仿佛发着幽幽蓝光的人出现在了明州府城一带时,周围人尽皆吓得毛骨悚然。 眼看他们来处,所经之村落,便已寸草不生,粮缸打碎,村子里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十口子人,竟仿佛直接便已消失了。 而他们到了明州府城之前,也只是抬头看一看那高高的城墙,便收回了目光,只是自顾自的,便在这城边,升起了一口一口的大锅,碎柴皆是拆下来的门框门板,熬粥,煮肉。 还热腾腾的,便有人喉结大动,迫不及待,冲了上前去抢食,似乎一点也不怕烫,更有人吃得着急,忽然脖子一梗,便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也似视若无睹,只是一群人簇拥了过来,很快,便看不见这人的尸体了。 …… …… “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杨弓带了一队人马以及军师金嘴子,远远过来瞧了一眼,只这一看,便觉得心里有些惊悚,那些人绝大部分看着并不强壮,也不像是被操练过的模样,只像流民乞丐。 但身上那黑漆漆的气质,却没来由的让人害怕,看着他们一张张麻木而且裹了一层厚厚泥垢的脸,竟本能的害怕。 他咬牙,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了一枝箭,拉满了弓,向着那群看到他们出现在了十丈之外,却没有任何动静的人射了过去。 只见那些仿佛除了偶尔会动一动,像死人更多过像活人的家伙,应该应声倒地一人,却不料,那些人居然不动,直到箭至身前,才忽然张嘴便接住了。 嘴里慢慢的嚼着,将箭杆都细细嚼碎了吃下去,箭簇嚼不动,便低头吐进了火堆里。 从头至尾,甚至都懒得转身过来看一眼,毫不在意是谁射了这一箭。 生命既脆弱,又野蛮,脆弱在仿佛随时都会倒地死去,野蛮处却仿佛随时会有更多的生命,随时葬送在他们手里,红香弟子出手的杨弓,早先也是以邪性著称,比他们却差远了。 缓缓放下弓时,眼神都有些诧异,只觉眼前这些,瞧着是人,却又非人。 比鬼恐怖,比妖更邪。 “那是饿鬼。” 而迎着杨弓的诧异询问,身边的铁嘴子却低低叹了一声,道:“饿得太久,硬生生吃出来的饿鬼,所过之处,存粮不会留下一颗,骨头渣都要嚼碎了。” “一州之地,不用福泽多盛,都会因他们的到来而毁于一旦,如今,他们已经不会再吃饱了,吃到撑死,也不会饱……” “毕竟,活人才能吃饱,而他们,已经不算是活人了……” “……” 低声说着,抬头看向了明州远处,弥漫着的晨雾之中,那一群一群,正越来越多的褴褛之人,声音倒有些压抑:“他们应该都是自官州而来的,我有一些同道,一直观察着他们。” “只不过,他们不该这么快出现在明州的,时间,路途,都不对,想来是有些人帮助了他们……” “那些人,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虽然,这些规矩,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定的……” …… …… 而同样也在这时,明州府城之内,香火烟气,弥漫全城,使得整座城池,街头巷尾,皆有种阴森虚幻的气质,家家闭户,不敢露头,便是宅里供奉着的牌位,也都用黑布蒙了起来。 不蒙不行,夜里总是梦见先祖哭诉,说是害怕,怕被府君老爷看见,调到身边去伺候。 而在这清冷无人,便是酒幡儿都无力垂落的街道上,天命将军却被人五花大绑,拿到了城中香案之前,看到了那香案之后,坐着一位身披法袍,披发仗剑的中年男子。 这天命将军兀自心疼坛主教众之死,怒喝道:“你们究竟是想怎样?是你们带了我来到明州,也是你们保证了这个,又保证那个……” “但最终,我身边兄弟,一个个折在这里,你们却要拿我回来……” “……” “闭嘴1 迎着他的吵嚷,那香案后面的中年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沉声喝道:“是你自作主张,祭出了百儿釜那等邪物,如若不然,何会招来走鬼捉刀?” “莫说是他,就连我们,见着这等邪物,也难容你。” “如今你倒还抱怨说手下人惨死,你可知道,若非是我等请来府君,将伱摄回城内,如今便是十個你,也早死完了。” “……” “我……死完了?” 这天命将军钟本义,分明不服,咬牙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也都有懂些邪法,在官州时,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任是什么邪门术法,兵马一冲,皆如丧家之犬。” “只可惜我被你们哄来此处,无根无骨,手底下凑出来的,皆是乌合之众,若我教内兵马在此,我倒要看这明州之地,有谁是我一合之将1 “……” “呵呵,你这般说,倒也不算全无道理。” 听着他在那咬牙切齿,香案后面的人,倒是面露冷笑,道:“趁着官州大乱,真理教倒确实练出了一支兵马,你这天命将军里的‘天命’二字,不是你的,倒是这些兵马给的。”      “但你既如此说,便也由了你的意,出去瞧瞧吧,你心心念念的饿鬼军,如今便在城外。” “……” “嗯?” 这天命将军闻言,忽地抬头,满脸都是不信之色。 早先入明州,他便一直想带着自己的十万兵马过来,只是这些人不让,为了让这些人活下来,也只好答应。 如今听到了,自然也不信,就算这些人改了主意,愿意放自己那些人进来,时间怕也不够,都是饿惨了的人,这遥遥路途,穿州过县,岂不得走上一个月? “确实就在城外。” 旁边那个脸色和缓些的说道:“不仅你的人给你带来了,你教内十二人魔也带来了。” 说着话时,声音也一下子冷厉起来:“你所求之物,皆已在此,此前对你的约束,也都不再作数,但这样一来,你也总该还记得,我们拜托你要做的那件事情了吧?” 迎着这句话,天命将军只是猛得抬起头来,脸上本是不信,但迎着对方的目光,呼吸却沉了几分,忽然道:“那个头,我会向他磕下去。” “我这颗脑袋,也可以给他……只要你们能做到你们所讲的……” “……” “你要求的事情,对我们而言,再简单不过……” 香案后的人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指,天命将军身上绑着的绳索,便骤然解开,他也是怔得一怔之后,便忽地跳了起来。 一路狂奔,直出了明州府城的北门,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乞丐,一丛一簇的饿鬼。 “真的过来了?” 他看着这些人,甚至眼睛都忽然红了。 而这麻木不仁的饿鬼,听着有人过来,也是头也不抬,直到隐约感受到了什么,缓缓抬头,有些麻木到已经褪化了所有表情的脸上,倒是出现了些许动容。 忽然奋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个个,慢慢的,努力爬到了他身前来磕头。 从他们开始,更多的人都看到了这天命将军,努力的扯着身子,过来见他,僵硬的脸上,倒也有人努力挤出了一丝讨好的微笑,奋力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疙瘩来。 那是一只断手。 他们磕着头,将这一只断手献了上来,毕竟,这是惟一一个,在官州开始饥慌之时,一次一次为他们求粮之人。 “荷荷,荷荷……” 也在这一片无声的压抑之中,又忽然听到了有野兽一般的疯狂大叫,远远看着,居然有一只一只,铁链缠着的笼子,被几十匹马扯着,翻翻滚滚,直扔到了这边的人群里。 笼子里面,赫然都是一些形如野兽,眼睛发红的怪物。 这天命将军弃了牛,跌跌撞撞向他们冲了过去,拼着一身力气,死命扯开了这笼子,里面的东西,几乎要直接冲出来,张口咬向他的身上。 但他却不知痛似的,只是将他们的脑袋抱住:“兄弟,兄弟,当初是我让你留下,看顾这些百姓,我没运粮回去,你吃我也应该。” 这些人缓缓回过神来,却是终于认出了他,顿时惶恐的后退,用力将嘴里的血沫子吐了出来。 满面愧疚,不敢抬头看他。 “走吧1 这天命将军,一个一个,扫过了这些从笼子里出来的怪物,又看向了漫山遍野的三万饿鬼,脸上的表情,也从之前的痛苦绝望,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冷厉凶狠:“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1 “我带你们,去吃一顿饱饭1 “……” 轰隆! 三万饿鬼,都开始动了,无形的气机,仿佛就连这笼罩了整个明州城的法坛都晃了一晃。 “二叔,三叔……” 而在明州城里,胡家堂姐也终于忍不住,看向了香案后面:“真这么做……” “与我们刚刚来时,说的并不一样啊,还有……” “……还有回还余地么?” “……” “没有了。” 香案后面的两位族叔,以及站在了供品旁边的小叔,闻言皆向她看了过来,淡淡笑道:“他不肯与我们相见,我们便也没得好眩” “他小孩家家,便得了镇祟府,那我们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会用1 (本章完) 第558章 恩怨纠葛 第558章 恩怨纠葛 “胡老爷吉祥,胡老爷万福金安发大财……” “豆官拜见师爷,三五日不见,师爷又俊了几分,豆官先给师爷磕个大头……” “头……头……” “……” 重新回到了朱门镇子的时候,胡麻还没近了二里地,身前便一下子拥来了无数只小使鬼,争着抢着过来拜见。 最殷勤冲在了前头的,一个是瘸鬼小鬼,磕头如捣蒜,转瞬磕了四五个,一个是穿着小号官服,喜气洋洋的小鬼,恭恭敬敬,大模大样,认真磕了個大的。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跟着一群乌漆扭八,怪模怪样的家伙,有徐香主的,有光头老张的,还有自己也瞧不出谁家的,只不过这些小鬼因为前面两个表现太好,一下子自惭形秽,忘了说话。 最后面,还可以看见一只无头小鬼,也是想过来报信的,但纸脑袋被风吹走了,正在那里不停的追着,风吹一程,它赶几步,绕了两圈,死活赶不上,都忘了跟胡麻打招呼了。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只管回去让你们自家主人安心。” 胡麻一见了这么多攒动的小脑袋,也有些头疼了,来不及一一的问,便安抚了一句,让他们各自散开,同时伸手掏了块血食给瘸腿小鬼。 于是,这瘸腿小鬼便跳起来,欢天喜地的去了,只引来了其他小鬼一片羡慕的眼神。 一路未惊动旁人,直入了镇子,远远就看到镇子外面,一方方营帐,一簇簇兵马,倒是安排妥当,一字排开,足有二三十里,又分前军后营,瞧着已有几分军中威严。 而往里走,便到了朱门镇子,赫然瞧着,才只一日不见,这朱门镇子非但没了那人去镇空的迹象,倒显得森然有序,比外面的营帐还要霸道几分。 细想着倒也合理,外面是保粮将军的,但人人都知道保粮将军是为红灯娘娘护驾的,那这镇子里面的案神庙,可不是得比外面还森严些? 非但各路口都有人守上了,还有人满副刀甲,四处巡逻,惟一有点别扭的是,因为看守的太过森严了,倒不像是护着红灯娘娘的,像是把她关在了这里,以免被她偷偷跑了的。 来到了守卫跟前,胡麻都想陪个笑脸,说句好听的,好进镇子,却冷不防看到徐香主正从镇子里面出来,表情严肃,满面愁容,一见到胡麻,顿时脸色大变,直接纵马就他赶了过来。 离着两三丈,人便已经滚下了马来,望着胡麻,张了张嘴,却没开口,只是直勾勾的瞧着他。 胡麻笑道:“怎么了?” 徐香主表情严肃的看着他,压低声音道:“自家人,不绕弯子,现在我跟与你说话,需要跪下磕头不?磕几个?” “磕什么头?” 胡麻一脸的诧异:“我可是一直管你叫叔的。” “你可是那位贵人身边的……” 徐香主一脸的焦急,压低了声音说着,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明显疑惑里带了几分惊喜,不解,实在很难瞧见一个人脸上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表情了。 胡麻却看着他,忽然道:“什么贵人?” “啊?” 徐香主看了一眼胡麻腰上,那笑脸面具还在那里系着呢,而且如今的他穿的可与昨天是一身衣裳,但人家既然不认,他也只好长长的呼了口气,道:“懂,规矩我都懂。” “贤……贤侄……兄弟……哎,叫爷爷都没问题碍…” “但你可无论如何,都得给我透个底,在庄子里你一句话,我将一帮子老伙计都叫来了,入了这保粮军,没头没脑打了几场憨仗,可哪能想到,如今打到了这里,想入城,可就难了呀……” “……” 望着徐香主一脸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样,胡麻低声笑道:“徐叔,你不是外人,有些话呢,作为给……” 说着斜身微揖,才道:“……给人跑腿的,我不能说太细,如今是保粮军入城的关键时候,形势自然是险的,但你觉得,是城里那东西厉害,还是那位贵人厉害?” 徐香主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下来,也低声道:“这么说,这里的事情,那位都知道?” “呵呵,那位知不知道,咱也说不好,反正从城里那些人来的时候,贵人心里就有数了,要不然,我能劝徐叔伱去搭这个手?” “只需记着,莫被那些脸上的动静乱了心神,关键时候掉了链子,等此间事了,咱们便在明州城里相见,那就是了。” “……” 徐香主闻言,已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向了胡麻拱手:“以后你莫再叫我徐叔,你叫大侄,我管你叫叔就是了,真没想到啊,我老徐潦倒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这等好命。” 胡麻听着都无语了,也知道有了这番话打底,红灯娘娘再想离开了保粮军,那恐怕下面这些掌柜香主什么的都不答应了,便也笑着说了几句。 然后也不客气,便让徐大侄在这镇子上,帮自己找了一处僻静的宅子。 也不说要等谁,只是大门开一扇,留一扇,然后便坐在了厅里等着,只要了一壶茶,自己在这里慢慢的喝着。      此乃不食牛里的规矩。 自己一回镇子,不食牛门徒便知道自己来了,但却不知道方不方便直接过来拜见。 开一扇门,闭一扇门,他们见了,便能来了。 “师叔神通广大,妙善大开眼界……” 果不其然,一碗茶喝了不到一半,便有人来了,正是妙善仙姑。 她亲自牵着一匹马,马后拉着一辆车,车上满满堆着东西,进了院子里来,便上前来磕头,等胡麻免了她这个礼,才忙起身,从马车上取出来了一个酒坛子大小,雕琢精致的木头盒子。 双手捧了过来,胡麻接在手里,打开看看,便放到了桌子下面,又看向她身后的车:“怎么带来了这么多东西?” “啊?” 妙善仙姑怔了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的行李,随身的衣服,使惯的家伙什,买胭脂的银两,针头线脑什么的……” “……给师叔带来办正事的,便只有这个匣子。” “……” “好吧……” 胡麻都有些无奈,心想这是过来办大事的,你当是直接搬家的? 眼见得这妙善仙姑见了自己,眉梢里满是欣喜,不时偷看,便笑道:“怎么上来就捧人?” 妙善仙姑忙压低了声音,道:“早知道教主不凡,但此前也只看不通透,如今才知道,教主竟还有这等好手段,居然混到了山里那位傻少爷身边……” “妙善,对教主着实敬仰……” “……” 胡麻听了,倒不觉得意外。 这几日里,不食牛早就有人到了,说不定自己刚到朱门镇子里,便有来的早的,他们也见到了自己以走鬼大捉刀的身份现身的一幕,照这些人的聪明劲,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身份。 于是微一歪头,笑道:“你们倒不担心我?” 妙善仙姑怔了怔:“为啥要担心?” 胡麻想了想,倒是有些不好说的太仔细了。 胡家镇祟府这个名字,便是从镇转生者这种邪祟而来的,照理说,胡家应该与转生者有着深仇大恨。 但似乎,无论是自己认识的二锅头,还是白葡萄酒小姐,倒都只是把胡家的人当成了普通的十姓来看待,怕自然是怕的,但也只是怕十姓,而不是特别的忌惮胡家人。 若说这一代的转生者,只是太过低调,又不知道以前的事情,还讲得通,但不食牛是一代转生者的门徒,上一代转生者应该是吃过胡家之人亏的。 如果这上一代转生者心里的仇恨,传到不食牛里,也正常,但如今怎么瞧着,不食牛对镇祟府,其实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是妙善这个混子不知道,还是不食牛门徒都不知道?’ 原本胡麻亮出走鬼大捉刀这个身份,是刻意为之,也想好了要怎么解释,但如今见妙善并不关心这个,于是也不特意的讲,只是笑道:“说了明州会热闹,如今你瞧着如何?” “了不起。” 妙善仙姑一听这个,便开心了起来,赞道:“我们经营一钱教多年,四下里结交门道高人,世家豪门,又时刻关心着天下局势,办那灯火福会,来赚名声,只为了起个声势,以成大事。” “却不料,我们还在准备,明州倒一下子起了势,且声势之大,比我们那里都强,师兄弟们这一过来,可都惊喜坏了,正磨拳擦掌,要大干一番呢……” “……” 说到这里,才略略一停,道:“他们都在各处等着,师叔要以教主身份召见他们么?” “……不是他们不主动来,教内也有规矩,他们身份不够,不召不可见。” “……” “暂时不用,有事你帮着说就好,我这身份,也不好见太多人。” 胡麻摆了摆手,认真看了妙善仙姑一眼,道:“也别只说好听的,此间疑难,你没看到?” “这……” 妙善仙姑倒是怔了怔,开口时就显得底气不足,小声道:“师叔,那我便直说了,保粮军,没有胜算的。” (本章完) 第559章 起坛镇鬼 第559章 起坛镇鬼 “嗯?” 乍听得妙善仙姑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胡麻倒像是来了兴致,目光落在她脸上。 妙善仙姑也明显的,有些纠结,仿佛怕触怒了胡麻似的,低声道:“师叔,刚来之时,我们师兄弟便已讨论过了。” “大家都是做惯了事情的,见事也多,明州之地,声势极佳,倒比我们特意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还好,可见师叔一出手,便与我等蠢笨之人不同。” “但实在,明州运气不好,遇着了最不该遇着的麻烦,那官州连年天灾,有盗灾门道的妖人出没,以致民不潦生,其实不食牛早就有人过去,准备借这乱象来起势。” “但最终,却接不了手,只能退走,反而被真理教捡着了?这是为何?并非师兄弟们手段不够,而是官州,实在太惨,惨到若要成事,便须得以逆天手段,行那丧尽天良之事方可。” “不食牛受贤师教导,终是做不出教人吃人,甚至充作军粮的事情来,反而束手束脚,惨败而归。” “如今,这官州饿鬼已成了气候……” “……” 说到这里,她摇了下头,低声道:“如今面对这群饿鬼,非是明州之地不行,而是各州之地,皆没有对付他们的本事。” 胡麻对此,早已知晓,便微一沉吟,道:“不食牛能人异士无数,难道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难。” 妙善仙姑有些怕胡麻怪罪似的,苦着脸道:“一时间太紧,便是有手段,也无法帮这保粮军练出东西来,二是这饿鬼军,本就是天下罕见的邪门存在。” “人多,心死,罪孽随身,非人非鬼。” “早先我不食牛门徒,行走天下,也早就知道有些野心勃勃之辈,一直在为争这天下大势而暗作准备,其中便有许多私下里养出来的厉害玩意儿。” “便如藤州火鸦军,乌州葫芦军,草湖白鱼军,还有链子军,黑旗军等,皆是一等一厉害的,但他们对上这饿鬼军,都不见得能占了便宜,更不用说明州这草草拉起来的保粮军了……” “若是明州这边,有世代供奉的府君,可以压住了这森森饿鬼气,或许还有些希望……” “但我们也看到了,明州确实请来了府君,但这府君,却是……” “……” 说到这里,分明苦笑,下面的话没说,胡麻也听得出来,虽然请来了府君,但这府君却是人家那头的,等于吃定了明州的粮食了。 “城里那东西不用你们管。” 他也是认真听完了妙善仙姑的话,才道:“若只考虑对付这三万饿鬼,你们这群专业造反的人,也没有办法?” “这些饿鬼共有三万么?” 妙善仙姑听着,心里也微微惊讶,他们才探查到那些饿鬼已出现在了明州,因着还在不时出现,便不知数量,只记得两个月前,不食牛门人在那里盯着,还当有十万之众。 倒是佩服这位教主,瞧着足不出户,竟是连具体数量也知道了,微一沉吟,道:“硬是要打,或许也有惨胜之法,只可惜明州也怕是要血流成河……” “……这是在咱们不食牛相助的情况下,否则,就这点子保粮军,打都没得打,一冲便散了。” “……” “不可以打到血流成河,明州也经不起折腾了。” 胡麻慢慢道:“要打赢,还不能死伤惨重,还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啊?” 妙善仙姑都呆了一呆,苦起了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话传给那些正等着的不食牛师兄弟们,好容易等到了教主的令,都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呢,但教主怎么一上来就给人出难题呢? “但这也不是为难你们。” 胡麻看着她,慢慢道:“我说的这个要求,是指在这三万饿鬼军身上的鬼气被压住,甚至荡清的情况下,可否办到?” 妙善仙姑正自心下为难,忽听到这句,却一下子振奋了起来,连声道:“可以,可以,若是如此,我不食牛内高人倍出,又何难处?” “师叔哎,也莫嫌我们这些师侄儿没本事,其实若是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或是地方远些的那几位正在办大事的师兄们过来了,没准我们也能想出办法来的……” “……” “得得得,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且在事上瞧瞧本事就是。” 胡麻打住了她,认真道:“去说一声吧,早做准备,明州的粮,本就勉强够吃,浪费不得的。” “是1 若是旁人,怕是得问個清楚,有了把握才行,妙善仙姑却对胡麻信得很,立时便兴高采烈的出了宅子,去找同门商议了,临出门前还忽然提醒:“我的行李放你这了,师叔帮我看着些……” 胡麻无奈的摆了摆手,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行李? 但准备出门时,还是想了想,回头把这院子的大门给锁上了,毕竟如今兵荒马乱的,而且豆官说过,妙善的嫁妆贵重的狠呢…… 走了出来,转身来到了红灯娘娘的小小案神庙里,脸上也堆起了微笑。      一直等在这里的左护法沈红脂,天黑了才睡醒的七姑奶奶,已经老老实实在这里守了一整天的张阿姑。 正被一群凶狠的小鬼簇拥着,时不时就要念咒安抚它们,一旦念的慢了,就有可能被这些小鬼冲上来的打一顿,这会子正委委曲曲的红灯娘娘都看了过来。 “诸位,我已经进山见过那位贵人了。” 胡麻也不客气,直接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坐了下来说道。 一句话说的在场诸人,纷纷都是心里一惊,虽然冥冥之中,早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身份是“山里”那位贵人赐予的,但冷不丁一听到他,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 张阿姑最明事理,也知道事态要紧,便忙起身来,关心道:“你……山里那位贵人,怎么说的?” 胡麻道:“贵人只说,放手去做,反正有什么事出了,他一力担着。” “啊?” 这话一出,张阿姑,外面偷听的左护法,对面庙里的红灯笼,皆是不由得怔了一下,正盼着贵人给个主意,他却只说自己担着,什么意思? 倒是只有旁边角落里的七姑奶奶,眨了眨小眼睛,不知道啥意思,继续对付那锅红糖蛋。 “在座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客气了。” 胡麻便径直道:“明州城里,有妖人以城为坛,又请来了一只邪物坐镇,都来讲讲,若想破了对方这个坛,该如何施为?” 一下子又把人都问懵了,面面相觑之下,却还是只有张阿姑老老实实的道:“小掌柜,俺也不喜欢说大话,自幼学这走鬼,二十年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坛。” “照规矩讲,起坛要看风水,地势,还要看个人道行,本事,以及坛上请过来的东西,而这些,他们……” “……都已占尽了。” “……”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胡麻。 胡麻知道她想跟自己说什么,只有镇祟府,才能压得住对方这个坛。 而对方起了坛,便在明州城里等着,也是在等镇祟府出现。 “山里贵人会出手,也已经点拨过了我,但要破这城里的玩意儿,却还是要瞧咱的本事……” 胡麻慢慢的说着,直听得张阿姑心间有些颤颤,那位贵人要靠了自己这些人来破那城里的坛?这可不是天方夜谭?一句话还没说,胡麻便忽然向她看了过来道:“阿姑,明州有多少走鬼?” “啊这……” 张阿姑却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 若说起走鬼人来,那可以说是村村户户皆有,便不是村村户户,也差三忿五的有,谁都数不清有多少个。 但问题是,那些走鬼,多是乡里的老汉,神婆,就连身上的本事,都多半是自学的,能不能算是门道里的人,如今还要两说着呢…… 就算是她这样名闻乡里的大走鬼,来到了如今这镇子上,也只觉浑身不自在,其他人招了过来,又哪里能上阵斗法? “够了。” 胡麻看着张阿姑的表情,也不必她回答,便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听到了答案,然后又看向了旁边刚把嘴凑到鸡脖子上的七姑奶奶,笑道:“明州又有多少精怪?” 七姑奶奶都呆了一呆,忙抹了下嘴,道:“指定比俺家里的人多。” “也够了。” 胡麻笑了笑,站起身来,认真向他们揖了半礼,看向了那明州城的方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想破这坛,法子本就简单,不是么?” “他们坛大,我们便设一个更大的坛。” “他们请来了厉害的东西,我们便请来比他们更厉害的。” “他们手段歹毒……” 他顿了一下,才眼神微冷,道:“难道我们这些老实人便没有手段?” “说到底,也不过是山里胡家的一些远房亲戚而已,虽然还留了些好东西在手里,但早就已经没了名份,如今撕破了脸,更是连点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这会咱们镇祟府的四大堂官都在,难道还破不得他区区几个外来之人,借了一城百姓命数,撑起来的邪坛?” “……” 说着,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直接起了身,道:“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便起坛,斩府君,镇饿鬼,还这明州天地,一片朗朗太平1 (本章完) 第560章 告鬼神书 第560章 告鬼神书 “他无甚本事,只是抻着而已。” “而这,也正是如今我们要逼他一把的原因所在。” 明州府城,无数的香火,一直在城心烧着,烧完一炉,便换上了新的一炉,而且这香火,竟仿佛风都吹不散似的,一直弥漫在了城内挥之不去。 便也使得这整座明州城,一直烟雾缭绕,竟是难分黑天白日,尤其那雾还像有了生命似的,不时想从门缝溜进来,夹着窃窃私语。 满城压抑,家家闭户,声音都不敢高声,惟恐被雾里的东西听见。 惟独此时的明州城心位置,香案后面,披发仗剑的男子,却显得姿势放松,随手从香案上拿来了鲜果吃着。 看出了案边的胡家第四代长孙女对他们的决定似乎有些不解,表情并不轻松,便也淡淡笑了解释着:“之前你猜的其实不错,带你来,也是为了摸这小孩子脾气。” “但说到底,这是一件大事,不能由了小孩子胡来。” “当年,若是他们这一脉的长房大爷,也就是你胡显爷爷,若未与我们分家,接了镇祟府,那大家都是放心的。” “哪怕是分了家之后,若是由他父亲,你胡山大爷继承了镇祟府,他向来处事稳重,又是长子长孙,我们也没什么话说。” “但偏偏,你胡显爷爷与咱们分了家,便即死了,胡山大哥离了从上京出来没几年,人也没了,倒是轮到了这个从来不曾在青元住过一两日的毛头小子,继承了镇祟府……” “他甚至都不知道镇祟府是何等要紧的担子。” “咱们青元胡家,世代为皇都守锏镇祟,划分阴阳,但那也只是代行皇权,直到二十年前,才由先皇下旨,将这镇祟府真个交给了我们。” “可以说,从那时起,咱们胡家这个镇祟名号,才算是做实了,但也偏偏,因为这份担子太重,怕搭上了整个门里人,才没奈何行了分家之举,以守福泽。” “但这可不代表镇祟府便与我等无关了,更不代表是他的东西1 “……” 说着,面上倒是有了几分阴沉,冷哼道:“也是那白家奶奶心眼子小,倒真觉得与我们划清了界限,二十年来不通個信,连五煞都逐出了门,那可是先皇御赐,托孤镇运之物……” “……竟被她藏在了深山二十年,不得出世,看看如今走鬼门道成了个啥?” “我知道你还顾念着,不想闹得太难看,但咱们过来,并不是眼馋了镇祟府或什么的,只是不能让他如此任性,败坏了这镇祟府的名头。” “他可以拿着镇祟锏,但却不能胡闹,身边要有人帮衬,只是他对咱们有意见,又不知如何处理,才一直躲着。” “躲了这么久,倒把人的耐心也拖没了,事态自也越来越紧迫。” “如今到了这一步,倒要看他还能抻多久,真到了下不来台时,他身上这罪过可就大了。” “……” 听着香案后面的三叔胡峰耐心给自己说着,但这位胡家四代长孙女胡溪却始终无法释怀的模样,她抬头看了一眼三叔,低声道:“但我们也抻不住,最多三天,城里便会开始死人。” 这一句话,她便说到了点子上。 起这么大坛,香案上供的却只是三牲六祭,本来就只是一个笑话。 以这位三叔的道行,本身也撑不住这么大的坛。 真正撑住了这个坛的,其实是明州城内整座城的百姓,靠了他们的活人气来起坛。 但也正因如此,坛起的时间越来久,对这城中百姓的活人气消耗越大,早先那位胡家堂弟一直拖着,不肯见面,就让她的事情越来越难办,自身便曝露了很多问题。 而如今那位堂弟若还是拖着,后果更严重,只需三天,这城里便会有人死,而且,是大批的死…… 这等大的坛,其实有一个最好的破解方法,那便是拖。 拖上三五天,其坛自破。 她还真有些担心,那位胡家堂弟,会不管不顾,拖到让城中人骑虎难下之势,总不能堂堂青元胡家,真要让这满城人死? 可那主事法坛的三叔闻言,却笑了起来:“若他真能抻这三天,我倒会佩服他了。” “只可惜,若是这样,明州也就跌破了份量,这后果,他能受得?” “再者,饿鬼军最多只需要两天,便会尽数引到明州来,到时候明州就食,所向无阻,他难道还能拖着不出手?” 说话间,他抬头向了身后的楼上看去,在那楼上最高之处,另外两位胡家族叔,正守着一尊泥塑,寸步不离,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玩味:“……而这,恰是我们在等的。” “曾经的他,有胆量斩了五煞恶鬼,如今,却真要看他忍到几何,才肯出手斩了这位官州府神了……” “……” 不知为何,胡溪看着三叔自信的表情,竟不由得有些担忧。 却也恰在这时,忽然之间,死寂一片,只有香火烟气弥漫的明州府城,不然何时,骤然有一阵阴风刮了起来,将香案前面的一缕香火烟气吹得打起了旋儿,幽荡荡的升腾起来。      “这么快?” 乍一瞧见这动静,胡家三叔都慌忙丢了手里的果子,猛得站起了身来,细细一观,表情却又变得瞠然:“就这点本事?” …… …… 便在不久之前,朱门镇子上,听胡麻细细讲了一番,张阿姑与七姑奶奶都各自有些惊悚,却又有些迷茫,但还是慢慢的下定了决心。 张阿姑找左护法沈红脂借来了纸笔,写了很多的信,每一封信上,字都不多,但却叠起来了很高的一摞,直写到后半夜,才请沈红脂帮着设起了一个大火坑。 她认认真真焚香,拜鬼,先拿出自己怀里那块令牌来,在火坑前拜了一拜,然后才跪倒在了火坑之前,慢慢的告拜着:“我是老阴山冯县洼儿村头张阿姑,逢明州之难,请诸位同行搭手。” “信由我出,令自我起,明州恶鬼猖獗,粮食断尽,只为护村间乡里,设起一坛,以退恶鬼……” “……” 她本是乡里人间,满嘴乡里的话,如今来到了朱门镇子,接触人多,见得世面也大,便下意识改了乡音,努力去讲官话。 只是官话也并不标准,却可以听出她的认真。 告拜之中,她缓缓停下,默默沉吟:‘掌柜小哥说的事情,太大,俺无法全搞明白,只知道于此乱世,潦倒求活,不能破了规矩,规矩再是不公,也是穷苦人最后的活路……’ ‘所以,这封信,俺不是替镇祟府发的,是以自家身份,求各位乡邻相助……’ ‘……’ 想得明白了,她才将自己写出来的信,一封一封,皆填入了火中,伴着烈焰舔食,纷纷化作了灰烬,夜色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小鬼受邀而来,纷纷拿到了信,又遁入了夜色之中。 “七姑奶奶,咱们这是干啥去?” 而在另外一边,几只最近伙食太好,吃得腿粗肚子大的黄皮子,却也簇拥着一位头上戴着花的小脚老太太,忙忙的向了山上跑。 它们自是不解,忙忙的问身边那脸色凝重的七姑奶奶,但却见这位平时似乎啥都懂的七姑奶奶,如今也是一脸的迷茫,只是装着神色镇定的样子,道: “吃席面哩,这回遇着大场面了,不光咱能吃,各处里的好姐妹,都能跟着闻个味呢……” “……” “咦?” 身边几只黄皮子闻言,都兴奋了起来:“这得是多大的席面?” “不知道1 七姑奶奶道:“反正听着,怕是比这北边那座大城还要大哩,咱们只是请几个人,便能坐正席呢,怎么可以不好好的使把子劲?” 边说,边爬到了山巅之上,从旁边的黄皮子手里接过了破琐呐,鼓足了腮帮子,就用力的吹了起来。 一霎那间,无形气运触动,琐呐声伴着这老阴山里吹出来的阴风,纵横交织,远远的向了四方刮去,一霎那间,也不知惊动了多少隐藏在了明州犄角旮旯里的精精怪怪。 牛家湾里,有一头潜藏多年的老鳖,老阴山里林子里,也有成了气候的蛤蟆,青石镇子往西南行,山脚里有得了道行的桃树,以及林林总总,或狐,或狸,或山石草木,纷纷醒转了过来。 “他娘的,什么鬼?那等人家,居然也会请咱们吃席面?” “去还是不去?” “……” “……” 而同一时间,朱门镇子,无人的小院,胡麻也在准备起坛。 他不需要别人帮手,甚至连小红棠也只是帮自己护法,不用她上手,自己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扎了几个草人,立在一边,又拿了一把米,洒在了地上,形成一个圈。 不立香案,只就地点了三柱香,一盏灯,符都只准备了四道,简简单单的贴在了身后院墙之上,然后从小红棠手里借来了红木剑,倒持在了手里,缓缓捏了一个剑诀,轻轻向前一指: “起坛1 “……” 于是“啵”的一声,油灯上面,跳出了一豆烛火,微弱至极,在寒风里哆哆嗦嗦。 胡麻满意的看着,也知道明州城内那坛,坐视明州一地,兴许自己如今起这一坛,对方也会看到,可能还会不解,小小一坛,有何作用? 但没关系,这次正要告诉他们,这坛有什么作用。 (本章完) 第561章 点酉术 第561章 点酉术 “教主真是这么说的?” 而同样也在朱门镇子里面,已经开始起坛,四大堂官三个在忙,一个在迷茫的时候,外面的军营里面,也吹起了牛角号。 因为没有资格直接拜见教主,所以也不明白教主真正的意思,但是得到了妙善仙姑递过来的话,军师铁嘴子,还是立马就有了主意,护着杨弓来到了阵前。 一支一支兵马被召集了过来,一字排开,也显得兵强马壮。 而望向对面,三里之遥,那一群一群的饿鬼,也已经聚集到了明州府城前,如今不过一夜之间,便见到对方已经聚集了三四千人,乌乌怏怏,也是瞧着数量极众,让人胆颤。 不过相比杨弓这边,还是略有不如,似乎一个冲锋,便可以冲散。 “哪位兄弟,替咱们过去冲杀一阵子?” 杨弓也知道这群饿鬼不简单,既不能冒然去冲,又不能坐视对方人物愈聚愈多,便马鞭一指,向了身边的各头目喝问了一声,倒见不少人顿时激动起来。 “我去……” “让我来……” 一时间好多人主动出战,要亮上一手。 不少人见到如今明州府城前聚集着的,连之前出山时的真理教兵马都不如,马没见着几匹,手里的家伙也不成样子,散散乱乱,仿佛一冲即溃,便觉得自家机会来了。 有人干脆纵马出了阵,向杨弓叫道:“我不让了,先去给对面一点教训1 说着一拍马,舞起了手中的一杆大枪,腾腾向对方冲去。 有人认得,此人正是红米岭分柜孙娘子手底下的一位得力管事,孙娘子是刑魂门道,但他这个管事却是守岁门道,已经炼活了四肢,在柜里颇受器重。 他早先用的其实是两把短刀,但如今到了阵仗之中,便换上了大枪,杀敌方便,如今纵马冲向了那一群饿鬼,声势极壮。 而那群饿鬼,初时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等他离得近了,才有人群外围里的一個迎了出来。 饿鬼自没有什么头目规划,只是一群一群,身子强壮凶狠的,便守在外面,可以理解为保护里面的弱小,也可以理解为看着粮草,以免跑了。 这人手里提着一根黑色骨头,以步战马,更不见什么章法,只是兜头就向这管事脑袋上砸落了过来。 这管事冷笑声声,手里的大枪挑刺穿打,几个回合,便将这人手里的黑色骨头给磕飞了,然后嘿嘿一笑,俯身将对方捞了起来,横在马上,便要拍马赶回阵中。 他抓住了这人之时,便已使出了守岁人的锁魂手,左掌化死,拿住了对方任何一个部位,阴气都会蚀入对方身体,只能老老实实受缚。 如今已经拿下了敌将,大大露了一回脸,便要回来请功。 却冷不妨,后面阵中,孙娘子一眼瞧出了不对,大叫:“小心。” 这马上的管事正心里微怔,忽地一低头,便看到这个本来应该被他拿住,还不得手的饿鬼,居然翻身便挺了过来,张开森然大嘴,咬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鲜血滋滋喷了出来。 他又惊又慌,不懂自己这绝活怎么不好用了,一声大叫,与对方扭打着跌下马来。 眼见得形势危急,那孙娘子又惊又怒,立时便带了身边人,冲上来救他,可见这边出来了一支兵马,那群一直蹲在了地上,没什么动静的饿鬼,也忽地冲出来了几十个人。 迎着孙娘子这边的兵马,齐齐跳着扑上,先头的连人带马,直接被扑倒,血肉撕咬之声不绝于耳。 “快快救人1 一见形势逆转,这边倒是几十个人陷入了危机,杨弓阵中也有人大喝。 周大同与周梁两个,同时拍马出来,但他们两个聪明,不敢直冲到阵里去,只是遥遥勒定了马身,一人臂下挟着一个金银娃娃,使劲一挤,顿时两道金银之气,交织着喷了过来。 若在早先,他们这一手,无往而不利。 但如今喷到了对方身上,便见对方居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连扑带咬,而且出阵的人也越来越多,非但将孙娘子一行人困在了阵中,甚至还隐隐作势,便要向了他们这军阵冲了过来。 这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心间大骇,却不料饿鬼军都是饿疯了的,谁在意金银? 眼中只有粮食,只有血肉,所以不受金银之气的影响。 “退走1 亏得也就在这要紧时候,他们二人之间,忽然又有人冲了上来,赫然便是口子山的光头掌柜,他越过了周大同与周梁两个,面向了那群恶鬼,双手一提,按在肋下,骤然一声喝。 如雷震,如蟾鸣,阳刚之气忽地爆发,直将周围混乱都给压落了下去。 那群似人非鬼的家伙,如今才被稍稍震住,孙娘子等人,趁机连滚带爬的回来。      回头再看,赫然见得自己这边,已经丢了七八条人命,三五匹马,而先前出战的那位管事,更是身体都被啃去了大半,饶是他学了守岁的本事,这会子也眼瞅了不能活。 不仅这孙娘子吃这一吓,脸色惨白,杨弓阵中诸人,见了一下子便吃如此大亏,更是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努力的向前看去,竟不知那帮子乞丐,是什么来历,居然如此的邪乎。 “暂且收兵吧。” 杨弓见着这一幕,也是脸色突变,看了一眼身边的军师铁嘴子,便见他也正缓缓摆了下手,低声道:“且先到帐里计较一番再讲。” 众人见得,无人不应,只是脸色已经都显得有些不好看。 而对面阵中,刚刚咬死了孙娘子手下管事的人,慢慢走回了人群里,便有人忽然向他丢了一个猪头过来,看着竟是生的,还未褪毛,但他却抱在了怀里,张嘴便啃。 周围的饿鬼见了,都已馋得口水不停吞咽,再看向了杨弓一方的保粮军时,也不知多少人眼中现出了贪婪精光。 …… …… “诸位师兄弟,可有人瞧出了关键处?” 而这位军师铁嘴子,却是直接来到了杨弓的帐内,身边围了七八位江湖异人。 他神色凝重,一一看去,便见在场诸人,皆是脸色沉凝,有人思索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看这群饿鬼,每一个身上,都带了不知多少冤死生灵,它们每一个,皆是天生的负灵。” “好处在于,他们活人气少,不必担心人多势众,冲了咱们的法。” “但坏处是……对上这群饿鬼,若不算上了桥的异术,只凭登阶入府的法门,要吃大亏呀1 “负灵的本事,正面放对,斗不过他们,而刑魂的本事,几乎全然被克,就连平时阵上最勇武的守岁人本事,都被克制了一半,只能以阳刚之气震他……” “……” 旁边人听着,尽皆点头,也看出了这群饿鬼难缠之处。 可论起了该如何对付对方的法子,却一下子七嘴八舌,有人说该炼一支童子军,可比各血食矿处招募,最能克这饿鬼。 有人说该以备粮之法,这群饿鬼不知饱,若拿了足够的粮来,掺入观音土,应该可以将其活活撑死…… 但说来说去,却没有一个急切间能办的,惹得上面那位军师铁嘴子都发了火,怒骂道:“一个个的天天只知道招摇撞骗,如今到了事上,却拿不出个好用的法子来?” “镇子那位,正看着咱呢,若一口气吃了三万饿鬼,咱没这本事,不算丢脸,可若是连对方兵马未齐之时,都无法赢上漂亮的一阵,脸往哪搁?” “……” 一时骂的下面人皆灰头土脸,讪讪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却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人道:“要不,我来试试?” 旁边人转头一看,便都皱起了眉头。 不食牛散落江湖,行事隐秘,固然有人注重仪表,不论何时皆有一身高人风范,也有人风餐露宿,顾不得体面,瞧着便脏兮兮的,但如今说话这人,却是最不像样子的一个。 身上穿得破烂,沾着草灰草梗,简直是比乞丐还乞丐,就连身上的猴子,都爬了满身虱子,没事了就蹲在那里,跟自己的猴子捉对方身上的虱子吃。 这也幸亏是金字行里的门主没瞧见他,否则这家伙倒可能是不食牛里第一个因为个人形象被逐出来的。 但如今,偏是他若有所思,上前了一步,道:“谁去借一只鸡来?” 很快便有人去了朱门镇子,找七姑奶奶借来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这乞丐接了过来,一支银针扎进了鸡颈,公鸡便忽然炸起了毛,仓皇逃窜,见人就啄,眼睛都变成了灰色的。 旁边人见了,也心间发怵,人人避让,已经察觉了出来,这大公鸡挨了一针之后,瞧着竟是与那群饿鬼的模样有些相似。 也就在这时,见这大公鸡彻底疯掉了,旁边的乞丐,才忽然一个健步上去,将它摁在了那里,也不找草绳绑着,只是在它的喙前,用手指画了一条竖杠出来。 画完之后,立时慢慢的松手,退开了两步,众人皆好奇的伸长了脑袋凑过来看,赫然发现,这只本来异常暴躁凶猛,到处扑腾的公鸡,只是嘴前被划了一条竖杠,居然就蹲在了那里不动了。 无声的诡异之中,那乞丐也是长吁了口气,拍掌笑道:“不孬,不孬,保粮将军,你这对付饿鬼的第一场胜仗,就由我送了你吧……” (本章完) 第562章 烧杀饿鬼 第562章 烧杀饿鬼 乍见得对方如此自信,上方的杨弓见着,也激动起来:“能定住鸡,便能赚来这场大胜,这是何道理?” “点酉术。” 旁边的军师铁嘴子,也深呼了口气,笑道:“……这是好听的叫法,说白了便是混混乞丐偷鸡的法子,但用在这里,倒是实用。” “这群饿鬼,时刻背着冤魂,五感早已乱了,用这点酉术,便恰可以先乱了他们身边跟着的冤鬼。” “冤魂迷了路,它们也就迷了路,不知所已,只能乖乖被定在这里。” 说着向了杨弓一抱拳,笑道:“将军,有了法子治这群饿鬼,如今便该趁着他们根基未定,先去赢上这么一阵了,只是需要找个胆壮的,趁了夜色,过去踹营1 杨弓听着大喜,忙令人叫来了各路头目,问谁敢去走一遭。 这一问,便见得下面不少小头目,皆是脸色大变,无人应声,就这短短几日里,杨弓手底下不知聚集来了多少兵马,尚未打散,各人带各人的,有一些,甚至连头脸都没混熟。 白天才刚吃了一个大亏,又要趁了晚上去,却是人人都不敢冒这个险,倒是在这功夫,忽然一个声音笑道:“那就让我去,白天时我就想出手,只是被人抢了机会。” “……” 众人看时,却见如今在军中出了名的金角将军周大同,一下子就傻了眼。 这家伙平时一直是靠了那对金银娃娃,横冲直撞,但这金银娃娃,早先不是已经被克制了? 不仅是旁人,周梁见了,都有些担心,皱着眉头看了过来,周大同却摆了摆手,低声对他们道:“你放心,我不是想出去送死的,只是琢磨明白了。” “刚到了这战场上,倒觉得好玩,咱们身上有真本事,打那些软脚鸡一手一個,好不威风,但现在军中能人多了,咱们这点子本事,便也显得不那么够瞧了。” “我正打算立上一功,给咱们寨子里挣个脸面,但这军中却不打算呆多久了,还是回庄子,跟麻子哥学本事去。” “……” “……” 杨弓看着周大同,也皱起了眉头,其实不想让他去,怕他出了事,不好向胡麻交待。 但如今是在人前,他又主动请缨,也不好不答应。 倒是旁边的军师铁嘴子见了,笑道:“这位小将军倒是胆壮。” 说着,便叫了周大同过来,掳起他的两条裤子,在他腿上,画上了两个符,笑道:“一见你这身本事,就知道大半功夫下在了腿上,如今我也帮你一把,替你画了这两道符。” “记着,踹营归踹营,不要深入敌军之中,一见不妙,便立时跑回来便是,管保无人追得上你。” “……” 周大同顿时更加欢喜,答应了下来,立时出去清点自己要带的兵马,杨弓见状,便也让身边兄弟,去调自己在山里带着练出来的亲兵给他,以免他调不动。 而旁边人趁周大同出去了,也诧异的问那铁嘴子:“你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师兄传你的两道神行符,就这么拿出来了?” “……” 铁嘴子笑道:“这几个家伙可都是命数重的,不能毁在这里,此时不拿,又等何时?” 说着便也拍了下来,唤过来了那乞丐以及其他几个不食牛的奇人,道:“也都拿出真本事来,教主,可在镇子里面看着咱呐……” 一番商议,天色渐晚,便生火造饭,在杨弓阵中,开了荦,放开了肚子饱餐一顿,等到有人报说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便带了兵马趁黑摸了出来。 他们没有骑马,早在白天时,就发现那些饿鬼,身上有煞气,马匹在他们面前,很容易受惊,倒不如靠两条腿跑着,一路趁着夜色,绕了个远,摸到了一群饿鬼聚集处的边上。 只见他们在这夜色里,既无帐篷,也无灯火,只是守着一口咕嘟嘟的大锅。 按理说到了明州府城之前,该有粮食,但他们锅里却只是稀疏的几个米粒,吃食不多,粥不立筷,但人人都只是死死的盯着这锅粥。 周大同深呼了一口气,便忽地跳了出来,带着兵马作势急冲,口中大叫着:“老阴山金角将军周大同,前来踹营1 说着时,便从山坡后跳了出来,所有人拿起弓箭,纷纷射去。 如此夜色,动静颇大,任谁都吓一跳,但那些饿鬼,居然全无半点反应,只有少数人,冷幽幽的向他们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去。 这些弓箭射了过来,有的偏了,有的被他们抓住,也有的射在了某个人的胸膛上,但对方也只是默默拔了出来,自己无甚反应,连鲜血都只流了很少一点。      本就是要将对方引出来,但对方反应如此冷淡,这可怎么往外处来引? 而若真是往那群饿鬼堆里冲,他们倒还真不敢,毕竟看到了,那群饿鬼,是真会把人当地瓜来啃的。 正当跟了周大同的人都忧心着,便见周大同嘿的一笑,拿出了一副弹弓,拉得满了,眯眼瞄准,却不打人,而是“嗖”的一声,直接便将那对方守着的一锅粥,给打翻在了地上。 周围守着的饿鬼,顿时勃然大怒,纷纷伸手去捧地上的粥米,但周大同却是一不作二不休,连发几块石子,打翻了近乎的三五锅粥。 “荷荷……” 这一下子,便如捣了马蜂窝,那一片片饿鬼,瞬间变了脸色,眼睛都红了。 口中荷荷作声,纷纷向了周大同等人扑来,周大同慌忙带了人,调头就跑,这群饿鬼咬死了他们不放,只是速度缓慢,一时无法真个将他们追上。 尤其是周大同,这一跑了起来,便觉两条腿上,有烙铁似的疼,又烧得慌,但越是如此,便跑得越快,倒是必须时不时停下来,才能避免把这群饿鬼给甩的太远了。 身后饿鬼群中,也有人高声呼哨,似乎是在叫这些饿鬼回去,但被打翻了粥的饿鬼,竟是失了理智,却是越追越远。 直追到了一个坡下,周大同看到了记号,仿佛脚下一绊,差点摔倒,身边的的兵马啰喽,也早就已经散开,而跟在了他身后的一群饿鬼见状,便纷纷张开了森森牙口,直向着他扑了过来。 但也就在这一霎,周大同就地一个翻滚,躲到了一边,却忽然周围铜锣鼓响,火把齐出,将周围照得一片雪亮,紧接着猴儿乞丐跳了出来。 他年龄已是不小,有五六十岁,但身手却好得很,手里正举着一杆破破烂烂的旗子,叫一声“着”,恰恰的将这一面旗子,插到了这群扑上来的饿鬼面前,周大同摔倒的地方。 “米粮皆在瓮,酒肉满肚肠……” 那乞丐插下了旗子,便窜了回来,笑道:“中了。” 说也奇怪,那群饿鬼,追到了这里,本是杀气腾腾,磨牙怒眼,眼看着便要将周大同抓在手里,本是拼了气力加速的时候,但如今,却仿佛一下子迷茫了起来。 居然绕了这个旗子,不停的转圈,脸上仍是咬牙切齿,仿佛周大同就在眼前,却不知道自己如今动作有多滑稽。 “呵呵……” 旁边,军师铁嘴子带了一群人从坡后绕了出来,看着这群恶鬼,冷笑了一声,道:“放火1 旁边被调过来的一队亲兵,眼见饿鬼近在眼前,心下也是惧的,但见军师下令,也忙忙的将一只一只的火把,投进了洼地里面。 “呼” 洼地中的草堆里,早就有了黑油膏硫磺等物,一触即燃。 霎那间,火光冲天而起,烧得半边天空都红彤彤的,里面的饿鬼虽然不怕痛,仿佛死也不怕,但终究还有几分是活人,皮肉被烧得吱吱作响,仿佛也感觉到了疼痛,急着要逃。 但他们越是急着逃,便越是围了那旗子转得飞快,直到身体被烧得焦熟,一个个的跌了下去,仍是以那旗子为中心,保持着追逐奔逃的姿势。 “呼……” 周围人见得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夜风凉飕飕的,居然有些缓不过劲来,分明自家赢了这一阵,却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法子果然好使,迷了这群饿鬼身上的冤魂,便等于迷了他们。” 有人察觉到了气势有些低迷,便故意高声笑道:“如此宝贝,多制几道,那这些饿鬼,岂不是可以放在那里,由着咱们想杀便杀了?” “嘿嘿,这可是打仗,哪有这么容易?” 倒是那位军师铁嘴子看着,冷笑一声,道:“战阵之上,没有稳能克住对方的法子,若想有把握对付这群饿鬼,那一个法子不够,起码十个八个才可以。” “但如今倒是无所谓,既是找着了个窍门,倒要先让这群饿鬼,尝尝咱们的厉害。” “速速回去,他们吃了一个大亏,想必很快也要过来冲杀一阵,倒正好是咱们亮亮手段的好时候了……” “……” 火坑旁边,一众不食牛同道听了,尽皆高声大笑,就地呼哨一声,纷纷勾肩搭背的回营里来,就连周围这些被调到了他们手底下使用的兵士们,如今也不由得心肝颤了起来。 (本章完) 第563章 人魔将军 第563章 人魔将军 “什么?” 而果在这个消息传开之时,天命将军钟本义,也勃然大怒。 如今他正在安抚十二位人魔将军,此前这十二人留守官州,替自己护着真理教众,但苦头也都让他们吃了,甚至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折磨。 人不人,鬼不鬼,形如野兽,也只有他,才能将这些人的神智救回来几分,如今要在明州就食,自然也要有人可以率兵打仗才行。 要甲,要兵器,要粮。 他已经没有半分耽搁,准备两日时间,便要将这兵马集齐,安排妥当,况且也已下了严令,不许那些饿鬼轻易出兵,反正城中已经给了些许粮食,先能让人哄着肚皮也就是了。 但殊料,如今正忙着要将人魔将军的理智唤回来,也请了城里草心堂的郎中过来瞧着,那郎中也直言: “将军,你手下这些人,非病非伤非痛,看着,只像是因为做了什么肩上扛不住的事情……恕我直言,应该是某种丧尽天良,满身罪孽之事,良心实在是背不动了。” “所以,三魂丢了一魂,不愿归身,正是因果魂。” “这会子瞧着形如野兽,理智不存,便是因为三魂不齐之故,你若想让咱救,脑袋就在脖子上,咱也不敢不救,但这事急不得,就是这么慢。” “……” 那天命将军听着,又是着着,又是心痛,但行事再霸道,却也不敢逼这些郎中,只能催促着他快些,将胡家赏的金银都拿了出来。 那郎中没有办法,也只能依法施为,只是,外面那群饿鬼,却是根本顾不上了。 但正因为这件事,急得心痛,却又忽然听到外面保粮军前来踹营,引走了自己一支兵马,烧死在七里外的洼地之中,这天命将军怒不可遏,到了场间一看,更是怒火烧红了眼。 “他们就给你们吃这个?” 他恨恨的看向了城里,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兵马这般容易被引走。 这一瞬间,便是调头杀回城里去的心都有了,却还是忍住,愤愤向了保粮军方向看来,喝道:“这群人知道咱们爱惜粮食,偏用这等损招,实在欺人太甚1 说着,便嘱咐一位刚刚叫回了魂来的人魔将军:“率人冲杀过去,抢些粮草回来,暂让人果腹1 那位人魔将军也咬牙森笑:“便抢不到粮食,血肉心肝也是好吃的,脆生1 当即一身大喝,骑上了天命将军给他的马,拿起了一杆大刀,哟喝着身边席地而坐的饿鬼,便即趁着夜色正沉,轰轰隆隆,直向敌阵冲来。 这还是饿鬼到了明州,正式冲锋的第一阵,直冲得浩浩荡荡,鬼气滔天,就连明州城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冲上了城头来看着。 而听见这边动静,保粮军一方,却也是立刻便有锣鼓之声震天价的响起,却是铁嘴军师,早就猜到了饿鬼军今天会过来攻打,已命人准备好了。 待到这群饿鬼冲锋过半,斜刺里便忽然有几队人马冲了过来,手里各拿着一杆点酉旗,其中大多数,看着都是这一晚上临时缝了出来的,就连旗上的墨迹与烧符痕迹,都是新的。 也不与饿鬼军正面交锋,只是向了地上一插,便各自退回,拿弓箭来射。 点酉旗插在了地上,那群饿鬼,便分明的都面现迷茫之色,似乎看不清方向,却不料,为首的那人魔将军,忽地一声咆哮,率头冲上前来。 那些迷茫的饿鬼,也一个激灵,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竟是直接冲过了那点酉旗阵,凶神恶煞般,直冲到保粮军阵前。 “不好……” 有人瞧见了,顿时失声大叫,死死盯着那人魔将军:“领头的不对……” “那是饿鬼中的饿鬼,虽为活人,却行的是鬼道,真论起来,已经可以称为鬼王,都是官州那等绝地养出来的,有他带了头,那些饿鬼便不会跑错了方向,点酉旗已无用了……” 叫声中,便见得那人魔将军率众,已经与保粮军的兵马交上了手。 如今冲在了最前面的,乃是杨弓的自己人,投奔他较早的,而率阵的,则是由徐香主游说,跟了杨弓效力的红灯会各路掌柜,尤其是守岁人当先。 守岁人入了阵中,何其凶猛,再加上都荡开一身阳刚之气,某种程度上恰好可以克制饿鬼,却不料,一交上手,情况便不对,那人魔将军挥开了大刀,瞬间便斩落四五个人头。 光头老张、他的大徒弟,以及另外两個分柜的掌柜,皆是炼活了五脏的守岁,放到战阵之上,已是难逢对手。 但如今四个人一拥而上,围住了那人魔将军乱打,居然也被对方凶戾可怖的大刀给压了下来,眼看着短短几合之间,便已凶险层出不穷,一人已被砍落马下。 “快快撤回来1 保粮军中已经不停的敲锣,这是撤退之声,但他们三个却只是叫苦,哪能撤得回来? 感觉自己但凡走一下神,对方的刀便要落到了身上。      “看我……” 却也在这时,后面一个女将冲了出来,正是红灯娘分柜的孙娘子。 众人正是不解,四个守岁都不是那人魔将军对手,你一介女流,又属刑魂门道,上去了不是送死? 但想法未落,便见这孙娘子纵马疾冲了过来,却并不真的上去硬接对方的刀,而是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幅画,在空中一展,念念有辞,飘过夜空,罩在了那人魔将军头上。 “咦?”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那幅画看起来软绵绵的,一撕即碎,况且仅仅是副画,便是一扯,也就掉了,但那人魔将军,居然一下子被蒙了脑袋,也不知道伸手拉扯,只是在原地怒吼。 手里的大刀疯狂挥舞,倒是将不少饿鬼砍死在了刀下,仿佛陷入了痴狂之中。 光头老张等人直接吓破了胆,慌忙纵马向了两侧逃开,乱哄哄看起来毫无章法,边逃边向了孙娘子大叫:“孙寡妇,这次可亏了你救命了……” “别说话,我他娘的已经后悔了……” 那孙娘子却恨声咒骂,只是看向了那幅画,便见那人魔将军奋力挣扎中,自己那幅画已经破碎不堪,落在了地上。 她这副画,能迷人心志,削人道行,普通人便是靠近,也会死了,但居然困不住那人魔将军,一时心疼的抽抽,自己这一身本事,全在这一副画上。 如今直接被毁,以后可靠了什么,在这江湖上立足呢? 但其他人可来不及考虑这些,见得那人魔将军挣脱了此画,怒火更盛,率众更加凶猛冲了过来。 他无视那些受惊溃逃的光头老张等人,眼里反而只盯着前方保粮军大营,看着那前面的保粮将军与黑压压的保粮军,大吼一声,越冲越快。 他愈振奋,身后的饿鬼便也愈疯狂,眼睛都红了起来,引起了道道阴风,凶狂不已,赫赫荡荡,直冲对方的兵马。 分明他们只有七八百人,但如今看着如狼似虎,其势无匹,直接冲向了数量远超他们十倍的保粮军营,却毫无惧色,犹如恶虎冲进了羊群之中一般。 “啪啦”“啪啦” 但也就在他们冲进了保粮军中放手大杀之时,却又忽然感觉不对,身前兵马,一推即倒,赫然便是一片片竹竿挑着的破烂衣衫,内中挂着一个一个的罐子,就连那些马匹,也是纸扎的。 “不好……” 这人魔将军反应了过来,惊觉不对,但身后,那乌怏乌怏的饿鬼却已蜂拥而入,直冲进了保粮军营之中,一时破布烂衫撕裂声,罐子打破声,纸人纸马撕碎声不绝于耳。 下一刻,万千火箭,自两侧如星火般投射过来,军营之中,霎那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罐中皆是燃油之物,直附着在了饿鬼身上,烧个不停。 这人魔将军愤怒不已,大声咆哮,提着自己坐骑的马鬃,便要强冲出去,却也同样在这时,便离这片军营,不过一里之遥,一面面青色大旗,遮住了真正的保粮军马,不被外人看见。 “平时咱心善,但战阵之上,一个也不能跑……” 而旗后,那位铁嘴子军师,冷笑着拿过了一碗清水来,默默向了碗里念咒,然后翻手将水倒在了地上。 一霎那间,烧着火的军营之中,人魔将军与饿鬼,正被火势所逼,想要往外逃,便忽见得周围都变得泥泞不堪,迈出一步,腿便陷入了泥中三尺,拔都拔不出来。 都说水火不相容,但偏偏这里火愈大,水愈深,各不耽误,连同那人魔将军以及八百饿鬼,皆被深陷营中,生生烧成了焦碳。 …… …… 一二里外,保粮军皆闻着了那强烈的焦臭气味,倒不知有多少兵士,竟一时忍不住,干呕了出来。 就连青色大旗遮挡着的保粮将军杨弓瞧着这模样,都不由得心下战战:“我他娘的还以为上了战阵就是玩命,看谁更猛,竟还有这等阴损法子?” “呼……” 朱门镇子上,被这股子焦臭味道熏着了的胡麻,心里都不由得一沉,隐约感叹:“都说第一代转生者皆是心狠手辣,动不动灭人满门的存在,如今不说他们,光看他们留下来的门徒……” “这一个个的,也都是心黑手毒之辈碍…” (本章完) 第564章 饿鬼就食 第564章 饿鬼就食 “果然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啊1 胡麻都不由得感叹了一番:“转生者被视为邪祟,不食牛被人称作妖孽,固然有些深层意思,但其行事也对得起这称呼1 他从妙善仙姑与那位不食牛大师兄处得知,不食牛有金皮挂彩,平团调柳八门,各有擅长,分门别类。 有探信的,有擅长造甲造器的,有蛊动各方豪门造反的,有专司行军打仗的,也有专门研究这些战阵妖法邪术的,当然也不排除各地晃荡的混子。 早先自己听妙善仙姑讲他们认为保粮军赢不了,还当他们本事不够,如今瞧着,也只是行事鸡贼惯了,先压低一下自己的期待,实际上还是想好好表现一番,给自己一个惊喜的。 如今初一试探,便已吃掉了对方千余人,数量已极可观了,但凡对方是正常的,就这一千人,便已大击对方士气,说不定真就有了带保粮军取胜的可能呢! 至于现在…… 胡麻看向了饿鬼一方,心里倒略略升起了一些期待,凶戾无识的饿鬼,遇着了满肚子坏水的不食牛,究竟孰胜孰败…… …… …… “快,速速布置,排六丁六甲阵,虚实难测……知道那些兵马还看不懂阵旗,只让他们的头目领着,头目往哪里走,身后兵马便跟着往哪里走就是了1 “……是了,头目的旗号,也速速赶制出来1 眼见得转眼便已胜了两场,虽然手段凶诡可怖,让人心下忐忑,但毕竟是自己这方赢了,也是士气高昂,那铁嘴子军师,便趁机劝杨弓下令:“再者,找几个嗓门大的,去对面骂阵。” “记得用官话骂阵,莫用明州土话,饿鬼多是官州来的,你骂明州土话,怕他们听不懂哩1 “……” “啊?” 这方的诸位头目,听了他的话,心里却也不由一惊:“如今刚刚使计,吃了对方千余兵马,想来对方气坏了,正该担心对方反扑,严加防守之时,怎么还要过去骂人?” 见着众人担心,那军师铁嘴子却冷笑道:“不怕他们来,只怕他们不来。” “真正正面放对,咱们保粮军兵马,恐怕不是那群饿鬼对手,甚至说,这世上也没多少是那群饿鬼对手的,想要赢,便要反其道行之。” “咱们如今所能倚仗者,便是使这各门道里的奇术法门,而奇术法门,最有效便是对那些心浮气躁的家伙。” “战阵之上,谁先上头,谁就会先掉脑袋1 “……” 这话听得众人皆若有所思,杨弓心里都不由得一颤:‘我不就是每次都会上头的?’ 心底顿时留了意,一边安排众人听军师之命,一边留心学着,只觉这些江湖异人手里的本领,与胡麻跟自己讲的大道理不同,但也分明实用的很。 “我献一计。” 也在此时,杨弓的帐中,因着各路能人异士前来援手,对付那饿鬼军的诸般方法,也都被人提了出来,有人道:“我瞧这饿鬼军,皆是饿晕了眼的,若以狗血浇之,当能使其狂性大发。” 也有人道:“一群饿疯了的家伙,若是把黑太岁割来,喂给他们吃……” “最好还是火攻1 更有人大声说着:“对付这些家伙,拿了刀子去杀,是最笨的,只有火攻,水淹,一把子火给他们烧成了灰,才最干净1 就连帐外,都有人悄悄的递了信来,却是城里草心堂的一位伙计,乔装打扮了出来,拜见杨弓道:“是我们五鬼掌柜派我过来的,如今那群饿鬼,正找人帮他的人魔将军叫魂哩1 “草心堂便在城里,上下伙计郎中,保命要紧,也不敢不听他们的,只是不愿助这些吃人饿鬼,故意拖了点时候,但叫魂之法本就不难,对方也不傻,快看出来了。” “前面几个叫回来时间久,后面的定然越来越快,且这些人魔将军怪异,特意让我来给保粮将军提个醒。” “另外,在为这些人魔将军叫魂之时,我们掌柜也探查了一番,对付那些饿鬼,普通手段不顶用,但人背后九节龙脊之下,旁开三寸,有一穴名魂门,若打此穴,可收奇效。” “……” 杨弓闻言大喜,深深拜谢这位冒险出来递信的伙计,又隔了两层军阵,向城里的草心堂拜谢。 旁边的铁嘴子见了,都不由得感叹:“明州之地,根基是真好,好到让人眼红,若换作其他时候,缓缓练兵,慢慢积粮,根本就是起运之地啊1 “不料偏生遇着了这些饿鬼,趁着对方根基不稳,能赚一波,便算一波吧1 “只盼这骂阵有效,能激他们出来1 “……” “……” “那些人又杀我一队兵马,还损了我一位人魔将军?” 却也在众人商量之时,明州城外,天命将军一方,同样也在咬牙切齿,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位人魔将军只是带人冲锋一次,夺些粮草罢了,居然连人带兵马,全折在了里头。      如今噩耗传来,又听见前面有骂阵之声,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更是气的眼睛里都要窜出火来。 “让我们两個带人,过去冲杀一次,为咱们兄弟讨回这条命来1 他身边,另外两位刚刚被叫回了魂来的人魔将军,也一下子红了眼睛,哗啦一声起身,刚刚罩到了他们身上的铁甲,都一下子散落了一地。 “忍着1 但没想到,那位天命将军钟本义,如今却忽然沉声大喝,向着他们道:“是我小瞧了他们,我本来以为,这趟我们真正要对付的,是一位姓胡的人。” “倒没想见,明州也有厉害人物的,如今他们在算计,正想激得我们使这添油之法,趁我们人不齐,能多害几个,便是几个。” “但我们偏生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 身边两位人魔将军闻言,皆喝道:“难道我们硬要硬咽了这口气不成?” “不。” 这天命将军,长长吁了口气,沉声道:“他们想法很多,又是争权,又是夺利,又想招集兵马,又想借了那所谓的贵人之名,入主明州城来。” “而那明州城里的,呵,想法更多,他们只起了一坛,却无兵马,想着借咱们的兄弟来替他们守城,但粥是稀的,甲是破的,他们不将我们当人,我们又为什么替他们守城?” “但咱们的想法,最为简单,无非,便是吃一顿饱饭。” “你们两个,穿戴铁甲,这便连夜出城去吧,趁他们兵马皆在明州城前,便去那没有兵马之处,我们的人,自有鬼神送到你们身边,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了。” “……” “派出去了?” 而当外面那天命将军的安排传开,就连明州城里的胡家堂姐,也顿时大吃了一惊。 她明白那位天命将军将十二人魔派向各州各地的目的,一时心间惊悚,猛得转头,看向了那位胡家的三叔:“这个人是疯的,从知道他吃人开始我就知道他疯了,但以为他还有救。” “如今他居然敢这样做,全不将任何规矩放在眼里了……” “三叔,难道你……你真要如了他的意?” “……” “便是如了他的意,又能如何?” 那坛后,主坛之人淡淡道:“本来就是我们答应了他的,不是么?反正是引饿鬼至明州,引到这明州城前,与引到明州其他地方,又有什么区别?” “引鬼令是孟家下的,这因果则是他这天命将军担的……” “……嘿嘿,他也确实担得动便是了。” “……” 那胡家堂姐嘴唇都似在颤:“但这是毁了所有的规矩碍…” 便是乱世争气运,也是有规矩的,若是饿鬼军来到了明州,与保粮军堂堂正正的一战,事后赢了,明州便是这天命将军的,便做了些过分的事情,这天下间也无人能说些什么。 可若是绕过了保粮军,直接向了那些百姓下手,这便等于是犯了鬼神大忌,也等于是无视了这二十年来,十姓维系这天下平稳的根基。 “你可知,咱们过来办这等要紧事,为何要把你这么个小辈带上?” 但面对着这胡家堂姐的惊慌,那位主坛的三叔,却是笑了一声,道:“其实就是因为,你也是年轻人,伱的想法,与他差不多少,你想不到的事情,他便也不会想到……” “如今你听了这消息,如此的慌,那想必他也会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年轻人总是不明白碍…”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道:“他满心不高兴,不肯见我们,但我们从过来那一刻开始,便也做好了脸上不好看的准备。” “我不知他起了那小小的坛,又准备搞什么猫腻,但此令一出,他不想出来,也得出来1 说着话时,他便从香案之上一抹,瞬间便有十几道古古怪怪的符纸飘了起来,飞起来的一刻,便已经开始燃起了火。 待到这符烧烬,那剩下的灰烬,已经开始被这座城里弥漫着的浓雾卷住,轻飘飘的,不知飞向了何处,头顶之上,守着府神泥塑的两位叔爷,都发出笑声: “终于到时候了?” (本章完) 第565章 起明州坛 第565章 起明州坛 “法坛有旨,急如敕令1 同样也在这时,距离明州极为遥远之地,有着一排用栛枝柴横起来的篱笆,这篱笆也不远,一共纵横三里之地,但就是这短短的一排篱笆,便仿佛将官州与明州给阻隔了开来。 无论为了一颗粮都要红了眼睛的饿鬼,漫无目的游荡,硬是没有进入明州一步。 可如今,那篱笆已经被拆开了许多道口子。 空气里,有迷蒙的白色身影,手持三柱香,若隐若现,缓缓向了前方走着,一支一支的饿鬼,便跟在他们身后,嗅着香火气息,迷迷蒙蒙的前行。 鬼神相护,百里之遥,也只倾刻而至,正有越来越多的饿鬼,被它们引着,来到了明州府城之前。 但如今,空中却忽然有隐约而模糊的声音传来,这些白色的身影,痴痴抬头,便好像看到了一道道燃着火的符纸,飞舞在了自己面前,内中有威严声音,落入自己耳间。 他们听着这符里的声音,便皆持香下拜,领命之后,忽然加快了脚步,微调了方向,直奔了明州府各处而去。 …… …… “换了上几波人上去,骂的嗓子都哑了,但对方阵中,却没有动静,而外面那些饿鬼,更是不管怎么骂,都没有反应,像是听不见似的。” 如今的杨弓帐中,也有人来报,却是大出人意料。 原以为那群饿鬼,会马蜂窝似的一戳即动,纷纷攻上前来,却孰不料,连吃了两个亏的他们,如今倒是态度大变,只是龟缩在了明州城前,不肯出来了。 一下子心里皆满满压抑,对方若攻出来,自然让人心焦,但对方如今不攻出来,反而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咱们运气不好……” 那位铁嘴子军师,都不由得叹了一声,道:“战阵之上,最盼着遇着那等性子急的,没脑子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咱们遇着了……” “现在看,那群饿鬼虽然无识无觉,但是领头的却不是个傻的。” “既然如此,再想占两个大便宜不容易了,只能将人手撒出去,一是说动各处村落,调集青壮来保粮,如今咱们手底下,已有了一万五千余兵马,但对明州来说,却还少得很。” “再就是拉起阵仗,摆好驾势,准备与对方硬碰硬吧1 “……” 他的安排,仍是有条不絮,而且这短短几日时间,造甲造印,也已比先前更为妥当,但说到了硬碰硬时,明显的口吻里面,并无多少信心。 但再如此,也只能这般安排着,一一布置了下去,只等这场大战。 却也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来报:“不好了,南边小梁县一带,居然发现了饿鬼踪迹,正冲进了各村子抢粮呢……” “已经……已经有好几个村子,被吃的没活人了……” “……” “什么?” 帐内众人,闻言皆是大惊,他们还在朱门镇子守着,那小梁县却在明州之南,离着这里一二百里,怎么会忽然有饿鬼出现,到了那里? 正惊乱间,消息不停的传来:“沼水村出现了饿鬼痕迹,正四处食粮……” “孟村遇着了一窝疯子,正吃人哩……” “……” 随着消息传开,场间众人,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而人群里的白扇子,更是表情一呆,手里展开的扇子,都无力再合上,只是呆呆道:“毁了,毁了,最吓人的场面出现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就连不食牛门徒,如今居然也已经说不出话来,那群饿鬼凶猛,但若是正面交战,群策群力,也不是没有办法稍稍抗衡一二。 但如今,明州处处都是饿鬼,保粮军腹背受敌不说,关键是保粮军本就是各地青壮聚了过来的,如今听说了村里都受了灾,那…… ……那这仗怎么打? 慌乱之间,都不由下意识的看向了军师铁嘴子以及保粮将军杨弓,想要问個主事,却见杨弓这会也已经咬起了牙,倒是那军师铁嘴子,如今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慌什么?” 迎着众人目光,他淡淡道:“早些我也是慌的,听了这个信,那倒是不必再紧张了。” 他缓缓吁了口气,道:“不都说什么明州有贵人么?” “那贵人,想来不是个死的。” “……” 人皆惊愕,更有人心里堵着一句话:‘不食牛向来都是造贵人的反,如今你反倒把希望托在了这贵人身上?’ 仿佛是看出了众人心间所想,铁嘴子深呼了口气,只摆摆手,并未多言,只是心下明白:‘不论那贵人如此,我不食牛教主既混到了那傻少爷身边,便定然有他的安排/ ……      …… “呼……” 而在早于杨弓阵中得了信时,朱门镇子之中,一股子恶风,忽然将胡麻吹得警醒了过来。 他看向了自己身前插着的三柱香,原本还是不错的香相,如今正在烧成了大凶的形状,尤其是那香,本是红灯娘娘享用,造起来最精细的,但如今,居然烧出了一缕缕的黑烟,极为诡异。 而他端坐不动,任由这黑烟熏到了自己眼睛上,模模糊糊之间,便仿佛看到了明州各处,皆有身穿白衣,头戴高帽,手里捧着三柱香行走于阴阳的古怪影子。 这些影子身后,无一不跟着一支饿鬼,他们迷迷糊糊,痴痴茫茫,鬼雾随行,所过之处,福泽尽毁,便连草木,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颓败之气。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等到了自己要等的时候,却并无喜色。 也许是碍于身份所限,便是两世为人,也总有一些时候,会看到一些连自己也不相信真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碍… 或许,总是有些人,哪怕自己再发挥想象力,替他们想到了最低的底限,但他们却总有那个本事,轻易将这底限给打破的吧? 他心里想着,神色也显得非常平静,将眼睛睁开,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看去,便看到那府城之中,正有层层香火烟气,蒸腾如云,滚滚荡荡,直向了城外飘来,仿佛可以遮住整个明州。 于是,他脸上也罕见的,忽然闪过了一抹戾色,忽然抬手,身边的罚官大刀,骤然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他狠狠的,向了身前的地上一插。 深呼一口气,狠狠吹在了刀柄处黑色骨头上面。 轰隆一声,便如一阵狂风,倾刻之间,从朱门镇子,直向了整个明州卷去。 在这时候,谁也不知道,明州各处,村村落落,山头山坡,田间井旁,都已经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坛,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有的规整些,有的干脆只是摆了一张香案。 而这些坛前,则是一位一位,平日城行走于街头巷尾,村寨城间的乡间走鬼,他们察觉到了这股子煞气涌来,坛上、案上,烛火瞬间便已烧到了三四尺高。 同样的,各处星星点点之坛,覆盖一州之地时,山野之间,溪涧深谷,床头树底,坟窗山包里面,也有许多鬼鬼祟祟的东西,本不该如此轻易抛头露面,却也被神秘的声音给唤了出来。 被风吹得一片迷蒙的眼中,直看到了某个高堂大宅,内中有一人影,缓步向外走来,口中沉喝: “妖邪为祸,窃我百姓福德,以致阴阳失序,天地同轻,吾不可视若不见。” “镇祟府领天下走鬼,当镇邪祟,屠人魔,拒灾殃,安阴祟,义之所在,受命于天,特以此兆告天下,行令于此,请天地鬼神,皆为鉴证:” “今有官州饿鬼,助涨妖邪,轻犯明州,不敬鬼神,即令明州之众,不拘出身,精怪,道行高浅,皆可奉镇祟府令1 “犯明州生人者,杀1 “欺明州阴魂者,杀1 “扰明州精灵者,杀1 “夺明州米粮者,杀1 “坏规矩,乱阴阳,毁气者,杀!杀!杀1 “令自明州始,时定一日夜,不封术,不禁法,阴阳可无序,生死不相干,但有阴司罪孽,不记领令者身,只由……” “……镇祟本家之主,一人承担1 “……” “……” 声音伴着这阵阵阴风,骤然传遍了明州大小村镇,空中忽然阴魂浩荡,聚拢而来,遮了日月星辰。 一时间,山野荒坟,各处法坛之后,村里乡间,所有走鬼人及荒丘野狐,水湖精怪听见,一时惊喜欢呼之声,响彻深夜,呜呼不已。 无论是如今同样也找到了一处地方,认认真真起了坛的张阿姑,还是正在坐了轿子各处寻亲访友的七姑奶奶,都听见了这动静,一个脸色大变,嘴唇微颤,一个尖脸上笑开了花。 而伴着那股子阴风煞气,吹遍了整个明州,甚至也包括了老阴山的方法,各地法坛,已气运交融,犹如一体。 浩浩荡荡,尤似形成了一个以整个明州之地为根基的法坛,其势之大,无法形容,便是明州城与之相比,也只如磨盘前的一粒米。 而朱门镇子上,胡麻说完了这些话,便已冷笑起身,直向了镇祟击金锏走去:“走鬼斗法,本就是如此简单,不是么?” “你起坛,我便起个更大的1 “你请来邪门东西,那我便请来比你更厉害的1 “你们一直催着我赶紧现身,那……我便真的现身,与你们好好谈谈1 (本章完) 第566章 一令七杀 第566章 一令七杀 很明显,饿鬼分袭明州各处之时,便有人想到了明州会有动静。无论是老阴山里那位,还是胡家的那位,都再藏不祝 只是没想到,这动静会那么大。 一令七杀,明州震动。 也不知有多少躲在了暗处的精怪,在听到了这镇祟府令清晰的响在自己耳边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紧接着,便陷入了无形的狂喜之中,夜色里,无数声音大叫着: “好席面,果是好席面,青石镇子的七姑奶奶未骗人,就连我等,贵人来请我们吃大席面啦……” “……” 而那遍布明州各处的走鬼人,无论是真会起坛的,还是只懂得摆个香案意思一下的,在听到了这响在耳边的镇祟府令之时,也一下子呆在了当场: “镇祟府令,镇祟府令,消失二十年的镇祟府令出现了……” “他奶奶的嘞,忍气吞声二十年,如今也终于轮到了咱走鬼门道不跟别人讲理了?” “……” 懂真本事的走鬼都知道,二十年来,镇祟府不出世,便等于走鬼门道,失了一大根基,毕竟走鬼人的本事,一半得自民间,是各种治鬼安祟,请神驱邪的法子积累。 另外一半,便是来自于规矩,有了规矩,走鬼人才硬气,守在阴阳生死界限,有着与鬼神妖祟对话的底气。 便如村人多知晓,若夜宿于荒山野地,拿树枝圈起来,前面横一杆麦秸,便可以躲在里面,免受阴魂邪祟的侵扰,并不是这树枝有法力,而是横了麦秸,便等于是立起了门槛。 有了这门槛,自己所在便是阳宅,阴祟不可擅入。 可是规矩早已乱了,走鬼人的许多法门,便有时候会显得时灵时不灵,除了请神请鬼的法门之外,别的几乎已经不被人当成真本事。 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年,便也造成了走鬼人一点一点的衰败,但如今听见了镇祟府令,却让这些走鬼人的心气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多少人,毫不犹豫领了令。 高坐坛上,面向了这幽幽荡荡,刮起恶风的夜空念咒:“魂归魂处,人往人处,清白人间,各行其路1 手里或是拿着木剑,或是拿着小旗,或是捧着一碗水,同时向了前方指出,点出,洒出,这便是令,这便是法,令通鬼神,法通天地,是为走鬼! 若只一坛,或是法力低微,不值一提。 但这无数坛同时起了法力,便一下子如同交织起来了浩荡罡风,弥漫一州之地,仿佛让这明州大地,忽然搅起了风云。 “嘻嘻,哈哈……” 幽幽荡荡的夜空里,有身上穿着长长的白袍,面目模糊的东西,正手里捧着三柱香,带了饿鬼,趁了夜色飘向一个一个不同的地方。 那些饿鬼无知无觉,而这些捧着三柱香的引路神,也只知奉令,生人见了便会丢魂,死人见了也需在路边磕头,却在这途中,忽然听到了有古怪笑声传来。 便是血红色的眼睛里,也一时迷茫,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烛火,耳中也听到了什么模糊呢喃的声音,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然后就忽然听到了耳边有笑声传来。 这笑声突兀,他们也忽然站定,极力看去,便发现发出了这笑声的,竟是旁边村口的神龛。 黑洞洞的瞧不见里面有什么东西,但那笑声越是越发肆意,古怪,竟是越来越多,渐渐的,身边的荒坟,宅内牌位,村间井底,甚至一些村里的老火塘内,皆有笑声响起。 不怕鬼哭,只怕鬼笑。 那手里持着三柱香的引路神停下了脚步,身子都在微微的颤,眼看着自己手里安静燃烧的三柱香,正在飞快变化着形状,竟是变成了大凶之状。 便是堂堂引路神,居然也生出了恐怖之意,在这无尽的笑声里,纷纷抛下了手里的三柱香,便要借了阴路逃走。 可他逃不掉,一道道法,一道道令,一座座坛,拦在了他们身前,声声大喝,响自耳间:“无视阴阳,借阴行军,奉镇祟府令,杀1 无数铁链哗哗哗的自夜空里遥遥飞来,堂堂引路神,在被这无数法坛强行拘走,轻飘飘的身影,竟瞧着像是被四分五裂了一般,直接拘至了各方法坛之前。 而这被留在了中途的饿鬼,则是痴痴怔怔,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他们本该被送去各路人魔将军身边,留在了途间,却成了迷途的羔羊一般,周围则出现了一只只,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饿鬼皆是满身罪孽,连自身因果魂都离体之辈,若聚得多了,又有人魔将军统领,便是灾殃,鬼神都不敢招惹,但纷纷散落,则又变成了灾民,凄苦恐惧,战战看向了四周。 吃人的欲望,与被吃的恐惧,一直都同时集中在他们身上,只是如今,被勾出来的是后者罢了。 “哗啦……” 牛家湾一带,有饿鬼夺了粮,正急欲渡河,往对岸更富饶的地方去。 却冷不妨,平静河中掀起了数丈大浪,直将饿鬼连人带船卷进了河水之中,饿鬼争相浮游,想要露出口鼻来,但腿脚却皆被河底惨白的死人手臂扯住,任是一本事,也要活活溺死在水里。 “何方精怪,胆敢害我兵马?” 岸上的人魔将军震怒,口衔利刃,跳入水中,要杀那作祟的精怪。      但却只听得一声呵呵哈哈的狂笑,河中浮起了一只盖如磨盘的老鳖,边笑边便在河中逃窜,不时掀起滚滚暗流,那人魔将军拼了命的追他,却也追不上,只能看着手下人溺死。 “啊哟……” 两岸躲着的村民瞧见了这一幕,都纷纷跑了出来,又惊又喜,皆哭喊着: “河神变了,河神真的变了,非但不再向咱们要祭品,居然还学会了护着咱百姓哩……” “建庙,这次一定要为河神建庙……” “……” 这声音倒是把河里的老鳖吓得一個哆嗦,数丈河水泼到了岸上,内中挟着愤恨痛骂: “谁敢建庙?谁敢建庙?” “早先我讹你们血食享用,你们建庙坑我,如今我奉镇祟府大老爷的令,帮你们保粮,你们反倒还要来害我?” “……” “……” 更有深山之中,正有村民打起了火把,巨石断木,堆在村口路前,防着饿鬼冲进来抢粮。 但眼见得那些饿鬼,虽然行动迟缓,却不可阻挡,更见得数量无穷,将要冲进村子里来,却冷不妨听到山上有狐哭鬼叫,山崖壁上,巨石纷纷滑落,犹如山崩,将无数饿鬼砸死。 恍惚混乱的场面里,有人甚至依稀看到,就连那些树木,都似乎活了过来,正纷纷出了枝条,一根一根的顺着饿鬼身上的伤口钻了进去。 滋滋的吸取着血肉,舒服的枝叶都在颤着。 迎着巨变,百姓多是不知所措,但梦中,夜色里,门板后,灶底之中,却忽然响起了自己死去的阿爹,娘亲,太爷爷的痛骂之声:“不争气的儿孙,连口粮都护不祝” “今有贵人作主,保粮将军出马,我等死人都要护粮,你们却只知道躲在家里哭?” 被祖宗骂的狗血淋头,活人惊醒,便也纷纷组织起青壮,皆打着保粮将军的名号,四下里绞杀饿鬼,所过之处,皆有鬼神庇佑,竟是其势难挡。 如今保粮将军势大,短短半个月,麾下兵马,已有一万五千余人。 乍一听起来,已是不少。 但相比起整个明州来,却也只是少得可怜,毕竟保粮将军名号再响,麾下也只收拢了山里那些知道他的人,或是有心想搏个前程的山匪,城里贵人老爷养的私兵。 让寻常百姓放下锄头去拿刀,与要了他们的命也差不多,但被先人祖宗痛骂,却又变得不同,拿起了镢头粪叉的人,不知多了几倍。 保粮军的血性,论起来比普通百姓大,但这些饿鬼,凶厉之处,却又强过了保粮军。 可谁能想到,正反而是这但凡嘴里有一口吃的,都不会离了那三分薄田的老实人家,一旦开始扔了锄头,拿起了刀枪,那腾腾生人气,却又将这些饿鬼,也给死死的压住了…… “唉……” 而当这无数变化出现在了明州时,老阴山里,却是连山君都始料未及,无奈叹着:“我让你帮了明州避这刀兵之祸,你倒让明州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也对,一发儿解决了,才更是帮明州百姓避了祸。” “……” 他声音里仿佛是在抱怨,但嘴角却有些压不住,眼见得明州为坛,鬼神为兵,荡荡人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明州。 他也只用了极短时间,思索了一番,索性的大袖轻轻荡了一下,目光向看了老阴山里,几个阴森恐怖之处,微笑道:“镇祟府令,自明州而起,人人可行令。” “既是如此,那你们便也跟着出去凑凑热闹吧1 “毕竟伱们也属于明州精怪不是么?如今落个好出身,将来也省得会被我牵连。” “……” 于是,在这整个明州,已经风云色变,气运沸腾之际,又是几股子恶风,骤然吹出了老阴山,落向了明州各处,一霎那间,这已经鼎沸到了极点的态势,更添了几枝好柴…… (本章完) 第567章 不藏着了 第567章 不藏着了 “坏了1 令起如山崩,满明州都热闹了起来,但最早察觉的,却还是明州城内,起坛之人。 胡麻行镇祟府令,并未背着人,也未藏藏掖掖,一言一令,七个杀字,皆是堂堂正正,光明之大,整个明州之内,便是神神鬼鬼,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以整个明州城为坛的胡家旁系,自然也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那张脸变得倒如锅底一般黑,豁然起身。 那股子愤怒使得他无以自持,竟是挥手,便将香案上面的供果香炉,尽数扫在地上,厉声大喝:“这无知小儿?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了?” 这动静却是把那位胡家堂姐胡溪与两位守着官州府君泥塑金身的族叔都吓了一跳,他们并非起坛之人,倒是听不到这个动静,但凭着走鬼门道里的本事,还是察觉到了一种异常惊悚的感觉。 浑身汗毛炸起,魂儿都像被什么遮住了,那往往是身边有鬼神窥视,本能敬畏的表现,但如今一城之坛,便在左近,这种被压住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 那位主动的胡家三叔胡峰,声音都带了止不住的颤:“他终于不藏着了,只是他,他居然有如此好胆……” “起一州之坛,召一州鬼神,不禁法,不封刀,但有阴司罪孽,皆一肩担之……” “……他怎么有这個胆子的?他背得动吗?” “……” 此言一出,不论是旁边的胡家堂姐还是楼上的两位族叔,也都一下子怔住了:“我们逼他,也只想让他尝尝教训而已……” “……他却一口气坏了所有规矩?” “他知不知道,若以门道里的规矩而论,他做的事情,比那群饿鬼还要出格?” “……” “……” “报……” 而同样也在杨弓营中,各处探子,骑了快马冲进营中,倒与刚刚那群传递饿鬼出没消息的探子前后脚一般的赶来。 而待到探子说出了民间走鬼齐齐起坛,请来各路精怪妖祟诛杀饿鬼,而各村镇之间,一支一支青壮打着保粮军名号杀了出来时,不论是杨弓,还是那军师铁嘴子,尽皆脸色大变。 动静太大,反而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教主,教主……” 军师铁嘴子一下子便想到了妙善仙姑给自己递的话儿,忽然明白了过来:“难怪教主说了明州城里的坛不必我们管,甚至连这群饿鬼身上的邪气,他也有把握能够压得篆…” “这肯定是能压得住啊,饿鬼再多十倍,也压得住1 “只是,只是这等手笔,究竟是教主,还是那所谓的十姓胡家少爷?” “我们不食牛,向来不将十姓里的人当成贵人,造反就是造他们的反,但如今,如今那胡家的傻少爷居然做出了这等手笔……” “关键是他这手段,怎么瞧着与我不食牛有点像?” 心下都不由得苦笑,觉得像个傻子:“难道教主真有这等本事,把那十姓人家的少爷也给说服了,那镇祟胡家,如今倒成了我们不食牛的同门师兄弟?” 诸般惊惶消息,还未能在这军中消化掉,便听得不时有人来报,却是有那些受鬼神先人所托,打着保粮军名义聚集起来的兵马,已经有些在先头的,驱散了周边恶鬼,赶来汇合了。 杨弓忙带人出来迎着,只见那一支一支,一群群,皆是各地青壮,瞧着自然服饰混乱,手里也没有像样的家伙,但那人数却是真的。 而且一个个脸上气势极壮,分明都是自己之前未曾见过的人,但却一个个的竟是自发打着保粮将军的名头行事,彼此瞧上一眼,便有种自己人的感觉。 “将军,该进城了1 而陪在杨弓身边,看着那一支支散乱的义旗,军师铁嘴子也深吸了口气,低声建议。 “进城?” 杨弓也惊喜转身,看向了明州城前,那里还有万余饿鬼,瞧着也是一片鬼气森森,便道:“早先先生还劝我暂时留心,引对方先动,如今要打,可是又有了妙计?” “妙计?” 军师铁嘴子道:“这会子不用什么计不计的啦,直接就他娘的堂堂正正打过去,饿鬼如今都被压住了,后顾无忧,不正是该咱们大显本事的时候?” “如今四下里皆有人瞧着咱们保粮军,这一仗打得漂亮了,堂堂正正入了城,你这保粮军的名号,就算是练出来啦1 “……” “……” “压住了1      同样也在此时的朱门镇子,对这明州气运的变化,再无人比胡麻更为清楚。 他从牛车上,搬了石匣子下来,放在了身边,借了这法坛看去,便能看到明州各走鬼之坛,已是连成了一片,压住了那明州城里的坛。 甚至可以说是压得结结实实,毫不勉强。 同样也看到了,那无数身穿白袍,手持三柱清香,引领饿鬼的引路路,如今也在被各方起坛之人拿下,看着那些被留在了半路,迷茫无主的饿鬼,身上鬼气在抽离。 若说那天命将军,使了一招毒的,想要毁掉明州根基,那便弄巧成拙了。 饿鬼身上是脏的,所以他才想将这些饿鬼,送到明州各地,一是乱保粮军军心,二是把明州这坛潭水搅浑。 但他却没想到,明州这谭水,是活水,这些分散开来的饿鬼,身上的脏东西倒是被冲涮掉了,而丢了鬼气的饿鬼,便只是灾民,又怎么可能是各村里活人与山野精怪们的对手? 如今倒还是那继续守在了明州城旁边的,如今瞧着,还能像个饿鬼的样子,想也是那天命将军见机得快,没有把本赔进来。 但其实也不重要了,镇祟府令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火就烧了起来,凡是入了局的,一个也别逃。 想着时,他手掌慢慢抚着石匣,另一只手,却骤然将红木剑抓起,回身便挑了自己提前备好的四道符之一的杀字符,于油灯之上点着,木剑一振,挥入夜空。 口中低喝:“该杀就杀,客气什么?” “……” 同一时间,明州各处走鬼之坛,已经将那些手持三柱香的引路神给捉至坛下。 这些引路神也各有法力,但奈何明州处处是坛,更因为得所有坛,皆以胡麻之坛为中心,沾了镇祟府的气息,因此反抗不得,被拘至坛前,心下惊恐,但却也在下意识的奋力挣扎大叫着: “大胆,吾等是行走阴阳之台神,尔等凡人,焉敢对神不敬?” “……” 这等话,还真把不少走鬼人吓了一跳。 堂上客有台、案、府、殿之别,这些台神,说白了便是为各世家跑腿的,一般不食百姓烟火,只受世家血食,甚至不会像案神一样有资格建起自己的小庙,往往只在祖祠边供奉。 但再小,也是神,走鬼人请来了神,便须得敬着,法力高了,也能驱使。 可若冒犯了神明,那也是罪过不校 正当他们心里纠结,却在此时,看到自家坛上,火烛大盛,内中竟仿佛走出了两位皂衣来,皆手按腰刀,面色模糊,只能感觉到其身上肃杀之气。 这些走鬼心里也是一惊,恍然明白:“镇祟府令不是闹着玩的,说杀便杀,甚至怕我们担不动这个责,刀都直接借来了1 于是哪里还会犹豫,大喝一声,便在坛上施法,两位皂衣顿时上前,直接将其按祝 “杀1 说着话时,腰刀抽出,直接剁了脑袋,一阵子火烛摇晃,烛火嗤的一声爆开,管它是什么,都已经散了。 “啪啪啪……” 而在明州城里,法坛之前,那主坛之人,还没从胡麻起了这一方大坛,背了那么大因果的动静里面反应过来,便已听到一阵碎裂之声。 慌忙将法坛旁边,一排黑布遮着的盒子打开,就看到里面满满两排由树木雕成,身上裹着白麻布的塑像,正纷纷从脖子位置裂开,一颗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滚落了下来。 口中隐约还在喊着:“疼,好疼……” “这是我胡家底蕴,怎敢如此狠心?” 那胡家主坛之人,已是直接跳了起来,手里握着拳头,往虚处狠狠捶着,又抬头看向了楼上:“二哥,四弟,拖不住了,照这样下去,我们皆会被困死在城中。” “惟今之计,便惟有请官州府君出手了,强破他的坛1 楼上的两个人,也沉着脸,咬着牙,终于还是慢慢起身,将一封八字贴,供在了那官州府君泥塑身前,声音低低的道:“不懂事也得有个度啊,做这等事,是真要拉着整个胡家陪葬不成?” “……” “……” “终于肯动了?” 胡麻遥见明州城上空,滚滚香火烟气,开始汇聚一处,便知道了对方的动作。 深呼了一口气,面带冷笑:“你们有府君相护,难道我们便没有?” 说着,抬头向了红灯娘娘的案神庙看了一眼,通过法坛,冷哼了一声:“小红灯,你去把那官州府君,拿来见我1 (本章完) 第568章 红灯压饿鬼(今天就一更了) 第568章 红灯压饿鬼(今天就一更了) “那件袍子,我为你取过来了。” 饿鬼军一方,胡家堂姐来到了天命将军钟本义营账前时,对方正呆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看着,他似乎也倍受打击,一脸颓败,接连传来的消息,让他也难承担。 他散出去的人马,本以为能取得奇效,却不料连个声响儿都没有,便被埋葬在了明州各处,反而激起了明州血性,倒一下子为对面的保粮军又添了几分声势,让人瞠目结舌。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十姓子弟的威风?我五位弟兄,一万教众,没有死在官州灾荒之中,却死在了明州,甚至连个水花,都没荡起来?” “……” 他本也是有傲气的,但如今明州起坛,压住了饿鬼鬼气,却让他也像是头顶上压了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那胡家堂姐看着他,似乎也于心不忍,想要劝他: 并不是每个十姓子弟都是如此,那位堂弟做的事情,便连她们也始料未及,便在十姓里,也属于极为蛮横且不讲理的…… 但终究,她却也心累了,自己都太多事想不通,又如何去劝别人? 于是,也只能低叹着,道:“你需要承认,你输了这一阵。” “你若一开始听我们的,只将兵马聚集于此,大破粮匪,他便是起明州坛,也没那么容易压住你们,可你偏偏想乱了明州,反而自己送到了他手上……” “……” 听着她的话,这天命将军眉头一阵紧锁,忽地咬牙,森然看着她,道:“那件袍子,我会穿在身上的,我也记得答应过你们的事情。” “但是,给我粮,我要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与他们正式交锋一场,亲手替兄弟们报仇。” “但是,我要让他们吃顿饱饭再去1 “……” 胡溪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也有些低沉:“不是不肯给你们这顿饱饭,伱也是门道里的,应该明白,你手下饿鬼军,与别个不同,吃饱了,反而更没有气力与人厮杀了。” 天命将军顿时大怒,喝道:“那难道,我们手里的兄弟,注定要做饿死鬼?” “他们可以不用死。” 胡溪低低叹了一声,道:“你手底下的人还够,只要能赢了这一阵,他们还可以活下来,只要能赢了这一阵,我保证会有足够的粮草,让他们好好的活着。” 说着话时,她身后的侍女,送上来了一物,出人意料,那居然一個食盒,眼神复杂的看着天命将军,低声道:“这盒子里的东西……” “不必了。” 天命将军摆了摆手,并不看她,只看了她手里的食盒一眼,道:“东西太少,不够我们兄弟吃的。” “好。” 胡溪沉默良久,命身边的侍女,将一个托盘送了过来。 盘里放着一领极为古怪的衣服,似甲非甲,似帛非帛,内里似乎还有着丝丝血迹,看着无端古怪,有种极为邪异,让人不敢直视的气质。 天命将军如今并不想搭理她们,但见着了这领衣服,却也只能双手接了过来,神色里有种恭敬之意,但恭敬之余,却也能看出丝丝的惊惧,以及悲痛哀伤。 而胡溪也将这食盒,放在了轿子旁边,旋即便命人回去,只是道:“我会去城里,跟三叔他们好好说一下,只是……” 天命将军只冷着脸,并不看她,终究,她也是低低一叹,道:“等我消息。” 她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这天命将军,不停的抬头,看向紧闭的城门与高高的城墙,几次欲怒,终是不言,他也一整天,都未曾进食,却始终未看过那只食盒一眼。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未见米粮出现,却忽然看到,明州城上空,有令旗骤然高高升腾起来,旋即,滚滚香火烟气,呼呼荡荡,直吹出了明州城的高墙,涌向了饿鬼军大营里面来。 内中只闻得声声凄厉哭嚎,还挟着一个人的冷声怒喝:“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米粮,时辰已至,出兵吧1 “记得你说过的话,官州是否还能有这一线气运,便看你了1 “……” 这一刻,天命将军深深的闭上了眼睛,良久,才低声道:“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们连这最后一顿饱饭,也不会给我们的……”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刻,想的什么,但终究还是起身,换上了那一领衣裳,而后提起了流星锤看看,已是坏掉了,便扔到一边,随手抓了一杆大枪,走出帐来。 “兄弟们,战场搏命,虎口夺粮,若想活着,便随我杀这最后一次吧1 “……” “……” “这群恶鬼来了……”      而在保粮军中,也正是各路人马、奇人异士纷纷来投,声势愈发雄壮,正要借了明州这荡荡气运,强行打入明州城时,闻得饿鬼有动,非但无惧,反而点起兵马,直迎了上来。 “杀1 经过了这几日的试探,双方多少也都摸清了彼此的底,大旗一挥,便即向了对方杀去,一支支兵马,倾刻间搅在了一起,迸溅无尽血肉。 如今整支饿鬼军,身上的鬼气已被明州法坛压住,不像之前那般邪异,而保粮军势大,血气激荡,也有破邪之效,眼见得这场大战掀起,居然杀得难分胜负。 但却也就在此时,明州城内,忽然饿鬼军身后,一阵迷蒙香火烟气,呼荡荡的直向前卷了过来。 保粮军中,能人异士无数,各率了兵马,正与饿鬼拼杀,眼见得压住了对方凶戾气焰,却冷不妨见着,身前的饿鬼军竟仿佛又变了一个模样,兵凶马烈,挟着滚滚阴风向前掩来。 惊惶之间,肉眼可见他们身上蒸腾着的血气里,隐约有个高大尊贵,眼神冷漠的身影,抬袖一挥间,保粮军内,便狂风刮起。 “坏了……” 保粮军中军师铁嘴子,正背负六杆大旗,准备施展异术相助保粮军,却转瞬间就被那凄凄狂风吹了满脸,动弹不得,而军中各方头目,也一个个只觉耳边厉鬼哭嚎,魂儿都被这风吹了出来。 非但如今,就连如今这座落在了明州各处,嘻戏喧闹的精怪,与星星点点之坛,都被这风吹得烛火乱晃,竟是有了熄灭之势。 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便让明州诸方,心惊胆颤,一州府君之威,加持于饿鬼身上,竟一下子成了荡荡袭卷之势,所过之处,催枯拉朽,压得保粮军,连头也抬不起来。 “他确实心狠,胆大,所为之事,无一简单,让人气他,也恼他。” 明州城里,主坛的胡家三叔立身于坛前,手持令旗,却也在低声叹着:“只可惜,他难道连最简单的也不懂?走鬼斗法,不仅看谁的坛高,谁的坛大,还要看谁坛上请来的东西厉害……” “明州精怪自难缠,但又有哪一个,能挡得住官州府君的凶威?除非,他是真想请来老阴山里那位府君出面?” “……又或是,只能将镇祟府给请出来了吧1 “……” “……” “二爷说的有道理……” 而同样在这时的朱门镇子,到了这一刻,看着那恶风吹来,胡麻也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低低叹着:“远房亲戚上门,就看他带了什么东西……” “这些远亲,是真的辛苦,特地挑了这么一位官州府君,硬塞到我面前来,让我敲他呀……” “只可惜,太小家子气,准备出来的东西,还不够格1 “……” 说着,也是脸色一沉,猛得看向了朱门镇子上红灯娘娘的庙里,喝道:“还不去?” 红灯娘娘早在胡麻吩咐了让自己去将那官州府君拿过来时,就已经吓得红光都黯淡了,真是宁愿看孩子,也不想去啊,但偏偏,又不敢不去,只能被迫无奈,红灯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而胡麻虽然板着脸,心下却也想笑,看着她这磨磨蹭蹭的模样,便也将镇祟击金锏拿在了手里,暗暗做好了准备。 如今的城外,饿鬼军得了官州府君加持,正是凶煞难挡,倾刻之间,便将保粮军冲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甚至有人冲到了杨弓身边,要护着他赶紧离回。 但杨弓却咬牙撑住,死战不退,只是望着那饿鬼军上空蒸腾出来的官州府君影子,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就在这一霎,保粮军身后,骤然之间,血一般的红色光芒,铺满了整片天空。 所有人都在惊惶之间,抬起头来,便看到一盏红色灯笼,已经飞上了高空,照得四下里一片血红,身边又跟了百余盏灯火,活泼跳动,如顽童嘻戏。 红色光芒照住,饿鬼军一方吹来的滚滚恶风,便自悄然后退,保粮军一方只觉精神大振,耳中甚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歌谣响起: “拜石马,挂红灯,一枚铜钱请阴兵。” “请来阴兵千百万,夺回钱粮供祖宗……” “……” 无数童音在这战阵之上响起,竟仿佛压下了满地的阴风,杀气,直让所有人都怔在当场,一时忘了厮杀,耳中只有那清脆嘻闹着的动静,与清脆怪异的童谣。 “怎么会?” 明州城里,那主坛之人,正冷漠向前看来,全不将这保粮军兵马看在眼里,却在红光照亮满天之时,惊得浑身一颤:“这小小案神,居然……” “案神么?” 而在朱门镇子,胡麻却也嘴角含笑,镇祟击金锏轻轻杵地,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是府神呢?” (本章完) 明天请假一天 明天请假一天 本来今天是准备了要发两章的,但还是砍掉了一章,因为感觉味道不太对。 在电脑前从昨天坐到现在,还没睡觉,甚至也不困,就是脑子有点木。 先把这一章放出来,然后吃几片褪黑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调整下状态,找找感觉。 以前老鬼一直保持自己有三天存稿的习惯,方便修改,但现在,留出来作为缓冲的六章存稿都在这修修改改之中消耗掉了,焦虑的感觉也就上门了。 而且到了中期,需要写的各条线,各个人物,也越来越多。细了,是在挑战读者老爷耐心,粗了,又容易出现大的bug。 一些读者提的意见,老鬼也有认真的看,并且在群里跟读者沟通,尝试调整,但精力就是会出现各种跟不上的感觉,需要缓冲一下。 给读者老爷们磕个大头,让老鬼攒把劲儿,再好好冲击后面这个大高潮。 (本章完) 第569章 府神红灯 第569章 府神红灯 红灯娘娘当然是案神,这无可争议,偌大明州,无人不知。 但在这一刻,她飞到了空中,红光洒满整片战场之时,便已然让人察觉到了不同。 血一般的红光,似乎无穷无尽,直将那明州城内坛上滚滚吹出来的阴气与邪气都给压了下来,百余盏活泼顽皮的灯火绕了红灯笼不停的跳跃着,便也使得红灯笼上那一缕金痕,尤为显眼。 早在红灯娘娘被迫无奈,身边一下子收了那百儿釜内的孤苦怨灵时,这一缕金痕便已经出现,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也顾不上多想。 连续几日,自己都没时间歇口气,只能一直不停的念咒神光消孽咒,让这些不省心的小家伙们戾气别那么重,安稳消停着。 右护法不在,整个红灯娘娘会里,如今也只有一批光想着跟保粮军干大事的掌柜,供奉,脾气暴躁的左护法,所以当然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红灯娘娘的变化,更是无从开导了。 更不知道,这,便是功德。 而紧接着,便是那在夜风里不停嘻戏着响起来的童谣。 红灯娘娘法力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暴涨,她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喜欢跟在了她身边玩耍的怨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听到了,便也嘻嘻哈哈的念着玩。 所以,微妙的变化出现时,就连红灯娘娘都没有想到,自己的香火之地,已然到了那么遥远而广阔之地。 石马镇子上,一场灯火福会,不知影响了多少百姓,口口相传,又不知将这挂红灯笼的习惯,传出去了多远,日夜发酵,无尽的香火供奉,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加持到了红灯之上。 在这一刻,才有人看了出来,这红灯娘娘,无论是阴德,还是香火,都早已够了。 她已经远远超出了案神所应该有的水平。 但还缺一件东西。 便如红灯娘娘早先法力就够了,但要建庙,要食香火,还是需要孟家的香火令。 如今她想更进一步,自然也需要有人点头才可以。 胡麻知道这一点,所以拿起了锏来。 轻轻转头,便看到院子外面,周大同一阵喊着:“疼疼疼,别扯了别扯了……” 院门一开,就看到小红棠正揪着周大同的耳朵跑了进来,周大同是个聪明的,早在杨弓的军中,看到了这么多奇人异士之后,便也打开了思路。 知道自己如今这点子手段,与那些人相比,还不算什么,早回阵子找了胡麻一趟,决定要跟着胡麻,继续学那些真正本领。 胡麻当然也同意,并且想好了应该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活。 “拿着1 他将罚官大刀,与那张从左护法手里借来的笑脸面具,递了过去:“戴上吧1 这活周大同来做正合适。 罚官大刀太过凶戾,普通人压不住,七姑奶奶带着这刀,都觉得凶气激得人脑袋发懵,但惟独周大同可以,他也没有本事使这柄刀,但若只是老老实实的抱着,倒不会生出异状。 毕竟有宿缘在此,罚官大刀的原身,便是他家里传下来的刀。 “啊?” 周大同见了,不由呆住:“那麻子哥你……” “我还有别的事情……” 胡麻笑了笑,抬眼向西边看去,手里的镇祟击金锏,上面几个铁环微微转动,便卷起了一阵滚滚阴风。 隐约可见,那位于衮州地界的山坳里,正有两尊身材高大的金甲力士,一左一右,抬起了一具沉甸甸的铁棺,正一步一步,翻山越岭,以一种极为沉甸的步伐赶来。 以明州之地为坛,法力取之不尽,想做什么,当然也有着种得心应手之感。 …… …… “嘭嘭嘭嘭……” 朱门镇子外面,正是战场之上,厮杀惨烈,红灯笼出现,滚滚法力压住了战阵之时。 那明州城里,法坛之中,官州府官的泥塑,也已生出强烈怒意,似乎滚滚法力,都要一并涌出城来,将那不知死活的小小案神,彻底击溃,甚至抓至身前,一口将其吞掉。 但却也在这时,随着保粮军后,沉重的战鼓声音响起。 不知有多少人目光忍不住看了过去,便见得持槌击鼓之人,乃是一位身穿道袍的妙龄仙姑,正一脸凝重,于阵后击鼓。 而紧接着,伴随了鼓声,滚滚荡荡的狂风袭地而起,自保粮军阵后直吹了过来,旋即在那夜色之中,有人戴了笑脸面具,怀里抱着罚官大刀出现。 紧接着,便是一阵吱吱作响,荒草簌簌,那是无数精怪,伴了七姑奶奶出现。      又紧接着,是被无数阴魂追随,坐在了一头驴背上,背着包袱的张阿姑。 再加上如今正懵在了半空之中,竟识到了什么事情不对劲,但还没反过味来的红灯娘娘。 捉刀问事,说理分香四大堂官皆已出现在了保粮军后,也一下子使得那明州城里,以战阵之中的某些人,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睁大眼睛,向他们身后看去。 “真……真要来了?” “……” 不等这念头闪过,便见到朱门镇子南边,那深沉夜色里面,隐约有身影浮动。 他们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便赫然看到,那竟是一片一片,足有数百人的阴兵大军,虽是阴魂,但身周萋冷雾气缠绕,脚步沉重,所过之处,大地之上,都留下了如同实质的阴森雾气。 那些阴魂,或者说阴兵,份量之重,竟仿佛连这個活人的世界,都要支撑不祝 而在这阴兵大军之中,却又有两位金甲力士,身高三丈,分为左右,手里抬着一具缠满了铁链的铁棺,铁链两端,各自缠在它们胳膊上,而在棺材上面,却正懒懒坐了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模样,明州数百坛,皆有遮蔽面容之能。 但对于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却没人怀疑他是在遮头盖脸,单纯只是因为,这等身份的人,本来就不会轻易被人看清楚模样。 或者说,很少有人,有资格看清楚他的模样,同样也没人觉得他仪帐古怪,贵人出行,自然都有仪帐,但他的仪帐,便是这一支阴兵大军…… 以及,那于暗中随行的,满地精怪阴祟。 “真的是那位……” “四大堂官开路,铁棺为轿,金甲力士抬棺,战鼓为乐……” “……这么大的架子,定然没错,定然就是他了1 “……” 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甚至下意识双膝发软,但那阴影里的存在,却并没有真的直接到这战阵之前来,他只是缓缓的出现,来到了阵后,轻轻抬手。 一霎那,两边金甲力士,骤然停步,身后跟着的滚滚阴兵,也霎那站稳。 但着它们停下,身上沉重凶戾的雾气,反而像是一下子散开,形成了覆盖数十丈的狂风。 众人皆下意识的抬袖遮面,不敢直接看去,甚至不敢直接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只在阵中,杨弓的马屁股上,蹲着的瘸腿小鬼,迎着那无穷威势,抬起小手,努力向胡麻瞅了一眼,小声道: “胡老爷吉祥?” “……” 它这点子声音,自然无人听见,都只是呆呆向了那个方向看着,看到那仪帐停了下来,然后那以棺为轿之人,便向了空中的红灯娘娘,轻轻点了一下头。 下一刻,便有声音无形震荡,于这片战场之上,缓缓荡开:“镇祟府旨,许朱门镇红灯享一府血食,镇阴阳之序,安百姓之心。” 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皆沉甸甸压在了众人的心头,一霎那间,便有滚滚荡荡的法力于空中荡开,红灯娘娘的庙里,那一缕金痕,瞬间蔓延开来,骤然爬满了整只灯笼。 于是,这一只颜色鲜红,透着股子妖异的红灯娘娘本体,就变成了满覆金纹,于妖异之中,凭添了无尽神圣意味的灯笼。 唰! 而与此同时,战阵之中,那洒满了半边天空的血色红灯,同样也在这一刻,金光大作,与血色掺杂,洒在了保粮军身上,原本是冷幽幽的风,却在这时,变得温暖,而厚重。 甚至让人感觉,如同香风,使得整个保粮军都被笼罩在香火气下,精神大振。 而战阵对面的饿鬼身上,那滚滚鬼气,都一下子被冲散了无数。 甚至不知有多少饿鬼,在看到了那一盏红色灯笼身边围绕着的点点灯火之时,忽然心生愧疚。 他们那早就已经被饥饿与冤孽淹没,变得麻木迟钝的心脏,也像是在这时活了过来,久违的作为人的愧疚感,涌上了心头,看着那活泼的灯火,甚至悲意上涌,想要跪地大哭。 战场上陷入了片刻奇异的安静之中。 而紧接着,便是忽然响起来的,欢呼大叫:“红灯娘娘过来保佑咱们啦……” “府神红灯娘娘,过来保佑咱们保粮军啦……” “……” 呼啦! 心间再无对饿鬼的惧怕,甚至刀兵都因此而锋利了无数,保粮军滚滚向前杀了过去。 (本章完) 第570章 诛杀人魔 第570章 诛杀人魔 ‘教主,教主果然好本事……’ 远望红灯,不仅头领出身红灯会的保粮军一下子士气大起,就连不食牛的一众门徒,心下也极欢喜。 他们知道那贵人已经来到了阵边,有些话不敢高声喊,但彼此对视间,却也已经精神大振:‘教主说了会压住饿鬼,果然压住了饿鬼,会解决城里坛,果然解决了……’ ‘难道这就是教主的本事,居然把那位十姓人家傻少爷的反应,也一一算中?’ ‘如今,倒合该我们亮本事啦……’ ‘……’ 大笑声中,他们也一个个的各自亮出了本事,挟着这红灯光照,镇住战场,他也陡然一声厉喝,命人将自己的六杆大旗,摆了出来。 青黄黑白皂紫,一溜排开,自己披发仗剑,作起法来。 “风来1 他见得战阵交锋,手里的剑一指,身边黄色大旗鼓动起来,直吹得恶风阵阵,飞砂走石,纷纷自保粮军身后,吹向了那群饿鬼,直吹得对方神魂迷荡,睁不开眼。 此为大风旗。 而眼观战阵,又见有一支兵马,正被饿鬼困住,奋力挣扎,便又脚踏罡步,口中大声念咒,再次挥起了剑向前一指。 呼喇! 身后黑色大旗鼓荡了起来,那一支兵马,顿时兵锋甲重,血气激荡,却是胆魄无形之中强了,撑了下来。 此为悍兵旗。 另外还有四旗,倒暂时用不着,一杆为瘟旗,若作起法来,吹进对方阵中,便可使得对方伤员加重,小伤变大伤,药石难医,拖慢脚步。 一杆为不熟旗,能吹得对方阵中生火不熟,煮不了饭,全员只能生吃米粟。 一杆为鬼哭旗,作起法来,能使得敌军夜里一睡下,便闻得鬼哭之声,络绎不绝,睡不安稳。 一杆为召雨旗,能召来大雨磅礴,阻止对方行军。 当然了,这群饿鬼,也有饿鬼的优势,这铁嘴子军师,虽有六杆旗,后四杆却基本上对饿鬼无用,如今也立在了这里,只是显得气派,倒暂用不着。 但饶是只用了其中两杆大旗,可一来饿鬼军已经被压住了鬼气,便连那城中法坛降临过来的法力,也被冲散了无数,如此胶着之时,却正该他这一身异术显出本领的时候。 一时间只见保粮军越战越勇,竟是杀得那群饿鬼不停后退,其中有一部分,心生愧惧,活人感情回来的,更已是到了溃散地步。 “杀……” 可同样也在此时,饿鬼军中,便见得一支支兵马,显得犹为凶猛,那赫然便是骑在了红毛火牛背上的天命将军,以及各个位置处的人魔将军,正拼尽了凶戾之色,于此阵中,越杀越凶。 这天命将军算一个,而他的十二人魔将军,被不食牛用异法所困,烧死了一個,另有四个,却是在明州暗处,被法坛压住,死在了各路精怪之手。 如今还剩了七个在这天命将军身边,却也各个露出了凶悍之色,保粮军虽勇,但在这战阵功夫上面,明显也是不敌对方。 若这只是普通战阵,说不定真会因为他们的勇猛,改变了战场形势。 可也就在此时,夜色之中,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滚滚如雷,震荡人心,众人惊愕之间,便忽然看到数道大旗,各率一支兵马,急急冲出了夜色。 耳中只听得一个个雄浑声音:“石马镇白甲军铁桥孙三,前来助阵保粮军1 “大善宝老坛主汤怀义,前来助阵保粮军1 “一钱教上坛主白善儿,奉吾太上教主之命,前来助阵保粮军1 “……” “什么?” 正是人心惶惶之际,那些机灵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调头跑了,却忽然听到了这声声大喝,一直震得浑身发麻。 惊喜之中,向前看去,便见到那几杆夜色里打起来的大旗之下,各有一路人马,大步奔腾而来。 杨弓本来独自按马持刀,守在阵前,乍听见了这动静,心下更是惊喜,慌忙转头向了身边的铁嘴子叫道:“先生,这……这是?” “呵呵,将军为百姓保粮,声名传开,各方义士,自然鼎力相助。” 那位不食牛的门徒铁嘴子,闻言也只呵呵一笑,并未将更多不食牛的布置说出,但这么简单一句话,倒是让杨弓一时激奋不已,满心满眼,只是想着:“我不负百姓,百姓不负我……” “我那兄弟,没有骗我1 “……”      这白甲军,号称白甲,其实身上穿得都是纸甲,乍一看去,并不好用,但偏偏对上了这群恶鬼,却有奇效,最关键是在这要紧时候,一下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尤其是白甲军中,有了孙老爷子与那大善宝汤坛主这样的入府守岁,率众冲来,先就一人一个,于阵中敌住了其中两位人魔将军。 但这还没有结束,眼见得战阵之上,厮杀更惨淡了一分,杨弓都已经忍不住,也要上阵去接住一位人魔将军,但被身边的不食牛军师铁嘴子拉住,毕竟他身为主帅,不能去送死。 于是这一耽搁之中,便听得身后,夜风之中,又有马蹄声响起,却见是身后老阴山的方向,又有几支兵马赶了出来,每一个人数都极少,领头之人,模样瞧着也都古怪。 有人生得五大三粗,一双手臂快要垂到了地上,有人枯瘦如猴,一双眼睛精光四溢。 他们先在战阵之外,纷纷下马,向了那夜色里,只隐约可见的铁棺之上,胡家的贵人老爷磕了个头,旋即便大笑着,冲进了战阵之中: “听闻保粮将军名号,咱奉了镇祟大老爷的命,特地过来相助1 “诛杀恶鬼,人人有责,咱无意投军,却也要过来搭把手1 “……” 大喝声中,居然都不跟杨弓打声招呼,便已纷纷冲进了战阵之中,各自直向了一位人魔将军而已,纷纷振起勇武,与对方交上了手,瞧着居然不落下风。 “唉?” 杨弓等人见忽然又来了这么几个厉害人物,心下自是欣喜,倒是后面坐在了铁棺上的胡麻,微觉意外:“山君也来凑热闹啊?” 白甲军会过来,自己倒是不意外,妙善仙姑早安排好了,只是白甲军是大军,来的慢而已。 但后面从老阴山方向赶来的这四个猛将,他却是一眼瞅了出来,这四个皆不是人,或是精怪化形,或是附到了人身上,借了人形,过来投军罢了。 自己虽然向了明州下令,但各地精怪,四下里作祟效力的多,敢到这军中来的却少,这几个精怪,能跑到杨弓这保粮军中来,还要上阵厮杀,可见道行不是一般的深。 既有这么深的道行,又是自老阴山来的,那是谁的人,一目了然。 如今随着这几个人冲上了战阵,形势又有不同,倒是看得他都觉得手痒了,毕竟那人魔将军,也还有没被接下来的。 而也就在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在了心头之时,却忽然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骤然从战场的一角响了起来,让诸人皆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红灯会白腰小供奉、左护法义结金兰好妹妹、衮州山荫城梧桐县卢氏米行大奶奶……” “……前来助阵1 “……” “啊?” 胡麻听到这动静,都不由呆了一下,懵懵的转头看去,就见战阵一角,地瓜烧骑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马,一颠一颠的冲到了战场之上,身边还跟着一群的阴风小鬼,大声叫着。 只是她身边跟着的那群小鬼,受不了战场上的活人血气,跑了没几步,就跑光了,那匹马也不听话,到了战阵之上,便上窜下跳,直接将她给甩了下来。 一下子摔了个狗啃屎,恰好栽在了那一位人魔将军的跟前。 那已经杀红了眼的人魔将军,都懵了一下,不知道哪里钻出来了这么一位,提起大枪来,便要将这家伙顺手钉死在地上。 但却不料,这位摔的七荦八素,裙钗散乱的大奶奶,冷不丁便一抬头,却是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物,赫然便是似石非石,似骨非骨的一块牛黄。 对准了那位人魔将军,向了他的脸上一吹,顿时牛黄之上,一股子阴风显化,幽隐氛围里,可以见到一头黄牛的影子悄然出现,直直的撞到了这位人魔将军的脸上。 影子只是虚幻,还不足以将这人魔将军从马上撞下来,却也撞得脑袋一时晕沉沉的,耳鸣大作,魂不由已。 当初五煞乱明州,地瓜烧得了两件宝贝,金鲤煞放了出去,如今都还没收回来,如今这却是一件败运之宝,哪怕战场之上,也能使用,吹进了这人魔将军孔窍之中,神魂难定。 而地瓜烧却是嗷的一声,直窜到了对方马背上,袖子里拔出一柄短刀,对准了这人魔将军背后脊下九节旁边魂门穴,狠狠捅了进去。 一刀两刀三刀,再来一刀,扎的血糊潦拉。 此乃城中草心堂发现的人魔将军弱点,早就递出了信来,只是战阵之上,昏沉沉的,兵慌马乱,又不是江湖争斗,谁也扎不准,却不料被她逮了一个结实。 连这人魔将军,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太太手里,从马上倒下去时,兀自一脸不甘。 倒是地瓜烧抽出刀来,兴奋瞧着,叫了起来:“极品恶魂到手,我也要入府啦……” …… 这手段瞧得胡麻都怔了下,暗道:“卧槽1 (本章完) 第571章 大逆不道 第571章 大逆不道 “败了,败了……” “三万饿鬼入明州,竟夺不得此地气运,反而毁于一旦,尽为他人做嫁衣1 随着战场之上的杀伐之气震天,形势成了碾压之局,明州城内,也不知多少人战战兢兢,直起了身来。 主坛的,借了这坛上法力,而其他人,也或借了高高的地势,或是奔到了城墙之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这片战场,竟一时惊不已,丧丧若死,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会如此,明州分明便是势微之地,怎么偏有这等本事? “难道我们这一番苦心算计,全不起半点作用?” 一时间心态都有些失衡:“不,还有一步,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倒要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躲过此劫1 “……” 立身于主坛之后,披头散发的胡家三叔,眼神逐渐阴冷,从香案旁抓起了一只牛角号。 凑至嘴边,用力吹响。 号声响起之时,伴随着城里飘出来的滚滚香火烟气,仿佛直贯整片战场,那正杀得满身是血,愤怒已极的天命将军,也在听到了这号声的一霎,忽地拉住了身下的红毛火牛。 如今他的身边,早已有不知多少残肢断臂,以及面露惊恐之色的保粮军兵马,形成了厚厚围墙。 这些已经被他一身凶威吓到的兵马,人数正越来越多,却无人能近他的身。 而他杀得这天黑地暗,手里的兵器,也已不知换了多少。 如今拿着的,乃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一柄马槊。 如今的他,仍是想要厮杀,想要率着一众饿鬼,横扫所有的保粮军,占尽明州的粮食,但在这一刻,却也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之意。 别说手底下的饿鬼了,就连自己身边的七位人魔将军,如今看着,也都已经葬身于乱兵之中,被庞大的无力感席卷,淹没。 个人武力再强,面对着千军万马,那也只是力不从心,任由绝望压在心间。 于是,在他听到了这牛角号声时,他也忽然之间咬牙,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重重一掌,拍在了跨下的红毛火牛身上。 此牛也是异兽,于战阵之上,勇猛至极,但如今眼窝里插着一根粪叉,身上横七竖八,皆是刀伤,嘴里吐着血沫,眼看着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它仿佛也听到了牛角号声,知道那是什么,正努力的斜过了脑袋,用那一只尚且完好的眼睛,与天命将军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奋起余力,撒开蹄子,腾腾的直向了前方冲来。 而那牛背上的天命将军,也是狠狠咬着牙,再一次狠狠握紧了手里的马槊。 “该死,该死……” 他大声咒骂着,拼上了性命,发泄着心里的所有不甘与仇恨,狠狠的冲过了这片战常 凶势气势之前,这战场之上,再无他一合之将。 哪怕是那些在战阵之中,几可称得上是所向无敌的入府守岁,也被他这一身凶威吓到,下意识的暂避其缨。 而来不及避开的,哪怕是门道中人,挤在了战阵之中,挡在了他身前,也都被马槊,无差别的扫开,悄无声息死于当常 他直冲过了战场中线,又竖直的在保粮军中杀过了一条血路。 若从上空向下看来,竟发现他赫然直直的将这一片战场,杀了一个对穿,硬生生的凭着自己手里这一杆马槊,直杀到了保粮军身后,直直的向着那镇祟府四大堂官杀了过去…… 手里已经满沾了血肉的马槊,正拼尽了力气举起,指向了…… ……铁棺之上,阴兵阵中,模糊而神秘的影子! …… “他……” 也因着这天命将军,凶威大作,杀得人皆侧目,吸引了战阵之上,不知多少人的目光,因此这一幕也恰落在了众人眼中。 一时惊得心里一颤,眼珠子都几乎要跳了出来,满怀满眼,都只是死死盯着那一柄举起来的马槊,只是看着那马槊指向了四大堂官身后的神秘影子。 “……他疯了,居然直接向那位贵人亮兵器?” “……” 这一幕实在太过疯狂,也太具压迫感,竟使得这战场之上厮杀的动静,都因此一沉。 四下里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只剩了惊恐与呆滞。 只在这一片死寂里,杨弓马屁股上蹲着的瘸腿小鬼,一直偷眼瞧着那夜空里的影子,也不知努力了多久,仿佛如今才忽然之间,终于确定了什么,欢喜的叫了起来:“胡老爷吉祥1 “胡老爷万福金安,胡老爷发大财……” “……” “啥?” 杨弓也正看着那边,不知所以,却被它这叫唤吓了一跳,猛得转身,将它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 ……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便如此的想让我,亲手杀掉你?” 同样也是在此时,坐在了铁棺之上的胡麻,慢慢的抬眼,看向了那个正从战阵之中杀了出来的天命将军钟本义,看着他所向披靡,其势难挡,但却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来。 这人真的一身好本事! 能够杀穿这片战阵,能杀得兵马让路,异人躲避,便足以说明他这身武力之强悍。 放眼明州,正与他正面较量的,怕也没有几个。 但这有什么用? 胡麻眯起了眼睛,此人这本事,当然是有的,可若说想要杀他,自己便是不借任何其他的手段,只靠了守岁门道的本事,也有七成胜他的把握。 若是没有那明州城里的法坛,将法力灌入他的体内,又有那官州府君,一力护着他,便是红灯娘娘,想要杀他,也易如反掌。 至于此时? 随着他的靠近,“走鬼大捉刀”怀里抱着的罚官大刀,已是忽地震鸣不已,凶气四溢。 不是周大同想做什么,而是罚官大刀生出了感应,已动了杀意。 另外一边,七姑奶奶都气得瞪眼,抓起了鞋底子,张阿姑只是皱着眉头,可她身后的阴魂鬼祟,却也已经纷纷生起了气来,哪怕仅仅是为了拍镇祟府马屁,也要容不下他了…… 若要简单形容的话,那所谓的天命将军,冲杀到了自己身前来,只是找死而已。 所以,城里那些远亲,打的什么主意,最后来这么一着? 心里一边想着,胡麻一边眯起了眼睛来。 同样也是在这一霎,他的身后,老阴山位置,忽然有一股子风吹了出来。 风势甚急,仿佛一直关注着这片战场的山君前辈,也是终于在此时才看明白了。 于是忙忙的递来了这個信儿…… “原来如此?” 胡麻顿时目意深沉,冷冷落在了那天命将军的脸上,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人所有的安排。 而在他的目光里,那天命将军,已经冲出了战阵,手里高兴着马槊,正催着跨下红毛火牛,冲过最后这一片空地。 人还没到,身胡麻所在之处,那滚滚阴风与森然威势,也已经与他身上的气势交织在了一起,他身上沾满了鲜血的外袍,竟也在此时从他的身上碎落。 露出了他穿在里面的,一件似革非革,似帛非帛的衣衫。 那看起来只是一件古怪的衣衫,但在这一刻,受到这战场杀伐气,胡麻身边的阴兵沉重阴气激荡,居然生出了不一般的气机,某一刻,他只显得高不可攀,面容模糊起来。 仿佛他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将某种不属于他,甚至早在这个世界,消失已久的气质,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上,俯视万物。 “呼喇……” 莫名的,就连四大堂官身边跟着的精怪、妖祟,都被本能摄住,跪了下来。 如今明州各地的坛,还在起着,但坛上的油灯,却同时变得黯淡无光,身边烧着的香,也不约而同,皆在此时烧成一个形状。 三香齐短,香灰凝而不断,齐齐向前弯出,如同磕头。 法坛过衰,极凶之相! 而胡麻看向了那天命将军,脸色也已变得阴沉如水:“所以你们用来对付我的,便是这张皮?” …… …… “事已成了1 而在如今的明州,见到那天命将军,已经杀到了四大堂官的面前,主坛之人,便已经松了口气,甚至看也懒得看,只是低声自语: “当年的转生邪祟,几乎咒杀了所有皇族血脉,但反而一些流落民间,不受皇族气运庇佑的野种活了下来,甚至因为皇帝血脉断的太快,倒有残留气运,借了血脉,附着在了这些人身上。” “他们不论身世家境,有无本事,每一个都是天生的天命。” “寻着了这血脉,再披上了那张皮缝制出来的衣服,那他便有一瞬,就是皇帝。” “镇祟府是朝廷重器,击金锏是先皇所赐。” “你这无知小儿,认识到了击金锏神威,便欲拒为己有,只可惜,你能认识到此锏的厉害,却不知道,再厉害,也天生受制。” “如今那天命将军已至你身前,你若向他出手,便是大逆不道,镇祟击金锏都会反镇于伱,你若不向他出手,便需向他磕头,而磕了这个头……” “你这威风,气运,也就被他压住了,又如何还能担得起镇祟府?” (本章完) 第572章 正是泥腿子 第572章 正是泥腿子 而看着那天命将军冲到了胡麻身前,其他几位胡家人,也都在沉默着。 只是有人站了起来,眼神大炽,死死盯着。 也有胡家堂姐胡溪这等,已是闭上了眼睛,面上露出了不忍与对未来之事的担忧…… 本不必如此的…… 你若是早些出现,好好商谈,何事不能讲,非要走到如今这一步么? 只可惜,到了现在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 就凭着明州这等运低福薄之地,管他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在勇武之上,是那天命将军的对手? 而若有人想用门道里的本事,对付此时的天命将军,他可是身披先皇之皮,还有着二百年夷朝气运相护,哪怕你再厉害的异术,又哪会落到他的身上?倒先会反噬自身。 大局已定! 她回想起来,只觉这位堂弟架子大,胆子也大,可实际上,看起来他的每一步,也都是经过了考量的,但却一直在将他自己推向绝境。 难道,真是因为孟家那位,正看着这里,命数压住了他,才导致他一步步作茧自缚? …… …… “当啷……” 也在四下无声,鬼神跪拜之时,看着那天命将军,已经杀到了四大堂官身前,距离后面的胡麻,也只剩了一步之遥。 身前四大堂官,都已被他的气势压迫,有了想要出手的意思,但是他们身后的胡麻,却淡淡的笑了一声,无形压力,压住了他们,倒像是胡麻伸手,按住了他们肩膀,示意不必妄动。 迎着这位冲到了身前来的,身上气运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天命将军,胡麻竟仍是坐在了那副铁棺之上,身形未动分毫,仿佛一点也不将其放在眼里似的。 而他身边的两位金甲力士,以及立于铁棺左右的阴兵,居然也都是直挺挺的站着,没有分毫异动。 而于此时,那天命将军也正努力挥起了马槊,抬头看来,恰将胡麻的目光收入眼底,莫名的,心里竟是忽地一震,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在他眼中,胡麻的影子神秘,模糊,高高在上,他看不清楚胡麻,却能够感觉到那个人向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满都是…… ……嘲讽! 但这不应该,就连天命将军钟本义,也没想到那些自命在上的人,到了如今,都敢这样看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身具天命,天生勇武,妖祟不近,更是知道如今的自己,穿上了那件衣服,便可以借了这天命,有那么短短一刻,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大的贵人。 这是自己与那些城里人交易的根本,也是自己最后泄愤的手段。 倒要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些自诩为贵人的家伙,在近距离看到了自己的时候,究竟会露出什么样可笑的表情来…… ……可是,他为何毫不动摇? ……他怎么敢,还是如此高高在上? 满心里的怒火,皆涌荡了起来,他也狠狠的咬着牙:“不想了1 他只是将全身力气,都运着在了双臂之上,狠狠的向了前方,重重砸落了下来,荡荡威风,搅起一片沉沉煞气,也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嘭1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马槊砸落了下来,却忽然之间,被一柄大刀架开,力量如此沉重,甚至还震得那马槊,向了空中一弹。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人人皆惊,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去。 赫然便看到,来的人身穿铁甲,高坐马上,一袭披风,手持宝刀,竟是保粮将军,杨弓。 …… …… 早在那天命将军即将杀穿战阵,冲向了胡麻之时,杨弓便已策马赶了过来。 身边也有许多人被吓坏了,无论是他的亲兵,还是那军师铁嘴子,都一下子炸了毛,纷纷想要上前来拦他,只喊着:“你疯了?那天命将军实在厉害,千万莫要近他的身……” 但杨弓却对这些劝阻不理,他也在咬着牙,没有把心里想的理由说出来。 反而只是故意表现的愤怒,大骂:“那厮够凶,够狠,难道我就不够凶,不够狠了?如何能见他在我军中扬威,杀我兄弟?” “谁也莫要拦着我,我若不发威,他当我这保粮将军纸糊的?” “……” 由此,竟是直接拍马杀了过来,而且愈冲愈快,身边人想护着,都已跟不上他。 他本就是红灯娘娘座下红香弟子,懂得如何请下法力,这一着急了起来,声势也是荡荡的升腾。 更为关键的是,红灯娘娘升了府神,法力大涨,早已不是之前那可怜卑微的小小案神,而她座下红香弟子,但凡还能入了她眼的,也都跟着本身上涨,跨过了一个大层次。 如今的他,其实已经直跨了一个境界,是为标准的入府负灵。      非但及时赶了过来,接下了马槊,甚至还愈战愈猛,当当几刀,直剁得那天命将军都一时反应不及,只能被迫回过兵器来挡架。 若论真本事,杨弓哪怕涨了这一大截,也还是不如他,但杨弓是保粮军将军,气势一时无两,又未受伤,他却是重伤之末,背上还背着那沉重的气运。 由此,二人这一交手,便大出所有人想象,竟是这天命将军,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最为关键的是,如今这天命将军身上,正裹挟着一股子神秘而浩荡的气机,这气机并不属于他,却已将他裹住,能够克制天下所有的精怪妖祟。 活人不敢向他亮兵器,死人更是一见他,便只会跪在他身前磕头,本不该有这么一人可以挡住他,但偏偏杨弓就是挡住了。 “怎么会这样?” 无法形容这战阵内外,所有眼睛看到了这一幕的惊恐与愕然。 这片战场,能人异士无数,本领越高的,越吃惊:“那保粮将军,难道也来历非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拦下那个人来?” “……” “……” 而在这让无数人惊愕的场面里,却惟有胡麻,只是冷上看着场间,丝毫也不觉意外:“恰恰就是因为这位保粮将军,没有任何来历,才能拦得住他碍…”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有趣到了极点,目光冷冷,看向了明州城的上空:“你们准备得如此充份,也没想到这一点吧?” “天底下,无论是谁来杀这皇帝命,都名不正,言不顺,都确实会如了你们的意。” “但惟独杨弓可以1 “因为他没有任何来历,只是一個泥腿子,从最底层,挣扎求活,一路走来,几番活不下去,所谓皇帝,于他而言,反是罪人。” “他非但杀得了这天命将军,甚至真皇帝来了,他也能杀1 “而且他杀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1 “……” “……” 笑声里,他的目光,也已变得冰冷,坐在了铁棺之上的身影,忽地向上一提,而后,手里的一只石匣,向了旁边扔落,手里却已抓起了一杆在夜色里仿佛裹挟住了无穷凶威煞气的铁锏。 骤然之间,向前跳了出来,反而跳到了四大堂官身前,重重的落在地上,大地震颤。 仿佛地震一般,所有人都站不稳,便连明州城,都似乎跟着晃了一晃。 下一刻,他手里的镇祟击金锏,缓缓向了地上一杵,便听得身后,哗啦一声,却是那铁棺之上,锁链骤然之间迸断,滑落,铁棺沉沉的落地,又在落地一瞬,上面的棺盖弹开。 “哗啦……” 霎那间有无穷无尽的阴风,都滚滚吹了出来。 铁棺之中,一具裹挟了数不尽的煞气,仿佛让人看上一眼,魂儿都要被扯过去的身影,直挺挺的从棺内站了起来。 平伸着双臂,身上覆着一层暗红色的甲胄,高高的从棺内跳了出来,瞧着竟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不受生人法则约束,直接跳到了半空之中。 然后,高高落下。 “喀喀……” 在他落地之时,地面直被震出了蛛网一般的裂痕,紧跟着那数百阴兵,同时涌入了战场,阴冷刺骨的寒风,霎那间吹遍了整片战场,所有战阵中的人,都倾刻间丢了所有声音。 如今的饿鬼军,大势已去,但仍然还有数千人在拼命的反抗。 也正是因为饿鬼军与众不同,才能撑到这时候,不然正常下,死上一半人,早溃散了。 但任他们如何泛起凶性反抗保粮军,却也在这阴尸从天而降的霎那,轰然倒地,一个个双目失神,身上居然有一只只黑色的影子,急急流失,直被扯向了战场中间。 “那……” 这天命将军正与杨弓对抗,却忽见异变陡生,竟一时不察,直被杨弓砍了一刀。 这一刀伤他不深,但那层被他穿在身上的人皮衣裳,却骤然裂开。 他悲痛大叫,踉跄后退,只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于自己身上崩溃,那是本来不属于他,却被一些人强加到了他身上的东西。 强大,神秘,放在很多地方,这都是无敌的,但出人意料,这东西居然也如此脆弱,仅仅只是被那泥腿子一刀,就破掉了。 这一瞬,他眼里的精光,都仿佛变得黯淡。 反而是那泥腿子,保粮将军,劈过了这一刀之后,便再度杀来,身上披风高高扬起。 狂风涌来,卷到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种命中的东西,于此一刻成形。 (本章完) 第573章 你认错了人 第573章 你认错了人 “天命都压不住?” 明州城里,随着那阴将军落地,率着三五百阴兵,压住了整片战场,以明州城为基设起来的法坛,也是神威骤落。 坛上三柱香皆在快速的烯烧,烧成了极为凶险的形状,而那主坛之人身边的油灯,也仿佛瞬间便被一股子冰凉的气息裹住,逐渐黯淡,只剩了豆般大校 而在坛后楼上,那供在神龛里的官州府君泥塑,更是呼的向后一退。 这是外面的东西太过沉重,直将这官州府君降临到了外面的法力,尽数给推了回来。 这一霎,无论是楼上两位守着官州府君泥塑的族叔,还是下面的守坛之人,皆已神色大变,豁地起身,声音里充满了惊惶与意外:“怎么会有这等事?那泥腿子哪来的本事?” “外面那压住了战场的……是阴将军?” “阴将军怎么会落在他手里,难道他从很早开始,就插手进了夺天命之事?” “……” “……” 同样也在明州城里,坛前诸人皆惊恐不已时,外面的胡麻放出了阴将军之后,便已转过身来,此时的杨弓,才刚刚一刀将那天命将军砍中。 虽然觉得正有什么东西生出变化,但也暂时顾不上别的,正准备挥刀再上,砍死他再说,便听胡麻笑道:“保粮将军,还请给我一分薄面,刀下暂且留情。” 这话说的客气,而且杨弓已猜到什么,眨了眨眼睛,没砍下去。 只是心里仍不放心,那刀扔是在手里举着。 而胡麻则是缓步从他身边走过,向了那位天命将军,竟是慢慢的,向他揖了一礼。 “你……” 那天命将军一脸不解看向了胡麻,正是愤怒、不甘,难以置信等情绪集于一身之时,如今忽见胡麻向自己行礼,颤声道:“我身情迷天命时,你高高在上,不肯正眼瞧我。” “如今我天命已毁,你倒来拜我,是为了笑我不成?” “……” “不。” 胡麻却是微一揖礼,便起了身,正色看向了他。 如今,整个战场被压住,四下里死寂一片,有人承受不住这份压力,便连脑子也不转了,目不视物,耳不听音。 也有人只是被这凶风威势镇住,不敢动弹,但满心满眼,都留意着那位从阴兵里走出来的神秘贵人,只看到他向天命将军揖了一礼,然后起身,正色开口: “我这一拜,并非拜天命,而是拜你。” “拜你义气深厚,率手下人求活路,虽你所行所为,多有我所不齿,但就凭你未曾舍了饿鬼,愿与他们共存亡,便值得我这一拜。” “当然……” 说到这里,他才缓缓直起身来,道:“且这一拜,也不代表,你不该死。” “多有不齿?” 这天命将军钟本义,明显被胡麻的话所激恼,如今的他,天命被破,一身气势,被杨弓压得死死的。 而这位传说中的贵人,其威风,气派,更是比自己高不了多少,便好似自己如今这小命,都被对方拿捏住了一般,可他倒像是完全不知恐惧,反而忽然大声冷笑起来: “伱有何资格高高在上,与我们说这些话?” “我们兄弟,也只是想活着,我们做这些,也只是想活命,有什么错?” “就该你们明州人粮足田丰,就该我官州百姓生生饿死?” “你们有粮食吃,便自命为人,我们没有粮食吃,我们便是你们眼中的饿鬼?” “……” 若要争论,其实可争论之事甚多,眼前这神秘人说了自家人的行为,他多有不齿,这样的话,钟本义也不知听过了多少,都不必对方开口,心里便明白。 他们只会说,不该吃人,只会说,不该饿死孩童,只会说,该当让着妇孺,多担道义,只会说,自己一身罪孽。 类似的话,钟本义一路走来,早就与人斗过太多的嘴,甚至已经懒得理会。 如今这位神秘贵人才只略略开口,他便猜到了对方会说这些,心里便只有无尽烦躁。 说说说,说你大爷。 站着的人与坐着的人,永远没什么道理可说。 然后也就在这无尽的愤懑与烦躁之中,他忽听胡麻开口道:“不,你们没有错。” 这天命将军顿时一怔,有些不曾反应过来,旁边的杨弓,都愣在了当常 然后,便听见胡麻淡淡道:“只是,你们找错了对手。” 但凡胡麻,或者说,如今在这天命将军眼中的神秘贵人,说出任何别的话来,他都会将自己这满腹怨念化作口水喷过去,可偏偏,听着胡麻这认真的一句话,他竟沉默了下来。 无数涌到了嘴边的话,倒像是溪流倒灌,心里出现了一个洞,将这些话,皆吞了回去。 而在此万人死寂,一片压抑沉闷之中,胡麻慢慢背起了手来,淡淡说道:“让你们吃不饱饭的人,在你们的头顶上,让你们来来战阵送命的人,就在明州城里。” “你们吃不上饭,烹儿煮女,满身罪孽,你们走头无路,只剩几根骨头。” “但你们却只敢抢这明州乡间百姓的粮。” “……” 他说着话时,声音都仿佛沉了几分,看向了那天命将军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沉重,甚至愤怒:“但凡你在这几日里,敢向那城里的人出手,敢去向他们抱怨不公,敢抢他们的粮,如今我也会对你佩服几分,但你没有,你能看见的,只有穷鬼手里的那几粒粮食。”      “所以你不行。” “你对不起这官州百姓,也对不起这些追随你寻粮的兄弟。” “你甚至都没有资格来恨我们。” “……” 他一声一声,声音也愈发的沉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声道:“你这天命……” 向杨弓看了一眼,才慢慢道:“比他,差得远。” “我……” 这天命将军钟本义,心里忽然有点慌。 眼前这神秘贵人是他所痛恨的,因为自从来了明州,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子,就是为了逼出这个人来。 似乎也正是因为他始终不露面,才让自己一步步走的如此艰难,后来也是因为他才刚一露面,起明州坛,升红灯府君,引四方精怪异人,才让自己输得如此之惨。 有一万个理由恨他。 但偏偏在听了他的话后,脑海里却也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看着手底下人锅里只煮了那几粒米时的心酸,想到了那些人口口声声指责自己,却临到头也不给一顿饱饭吃的绝望…… 他竟反驳不了,肚子里的话骂不出来,这番话太清楚,太有份量,压住了自己。 也不仅是他,旁边的杨弓,听着胡麻这番话,眼底已是大为震动。 他想起了,自己在青石镇庄子里,也听过类似的话。 这是天书里的内容。 周围这片战场之上,更不知有多少人听清楚了这番话,竟有无声轰鸣,冲荡每個人脑袋。 道理,有把人脑袋敲开,都塞不进去的,也有一出了口,便直接往人脑袋里钻的。 “呼……” 而说到了这里,胡麻也顿了一顿,才向了这天命将军叹道:“三万饿鬼,十万灾民,百万冤魂,皆无辜之人,却又落得满身罪孽。” “你们求活之心非但无错,反而可敬,但他们惟一错的,便是信错了你,亏你们以‘真理’二字为名,还打在了幡子上,却连该做什么都分不清。” “如今官州活路已断,罪孽难消,若让他们继续跟了你,身死战中,又被世代囚罚,便是你所盼望的了?又或者,另有一种赎罪之法,那便是化作阴兵,寻你们真正的敌人。” “无辜之人可活,你们已皆非无辜之人。” “但我,终可以让你们在死后,有机会出那口气,有机会赎这个罪1 “……” 说罢了这话,便已是大袖一挥,喝道:“恨我,还是恨他们,你自有见识,不必我来说1 “想吧1 “……” 话扔在了这里,便已对其不理,忽然转身,大步向前走去,目光看向了明州城内,喝道:“你们,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1 他这一声喝,满怀怒意,身边的镇祟击金锏也跟着颤鸣。 明州城内,那滚滚荡荡的香火烟气,都一下子被搅动了起来,如同滚滚浪潮。 “你……” 而迎着他的森然怒意,那里,借了法坛,响起了一个颤颤的声音:“既然现了身……” “可否,可否请你,入城一叙?” “……” “入城?” 而听着他们的话,胡麻却是微微一顿,冷声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好讲?” “先问罪,再叙旧吧1 “……” 说话之间,便已提起了镇祟击金锏,双手捧住,缓缓向上举起。 轰隆! 大地震颤,他举在手里的镇祟击金锏,九节锏身,转动,碰撞,声音清越,古老,滔天阴气,赫然以他为中心交织而起。 身后那两位提了铁棺过来的金甲力士,在听到了声音响起来之时,同时单膝跪地,下一刻,一众军阵,同时睁不开眼,只觉头顶之上煞气浩荡。 隐约之间,便已有一座迷迷蒙蒙的高堂大殿,出现在了军阵上空,森然莫御。 漆黑大门,喀嚓一声,缓缓打开,四下阴府,无尽鬼神跟着大喝: “请镇祟府1 (本章完) 第574章 镇祟府开 高高的屋脊,黑的石柱,竖于院中的巨鼓,立于四方的火盆。 一方高案,左边是积尘的簿卷,右边是一壶令箭。 堂前立着两排金甲力士,左边是一排黑森森的铡刀,右边是满架阴森厚重的刑枷之物。 当阵阵阴风滚来,胡麻那在旁边人眼中,本就神秘莫测的影子,更是恍恍惚惚,仿佛直接消失。 下一刻,众人再看时,便只看到他的影子,出现在了这高堂大殿之中,正执锏走向了香案之后,缓缓坐下,也同在这一刻,府内巨鼓,被金甲力士持锤击响,煞气瞬间涌荡。 狂暴凶猛的阴风滚滚刮来,吹到了那高堂大殿前面悬着的匾额之上。 仿佛有一层厚厚的尘,在这风的吹拂之下,缓缓的剥落,匾额上的字迹清晰起来,几如某种深深刻进了骨头深处的沉重感,像是被人看到,又仿佛只是让人重新想起。 “镇祟府!” “……” 出现了! 早在那四大堂官现身,有来自老阴山方向的神秘贵人,着金甲力士抬棺,神秘出现在了这一方战阵之后时,便已经让不知多少人心间颤颤。 而如今,待到这高堂大殿的虚影出现在了战场之上,便也一下子使得不知多少场间的阴魂精怪,纷纷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涌来。 一时只觉神魂激荡,膝盖发软,迷迷糊糊,便想要跪下来。 这并不是那镇祟府里,有什么人要它们跪,而是那官威太重,刑罚之气萦绕心间。 做过亏心事的,心里已是发毛,脑袋仿佛已经不在脖子上,没做过亏心事的…… ……少见! 所以这膝盖当真不听话,硬是要跪。 只是,也就在他们真的听从了本心,呼啦啦一片一片,向了地上跪去时,那让人难以分辨清楚是真是假的镇祟府内,却赫然有一个声音冷声大喝,骤然间荡进了诸人心头之间: “不许跪!” “……” 那声音自镇祟府内传出,即便只是普通说话,却也带着让人无法违背的威严: “无罪者,不跪不罚,有罪者,跪也不饶!” “……” 这声音荡荡传了开来,瞬间涌进了不知多少场间兵马异人心中,一时间震得他们那已经软了下去的膝盖,都不由自主的直溜了几分。 脑子还没听明白为什么见了这久违于世的镇祟府,咱们只是想磕个头套套近乎,你倒不许人跪了,身子便已经下意识听话,不敢跪下去。 而在这无数人中,倒也有不少不食牛门徒,听得这几个字,心里顿时一震: “啊哟……” “难不成这胡家少爷,真是咱们自己门里人?” “……” “……” 而同样也在他们震憾不已,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表情时,只见那镇祟府出现,迷迷蒙蒙的模糊身影,径直入府,坐到了香案之前,竟只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不许跪,第二句话,便已赫然从身前香案之上,令箭壶中,抽出了一枝令箭,看也不看,便直接向了堂下丢来。 一切只是迷蒙混沌之物,只是虚影,哪怕这虚影能压得万千兵马,抬不起头。 但那也是虚幻的,可是这令箭丢在堂中,却能让人清晰的听到落地声。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那立于军阵之后的四大堂官里面,张阿姑也正激动而敬畏的看着镇祟府的影子。 相比起其他人此一刻的震憾,因为她之前就已经见过一次,所以心间的激动倒压过了震憾,那一次镇祟府出世,折磨了她那么久的五煞神,便得了报应,神像被人斩了。 但张阿姑从不觉得那是一种殊荣。 消失二十年的镇祟府,只为自己而开,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幸事。 她只盼着,镇祟府能开,不只为自己,而是为这百姓,为这天下有冤屈之人开府。 也正因为心里有了这份期待,此前只是行走于民间,习惯了那等简单生活的她,才在得了镇祟府内掉出来的令牌时,便供在了自家香案上。 她不是察觉不了,这令牌之上煞气极重,连自家养的鸡都因此而不下蛋了,但她知道镇祟府开,便需要有人干活,愿意担着这个事。 此时也是如此,看到镇祟府真正于众人之前开府,看到了那掌柜……那位贵人,真真正正的走进了镇祟府,坐在了那案台之后,她于震憾之外,更多的是期待成真的激动之意。 而在此时,胡麻掷下子令牌,同一时间,她手里的令牌,便也跟着震荡。 冥冥之中自有鬼神,俯身到了她耳边,低低的向她说着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担什么责,于是她便也努力让自己的双腿不要颤,慢慢的向前走了出来。 强行压着自己心间的惶恐,也努力用官话来替代自己的乡音:“官州府君,无令犯界,先予拿至镇祟府前问罪!” 毕竟对她来说,这种场面话说着勉强,所以声音不大。 但在镇祟府威严裹挟之下,煞气涌荡,这句话却有着不容人置疑之威,也不知这场间多少人,听见了这句话时,直吓得心里一颤:“镇祟府开,第一件事,便是拿下一州府君?” 如今,那官州府君,可是还没败呐! 被请到了明州来,神威荡荡,只是先被明州走鬼起坛,压住了坛上法力。 又被那神秘凶赫的阴将军镇住了战场,使不得法力而已。 但明州里的坛还在,而那官州府君也还好端端的在那里,这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怎么就说一声拿便拿下了? 你就算是将那個字,换成了请,似乎,脸面上也会好看一点? 可根本不容人多想想,随着胡麻令牌掷下,这镇祟府里,便一下子荡起了滚滚阴风,那两排沉默着立身于府内的金甲力士,最前面的两个,身上便一下子闪烁起了丝丝金光。 而后沉重的脚步,踏出府来,二者并肩,径直穿过了这一片压抑的战场,直向了明州城去。 “咣当”一声,明州城面朝南方的大门,轰然大开。 镇祟府拿人,向都是走正门的。 哪怕这两位金甲力士,似乎迈过城墙,翻过城墙,都轻而易举。 但那不行,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要从这正门处走进去才行。 “呼!” 也就在这两位金甲力士入城之时,只听得哗啦一声响,这城中弥漫着的滚滚香火烟气,骤然消散,那笼罩了明州城百姓数日之久的阴冷压抑感,也倾刻消失。 位于这明州城各个地方的六件镇物,于此一霎,同时破碎,开裂,无力的落在地上,明州府衙牌匾都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城心位置,供着三牲六畜的香案,一下子便被狂风吹倒。 插在旁边的令牌,都成了一条条破碎的布条。 而立身于这坛前的守坛之人,胡家三叔,口中一声大叫,跳了起来,却还在空中,便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压在了身上,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脸色苍白,狠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瞧着就连双眼瞳孔,都已涣散,口中只是无意识的大叫:“不能……” “你不能……” “……” 但又哪有人理他,这一瞬的明州城百姓,无论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都听到了那闷雷也似的脚步声。 迷迷蒙蒙中,仿佛看到了两尊高达三丈的金甲力士,并肩来到了城中最高的楼前,伸出了手去,踏着滚滚煞气汇聚的阴风,伸出了金色的巨手,向了那楼中一物拿去。 那里,正是官州府君的泥塑雕像。 “何敢如此?” 而迎着那城外吹进来的浩荡阴风煞气,这高楼之上,那胡家的另外两位族叔却是没有看见金甲力士的模样。 不是他们修为低,反而正是因为他们太了解镇祟府,知道自己不能看见那金甲力士,若是看见了,反而说明自己神魂被镇住了,便不敢在其面前做出反抗来。 因此他们眼中,只是看到有一股子狂风,吹开了城门,吹到了这楼上来。 甚至风里,还能听见锁链枷锁碰撞声音。 心里只是瑟瑟发抖,却也咬牙跳了起来,一个忽然扯来一张红布,将那官州府君的泥塑雕像,罩在了里面,另外一个,则是迎上前来,双手高举,捧着一封有着御封字样的文书。 高声大喝:“此乃先帝御封之神,享天下香火气运,谁敢拿他?” 如今他们咬着牙,正是要强抗这一场,那官州府君,与五煞神不同,或许论起法力,双方相差不远,但那五煞,乃是胡家护法神,胡家人要逐,便也逐了,要杀,便也杀了。 而官州府君身份在这里,镇祟府便再有权势,又哪有无视皇帝任命,直接过来拿下的道理? 那人如何躲过了天命将军身上气势压迫的,还没想明白,但如今却是公然相阻。 可也随着他们高声大喝,城外,镇祟府内,堂上身影却是忽然冷笑起来:“什么御赐皇封?那算什么东西?” “亏你们废尽心思,想出了如此歹毒之法来算我,但只可惜,你们从一开始就算错了呀……” “今天,我正该让你们明白,镇祟府,究竟是什么……” “……” 说着话时,骤然长身而立,手里的镇祟击金锏,高高举了起来。 (本章完) 第575章 破神伐庙毁金身 手提镇祟击金锏,天下无头不可打! 自从石匣子村里拿到了这锏,胡麻便一直琢磨应该敲在谁的脑袋上,如今却是明白了,恰在此时敲出去最合适。 一步迈出,入府修为,四柱道行,便毫无保留的施展了出来,但对于这镇祟击金锏来说,还是太少了,镇祟击金锏,还是太重,重到只能勉强将其提起。 但是当他心里生出了坚定的意志,知道自己要敲谁,又为谁而敲时,这锏便被他举了起来,不仅举了起来,仿佛整个镇祟府里,那浩荡的阴风煞气,皆滚滚加持于此锏之上。 这锏的份量,已几乎要超出了胡麻如今这身本事与眼力的认知。 然后他便咬紧了牙关,眉眼森然,直向了那明州城内,狠狠的,将这高举起来的锏打落,仿佛要将那些远房亲戚惊恐的脸也一并击碎。 “你们算计来算计去,所倚仗无非便是因为你们自认为比我更了解镇祟府,比我更了解击金锏,可你们错了……” “我身边确实无人了解镇祟府,就连婆婆离开之前,也未向我讲过镇祟府之前的事情,但那是因为,她知道已经不必讲给我这些事情了,我自有办法了解这些。” “早在我接过了镇祟击金锏时,便已经从这锏上了解到了很多事情,也看到了许多影响了此锏,与此锏相关之人,形形色色,各人皆有,但偏偏……” “……没有你们所说的皇帝!” “……” 心里闪过了这无数的念头,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在绝户村子,正式将此锏接下时,便已生出了纷纷幻象,看到了在类似于金銮殿的所在,有人将这镇祟击金锏赐下,接过此镜,便要有打鬼除祟,破神伐庙,甚至守得阴阳规矩的胆魄。 那时起,胡麻就知道了镇祟府的责任,也明白了拿起此锏的担子,但他,也无法看清那赐锏之人的模样,可却清楚的知道一点。 那人绝对不是皇帝。 也正因为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看到了对方居然要用那张人皮来对付自己时,心里只是觉得荒唐可笑。 镇祟府以前的来历,他也不甚了解,或许确实曾经为皇帝所差谴,但皇帝已经被扒皮二十年,也从二十年前,此锏重新赐落之时,镇祟府便已再之前不同。 他感应着手中击金锏的份量,倒是对那城里的人生出了忍不住的嘲笑:“你们这些自命不凡,走鬼正统的远房亲戚,格局终是小了,到了如今,还心心念念所谓的皇帝……” “只是……” “……你们看这十姓,还有哪一家,真的会将皇帝放在眼里?” “……” 心念闪动之间,他举起来的击金锏,忽然重重的落了下去,分明此锏只是持在手中,但这一落下,便只听得阴风荡荡,犹如山崩海裂一般的动静。 “呼啦……” 明州城内,所有紧紧闭着的门窗,于此一刻,骤然之间便被狂风吹开,风卷残云。 在这明州无数宅子里,也不知藏了多少精怪阴魂,或是害人的,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养着。 这些精怪,在官州府君被请过来的时候,都发现不了,隐藏极深,却在如今这击金锏遥遥一击之下,四下里都响起了凄厉绝望的动静。 有人猛得抬头,便看到自家案上那个夜里会钻出狐妖来的花瓶,骤然破碎了,有人心里恍惚,缠了自己许久的冤魂消散了。 有人家里养了一犬,总是以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如今却随着城外狂风大作,忽然看到,犬耳朵里,居然钻出来了一只纤细的影子,恰是自己仇人的模样。 也有人供奉了三四年的祖宗牌位,在狂风刮来时,忽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耳中响起了苦苦的求饶声,才知道自家这个祖宗供错了,被别人凭白吃了三四年的香火供奉。 这些事情,皆非胡麻有意为之,甚至不知道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是因为击金锏向了明州城的方向打出,所以这些藏在了城里,有违阴阳序秩规矩的精怪冤魂,便一下子受到了打击。 镇祟击金锏所在,鬼神生人,皆要守规矩。 而同样也在这狂风灌满了全城,异样动静层出不穷之际,便在城心,那座高楼之上,单膝跪地,捧着那所谓御赐名贴的胡家四爷,只觉脸色大变,脑袋嗡嗡作响。 他瞪大了眼睛,只看到自己捧在手里的圣旨,忽然四分五裂,化作齑粉。 连带外面战阵之上,那正在发懵的天命将军钟本义身上所残存的皇气,也被这一击余波所影响,烟消云散,却也正因为这所谓皇气消散,他也忽然变得眼神清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猛得抬头,看向了那执锏砸人的神秘背影,心里竟是忽然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敬畏,而当敬畏出现,心里的傲气也消失,懊悔之意,充斥了心脏。 啪啦! 而随着那胡家四爷手里捧着的圣旨四分五裂,更后面那胡家二爷遮在了泥塑身上的红布,也一下子被狂风撕成了布条,旋即便是那泥塑,居然没能撑住片刻功夫,便忽然崩碎。 “何敢……” 而在这飞溅的泥塑碎片里,耳中倒隐约听见了有声音在愤怒大叫,内藏的官州府君一点真灵,倾刻之间便逃了出来。 毕竟是堂堂一府之君,享用香火几百年,如今现出了法相,何其之大,几乎要遮住了整片战场,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尤其是那些官州来的饿鬼,更是提线木偶一般,脑袋呆滞的抬了起来。 这官州府君法力浩荡,遮天蔽日,但一点真灵,却在飞快遁逃。 遥远的官州,早已荒废,但各处却仍然还有着这位官州府君的庙堂,甚至愈是这等灾荒贫瘠之地,他那庙堂里面的香火,也更为旺盛了。 而在其中,却又有一座最大的,大堂之中,赫然立着金身,而且是两百年前,都姓夷朝皇帝所立,向来香火鼎盛。 当然,也是因为那里荒废的快,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再加上官州府君自有阴兵护持,对官州百姓而言,积威已久,这神像上面的金箔,才没有被饿疯的人揭下来卖钱。 而如今,却是随着这位官州府君急速逃窜,这庙内金身,也骤然大放金光,化作一朵金云,对抗这一锏。 而在金云之下,身上却有一缕乌痕,快速钻地,竟欲逃往阴府,以避其责。 借饿鬼抬头,抵挡此锏,散开法力,遮住天地气机,又遁回官州,借皇命金身抗这一锏,潜逃阴府,躲藏真灵,这位官州府君,做到了这一刻能做的一切。 但对胡麻而言,却只是将手里的锏砸下。 自他挥锏开始,便等于是将这坛上请来的官州府君给吓跑了,在门道里面,这就是斗法赢了。 但吓跑算什么鬼? 我得打死你! “喀!” 动作干脆利索,因为落得太快,甚至划出了一阵凄厉风声,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坑。 而同样也在这個坑出现的一霎,空中因为那官州府君的法力而聚拢起来的阴森乌云,骤然一分为二,阳光刺眼,忽地照在了大地之上,才让人明白,原来这天,早就已经亮了。 下一刻,那些受到了官州府君影响,呆滞抬头的饿鬼,都仿佛浑身脱了力,扑地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满脸的漠然之色消失,有的迷茫,有的忽然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捂着心脏,额头触在地上痛哭,终在这一刻,变回了活人。 而在官州,那所有官州府君的庙堂,都仿佛受到了无形之中的雷击,骤然之间,打破了庙堂,里面的神像,无论泥塑,还是金身,皆在这一刻碎裂成块,灵性消失。 那试图逃入阴府的官州府君真灵,触地一霎,便觉得地面坚硬如铁,它恐惧的抬头,连同身上污浊之气,也一并散发出了异常的惊恐感觉,不甘、愤怒、疯狂,却只能看着浩荡伟力落下。 将它们搅成碎片,压成了齑粉,而后消散于无形,不仅是这官州府君,也包括了它身上的污浊之气,全都干干净净,于此一刻,彻底的消失。 “喀啦!” 随着这官州府君彻底消失,官州之地,竟是轰隆一声,仿佛地震一般,下降了几分,又或者说,是重量忽然增大了几分,因此猛得坠落,震得大地四下里轰鸣。 再紧接着,空中忽然一串一串的闷雷,噼啪作响,乌云密布,雷霆滚滚,早已干旱贫瘠数年之久,荒凉死寂,几无活人生气的官州,居然在这一刻,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天地于此一刻变得死寂,这一锏落了下来,仿佛打尽了无数人心里。 哪怕是老阴山方向,也有人从树桩上站了起来,安静看着这一锏,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唏嘘还是欣慰:“我曾问,这头一下,该打在哪颗脑袋上……” “或是打个重的,或是打个狠的,但他却说,一定要打上一个足够响亮的才行……” “如今这一锏落下来了,够重,打的那官州府君金身碎了,二百年香火气运毁于一旦,打的官州都重回人间……” “也够狠,堂堂一州府君,神魂湮灭,孟家老祖宗都护不住他,给人提了醒……” “最重要的是,打的够响亮啊……” “……” 他忍不住开始发笑:“那些还信皇命之人,该醒了。” (本章完) 第576章 孟家大公子 “糟糕!” “是孟家在骗人,这天命,早已不在上京了,我们被骗了二十年!” 自门道里的人看来,胡麻提锏击落,便打碎了官州府君金身,打醒了饿鬼,却不知晓,如今最恐怖的,反而是一批被从梦里打醒了的人。 随着那官州府君一声惨叫,金身破碎,天下之间,诸般世家,门道异人,大鬼妖祟,都在这一锏击落之时,仿佛噩梦之中醒来一般,猛得打了一个哆嗦,神魂深处竟是生出了森冷的颤栗感。 他们纷纷抬头,看向了官州的方向,感觉到了那里的变化,第一时间都是害怕,而紧跟着,便是惊恐而愤怒: “先皇帝被扒了皮,但这天下,仍是以夷为名,都知道都姓皇族血脉不存,新皇帝也必然会出现,但天下人还是只当这二十年里,气运归于都姓之身。” “可谁他妈能想到,这竟是一场骗局!” “镇祟府二十年前,便已隐云,如今重现天下,第一件事便是打了上京命下府神,这……这代表着,二十年前,镇祟府便已不受皇权所限了……” “难怪天下十姓,镇压各处草头王,难道,只是担心,会有人提前夺了天命?” “……” “……” “这一锏的能耐,怎么……怎么如此的霸道,不讲道理?” 随着胡麻打出这一锏,城内城外,甚至这个世间无数的神神鬼鬼都被吓到,最为恐慌又不解的,便是胡家诸人,他们失声叫道:“新皇帝还没选出来,那天下气运便仍在旧皇一脉……” “但他,他怎么可以无视皇命?” “……” 胡麻知道原因,却知道这关键到了镇祟府的一些深层秘密,不可能渲诸于口,也不会向他们解释,因此他们只有不解。 “这很简单啊……” 但也在他们的惶恐声中,却听到了身边,有一个淡淡叹惜着的声音响起,他们猛得回头,便看到了一位穿着青衣的年轻贵公子,他表情也似笑非笑,低声叹着: “这代表着,你们青元胡家,对镇祟府的认识,完全的错了,错的离谱……” “只是,何止是你们错了……” “……” 他抬起头来时,才能看到他眼底涌动着的无端愤恨,咬牙切齿:“我们孟家也认错了……” “是国师!” “他,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缓缓说着,竟仿佛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甚至是恐惧:“难怪镇祟府要被藏起来二十年,难怪领了先皇遗命的国师也躲了起来……” “难怪他们这一支胡姓,放着偌大富贵不受,宁愿冒着血脉断尽,神魂磨灭之苦,也要硬接这镇祟锏……” “此等利器,却失了皇命挟制,谁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见到这人出现之时,那正处于惊疑之中的胡家三位族叔,本来稍稍安心,如今骤然听了他的话,却是脸色更为惊疑,颤颤的道:“孟家世侄,你所说的,这是……这是……” “呼……” 那年轻公子,居然久久不言,沉默了好一会,才仿佛将这脸上的愤恨与扭曲都一点一点的消化了,脸上再度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然后才轻轻叹了一声。 向那胡家二爷道:“世叔放心,我是奉了长辈之命过来的,说话也算数,此番计较,虽是我等输了,但却非我等之罪。” “若说输,我们也不是输给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便输了。” “不过,既是输了,孟家答应的事情,却也不好办,只是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向他求情,不会让他做的如此过分的,好歹教你们安稳的回去……” “……” “过分?” 听见他的话,那胡家三位族叔,甚至表情都有些失控,脸上闪过了一抹嫉愤:‘此事耗得如此之多心血,你轻飘飘一句话,便揭过去了?’ ‘我们才是姓胡的人,倒要你姓孟的过来求情?’ 一时间心里又是压抑,又是急躁,但这接二连三,受的冲击实在太大,又说不得什么。 而那身穿青衣的年轻公子,却在丢下了这番话后,便已提起袍角,缓步登上了明州城的城墙,居高临下,看着城外一片狼藉混乱的战阵,叹了一声,轻轻拍了一下手。 “镇祟府,镇祟锏,果然都是沉甸甸的啊……” 如今的明州城外,天色已亮,饿鬼返生,厮杀也已停止,但场间的断肢残臂,血水成河,仍是给人一种本能惊悚之感。 所有人都只看向了将那一锏打落,天地变色的贵人,嗓子里不知堵了多少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而在众人注视之中,胡麻也同样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镇祟击金锏,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一时,竟仿佛都没有了再次将它提起的勇气。 此锏,绝非胡家一族之物,其上因果,也绝非仅仅只是走鬼本家所能担的,自己身为转生者,本就被上一代转生者遗留的难题压着,如今,倒仿佛又压了一个大的。 但这,或许也不是坏事? 正想着,明州城的方向,又忽然有凄厉的吹打声响了起来,两排白色的幡子,并列出了城来,幡子下面,皆是瘦长怪影,一個个看不清楚它的模样。 而在幡子中间,却无轿辇,只是走着一个身穿青衣,背着两只手的年轻人,面带微笑,似缓实急,来到了众人面前。 无论是那些苏醒的饿鬼,还是正列阵于旁的保粮军,都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阴冷感,鬼魂妖祟,往往都趁了夜色害人,但这白色幡子下,竟是白天都有种让人惊悚的阴冷之意。 “世兄,有礼了……” 而在众人心里同时颤抖,不知又要发生何事之时,却见那幡子之间的青衣年轻公子,却是到了那位执锏贵人身前,十丈之地,忽地停步。 满面堆笑,远远的拱起了手,深揖一礼,道:“时隔二十年,镇祟府重现于世,胡家世兄风采过人,胆魄过人,孟家后进孟思量,来为世兄贺。” 他因着脸色惨白,似乎平日里极少见着日头,便也显得年轻一些,但眉宇气质,却皆能看得出来,已年近三十,如今面对着胡麻,居然也是一口一个世兄,甚为亲近。 只是,他客气他的,旁边人倒有不少,听见他自报家门,又称这贵人为世兄,心里便咯噔一声: “这他娘的,不会是那个孟家吧?” “平日里这等高高在上的本家之人,一个也见不着,我等何德何能,一天见了俩?” “……” “……” “终于舍得出来了……” 而见着这青衣公子现身,胡麻心里,也略略一定,早就知道孟家人在这件事情背后,只是不知他们何时出现,甚至会不会出现,如今心里反而踏实了。 他也看着这位孟家大公子,看得非常仔细,可与自己被法坛遮住了面目,无法被人看清楚一般,他同样也有怪异之处,第一眼看去,似乎看清了他的模样,但一转眼,却又忘了。 想来十姓本家,皆有提防,尤其是这等公然露面的情况下,都不会轻易被人看清楚模样,以免会有某些害人的法门。 于是迎着对方那温煦和善的脸,胡麻也忽然展露了笑颜,同样也向了对方,热情友好的点了下头,道:“孟家世兄,久违大名,有礼了。” “我向来不出老阴山,但也没少听见孟家人的动静,正想着有空了要去孟家拜会,却没想先在这里见着了,不知你这等身份,却被什么风吹到了这里?” “……” “好说,好说。” 那孟家大公子,似乎也有些诧异于胡麻的客气,笑容更亲近了些,道:“只是奉了家里大人的命,四处走走,看看这民间疾苦罢了。” “想我孟家人,向来心怀天下,所行之处,诛邪安祟。” “如今恰是到了明州,居然见到阴阳失序,精怪害人,鬼神无主,不奉拘令,活人冤死,在所多有,本该出手干予,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胡家世兄。” “见刚才世兄出手,一锏打杀官州府君,威风凛凛,好生佩服,可心里却有些不解,早先伱颁七杀之令,坏尽了规矩……”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胡麻,笑道:“却不担心冥冥之中自有鬼神瞧见,早晚找上门来?” 胡麻提起了手里的镇祟击金锏,对面的孟家大公子顿时脸色微变。 然后便听胡麻笑道:“阴司罪孽?” “我倒也一直信这个,所以不肯做亏心事,如今倒真有些盼着,不知这些鬼神,何时来找我算账?” “……” 那位孟家大公子,勉强笑了笑,道:“常人皆有三魂,罪孽因果皆记在身,咽气之时,便入阴府称量善恶,一饮一啄,皆逃脱不掉……” “如此极好。” 胡麻笑着,将手里的镇祟击金锏握住,道:“正想请世兄来帮我见证一番。” 那孟家大公子见他反应不对,沉声道:“见证什么?” 胡麻向他笑了笑,手里的镇祟击金锏,缓缓放开,锏尖落地,大地顿时轰鸣一颤,就连那孟家大公子身后的幡子,也忽然一阵阵颤动,幡下一只只瘦长的影子,竟站立不稳。 而胡麻则是大袖一振,身周迷迷蒙蒙,隐约仿佛在高堂之上,冷声道:“帮我见证,看看这所谓天地鬼神,敢不敢定我的罪!” (本章完) 第577章 宣镇祟令 ‘他是想做什么?’ 那孟家大公子,见到官州府君被打死,官州之地异变,便已大受震动。 但他知道轻重缓急,如今既是事败,发火也是无益,因此行事注意体面,却不想对方的事情,居然还没做完,心里不解,脸上的笑容更是快要绷不住了。 可如今的胡麻,却哪里理他,放手之后,那镇祟击金间,仍是直直的竖立不动,只是随着他大袖一振,锏上赤铜九环,渐次旋转,碰撞,有沉重嘶哑的叮当声,缓缓响了起来。 就连上面的狴犴花纹,也像是活了过来,一股子幽森煞气,倾刻间弥漫开来,幽幽荡荡,镇祟府的影子几如清晰可见,现于人前。 在旁人看来,镇祟府虽然虚幻,但给人的感觉却无比沉重,高大,就连那孟家的仪帐,也已完全被镇祟府压了下来,看起来倒像对方的附庸。 不过实际上,胡麻只是身在坛上,击金锏触地,无须镇物,就地起坛,引来滚滚法力而已。 在场中人有能耐看清这场间真实情状者极少,只能任由魂儿不受控制的飞起,迷迷蒙蒙,宛若看到了胡麻进入镇祟府内,高坐案后,再度取出了一令,掷在地上,声音沉重,震荡人心: “请问事,宣镇祟府敕令!” “……” 听着这话,张阿姑激动的仿佛身子都在抖。 他是大走鬼,有家传的门道本事,对镇祟府令自然不陌生,当初被五煞恶鬼所迫,便曾经念镇祟府敕令,来压制于他。 任何一个有传承的走鬼,都知道镇祟府敕令的重要性,那是走鬼门道除请神之外的另外一桩大本事,说是敕令,便念了出来,那便是咒。 如今她自然明白镇祟府主人要她宣令是为了什么,又惊又喜,强撑住了,大声道:“生死二分阴阳界,人鬼妖祟守规矩。镇祟府开有敕令,刑杀封赏不留情。” “今有镇祟府令在此,天地幽冥,黄泉八景,各守其矩,不犯阴阳,作乱者,当受拘问罪,不得相饶。” “其令一: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其令二:因果孽账,律令刑罚,有冤可申,作恶难逃。” “其令三:生人之世,亡者之府……” “……” 一条一条,一道一道,随着她努力说着官话,背诵了出来,这些久已未出现于世间的规矩,律令,便声声语语,递入人的耳中。 如今的明州之地,尚是无数走鬼起坛,精怪奉令,于是她这声音,便一句一句,皆递到了各方法坛之上,也传进了各路精怪妖祟的耳中,心间。 一时走鬼人坛上烛火,呼呼的烧着,坛前香火烟气,笔直如箭,直上青云。 而那些精怪冤鬼,也一个个瑟瑟发抖,心间发毛,甚至觉得这天上的日头,都因此而明亮了几分,晒得自己难受,恨不得立刻躲起来,只是因为尚自奉令,倒能暂时忍住。 而这覆盖了偌大一个明州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无数人,心里忽然明白了这位胡家贵人如今正在做的事,心思战战: “是了,是了……” “这才镇祟府重开最重要的事情……” “他……他是在告诉这天底下的人鬼妖祟:镇祟府开了,走鬼本家回来了,于是……” “……规矩也跟着回来了!” “……” “笑话!” 可同样也在这时,整片战场之上,都已经有不知多少人,饿鬼也好,保粮军也好,被这女子的声音压住,竟是双膝发软,跪了下去。 因他们此时,跪的不是人,而是规矩,便连胡麻也未阻拦,但这声势,却先是让那孟家大少爷稳不住了,手掌居然都在颤,一时间,倒仿佛有种怒笑不得之意: “才刚说了你犯过了所有规矩,使这明州乱作一团,如今倒又要自己来说规矩?” “……” 可仿佛是看出了他心此时的想法,不待这位孟家大少爷开口,镇祟府内,堂上身影,便忽地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使得那孟家大少爷心里一惊,凝神自守,然后便听见堂上胡麻缓声开口:“镇祟府令下,人人不可逃,便是明州妖鬼精怪,亦是如此。” “今有明州遇劫,百姓多受其乱,鬼神亦难承受,纵事急从权,然饿鬼亦是活人,鬼神妖祟不得相犯,条条人命,皆有其份!” “……” 这话出口,却是轰得一声,不知吓得多少妖祟精怪心间惶恐:‘就特么知道,跟这些贵人老爷混口饭吃不容易,好事你来,背黑锅我来是吧?’ ‘这事还没结束呢,便要过河拆桥了?’ ‘……’ 而那正深陷迷茫之中的天命将军,听见此言,也分明颤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向坛上看来,眼神里面,只有古怪:“活人……活人……明州,真还有人当我们是活人?” “然我有七杀令在先,明州之事,皆在我一人之身。” 无数惊疑不解的目光之中,胡麻高坐台上,低声宣告:“天地鬼神,但有所见,不必留情,因果相报,我自坦然受之……” “……” “啊?” 这番话又如雷霆霹雳,惊得众人呆呆抬头,如今那胡家贵人,可是在坛上,坛上,便是离那天地鬼神最近之处,他说这等话,难道就真不怕招来什么东西? 那位孟家大公子,更是大出意料,失声叫道:“你竟真的敢担此罪?你可知道,这等罪孽,是逃不掉的!” “莫以为只是空口白话,你背得如此阴司罪孽,天上地下难消,只看无常李家,何时找你!” 明明对方做了错事,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偏偏见着他做的事,难以理解,心里反而有种高兴不起来,只觉惶恐的感觉。 胡麻却只在坛上,冷冷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是罪,本就不该逃!” “便是我,也不例外。” “……” 旋即抬起了目光,自坛上向了远方看去,声音震荡,借了各地法坛,传遍四野:“有罪在我,有功者亦不可不赏。” “凡为生人百姓,保粮护命者,有恩于活人,便该受香火,今有镇祟府令,凡执七杀令,有功于人者,愿效力者可入镇祟府为官,愿护一方平安者皆可建庙,以守福泽。” “……” “哗!” 直到这句话出口,明州诸地,才忽然有惊人的异动响起,无数精怪,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还担心被过河拆桥,如今便忽然有了这個许诺,一惊一喜,实在太大。 “建庙,建庙……” 牛家湾内,一只老鳖都浮上了水面,日头下,龟盖大如磨盘,声音里不知透着多少惊喜:“真建庙啊?” “……不会又是坑人吧?” “……” 其他各处,也是风吹山林,枝摇叶晃,狐鸣狸笑,当真妖邪鬼怪,处处狂欢。 “……疯了?” 至于旁边,那被迫为镇祟府观礼的孟家大少爷,早已绷不住表情,论起分发香火令,他们孟家是一绝,四下乱发,不知多少。 可关键是,便是孟家,也没这么发啊,你当是大白菜? 若是你们胡家开了这个头,建庙如此容易,那我们孟家之前发出去的那些,如今又成了什么? 也就如今镇祟府刚出世,他也只是在明州宣发此令,否则别说自己,就连家里那些大人,怕也已坐不住,他仍不忘了提醒自己体面,但又哪还能笑得出来? “请罪,分赏,皆是应得。” 可他没想到,胡麻仍未说完,高坐镇祟府上,目光投向了一人,沉声道:“有罪者伐,有功者赏,有冤者,亦可告至府前,我为镇祟府主,立锏于此,便是粉身碎骨,亦为尔等申冤!” “冤?什么冤?”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旁人是听不懂的,甚至觉得有些突然。 却没想到,人群里,也有一个状若痴傻,神情恍惚迷茫之人,几乎快要被人遗忘,却在听到了这句话时,身子骤然一颤。 从听到了早先胡麻与他说的话,便已经有些茫然失措,陷入了无尽自我怀疑中的天命将军,听到了镇祟府也认这官州饿鬼为活人时,便已经有所触动,如今,更是一个激灵。 内心里压抑许久的愤懑,不甘,恼火,以及那已临绝境,心意难疏的诸般复杂情绪,皆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他忽然之间,仿佛下定了无数决心,竟是大步上前,向了那立在地上的镇祟击金锏,毅然决然,缓缓的屈起了双膝,沉重的跪了下来。 口中大喝:“我有冤!” “我……我不为自己,我只为官州百姓,向来克守本份,却遇天灾、人祸、鬼神相欺,生生饿死,我要为此事,替他们,告这一状!” “……” “伱……” 四下里霎那间变得安静,那孟家大公子,脸色突变,难以置信。 而在坛中,或者说,是他人眼中的镇祟府内,胡麻缓缓俯下身子,看着这位跪在了身前的天命将军,沉声道:“你需要明白,官州食人引鬼之罪难饶。” 那天命将军脸色悲苦,道:“明州之罪都不可饶,更何况官州?更何况是我?” “但我只要,告这一状,你若敢接,便来斩我的头!” “……” 胡麻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看向了他,道:“好,我答应你,答应官州百姓,你来手书一封,我接你的状,再斩你的头!” (本章完) 第578章 恶鬼入旗 “公平,公平!” 事情已经让人看不懂了,那天命将军钟本义这等身份,却心甘情愿,向了镇祟府跪下。 分明是到了砍头之时,但他非但不怕,反而大笑了起来:“我自官州到明州,所遇之事,再无比此事更公平者!” 说着,便即伸手,扯烂了身上衣衫,撕下了一块,然后便又咬破了手指头,血淋淋的写下了一纸状书,双手递上,胡麻抬手之间,便将此状接在了手里。 森然道:“我在天下人面前向你许诺,官州之祸,不论是人,是鬼,是妖,是神,还是什么东西,但有镇祟府在,都会替你申冤!” 那天命将军听着,竟只是连连点头,仿佛连回答都忘了。 而见着他跪在了镇祟府前,身后那群早已活了过来的饿鬼,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兀自脑袋简单,见识也不多,甚至不知道这天命将军为何跪下,却忙都跟着磕起了头。 “兄弟,乡邻,记住这镇祟府的话,咱们的罪,要认,那些神神鬼鬼,一直跟着我们,便是要看我们,何时才能赎了这个罪,我们便在此时还了。” “这一死,若还不完,那便化作阴兵,继续还,若这冤能申,我等还尽了债,也清清白白的走。” “若无人申这冤,便从地府杀出,再来这世间,讨还公道!” “……” 他这话说的震荡有力,有恨,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有几分力道。 而那些饿鬼,也纷纷又哭又笑,神色癫狂,连连点头,哭声响起来了,却听不出悲声,笑声也有,也听不出什么喜色。 可他们跟着那天命将军跪了下来,便是听到一个死字,也只是跟着磕头,似乎都认了他的话。 “杀我吧!” 而那天命将军,则是又上前了一步,扯开了自己衣襟,面向了镇祟府,向了胡麻坦然说道:“过来斩我的头,带我去申这个冤!” “你是活人,镇祟府的刀,不斩活人。” 而胡麻则是向他点了点头,忽然转身,向了坛边的保粮将军杨弓,喝道:“保粮将军,借你的刀一用,也借你的人一用,你既为保粮将军,那这夺粮恶鬼,便该由你斩。” “借你。” 杨弓听到了那天命将军抱怨不甘,也听到了这镇祟府接了他的冤状,谁也不知道这一幕幕,又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而在此时,他也只是大声答应,走上前来。 这钟本义转过了身,面向南边,也是向着曾经被他夺粮的山里百姓方向,口中不说谢罪之语,但这一跪却是心甘情愿,然后低下头来,露出脖子。 而那明州府城旁边,被保粮军层层围住的饿鬼,也纷纷低下了头,额头触地,一片片汪洋般的沉默。 “不急!” 可在这一霎,胡麻却是忽然有些犹豫,于案后开口,阻止了正提刀过来的杨弓。 一瞬间,杨弓,旁边的孟家大公子,保粮军兵马,甚至连这天命将军与饿鬼,都同时转头看向了他,良久,都无人开口,眼神倒似有些质疑。 胡麻低低叹了口气,道:“让他们吃顿饱饭,再上路吧!” 杨弓怔了怔,便立时挥手,命人去安排,那天命将军钟本义,却是忽然呆了一呆,他嘴唇颤着,死死盯了那镇祟府上的影子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也只是苦笑了一声。 摇着头,默认了那坛上人的安排,仿佛故意表现的轻松一些,向身边的杨弓道:“兄弟,伱这刀快不快?” 杨弓将自己手里的宝刀端了起来,露出了雪亮的锋刃,道:“这刀是我一位兄弟送我的,我的命也是他救的,他让我记着来处,所以我知道该杀的人是谁。” “因为知道要杀谁,所以出刀从不犹豫,这刀也就特别的快,杀人不沾血。” “……” “我的血不干净,最好不沾。” 钟本义说着,侧头看了杨弓一眼,忽然低声道:“你也是条好汉,只可惜我生在官州,我若也是生在明州这样的地方,怕是不见得会比你差了。” “你在羡慕我?” 听着他的话,杨弓却摇了下头,道:“你不该羡慕我的。” “我这命苦,从小到大,要么便是吃不饱,要么便是提了脑袋打生打死,安稳日子没几天,一直都只有我羡慕别人的份儿。” “……” 钟本义道:“为谁打的?” 杨弓道:“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后来是为那些跟我一样吃不饱,没活路的人。” 钟本义大笑:“那我还是羡慕你!” 二人说着话,也不耽误事,那边,保粮军已搭锅垒灶,蒸窝头煮粥,分发了过来,就连钟本义也拿了一个窝头,三两口的吃了下去,碎屑都舔进了嘴里,然后面向明州跪好。 “朋友,送你上路。” 杨弓手里的刀也举了起来,忽然一声大叫,刀锋猛得斩落,好大一颗头颅,顿时被腔中鲜血冲到了半空之中。 钟本义口中,也骤然发出了一声长笑,直到脑袋离了腔子,都仿佛笑声不停,如今正是白天化日,鲜血耀眼,但周围人听着这若隐若现的笑声,正自不由心间发寒。 而随着这钟本义的脑袋落地,战场之上,甚至明州各处,四下里,那些饿鬼的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冤魂,一条一条的钻了出来。 它们身上阴风煞气,如此之重,便在这日头下面,居然也不散,而是追着那钟本义脖子里喷出来的一股血光,纷纷向了那镇祟府的方向飞去。 而在镇祟府内,胡麻已经抽出了一杆令旗,眼见得这滚滚冤魂,尽皆飞进了旗中。 而那一边,还剩了三四千饿鬼,他们也在吃着窝头,喝着粥,但分明便是饿鬼,如今居然吃的极慢,而且,仿佛很快便已吃饱,停了下来,呆呆的抬头。 钟本义被人斩了,但无人去斩他们,可他们里面,也有很多,只是呆呆看着,忽然之间,便脑袋一歪,倒了下去,身体里面,同样也有阴风荡荡,一只一只的冤魂,飞了出来。 呼呼荡荡,如风卷残云,声势惊人,份量之重,让人如同看见了噩梦。 胡麻拿着那旗,一时都觉得这旗子沉重万分,钟本义递交上来的血书,放在案上,也仿佛有滚滚冤煞之气生出。 “我接你们的冤状,也带你们报这血仇,放心去吧!” 胡麻低低叹了一声,手里的令旗,向前一掷,便直直的插在了那正立于场间,镇住了这整片战阵的阴将军背后,滚滚荡荡,使得阴将军身上阴风煞气,尤似瞬间,强烈了百倍。 而一边的杨弓,斩下了钟本义的脑袋,也是提起了刀来,只见平时这杀人不沾血的宝刀,却也留下了一抹血痕,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 “一句空口许诺,便换来十万阴兵……” 而见着这一幕,无论是不食牛的门徒,还是明州府城的门道中人,甚至是那孟家大公子,也已经脸色大变,他们甚至无法想象,这天命将军入了令旗,代表着什么。 那可是无尽的官州饿鬼,如今心甘情愿入旗,腾腾煞气,已是远远超出了门道异术的范围,这等手笔与气魄,有哪個能有? 那位孟家大公子,甚至手掌都微微颤了几分,心里明白这十万阴兵的份量,饶是他这自小养出来的养气功夫,如今也已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 “只是不知世兄可否明白,这冤,要申到哪里去,这担子,又有多重?” “……” “镇祟府门开,既有冤,便要受,否则我开这门做什么?” 胡麻也向了他笑道,看起来人非常客气,一点也不摆府上的架子,道:“官州百姓受到了此难,若真是天灾那还罢了,若是有鬼神牵扯于内,便恰是我镇祟府行令之时!” “如今,便让这天下人作为见证,好生瞧瞧,我是空口许诺,还是真要为了这官州百姓申冤!” “……” 说着,猛然转头,看向了明州城一带,喝道:“官州府君已死,饿鬼也已各归其所,尔等妖人,行此恶事,倒还想躲?” 在胡麻于城外重开镇祟府,孟家大公子前来观礼之时,明州城里,正有人忙乱不堪。 他们先是惊愕,再是恐惧,本是带了些期望,却又在胡麻受了那钟本义的冤状之时,恐惧起来,便有人起坛,要借了阴路,赶紧离开,但是不能,阴路不开,鬼神相阻。 他们要骑马,冲出城去,但也出不去,城外皆已被保粮军围住。 正心丧神急之时,便忽然看到了一个身上穿着红衣裳,脑袋上扎着两只羊角小辫的女孩,一时胆寒心丧,腿也软了下来。 “你们……” 穿着红衣裳的小鬼看见了他们,眼神似乎也有些迷茫,但努力想了半天,却还是摇了摇小脑袋。 想不起来。 便只是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跟我来吧,胡麻哥哥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们啦。” 胡家二叔、三叔、四叔,以及那位长孙女,于此一刻,皆已面丧心死,他们也皆是走鬼门道的高人,没有怕了一只小使鬼的道理,但硬是一点能耐也使不出来,只是看着彼此。 良久,却还是那长孙女胡溪,咬了咬牙,第一个跟在了那小使鬼的身后,慢慢道:“走吧,我们一直想着见他,不是么?” (本章完) 第579章 成仙儿 “毕竟都是亲戚啊……” 抬头看了一眼明州城的方向,胡麻向了那位孟家大公子笑道:“我这里杀气太重,不便待客,倒要借世兄的仪帐一用,可以吧?” 那孟家大公子抿了抿嘴唇,只觉满心的不适应。 他在来明州之前,便尽可能的了解过这位胡家后人的各种情况,分明是十姓本家,却没享过一天福,命数贵不可言,却又躲在山里,无人看顾…… 也由此,虽未谋面,但能算出对方性子里的怯懦、敏感、凶戾,甚至卑狂,但如今一打交道,却发现全然不同,甚至连贵人老爷的拿腔作派与厚脸皮都学会了,这特么怎么回事? 你胡家见亲戚,借我孟家的仪帐,像话么? 但偏偏不能说不行,贵人老爷便要体面,哪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因此非但答应了下来,还摆摆手,便让那一溜幡子,过来绕成了一圈,青帐飘飘,隔开了这片血腥战阵。 还有一队丫鬟奴仆,过来洗了地,铺了毯子,上面放了小几与蒲团,桌上有蜜饯鲜果,旁边生了小炉来烹茶,还烧起了檀香来。 胡麻更是毫不客气,直接于主位落坐,倒是把那孟家大公子,挤到了客位。 这番气派,更是让孟家大公子难受了,便如社牛所在,总让别人不自在,但如何让社牛不自在? 来个比他还社牛的! “哎呀……” 茶尚未烹好,便见到红影一闪,小红棠带着三位身穿黑色布袍的男子和一位微材微丰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几人皆有些失魂落魄,不明所已的感觉。 本是满心惊惶,却不料胡麻的反应大出他们意料,远远的便起身相迎,深深的揖了个手,笑道:“我在寨子里长大,还未曾有机会回清元探亲,倒不知该如何称呼?” 见着他如此客气,在场诸人,皆有些发懵,小红棠歪头看了他一眼,便到了一边去了,而那四位远房亲戚,却是面面相觑,一时忘了说话。 倒是旁边的孟家大公子,忽然开口道:“胡家二叔爷胡丘,三叔爷胡峰,四叔爷胡梁,另外一位,当然就是胡家第四代长孙女,不久前才与那位天命将军定了婚契的胡溪大小姐了……” “当然,她这长房长孙女,是因为你们镇祟胡家分出来了,才算数的,若论起来,清元胡氏,长房长孙,只能是你,无论他们身份,年龄如何,见了面,你也都不必如此客套。” “况且,他们早就来到了明州,世兄难道一直不知?” “……” “知道当然是知道的。” 听着这位孟家大公子的话,胡麻仍是满面堆笑,请了这几位亲戚坐下,又亲自捧了茶给他们,笑容里带了些歉意与真诚,道:“一早我便知道亲戚来了,并非不想见,只是不能去见。” 迎着这几位亲戚不解忐忑的目光,他边说边叹了一声,道:“若我可以见这些亲戚,那我爷爷,当年想必也不用分这个家了,我那父亲,又何必要举家搬到明州来?” “我家婆婆,又怎么会在当年到了绝境之时,仍不开口求本家帮忙?” 说着,叹了口气,摇头道:“早先我让捉刀传话,想是不中听了,但还请叔伯堂姐见谅,非是我将诸位当作了外人,实在是,清元一脉,只能是外人。” “……” “这……” 他这番话太客气,倒让胡家几人,有了些意外的反应,那胡家的二叔爷也是怔了怔,忽然抬头向他看了过来,低声道:“你若是取笑,那便大可不必了。” “我等过来,本是以为你不了解镇祟府,怕你惹了祸,如今才发现,不了解的,其实是我们。” “如今,如今弄巧成拙,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倒只盼你……” “……” 他分明是想说些不知者无罪之类的话,又或是拿了身份来求些情,但如今的事情,闹得太大,而且刚刚开镇祟府,又立规矩,这位已分了家的长房长孙,表现太过冷漠,这话倒说不出口了。 “几位叔伯还是关心则乱,又牵扯到了一些旧事,可以理解。” 却不料,胡麻竟是替他们说了出来,叹了一声,道:“事情当然闹得不太好看,但这份人情我是心领了的。” “只是还有些不太明白,是什么让老家那边,想起了我来,又搞出了如此误会的?” “……” “是……” 事情似乎牵扯到了一些不便启齿的东西,胡麻如今坦诚的问了,倒让其他人有些纠结,其中胡家二叔爷、四叔爷,都偷眼看了那孟家大公子一眼。 一片沉默里,倒是那位堂姐胡溪忽然开了口:“因为我们都知道,镇祟府要出世了。” 其他人皆是一惊,慌忙向她看了过来,这位堂姐胡溪,却是目不斜视,只看了胡麻道:“如今世道已乱,便连十姓四堂都压不住,各路草头王早就已经现世了。” “清元这边,也一直在关心着,只是盼来盼去,却打听不见镇祟府的信儿,再加上,白家奶奶……我该称之为大伯奶奶,也回到了祖祠。” “消息传开时,我们便已经打算过来了。” “再后来,探得了伱在明州,又听闻了镇青衣,斩五煞之事,便知如今镇祟一脉,生人只剩了你一个,便连护法神也无,孤伶伶一個,又如何撑得十姓人家?” “所以,我们便打算过来……看看你。” “……” “只是看看么?” 胡麻点了点头,笑道:“或许也是觉得,如今最难熬的二十年都已经过去,我又只剩了孤伶伶的一个,如今恰是该过来摘桃子了?” 他这话说的在场几位清元胡家人,顿时脸色大变,脸色都苍白了几分,想要开口解释。 但胡麻却摆了摆手,笑道:“莫慌,我只是说句笑话而已。” “不过,几位叔爷,知道我在明州,这一趟又准备的如此充份,想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了,莫非,身后还有什么小人指使?” “……”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孟家大公子,笑道:“孟家世兄莫怪,我不是说你。” 那孟家大公子脸色有些古怪,笑笑,道:“懂。” 而听了胡麻的话,在场诸人,也顿时都脸色大变,目光偷偷的从那孟家大公子脸上划过,但终究还是纠结着,不好说出什么话来。 只有那位堂姐胡溪的脸上,表情最为复杂,想要苦笑,都笑不出来,清元胡家过来做这些,当然是考虑好了,准备充份了,连自己,都被人许了母仪天下的命数呢。 但再丰厚的条件,到事败之后说,便也瞧着像是笑话,可不得不承认,在这事败之前,那条件如此诱人,甚至像是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得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却也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胡家三叔,忽然看了那孟家大公子一眼,道:“但这次的事情,确实与孟家无关,也不需要孟家指使咱们来做什么。” “通阴走鬼,本来就是一路。” “二十年之前,向来都是一胡家执锏,孟家用印,多少年来的老规矩了,当年大伯爷为了独占镇祟府,与孟家结仇,便非我清元胡氏所愿,后来他与我等分家,又与孟家,争斗不休……” “如今瞧瞧,是得了镇祟府,但却也落得如此境地,难道还不够?” “况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目光不受控制的偷偷瞧了蹲在一边发呆的小红棠一眼,低声道:“归乡秘境,成仙之机……” “若不与孟家重修旧好,咱们胡家,又哪有机会……” “……” “归乡?成仙儿?” 听着这位胡家三叔的话,甚至可以听出几分怨意,胡麻脸上的笑容不改,但眼神却也冷淡了几分,居然不觉得意外,孟家人手里最大的本事,可不就是这所谓的仙儿? 只是,有人怕极了孟家,却也有人对此馋的不行,甘受驱使…… 他自己也沉吟了许久,才缓声道:“你们真的相信,有什么东西,能够成为,所谓的仙儿?” “此事怎会是虚侫?” 那胡家二叔爷听了,居然忍不住抬头辩驳:“多少桥上的人都窥见了天机,自此所思所想,只为解了心间之惑,踏足归乡之境,而孟家……” 胡麻摇了摇头,淡淡道:“疯子一样会听见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若真信了,且不说那会成为什么鬼东西,便是真有堪破归乡之秘的本事,又岂会是磕头磕过来的?” 旁边的孟家大公子听着,脸色已是忽然一变,胡麻却又忽然转头向他,带了歉意笑笑,道:“世兄莫怪,我与自家说话。” 孟家大公子闻言,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至于你们……” 而胡麻则是看向了那几位叔爷与堂姐,叹了一声,道:“毕竟血浓于水,你们做的事情再不好,我也不能不认你们是一家人。” “啊?” 那几位胡家人大出意料,甚至有些激动:“你,你真的愿意……” “当然。” 胡麻点了下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情说不过去的?但我也正有一件只有自家人才好办的事情,想来你们也不会拒绝我吧?” 三位叔爷同时开口:“什么?” 胡麻笑了笑,道:“借你们的人头用用,为我镇祟府打打名声,想来你们也不会小气吧?” (本章完) 第580章 借人头一用 “什么?” 话一出口,在场诸人皆惊,脸色瞬间惨白,而那胡家堂姐,则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幕。 “非是我想走这一步,实在是不得不走啊……” 胡麻则是看着他们几人,耐心的解释着:“我刚刚才以镇祟府的名义,立下了规矩,满天下的人都瞧着呢,而你们又引饿鬼入明州,以一城百姓为祭起坛,唤来官州府君。” “里外里论起来,哪一条都是大罪,如今我若不杀你们,这天下人又该如何瞧我?又如何才让他们心甘情愿,信我镇祟府?” “若要说简单一点……” 他笑吟吟的,目光从这几人脸上掠过,笑道:“我正是要借这清元胡家几位亲戚的脑袋,来换这天下人的信任,从镇祟府的角度考虑,这很合适,不是么?” “不,你怎么敢……” 都解释的这般透彻了,但这几位胡家族叔,却是愤怒的跳了起来,连声道:“你怎么敢?” “我们毕竟是你的长辈,你杀了我们,可知道这名声……” “……” 但不等他们说完,胡麻的脸也拉了下来,喝道:“都是为了长久之事,却连这点子牺牲也不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来人呐,妖人作乱,现已认罪服诛,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 “轰隆!” 随着他这一声喝,幡子外面,忽然刮起了阵阵狂风,直吹得周围这幡子簌簌作响,以孟家仪帐布置下来的围帐,如今倒像是连根拔起一般,内中不知挟着多少鬼神冲荡扑击之声。 便连那孟家大公子,也是脸色一变,低声道:“世兄,你们毕竟同族同宗,何必下手如此之狠?” 唰! 同样也在此时,听着幡子外面一片混乱,动静大起,里面这几位胡家人也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切之间,倒有人向了胡麻冲来。 却是急欲临死反扑。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好用。” 而迎着那张愤怒又恐慌的脸,胡麻却只是抬手将他脖子掐住,手腕一扭,便自掷出了幡子去,同时冷笑着看了那孟家大公子一眼,道:“世兄难道没有听过?” 那孟家大公子见着他这森然手段,也吓得脸色大变,再想说话,便已看到,两只金色大手,硬生生抓进了幡子里面来,赫然便已将这仪帐撕碎。 而这幡子下面,孟家的丫鬟,奴仆,瘦长鬼影,未得大公子命令,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们进来,急欲阻挡。 却不料四下里一起用力,直接便将这幡子撕得粉碎,天上的烈日顿时照了下来,这一条条瘦长鬼影,顿时凄厉吼叫。 竟是挣扎颤抖之中,被这天上烈日,晒成了一滩血水。 如今镇祟府在侧,生人死人的规矩已经立下,阴魂怕日头,没了幡子遮挡,便只有死路一条。 紧跟着,几位金甲力士,大手抓来,将这胡家二爷,四爷,胡家堂姐胡溪,已经被胡麻拧断了脖子的胡家三爷,一并拿了起来,摁在镇祟府前。 “不该,不该……” 胡家三位叔爷,兀自满心不甘,口中大呼大叫,反倒是那胡家堂姐,朝着他们苦笑:“有何不该?你们不一直盼着有个合格的镇祟府之主,如今瞧他这狠劲,谁又比他合适?” 镇祟府不斩活人,但走鬼人例外。 如今便在镇祟府前,四大堂官看着,保粮军与不食牛异人,明州城内涌上了城头的诸位贵人,通阴孟家大公子注视之下,只取了最偏一铡,摁在那里,直接手起刀落。 哪怕只是清元胡家,已经与镇祟府无关,但那也是十姓之外,最顶格的贵人,如今却生生丧命在铡刀之下,仿佛连日头都染了血色。 镇祟府重开,杀的第一个活人,便是胡家人。 冥冥之中,自有影响,天地幽幽,仿佛连这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厮杀的保粮军身上的血气,都被压了下去,滚滚煞气,倾刻之间,浓郁了数倍,分明是大白天,却让人有了种午夜即视感。 “伱好……你好……” 几颗人头的落地,煞气滚滚而起,压得无人能说出话来,就连刚刚还在旁边看笑话的孟家大公子,都吃了一惊,身形后掠。 他看到了自家仪帐被撕碎,连自己身边的几位护法神都被日头晒得没了,心里自然也明白,这胡家公子可不仅是心狠手辣,杀了几位亲戚。 当众撕了自家仪帐,杀了自己护法神,这也是故意出气来着。 但因着他的手段,几位护法神的死,反而不算什么了,只是看着胡麻,认认真真,几番想要开口,但最终,竟是先拱起手来,深深的揖了一礼,沉叹道:“胡家人,果然心狠。” “世兄,我如今只想对你说声佩服,我须承认,自己早先小瞧了你,我孟家长辈也小瞧了你,皆知你镇祟一脉心狠,如今才知道,你是最狠那位。” “只是你这手段,也忒浅了,血浓于水,名大于天,你真以为杀了亲戚,换这名声,能换人来帮你?” “……” “那倒不用孟世兄来关心了。” 而看着这位孟家大公子的脸,胡麻却是笑了笑,道:“孟家世兄不远万里,过来提我这个醒,我心里倒是感激不尽。” “只不过,你们孟家如此关心我们胡家的事,但听闻你们自己家里,也有人死在了离此不远的石马镇子,却都没顾得上去问上一问么?” “……” 那孟家公子闻言,脸色忽地一变,他本来就极为关心这件事,只是轻重缓急,不得不来明州,如今忽听胡麻提起,一时心急如焚,沉声道:“你知道思理的事?” “孟家世兄热心,抛下了自家兄弟的事不理,倒要来插手我胡家的事,那我又怎能不投桃报李?” 胡麻满面堆笑,向孟思量道:“所以,在孟家世兄来到了明州帮我们家的忙时,我也派人去那石马镇子走了一遭,替你把那位二公子的死因查清楚了。” 到得此刻,那孟家大公子终于忍不住,面沉如水,喝道:“是谁害了他?世兄还请告之,我孟家定有重谢……” 胡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道:“是我!” 这孟家大公子脸色大变:“什么?” 胡麻淡淡道:“他到了我眼皮子底下,做那阴险之事,所以我让人把他宰了。” “你……” 那孟家大公子其实早就猜到了几分,只是一来全无凭证,二来也没想到胡麻会在如此情况之下把话说出来,已是满眼愤恨,双眼冒火。 而胡麻却是又笑了起来,又客气又热情,笑道:“啊,对了,我非但查清了是谁杀他,怕你们找不见人,还把脑袋给你们带了过来呢,正好请孟家世兄拿着……” “这份礼想来不小,却不知孟家世兄,准备如何谢我呀?” “……” 说着话时,轻轻一抬手,小红棠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直接递到了孟家大公子,道:“呐,还你!” “你……” 这位孟家大公子,就连刚刚被胡麻毁了仪帐之时,都还带了一点置身事外的气度,之所以有些绷不住神情,也只是因为胡麻的手段,超出了他的意料而已。 但这一刻,那表情是真绷不住了,死死盯着那红衣裳小鬼递过来的匣子。 内心里有着无穷愤怒,想要一把将匣子拍飞,踩烂,但见着胡麻立身于坛间,镇祟击金锏就在他身前,甚至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森然煞气。 他也终于强行忍了下来,慢慢的伸手,接过了那红衣裳小鬼手里的匣子,打开了一看,脸上两行热泪,便不由得流了出来,他流了半晌,才抬起了袖子擦去,深呼了一口气。 看着胡麻道:“胡世兄给我孟家这份大礼,我……多谢你了,也保证孟家人,是会记住你这份恩情的。” “想来也不会等得太久,待到年后七月半,阴府门开之时,十姓再聚石亭,你赐来的恩情,胡家与孟家二十年来的恩怨,也就该有一個了断了。” “……” 胡麻皱起了眉头:“石亭?” “不错。” 那孟家公子,淡淡笑了起来,神色可见一抹阴森:“世兄拿得镇祟击金锏,立得这天下规矩,更加心狠手辣,砍了自家亲戚,你确实好本事,让人佩服。” “可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知道,无论怎样,既然镇祟胡家重现于世,镇祟府门开,十姓便也到了再聚石亭之时?” “此事本就是当年约定,世兄若还不过来,那非但其他九姓会对你不满,怕是连祖祠里的白家奶奶,也会呆不安稳了……” “……” “嗯?” 胡麻闻言,也是脸色忽变,冷冷看了他一眼,从这人话里,竟已隐隐听出了对婆婆的威胁之意,心间怒意涌动。 而且这一条,之前也确实没有人跟他说过,但是,转念一想,拿了这胡家信物,重开镇祟府,不也是早早准备好了要面对十姓,以及搞明白上一代转生者们参与的事情? 心里倒是定了,缓缓点头:“不劳废心,我自会去。” “只是也希望你们孟家也做好了准备,我们家这镇祟府,能拘神斩鬼,只是不知道……” “……斩不斩得了,你们家那个仙儿?” (本章完) 写文十年,老鬼也终于白金啦! 写文十年,老鬼也终于白金啦! 第581章 官州份量 一声斩仙之问,激越全场,胡麻大袖一挥,身前镇祟击金锏九节铜环齐动,声音震荡四野。 他于军阵之中借了镇祟击金锏起的坛随着击金锏离开地面,便收了起来。而如今遍布整个明州,由各地走鬼人设下的法坛,也在这么一瞬,坛上的烛火同时灭掉,所有走鬼人皆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慌乱整顿了衣衫,从坛上站起,向了明州城方向施礼。 坛上烛火熄灭,便代表着法事已经停了,镇祟府那沉甸甸的担子可以暂时卸下。 而同样也因为这么多的法坛,同时放下,坛上汇聚而来的法力,便紧跟着向了四野山林之中散落了开来。 一道,两道,无数道法力同时散开,便于明州之地之上,卷起了一阵滚滚阴风,吹得四下里山林惊动,村户皆惊,甚至这风还直吹出了明州去,也不知有多少正提起了耳朵关心着这里事件的人一时心绪难平,也不知多少使鬼喊着爷爷奶奶,四下里乱跑。 胡麻的话,明州之地的事情,已是注定要传遍四野,只是甚至很难有人估测,引发的动静会有多大。 “喀喇……” 而与普通人的惊疑猜测不同,反应最大的,则是这天下各处,几扇数年未曾开遍的大门,在这股子狂风吹遍天下之时打开。 门中或是在烧香的,或是推算命数的,或是逗着蚰蛐的人低低叹惜:“这么多年不开门,还以为真开不了了。” “可谁能想到,这一开门,动静便如此之大,究竟是太有自信,还是心里害怕,要搞个大动静壮胆?” “……” 这几扇门打开的同时,却也有一家本来就半开半掩的门里,描着纸人的人家皱起了眉头:“上来便沾如此多的因果?” “偌大把柄,交到了我无常李家手里,岂不是让我们为难?” “……关门谢客!” “……” 他似乎也在心里纠结着,最后竟是在其他人家纷纷开门之时,反而将自家的门关上了。 “那一锏,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在如今的官州边缘地界,也正有一位帐房先生打扮,偏偏手里又打了支算命先生的小旗子,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正带了一位身上带了银饰,生得明媚照人,只是眉宇间尚有些虚弱的巫人女娃,正抬头看着官州之地的倾盆大雨,疑惑的自言自语。 官州之地闹了旱灾,瘟病从生,已有数年,但如今却是闷雷滚滚,一场大雨说下就下,已是下了三天了。 他神色难定,咬了咬牙,还是带了巫人女娃走进了这片大雨瓢泼之地,然后收拾起了木棍,干柴,在这雨中,搭了一个小小的帐篷,又用两块齐整些的石头,垒了一个小香案,先将自家祖师爷供了起来,认认真真的向了这位祖师爷,磕了一個头。 “老师,你带我来官州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那巫人女娃开口,表情有些迷茫:“我阿哥呢?一直未见他,还有,你说救了我一条命的管事大哥呢,他在这里?” “不着急,会见着他们的。” 那老账房叹了口气,道:“我收了你做徒弟,便得先带你过来开开眼界,再见他们。铲子递给我。” 巫人女娃听话的递过来了一个铲子,老帐房便在这帐篷下面,吭哧吭哧,挖了半晌,先将上面的湿泥挖掉,又向下掘去,掘了二三尺,才终究掘出了一捧干土,他小心的将这捧干捧,放到了一只破碗里,然后拿出了秤来,仔仔细细,称量了半晌。 待到看准了上面的刻度,他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都一下子绷紧了起来,眼神似乎有片刻的失焦,良久才深深呼了口气: “回来了……” “居然真他娘的被这一锏给打回来了……” “……” 巫人女娃见过称粮实的,见过称肉的,却没见过称土的,好奇的眨了眼睛在一边瞧着。 但这老账房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收好了那一把土,用油布纸包上,然后便向了祖师爷的牌位磕头。 恭敬行了大礼,才将三枚铜板捧在手里,低声道:“祖师爷,师祖爷,给弟子一句准话,这一切早在你算中?” 问了三遍,铜板向地上一抛,瞪大眼睛瞧去,却是表情一呆。 巫人女娃小心道:“老师,这是啥?” 老账房唬着脸道:“咱门里最根本的本事,向祖师爷问事,都说他老人家天上地下,无事不知,无事不晓,都可以问他。” “铜板抛三次,来看卦像,卦像有阴,有阳,有阴阴阳阳,代表着祖师爷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 巫人女娃道:“那你脸色咋这么难看的呀?这卦像是啥?” 老账房压着怒火,道:“这卦像代表他不想说……” “?” 巫人女娃听着也有点懵,看出了老账房心情极度不佳,倒不敢打扰他了。 而这老账房心有不甘,仔细想了一会,又低声道:“镇祟府门开,这世道要变了,那咱这一脉,也该选个边了?” 说着,又抛了三次,心情极度忐忑,伸长了脖子,向地上一瞧,顿时脸色又是一变,胸膛不停起伏。 巫人女娃小心道:“老师,祖师爷这又是说了啥?” 老账房道:“他还是不想说……” 一下子,这巫人女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眨着眼睛,心里对这位老师的本事开始有点怀疑了。 这些人的本事,似乎还不如咱们巫人养几只厉害的虫来做蛊有用呢…… “做你徒子徒孙咋就这么难呢?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给个明白话吗?” 不及她说,老账房先就急了起来,指着牌位大骂,甚至还看了一眼外面满地的暴雨泥泞,似乎想给它丢出去,但终是不太敢。 巫人女娃都有点瞧不下去了,小声道:“老师,伱前几天收我做徒弟,不是说咱门里最要紧便是尊师重道,要孝敬的么?” “那他也得值得这孝敬啊!” 老账房本来心里就有火,这一下子就压不住了,呼呼喘着粗气,越想越不满:“人家有的欺神,有的骗鬼。” “就独你一个,那是逮着徒子徒孙坑呀……” “当年你老师我,跟其他的师兄弟一样,行走天下,观这龙气,也是因为瞧着这明州风土,比别处厚些,想着会有些异处,便在红灯会里安身,准备瞧瞧这里的动静,若是没有动静,我呆上几年,也就走了,若是有动静,动静也大,也我就悄悄的走了。” “……” 巫人女娃眨着眼睛:“那结果呢?” “结果就是这动静太大了,一下子大破天了,我走都走不了哇……” 老账房一下子就差点气哭了出来:“知道镇祟府有本事,奉命管着这些鬼神的嘛,但谁知道这么有本事?” “这一锏破山伐庙,受了几百年香火,甚至还得了孟家老祖宗庇佑的的官州府君就这么没啦!” “甚至连官州之地,都给打回来了,你这样孟家人怎么忍你?这不是欺负人嘛!” “……” 边说,脸上的怒气,倒是渐渐变成了恐惶,心神忐忑的道:“不行的,不行的,事情实在太大了……” “连皇命都压不住镇祟府,这事说出去谁信?” “这么大个篓子,若说当年没有咱们祖师爷的掺与,打死我都不信,可关键是他居然事先一点暗示也不给……”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图个啥啊?” “胡家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光杆一个,就算你拿了镇祟府,坐实了走鬼克负灵这句老话,那又能怎么样?人家孟家比你们多谋划了二十年,四下里大把的香火令发了出去,收了多少台神案神,又有多少府君,已经借着拜皇帝的名头拜在了孟家门下?” “就算你这胡家娃娃心狠,借了镇祟府的名立规矩,接冤状,斩人头,那又顶什么用?” “真以为能收了这天下门道精怪的心,跟着你一起与孟家人斗?” “失算了啊……” “你这口号喊的再是震天响,只有名声,没有好处,反而跟了你要处处守规矩,那也没有几个人愿跟你的……” “真当这天下到处都是圣人呢?” “……” 听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巫人女娃也听不太,只是怯生生的道:“那……那咱现在怎么办?” “是去找我阿哥,还是,还是去明州找管事大哥?” “……” “哪也不去!” 老账房听着,一狠心,道:“那什么管事,他身边现在能有个好?你那阿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我的,咱们躲个灾,那血食矿也不回了,云游天下去吧……” “……” 他说着,便真要抱了牌位,准备向了东边走,却不料刚一抬步,忽然头顶之上,一个闷雷喀喀的响了起来,打得他身子一僵。 颤巍巍的瞧着头顶天上,欲哭无泪:“明知这么大个坑,我不想跳还不行的吗?” “你是真要把自家徒子徒孙害死不成?” (本章完) 第582章 保粮军之势 “这……这就走了?” 而在明州府城之前,随着那一股子荡荡狂风卷起,整片战阵,飞砂走石,鬼神哭嚎,人人眼迷神昏,以袖遮面。 待到风声止息,睁眼再看时,便见胡孟二姓,皆已不见,如同梦境一般。 再看前面那饿鬼军,已是大批的死去,只留了一具具尸首,表情奇异,或是忏悔,或是平静,却皆已没有了怨愤。 当然,也不是全都死了,还有三五百人活着,但也都已经放下了兵器,跪倒于城前,不复先前凶戾饿鬼模样。 “他们……” 杨弓都一时未反应过来,看着刚刚那里有一柄古怪重锏立处,地上尚有一个蛛网状般的土坑。 “将军,该入城了。” 在他这发懵之间,倒是身边的铁嘴子,也是深深的看了刚刚那贵人仪帐处,平缓了心情,向了杨弓笑道:“是将军福份。” “异人出手,为将军压住了饿鬼,各路鬼神,也皆前来相助,可见将军才是真的天命所归。” “如今保粮军获胜,明州城门开,恰是将军入城之时!” “……” “入城,入城……”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保粮军中,也开始有人高声大呼,声音连成一片,犹如巨浪潮水,涌涌荡荡。 “好……” 杨弓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与不解。 早先他作为红灯娘娘弟子,也算门道中人,只是层次不高,根本没见识过高明异术法门。 如今大开了眼界,心里自然也对这诸般手段,生出了敬畏,一时觉得有些不安,但转念想到了那位贵人的身份,心下便又倾刻释然,他低下头来,轻抚了一下自己这已经落上了一抹血痕的宝刀,便也唰的将刀回鞘,深吸一口气,大喝:“儿郎们,入城!” 如今明州城门大开,瞧着倒像是特意迎了杨弓进城一般。 那铁嘴子军师也骑马跟在杨弓身边,道:“饿鬼身缠罪孽,自不可饶,但他们自愿赴死,以赎其罪,倒也不必太为难他们。” “回头将军安排人来,将他们尸身收敛,择地安葬即可,剩下那些饿鬼,身上鬼气没有那么重,想来是未曾吃人,或是非自愿吃人,便也不必再杀,熬些米汤,让他们养好身子,将来跟在将军身边将功赎罪即可,如今倒是要看那城里的贵人老爷们如何。” “咱们保粮军,堂堂正正战阵之上,败了饿鬼军,便该大大方方入城,倒要看他们敢不敢拦!” “……” 非但他如此想着,便是那些红灯会里的供奉,掌柜,也皆心下惴惴。 红灯会早先名头极大,被称为明州一害,似乎声势无两,但他们却知道红灯会可算不上是高人最多,本事最大的。 这城里无论是府衙,还是那些贵人老爷,也各自养有私兵,供养着一些门道异人,只是等闲不惹事而已。 如今保粮军虽然击败了饿鬼,但饿鬼是外来的,他们可愿让这保粮军入城? 若他们不许,怕是还要再斗一场! 可待到进城,却也不见敢有半个人影阻拦,这才回过了味来。 明州城里,世家豪门,贵人老爷,自也是有的。 但这小小明州,所谓的贵人老爷,加起来也不如那位胡家贵人的一根脚趾头。 而在对阵饿鬼军时,那位胡家贵人,先是当众赞了一声这保粮将军的好过了饿鬼军,又借了保粮将军的刀,斩了那天命将军。 这刀是随便好借的? 只有自己人的刀,人家才会借,所以明眼人都明白,镇祟府借了保粮将军的刀,便等于亮明了态度。 既如此,那这明州城里,又还有谁敢拦这保粮将军的路? 于是,杨弓便也真个,当即率了亲兵一千众,入了明州城中,大军却是依了铁嘴子军师的建议,为免扰民,只在城外安扎。 入城之后,便进府衙,论功行赏,接见吏官,查封粮仓,四下里放了告示安民。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幕,却是将一盏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挑在了明州城的大门之前,保粮将军亲自带人烧香。 其中一应事务,自然也是繁忙不堪,若只是杨弓,那确实处理不了,但身边异人极多,却是一件一件,处理的极为妥当,先入了府衙,挂了红灯笼,然后便论功行赏,设宴款待这自石马镇子赶来援手的白甲军,双方约着义气为先,互通声息,共进共退。 也是到了设宴之时,杨弓再看,才发现不少在自己与饿鬼军对阵之时,出了力气,立了大功的人,都已经悄悄的离开了。 他也知道这些异人奔的不是自己面子,小小保粮军,还留不下人家,便也只能遥相拜谢。 其实也不只是这些异人,便是这一万保粮军,最终也不可能都留在身边,还会有许多,很快便要回各村寨里去。 待到一件件的事处理妥当,已是两天之后,到了这时,才有这城里等得心焦的各路贵人老爷,携厚礼来拜。 照常理,任何一方入了这明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他们商量,毕竟他们身份贵重,头脸也熟,乃是这明州城里第一等的人,但偏偏,他们这面子,在保粮军面前不好使,保粮军之前论功行赏,也很少有分到他们这里来的,便也只能等着。 好容易到了正式拜见这保粮将军之时,这老老少少,一进来便已行叩拜之礼,大呼:“保粮王在上,明州百姓有福了。” ‘他们服气了呀,愿称这位保粮将军为保粮王,便是给了他这名份。’ 不食牛内的诸位门徒,听着这动静,心里也都在叹着,只觉这件大事已成,不食牛又捧出了一位草头王。 只是这名号不太好听,保粮,保粮,怕是镇不住人,倒要好好想想,打个什么王号才好。 但却不料,杨弓听见了下面人的称呼,面对着这些贵人老爷,却是一点不假辞色,喝道:“我不是什么王,莫乱称呼。” “我本是山里人家,只是见不得百姓被夺走了最后一颗粮食,活活饿死,这才带了人出山来,只为保这明州百姓的活路,你们该怎样怎样,不必急着给我戴这大帽子,如今看你们一個个的拿了珠宝金银,牛羊猪狗的过来给我,这又有什么用处?” “这珠宝金银,你给那些快饿死的人,他们能看在眼里?” “这牛羊猪狗,便是把我肚子撑破了,也吃不完,但那些山里还在挨饿的百姓又要如何?” “来点实在的吧!” “你们若真想教我满意,倒不如多拿些粮出来,施粥赈灾,别让乡邻百姓,撑不到明年收成时候,我便领你们的情啦!” “……” “……” 见他态度坚决,那些贵人老爷,也只一个个点头称是,待到告示发了出来,四下里便又是一阵欢呼。 “似乎与之前几路草头王,不太一样了?” 几天时间看了下来,再加上杨弓态度坚决,不肯打出名号,也没有受那些贵人老爷们的好意,更没有急着分官赐爵,就连这些不食牛的门徒,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早先类似的事情,可没少做,但每次皆躲不过与这些贵人老爷打交道,甚至被裹挟。 可这保粮军,倒仿佛撑住了? 哪怕以他们这一心造反二十年的见识,居然也无法精准的说明这不一样的地方。 “教主不愧是教主啊……” 这几日在军中,懒得去打打杀杀,一直管这粮草账目的妙善仙姑,都只觉保粮军倾刻之间,气势大成,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师爷确实是厉害的,小豆官一见他就想磕个大头……” 她身边的豆官,更是一提起师爷,便满嘴赞叹,道:“但姑姑我觉得你还没有明白这师爷究竟厉害在哪哩!” 妙善仙姑顿时不悦,瞪了他一眼:“教主都是我引进教里来的,是我挑出来的,我不懂,难道你懂?” “豆官不聪明,当年十岁了才中举,中了举没做官呢,便死了,当然比不过姑姑。” 豆官忙向了妙善仙姑道:“但我瞧着师爷这做派,高明的很。” “咱们在石马镇子也造反,其他师叔师大爷们,活也干了不少,最头疼的是啥?” “那就是甭管你为了这场大事,做了多少准备,使了多少劲,但一旦封王,就发现身边全是贵人老爷。” “争天下争天下,甭管伱们怎么争,谁赢了谁输了,最后都是与贵人老爷们合伙坐这个天下,但惟独明州这个地方,不一样。” “那些人一开始打着贵人旗号,哄得那些贵人老爷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结果却成了一场笑话。” “如今保粮军靠了自己的能耐进城,那些贵人老爷,如今脸上可没啥光彩,再想往保粮将军跟前凑,也没那么容易啦!” “这样一来,以后遇着什么事,这保粮将军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人插嘴啦……” “……” 妙善仙姑听了半晌,也没听懂,只撇撇嘴道:“你绿豆一般大,懂个什么?以后人前莫乱说话,省得连累我被人小看……” 豆官忙道:“极是极是,下次我见了师爷,只磕头,别的啥也不乱说!” “只是豆官心里好奇,总觉得师爷动静这么大,也不只是为了这保粮军,怕是后面,还有更狠的手段呐……” “但那估计便不是让活人服气了,得是让那些鬼神服气才行呢……” (本章完) 第583章 地瓜烧的三扇府门 “所以,挑了这般没有根基的一位,又在你们家那些亲戚过来时,先让他们搭台子唱一场大戏,就是为了选出这么一位底子干净的皇帝种子?” 门道惊动,保粮军入城之时,胡麻也已经回到了山里,与一脸感慨的山君谈着。 “是。” 如今回来了,便也不用扮演着那位身份高,脾气大的胡家贵人,胡麻的状态也就轻松了些。 见山君也颇有些离奇,便笑着解释道:“镇祟胡家孤伶伶熬了二十年,自然有些小气,不肯让别人占了便宜,镇祟府的权柄是这样,镇祟胡家挑出来的皇帝种子也是这样。” “当然,他被那些贵人老爷缠上,甚至他自己手底下也出现贵人老爷,那也是早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的。” “我没把握让他们一直这么干净,也无力改变这世道,只是尽量的在那之前,让他干净的久一点,努力往百姓这边拉一把。” “……” 山君若有所思的想着,似乎也有些惊叹之色,道:“你这做派想法,有很多连我都觉得惊叹,是从哪里学来的道理?你家婆婆,又或是来自于镇祟府?” ‘是天书……’ 胡麻心里想着,但守着山君,却不好说这些,便只是叹了一声,道:“以己度人罢了,我刚从寨子里出来,手里赚了些银钱血食时,都难免有些贪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会习惯了。” “更何况旁人?” “我只素来相信人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多谨慎着些罢了。” “……” 山君点了点头,似乎对如今的胡麻有着非常的欣赏,轻叹了一声,道:“你如今乃是镇祟府之主,我与你说话也要注意一些了。” “实言相告,你这次做的事情,我是称赞的,甚至有些惊叹,但也有一些手段,超乎了我的想象,并且不知是祸是福,便如你立了规矩,扬了名声,但也不得不说,藏了祸根。” “如今这世道艰难,人人都要抱团取暖,一族一户,一村一寨,皆已认了这活命法子,帮亲不帮理,才是人之常情,而你镇祟府开第一件事,便是斩了亲戚……” “……这名声自然是响了,但怕也会让外人觉得伱镇祟府少了一点点的人情味。” “与孟家相比,胡家自是势单力薄,所以你以镇祟府之名,邀这天下异人入局,我能看得明白,但我却不确定,没有人情味的镇祟府,究竟能够引得多少门道异人跟了你镇祟府下注……” “……明年七月半,你总不能真带了一窝黄皮子,几位村寨走鬼,再加上一只胆小迷糊的红灯糊去石亭唱大戏?” “……” 说着,便连那有些模糊的面容,都似乎多了几分压力,叹道:“胡麻,自二十年前,便选了一条艰难的路子啊……” “你能熬到成功接了锏,已是不容易,但接了这锏,却还只是开始,孟家暂且不算,其他八家的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如今还让人瞧不透呢……” “早先你替这明州精怪背了罪孽,倒有魄力,我也瞧不懂,但理论上,那无常李家,就该派人过来找你了,你都不担心的?” “……” 听着山君的话,胡麻倒是有些好奇,道:“无常李家专司阴债索命之责?如今我已接了镇祟府,那无常李家,有把我这位镇祟府之主勾了魂去的本事?” “十姓各有本事,千万莫要小瞧了人。” 听得这话,山君倒是严肃了些,道:“你得了镇祟府,这天下门道异人,便无人敢小瞧你,但你也不可小瞧了其他的九姓本事。” “黄泉有八景,鬼门关,奈何桥,剥衣亭,望乡台,恶狗村,破钱山,血污池,孟婆店,每一景都代表着各自的权柄职责,也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犯了他们规矩,便是孟家老祖也吃不消。” “你可千万小心,若不想阴沟里翻了船,便最好不要让自己坏了他们的规矩。” “当然,如今你背了罪孽在身,其实已经是坏了无常李家的规矩,只是照我的理解,他们家的人不会轻易担这个责罢了。” “……” “是,我记下了。” 面对着山君的警告,胡麻倒不像是有太大压力在心上,只是叹了一声,道:“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孟家大公子,眼力是有的,养气功夫也很不错。” “这一次他们安排下来的阴谋诡异,其实很歹毒,一应一项,皆让我前后纠结,我虽然最后赌了口气,让他难受了,但那也是靠了我不讲道理,行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来人家这等人,自小就被教着看这天下形势,尔虞我诈,天生就懂得玩这些花样,这次他肯暂且退走,一方面是怕我真不讲道理,拿了这击金锏砸他的脑袋,一方面,也是他有自信。” “他确实相信我招不来这天下异人,更不可能短短半年时间里,真有这个本事,能赢得过他孟家二十年的谋划。” “……” 山君听着,也略略诧异:“你既是知道这一点,那……” 胡麻笑了笑,道:“但他想错了。” “他孟家别说二十年的谋划,便是再多二十年,也压不住镇祟府。” “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我接过了镇祟击金锏,只是刚刚开始,这场大戏,连个相都没亮完呢……” “官州这冤状,也恰是我准备要给孟家的一份大礼!” “……” “这……” 见胡麻竟是如此的自信,山君神色也颇有些诧异,心里其实非常的好奇,想要问他,但又因为胡麻如今身份也已不同,不能再将他当作晚辈看了,话便不好多说。 只能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叹道:“你有如此自信,固是好的,只可惜随着你这本事越来越大,有了自己的主见,我也快帮不上你了。” 这话倒是说的胡麻略略一怔,望着那张模糊的脸,心间感慨:连神通广大的山君,都开始有了这无奈之意,倒让自己,真切感受到了这几年的不同。 人是在何时长了起来的? 或许,便是在看到自己曾经认为无所不能的人,也有了他们的无力与疲惫感时吧? 又与山君聊了些小事,尽可能补足自己对这世道认知的缺失,而山君对此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胡麻能明显感觉到,似乎山君心里也藏了些什么,在这一块,竟是不泄露一个字…… 便如,这老阴山里究竟还藏了什么,使得他如坐牢一般在这里守着? 当然,山君既不肯说,自己便也不好拿镇祟击金锏比到他脑袋上逼着他说,聊了一些事情后,便也从山里告别出来。 回到了庄子里,他也不着急做些别的什么,只是默默坐着,回忆了一下打开镇祟府时,看到的卷宗等物,又将山君对自己的告诫细细的想了一番,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其他的一应先不提,只是在盘算明白之后,才等到了夜半,默默行功,意识沉入梦境之中,然后来到了本命灵庙,手按香炉,进行了呼叫: “地瓜烧小姐,可否听到我的呼叫?” “……” 这次倒略奇怪,以前呼叫地瓜烧,她总是第一时间就嗷得一声跳了出来,可以说在这世界各個转生者里,她是惟一一个有秒回气质的。 但这次,居然让自己足足呼叫了三遍,才听到了她兴奋的声音:“啊,前辈……” “抱思抱思,我正炼魂呢,准备打开一扇府门,反应慢了点……” “……” “啥?” 胡麻听着,心里倒是略略一惊,这家伙也要开府门了?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吧,怎么心里倒是颤了一下? “哈哈哈,还是要多谢前辈的!” 地瓜烧道:“这几天明州真是太热闹啦,我也找了个机会,夺来了一条罪孽满身的怨魂,这玩意儿可是罕见,活着时是人魔,死了便是恶鬼,只要我把它炼出来了,便推开了第一扇府门。” “再借了它,还有我手上的宝贝,去逮个鬼王什么的,那便又推开了第二扇府门啦。” “回头再拿这做引子,养上一窝鬼,一个个的把他们都搞得怨气十足,再找个极凶僻的地方安营扎寨,那我也可以直推三扇府门啦,哈哈哈哈……” “……” “卧槽……” 胡麻听着地瓜烧这么说,似乎很简单的样子,但心里却下意识的有点害怕,顿了顿才道:“恭喜恭喜……不过你说的这些法子,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什么正经本事啊?” “那当然啦!” 地瓜烧道:“正经本事多慢啊……” “我这个快!” “……” ‘真特么的有道理啊……’ 胡麻都不由得跟着叹了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叹道:“你们刑魂也是一大门道,这本事我不懂,但听你这么简单一说,倒发现我这里或许也有些机会,能够帮到你……” “……可愿过来给我搭上一把手?” “……” “啊这……” 地瓜烧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前辈,我才要开第一扇府门,你就给我创造其他的机会了?” “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你直接告诉我,别的就不用管了……” (本章完) 第584章 百鬼录 “还是暂时不要慌的,你先好好开你的府门,我这里有了机会,自然就会告诉你了。” 好生的安抚了地瓜烧,并确定了她何时才能腾出手来,胡麻才退出了本命灵庙,心里又好生的赞叹了一番地瓜烧的上进心。 自己去了一趟石马镇子,可以说撞了大运,一气连开两扇府门,把地瓜烧远远的落在了后面,没想到,人家自己创造机会,这眼瞅着又要追上来了。 身为前辈,自己也得努力才行了。 不过这些是次要的,与地瓜烧聊过之后,胡麻也对自己的想法,愈发有了自信了,细细的琢磨,心思渐定,而这,正是自己早先的打算,有把握,却不方便向山君讲得太清楚的。 名义上,自己以镇祟府之名,广邀天下能人异士,便是为了让镇祟胡家,有对抗孟家的本事,但无论是山君,还是那孟家大公子都瞧出了自己这法子的弊端。 可实际上,自己靠的本来就不是那些门道里的,而是…… ……转生者! “这一代转生者,已经躲了二十年,也该让他们有个由头,进入这场大棋盘里来了。” 这是自己早先就想好了的,自打拿到了上一代转生者大红袍的信息,白葡萄酒小姐、猴儿酒、二锅头,便都已经去往各处,寻找消息,也是为了将各地隐藏的转生者找出来。 想来,第一次转生者集体大会,马上要召来了,自己作为消息的传递者,也是这场大会的发起人,怎么可以不给他们搭个好戏台子? 各地的转生者,本来就没有一个老实的,只是被吓坏了,不得不老实,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世间形势剧变,他们想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那么,便先借由镇祟府铺垫一下,给彼此机会。 这世间最大的邪祟,对上了那孟家供养着的“仙儿”,这场好戏,才算是有看头呢…… 其实论起来,自己的箱子里还放着那幅画,而有着四柱道行的自己,理论上也可以尝试借由那幅画里大贤良师的本命灵庙,来对其他转生者进行呼叫了。 可是那影响太大,在如今形势尚未彻底明朗的情况下,还是稍等一下,借由几位同伴的嘴来将其他转生者请过来比较好。 细细思量了一番,便静下心来,让小红棠守住了门,自己则将石匣子搬了起来,放在了案上,然后手抚匣内的镇祟击金锏第一节铜环,随着铜环镇动,这层子里也煞气隐隐滋生。 油灯里的火苗,忽地颤了颤,身边的一切,便都变了模样,自己身前这张普通的八仙桌,竟是在自己眼前变了模样,身前出现了一卷卷的卷宗。 接过了镇祟府,甚至已经升过了堂,那对于这镇祟府的一些秘密,自然也就开始了了解,掌握在手里。 这其中,有镇祟府的一些由来秘密,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物,其中最上面的一卷,也是如今当务之急的,便是那份: 百鬼录。 …… 镇祟府存在已久,司掌阴阳秩序,定生死人界,而这百鬼录,便是二十年前闭府之前,对这天下鬼神进行清点,记录的名册。 说是百鬼,但又何止百数? 可以说,这天下许多地方,未受册封,却又法力惊人的凶神恶煞,皆在薄上有名,当然,如今二十年时间过去,或许也该更新了,但也仍然还是有用的。 而对于走鬼门道来说,这百鬼录,便是真真正正的大本领。 知道其来历,究底,姓名,那坛上走鬼,便可以当作真言符咒,法坛起处,敕令发生,献上祭祀,簿上百鬼,莫敢不从……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是否真能让这天下走鬼得了这份本事,还是得看自己这镇祟府。 如今胡麻已经开始在做这件事情了。 做法也很简单。 早先饿鬼入明州,自己以镇祟府之名,宣七杀令,引得这明州无数精怪鬼神,皆来相助,自己也投桃报李,替他们担了罪,又记下了它们的功。 而如今饿鬼之患已解,那胡麻便要问问了,这明州之地,鬼神精怪,来了的有功,那些没来的,是什么意思? 瞧不起我镇祟府? …… …… 细翻过了名册,胡麻确定了一个,便将石匣封起,塞到了床底下,然后便自出门,向了庄子外面走来,如今便在这村落之间,七姑奶奶与张阿姑,也都没有回去,皆在等着他的信。 在白天里得了胡麻信的张阿姑,已经早早的准备好了起坛,只剩了身前的油灯,尚未点起,她抬头见着胡麻过来,便也忙起身,神色似乎还有些疑难:“掌柜小哥……” “……真要这么做了?” “……” 胡麻笑道:“是山里那位贵人的意思,咱们是办差的,又哪有什么话好讲?” “况且,各门道里,走鬼人最为辛苦,只为百姓求個活路,也为这死不安宁的阴魂精怪求个安稳,如今镇祟府出世,再不替他们多想想,岂不是白出世了?” “……” 张阿姑深深看了胡麻一眼,这小掌柜说的话,每次都能恰恰的打在她的心坎上,因此她也不再啰嗦,直接点燃了油灯,起了这坛。 而胡麻将则自己写好的名单递了过去,张阿姑便先在这坛上,宣了镇祟府令,而后照了上面的名字念去,起了阵阵阴风: “天灵灵,地灵灵,人精神,神化身。吾于坛上施礼数,拜请仙家把坛临。” “镇祟问事人张阿姑奉镇祟府令,特请泥儿洼青头紫鳞大将军来咱坛上,享用供品,香火受用……” “……” 施咒完毕,她便将这名单,凑到了油灯上面烧了,本来只在这坛中转圈的阴风,便忽然向了坛外吹去,隐约间,可见她坛内的两个稻草人,也仿佛动了一动,化身皂衣模样,遁入夜色。 如今张阿姑在镇祟府有了官身,那她起坛之时,便可以驱使皂衣,只是她毕竟不是胡麻,再加上法力不深,如今还没有驱使金甲力士的本领。 当然,这会子起坛,本就是为了问事,不是强拘,皂衣也够了。 施咒已毕,众人便都在这里等着,坛上的张阿姑端正坐着,脸色严肃,坛边的胡麻则只是背了手看着,安静等着动静,而在坛外不远处的周大同等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喘。 坛前烧了三柱香,供了鸡、鱼、猪头小三牲,已是极为恭敬的坛,再加上用了镇祟府的名义,说不定请老阴山山君他都来了。 但等了半晌,这坛上竟是毫无动静。 张阿姑眉头皱了起来,便又耐着性子,又施了一遍咒,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等她忍不住,直接施了第三遍咒时,众人都已经等的有些心焦,却见忽然坛外,猛得刮起了一阵阴风,将这坛也吹得烛火乱晃,在场之人触体生凉,神昏眼花,耳间甚至听到了一阵冷笑。 “啊哟……” 坛上张阿姑,忽然一声低呼,众人忙揉了一下眼睛看去,便赫然看到,那坛上两只稻草人,居然忽地扑倒在地,里面的稻草都被掏了出来,散乱一地。 张阿姑身前的油灯,都一下子被风吹得堪堪熄灭,虽然被坛上法力护住,又慢慢燃了起来,但也极为凶险。 至于那三柱香,更是看都没法看,二长一短,其中长的那一枝,犹如利箭,直指在了张阿姑脸上。 “掌柜小哥,这……” 张阿姑转头向了胡麻看来,语气也有些着急,对于走鬼人来讲,再没有比这更恶的坛,这说明自己想请的东西,非但不肯来,甚至发了火,对起坛的人,直接动了杀心了。 “好,很好。” 胡麻在坛边,也是冷眼看着,冷哼了一声,道:“早先镇祟府有令,明州走鬼精怪,莫有不从,它作为册上有名之人,却不肯接。” “如今客客气气的请它来坛上说话,不但不来,还发脾气,掏了咱坛使的肚肠。” “这是真不将咱镇祟府放在眼里了。” “……” “那……” 张阿姑有些犹豫,向了外面那个蹲在角落里发呆的七姑奶奶看了一眼,虽然她也不太明白咱这门道,为何要找个黄皮子来说理,但如今形势,似乎也该她出面了。 “不用了。” 胡麻闻言,却摇了摇头,道:“若是别的时候,还需要说理的过去问一问,但他既不将镇祟府放在眼里,那还说什么?” “大同!” “……” 他这一嗓子,将旁边的周大同吓得一个激灵,迎着了他的眼神,才反应过来,慌忙将那从红灯会里顺回来的面具,以及罚官大刀交到了他的手里。 胡麻戴上了面具,又将罚官大刀挟在了臂下,冷哼一声,道:“阿姑准备个盆,接着它的脑袋!” 说着,迈开大步,倾刻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随着他遁入夜色越深,一身杀气也滚滚荡起,量天靴出现在了脚下,百里之地,倾刻而至,很快便已到了一处深山之前,看着前方灯火通明,似是一处座落在了山野之中的庄子。 里面吹吹打打,有白胡子大老爷,正左拥右抱,在过寿哩。 胡麻眼睛猛得眯起,罚官大刀出鞘,一句客气话也不说,骤然杀进了庄子里面。 “三牲不吃,那就吃我一刀罢!” (本章完) 第585章 滚滚杀人头 “咣当”一脚,踹开大门,胡麻直接冲进了这庄子里面。 搭眼一扫,便见到这里是好热闹一座庄户,四下里灯火通明,仆从往来,一张一张的流水席上,摆着鸡鸭猪腿,珍馐美食,席间仆人穿梭敬酒,两边吹奏手卖力的鼓起了腮帮。 桌前椅上,莺莺燕燕,也不知多少穿着得体,打扮富贵的富家老爷与太太,正端了酒杯,向着最上首一张桌上,左右皆有娇俏女子陪伴的白胡子老乡绅祝寿,满面堆笑的向他说着恭维话儿。 胡麻这一闯了进来,便带着一股子腾腾杀气,使得这场间热闹景象,为之一沉,满宴上的人都转过了身来,惊疑的看着他。 而那席上过寿的白胡子老乡绅,更是呆了一下,放开了怀里的两个女子,忽地一拍桌子,喝道:“老爷我正在过寿,尔等何人,敢闯进来?” 胡麻脸上兀自带着那笑脸儿面具,森然一笑,大步向前迎来:“镇祟府大捉刀,前来杀人。” “啊也……” 那白胡子老乡绅骤然听见这句话,也是唬得一跳,叫道:“兄弟,有话好好说……” 但见胡麻脚步不停,便大袖一挥,顿时场间的桌子,椅子,甚至这席间的宾客,都被他一袖子扫到了胡麻的脸上来,同时自己跳了起来,便要向了后门处跑。 “哼!你也配跟咱称兄弟?” 胡麻冷笑声中,手里的罚官大刀一提,向了刀柄上的黑色骨头,用力一吹,顿时一股子荡荡煞气,骤然间向前涌了出来。 呼喇喇! 煞气过处,这大宅子里顿时一片混乱,灯笼一盏盏的熄灭,掉到了地上,场间宾客也四下里奔逃,有的尚在空中,便被这煞气,吹得破碎了开来,却原是一个个的纸人。 这热闹的席面也变了,哪有什么精致桌椅,不过是朽木烂柴,沤了不知多少年的稻草堆儿,围了几块石头绫乱摆放。 哪有什么珍馐美食,那摆在了石头上的,不过是一条条腐烂或半腐烂的胳膊腿,心肝内脏。 却原来是之前饿鬼到明州作祟,皆被害死,其尸体都被近处的居民,担心起了瘟,便找乱葬岗子埋了,只是没想到便宜了这些孤魂野祟,居然又挖了出来,在这吃血肉席面。 而那过寿的白胡子老乡绅,如今再瞧瞧,身上几块破布滑落,赫然变成了一条生了胡子的怪蟒模样,见逃不掉,蜷缩在了乱石之间,瞪着一双怪眼,口中咝咝作响,依稀能听见大叫: “且慢,便是镇祟府,也得讲理,你起个坛,唤了我名,便要我去,那岂不成了……” “……” 胡麻直接打断,冷声道:“请你去吃席面,你便去了,那还有道理可讲,如今我捉刀来了,还说個什么?” “哇呀……” 那怪蟒顿时大怒,哗啦一声,从乱石之间窜了出来,向着胡麻的脸上就咬,身躯鳞片下面,居然渗出了丝丝怪雾,让人闻着便头晕目眩。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便将这怪雾尽数吸进了面具下面去,直把那怪蟒都惊得一愣,旋即大喜:“敢吸我仙气,还怕你不死?” 话犹未落,胡麻却又将脸上的面具向上托起,露出了嘴巴,而后骤然一声大喝,这吸了进来的怪雾,便挟着腾腾火力,骤然之间喷了出来,犹如火炮,直撞到了这怪蟒身上。 直将怪蟒撞得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咝咝怪乱,惊恐无比。 “难道你不知道,咱走鬼大捉刀……” 胡麻却是趁机一步踏上,口中厉喝:“……其实是个守岁门道?” 这事怪蟒是真不知道,它就没靠近明州城前那方战阵,如今忽地受了重创,蛇躯翻腾,便要逃走,却已经被胡麻几步赶上,踩着了脖子,一刀将脑袋剁了下来。 从旁边捡根草绳,系了起来,便即将罚官大刀凑到鞋底上,擦去了污血,重新归鞘,再度请来了量天靴,然后大步赶了回来。 “啪啦!” 法坛之前,张阿姑正心神不凝,担忧的等着,却不料前后只半个时辰,胡麻便已赶了回来,牛犊子大小长了胡子的蛇头往筐里一丢,紧接着便又是一份长长的名单,直接递了过来。 “阿姑,继续坛上点鬼吧,先把咱们明州府这边,不号坛上号令的家伙,全叫上一遍!” “……” 张阿姑瞧了一眼那怪蛇的脑袋,心里微颤,旁边的七姑奶奶瞧着,更是脑袋上有些发白的毛都竖了起来。 继续起坛,念咒,一个个名字唤了出来,却是有的肯来,有的不肯,有的被拘到了坛上,一缕黑烟,便自幻化人形,慌忙的磕起了头来:“小的叩见问事大人,不知大人召小的有何贵干?” “若是问前头小的为啥没有奉令,那小的有话说,非是小的不肯来,实在是奉命守在一地,不敢擅离,还望问事大人恕罪呀……” “……” 张阿姑倒是怔住,她是老实人,不知道该如何定这个事,坛边的胡麻,便冷哼了一声,替张阿姑问道:“奉谁的命?” “是……” 对方犹豫:“是一位府君大人的命……” 胡麻骤然色变,喝道:“府君大人的命你便要听,我镇祟府的令你倒不理?问事官前,还敢胡言乱语?” 说着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便是一刀剁了,罚官大刀煞气滚滚,在这坛上把它剁了,遥遥几百里外,便也有精怪大叫一声,忽然之间掉了脑袋。 倒无妨,让小红棠去捡回来即可。 同样也有人,被召了过来,便即跪在了坛上哭诉:“非是小的不奉令,实在是镇祟府令是召明州精怪阴祟,而小的向来受那驴蛋子村的供养,而这驴蛋子村,不属于明州啊……” 胡麻大喝:“胡言乱语,我们这百鬼录上,怎么写着它在明州?” 那精怪道:“嘿嘿,二十年前是明州的,但后来村子里发大水,往西迁了十里地,所以就属于衮州,不属于明州了……” “伱还嘿嘿?” 胡麻瞪起了眼睛,冷笑道:“这么说,你在敕令上属于明州,地界上倒属于衮州了?” “那也不让你为难,劈成两半,衮州那一块算你有理,让你活着,明州这一半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 “……” 如此三番五次,陆续召来几个,一一审问,有虚言者杀,有态度不恭者杀,有忤逆之意者杀,不肯来的,当场便提了刀出去,一刀给他剁掉了。 只一晚过去,那筐里便已经有了十几个脑袋,形形色色,有精怪兽形,也有死人断骨,还有纸人草木形类,满满当当,怨愤滔天,就连坛上的张阿姑看着都心软了。 她一辈子也没做过如此狂妄欺人的事情,不由得产生了怀疑:“掌柜小哥,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胡麻便向了张阿姑,耐心解释道:“阿姑还不够了解,咱们这镇祟府,便是借众生愿力,行阴阳规矩等事,你可以理解为,镇祟府,便是这天下的老火塘子,天下人都受其庇佑。” “咱们镇祟府门里的走鬼,便是替这天下百姓,为老火塘子烧香祭祀的,也负责要将清理掉这老火塘子里面的肮脏秽物。” “这百鬼录上有载,却又不听坛上号令的,便是塘中秽物,本就该有令即至的,却生出了贰心,我们不将其清理掉,这火塘子,又怎生更好的庇佑百姓?” “……” “清理老火塘子?” 张阿姑被人称为大走鬼,见识自是有的,早先性子里也并非一昧忍让,只是如今做这等事,她的见识有些跟不上了,听胡麻一说,倒是明白了过来:“此等事我倒也不是没碰见过。” “村寨之间的老火塘子,或是因风水变坏,或是被精怪妖人邪术所迷,冤亲孽债,反噬儿孙的事情也是有的,都需要咱走鬼人出面料理。” “只是,既然早先不来,如今再起坛召它,听劝的也不多,这一晚上我便瞧着,那些不肯来的,有的是我请不动,有的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遮住,藏了起来的……” “掌柜小哥,便是你一个个的去找,又哪里找得过来?” “或许,惟有请出镇祟府,才能一道敕令,将他们强行拘到坛上来问话才好……” “……” 胡麻听着,却是摇了下头,道:“阿姑,这种事不该动用镇祟府,山里那位贵人……嘿,他自己也不方便出面。” “所以如今这事,倒只有咱们这些镇祟府的底下人才能办,但这事咱也不用着急,你只管照了这百鬼录,一一的请上一遍。” “不服气的,让他们跟七姑奶奶讲理,不来的,不听劝的……只管让人将名单送到我手里来。” “……” 说着,臂下挟着罚官大刀,倒是生出了一些期待:“如今咱们不怕这要砍的脑袋太多,老实讲,我还嫌这有点不太够呢……” 这杀气腾腾的话,却把张阿姑说的一怔,觉得他似乎杀性有点太重了。 再一转眼,看到自家的无头小鬼,正趴在了筐前,一个劲的发愣,便忙训着它,赶紧走开些,胡麻却向了无头小鬼笑道:“别客气,喜欢哪个挑哪个,现在咱不缺这东西。” (本章完) 第586章 杀鬼食气 挟着罚官大刀,再度踏入了夜色之中,心里倒是隐约的发现,如今其实是一个磨炼自己的好机会。 早先在石马镇子,自己大威天公将军印炼成,本就已经连推两扇府门,再加上这段时日,几番交手,遇着的也都是难缠之辈,而自己血食又充足,倒是让自己这身本事,又长进了几分。 隐约间,他倒是渐渐窥见了守岁入府第三道府门后的风景。 推开了第三扇府门,便已经到了守岁入府最厉害的层面,那便是神魂受香火,肉身走阴阳,简单来说,便是以活人之身,行走于阴府的本事。 其实走鬼人不需等到这么晚,推开第一扇府门,甚至有些术法高明的,在登阶之境,便有了借路阴府的本事,但自己身为走鬼本家,反而因为学了守岁人的本事,一直没有尝试过。 只不过,走鬼人借阴府,是靠了法门,但若是自己也有了肉身走阴府的本事呢? 守岁加走鬼,倒是让人期待那场面。 其实胡麻也想过,自己已经接过了镇祟府,手持击金锏,便是府神也能打杀,这份本事,可比入府守岁这三瓜俩枣的强多了。 什么叫本事?权力,同样也是本事,还是最大的本事之一。 那么,有了镇祟府的自己,还需不需要再继续于守岁人这条路子上继续下这个苦功夫? 他细细想了一番,最终的答案还是:要!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转生者的身份,先天性的没有太多安全感,便是手握镇祟府,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因此更渴盼这种一身本事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吧? 所以,哪怕相比起镇祟府来,自己这守岁人的本事,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平时几乎用不上,但他还是决定要学。 而要推这第三扇府门,如今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倒是恰好用上了。 杀! 杀鬼斩妖,降邪镇祟! 经历的恶战越多,这身本事便愈踏实,阴祟精怪杀的越多,食气养魂,自己这法相也越发的壮大。 这不是捷径,反而是最实在,最有效的路子,只是寻常守岁人,谁也不敢这么去做,以免惹祸上身,很多守岁会在这时选择入战阵,进十姓手底下为官,其实也是为了这杀孽。 如今自己不正好切合了路子?反正众所周知,走鬼大捉刀,本身便是守岁人。 于是,在这镇祟府开,震荡一世,保粮军入明州城,气运渐生之际,他却并非闲着,反而以这坛上点鬼之机,倒是开始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不仅他按着张阿姑点鬼的名单,奔南至北,连除了几个恶祟,就连地瓜烧,也已经被他叫了出来,派上了用场。 在前往茶县去斩一位草头野神时,到了地方,他便察觉这里鬼气森森,邪门异常,便四下里找了一圈,便不见那行子踪影。 于是请下量天靴,来回找了几番,不见任何影子,倒是只看到有一个戏班子,牵着驴,赶着车,正趁了夜色赶路,于是便拦在了他们身前,行礼道:“敢问班主何在?还请出来说几句话。” 如今正是荒山野岭,四下里无人,骤然见到一個臂下挟着鬼头刀,脸上戴着笑脸面具的人拦在了路前,这戏班子里的人,也顿时吓了一跳。 那班主胆小,慌忙命人抄起家伙,自己则在脸上揉出了笑脸,忙忙的上前来打招呼:“不知这位兄台夜半三更,拦我们去路咋的?可是盘缠不够,过来借钱的?” “不借盘缠。” 胡麻道:“只是向班主打听个信儿,戏班子是走惯了江湖路的,如今世道不太平,为何要冒险在夜里赶路?” ‘鬼才想夜里赶路,这不就遇到了你?’ 那班主心里抱怨着,脸上却只敢陪着苦笑,道:“咱们本来夜里也是不敢赶路的,只是早先经过一条小路,本是走得熟了,小半个时辰便该走出来,没想到这次居然在里面迷了路。” “走了一下午,这还是眼见天黑,取出了行头,拜了几拜,才绕出来的呢,如今已是耽误了行程,还望兄台行个方便,咱们还赶着去给东家唱戏去呢……” 胡麻听着,便点了点头,道:“你们再将行头取出来,我且瞧上一瞧。” “啊?” 那班主顿时害怕了:“兄台,怎么连行头也抢?这也是咱们饭的家伙,咱这里还有两吊钱,半袋子粟米,要不您拿上,把吃饭的家伙给咱们留下?” 胡麻却没功夫与他们多说了,眉头一皱,忽然低声道:“拿出来!” 他这句话,用了鬼低语的绝活,神魂壮大,压住了对方,便使得对方像是被鬼迷了一样,迷迷糊糊,老老实实,卸了驴车,将箱子里的行头一件件的取了出来,摆在地上。 “哎呀……” 却也就在这些行头铺在了地上之上,迎着胡麻冷厉的目光,其中一件小生衣裳,忽地发出了一声惊叫,从地上飘了起来,向着夜色深处就跑,速度还挺快。 胡麻看着,便不由一声冷笑,果然如此。 这行子是知道了走鬼大捉刀会找上门来,既不愿服气,又不敢对抗,于是借了这戏班子的行头遮着自己气息,准备搬家呢。 戏班子里有各种行头,装神扮鬼,形形色色,鬼祟搬家,也最爱找他们。 如今见那行子被惊动,拔腿就跑,胡麻也一声冷笑,大步追了上去,而他这一走,那戏班子里的人,才清醒了过来,见行头都在地上,慌忙一点,果然少了一件,顿时锤胸顿足,破口大骂: “真是疯子,放着两吊铜钱不要,大半夜的,硬是抢了咱们的一件行头就跑了……” “……” 却说那草头野神借了行头,跑的极快,眼瞅着便真要消失在夜色里,却听见一阵咯咯笑声,周围夜色里一只只的纸人四下里飘了过来,后面还有一道高大的鬼影,身上凶煞之气极重。 直吓得那东西,一声惨叫,便跪在了地上,高声大哭了起来:“求捉刀大爷饶命,咱实不敢惹恼了镇祟府,但也不敢得罪了孟家大老爷啊……” “小的只愿求个活路,连家底子都不要了,求大爷饶命……” “……” 胡麻从他身后的夜色里走了出来,笑脸面具下,眼神阴森:“你难道不清楚,两边都不得罪,便是两边都得罪了?” “免你受苦,只挨一刀吧!” “……” 说着一刀砍死,又觉得自己守岁法相,更为凝炼了几分,只是相比一开始,已不那么明显了。 “咦?” 却在对面,那阴森恐怖的身影后面,地瓜烧的脑袋探了出来,看了看这瘫倒在地上的戏班子行头,再看看胡麻,道:“前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这个好菜,远远达不到鬼王的程度。” “这个是太胆小了,被法坛召过之后,便怕咱们找上门,因此丢了自家的地盘跑了出来,当然不堪一击,若在他那谷里,怕是要费一番手脚才行。” 胡麻也不客气,便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单,道:“不过,既然你不过瘾,那我便再给你几个,按着名单,一一的过去除掉也就是了。” 地瓜烧声音都颤了几分,忙接了过去,上下一看,呼吸都停顿了几分:“真的……都给我呀?” 见她这么兴奋,胡麻倒是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多事之秋,哪还考虑这么多?便道:“非但都分给你,而且给伱一块捉刀令,方便你在外面行事。” “只不过,你可千万要守规矩,只诛首恶,莫伤活人,想我混了这么久,也才在走鬼门道里,混了一个大捉刀的位子,有心把好处分润给你,但你若惹了祸,可会迁连到我。” “……” “我懂!” 地瓜烧激动的连连点头,道:“出事了,哪能把兄弟供出来?我自己扛了。” “不是?” 胡麻听着都诧异了:“你上辈子究竟干啥的啊?” 但无论如何,人家地瓜烧态度放在这里了,第一个上了镇祟府搭起来的这方戏台子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 …… 而同样也在这时,如今距离明州城百里之地,也正有一位骑了头大青骡子,穿了身黑色粗布衣裳,留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正一边拿了酒葫芦喝着酒,一边深深的叹惜着: “此番上桥,虽然经历有点离奇,但收获倒也蛮多啊……” “本以为这一上桥,就会被那走鬼本家盯上呢,结果半点动静也没有,想来是那走鬼本家只剩了傻少爷一个,顾不上我?” “趁了他没反应过来,倒是能再帮小红灯,涨上几分本事了……” “……” 他愈想愈是开心,嘴里都哼了小调,按理说距离朱门镇子也不远了,但一来也是为了卖弄,二来也是为了小心起见,先打听一下有没有异样的信儿,便干净的在骡子背上,取了一盏红灯笼。 嘴里念着,轻轻一点,红灯笼便亮了起来,他提在手里,晃了几圈,便要将这小红灯招到自己身边来。 却不料,连晃了几遍,表情微疑:“怎么招不动?” 忙将酒葫芦收了起来,自己也坐直了身子,一道敕令发了出去,召来了四下里的孤魂野鬼询问究竟,却是一听之下,脑袋一下子炸了:“啥?” “我的红灯,成府神了?” (本章完) 第587章 赎身钱 “那胡家后人疯了?” 如今,随着一场血雨腥风卷起,胡麻也能想到,这门道里面的动静极大。 若真是什么乡野精怪,杀了也就杀了,或许冥冥之中会背负一些什么,但活人哪会关注这些,可能够被百鬼录记载,哪怕在上面只是占了区区四五字的,又有哪个简单的? 能上百鬼录,起码便证明在二十年,放在一州府之地,是极为出挑的,可以被上面关注到的,便如现在重做百鬼录,小红灯若未成案神,也会被记载在上面。 而这等精怪被杀,又怎么可能不被门道里的人察觉? 显然,在明州这等地界,还没有人敢过来阻止镇祟府的走鬼大捉刀大开杀戒,但随着掉落的脑袋越多,消息传开,却在外面,不知惹得多少人对此不满,甚至暗中议论纷纷了起来: “好大胆啊,这胡家小老爷,是在做什么?” “立威?” “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镇祟府如今缺人,缺到了不拘门道,不拘出身,山野精怪都能入府效力,缺到了杀自家亲戚,也要立这规矩。” “如今你重新点鬼,也能理解,但你不说高官厚禄伺候着,如今倒是大发了杀性,不怕犯众怒的?” “……” “……” “犯了众怒又如何?” 这等话,张阿姑提醒过,胡麻却只冷笑:“就许他们一个个的家大业大,还不许咱们镇祟胡家破罐子破摔了?” 他对此当真是并未放在心上,若真论起来,倒恰是这些人有反应了,才算达到了自己的目标,早先杀的那几个,又算什么? 自己本来就是刻意挑着距离近,本事差的,这样才杀起来顺手,也容易掀起这声势,而后来给了地瓜烧的名单上,记载着的,也都是眼瞅着不怎么聪明,杀起来麻烦会显得小一些的。 如今有了这等声势,才恰好到了自己该真正使力气的时候。 吃绝户的,可不仅是清元胡家,这些人趁着镇祟府关闭二十年,便将这些镇祟府名下的精怪神鬼各自招揽了去,难道就不属于吃绝户的行径? 如今,倒恰好要看是谁第一個跳出来。 而也就在胡麻说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果然很快就有人跳了出来,张阿姑本就是照例起坛,那些不受拘的,不敬坛的,全都一一记录,只是有的距离远,再加上数量多,已经来不及杀完了。 可在这一日起坛时,却更为不同,刚刚才于坛上念了咒,施了法,便忽然之间,刮来了一阵冷风,将三柱香都烧得灭掉,坛上分左右挂着的两只幡子,呼地一声烧了起来。 直烧得干干净净,这坛里才安静下来,而张阿姑一张脸,已是变得惨白无比,又因为太过气愤,而很快浮起了两团红晕。 这幡子是她新近才挂上的,都没有向胡麻讲过,原因就是因为最近实在死的人不少,因此她也多客气了一些,挂上两条幡子,等于是多了仪帐,显得坛上更加客气。 但如今,这幡子居然被烧了? 这等于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坛上,非但不肯来,还要直接与这坛上做切割吧? “坏了……” 她第一时间便要通知胡麻,却又犹豫了一下,掌柜小哥那脾气,她是知道的,若是听说了这事,不得又要大开杀戒? 但也就在这时,坛外倒是忽然刮起了一阵迷迷蒙蒙的黑雾,雾里隐约听见有人吹吹打打,远远的直奔了坛上而来,张阿姑也忙直起了身子,认真瞧着。 心里已是明白,自己起坛请的东西没来,却是有别的东西,正借了这坛上油灯照亮,一路循着过来了。 “咦?” 正想着,却见那一路仪帐,远远的穿过了夜色而来,到了坛前,却微微一怔,似乎本以为是来到了镇祟府,但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乡下走鬼大姐,起的这样一个简单法坛。 为首的是只身上穿着寿衣,小脸抹得煞白,嘴唇却涂得鲜红的小鬼,身子瘦长,摇摇晃晃,但架子却是极大,手里却把玩着一把纸扇。 晃晃当当的,便来到了法坛之前,也不跪,瞧着倒比法坛上面坐着的张阿姑,还高了一头,扇子一合,周围的吹打声便也消失,他向了坛上的张阿姑揖了一礼,道: “起坛的奶奶在上,咱是自瓜州铁门严家来的,想要替瓜州城白砂湖三眼亭里的春生老爷说句话,春生老爷当年确实曾经被镇祟府点名,只是如今洗心革面,一心为百姓谋福。” “我家老爷也念他仁善慈悲,见识广众,与其结为好友,如今虽则镇祟府出世,只是春生老爷实不愿再作杀生罪孽,于是我家老爷,命我特地送来了赎身钱在此。” “还有几句话儿,想让我当面说给镇祟府主,胡家老爷听,还请坛上奶奶,代为引荐……” “……” “赎身钱?” 张阿姑不由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架子不一般大的小使鬼,已是皱起了眉头,自己起坛点鬼,对方不来,赎身钱却到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关键是这小使鬼打了仪帐过来,也就罢了,甚至还想见镇祟府之主? 那当然不能见,连自己也没有……正式见过。 她早先在乡间帮人除邪安祟,再凶险的事情也有,但这么复杂的却未见过,已是心间有些疑难,看向了旁边的七姑奶奶,道:“胡家老爷正在……忙,倒有我镇祟本家说理人在此。” “说理?” 旁边的七姑奶奶正抽着烟杆,吧嗒吧嗒的发呆,见张阿姑向自己瞧了过来,才怔了一下:“啊?我?” 就连那身子瘦长的使鬼,转过身来,向了七姑奶奶上下一打量,便也认出了她的来历,不由得眉头皱了一皱,缓步走上前来。 本想施礼,但瞧着七姑奶奶呆呆愣愣的模样,心里却有些提不起敬意,便只是施了半礼,道:“这位仙家在上,且听使鬼花瓶儿一言:” “我家老爷曾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镇祟府所在,也不过是镇守阴阳,以免这天下人坏了规矩,但终不过是震慑那些不讲规矩的乡精野怪,不教他们生出害人之心。” “而今春生先生已然洗心革面,我家老爷,也愿请他入严家祠堂,供为护家神,受我严家香火,护我严家气运,还请镇祟老爷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接了这赎身钱,勾了他的名。” “从今以后,这走鬼坛上,也莫要再请他了吧!” “……” 他叽叽歪歪,上来就是一通,嘴皮子极溜,而七姑奶奶则完全没听明白。 表情一阵迷茫:“为啥?” 这一句话,反倒把这使鬼给问得懵住了,也懒得再说一通,只皱着眉头道:“说了这么多,仙家都没听懂么?” “懂了,懂了。” 七姑奶奶看了一眼他身后,两个鬼影子提着的箱子,嘴硬道:“刚才就懂了,你们是来交赎身钱的?” 那使鬼怔了怔,缓缓点头:“是。” 七姑奶奶表情更迷茫,道:“凭啥?” 这一句话,顿时把那使鬼给噎住了,反应了一下,才道:“我刚刚已经说了……” “那有啥用啊……” 七姑奶奶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道:“谁让你赎身了啊你就带了赎身钱过来,你来俺家买块豆腐,还得先问问人家卖不卖呢,哪有扔下钱就走的?” “人胡家欠你的啊?” “……” “伱……” 那使鬼还真被七姑奶奶说的怔住了,想要再解释,又忽然意识到这黄皮子夹缠不清,旁边坛上的乡间走鬼阿姑也沉默不语,更没有为自己引荐那镇祟府主人的意思,便索性笑了笑。 道:“仙家只管将我的话递到就行了,想来胡家老爷不会不明白,赎身钱我便放在这里,也请将我家老爷的名贴递上,告辞!” 说着,竟是拱了拱手,不愿多说,转身带起一阵阴风消失了。 “难道七姑奶奶我说的不在理?” 七姑奶奶都有些着急了,站起了身来,向着他消失的方向骂道:“谁家的人这是,这么不懂礼数的?” 而张阿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刚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小使鬼,但她走鬼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等样的使鬼,忙从坛上起来,拿起了那箱子上的名贴一看。 “瓜州铁门严家……” 她琢磨了一番,倒是隐约想起了什么,她虽是乡间走鬼,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却是还有一定见识的,如今脸色都一下子变了几番:“这是那东乡道上的三大家严家?” “坏了……” “……” 旁边的七姑奶奶不解,还未说话,便听得旁边夜色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东乡道上的三大家?” “原来不是十姓啊……” “……” 随着这个声音,胡麻正从夜色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颗青面獠牙的脑袋,向了那坛前的筐里一扔,然后从张阿姑手里接过了贴子,扫了一眼,便又扔在了箱子上。 淡淡道:“把箱子,连这名贴,一并给他送回去!” “另外……” 他想了一下,便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铜板,淡淡道:“这铜钱也一并送过去,省得让人家嫌弃咱们不懂礼数!” (本章完) 第588章 上门杀人 “掌柜小哥,你莫心急,这严家我听过的。” 张阿姑听了胡麻的话,已是有些担心,忙道:“这瓜州,便在老阴山的另外一边,听着遥远,但若从山间过去,却也几日便到,那可是一个大地方,田广地多,豪门无数。” “而这铁门严家,更是几世官身,地位非凡,当年我被人请去瓜州除祟,就连五煞神在那里,也收敛许多的。” “这次的事情,一来那严家,还算是以礼相待,二来,那里毕竟也不是明州地界了,咱们对那里一无所知,这件事你看……” “……” “阿姑,该是你莫要担心。” 胡麻闻言,便转身向张阿姑笑道:“山里那位贵人说过了,咱们先办明州这里的事情,是因为这里近便,但说起来,明州这边不听话的少,外头才是大头。” “咱现在眼力也要提一提,咱们是明州的,镇祟府却是这天下的,明州瓜州,有何分别?” “刚才七姑奶奶说的蛮有道理,既是在咱镇祟府上落了名的,哪能随便被人赎了身去?当年五煞恶鬼如此凶残,坏事做尽,若是也忽然冒出个什么严家松家的要保它,难道咱还不斩他了?” “……” “不。” 张阿姑表情纠结,道:“我不是糊涂的,我自然知道事情得办,只是,只是担心着你呀……” “这几日里,我在坛上点名,便能感觉到阻碍越来越多了。” “咱们走鬼人的坛,见事最真,风水好不好,怨气重不重,都能察觉,我在点名这些明州的精怪恶鬼时,还只能察觉到些许怨气,能够压得住……” “而我点外面的精祟之名时……” “……” 见她说的艰难,胡麻笑道:“如何?” “简直便是怨气四溢,人人不满,实在不知道咱们最近这做法,得罪了多少人。” 张阿姑叹着道:“而我只是在坛上,还好些,都知道我是替了镇祟府点名,毕竟没有真敢在坛上伤我的,可你若是以捉刀之身去了瓜州行令,那可……可没个保障啊!” “况且,不说这铁门严家,就怕是其他那些对咱不满意的,听着了这个信,也会一并过去捣乱啊……” “……” 看着张阿姑担忧的表情,胡麻便明白,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吃亏,便向她笑了笑,道:“阿姑莫要担心,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说着,倒是看向了那箱子,笑道:“若真能让那些不满意的都看着,倒是正好省了心了。” “本来只打算请小红棠帮咱把这东西送过去,如今倒是免了,既然这瓜州严家架子这么大,那咱好歹也得对得起他,给他搞個足够的动静!” “……” 说着,便自托起了那箱子,在张阿姑担忧以及被夸奖了的七姑奶奶那兴奋的眼神里,转身走进了夜色之中,心间默默念诵着,庄子里的镇祟击金锏,便隐约生出了感应。 不多时,身前两尊金甲力士,沉默而无声的出现在了身前,仿佛镇压得这夜色里的风,都因此而止歇了半晌。 胡麻将箱子递给了他们,淡淡道:“送到那瓜州严家家里,其他的便不用你们管了。” 金甲力士领命,一左一右,提了箱子,大步而去,它们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如今奉命行事,便也脚步如雷,震荡四野,不知惊动了多少路边的鬼鬼祟祟。 却也正在前方,那奉了瓜州严家老爷之命前来送赎身钱的使鬼,正在周围纸人吹吹打打之下前行,到了老阴山前,它不打算横穿老阴山,打算借阴府之路,便忽然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动静。 沉重如雷的脚步声响起的一刻,身边的吹打声便忽地嘶哑,暗淡,紧接着便是身边栩栩如生的纸人,居然也一下子变得皱巴巴的,仿佛被人团成了一团,咿咿呀呀的叫着,直至无声。 这倒不是因为它们无礼,或是触怒了什么,单纯只是因为它们挡了路。 而这使鬼,猛得转头,看向了那大步而来的金甲力士,也是心里一慌,竟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并不是它想跪,实在是被慑住,不得不跪。 瑟瑟发抖跪在路边,头也不敢抬起来时,却是恰恰的看到了这两尊金甲力士手里提的箱子,顿时惊的神魂不稳,差一点魂飞魄散,有意赶紧去报信,但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同样也在此时,瓜州府城,一座氤氲富贵的府邸,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一处四面环湖的亭子,也正有位身穿锦衣,满身风雅的男子,正与坐在了对面的白衣白面男子相对弈棋,饮酒说笑。 见对面的白衣先生仿佛有些心神不稳,这男子便笑道:“春生先生放心,你我乃是多年挚交,我又曾受你大恩,如今见伱遇着了麻烦事,又岂会袖手旁观?” 白衣先生有些尴尬的拱手,道:“非是信不过严兄,实在是那胡家老爷,连亲戚也杀,我等……” “那是胡家老爷,他再是个脸硬心冷之辈,又总不能连这架子都管不上了?” 这位满身风雅的男子笑道:“我听闻他是在明州山里长大,见识想必短些,但好歹也该知礼,若亲自出手,便实在失了气派,而若是由他手底下四大堂官来管这事……” 说着,倒是不由苦笑:“春生先生难道不曾听闻,这镇祟府的四大堂官,如今已经成了门道之中的笑柄?” 那白衣先生仍是放不开,道:“纵是笑柄,但是……” “春生先生放心。” 铁门严家严老爷正色道:“镇祟府事关天命,也无人不尊他这胡家为十姓,但这天下,却不是他十姓自家的,镇祟府立规矩,那他们,也要守规矩才行。” 正说着,忽然之间,便听得空中一声雷霆霹雳,唬得这两人棋盘都打翻了,忙不迭的站起,便听见远处家中奴仆一阵慌乱叫嚷。 他们忙赶了过去,喝问是什么事,便听奴仆道:“回老爷,咱也不知,就是正睡着,便忽听见天上打雷,有东西掉了下来,堂屋都砸塌了半个。” “什么?” 赶紧上去看,顿时脸色大变,看到了那端端正正,砸穿了堂屋的顶,掉在了正厅里的箱子,一时仿佛呼吸都忘了。 “赎身钱,退回来了,这说明人家不同意啊……” 那春生先生脸色大变,甚至身上都开始不受的控制,有水渍渗了出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意:“而拜贴甚至没有被拆开看过,便是不打算领严家的这份脸面,那么,这铜钱……” “是捉刀人的买命钱!” 倒是那严家老爷,缓缓开了口,脸色隐约铁青,沉声道:“我严家七世官身,当年老祖上朝,见帝不跪,门前两只石狮子,镇得这满城邪祟都不敢作乱,而他居然……” 说着话时,已经脸色阴冷,喝道:“他那也只是镇祟府下面的一位捉刀人,何敢如此霸道,这是摆明了规矩,要到我严家门里来杀人不成?” “好好好,速去请城南的柳先生,城外的公羊老爷,再立时派人去请巧手馆的厉大娘。” “镇祟府的小小捉刀,也要直接跑到我严家门里来放肆了?” “……” “……” 同在这一时刻,也有另外一人,心情不同,骑了青骡子的络腮胡男子,这会子已经进了城,却看着这满城风物,以及那高悬城上的红灯笼,直觉好像一切都不认识了。 他甚至两眼发直,呆呆的左右看着,表情如遭雷击:“啥?我家小红灯,真成了府神,甚至还进了明州城里?” “啥?她怎么又成了保粮军的护法神?这明州城,什么时候成了保粮将军的地盘了?” “卧槽,怎么还多了这么多叫娘的?娃都生了一百多个了?” “……” 实在无法想象这份冲击,对他有多大,甚至一时连朱门镇子上的那处庙都来不及去了,只是慌忙的奔了客栈,急于借本命灵庙,找人问清楚是咋回事。 而派了金甲将军把那箱子送回瓜州的胡麻,如今却也正在青石镇子上的庄子里,怀里抱着罚官大刀,慢慢的擦拭着,不过这刀干净,也只是借了擦刀,默默揣测如今自己还差了什么。 “这段时日,鬼祟精怪,都砍了不少,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法相已渐趋完整,但似乎距离推开这第三扇府门,总还缺了一股子气……” “想要补上这股气,还得准备多少?” “……” 正琢磨着,便忽然心生感应,也忙放下了刀,深呼了几口气,默默行功,沉入了本命灵庙之中,却在沉入本命灵庙的一霎,便察觉到了有人已经连接上了自己,声音淡淡: “我回来了。”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仍然显得那般平淡,只是仿佛有了些许凝重:“事关重大,红葡萄酒也跟了我回来,她们安州那一伙子,如今也都已经到了左近。” “再加上我们分别从其他地方请来的,这次动静可不小,你可做好准备了?” (本章完) 第589章 四大目标 “都来了?太好了。” 本就是多事之秋,戏台子已经搭好,正要鬼鬼神神上来亮个相,听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可谓让胡麻心神一振。 忙道:“如今她们却在何处?” 话犹未落,倒是忽然听到了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低笑道:“怎么?想姐姐了?” 这声音听着是女声,却不是白葡萄酒小姐,胡麻低头一看,便见到除白葡萄酒小姐之外,另有一缕香线自暗红色雾气之外延伸了进来,与自己香炉里的命香连接到了一处,心下顿时一缓,笑道:“红葡萄酒小姐,安州一别,如今终于又说上话了……” 连接进来的,正是红葡萄酒小姐,她听着似乎心情不错,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声音有些心虚?” “当年我领着你斩了乞儿帮季堂,回来时让你帮我给小白捎句话儿,你是不是没有捎到?” “……” “啊?” 胡麻听着,倒是怔了一下,小心道:“我捎到了啊……” “咦?” 红葡萄酒小姐道:“那我问小白的时候,她为何会板着脸说没有?” “?” 一下子把胡麻都说的尴尬了,你们两个彼此关心的问题那么特殊,一个想知道对方胎记在哪,一個关心对方胸怀够不够广阔,却让自己这个中间传话的有点难受了啊,好在还没等自己怎么想好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回答这个问题,白葡萄酒小姐已压不住火了: “都给我闭嘴!” “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既然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比较严重,关乎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那便都认真对待一些。” “真要等到最后时,哭都来不及么?” “……” 胡麻听出了白葡萄酒小姐发火,忙噤了声,红葡萄酒小姐却笑道:“正是,正是。” “当年我就说咱们小心是对的,但大可不必那般小心,躲避危险的最好方法,便是直面危险,解决危机。” “只是某些人不信,还说我是在找死,如今瞧着,可不是我才做对了?” “……” 白葡萄酒小姐不接这个茬,但明显气温骤降了。 胡麻忙接口道:“红葡萄酒小姐之前不是准备抢一抢那把戏门小堂官的位子?如今……” “那自是成了。” 红葡萄酒小姐声音里不无得色,道:“如今我正是把戏门捉刀小堂官,平南一道,把戏门门人,皆我徒子徒孙。” “是是是,恭喜啊……” 胡麻回答着,心里叹着:‘狗都瞧不上的位置,已经是我们这些人里出挑的了?’ “其实小白也不用这么自责的,各人有缘法,我也只是早下手了一些,若你现在正视了态度,凭你这草心堂圣手小东家的本事,也不难在司命门道里夺个小堂官的位置,当然,你得先从跑腿做起,再升作执事,执事之后,才能抢得到这小堂官位子。” 红葡萄酒小姐倒是不明所已,仍在白葡萄酒小姐伤口上洒盐:“唉,总之以前咱们的毛病要改改了。” “当年在上京,我们若不是如此小心,没有因为那件事作鸟兽散,现在我们说不定也成了距离对岸最近的那批人之一。” “……” “离对岸最近?” 听着她的话,胡麻心里也有些好奇,知道她们当年在上京也是同一个组织,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具体是什么,白葡萄酒小姐倒没说过,这趟她回去,目的也与那件事有关的。 正说着,白葡萄酒小姐的怒气已明显压到了极致,却冷不防,忽然响起了一个崩溃了一般的声音:“怎么回事?” “老白干兄弟,我不是找伱帮我看着小红灯一点?怎么我这一回来,小红灯成了百个来娃的娘?” “我说过咱们要低调的吧?这才几天,小红灯变成了分香大堂官又是什么鬼?” “……” “唰!” 这声音却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胡麻低头一看,又一缕命香连接了起来,听这声音,说不得,便是二锅头老兄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倒是把刚刚正说着话的红葡萄酒小姐唬了一跳: “分香大堂官?谁?” “咱们转生者圈里子里,还有这等高人呢?” “……” “呵,也不是什么高人。” 白葡萄酒小姐冷笑着的声音,终于淡淡响了起来:“只不过是我们明州转生者圈子里的一位老兄养的小邪祟。” “在我们的安排之下,如今已经做了这走鬼门道的分香大堂官了。” “对了,上一代转生者大红袍留下来的信息里,有一句关键的,我还未告诉你。” “小堂官么,对于转生者如今面对的问题来讲,狗都瞧不上的……” “……” 红葡萄酒小姐:“?” 胡麻:“?” 二锅头:“???” 胡麻是想着:不是,白葡萄酒小姐也有这么损的一面呢? 二锅头则是一下子懵了:“这位姐姐是谁?还有,白葡萄酒小姐,我家小红灯成了分香大堂官的事,你也有份?” 倒是胡麻忽然反应了过来,忙道:“二锅头老兄,这位是红葡萄酒小姐,来自安州,与白葡萄酒小姐是好姐妹,关于红灯娘娘的事情,我本来就想着等你回来了交待一声,总算不负重望,帮着她稳了这分香之职,如今可不止明州,这满天下的血食……” “你当我是创业呢?” 二锅头一下子就更崩溃了:“不止开拓明州这边的业务,还要打通全国是吧?” “隐藏啊!隐藏!” “虽然咱们确实在改变了,但也不能一下子窜这么快吧?小红灯啥德性我还不知道,怎么就跑那贵人身边去了?” “……” ‘这就没办法了,当时气氛烘托的太到位了啊……’ 胡麻无奈的想着,道:“实在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明州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看我……” “……现在也成了走鬼捉刀大堂官不是么?” “……” “?” 冷不丁听着这话,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与疑问,红葡萄酒小姐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 “什么?” 她声音听着都有点颤,满满都是迷茫:“你们……你们明州这么激进的么?” “……不是,老白干兄弟,你难道不是守岁门道?” “那入府法门都是我帮你拿到的……” “……” 实在是听了出来,红葡萄酒小姐似乎受到了严重的情绪冲击,胡麻虽然想好了这个身份不会掩饰,但也有点尴尬,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 话犹未落,倒忽然听到白葡萄酒小姐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是嘴上说的响亮,就能把事情办得漂亮的。” “我们明州这边做的事情,又岂是外人可以轻易看得明白的?” 说着,竟是不需要胡麻解释了一样,清了清嗓子,道:“这种话题,不值得讨论,倒是诸位,既然都已经回来了,那也该关心一下要紧事了,二锅头先生,你不是准备去寻找上一代转生者碧螺春打听消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此时声音显得很理性,口吻也很平淡,但莫名的,仿佛能听出一点点的小得意。 “没有。” 而听了他的话,二锅头却是叹了一声,道:“我去了当初遇着他的地方,呼叫了几天,始终无人回应。” “想来也是时间太久,他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 “你们呢?上京本就是皇城,你们当初声势也不小,可曾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 白葡萄酒小姐闻言,也是低低叹了一声,道:“也不怎么样。” “我此番出去,只是处理了一些家里的事情,又找了一些曾经合作过的人,本来心里打算着,该找到当年那位将我们这些人组织到一起的女儿红,只可惜,同样也没线索,当年他消失的太突然,又神秘,当时我们不敢深入调查,如今再回去,便也晚了。” “……” 听得出来,他们都有些低落,这毕竟也是这一代转生者太过低调留下来的后遗症,耽误了太多的事情。 胡麻深呼了口气,便道:“已经很好了。” “当初猴儿酒兄弟帮咱们分析过,要做的事情无非便是四点,一是寻找上一代转生者,搞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是知会更多转生者。” “三是接触不食牛,为这屠太岁、争天命的目标做准备。” “第四点么,他自己担了,倒是暂时不用考虑。” “……” 说着,便慢慢道:“四个目标里,如今看,起码两个有了着落,诸位已经通知到了更多转生者过来。” “而与不食牛接触的事情,我也在做,并且,如今在争天命这个事情上,也算有了些进展。” “只是不知道,被咱们邀请过来的这些转生者,何时才会与我们碰面?” “……” “碰面很难,但若说先聚在一起,交换一下信息,倒是有必要的。” 这时候,刚才被打击的一言不发的红葡萄酒小姐,声音才再度响了起来,叹道:“我们邀请的人不少,近期里还会有更多过来,只是,并不是每一个都愿意露面的,就连通过本命灵庙来联系,他们也心有疑虑,并不是人人都敢进入明州地界来……” “毕竟,明州如今可是漩涡中心。” “……” 胡麻听了,倒是微微一怔,旋即便道:“不肯来明州,那也简单,便一起约到瓜州相见,便是了。” (本章完) 第590章 阴府之宝 转生者们还是太胆小了,而且,如今明州确实处于漩涡中心,莫说他们,就连身份不俗的门道中人与精怪都不敢来。 如今还有偷摸往外搬家的,胡麻已经快气死了。 咱镇祟府如此讲规矩,舍得给官,在这些人眼里,难道就如此不受待见? 不过,对于其他人胡麻懒得理解,对这些转生者倒是很体贴,以这些转生者共同表现出来的特性而言,能够被说动,愿意过来参与这样一次集会,便已经是极为难得的。 “瓜州?” 而听了胡麻的话,其他人也皆沉吟了一下,道:“为何选在那里?” 胡麻道:“相对而言,近。” “而且四大目标里,争天命也是很重要的一条,甚至说是成这一切事情的根基。” “如今我配合不食牛,也算是为咱们转生者打下了一点小小根基,若想让其他转生者信我们,自然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事。” “瓜州既非十姓眼皮子底下,又恰好能瞧见这里的局势,还能让他们参与,甚至参与一番热闹……” “……这不正好?” “……” 众人闻言,便也郑重了几分,二锅头先低声道:“我才刚刚回来,便听说了这里的事情,那保粮军声势确实不小。” “眼瞅着已经有了几分草莽气魄,身边异人倍出,真有可能为我等所用?” “况且,我回来不久,却也打听了出来,这位保粮将军,似乎是那走鬼本家扶起来的呀……” “……” 胡麻沉默了一番,才低声道:“诸位,且请放心,那保粮将军我足够了解。” “他是个草莽英雄,吃的是百姓的粮,身边是不食牛的人,虽是借了那位贵人的名头,但他却是离十姓最远的一个。” “对其根基品行,你们若不信,自可去观察一番。” “而借这贵人名头,也是没有办法,争天命的事情,牵扯太广,我们转生者既要躲着,此前又毫无准备,不得不如此。” “……” “这……” 二锅头倒是无法因为这一句话便放下心来,却在这时,白葡萄酒小姐忽然道:“我相信老白干。” “诸位,已经没有时间想东想西了,我们转生者本就已经落后了太多,再顾前顾后,便什么事情也做不出来,只能相信彼此,尽最大的本事。” “……” 胡麻听她这般说了,倒是微松了口气。 毕竟不是每一位转生者都像地瓜烧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的……或者说她那不是信任,单纯就是好热闹。 自己借了胡家贵人的身份攒这个局,如何取信于疑神疑鬼惯了的转生者,才是成败的关键。 虽然自己也准备好了说辞,但若是其他人执意一层层的盘问到底,也保不准会不露馅。 而自己身为胡家后人身份的这个秘密,牵扯实在太大,如今仍是不能讲,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小白如此相信一個人,可真是少见啊……” 二锅头见白葡萄酒小姐如此说了,便不再言语,倒是被打击的厉害,憋了半天没敢开口的红葡萄酒小姐,忍不住道:“但我怎么听着,你们说的东西有些离谱?” “那可是堂堂十姓,还是以见识最广为长的走鬼本家,又岂会真的如此轻易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照你们这话说,他手底下四大堂官,便有两个是跟咱们有关系的,甚至他扶出来的皇帝种子,也是咱们的人……” “……你们是把这胡家少爷,当成了一个傻子不成?” “……” “?” 胡麻听着这话,倒是不由怔了一下:‘怎么说话呢这是?’ 偏偏伴随着红葡萄酒小姐的疑问,白葡萄酒小姐只是冷笑了一声,却不解释。 而沉吟良久的二锅头,却忽然低声开口道:“说真的,若说别的,我可能也不太信,但若说这位胡家少爷是个傻子……” “……我其实是信的。” “……” 胡麻冷不丁听了这话,却是更懵了:‘这又啥玩意儿?’ “是真的。” 二锅头似乎也有些纠结,吞吞吐吐半天,才终于长长的一叹,道:“诸位,我这趟离开,也是奔了正经事去的。” “想找那位碧螺春前辈,多了解一些信息,人没有找到,但我倒是终于有机会上了桥。” “……” “上桥?” 众人听了这话,却皆有些不以为然,上桥自是大事,但是对于转生者如今面临的困境来说,又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助力罢了。 更何况这四人里,本就有上桥之人在。 二锅头忙道:“重点不在上桥,而在上了桥之后。” “且不说老白干兄弟,你们二位应该懂,到了桥上,哪怕只走一步,也是离对岸更近了一步,而离得对岸越近,便也越容易被对岸的人发现,所以咱们转生者,才往往选择留在入府。” “我也是因为形势逼迫,不得不上桥,而关键的是,白葡萄酒小姐想必还记得咱们从狐棺村百尸冢里带出来的东西?” “要知道,我上了桥,那东西便也有用了……” “……”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白葡萄酒小姐却是忽然有些惊讶,甚至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你找到了?” “那东西,居然是真的存在的?” “……” 就连胡麻,也一下子留了心:“什么?” 二锅头当年曾经从老阴山狐棺村里带出来了一件东西,自己倒也瞧过,是个能够让天地四方移位的宝贝,当然厉害,但也并不算是多么特别。 “是。” 二锅头慢慢道:“这东西有一半在你手里放了很久,你也应该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罗盘,可借其找到那种东西。” “而我,初初上桥,当然不敢走太远,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试试这罗盘好不好用……” “……” 白葡萄酒小姐已分明有些关切:“然后呢?” 而旁边的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也都已经分明紧张了起来:“究竟是什么?” “彼岸花,或者说……” 白葡萄酒小姐沉呼了一口气,才慢慢说出了口来:“紫太岁。” “这是传说中的至品太岁,伱们二人没听过,并不奇怪,我能知道,是因为这东西是司命门道里可以炼制不死药的材料。” “至于其作用,你们只需知道,常人服之,可法力大增,诸邪不侵,甚至有希望成为……” “……仙!” “……” “嗯?” 莫名其妙的听到了这个字,胡麻心里一颤,一下子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红葡萄酒小姐则是分明更惊讶:“这玩意儿不是假的么?”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道:“理论上,应该是假的。” “诸位,此事事关重大,我身家性命,便在你们手里,千万莫卖了我。” 二锅头见白葡萄酒小姐已说了出来,便也苦笑了一声,叹道:“若不是这件事也太过惊人,凭我自己,难以消化,甚至心里没底,打死我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太岁血肉,凡人只道有黑白青红金几类,更高品质的太岁,一直有人说,但却从来没见有人拿出来过,因此也只当杜。” “但我却是早就知道,紫太岁确实存在。” “在我们老走鬼人的传说里面,便曾提到,此类太岁,早就被十姓人家找到,只是各自藏了起来。” “凡人难以得见,是因为那紫太岁,本就不存在于阳世,那是生长在了阴府里的东西。” “……” 他的话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但心里的感觉却也极为奇怪,生长于阴府之中的东西? 就连阴府,都只是一个名字,还无法准确的给其定义呢…… “这天下门道,都认十姓为本家,各路异人,愿不愿的,也要承认脑袋上有个老祖宗。” 二锅头却是一边说着,一边叹道:“但咱们转生者,天性小心,不敢往他们身边靠,却也不甘一直久居人下,所以我很早便想到了根据我这一门里传下来的线索,去老阴山里寻这件罗盘,然后用它来,来找到走鬼门道,藏起来的紫太岁……” “倒是顺利,我确实找到了,此物与我想的并不一样,与其说是紫太岁,倒不如说是一些非实物,虚幻之气数。” “于是我也只按照了老走鬼门道里的方法,以走鬼门徒身份,磕头求赐……” “我发誓,当时的我,只是提心吊胆,冒了这辈子最大的险,只想求上一点,尝尝滋味……” “但我万万没想到啊……” “……”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都能听出几分离奇:“一个头磕下去,那大门就开了,要多少给多少啊……” “十姓人家,连这东西存在的线索都不肯讲,别说让外人染指了,他们却这么大方……” “……老实说,在那一刻,我还以为我是这老胡家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呢,不然为啥会对我这么好?” “……” “任人求索?” 他这话也一下子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呆呆的,竟是忘了接话。 二锅头则苦笑道:“那位胡家少爷,在这活人地界吃苦受罪,但那等宝藏,却扔在那里,连个门都不锁……” “你们说,这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 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彼此心里皆觉蹊跷:“怎么听着,确实像个傻子……” (本章完) 第591章 有功之臣 “这仙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眼瞅着二锅头说出来的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胡麻连自己被当成了傻子的事都有点顾不上了。 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当初在绝户村看到的东西,又想到了那位高高在上,无法形容之怪异的孟家老祖宗,甚至想到了那个已经被自己一锏打碎掉的官州府君。 这些东西,都是非常的奇怪,而且,似乎也都与那传说中的“仙”有关,让人如何不担忧? 可古怪的想法,也油然而生,自自己接了镇祟击金锏至今,对这镇祟府,也有了深入的了解,镇祟府在方方面面,似乎都克制孟家,但孟家便是最接近“仙儿”的啊…… 为啥,胡家居然会有与孟家一样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玩意儿,镇祟府内,也没有记载。 心里急急的想着,联系着二锅头的话,他倒也隐约明白,或许,这东西确实属于走鬼一脉,却与镇祟府无甚关系。 这属于老走鬼一脉的东西,而镇祟府,某种程度上与走鬼本家,也并不能划上等号。如今自己虽然继承了镇祟府,但走鬼本家这几个字,却只剩了个名头。 心里急急的想着,他便也想要赶紧提醒二锅头,却没想到白葡萄酒小姐已经赶到了自己前头,着急的问:“然后呢?你若真从阴府之中,找到了传说中的紫太岁,那你……” “……吃了之后,有了什么变化?” “……” “那好处,难以形容……” 二锅头也沉吟了一下子,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顿了片刻,才低声道:“但并不是‘吃’了,你们也明白,死人在阳世,只能享受供祭,并无法真正吃了什么东西……” “太岁除外……” “而我们活人入了阴府,也吃不了东西,所以那紫太岁,我应该只是,接触到了……” “而说变化,法力,道行,自家身子,倒皆没有什么异常,只是……” 他说到了这里,都深呼了口气,道:“我本命灵庙,倒是生出了一些妙处。” “但具体是哪些妙处,又无法用言语形容,倒好像是更亮堂了一些,还记得之前在石马镇子一带,咱们与老白干四人,联手宰了那孟家二公子,还直面了孟家老祖宗不?” “当时有种感觉,似乎本命灵庙都变得脆弱了,在他的注视下,一旦真的被他看到,那咱们便也随时有可能被人破了庙。” “可如今的我,却觉得应该比之前更强了一点,以前他瞧我一眼,我就顶不住。” “现在,我起码能撑两眼!” “……” “啊?你们还杀过孟家二公子吗?” 红葡萄酒小姐听着,心里又不由得一惊,只是这会子没人顾得上她了。 “本命灵庙变结实了?” 白葡萄酒小姐正琢磨着这句话里的意思,二锅头则也显得有些苦恼:“对,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能够威胁到咱们本命灵庙的事物本就不多,能发现的都少,所以我反而找不到什么事物来尝试……兴许这也是咱们与普通人不同,关于这东西的作用……” “……我正打算喂给小红灯一点,看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 “喂……”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不由一惊,慌忙道:“你可别乱喂啊……” 一边快速的想着用符合自己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来说话,一边低声道:“你们说起紫太岁,我并不懂,但我与那位走鬼本家接触不少,也偶尔听他提过一些关于什么‘仙儿’的说法。” “据我所知,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甚至,还曾经毒死过一村子的人,死了都不算,魂儿都跑不掉,被这东西缠住,足足十年未得解脱……” “再就是……” 生怕二锅头不知轻重,他顿了一下,也严肃道:“而且,我还听说过一個关键的信息,便是,与这‘仙儿’有关的东西里,曾经诞生过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就与咱们转生者有关。” 如今的他想起了在绝户村时看到的那个白色的东西,以及它说出来的怪话。 其实对于那些话,他自己也没太搞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个信息太过重要,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 “紫太岁是生长在了阴府之中的东西,转生者不也被人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这时候,白葡萄酒小姐倒是缓缓道:“若说二者有什么关系,倒也不奇怪,只可惜,咱们之前确实太胆小了。” “因为胆小,所以躲着十姓,因为胆小,便不敢上桥,看不到真正的风景,更不用说这些就连十姓,都严防死守,不让外人知晓的关键的玩意儿了……” “……” 红葡萄酒小姐似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一声,小声道:“我上了桥的……” 白葡萄酒小姐冷笑:“你上桥是因为把戏门的人最会躲,能既上桥还不被人瞧见而已。” 说完了,便不理她,向二锅头道:“这种东西你带出来了多少?给我一份?放心,我不是贪伱的,只是我也想了解这种东西。” “……你若不舍得,可算作人情,算我欠你个大的。” “……” “不用不用……” 听她这么一说,二锅头倒是尴尬了,道:“现在不是以前了,大家有了一样的难题,一样的目标,账不会算那么清楚了,否则咱们现在都欠老白干的不是么?人家可是干了实事的!” “但主要是我求来的这些紫太岁,皆在我本命灵庙之中,我也无法将其带到人间来呀……” “我能给小红灯尝尝,是因为她是我养的,我们有契书的,但我们两个的话,那是完全做不到转送这东西的……” “……” 他努力解释的详细,似乎也是担心会让白葡萄酒小姐误会。 白葡萄酒小姐则是直接道:“那你如何获得的?可否带我也过去一趟?” 这话说的胡麻都怔了下,白葡萄酒小姐,似乎对这东西,非常上心? 二锅头的苦笑声却又响了起来,道:“没有办法的,我是因为挑了一个阴月阴时,又赶个好时辰,就这,还是借着自己上桥的机会,才入了阴府,借那罗盘指路,找到了这玩意儿。” “你不是走鬼如今时候也不好,我带不了你的……” “……若真想去,起码也得再等一年,明年七月半,鬼门开时,最是好时候,你最快也要等到那时候才行。” “……” 他算是非常坦诚的说了出来,但又忽然有点担心:“当然,这还是在那位傻少爷没有发现他们家的家底正在被人偷走的前提下,若是这段时间里,他给上了锁,就白搭了……” 白葡萄酒小姐道:“他不会。” 说着,忽然向胡麻道:“老白干兄弟,你不会……把这事告诉他的吧?” 胡麻顿时有些尴尬,道:“我是他身边的卧底,又不是你们身边的卧底,当然不会说。” 心里却想着:虽然对老乡,不能太小气,但这锁…… “此事事关重大,虽是多事之秋,但我想这个消息还是暂且不要说出去了。”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开口:“二锅头先生,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找我,草心堂还是有些记载了紫太岁的方子的。” “而你接触了此物之后的变化,也希望可以一一告诉我,我也需要了解一下,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想今天咱们已经说的足够了,便只能所有人齐聚瓜州了吧!” “对了,你打算将这玩意儿喂给你那位红灯娘娘的想法,我劝你打消了,我赞同老白干兄弟的意见,那些的鬼祟邪魅,见了血食都会发狂更何况是,那等至高品的太岁?” “……” “好,我听你们的。” 二锅头也长长叹了一声,道:“老实讲,我之所以要告诉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不把他说出来,倒好像这么离奇的事情不是真的一样……” “现在我已经舒服多了。” “……” “等等……” 倒是在众人皆说完了话,准备散开的时候,红葡萄酒小姐忍了大半夜,终于也忍不住了,道: “听你们这意思,你们潜到了那位走鬼本家傻少爷的身边,捞了俩大堂官的位子,还借了他的名头,选出了一位皇帝种子,如今还发现了人家床底的银子,准备捞上一把……” “你们自己不觉得,做的有点太疯了么?” “十姓里面,怎么可能有傻子,你们莫以为占着便宜,把自己搭了进去……” “……” “这口吻倒熟。” 白葡萄酒小姐,居然难得的笑了一声,道:“像是以前我一直劝诫你的话?” 红葡萄酒小姐顿时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葡萄酒小姐长长叹了一声,道:“总而言之,倒是老白干兄弟替咱们争来了不少优势,也使得咱们不那么被动了,再加上他胆子最大,混到了那位傻……” “那位十姓少爷身边,那我们也多听他的便是,说不定以后,别说从这少爷手里捞点好处,便是夺了他十姓少爷的身份,也说不定呢……” “你说对不对?老白干兄弟?” (本章完) 第592章 瓜州英雄贴 胡麻能咋说呢?当然是对对对了。 一听说二锅头接触到了这种东西,心里实在是不踏实,不过见白葡萄酒小姐给了二锅头足够的警告,而且打算配合着他研究那东西,心里倒是略略放心了些。 起码,暂时不用担心二锅头老兄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之间变成了那种奇诡恐怖,又怪异的玩意儿了…… 但心里的疑虑,倒也一时无法放下。 那等东西,身为镇祟胡家的继承人,自己却丝毫没有耳闻,别人都以为那是自己家的东西,但自己却是这世上最恐惧那东西的人之一…… 太奇怪了。 可如今转生者才刚刚大着胆子了解一些之前他们没机会接触的东西,类似问题大概还会很多,胡麻便也调整了心情,还是按着原计划,将这次戏台子搭好再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捉刀买命钱已经送了过去,自己便也计划先行启程。 临行前,却是先去找了一趟张阿姑,让她暂时收了法坛,先不用再继续点名了,然后也给七姑奶奶放了个假,只让她继续在这庄子周围等着,若有事情,自然会有府令过来。 张阿姑这段时日里,压力极大,见终于可以收了坛,便也松了口气,趁机会向了胡麻说道: “掌柜小哥,你……你要不要跟那位贵人说一声,我只担心自己本事不够,办不好他交待下来的事情,若有合适的,可以找人替了我的……” “……若是有什么苦活累活,我倒不嫌。” “……” 胡麻闻言,便也笑着安慰:“能让他信得过人不多,阿姑只管担着就是,如今要这么为难的事情,本也不多了,你可以暂且休息一阵,只等着听消息。” 张阿姑有些不解明明那份名单上,厉害的基本上还没叫呢,这就完了? 而胡麻也不多作解释,如今的走鬼四大堂官里,张阿姑倒是惟一纯粹的走鬼人了。 明州府里走鬼人不是没有,还有一位上了桥的,但别说帮着办事了,如今还满心只顾着来薅这本家的羊毛呢…… 回到了庄子,便又收拾了行李,同时带上了周大同,如今这会子,周梁和赵柱都留在了保粮军中,回来过一趟,说了想在军中闯一闯的想法。 胡麻也只是嘱咐他们万事小心,而且今年过年,务必要回一趟大羊寨子,禀告过了爹娘之后才行,自己只负责替二爷教他们这一身本事,但可不会替他们做这等重要的决定。 而保粮将军杨弓,也趁了夜色,偷摸来过这庄子一次,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胡麻该告诉他的话,早在他带着保粮军出山的那一晚,便已经说透了。 这次也只请他喝了顿酒,告诉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又还担心什么?不必总想着我会对你做的事情说什么。” “你只看这百姓,他们想说的,便是我要对你说的。” “……” “……” 至于不食牛的人,也各有安排,白甲军早已回去,甚至不知道胡麻便在这里,不食牛则留的留,散的散,铁嘴子军师留在了杨弓身边,其他人则是仍然往自家去处去。 只有妙善仙姑在明州城里买了一座大宅子,看起来要长住的模样,还让小豆官过来请胡麻过去看看。 但胡麻如今正忙着杀人呢,哪有空? 而定好了去瓜州胡麻却也打算着,暂且绕个路,先去一趟血食矿上,见一见老算盘,再从那里绕过去。 考虑到周大同走的慢,本打算自己夜里施法,先行赶去,再让周大同慢慢的来,事后留在矿上便是,却没想到,周大同诧异道:“麻子哥如今我跑的可不慢。” 胡麻觉得好笑,便试了试他,结果倒是真吓了一跳,自己召来了量天靴,赶起路来,几如鬼神相助,便是地瓜烧唤来了小鬼抬轿,都跑不过自己。 却没想到,周大同如今只是登阶的本事,但居然可以勉强跟上了自己的进程,只要自己不使全力,便能与他并肩赶路。 一问之下,才知道之前在保粮军中,被那位军中的铁嘴子军师,往腿上画了两道符,一跑起来,这两道符便会烧起来,而周大同本就擅长腿上功夫,如今便更是如虎添翼了。 胡麻看着都感慨,这身本事,以后翻谁家墙头翻不了? 这么赶了两天,便回到了血食矿来,看着那隐于深山之中的矿脉,胡麻收了量天靴,还来不及说什么,倒是忽然怔了一下。 只看到了这谷里,正有一位身上材窈窕,头上戴着银饰,瞧着清丽脱俗的巫人女娃子,正端了簸箕在那里喂鸡,此外谷里不知何时,种了一圈圈的花草,瞧着清新脱俗。 胡麻一时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便见那巫人女孩,见着他后,仔细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忙向屋里叫了一声“师傅”,然后便端着簸箕过来: “你是掌柜阿哥么?多谢伱救了我的命呀……” “……” “乌雅?” 胡麻认出了她,心里倒是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女娃当初受了黑太岁的毒害,已是昏迷不醒,自己打算以胡家消咒,再加上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法相压着她,一点一点帮她治好。 走之前,也才只治了一次,镇岁书上的消咒,虽然一直放在她的床头,但没有自己施法,效果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好,她怎么这就醒了? 而且如今看着,笑容满面,皮肤白净,眼睛灵光,全不像那颓败样子。 “哎哎……” 正想要问时,便听见老算盘的声音慌忙的响了起来,他提着裤子快步赶到了院子,眼睛拼命挤着,不让胡麻说话,自己则忙忙的道:“乌雅,乖徒儿,快见见你的救命恩人。” “当初你们村子里,被邪祟害啦,蛊虫反噬,就是这掌柜小哥把你救了的……” “……” 听他这样说着,胡麻才明白,乌雅也果然如猴儿酒之前计划的,失去了记忆。 心里叹了一声,倒觉得这老算盘说的她们村子被邪祟害了这话,没啥问题,于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我救了你,只是没想到你醒的这么快。” 又向老算盘道:“你什么时候收了她做徒弟?” “闲着也是闲着嘛……” 老算盘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你走了之后不久,她就醒了……” “嗯,你放心,治好了……” “我老人家在这谷里,又没个说话的,见她也是个机灵的娃子,便带着她给祖师爷磕了個头,收她做个弟子,唉……这女娃子命苦呢,只望咱祖师爷,能多护着她点就是了。” “……” “倒是件喜事。” 胡麻边向谷里走,边笑着道:“我若早知道,该给你办桌拜师酒的。” 老算盘也顿时咧开了嘴,道:“你后头补上也一样。” 他领着胡麻往堂屋里走,但胡麻却没顾上,先去了马厩,看了一眼,表情大惊:“马爷怎么这么瘦了?” 圈里的马厩懒洋洋躺在厩里,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将脑袋撇过去了。 老算盘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道:“不知道啊,我可一直在谷里,哪也没去过……” “谁问你了?” 胡麻有些诧异的转过了头,仔细看看马爷,不像是病了,才略略放心。 乌雅在旁边道:“我一直夜里起来给马爷喂草的,但它不是很喜欢吃,我想起寨子里的人说过,马匹大了,得找母马配一下的,还去牵了母马过来,但是被它给踢出去了……” “?” 胡麻顿时一脑袋问号,先俯下身子,到马槽里闻了闻,才算明白了。 向乌雅道:“以后喂料之前,先倒两斤酒给它,不然它胃口不好,吃不下饭。” 确定了马爷没死,这矿里也安静,胡麻才回到了堂屋,赶了这两天的路,自是风尘仆仆。 乌雅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对这位救了自己命的掌柜小哥也很好奇,便端来了洗脸水给他,但却被老算盘拦在了门口,叮嘱道:“你以后少跟他接触,知道不?师父可不会坑你。” “你命数轻,离这种命数重的人太近,会出大事的……” “……” 乌雅好奇道:“老师,你之前还说我命数重来着……” 老算盘道:“你的命数属于怪,一会轻一会重的,遇着一个是一个,要不是这样,祖师爷也不一定愿意收你……” 说完了,自己接过洗脸水,殷勤的送了进来给胡麻,笑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事那么多,我以为你得明年开春再来呢!” 胡麻一边洗脸,一边道:“我也只是过来看看,很快便要再往瓜州去一趟。” 老算盘道:“咋地,又要砍谁的脑袋?” 胡麻立时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你这消息倒是挺灵的……” “那还用讲?” 老算盘得意洋洋,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躺,笑嘻嘻的道:“小掌柜如今你大发了,但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胡麻诧异:“什么赌?” 老算盘压低了声音,道:“就赌你这样去了瓜州,连人严家的铁门,都进不去!” “啊?” 胡麻顿时惊讶:“你连这都知道啦?” 老算盘顿时无语,翻着白眼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里,瓜州的英雄谱都发到衮州来了,人家邀了多少门道里的高人,有头脸的精怪准备着堵你呢?” (本章完) 第593章 十姓根基 “英雄贴?” 这个名称,倒是让胡麻都迷糊了一下子:“这是什么鬼?” “嘿嘿,人家铁门严家,可不是好相与的。” 老算盘闻言,便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当走鬼大捉刀送去了买命钱,是件小事?” “如今瞧着,严家可是一点也没打算给你面子,已经广邀江湖同道,前往瓜州府城去,要好好跟你们走鬼胡家说道说道。” “既是广邀天下英雄,那这贴子自然便是英雄贴了,当然请过去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且不说,愿意帮衬着铁门严家就好,老实说,连我老人家,都是都可以去混顿饭的。” “……” 胡麻倒有些惊讶:“这么多不给胡家面子的?” “没人敢不给胡家面子。” 老算盘道:“但可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个镇祟胡家的名头。” “十姓向来都是不肯抛头露面,藏得极深,但也因为十姓藏的太好了,别说百姓与江湖草莽,就连普通门道里的人都有很多不知道十姓的存在。” “再说了,便是知道胡家名头的,也多半知道胡家如今的窘迫,若说主动过来招惹,少,但你们去招惹了别人的话……” “……人家也怕是不情愿给你面子。” “而铁门严家,底子厚,名声大,门道高手,山野精怪,世家贵人,多少奔着他们脸面的呢?” “……” “别人不知道,那铁门严家自是知道的,连赎身钱都送过来了。” 胡麻闻言,却是笑了一声,道:“非但敢护着还要搞这等事势,有些胆量啊!” “那可不仅仅是胆量小……” 老算盘眼睛眯了一下,严肃道:“七世官身,豪门世族,皇帝在时,那是铁打的世家,来上任的府官都要先到严家拜会,放眼江湖,哪个敢正眼瞧他?” “皇帝没了,人家却比之前更厉害了,瓜州新近出了位草莽,号称铁槛王,手底下兵马四五万,那就是人家瓜州三大家暗中扶起来的。” “瓜州有府君供奉,那也是人家严家烧的香火。” “再退一步讲,就连那府衙里的官吏衙差,都是人家发粮养着。” “你真当那是瓜州呢?那是一个小朝廷!” “老实说,这也就是那铁槛王如今还只是一個草头王,没有胆子登基称皇帝,如果到了那一步,一道圣旨下来,瓜州那边的鬼神都可以不奉镇祟胡家的令,视镇祟府于无物了!” “……” 胡麻皱了皱眉头,初时觉得奇怪,但很快又明白了。 如今的镇祟府独一无二,声势终天,不受皇命挟制,但若真有新皇帝出来,一道圣旨下来,破山伐庙,百姓归心到时候,镇祟府也确实就会失了根基。 这老算盘如今看似在说瓜州,似乎也是在借这机会,给自己提上一个醒呢。 “这还只是官面。” 老算盘见胡麻像是听进去了,便得意洋洋,端起了乌雅给胡麻奉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再说江湖上,人家铁门严家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说那瓜州府城当地的门道高人,都多与严家有往来,欠着人脸情面,就只说那一命馆的大掌柜,也是人家严家的女婿啊……” “这一命馆,你可别小瞧,与北边的草心堂齐名,乃是司命门道里的两大传承。” “天下郎中,多与其有牵扯,早先一命馆与草心堂曾夺这司命门道说理大堂官的位子,草心堂可是败在人家里手里的。” “也是因为草心堂做不了大堂官,便不肯在人手底下做小堂官,这才成了如今这副不担门道官身的模样,由此,你也可以瞧出这一命馆的本事了吧?” “……” 胡麻并没有太听出来,略略皱起了眉头。 而老算盘却忙道:“每一个门道都莫小瞧,司命门道里的人,或许害人的法子少点……但伱也别真的以为少……可重要的是,人家哪一个不是交游广阔,各门道里的朋友都有?” “如今正是那位严家好女婿,一命馆大掌柜出面,才请去了那么多江湖高人呢!” “如今的瓜州,可以说是最热闹的时候,你就这么孤伶伶的,过去杀人?” “……” “唉……” 他边说,边摇了摇头,道:“无论门道,还是江湖,其实说破了都是一个道理,花花轿子众人抬才是好事,咱也不知道你们胡……胡家那位贵人,怎么想的。” “镇祟府出世,多大的风光,正是该借这个机会与各世家豪门交好的时候嘛,怎么偏就一下子搞得这么僵了?” “你看看其他九姓,平时有几个到江湖上行走的?为啥还能到处都是耳目?” “说白了,附庸的附庸,可不是你的附庸,十姓离江湖太远,小事靠了堂官调停,根子却是靠了这些豪门世家的支持,才能立足呢!” “……” 望着他似有深意的脸,胡麻也是微微顿了一下,才笑了一声,道:“贵人怎么想的,咱可不知道,也不打听,只知道跟在这位贵人身边,有肉吃!” “如今既是做了捉刀,那便老老实实杀人,别的一概不理。” “……” 老算盘本有些劝他回头的道理,听了他这话,便知道自己刚刚白说了,叹了一声,道:“真就只顾着眼前这点子事啊?” “有肉吃自然是好的,但也得看这肉里是不是有刀子呢……” “镇祟胡家,那是没人敢惹,但镇祟胡家的四大堂官,如今却是已经传开了,听着跟个笑话也似。” “我只提醒你,到了瓜州之后,不见得有人会卖你这走鬼大捉刀的面子,甚至说,万一真的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你这走鬼大捉刀,死在了瓜州,也不是没可能……” “……” 胡麻默默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倒是想到了什么,向着老算盘道:“其实我这趟回来,本是有件别的事想要请教老哥,没想到聊到了这个。” “但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老哥你走南闯北,江湖经验多,规矩也懂,瓜州这番公干,不如劳你大驾,陪着我过去走一遭儿,如何?” “啊?” 老算盘听了顿时一惊:“我正劝你出了这趟浑水,你倒要拉我下来?” “不去!” “……” 胡麻也不说别的什么,只是笑嘻嘻的道:“咱也说了,跟着咱家贵人,有肉吃!” “你若愿意去,我给你这个数!” “……” 说着比了一个“二”字。 老算盘嗤之以鼻:“二十颗血食丸,算个啥?” 胡麻笑而不语,老算盘脸色便有点变化了:“难道是二十斤血食?” “二百斤!” 差一点就要说两千斤了,但见老算盘格局也不大,胡麻便又减了个零,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天……” 老算盘脸色复杂,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拉扯一番,但硬是说不出拉扯的话来,末了只是忽然表情一狠,道:“先说好,我老人家可不动手杀人。” “有资格动手的起码也是咱镇祟府小捉刀,你哪有资格?” 胡麻看了他一眼,笑道:“只是见你明白事理,所以想问问你的建议而已。” 老算盘道:“问我怎么才能杀他?” “不。” 胡麻摇了摇头,道:“那行子是一定会死的,从它拒绝受招的那一刻,就定下了。” “我只是要问你该如何,才能让他死的合适。” “……” 这样一句意外的话,倒让老算盘沉默了一下,深深看了胡麻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道:“你倒确实开始上道了。” “老实说,刚才我虽然在劝你,但其实也知道劝不住,买命钱你已经给了,虽然只是一枚铜钱,但那也等于是立了规矩,而既然立了规矩,那你也只能照了这江湖规矩来。” “……” 胡麻皱了皱眉头:“江湖规矩?” 之前他给那枚铜钱,也只是听说过江湖上有类似的说法,出出气,并不了解。 “是。” 老算盘道:“在此之前,你需得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是你捉刀大堂官也好,说理大堂官也好,称呼里虽然有个官字,但并不是真正的官,说起来,十姓门下的四大堂官,都只是江湖人,只是镇祟胡家有镇祟府在,显得有些不同而已。” “但归根结底,行事仍要按江湖的规矩来,否则就算你杀了人,也不能服众。” “到了镇祟胡家这层面,若是不能服众,起到震慑四方,立下规矩的作用,那杀人根本毫无用处。” “……” “在理!” 听了老算盘这番话胡麻倒是一下子抖擞了精神,只觉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也是听到了这句话,才确定老算盘是真的在替自己考虑呢! 认认真真的起身,向老算盘揖了半礼,笑道:“那就要请老哥好好教我了。” “咱这走鬼门道大捉刀,如今还是头一回领了本家的令去外地杀人,怎么才能杀得漂亮?” “……” “好说,好说……” 老算盘听着,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其实咱本来就打着要帮你的,毕竟是自家兄弟,你还非要给咱这二百斤血食,你看……” “……反正不管怎样,这个血食肯定算数的对吧?” “……” 胡麻也笑着道:“那是当然,你就放心吧!” 心里相当坦荡: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给你的血食当然要算数了,给你的血食不算数的话,那你欠我的血食又怎么算? (本章完) 第594章 天下第一大自在 头一晚商量定了,第二天一早,便动了身。 毕竟老算盘说的也在理,这买命钱都给了,那就要赶紧去把那条命拿回来。 耽误的时间久了,这走鬼本家的脸也就丢的差不多了。 当然,太快也不好,没有时间让对方恐惧,也没有给人留下约人的时间,以七日为限最好,既够这个消息传开,也够对方想法子应对,然后再将对方干掉,里子面子就都有了。 只是老算盘说的第二件事,倒让胡麻意外:“还得偷偷的过去?” “那当然了。” 老算盘道:“你知道人家安排了多少眼线,在路上等你呢?” “若是被认了出来,不说实在的麻烦,光这脸上也不好看,就得悄无声息到了地方,然后按着合适的时候,把该办的事办了,才有意思。” “你别不服气,想想当初那守岁门道的大捉刀铁骏,不也是悄无声息的过来,没让一钱教得到半点风声,到了镇子外面,才一下子亮明了车马的?” “其实这里面就有讲究,铁骏虽然是守岁人,但也不能率了兵马,大张旗鼓的穿州过境,不然就属于僭越。” “……” “行吧!” 胡麻想到这毕竟是为了走鬼本家的面子,也只能听了他的,只是琢磨着:“隐藏形迹似乎也不是特别困难,我这张脸没怎么在人前公然亮过相,况且把戏门的易容,我也懂一点。” “不用那么麻烦你没亮过相,人家也有办法找着你。” 老算盘摆着手,便叫了乌雅过来:“好徒弟,把我让你准备的本事亮一亮。” “是那吃霸王餐也不担心挨打的本事么?” 乌雅也笑嘻嘻的,取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香囊来,给了胡麻,笑道:“这里面,是一种虫,寨子里都叫它丑丑虫。” “寨子里的人用它炼成了蛊,可以挡住人身上的气,人的气被挡住,就显得不出挑了,在寨子里,有些人嫉妒别人模样生得美,就会用这种蛊下给她。” “中了这种蛊之后,再好看的人,也会显得平庸寻常了。” “不过,也有一些,是觉得巫人女儿,生得太美,便是坏事,会引来灾殃,所以故意下这种蛊在自家女儿身上,但又舍不得真害了自家孩子,便放在香囊里。” “佩戴上了,模样就变得普通,摘下来了,就又变得好看了,掌柜阿哥就生得好看戴上这香囊,便不会被认出来。” “……” 老算盘在一边,忙道:“也不是因为你生的好看,主要是你们守岁人底子旺,门道里有不少本事,一眼就把伱们从人群里挑了出来,这种蛊能遮你的生气,戴上了就有效果。” 胡麻看了他一眼,道:“这话你就不用补充了。” 接过了香囊,戴在身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看了一眼乌雅,昨天夜里也已经问过了老算盘。 知道这女娃醒了过来之后,许是猴儿酒提前下在她身上的蛊起了作用,她失去了昏迷前约半年的记忆,也就忘了当初在谷里面发生的那些悲惨之事。 乍一听闻,自己满寨子里的人,包括她阿爹都死了,她也伤心不已,但如今过了那段最悲伤的时候,再加上知道对自己最好的阿哥还活着,心里便也算是有了点盼头。 而若说是因祸得福,太过残忍,但她也确实被老算盘带着回了寨子里一趟。 将那些寨子里的人养的蛊,能用的尽数收到了身边,如今这身本事,倒比以前还大些。 做好了准备,一行人便也出发,取路往瓜州来。 果然如同老算盘所言,这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携带了刀枪的江湖人,有的是往瓜州方向赶路,也有的则是三五成群,座落在了路边茶寮或村镇市集的头尾。 瞪着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这些往来的行人,每见到一些可疑的,还要大咧咧的上前,盘问一番。 在胡麻眼中,这些人哪怕是门道里的,本事都不大,甚至大部分,倒是那些只会几手粗浅武艺的跑江湖的,一想到这等人物,居然想要将走鬼门道大捉刀找出来,便觉得荒唐。 老算盘却劝着:“就这些人,还不算是严家发贴子请的呢,没那领贴子的资格。” “只是知道铁门严家正在大发英雄贴,所以自己过来往上贴的,自愿充作严家的眼线,哪怕不能真帮严家什么,混个脸熟,以后江湖路好走。” “……” 胡麻道:“他们就没想到,能让严家这般认真对待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这可是江湖啊……” 老算盘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愣的莽的,寻常活路做不下来的,谁会往江湖上来?” “你走江湖的时候长了就知道了,这些江湖人,懂得守规矩办事的,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偶尔遇见了一个聪明的,懂事的,但凡不是血海深仇,你都恨不得立刻跟他烧香拜把子。” “但人虽蠢笨鲁莽,有时候也真麻烦,便如此时,你若真是大摇大摆的来,被这些人招惹上了,那你杀还是不杀?” “……” 胡麻听了,倒也是深表赞同。 走鬼大捉刀杀人,奔得便是那一股子气势,若在路上见了别的血,这气势反而薄了。 但瞧见了铁门严家,真把这番阵仗搞大了,自己这戏台子倒是搭得事半功倍。 想来旁人只知道这四下里不知多少江湖人正往瓜州府城赶去,又有多少人能猜到,如今也有转生者混在了里面,赶着去瓜州参与这一次的转生者大集会,或者是,二十年来首次邪祟大狂欢? 而想到了转生者,胡麻便也开始琢磨另外一個问题,趁了路上无事,向了老算盘道:“这次过来,我本就是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你老人家走南闯北,见识多,可曾听过‘紫太岁’这个概念?” “……” “紫太岁?” 老算盘听着,明显的脸色沉了几分,大白天的,倒让人感觉到了有些凉意:“怎么问这个那种害人的东西,又出现了?” “……” 胡麻顿时微微皱眉:“害人的东西?” 老算盘嘿的一声笑,道:“若不是为了这个玩意儿,这夷朝天下,怕是不止坐二百年呢!” 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走鬼大捉刀,难道没听说过,这玩意儿是成仙的?” 胡麻心里,倒是微微一凝,点头道:“听是听过,只是不信。” “不信就对了。” 老算盘冷笑了一声,道:“都是一个个的吃不饱,想做这天下第一大自在闹的。” 听着这古怪词汇,胡麻却是明显的更为不解了。 老算盘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一张老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嘲讽之色,压低了声音道:“你觉得,做了皇帝,自不自在?” 胡麻想了一下,笑道:“那还用说?” 老算盘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算是皇帝,其实也是有烦恼的,你能明白不?” 正儿八经讨论皇帝是不是有烦恼,听着似乎有些离谱,但胡麻多少是能明白老算盘的意思的,便点了下头,道: “皇帝自不用考虑明天下地是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但也会有其他的烦恼,天下不稳,临国不宁,每天琢磨杀哪个大臣,睡哪个妃子……兴许他的烦恼,不比普通人少。” “咦?你倒有这番见识,不愧是十姓……少爷身边的人……” 老算盘诧异的看了胡麻一眼,道:“不过皇帝嘛,烦恼肯定比普通人少,起码比我少。” “但就算是皇帝,也只算这天下第二大自在,就因为他有烦恼。” “所以,在门道里的人瞧来,这世间的第一大自在,其实就是:仙儿……” “据说啊,门道里的人,这身本事不停的学,登了阶,入了府,再上了桥,便又惦记着归乡还想把这身本事学到极处呢,而学到了极处,便能成了仙儿……” “到那时候,这世间一切的烦恼都没有啦,不老不死不病,无灾无殃无挂碍,真就个活脱脱超越一切的天下第一大自在。” “……” 他说着,倒是下意识撇了下嘴,道:“当然不是人人都信这个,但说不通,信的与不信的,都各持一辞,恨不得掐起来,你说他愚蠢,他还说你顽固呢……” “毕竟这个仙儿若不是真的,为何那世上最自在的人,最聪明的那位皇帝,此前都一直孜孜不倦的追求成这个仙儿呢?” 胡麻听着,表情已是有些古怪:“所以紫太岁便是这成仙儿的关键?” “但我怎么听说,这玩意儿吃了,会死人的?” “……” “恰是因为吃了这玩意儿能成仙,所以才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呢……” 老算盘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低声道:“我是不信这个的,而在信这个的人眼里,他们也知道吃了这玩意儿容易出事,但他们却有另外一种说法,那便是,仙药不是谁都能吃的。” “吃这玩意儿,要看命数!” “命数重的人,吃了便能成为仙儿,命数轻的人,吃了之后,便只能惹来灾殃!” “……” “命数轻重?” 胡麻不太信这虚无缥缈的说法,但却想到了二锅头吃了紫太岁,本命灵庙加固的事,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难道转生者对这个世界来说,命数都属于非常重的?” ps推荐言归正传的新书《混在末日,独自成仙》,小归归口碑大家都知道,这次他尝试了废土加修仙,感兴趣的读者老爷们过去看一看。 (本章完) 第595章 巫人看蛊(一更) 关于命数,胡麻可是听得不少了,总觉得这老算盘似乎说出了一点东西,但又不保真。 此前这老小子也说过命数种种,说过命轻命重遇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但更像是马后炮,而不是提前算中。 而那能够“成仙”的紫太岁,若还要看命数,转生者却是隐于各处,身份各有不同,这命数又怎么算? 紫太岁又为何偏偏会对转生者的本命灵庙产生影响? 这趟绕到血食矿上来,就是因为知道这老东西懂得东西挺杂,想要问个究竟,却不料请教过了,心里还是糊涂着,如今惟一能够确定的便是,镇祟府内,确实没有关于紫太岁的描述与记录,自己早先与二锅头谈过,还担心自己看漏了,又看了一遍。 但是,确实没有。 镇祟府案上,放了数卷卷宗,有点鬼录,有金甲集、递阴书,各有妙用,正待参研。 可惟独太岁,提都没提,仿佛根本就不是一根枝干上的东西。 往来看着那些江湖人连运夜香的车子,都得掀开盖来瞧瞧,硬是无人多瞧他一眼。 平时除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或是指定之处,呼叫转生者,可是要看运气的啊! 就连老算盘瞧着,都有些瞠目结舌:“比我想的声势还大呢,小掌柜……” 说着便抬起了胳膊,袖口稍稍一挽,露出了雪白的手臂,嘴里轻轻呼哨一声,却有一条碧绿的小蛇,从袖子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这蛇比她之前养的那条畏高的,明显小了一圈,似乎是新孵出来的,在空气里探了一会,便向了一个方向点了点头,乌雅就朝着走了过去。 “我去!” ……兴奋! 谁知道这满大街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里面,藏了多少转生者? 早先所有转生者齐聚瓜州,开会议事的消息,已经借由红葡萄酒小姐等人的口传了出去,虽然离着日子,还有几天,但各地的转生者,想必也已经有不少赶到,如今,这些人便都隐藏在了这满满当当的瓜州百姓之中,胡麻明白这点,都想找个地方歇脚,呼叫一番了。 但胡麻向了这城里瞧一眼,却笑了笑,道:“我看到了遍地邪祟!” “……” 如今这铁槛军与保粮军隔了一座老阴山,遥遥相望,只是两者,都是刚刚起势不久,还未到向外进军的时候,否则,怕是早早晚晚,双方都要斗上一场,胜者便得这老阴山气运。 “邪祟?” 胡麻默默想着,脑海里倒是闪过了婆婆的影子:“当初在寨子里,婆婆就似乎知道一种找到血太岁的方法,所以才能每日里找来新鲜的血太岁给我吃,那既然血太岁可以被找到,会不会紫太岁也可以?婆婆可是老走鬼一脉出身,没道理不了解这些……” 说着瞧了胡麻一眼:“你看到了啥?” 见要找住的地方,周大同立刻自告奋勇,眼珠子一划拉,便从街边某处宅院前面,瞧见了一個正领了孩子打了酒回来的妇人有寡妇气质,堆着笑脸上前,深揖一礼,笑眯眯的道:“这位大姐,咱是过往的行商,这宅子是您家的?可否让咱借宿一宿?” 说着便上前去叩门了。 如今见着这满满当当的人,他的心情其实也…… 城外瞧着,已是这番气象,入城后便更见热闹,这一条贯穿了瓜州府城的宽敞街道上,竟是满满当当,摩肩接踵,四下里都是人,那些平日里也都是盘踞一地,吃香喝辣的江湖人物,都三五成群的过来了,惹得这瓜州百姓也出来做生意,跟场庙会也似。 还不待她答应,身后的大门里一下子探出来了五六个脑袋,皆赤着脊梁,身上带着刀枪家伙,喝道:“你想干啥?” 大门里面的顿时嗤之以鼻:“你想干啥,我们还能不知道?这家住满了,你换地方吧!” 这正是在这东南道上,声势极壮的铁槛军。 那城墙,比明州府城还要高大了几分,而顺了官道向前走去,也看到了这府城之前,热热闹闹,到处都是商贾与骡马队,以及坐了轿子,或是骑着大骡子,身上带了刀的江湖人士往来行走,城前甚至能看到有一溜儿穿着黑袍,胸前镶着一块黑色铁皮护心境的兵马。 好坏旁人难讲,但封了王,便有了王气,瓜州一地,精怪鬼神,皆不敢冒犯。 于此声势极壮之时,在瓜州自封铁槛王,得了这瓜州上下贵人百姓的一致拥护。 转生者面临的问题,实在太多,如今自己也只先顾着办好眼前的事情了。 不过好在,二锅头也说了下次再进去,需要等到明年七月半,现在不上锁倒也还好…… 胡麻顿时诧异:“这一家里,有人中了蛊?” “放心,咱给银子的!” 周大同瞧着这帮子江湖人,都呆了,傻傻道:“借……借宿。” “这倒说明,那紫太岁,似乎真的只与老走鬼一脉有关了,镇祟府是独立的。” 与明州保粮军那在短短一个月里,便从势微,硬生生杀出了声名不同,这铁槛军的出现顺应天时,自然而然,先是自瓜州起了势,招募了一万兵马,然后便四下里清剿流匪,斩杀精怪,又与瓜州南边湖上的一支兵强马壮的船匪争名号,在鬼神相助之下,收伏了船匪。 不过,与保粮军不同,铁槛王是声势一起,便早早的封了王。 老算盘低笑了一声,道:“因着她们打扮说话,与咱们皆有些不同,平日里出门,行路倒是不便,因此会养蛊的巫人,都有个规矩,到了一个地方,先看蛊气,若是瞧着哪个人家,近日里不太顺,宅子里有虫,便会过来借宿,一是能帮人,攒些阴德,再也能让自己方便些。” 周大同顿时蔫蔫的回来了,表情有点尴尬的向胡麻道:“挤不下了……” 定了心思,便只与老算盘、乌雅、周大同一行四人向了瓜州这边赶来,沿途之中虽然三教九流,龙蛇混乱,眼线不少,但似乎行走于江湖,最好的易容方法,便是让自己不起眼,胡麻分明穿着黑色布袍,又背了罚官大刀极为出众,但因为佩戴着香囊,却丝毫不起眼。 胡麻也不解释,笑了笑道:“先找地方歇脚吧!” 也在胡麻感叹着的时候,老算盘倒是呆了一呆,叹道:“你们走鬼本家,口气就是大啊!” “这瓜州府城如此热闹,客栈想是住满了,咱堂堂走鬼大捉刀,露宿街头,可不像话!” 要说这些江湖人物过来,别的影响,尚不好说,但这饭庄子,客栈,乃至青楼的生意都一下子爆火了。 “……” “……” 脸上颇有几分自得,仿佛是说自己见事得准,那贵人的二百斤血食可没白花。 “就因为人家是帮着严家的,在你们口中就成了邪祟?” 胡麻也不干涉,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她走了,才向老算盘道:“妹子这是?” 思来想去,却也只觉迷茫难定,想要过去上一把锁都难。 “嘿,这是她们巫人的习惯……” 也是抱了这想法胡麻甚至有了种看谁都是转生者的感觉,便见那街头穿着打扮,贵气逼人的富家公子,穿着银丝袍子,脚下蹬着一双绣了花的牛皮靴,除了转生者,谁这么时髦? 再看她旁边,一个浑身缩在了宽大黑色袍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的女孩…… ……除了转生者,谁能这么丧? 再看那茶馆里,口若悬河说书的先生,街边摆残局的老头,青楼上挥着手帕的女子…… 乌雅低头看了看小蛇,口中嘘嘘两声,似乎是与它确定了什么,便向胡麻道:“掌柜阿哥,今天咱们就住在这里吧!” 胡麻都有些无奈,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口味? 却在这时,倒听着旁边一路跟着,最爱听人说话,但不怎么插嘴的乌雅抿嘴一笑,道: “老师,掌柜阿哥,大同阿哥,要不你们跟着我,我来找地方吧!” 但如今可不一样,胡麻很确定,若是入了本命灵庙,喊一嗓子,不知会有多少回应呢! 如此走了三天,便已经到了瓜州府城前,远远瞧着,却是一方气派的大城。 胡麻瞧着那些人的做派,也有些离奇了:“这些家伙,以为走鬼大捉刀会躲在粪桶里蒙混过关的么?……咱是守岁人,又不是把戏门!” “……” 其余人皆跟在后面,走了几条街巷,便已深入城中,却是到了一处生了大柳树的塘子边,看到了一处大宅院。 那大姐听了周大同的话,表情顿时呆了一呆。 ……那女子还是不一定的,转生者除了特殊爱好,大概不会进这行当。 “也不是蛊,被人养出来的,才叫蛊,这家里许是有虫,引发了某种沉苛怪疾,被她身上的蛇虫闻出来了。” 老算盘道:“这天下奇人怪虫多得是呢,蛰伏各处巫人在外,也是靠给人治病行走江湖的。” (本章完) 第596章 蛇神庙(二更) “竟还有这等习俗?” 胡麻听着,倒也觉得新鲜,利人利己,这种走江湖的法子,让人心下钦佩。 但又觉得奇怪:“若如此,怎么巫人名头倒不太好?” 老算盘闻言压低了一点声音,苦笑道:“就因为巫人也是实在在呀,他们有这个习惯,所以每到一处,选了投宿的,多是近日不顺,或是家有病患的人家,久而久之,倒是渐渐让人觉得,巫人到处,必然会有灾殃,甚至传说是她们先下蛊,再投宿的呢!” “再加上,巫人本就擅长诸般法门,其中也不乏为了银钱,收钱害人的败类,连累了自家的名声。” “当初明州有三害,坛儿教,虫儿门,其中虫儿门,便是这些收钱替人下蛊害人的巫人。” 胡麻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道:“你这不是有蛇?” 那老爷怔了怔,道:“蛇仙老爷的名字,咱不敢乱打听,但这庙里,确实是寄土神。” 胡麻刚才也听出了异处,便点了点头,道:“你能治得好?” “实不相瞒,府中犬子,正害了病,等着要人救命呐!” “……” 那老爷慌忙起了身,道:“不用寻,不用寻,便在此地说话就好。” 说着,便喊了管家,让他去准备酒水席面,自己也走到了厅前,转身向了他们深揖一礼,道:“几位客官,马上天晚,城里又乱,便请歇在这里吧?” 也是等他们走了,胡麻才看向了乌雅,便见这巫人姑娘正皱起了眉头,小声道: “……” “但药馆看不了,只说这不是病,是前世冤孽所致,让去府神庙里烧烧香,求些庇佑。” “得去另抓才行……” “她说贵府似有些不洁之气,担心有事,便要过来问问,实不相瞒,我还说她来着,只怕她本事浅,万一说的错了,冲撞了府上的老爷,无故惹来事端。” 老算盘忙道:“没有,孟家人此前虽然大发香火令,但倒有意绕着老阴山走,没到这跟前来过……” 老算盘压低了声音,道:“这寄土君,便是你给了买命钱的?” “可就在前几天,咱还举家老小,去了府神庙里上香,但府神老爷也不受咱家的香火呐,我烧上去的香,眨眼就灭了。” “……” 这副惨状,便连那位府上的老爷,都不忍心看,只是以袖遮面,悲叹道:“小儿这是害了蛤蟆病,照日子算起来,怕是只有三五天的活头了,若不然,也不愿污了客人眼睛……” “另外,在治好之前,跟这府里的人讲,莫要声张,凭白惹来麻烦。” 他微一顿,才道:“孟家的爪子还没伸到这里来吧?” 乌雅却是吓了一跳低下了头,小心摸着自己的袖子,小声道:“我舍不得小青的呀!” “……” “很简单。” 说着,便忙让人去把府上的小少爷抱过来,而后宅里,听说府上来了能人,也是一片慌乱,忙不迭的一群丫鬟妇人,抱着一个裹在了被褥里面的孩子过来,瞧那身量,约八九岁,只是上下全部裹在了绸被子里,只能隐约看出来一個人形,却是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 胡麻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这病古怪,没去药馆找郎中瞧瞧?” “……” “但是,听他们讲的,又不像,哪有蛊是像病一样,一直在城里发着,染了一个又一个的呀……” “有办法就行。” “没有没有……” “……” 乌雅点了下头道:“我懂得怎么治的。” 旁边的丫鬟,也是颤魏魏的,壮着胆子,将遮在脸上的被褥揭开了,乌雅连着胡麻,老算盘,周大同等人一眼看了过去,倒是不由心里同时一惊,赫然看到,那是位小公子,瞧那五官,原也该是个冰雪聪明的,但如今脸上却满满都是密密麻麻的疙瘩,癞蛤蟆也似。 乌雅这一瞧见,便有些担忧了,从被子下面,拉出了他的手,同样也满是疙瘩。 “……” 胡麻顿了顿时,便向乌雅道:“你呆会出去,给他们瞧瞧,大同也跟着,以免生事。” 旁边那位领他们进来的管家,见老爷悲伤,便替他解释道:“几位客人,许是不知,在我们瓜州地界,小孩七到十岁之间,时常有人会害这疙瘩病,身上生满了疙瘩,不言不语,也不进汤食,从犯病到咽气,往往也只一个月的时间就到头了,不过这病,倒是不染大人。” 胡麻听了微微一怔,道:“蛤蟆病?” “另外……” 乌雅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旁边的老爷,管家,也一下子都亮了眼睛。 “……咱们那红灯娘娘,算第一个呢!” “……” ‘好家伙,倒还建了庙,称了神了?’ “铁门严家,在这里可谓是一呼百应,这蛇神似乎也行着救人之事,既然有人要求它治病,那上面一句话,下面的百姓便自发儿将这庙建了起来,愿献香火给他,你又能怎样?” “……” 老算盘却忽然向这老爷道:“老大人恕罪,咱们这门道里,有些话不便让别人听,您看,是否可以给我们寻个方便说话的去处?” “我家小儿,也是他的命,只剩了这三五天活头,若能得了救治,小老儿我愿献上半数家产,若救不了,唉……” “掌柜阿哥,他家小少爷,得的不是病呀!” 那位老爷苦叹着,道:“若说办法,倒还有一个,咱们瓜州府城绿水湖畔,有座蛇仙庙,那是严家的老大人出资建的,最是灵验,之前也有人家的孩子,害了这蛤蟆病,若是寻医问药无用,那便送到这蛇仙庙里,献上供品,将孩子放在庙里一天一夜,大人不可进去,待到一日夜后,孩子许是就好了,但是,也有很多,也就咽了气了……” 见胡麻不卑不亢,是个有见识的,这府上老爷忙道:“令妹看得着实不错。” “咱家里也没有办法,已是准备要去蛇仙庙了,但谁成想,最近这城里事情又多,人都传说是外地里有个大妖祟,与咱们城里这位蛇仙老爷有仇怨,近日正要过来寻仇呢,因此逼得蛇仙庙也关了门,闲人不得进去,咱这孩子只有这三成生机,如今却也没个着落了……” 那位老爷叹道:“寻医问药,哪个法子没用过呢?” 这话让胡麻听着都离奇了,道:“求医无用,求神也不受,难不成只能等死?” 胡麻点了下头,道:“能授人香火令的,在皇帝被扒皮后,便只有胡家与孟家。” 乌雅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一下,道:“掀开来,让我瞧瞧呀。” “这是因为蛤蟆怕蛇,被蛇吃上一回,蛤蟆蛊也就解了。” “……” “治蛤蟆蛊,得用蛇蛊,寻一条蛇来,越毒越好,将皮剥下来,把小孩裹住,再用艾草熏他身子,熏上几回,也就好了。” 老算盘听着,倒是苦笑了一声:“这不也很正常?” “这世道上的事,倒少有一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听她这么说,那老爷犹豫了一下,自己先别过了头去,无力的摆摆手。 “蛇仙庙?大妖祟?” “……” 胡麻眼睛已经微微眯了一下,但不在人前说什么,只向乌雅道:“这病,你可治得?” “……” 胡麻听着,已是有所猜测,忽然开口,向这位老爷道:“老大人说的这蛇仙庙,内中供着的,可是一位号寄土君,名字唤作春生的?” “而镇祟府百鬼录上的,更是孟家想授,都没那能耐,也就是说,这蛇鬼根本就没有建庙的可能,但这瓜州又是有府神的,想来它也不敢私自建庙,那事情便有意思了,谁这么大胆子,让它建了这个庙的?” “……” 边说边连连作揖,这才出去了。 乌雅虽是叫门的,但她年龄小,胡麻便客气的道:“咱们是做山货生意的,听着瓜州热闹,便运了一批山货过来,如今货物寄存在了朋友那里,只是他地方小,不得歇脚,我们便出来寻个客栈住,只是没想到处处客满,正信步找着,却是我这妹子在府前停了下来。” 胡麻也认同老算盘的话,再转头去看乌雅,便见她叩开了门,与门里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管家便回去禀报,不多时,便又回来,恭敬的接了他们进去,到了正堂,便有一位穿着锦袍绸衫的老爷接着他们落座,上茶,询问他们的来历。 “那就是蛊,蛤蟆蛊。” “去了。” 有些已经破裂,脓血黏液,连成了一片。 胡麻缓缓点头,道:“瓜州深水湖寄土蛇鬼,百鬼录上有名,镇祟府里领差,它们皆是二十年前,便已经被点了名,欠下了债的,不许受封,不许建庙,何时镇祟府开,还要用得着它们,但这厮非但坛上有招不来,倒还私下里建了庙,受人香火?” “……” 等乌雅与周大同都答应着出去了,胡麻才冷下了脸来,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胡麻慢慢道:“单它建了庙这条,便已是罪上加罪,死路一条,而若是严家许它建了这个庙的话……” “……那就算是严家,也要跟着挨一刀了。” (本章完) 第597章 一口仙气(三更) 镇祟府是不杀活人的,这是规矩,而且很多人都知晓。 胡麻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严家敢招惹镇祟府的原因之一,但是他却明白,镇祟府这个不杀活人的规矩,有三个例外:其一,便是走鬼门道里的人,以镇祟府为尊,犯了规矩,可以杀。二是坏了阴阳秩序,犯了禁的,镇祟府也一样可以拿下,以罪人之名,一刀砍了脑袋。 其三,便是有鬼神诉冤,查清之后,需以人头,还了鬼神公道。 早先,这严家找来这么多江湖人士,堆于各处,凭添乱子,胡麻心里自然是有气的。 但有一说一,这种做法,只是江湖规矩,于镇祟府而言,反而不属于犯了禁的。 但他们严家,若真是胆子大到了敢允许这等野神建庙,私受香火,那非但自己知道了要过问,就算是孟家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了他。 “啊?” 一众家丁忙去外面河里打了水,倒了大半缸,将这哭闹的小少爷放了进去,果然不哭了。 而见胡麻说的严肃,旁边的老算盘,却也一时有些心神不宁。 自己可是守岁人,这点子怕什么? 倒是旁边的周大同道:“麻子哥,你也别这么大意,刚刚这蛇咬的地方,再高两寸……” 没多时,又只觉宅子外面,有阵阵腥臭传来,四下里皆是咝咝作响的动静。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乌雅掌着油灯,向外一瞧,赫然就见这满庭院里,居然爬满了一条一条的蛇虫,有的赤红,有的碧绿,皆吐着唁子,向了那香炉的方向,摇头摆尾的蠕动。 “……” 他脸上的脓疮与疙瘩仍然存在,但却明显小了许多,瞧着像是在愈合,不那么瘆人了。 ……可怕! 他已经不敢想象这会闹出什么样的大动静来了。 那府里的老爷一听,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才知道客人不是要吃蛇羹。 也是等他走了,胡麻才看向了乌雅,刚刚就察觉到了她似乎想说什么。 众人都伸长了脑袋去看,便见这小公子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显得极为虚弱。 “没事。” “哎呀!” 他一开始只想着,在严家看护之下,将那野神鬼杀了,走鬼大捉刀,也就立了威了。 那条赤红色的毒蛇便随着她的脚步,向了屋里面爬了过来,乌雅放下了哨子,便伸手去抓这蛇的七寸,不料这条赤练蛇竟是异常的凶猛,冷不丁便反过身来,向了乌雅胳膊上就咬,胡麻一直在旁边看着,便直接伸足,将这蛇踩在了脚下,由着蛇头翻了过来,咬到了他腿上。 心里几番踟蹰,也只能无奈的向了院子外面看去:“这人家,怎么还不给上席面?” 熏不几何,这小少爷一开始身子不停的颤抖,仿佛极力挣扎,后来动作便慢了,到了最后,竟是忽然肚子里咕咕几声,忽然张大了嘴巴,嘴里一股子紫气,飞快的吐了出来…… 可若是小事,他也会开口劝劝,这等牵扯到了各家本份的事情,反而不能开口劝了。 “哎呀……” 胡麻也是忽然之间起身,挡在了她身前,定睛看去,表情一时变得无比古怪。 只见这股子紫气极为怪异,在空中蜿蜒流转,慢慢的钻进了夜色之中,灵蛇一般,消散的极慢。 乌雅看了一眼外面的夜空,似乎也有些不确定,犹犹豫豫,说不清楚。 这老爷又想上去抱住自家儿子,又急着要转过身来磕头,急的不行了。 慌忙的命人去准备,又赶紧吩咐厨下:“别上这等打发人的东西,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就仿佛,是这瓜州府城深处,有某种怪异的事物,瞬间被这紫气唤醒,馋涎欲滴。 这户人家,本来也只是临时拾缀了一些酒食,普通招待,不算怠慢,却正准备着,便见乌雅与周大同两个出来了,对他们说道:“这里有没有蛇市?或是大馆子里备的也行。” “看出来了。” 一行人忙忙去准备,吩咐,心里都绷着根弦儿。 胡麻眼神询问过了乌雅,便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小块肉条,道:“此物你回头炖成了汤,喂给他喝,知道你心急,不必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快些将他抱到房间里,好生照顾着吧!” 乌雅听了,便道:“那就不用买了,我晚上唤来,你命人夜里早早歇下,门口窗台,都撒上雄黄,石灰,听见动静也别出来。” 她看准了一条,便拿出一只骨哨,呜呜的吹着。 那老爷一直在外面守着,闻言却也为难:“咱这城里,有人拜寄土神,所以不敢吃蛇,更无人敢贩卖。” ……但有一说一,真被咬上一下子,还是有点疼的。 “掌柜阿哥,他,他身上这蛊,是被人养着的……” 那老爷也不知这肉条是什么,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自己如今是什么本事,那是入了府的守岁,全身都不怕这东西…… 但还好,这动静仿佛只是一种本能,一直到这紫气消散,也并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出来。 “再去柜上,着人取四百两银子,治好了病,赶紧献上……” 他只以为是随手给小小蛇神,建了个庙,却不知,已犯了十姓之二的忌讳。 管家听了,都心里一惊:“老爷,要给这么多?” 还蹲在了缸里,由着缸水淹没了自己的脑袋,在里面吐泡泡。 那老爷道:“傻子么,不在能人开口前献上银子,难道真要我给一半家产?” 酒过三巡,已是夜深,乌雅因着晚上要救人,便只吃了几口饭,然后就蹲在了客厅外面,点燃了一只小小的香炉,荷包里也不知取出了什么东西,放进香炉里,然后轻轻的扇着风,很快,就连这堂里的人,也都闻到了一股子甜腻腻的味道,从这香炉里面,散发了出来。 老算盘与周大同,也都被这动静吓到,身子都僵了几分,动弹不得。 正想着,便见到外面仆从成群,已经端着各碗菜食进来了。 “去买几条来,越毒越好,只是记得不要声张,消息传出去了,就不灵了。” 但如今看着,若是要直接杀严家的人…… 乌雅见到了这股子紫气,顿时吓了一跳,忙捂着口鼻,后退了两步。 胡麻听着,都不由瞪了一眼。 乌雅见了,也只是说:“在那口缸里,倒满了水,要用塘水,河水,不能用井水。” “……” “然后将他放进去,就不哭了。” “……” “?” 胡麻缓缓点了点头,神色阴沉,低声道:“他吐出来的那口气,像不像……我们之前说过的仙气?” “今天晚上,我便治你家小公子呀!” 而见乌雅说的这么准,这府上的人便也信心大增,不仅这一晚好酒好菜招待着,其他的事情,也一一按了吩咐,不敢有丝毫大意,除这府上老爷外,余者都早早的便歇下了。 他见周围人都担心的看了过来,便摆了摆手,将这蛇抓起,递给了乌雅。 最关键的是,仿佛是在这股子紫气流转进了夜空之中,他们竟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的晃动,耳间倒仿佛听见了声声沉重的喘息,与某种古怪神秘事物的怪笑声。 直到那被裹成了粽子一般的小少爷声音孱弱的叫唤了起来,众人才从刚刚那神秘而压抑的幻觉里反应了过来,那位快要将脑袋钻进桌子底下去的梁老爷,也忙跑了过来,望着正叫自己的小公子,束手无策,而乌雅则是帮着他解开了这小少爷脸上的布条,以及两块蛇皮。 乌雅捉了几条毒蛇,便将其他的驱走了,然后便在众人面前,将蛇头钉住,扒了皮下来,又让周大同帮忙,将那位躲在了水缸里吐泡泡的小公子拎了起来,新鲜的蛇皮,一圈一圈的缠到了他的身上,然后用布条裹住,手脚一并绑上,然后点燃了艾草,在他身上来回熏着。 “另外,睡前再准备一口大缸,艾草,干净的布料,划出一块宽敞些的地面来。” 倒是老算盘,忽然接过了话茬,转头向了胡麻道:“你看到他最后吐出来的那口气没有?那叫‘殃’,往往都是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也是人活着,最要紧的一口气,但小娃子的这口气,却被逼出来了,而且,因为这蛤蟆蛊,使得这口气变了模样……” 也不知道这看着漂亮的巫人女娃,是不是真有这等把小少爷治好的本事,可算算时间,本来也只有两三天的活头了,便是再无把握,也得硬着头皮治了,好在,这小少爷被抱到了后院里,要将他身上被子给揭了下来时,他顿时哭闹不已,惹得旁边的人心疼又无奈。 早先胡麻其实还在想着,铁门严家如此狂妄,会不会也是背后受了孟家挑拨,如今看来倒不是了,实在是这铁门严家,单纯的有些膨胀的厉害了。 “……” “小少爷的病已经好了,后面也只是养着。” “阿爹……阿爹……” “所以,我看得没错?” “而这城里,怕是有靠这仙气为食的东西啊……” ps推荐白金作家宅猪新书,大道之上,玄幻民俗类作品,主角陈实脚踏阴阳两界的奇幻冒险之旅。故事从主角的爷爷站在自己的灵位前吃蜡烛开始…… (本章完) 第598章 转生者呼叫 “仙气儿?仙气儿又是什么?” 乌雅与周大同两个听见了这话,都觉得有些不解,那小少爷,分明便是一个普通孩子,而且瞧着孱弱无比,又怎会吐出仙气? 而胡麻与老算盘交谈了几句,便也印证了彼此的猜测,一老一少,两张脸都沉了下来. 胡麻是见过仙儿的,还交过手,所以他对那东西极为熟悉,能确定在这位小少爷嘴里吐出来的那股子殃气,已经与那些所谓成仙儿的东西身上气息极为相似,只是不太明白前因后果。 ‘严家真膨胀到了这等地步,敢背着十姓招弄这东西了?’ 而老算盘则是想的更多,甚至有些不寒而栗,悄悄拉了胡麻一下,低声道:“若这城里盛行的蛤蟆蛊,真与那仙气儿有关,这瓜州的水,怕是更深了呀……” “明摆着不是么?” 就连胡麻也眼前一亮,这才发现,原来道行高了,还有这个好处,可以在呼叫的时候,把其他人的声音给压下去。 “这特么……” “醪糟不是酒吗?我问你醪糟是不是酒啊!” “无论如何,咱们既然到了这里,便不能不理。” “瓜州有这种邪门的事情,我不信与严家无关,而那严家死命要保这蛇鬼,我也不信真是因为什么友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确定他们有狐狸尾巴,那就一定可以查得出来的……” “放你爹的屁,我们那里就有叫五加皮的酒,是你不懂。” 老算盘刚刚问这件事,就是害怕胡麻会这样想,表情都变得有些苦闷了起来,道:“你可千万不要这般小瞧了人铁门严家啊……” “正好一起办了就是。” “你真看得出,那是仙气儿?” “偏就你们镇祟府里的,一共重新开府才没几天,倒是捉刀来来回回的跑……” “不过,老白干小兄弟,如今还没到咱们约好的日子呢,你怎么这么心急?” “这事啊,棘手……” 胡麻闻言,心里顿时松快了些,这时只见外面也腾的一声闹了起来,无数人都喊:“啊,原来是发起人啊,失敬失敬……” 胡麻一下子都有点麻了,刚刚那种熟悉感开始退散,脑门被吵得嗡嗡的响。 “以后你可也记着十姓四大堂官,各司其职,往往都是说理与问事出面居多,喊打喊杀的捉刀,那永远都是最后没别的招了才派出来的……” “……” “这小兄弟中气十足,火力旺盛,我三鞭酒钦点你跟我去探险……” “……” “瓜州的水深,藏龙卧虎,但也是个好戏台子啊……” “……” 胡麻眯了一下,望着这城里黑沉沉的天空,道:“之前他们也说了那蛇神庙的传说,倒是不难往深处猜了。” “红葡萄酒小姐?” 但这股子气与自己见过的仙儿,身上确然有着同样的气质,极度的邪性,诡异,而若是有什么东西,靠了这玩意儿活着,事情就好玩了。 而胡麻到了这会子,也懒得理这個教徒弟的老家伙了,只是等了这府上的老爷安排了人照着那位小少爷,又回来千恩万谢的给他们奉上了四百两银子,然后安排了客房住下。 “这都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着,倒是愈发头痛,叹着道:“若是对严家,本就该先由说理与问事过来才合适,捉刀行事,多有不便的……” “唉,这口殃气,在人身子里,本是最纯之物,但人死时吐了出来,却是最秽之物。” “……” “三鞭酒你倒楣了,敢拉发起人下水,发起人马上就要将你踢出转生者圈子……” 倒是旁边的乌雅认真听着,虽然事情没听懂,胡麻的话却让她有些祟拜,道:“掌柜阿哥说话真是好听,有道理的……” 胡麻习惯了进入本命灵庙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死寂一团,只偶尔才能听到有熟人呼叫的氛围,这一下子倒有种进了菜市场似的不适应感。 这一声响,倒是直接动用了四柱道行的本事,声音忽然一下子沉重有力,瞬间便将周围乱嘈嘈的声音都压住了,刚刚的混乱,一下子就变得安静无比。 “真摸不清人家的潮水,还要动人家,你看最后吃亏的是谁?” “啊?” “……” “醪糟不是酒吗?我问你……” “……” ……没有任何人理自己! “五加皮五加皮,我要提醒你一声,五加皮是一种中药,不是酒。” 胡麻此时表现的愈是冷静,老算盘瞧着,倒愈是心慌,忙低声说着:“我老人家虽然见识多,但这仙气儿,却是真没见过,只是感觉那股子气邪性而已……” “既然这属于治好这些孩子惟一的办法,那想来很多染了这蛤蟆蛊的小孩,都会被送去蛇神庙里,保不齐就是为了借了那一晚上的功夫,把这些小孩子最后吐出来的殃气给采了。” “嘿嘿,这还算是两头赚呢,虽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这香火,倒是愈发的旺了起来……” “……” “但你也放心,我不会小瞧这严家,可同样也不会太高看了他。” “这口气若是吐得干净了,那便立时就死,所以进了蛇神庙的,多半还是死了。” “你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来杀那蛇鬼,都还没有十足把握,若要再将这严家捎带上,那可就不是捉刀能办得了……” “我三鞭酒在瓜州呼叫,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窑子,有没有兄弟愿跟我去探险的?” “……” “你当人家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便是因为祖上曾经率兵打仗,挡下了十万蛮兵在外,先皇御赐了一条铁门槛,沾了皇气,鬼神莫入,妖祟绕路,门道里的人见了,都得磕个头再走。” 老算盘听着都有些无奈了,皱着眉道:“你这人啊,咋有时候懂事,有时候又这么稚嫩呢?” 却不料,自己才刚喊完,然后就发现…… “蒸溜在吗?蒸溜在吗?这么多人里就没有代号蒸溜的吗?” “二十年没出世,都快被忘了,二十年前点的兵马,人家也不受令,这东西怎么说理?也就只有咱这个走鬼大捉刀出来办一办差了。” “若是如此,那刚刚被仙气儿馋的险些按捺不住的,又是什么行子?” “……” 躺在了床上,他心里默默的想着,倒是忍出了一些期待,眼睛一闭,沉入了本命灵庙:“也该让那群最擅把水搅浑的家伙出来了吧?” 但仔细听去,心里却也忽然变得舒服了些,有了种前世群聊的感觉,先默默的听了一会,然后才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香炉上:“代号老白干在瓜州呼叫,有没有人愿意接个活的?” “醪糟不是酒吗?我问你醪糟是不是酒啊!” 胡麻这一下子有点绷不住,都想直接退出来了,却也在这时,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就是这次集会的发起者,最值钱的消息都在他肚子里呢,大家还是尊重一些好。” 手仍是按在了香炉上,运足了力道,忽然喝道:“老白干在此呼叫有没有想赚外块的?” “起码得也是镇祟府主人亲自出面,才能让严家坐下来谈,这还只是谈,想要治严家的罪,得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一查得清楚,事实俱在才行……” 他也是想了一下,才淡淡道:“反正还有一天半时间,便到了去收命的时候不是么?” “啥玩意儿?你叫五加皮?老子代号才是五加皮,你敢抢我代号,敢不敢面基击剑?” “……” 呼叫完了,他便等了一下,确定如今这瓜州转生者如此之多,定然有人听见。 但也只安静下来了一瞬,便又立刻响起了无数声音,比刚才还乱:“是谁这么大嗓门,邻居们不用睡觉的吗?人家明天还要下地的……” 胡麻没有回答,心里如今也在琢磨着,自己只是见过仙儿,却没亲眼见过紫太岁,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是不是一种东西。 老算盘慌忙道:“这小子就是嘴里时不时冒出句惊人的话,但伱可别听。” “大道理都是哄小孩的。” “只要手段足够隐秘,谁说不能一边办着见不得人的事,一边做这善人大老爷了?” 眼见这老家伙本来是劝着自己,说着说着便又成了抱怨,胡麻便也苦笑了一声,道:“您老哥说的道理咱都懂,但目前这情况瞧着,镇祟府不是没办法么?” “……” “也会有些特殊的,没采干净,但吐了大半,半死不活,也没用了,便解了蛤蟆蛊,虽然人瞧着废了,但毕竟身上的蛤蟆病也解了……” 对于那愿意拿出一半家产答谢的话倒是不提了,胡麻等人自也不在意,只是各自歇了下来,自打入了这瓜州城,便一直惦记着的事,倒是派上了用场。 知道如今瓜州与别处不同,定然热闹,但这一进了本命灵庙,热闹程度还是把胡麻都吓了一跳,才刚刚进入了本命灵庙,便忽然听见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乱伏,乱作一团: “大曲大曲,呼叫大曲,我是特曲……” “啊,发起人大大,来,快来跟我连接一次,占个好友位!” “发起人滚出来,我问你:醪糟不是酒吗?” (本章完) 第599章 各显神通 胡麻实在绷不住,急忙与红葡萄酒小姐连接,也在那一缕香气穿过了层层暗红色雾气连接到了一起的霎那,外面的声音顿时都听不到了。 只是肉眼可以看到,暗红色雾气之外,一缕缕香气灵蛇一般游走,仿佛想要进来,想是不少转生者都试图与自己进行连接沟通。 “本命灵庙还有这用处?” 胡麻此类经验也不多,觉得新鲜,但先办正事,便向红葡萄酒小姐道:“你们安州的人,可都到了?” “……” “大部分都已经到了。” “那走鬼胡家可不讲理,听说手段特狠,最爱砸人的庙……” 馋涎欲滴,跑上了前来,一个个对着那木头柱子,又是亲,又是舔。 而在这城外,铁槛军军帐外面,因为这几日城里来的江湖客多,导致青楼伎馆都被占满了,军中老爷都没处去耍,而且铁槛王怕他们喝多了生事,也下了令,不许他们进城去。 好容易吃了午饭,他还小睡了一会,起来之后,总该出门办事了吧? “那走鬼胡家?算什么东西,敢惹咱瓜州严老爷?” 而这庙里烧香人不在,就连那蛇神的塑像,都用红布遮着了,却是蛇神不在,庙里也明显被人仔细收拾过,找不见什么线索。 “……” “你若不认这个账,我明天就闹进严家门里,看严家其他祖宗,是不是会嫌你丢脸,把你从供案上撵出来。” 把严家的底细与各种明里暗里的势力,甚至对于这群过来帮忙的江湖人的承诺,都扒了个底掉。 而这玉体丰盈的女子则笑的愈发开心,手里的帕子轻轻一挥,柔声道:“我好不好呀?” “……” “无数双眼睛等着找他出来不说,还要再查这些事,两眼一抹黑,怎么查?” 而这男子则是大摇大摆,进了这蛇神庙,四下里一打量,便见这蛇神庙修的极为精致,堂前除了蒲团,还摆了一张板凳,比普通的宽些,似乎是用来让人睡觉的。 顿时眼睛一亮:“咱这军营外头,何时修了这么高的楼,开了这么精致的馆子?” 有人自告奋勇,要去严家帮忙,露了一手绝活,还真让严府管家都刮目相看。 有人混迹在了这群江湖人里,骂起胡家比谁都狠,还随手从路人身上摸了一个钱袋子过来请客,把一群江湖豪客灌的脸红耳赤,然后借了酒劲儿,一边骂胡家一边聊严家。 这倒使得胡麻等人不用担心这一晚的落脚处,可一想到了胡麻昨天表现的态度,老算盘便也忍不住要替他担心。 他烧起香来,向这庙里的房梁拜了几拜,口中念着:“房梁神,房梁神,你虽是怪我唤神,你高高在上有见识,我问你答,供你祭品!” “便当作是件悬赏好了,每个人的血食,二……十斤!” 但这男子,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四下里一瞅,心里便已经生出了主意。 这话说的红葡萄酒小姐都怔了怔,旋即笑道:“就这?” 红葡萄酒小姐懒懒道:“还有几个,去了远些的地方通知,正在赶回来。” 玉体丰盈的女子笑得更开心了,声音也更柔:“那如果铁槛王回头要杀我的话,你会不会帮我呀?” 果不其然,一群赌鬼,越赌越厉害,动静也越来越大。 “第二件,这铁门严家与那蛇鬼关系好的很,但我相信他们内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希望找個能人,把这里面的事情帮着问问清楚,也查清这严家。” 不多时,这一群吵嚷的江湖人,便已经沉沉的睡去,头发被烧着了都没醒。 有人去了铁槛军中,各种乱翻。 这人笑嘻嘻的道:“房梁神,是我有问题问你,你高高在上,这庙里的事情可都见过?” 转头看时,便见一位身穿锦衣,脸上糊着黄裱纸,一身香火气的富贵鬼被引了过来,一边命这群小鬼小心,不要把自己过来的事说出去,一边坐在了赌桌前,直接就开始了。 “当然是你好,你是亲亲,是宝贝,你比银子都好……” 红葡萄酒小姐都有些惊讶,二十斤血食着实不少若炼血食丸,一百颗也炼得出来了。 “当然帮,当然帮,谁敢伤你,便砍了谁……” “这小子究竟要怎么做?” 劝吧,这小子虽然经常问自己问题,但自己的话他听的可是不多。 “……” “……” 也是仔细想了想,还是别定太高了,毕竟这个真要给。 只是老算盘不知道的是,这一天的瓜州,表面上无数江湖人物往来,饮酒结交,攀着关系,但暗地里,却也分明有更为汹涌的一些暗流,已经随着一份悬赏,悄然展开了影响。 但这天黑里,便有一位体态丰腴妖饶的女子,带着一辆马车,来到了军阵之外,寻了一处宽敞的空地,让车夫停下,把车上拉着的木头柱子,一一的砸在了地里。 暗中施咒一番,便有嘻嘻笑声在夜色里散开,军营之中,有几位军老爷微生恍惚,迷迷糊糊出了营来,不多时便看到了这片空地,以及那空地之中,林林总总,竖在地上的柱子。 “那是我好还是铁槛王好啊?” 这人远远听了一些,便笑嘻嘻的向那群江湖人走去,边走边将手伸进了怀里摸着,像是在捉虱子,到了近处,便捏了一只瞌睡虫出来,向了那群高谈阔论的江湖豪客轻轻一弹。 “你想查什么?” “那该是够了。” “……” 胡麻想着,慢慢的说道:“第一件,这瓜府城里有种蛤蟆病,我怀疑与那绿水湖畔的蛇神庙有关,希望有人能帮我查清楚。” “那好。” 房梁上的面具便道:“见过,见过,从建庙起我就在这里,什么话都入了我的耳,什么事都躲不过我的眼……” 拜完了,便起身,拿出了一张软塌塌的面具,身形跳起,挂在了这房梁上。 “他这个走鬼大捉刀的名声,怕是在瓜州起不了作用啊……” 抱着柱子拱的军老爷们便一起的喊:“你好,你好,伱好香……” 不劝吧…… 而入了夜里,则更热闹了起来,铁门严家大宅北边,十里外的一片坟地里,有人便在这槐树下面,放了一张桌子,口中念咒,摇起幡子,不多时,便唤来了几只赌鬼,哟五喝六的赌了起来。 引得坟地里不知多少守尸鬼,都好奇的探出了脑袋过来,瞧着这番热闹,还有抱着陪葬品跃跃欲试,也想上手的。 那房梁本是普通木材,面具瞧着也不像是有灵性,但挂在了房梁上之后,却出现了古怪的一幕,这张面具眼睛眨了眨,就仿佛真是房梁上生出了一张脸,而且一下子活了过来。 然后让车夫回去,自己则是在这柱子之间,走了两圈,翻手亮出了一道异香扑鼻的符纸,在这木头上绕了几绕。 却是到了后半夜,忽然一阵阴风刮来,只听得有小鬼在叫:“严家老爷来啦……” 赌了半夜,直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大笔赌债这严家老爷立刻便要跑,可这攒局的人却出来了,骂道:“欠债还钱,死了也要认。” 胡麻想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身边的那群安州转生者,其中不少他都见过,皆是些有本事,且靠得住的人,便忙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查些事情,不知可否请你帮我找几个靠谱的人?” 把个老算盘都搞得没脾气了:“莫非这小子是嘴上说的狠,实际上已经摆烂了?” 结果没有,他居然在磨刀? 第二天起来时,因着这府里的小少爷虽然在好转,但还没有好利索,那府上的老爷也怕再有反复,非常热心的强留胡麻他们再住几天,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那二百斤血食,他不给了怎么办? 但他如此担心,胡麻居然表现的非常淡定,这一天起来了,便也只是练把式,指点周大同,然后坐在院子里,与那府上的老爷喝着茶闲谈,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而这攒局的人,则一边看赌鬼赌着,一边瞧向了严家的方向,心里则想着:“听说这严家七世官身,家风极严,但我就不信,传了这么多代,就没有个不争气的?” “……” 这人便笑道:“我问房梁神,那蛤蟆病是怎么回事?” “……” 却见这里如今闭了庙门,不见香客,倒是有许多江湖人聚在这里,生了火烤狗肉吃却是知道有人要来为难蛇神老爷,特意在这里守着,防止有人毁了它的庙。 “再就是么……” “这么大方?” 便笑道:“如今都在等着开会,闲着也是闲着,那自是没有问题的。” “……” “到底还是自家人大方,这一百斤血食,赚的实在轻松啊……” “查这瓜州府的铁门严家。” 他也顿了一顿才慢慢道:“后天子夜,找几个刀子快的,随我去杀人。” 有人去了一命馆里,只说满身长菜花,点名要那一命馆大掌柜过来瞧瞧…… 开口道:“是谁?是谁在拜我?” “……” 同一时间,也有人悄悄来到了绿水湖畔,轻轻松松,便找到了那处香火极盛的蛇神庙。 “那帮着建了庙的铁门严家,与这位寄土神君之间,究竟有没有过什么背着人的交易,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你但有所知,尽管讲来,我供烧鸡给你吃呀……” (本章完) 第600章 收命之期 “递了买命钱,便要七天时间里,把人家的命收了。” “你收不了,便是丢了脸面。” “若是普通人还好,丢了这脸面,大不了退出江湖,过几年换个字号再出来混,但你不行啊!” “你是以捉刀人身份给的买命钱,若是买不了命,那丢的就是你们胡家的脸面,是镇祟府的脸面,这是件多严重的事?” “但如今眼瞅着到了时候,你居然啥也不做,只是磨了磨刀?” 老算盘实在有些瞧不下去了,本来到了这瓜州城时,距离那送出了买命钱的日子,就已经过了五天半,最后这一天半里,该做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偏偏胡麻像是闲下来了。 逛逛花园磨磨刀,别的啥事也没干,急的他在一边乱转,就连乌雅都瞧不下去了,道:“老师,你在这里嘟嚷什么呀,去跟掌柜阿哥说呀!” 忽地想到了一点,向乌雅道:“好徒弟,我拉不下这个脸去问,要不伱去那小子那里打听打听?” “……” “……” 如今这严家宅子里,已经四面都点了灯,煮了酒,院子里面是七八桌席面,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有城南柳先生,城外味庄的公羊老爷,巧手馆的厉大娘,就连铁槛王都命人送来了贺礼。 “……” 乌雅觉得奇怪:“师傅你不是说我命数轻,不让我去问吗?” “咱们这走鬼门道啊,便与鬼神亲近,不管他们这城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瞒得了人,却瞒不得鬼神,若是去查,那麻烦的紧,既然这样,咱就不查了,直接起坛问鬼神便好。” 一群人大声说笑着,倒也真个将这场间无形的压抑冲得淡了些,众人正要趁了这好气氛,痛饮几杯,却也冷不防,人群里一位身穿银色袍子,靴上雕花,头戴红冠的男子笑道: “什么叫作这城里没咱自己的人?照我看,这城里满都是咱自己的人才对。” “能替我发这个愁,可见算盘老哥真是替咱们自家着想的,我许他的二百斤血食,倒是不曾亏了。” 老算盘一下子起了身,满脸难以置信:“这蛤蟆病的事情,他问出来了?” “可是……可是……” 边说着,胡麻边长吁了口气,道:“镇祟府那位主人,宁斩亲戚,不循私情,为得便是收这天下人的心。” 老算盘脸色僵了一僵,忙道:“其实,这几天里,我也想明白啦,你命轻命重的,反正都跑不了了,想想咱们这一门里,能拜了祖师爷的,都是命数轻的,为啥?命数轻才能躲事避祸呢!” 乌雅顿了顿,才小声道:“老师,掌柜阿哥,真的在后面园子里起了一个坛,然后一下子就钻进来了各种模样的小鬼,争着抢着给他说各种事啊……” “啥?” 偶尔谈笑间隙,他们也有人彼此对望一眼,却分明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沉闷忧色。 …… 乌雅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掌柜阿哥听着脸都已经青了,就在刚刚,他已经撤了坛,拿了刀,关了小门,带了大同阿哥,从大门里大步走了出去了。” “噗……” 见了乌雅过来,胡麻便接过了茶,喝了一口,笑着向乌雅问道。 “走!” 乌雅更觉得奇怪了,道:“既然掌柜阿哥心里有主意了,那咱就跟着看好了呀!” 一见胡麻的笑容,乌雅便觉得亲近,许是这位掌柜,身上有时候会有阿哥乌颂类似的气质?当然,细说起来,还不太一样,乌颂阿哥身上气质更神秘些。 老算盘唉声叹气,道:“不还是咱们那祖师爷不争气,一辈子吃不上三大牲说点什么含含糊糊,既不让咱爷俩走,但又不跟咱爷俩说清楚了……” 这话一出口,那位严家老爷身边左手边的白衣秀士,神色便不由得惨白了几分,勉强笑笑,却不好说话。 “请,请……” 当然,也因为名份上毕竟是妾,所以只邀请了一些通家之好,过来小聚一番。 “虽然我听说了,那镇祟府皇命都压不住,曾受皇命亲封的官州府君,都被一锏给敲成了土泥,但严家这铁门槛,他定然是迈不进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将这香案上面的蜡烛点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把香灰,直直的向了香案前面撒了过去,目光沉凝,低喝道:“因为我信这世间公道!” “这……” …… “……” “他若问我哪里来的底气,那就告诉他……” 老算盘一时间连手都颤了:“不会有关那严家门里的事情,也被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吧?” 但莫名的是,虽然气氛怎么瞧着,怎么热闹桌上的人也都脸上带笑,声音都故意大了几分,但也不知怎地,总是有种压抑氛围,使得这灯笼光芒,都显得黯淡了几分的模样。 “……” 同一时间,瓜州府城里的铁门严家,才刚刚入黑,便已经设下了席面,据说正赶上了严家老爷第三房小妾过寿的日子,虽然不是正堂,不需要大张旗喜,但也闹得张灯结彩。 老算盘更难以置信:“那寄土蛇神庙背后的事,也问出来了?” 她也不瞒着胡麻,笑道:“老师正在前院里发愁呢,你说不干正事,就只是糊弄他。” “他……他在胡扯个什么?” “春生先生确实不必担心,严府这道铁门槛,可不是什么人都迈得进来的!” 乌雅点头:“我听到有小鬼说了。” “那镇祟府主人之前杀亲戚的手段,已经快成了個笑话了,如今的他,倒是还吹起来了?” “那也不行啊……” 因为如今府上的小少爷身上疙瘩正在消褪,但还没有完全养回来,所以这府上的人,对他们这几位能人仍敬重着,说话没人敢不听,让打开便打开,让设起了香案,也就跟着设起了香案。 而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个问题,已经憋了一晚上的众人,便也皆按捺不住,纷纷道:“说的是,我倒不觉得那位走鬼大捉刀,真有胆子敢来!” 乌雅道:“好几个小鬼争着抢着跟他说呢,还有两个为了抢这第一个报信的,都打起来了,又是抠眼睛又是薅头发……” 老算盘愤愤道:“这小子有求于你的时候嘴甜,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就自己憋着,光让你着急,上次在石马镇子就是,他都琢磨好了,光哄着我老人家替他担心。” “但你看我?天生一钱二两的贱骨头,但哪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躲得过去的?” 外人不知道,门道里的人却明白,这位严家老爷的第三房小妾,乃是司命门道里的一位小医仙,所以名份上不算什么,但门道里面却也份量不轻。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火烧一般的跳了起来,低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祖师爷一定要咱们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了,过去瞧瞧!” “莫说他也只是一位小小捉刀,听说还未上桥便是那位镇祟府的主人亲自来了,难道还真能无视这天下英雄?” “你老师让你来的?” 乌雅对胡麻是带有对恩人的敬重与感激的,并不怀疑他,但见老算盘这么说了,便也端起了茶,来到了这府上的花园旁边,找到了胡麻,只见他正命府里管家,把后门打开。 胡麻笑道:“但你让他放心,咱也不是真的不干正事,乌雅,你可知道,我走的虽然是守岁人路子,但却是走鬼门道的人?” “呵呵,春生先生,何必一脸愁容?” “如今我便要在这赵府起坛,开这小门,是为了方便鬼神进出,还不伤了赵家的福泽,告诉你老师,我相信自己只需起了这坛,自有鬼神前来,告状的告状,说事的说事。” 乌雅瞧着,却觉得好奇,道:“掌柜阿哥,这是在什么?” 刚一入夜这一行人便饮起了酒,严家的严老爷,自是坐了主位,他的小妾,也只坐在旁边,媚眼如丝,侍奉着他饮酒,用白玉镶银的筷子挟菜给他吃。 乌雅被胡麻这番话,直说得心神震荡,满眼祟拜,但回去找老算盘说了一通之后,却把老算盘惊得嘴里茶水都吐了出来。 “呵,也是有趣,走鬼门道,却找了位守岁做捉刀,咱们这里可是有铁槛王驾前护法大将军在此,论起守岁这一门里的长幼,没准那捉刀来了,还得先给这位护法大将军磕上一个头呢……” 席上诸人,高谈阔论,酒兴甚佳,不时说些奇人逸闻前来佐酒,席面中间的戏班子,卖力的吹打着,台上的青衣,两条水袖舞得那叫一个漂亮。 “另外,你也把话捎给他!” 老算盘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里涌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良久,良久,才只呆呆的抬头:“不会吧?” “不去!” 倒是在这沉闷里,那位严家老爷身边,一位身上穿着淡黄色袍子,气度不俗的男子笑道:“我知道你还有些放心不下,但这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另有一位全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只剩了一颗小脑袋在外面,瞧着就不大有精神的女子跟着道:“主要是那胡家门里的都是狠人,亲戚都杀,杀两个路人想来压力不大……” 一句话说的场间气氛忽然有些压抑了起来,面面相觑,那坐在了严府老爷身边的白衣秀士,更是惊的手里的酒杯都碰倒了。 (本章完) 第601章 捉刀堂官 “这是谁家带来的晚辈?” 一片压抑氛围里,顿时不知多少人,齐唰唰的转头向那开口说话的黑袍女子看去。 心里都有些着恼,却也没认出她是谁来,但想来,能进严家这个门来赴宴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之辈。 而且严家素来家防极严,想必她来之前,身份定然已经查了个清清楚楚,自己认不出来,却不代表别人认不出来,因此这会子便也没有人问,本是人情局,凭白得罪了什么人便不值了。 只是当然也不能被她削了自家威风,便有人冷笑道:“他自在明州张狂,瓜州却不可,皇命压不住镇祟府,那是皇帝死了二十年,只剩一道圣旨,顶什么用?” “便是皇帝在时,圣旨压不住的邪祟门道,难道还少了?而咱们瓜州,却有铁槛王在此,王气汇聚,镇祟府来了,不也得有个情面?” “……” 而在他身边,却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众人看时,是那铁槛王麾下护法大将军,学了一身好本事,又追随铁槛王征战多时,沾了一身血,也推开了三扇府门的大守岁。 不待别人反应,便听得一人高声叫好,正是那穿着银袍锦靴,脑袋上顶着一个红冠的男子,他附手道:“花花轿子人人抬,走在这江湖上,谁不需要情面?” 只是面具是个猫脸,蹲在墙头,嘻嘻笑着往下看。 到了这一刻,众人终于忍不住了,同时向了那黑袍女子怒目而视,不管这是谁家的孩子,这话说的都实在让人受不住了,就连那头顶红冠的银袍男子,都怔了怔,也向她怒目而视。 却也偏在这时,严家铁门外面,忽然一阵凶狂四溢的风刮了起来,倾刻之间,便吹进了大门。 “快子时了。” 而那坐在了主座上的严家老爷,则是微眯着眼,正缓慢睁开,便要询问。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渐次出现,有的在墙头,有的在屋顶,身上的身上裹了一团血腥气,也有人躲在了旁边的树影里探头探脑,面具也各不同,有猪有猴,有花脸,有恶鬼。 便只听那脸上戴着笑脸面具的人慢慢开口:“不好意思,扰了诸位酒兴!” 一番话说进了人的心里,然后便听那脑袋都缩在了黑色袍子里的女子无精打采道:“可胡家狠就狠在憋了二十年,差点被灭门,都不找人帮忙,既不需要情面,那想来也不太给别人情面。” 桌上一位皮肤黝黑的胖妇人笑了一声,道:“到了如今都不见人,莫非是连走到这严家门前的本事都没有?过了子时,春生先生这一难,也就算是过去了。” 他缓缓起身,慢慢道:“还没推开第三扇府门吧?” “不错,镇祟府若真有能人,怕也不必请这么一位守岁来做捉刀了……” “……” “哎,巧了不是?我也来了。” “呵呵,我来只想问你们,醪糟……不,是谁敢拦我走鬼捉刀办差?全家杀光!!” 礼数上,铁门严家做足了,只是礼数,有时也是一种压迫感,对方来了,便要坐在那里,双方论理,论理不通,便要亮亮本事。 庭间也多设了一席,摆满珍馐,这是给那位留的位子。 那杏黄衫大掌柜,没想到这捉刀人如此冷硬,竟是一时语塞。 “……” 他说着,身形缓缓的向前靠近:“春生先生,该上路了。” 沉默之中,桌前诸人,皆站了起来,团团拦在身前,杀气已重。 “我为走鬼大捉刀,奉镇祟府令:绿水湖畔,寄土蛇鬼,不尊府令,受招不至,私受香火,罪该枭首。” 这股子风无法形容的怪,倒如钢刀刮骨一般,直将人身上的热乎气瞬间便已吹的些微不存,冷意直接灌进了骨头之中,冻僵了魂儿。 “……” “且慢!” 四下里的灯也越来越黯,便仿佛是那火苗都在瑟瑟发抖。 捉刀人继续向前走来,慢慢道:“镇祟府的刀,不斩活人,但阻拦捉刀办差者,与妖祟同罪!” 却没想眼见得双方剑拔弩张,只差一个火星子,却也在这时,忽然之间头顶之上,当啷一声扔下了一件东西来,一个笑声响起:“我乃走鬼小捉刀,谁敢拦我镇祟府办差?” “你……” 这时,倒是那位穿着杏黄袍子的医馆大掌柜,笑了笑道:“我等敬胡家,也敬镇祟府,只是身居乱世,总要讲個道理,那走鬼大捉刀好大的名头,但先看看他,是否有本事进得了这门吧!” “不讲情面就没朋友,没朋友这江湖路怎么走?” “?” 旁边,留着山羊胡子的公羊老爷也微微一笑,向那脸色惨淡,酒都喝不安稳的白衣秀士道:“春生先生何必如此担忧?” 所以,表面上讲,确实周全了。 “这大捉刀手底下,居然还有小捉刀?” 众人一时觉得他冷硬,一时又有些微妙的荒唐:这是伱一个入府的守岁,该当着这么多能人异士说出来的话? 众人直到如今,方才忽地大惊,也不知多少人眉眼忽地变冷,死死打量着这位身上裹着滚滚煞气,阴森森如非阳世活人的家伙。 “是这里不?听说这里有血食……不,有一场血腥盛宴?(舔刀)” 但也就在这众人皆面露微笑之时,忽然那位身子缩了起来的黑袍女娃子道:“也就是说,春生先生有可能活不过子时了?” 在场众人心里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宅子外面,噼哩啪啦,一杆一杆的旗被扔了进来,散乱扔在各处,周围无数笑声响起:“我也是镇祟府下走鬼小捉刀,听说这里有人可杀?” “只要从这正门进来,便需要守咱们瓜州的规矩,大家瞧在镇祟府面上,不会欺人,但也不会被人欺了。” 但想来,他入府守岁,又没有这个本事。 众人一惊,急忙转头,便看到被扔在了地上的,赫然便是一杆七星旗,上面已沾满了鲜血,而在那边墙头之上,又有一位身穿布袍,脸上戴着面具的人影出现。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开口说话。 就连白衣秀士,想到了此节,仿佛略略轻松了些,向身边人道:“几时了?” “你……” 众人皆暗暗点头,他们聚在这里,便是因为照了江湖规矩,给了买命钱,七日之内便要过来取命,否则,这走鬼大捉刀的脸面,也就不存了。 这其实就是斗法,斗法也是规矩的一种,江湖人用来分个对错的法子,除非对方连斗法都不愿意,要连着严家一并趟平。 “说的好!” “你!” 也就在满院里一片昏沉,众人眼前都仿佛有些恍惚之时,便忽然看见,那严家门内,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袍子,臂下挟着一柄凶阔大刀,脸上戴着笑脸面具的人。 在场众人,高手也不少,但皆被那股子阴风煞气吹到了脸上,竟没注意到他何时来的。 众人闻言却皆是暗暗点了点头,倒是看向了那严家的大门,如今那大门,是敞开的,有一条路两边虽皆是江湖中人,但却放开了,直通城门,这是留给了那位捉刀的路。 “严老爷与你虽人妖有别,却是莫逆之交,而今瓜州大发英雄贴,各路英雄好汉都来说理,这瓜州城内,也已按了江湖道义,立下规矩,四门八旗,守住四方。” “你……” 却也就在这时,那位严家老爷,仍是端坐席前沉凝不动,而这桌上诸位门道中人,却也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若真有本事,便不从这正门进来就是。” 那大掌柜顿时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 这冷不丁一番话,又一下子使得这桌子上许多人绷不住了,甚至心里咯噔一下。 “……” 更有人心里奇怪,此人是从大门走了进来的,而若走大门,外面便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怎么来的如此突然,居然连个向里面报信的人都没有? 但最为惊恐的,自然还是那坐在了严家老爷身边的白衣秀士。 脸上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眼睛并不看他,只是淡淡道:“你要管?” “说话莫要这么威风,如今我等这么多人在此,只为与你论一论这个理儿,你既也从正门进来了,那便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吧!” 他一身沉凝气势,也压得周围人呼吸不畅,但那怀里抱着刀的捉刀人,却似无所察,只淡淡道:“说理另有其人,我是捉刀,只管过来杀人。” 其中那位身穿杏黄衫子的一命馆大掌柜,缓缓起身,道:“捉刀大人,且请息怒,这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知有误会在此,还请落座一叙,可否?” 迎着那戴了面具的持刀人,它自身道行本就不低,但莫明其妙的,一下子胆丧心颓,竟是全无半点直视那双面具下面眼睛的勇气,就连他的身子,也依稀变淡,仿佛要立时退走。 霎那之间,便将这席间诸人,团团围在了里面。 而在那府门之前,走鬼捉刀笑脸面具下面的眼睛,都仿佛浮现出了几分笑意,缓缓抬起,注视众人:“我走正门,只是因为走鬼捉刀,堂堂正正来杀人,与你们所谓的规矩,有何关系?” (本章完) 第602章 走鬼小捉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八杆旗,都给拔了?” “……” 突如其来的一幕,直让这严宅之中,无数人眼色皆变。 严家以礼相待,只是为了请那走鬼捉刀现身说理,再不济也是各自亮亮本事,斗法定输赢,而不是直接拔刀子相向。 刚刚看到这位捉刀自正门进来,好歹没有拔旗闯阵,本以为这算计已得了七成,孰料竟有这等异变? 非但拔了旗,还拔了八杆旗,便说明人家毫无斗法说理的打法,真就只是要杀人? 最可怖的是,外面这些守了旗看着阵的,可都是有着一身真本事的,却是连点动静都不闻,旗子便已经被人夺了…… ……都说镇祟府四大堂官只是一个笑话,但他们哪里来了这么多小堂官? 这种极为错愕又震惊的变化,倒使得场间人一下子都有了种措手不及之感,望着那四下里戴了面具,冷笑森森瞧着自己的“走鬼小捉刀”,神色都不由得慌乱了几分,正常情况下,不该是那走鬼大捉刀到了瓜州来杀人,孤伶伶的被群殴? 如今被围了起来的怎么是我们? “好,很好!” 却也在一片慌乱里,那位严家老爷倒是忽地开口。 如今异变突生,一片错愕时,那位严家老爷却已忽地拍案而起。 这位严家老爷其实不是门道里的人,人家只读圣贤书,学辅君之术,并不沾染这些江湖异法,但脸色一沉,却是极为威严: “严府铁门,岂是尔等江湖宵小可以擅闯?先拿下来,再问这闯府之罪!” “……” “哎?” 一众走鬼小捉刀刚刚凑到一块,正是满眼兴奋,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喝,却有些意外。 ‘糟糕,真要动手?’ 而被请到了严家宅子里来饮酒的众人,也顿时都有些担忧。 他们碍于严家面子,不得不来,但心里也多半不想真的动手,但没想形式到了这一步,严家老爷发了话,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毕竟人在瓜州,谁能无视了这严老爷之命? 心思转动间,便有一人抢了出来,抬手之间,便向了那些围在了宴席旁边,一位身上血腥味极重的走鬼小捉刀抓来,喝道: “就你杀孽最重,便先拿你来开刀!” 此人乃是公羊老爷,眼力最是毒辣,反应也最快。 严家老爷开了口,他们这些被请过来的人便是心里再犹豫也得硬着头皮上,但就算要出手,也还是尽量的避免向那位走鬼大捉刀出手,先拿个小捉刀再说一是自己第一个听命,脸上好看,再也就是拿了小捉刀,纵是得罪了镇祟府,那得罪的也轻了些。 哪怕最后免不了还是要与那走鬼大捉刀出手,也不要成为第一个向他出手的嘛! 而他挑的这個小堂官,脸上居然戴了一个兔子面具,呲着两颗大牙,一看就有点呆,最是好擒到手里。 他冷哼一声便抓到了对方胸前,便要使出绝活,捏着脖子给摔倒在地上。 却不料,对方抬手就把这一抓给格开了,然后翻手便是一个耳光抽在了公羊老爷脸上,骂道:“抓谁呢你?” “嗯?” 公羊老爷被这一巴掌抽的懵了。 什么情况? 自己这看似随意的一抓,有意立威,先声夺人,一辈子的本事全用上了。 在这等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无论抓谁,那都是一抓一个准,可以说,对方哪怕是入府守岁,也得是在自己这一把将其抓住之后,再想办法挣脱,但如今抓这个不起眼的小堂官,竟是莫名的落了空?对方还顺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他这一巴掌从哪抽过来的?自己咋没看清? “妈的,敢动手?砍他!” 却也在这兔起鹘落之间,那挨了一巴掌的公羊老爷心里正懵着,殊不料周围这些捉刀小堂官脾气比他大的多,已是怒了。 他这一抓,倒像戳了马蜂窝,所有戴了面具的捉刀小堂官皆是大怒,发一声喊,便直接冲了上来就打。 期间甚至都没见那位捉刀大堂刀下令什么的…… 哗啦啦! 有的持刀,有的擎枪,有的抬手就是一把银针,有退至人后,开始默默烧香画符的,还有从墙角里抄了块砖头的,倾刻之间就冲到了这席面上,也不拘这席面上坐的是谁,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上去,一下子便将这席上的诸位江湖门道高手给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被迫接住。 “好胆!” 那位坐在了主客位的一位长须老者,乃是瓜州城城南的柳先生,使得一手好剑术,眼见得这么多走鬼小捉刀如此鲁莽凶悍,便是猛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胸膛便分明的高涨起来,而后他喝得一声,却是赫然从口中吐出了一道白芒,直向身前四五人卷来。 正是他修炼了几十年的剑丸绝活。 孰不料那些走鬼小捉刀迎着他这手绝活,也是吓了一跳,大呼小叫向旁边跳开,还把一个退得慢的人推了上来。 那个家伙脸上戴着一只羊面具,迎着这股子剑光,也吓得冷汗直冒。 忽然狠命将面具向上掀了开半个,露出了嘴巴,张嘴便将那一道飞剑给咬在了嘴里。 下一刻,他慌忙将面具又推了下来,口中圄囫道:“吓死爹了……” “差点就露了脸……” “……” “?” 柳先生一下子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那是老夫的飞剑,为了练这一手绝活,我吞了多少铁胆舌头系了多少根银针?” “苦练了二十年方才只有这三道剑芒,你张嘴就给我吞了?” “……你吞了我的飞剑,担心的只是露了你的脸?” “……” 他又惊又恼,挟愤而发,再深吸一口气,第二口飞剑便要脱口而出。 但这次还没吐出飞剑来,便忽然黑糊糊一物扣在了自己脸上,咸的湿的糊了满嘴满脸,硬生生把这飞剑给逼回了自己肚子里。 却是不知哪个家伙竟是抄起了一只大海碗,连汤带菜扣到了自己嘴巴上,硬是逼回了自己第二道飞剑。 不等抬手抹掉,后脑勺又已挨了一砖头,顿时眼冒金星。 “好大胆子,竟敢到严府来撒野?” 另外一边,巧手馆厉大娘也是勃然大怒,猛得向后腰里一抄,腰囊之中,便呼啦啦飞出了一连串的纸裁来。 都是用白纸红纸剪出来的纸人纸马兵将,飞到了空中,迎风便涨,挥刀执剑喊打喊杀。 倒真如同一支兵马一般,向了那群稀奇古怪的走鬼小捉刀冲来。 但那群小捉刀里,竟只是随便跳出了一人,脸上戴着只牛面具,迎着纸人纸马,鼻子里哼了一声,竟是从面具上的两个鼻孔里,喷出了两道青焰来,瞬间便将纸人纸马烧的粉碎。 厉大娘都一下子惊到心脏跳到嗓子眼下不来:“那是何等异术,能破我的法?” “不知天高地厚,找死!” 另外一边,能与严老爷坐到一个桌上的,都是奇人,也已纷纷出手。 铁槛王麾下的护法大将军最为凶横,挟着怒气,忽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铁鞭,狠狠的向了身边挥落。 他这一挥,势大力沉,在他守岁人这一身气力加持下,怕是三五个人都会被他这一鞭抽成了两半,端得有种所向披蘼之势。 但殊料这一鞭才只挥出了一半,便被身边随便一人伸手抓住,文丝不动。 对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鞭,见是个煞气滚滚的好物件,立时便伸手拉扯,口中叫道:“快撒手,给我!” 护法大将军也又惊又怒,懵在了当场,只觉铁鞭像是要脱手而去,忙死命抓住,坚决不肯给他。 “好胆,好胆……” 眼见得这混势一起,那位严老爷都要气得发抖了,又是愤怒,又是大感出乎意料,甚至还有些心惊悚: “这特么是神仙下凡吗?哪里来了这么多高人?” “……” 瓜州有多少门道里的高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最有本事的几个,便在自己席间坐着。 可是,这走鬼门道出了名的没落,却又哪里来了这么多走鬼小捉刀,看起来胡闹嘻戏,但居然每一个都有着高深莫测的本事? 好像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自己请来的这几位更有本事? 最关键是,这么多走鬼小捉刀里面,瞧着竟像是五花八门,干啥的都有,偏偏没有一个像走鬼人的… “好家伙……” 而戴了笑脸面具的走鬼大捉刀胡麻,瞧见这一幕,也觉得热闹,心里暗叹。 “别掉了链子呀……” 也就在这时,一个脸上戴了老鼠面具的女子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听着声音,看这身段,正是红葡萄酒小姐,她低声道: “这叫什么破事呢,那傻少爷还真就这么大方,小堂官的名头,就由你这么不值钱的往外撒出去呢?” “……” 听出了她话里的幽怨,胡麻也只好尴尬的笑笑,心想狗都瞧不上的位子,哪里需要那么精细? 红葡萄酒小姐懒洋洋的,提醒道:“我知道你搞这悬赏,也是为了先看看这些转生者的底子,但他们其实也是在看伱!” “毕竟是这次的集会发起人,不亮手本事让他们服气,回头开会时怕也压不住。” “……” “明白!”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怀里罚刀大官出鞘,眯眼向了那白衣秀士看去,微笑道:“快到子时了。” (本章完) 第603章 子时已至 转生者无论看起来再癫,就没个傻的。 能学会隐藏自己,又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搞东西的,再傻,几十年也练出来了。 胡麻心里明白,别看在这里,他们一个个的特能整活,疯疯颠颠没个正形,但到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一個个说多体面,便有多体面。 大概这也是转生者的特点吧,别管自己单个时多么正经一人,只要凑到了一起,那必然要整点活,不皮一下对不起这么多聚在一起似的。 红葡萄酒小姐也是看明白了,才特意提醒自己一声。 自己想借了这严家的事,试试这群转生者的斤两,对他们的本事心里有个底,但这些家伙,又何偿不是想看看自己斤两? 之所以他们这么有动力掺与进来,就是因为自己带了个好头,可以戴着面具,隐藏了身份来做这件事吧? 对转生者来说,又不用曝露,又可以跟着凑热闹,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还有血食可以赚? 想到血食,胡麻倒是心里激灵一下,刚迈出去的一步又退回来了,道:“韩娘子姐姐,你一下子叫来了这么多人,那血食……” “……” “哪呀?” 红葡萄酒小姐老鼠面具下面的眼睛白了胡麻一下,道:“你以一人二十斤血食的价格,找的只是我们安州这几位老熟人不是么?其他人是我又通过烧刀子来找的,当然不能让人白忙活,一人我许出去了两颗血食丸呢……” “当然,这些血食丸你也得报了,反正你混出来了,大堂官呢……” “两……两颗?” 胡麻听着,都吃了一惊:自己给红葡萄酒小姐是一人二十斤,她往外分包却是两颗,还得找自己报了…… 原来这把戏门,扒皮真的是一手绝活啊…… “呵呵,都已经凑到这里了,谁不想借机多涨点见识?” 红葡萄酒小姐冷笑:“给他们两颗就很好了,下次我让他们交两颗过来,再参与。” “相比起红葡萄酒小姐,我们与转生者打交道的经验,果然还是少了……” 胡麻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再不犹豫,忽地持刀向前冲来。 揉身直进中,鬼头大刀倒转,向了这刀柄之上的黑色骨头吹了口气,霎那间滚滚煞气,直冲全场。 在他身前,那正大呼小叫,闹作一团的“走鬼小捉刀”们见状,纷纷让开在一边,却是有意要看胡麻的本事。 而这些严老爷请来的宾客,只是在这短短几个眼眨之间,便已吃了不少亏,这会子正心慌意乱,直觉这群走鬼小捉刀出现的太不合理,本事也太厉害,这会子又冷不妨被那股子煞气冲到脸上,更是吓得高声大叫,纷纷向了旁边让去。 胡麻手握罚官大刀,竟是长驱直入,倾刻之间,便已冲到了那主桌之前。 桌子对面,那位白衣秀士一见得胡麻冲来,已是吓得脸色大变,瑟瑟发抖,身子扭曲。 “让开!” 却也在这一瞬,忽然有人厉声大喝,唰的一声闪到了胡麻身前,挥拳击来。 却正是那铁槛王麾下护法大将军。 在这等乱局里,守岁人就是显得比别人硬朗些,这位护法大将军在刚刚与走鬼小堂官的交手里,也没有占到便宜,手里的铁鞭还被人夺了去,但在其他人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他就是还能腾出手来,要替严老爷护着那白衣秀士。 直接以这双拳,来接胡麻的刀。 “哼,找死!” 而胡麻面具下面的眼睛,也是忽地一翻,陡乎之间,一刀向前劈了过来。 罚官大刀震荡,刀上凶势如匹,直要将拦路之人劈成两半。 可那护法大将军,迎着这一刀,却是丝毫不惧,挥拳重击之时,也已经是一声暴喝身上陡然有魂光浮现,却赫然凝聚成了一尊高达三丈,身披重甲的虚影。 正是他的法相,而他跟着铁槛王征战四方,攒了不少杀气,如今这法相凝实无比,威风凛冽,所向披靡。 瞧着,赫然便已是推开了三扇府门,怕是再得了法门,就有机会上桥的人了。 必须承认,论起守岁门道的本事,此人如今是压了自己一头的。 但胡麻却也森然无惧,更是不会在这么多转生者看着的情况下掉了链子,同样也是低声一喝,身体上面,魂光浮现,已是凝出了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相,这段时日里,他以走鬼大捉刀身份四下里斩杀邪祟,沾了不少杀气,如今这法相也已凶狂凝聚,让人瞧着威风凛凛。 只面对着他一人,倒像面对着一只征战沙场的军队似的,神魂都仿佛被压住了。 可以说,换了一人,所有能被军队压住的法,在他面前,也使不出来。 虽然面对着推开了三扇府门的,层次还略有不如,可是如今的胡麻却又有两个好处: 一个是手里握着罚官大刀,煞气滚滚,斩神劈鬼,不在话下。 再就是,大威天公将军印,自有威势,不受压制,那护法大将军的法相厉害是厉害,但大威天公将军呼神叱鬼,最为不屑。 “嗤啦!” 二人凝出法相,各不留手,动静之大,也倾刻间震得四下里屋瓦乱颤,纷纷划落。 那位护法大将军一拳轰来,便要将胡麻击退,在他想象中,胡麻应该起码退出三四丈去,法相被自己压住再也凝聚不起来,却没想对方无视自己的战场杀气,反而举刀挥来,而那刀也如此邪性,隐约间倒仿佛听到了这柄刀在森然大笑似的,倾刻砍到了自己胳膊上。 嗤啦! 这条手臂,连着神魂法相,竟是直接被卸了下来,吧嗒一声落地。 他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便见对方身上的法相神光,倒还不如自己凝实,但偏偏有种高高在上,极度狂妄的气势,鼻子里一声冷哼,半步擤气喷了出来,趁着自己心里吃惊,神魂不稳,一下子将自己法相冲淡了不少。 而紧接着,不等他爬起,胡麻便又跟着冲了上来,一式开山,罚刀大刀结结实实劈落,竟是直接将这护法大将军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流了满地,就连法相也彻底的崩溃掉了。 下一刻,胡麻已看也不看,将他一脚踹在一边,直冲到了那桌前。 到了这一霎,还能拦着胡麻的,便已只剩了那位严家老爷,以及他身边的小妾。 那位严家老爷,不是门道中人,虽然他平时极为鄙视这些学邪门术法之人,但如今近距离迎着了胡麻身上的滚滚煞气,那一肚子圣贤书便也撑不住他的胆量,已是吓得双眼失神,瑟瑟发抖。 却不曾想,他身边那个娇滴滴的三房小妾,却是目光忽地一瞥,眼神极冷,霎那间从他身边跳了起来,指间挟着三枚银针,犹如一道红影,倾刻间便冲到了胡麻身前,直直插落。 银针刺穴! 这小房小妾在严府之中,并不起眼,遇着了府里大奶奶,也是要磕头行礼的。 但她却是实打实的司命门道,一身本事不弱。 司命门道杀人手段不多,但谁也不能小瞧,守岁人练成了法相虽然厉害,但偏偏她便有一手银针刺穴的本事,将银针打进了守岁人三大魂门,便可以将这守岁的法相给封了。 论起害人的法子,他们可多着呢! 当然,要问起来,司命门道肯定人人摆手:“杀人?咱不会,只会救人。” 可是迎着那揉身而来的红影,胡麻却是不闪不避,任由银针打入自己穴中,然后低头向她看去,森然一笑,这小妾也是见着银针打中,心间一喜,却一抬头,就迎着了胡麻那张面具上的森然笑容,心里一惊,来不及逃走,便已经被胡麻劈手抓起,脑袋朝地,猛得向地上一撞。 “啪!” 脑浆子迸溅了一地,甚至溅到了那位严家老爷的脸上。 大威天公将军印,有那一件挂在了石马镇子老树上的破甲护体,不怕这银针刺穴。 而摔死了这小妾,胡麻则更不留停,倾刻间一步踏上,将这桌子踩得粉碎,下一刻,便已将那白衣秀士逼到死角,手里的罚刀大官,也毫不客气,森森然挥到了半刀,煞气四溢。 “莫要杀我……” 那白衣秀士竟是不敢反抗,只是高声大叫:“请报镇祟府主,我自愿回归坛中……” “我……我有要事禀报,非我自愿不奉府令,实是严家逼我炼丹……” “……” “坛上招你你不来,到了这会子才抱屈?” 而举起了罚官大刀来的胡麻,则是向了他森然大喝:“时机不在,已经晚了!” “上路吧!” “……” 说着时,罚官大刀落下,倾刻之间,便已将这白衣秀士脑袋斩下。 只听得他一声大叫,鲜血崩溅。 它本是妖身,寻常刀枪杀不死它,但这罚官大刀斩落,却是一斩一个准儿,脑袋骨碌滚在了地上,张巴大张,满眼不甘。 地上人身也已淡去,却只余了一条白花花肥嘟嘟的无头蛇身,兀自抽搐不已,在地上翻翻滚滚。 “啊?” 旁边那些被严老爷请了过来的江湖门道,骤见得这一幕,已是人人惊悚。 死了? 恰是外面打更声响起,一个声音大喝:“子时已至,寄土神亡,镇祟府令,鬼神莫逆!”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更多更响传向了全城:“子时已至,寄土神亡……” “镇祟府令鬼神莫逆!” (本章完) 第604章 严家老妖精 “真的杀掉了?” 随着外面打更人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向着瓜州府城传去,便也一下子震动了整个瓜州府城。 而仍然在这个城里的饭庄酒铺窑子里哟五喝六的江湖豪客们,则是正于兴中,被这喊声吓了一跳,恍如从梦中惊醒: “谁?谁死了?” “咱们来了这城里,还在等着严家过来喊咱们去与那位来瓜州寻仇的大妖祟较量,如今喝了几天的酒,人都没见着啊……” “我们这些打头阵的还没开始死人,那寄土蛇神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出奇不意,被刺杀的?” “……” 一片呆滞里,也忽然有人反应了过来,猛得将酒坛子一摔,大叫道:“快,快!” “若是咱们要保的人被刺杀了,严家定然不肯善罢甘休,说不定,这才是需要咱们动手帮忙的时候!” “……” 于是你叫我,我叫你,纷纷从各路客栈酒庄子里奔了出来。 他们本就是自发而来的江湖豪客,边缘到严家甚至都没有知会他们什么的资格,但这会子,倒是一下子积极了起来。 呜呜嚷嚷,擎刀持剑,大着胆子,向了平日不敢靠近的严宅涌来。 “……” “……” “死……死了……” 而同样也是在此时的严府,那严家老爷,先被自家小妾的脑浆溅了一脸,又被寄土蛇神的血喷了一身,一下子便将他作为读书人的傲气冲得干干净净,双眼失神的向前看了过来,瞧着竟是心丧若死,身体都软倒,只是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居然还安排了打更的?” 胡麻斩了那寄土蛇神,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略有些诧异。 好奇的向身边的红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便见她轻声一笑,道:“老高粮安排的,他年岁涨些,办事毕竟比咱们稳妥。” “你既是替镇祟府办差,还拿出了一百斤血食来,咱也不能白要你的。” “不仅这瓜州的人要知道那蛇鬼被你按着时辰杀了,这整個门道里,都要知道呢,不然岂不白杀了?” “……” “靠谱啊……” 胡麻心里都赞叹了一声,自己当初其实没有跟红葡萄酒小姐说那么细,但红葡萄酒小姐是江湖大行家,却都猜到了。 如今蛇鬼已死,便也侧起了耳朵,想看下其他转生者的反应。 可见到自己三招两式,重伤了一位入府守岁,杀了一位司命门道又将那寄土蛇神脑袋拎在了手里,分明便是漂漂亮亮,大显本事,可周围那些走鬼小堂官见了,却也都只是略略点头,不像有什么稀奇,甚至还有人小声道:“这就是大堂官的本事?” “……不怎么样啊!” “难怪都说走鬼门道四大堂官菜的抠脚……” “看样子,还是得我们这群走鬼小堂官出马,才能振兴镇祟府啊……” “哥们咱做个临时工行了,你还想进去办入职啊?” “但有一说一,这大堂官的本事虽然差点,瞧着三扇府门都没有推开,但他那法相还是有点子东西的……” “说杀就杀,倒是深得我心……” “就这啊?散了散了,有没有人一起去逛窑子?” “……” “……” “?” 胡麻心里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合着宰了一位案神,你们根本觉得不够是吧?” “逛窑子那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 但也就在这念头闪动之间,这随着那颗蛇头落下而混乱压抑的严家宅子深处,已多了一份沉重的呼吸声。 那声音初时在一片嘈杂里,根本听不清楚,但随着外面的打更人叫喊声远去,则愈发凸显了出来。 越来越响,竟是如同滚滚闷雷一般,自这深不可测的严家大宅里面涌荡开来。 内中可以听见某种愤怒至极的情绪,怒吼声自低至高,震得在场众人忽地全身发麻,一身汗毛都根根炸了起来。 “嗯?” 正意兴阑珊的走鬼小捉刀们,也顿时怔了一下,好奇的伸长了脑袋瞧去。 胡麻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声音正是之前乌雅帮着那小孩治好了蛤蟆病,肚子里一口殃气吐了出来时,被那股子仙气儿吸引了出来的东西发出来的,它果然便在这严府之中。 “小儿,你……伱惹了大祸!” 一片惊悚之中,忽然听到了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 众人忙瞧去,便见是那位瘫倒在地的严老爷,他死死瞪着胡麻,口中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低吼道:“不论你是走鬼大捉刀还是别的什么,就算是那镇祟府主人亲至,也要掉一层皮,你……杀了那蛇鬼,你惹怒了老祖宗……” “这……” 分明见到,在那桌子旁边,刚刚在走鬼小捉刀们手底下吃了大亏的瓜州江湖门道高人们,骤然听见了这位严老爷子的话,也纷纷表情惊愕,尤其是那一命馆掌柜,更是脸色大变。 他刚刚见势不妙,便没动手,如今倒还没挨揍,这会子已经在飞快瞧着退路。 “惹怒了他?” 而在这一片惊惶与诧异声中,胡麻却是低低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一手提着那寄土蛇神的脑袋,一手拎了罚官大刀,缓缓上前,脚踩在了兀自左右翻腾的寄土蛇神的无头身子之上,笑脸面具下的眼睛只显得犹为深沉,手里的大刀直向宅子深处指去,喝道:“何止惹他?我走鬼大捉刀这趟过来,恰是要过来办他的!” 说着,声音骤地一喝,厉声道:“严家老不死,驱蛊害人,纵蛇炼丹,正该问罪!” “莫在里面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 一声大喝滚滚荡荡,直涌进了这严家大宅之中,声声回响,在屋舍之间碰撞。 “什么?” 这声音,直将严家宅子里,无数人惊得心里一颤。 某个躲在了严家宅子外面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的老家伙,已是被这吼声吓得一哆嗦:“真要连严家一块办了?” “你……” 胡麻所喊之事,虽然也别人也是一惊,但多数人毕竟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倒是那严家老爷,本是听到了老祖宗震怒的声音,心下已是惊惧绝望,可这惊惧,却是随着胡麻这一声喊,忽地变成了恐慌。 脸色惨白,甚至忘了反驳,只喝道:“你怎么知道?” 走鬼大捉刀笑脸面具之下,声音里却挟着无尽怒火与森然:“何止我知道?” “严家勾结蛇鬼,干的这等好事,欺得了百姓,岂能欺得了鬼神?” “……” 喝声中,便向了身边的红葡萄酒小姐道:“小堂官,该让这瓜州明白,明白真相了!” 红葡萄酒小姐都怔了一怔,旋即乖顺的道:“是呢……捉刀大人!” 边说着,她边轻轻拍了一下手。 只听得轰隆一声,骤然之间,有无尽的狂风,忽然在这瓜州府城之中,荡了起来。 所有民宅居所,门窗齐动,盏盏灯火,皆变得碧油油的。 那群刚刚被打更人喊出来的动静惊动,正自各个地方向了铁门严家赶来的江湖人物,以及受惊的府衙差役等等,才正趁了夜色穿街过巷,便纷纷被这股子狂风惊动,纷纷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浑身上下都被这风吹得透了,一股子阴栗悚然,自心底油然而生。 急忙站住了身形,挑高了灯笼向前看时,却看到了这满街小巷之中,四下里鬼影绰绰。 隐约间便见无数冤魂在那里哭诉:“严家该死,严家该死!” “严家老祖,想做皇帝,命数不够,性命来凑,命该一零九,寿只八十一……” “该死不死,把寿来延,勾结蛇鬼,驱蛊炼丹……” “……” 乍一听得这么多鬼声哭喊,便连这群江湖人也都被吓到了,僵着腿脚,不敢上前一步。 “老师,这,这是什么呀……” 而在严家府宅之外,阴影里面,乌雅也听见了这无数的鬼神哭喊之声,好奇的问着。 “难怪,难怪……” 而老算盘的声音更是颤着,满是惊惧与担忧:“还真被他查出来了?” “是那严家老祖宗想做皇帝,这不奇怪,满天下的贵人老爷,谁不想更进一步?” “只是有人想选一位皇帝跟着搏富贵,有人却是想直接做皇帝,但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本事做皇帝的。” “那严家没有皇帝命,想也白搭,只是,只是那严家老太爷本事不小,他也懂得算术,知道一点:” “其实人人都有皇帝命,无论何种命数,若与这天地运算相符,都能算得皇帝。” “他便算到,自己皇帝之命,在一百零九岁,但他八十一岁便该死了,这皇帝命有了也算没有。” “但他居然真就如此野心勃勃,强行延寿,硬要让自己活到一百零九岁时……” “这,就是他用那些孩童炼蛇丹的原由?” “不是……” 一边说着他甚至一边有些茫然了起来:“这么私密的事,他是怎么说查就查出来的?” “甚至还能说动了这么多的鬼神,满大街的在这里喊?” (本章完) 第605章 严家凶威 第605章 严家凶威 “严家,那条御赐铁门槛后面的富贵人家,竟还办了这等事?” “这城里的蛤蟆蛊,竟是那建了蛇神庙的妖祟放出来的?难怪它能给治……” “严家老太爷还活着?哪位老太爷?是二十年前最后那位官身么?不是早就死了?” “不,那位老太爷只是从八十二岁开始,便不过寿了。” “原本他这样人,每年过寿,都得热热闹闹,大办特办,何止这瓜州三大家,便是其他州府,不远万里,也有人过来贺寿。” “也正因为他二十多年不过寿,大家渐渐的忘了这才都以为这位老太爷,早就已经死了……” “……” “如此小心翼翼,怎么还是一下子就漏了个底掉?” 而在这一片片浩大的动静里,更有人趁着铁门关闭之前,慌忙逃了出来。 这些人家,纷纷又气又怕,已是按捺不祝 “这正是那胡家如今最需要的名声碍…” 只是出人意料,铁门关上,这些人便被困在了严家,便是死在倾刻,但居然没有人急着过来杀自己泄愤,也没有从那一张张面具下的眼睛里看到惊慌。 那位严家老爷,知道自己这一声令下,会发生什么,虽然自己也知道小命即将不保。 就算是自家有孩子害过蛤蟆病的,时间一久,也被冲淡了。 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狠,也知道可能自己喊了出来,便会被这些人泄愤般杀死。 “……” 宅子外面,瓜州府城,忽然之间,有阵阵香风吹过,不知多少正处于愤怒之中的人,迷迷糊糊抬头,便好像看到有打着仪帐的高贵府君出现,街头巷尾,有烧香人捧着敕令。 “……” 向了自家人哭诉着:“咱家孩子,正是严家那老妖精害的,只是早先严家势大,无人做主,不敢与尔等说,怕引了灾来。” “谁敢如此污蔑我严家,谁敢坏我严家声誉?” “……” “怎么会一下子全为外人所知?” 严家宅子太大了,也太深了,这所有的骚乱,也只发生在前院,而在那深深的后院之中,无论是那刚刚因为动怒而惊动的东西,还是很多隐藏在了阴影里的眼睛,皆在走鬼小捉刀入了宅子之后,便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 而这些人聚得越来越多,就连那些江湖豪客,也被他们给吓到了。 “……” 更何况,那些曾经受了害的百姓家里,不仅听见了外头的鬼神哭喊,就连自家供着牌位的先人,也一个个的跑进了梦里面来。 “那蛇神为老妖精炼仙气儿,害了多少娃儿,你们倒还给他烧香哩……” 啊?难道是被严家先人打的? 如同一片油湖里,骤然被投进了火星子来,整个瓜州府城,倾刻之间蒸腾起了一片荡荡怒火。 “……” 他边想着,如妖魔般睁开了眼睛,要看这些人见到了严家真正的底气之后,是何表情。 只是关上这扇铁门而已,但却也有人忽然发现,严家倒仿佛一下子隔绝了内外。 若只是普通人家还好,素来怕那严家,便是听到了严家有龌龊事,那也能装不知道,便装不知道,但自家有孩子被严家害了的,却按不住这火了。 “啊,那位是霹雳雷刀震九天,江湖上有名的好汉碍…” 他清楚的知道老祖宗这件事传了出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再顾不上,猛然之间,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森怖,高声大叫着: 被这一喊,这些江湖人物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便跟着百姓们向严家冲了过来,随着身边人越来越多。 而在这心慌意乱,听着外面开始有吵嚷声离着严家越来越近时,他也知道如今已不是这般抱怨的时候了。 “……” 在他这一句话喊了出来的时候,那扇原本只是为了请走鬼大捉刀进来讲规矩的黑色大铁门,便像是被狂风吹的一般,轰隆一声关上,动静之大,简直让院子里的人都心里一惊。 “反过来了1 那墙头似乎变得无比的高。 只是这份惊怒里,却也有些奇怪,怎么自家过来报信的先人,都鼻青脸肿的? 轰隆! 回头望向那紧闭的严府,兀自心有余悸:“铁门严家,铁门严家,岂是这么容易被欺的?” “全都要死,全都要死……” 喀喀喀…… “如今这一下,怕不是要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早就有人在等着这位严家老爷的令。 “那老妖精早已该死,却做着皇帝梦,非要活着,拿咱家娃炼那一口仙气儿,毁了咱们家多少福泽?” 但他竟不害怕,只是嘶声大笑着,你们闹又如何? 瓜州府君,便是我严家养的,铁槛王亦是严家的家奴,更何况还有动了怒的老祖宗? 这些江湖妖人,无论手段再多,到了瓜州,也只有死路一条…… “……” “关门,关门……” 府君之威,何其浩荡,那些哭诉冤屈的阴魂冤祟,也皆噤声,跪倒在地。 严府深处的阴森怒吼声,则是愈发的亮响,幽森诡异气息,如迷雾大雾,压落了下来。 若是让人来说,怕是一时之间,谁也不敢相信,但满城鬼神齐齐呼喊,却不由得人不信。 轰隆! 而严府之中严家老爷已全然没了最初时的高高在上,反而面如土色,他竟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 柱子下面,有血水翻涌了上来,隐约似乎可以听到凄厉哭嚎之声。 “哎哟,一枪震八府申老爷子也在这,还请您老人家为瓜州百姓主持公道碍…” “终于要拉大怪了?” 但身为严家家主,这时候本就要下了这个命令,然后坦然赴死。 “……” 而那前院里,被这么多捉刀小堂官围住的严家老爷,也在拼命喊出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但如今有先人在身边看着呢,又哪里敢不怒? 于是,一扇扇大门被推开,无数人点起了灯笼,或是拿着火把,不顾这瓜州城的宵禁,冲到了街面上来。 倒仍是兴高采烈,渐渐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奔了杀那严家老狗来的。 大声喝命:“瓜州府君有令,鬼神归位,阴阳循秩,不得大闹。” 严家宅子外面的老算盘,先就感觉到了这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人都要傻了:“居然,居然连这群江湖莽汉也说动了?” 倒是身边的乌雅,觉得奇怪,道:“老师,这群人顶什么用?” 大家本是借着酒劲,兴高采烈要去帮严家的,如今倒是犹豫了起来瓜州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但听到了那些鬼神哭喊,却不由得心里收结,更兼得那无数百姓自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裹挟其中,内中还挟着一些头脸熟的人,纷纷向了他们大声叫喊着: “……” 这城间鬼神哭喊,说出来的事情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他们名声好响亮,但我瞧本事,好像还不如我?” “自家老爷子的事情,便是连这瓜州城里,也没几人知道,自家一直看着这蛇鬼,也是因它为老祖宗炼丹,不可为外人知。”      “甚至为了提防这走鬼大堂官,老祖宗都已经足足半個月,未曾服丹。” 他虽然不是门道中人,但却不乏胆量与狠意,不然也不会被老祖宗选中,由得他来做如今这铁门严家的大家主。 而在瓜州府城四周,则忽然城门大开,那些得了命的铁槛王麾下兵马,披甲擎枪,杀气森然一支一支的军马,直接从城外调了进来,马上有人铁皮护面,森森然杀进城来。 “这是什么?” “全漏了,全漏了……” 当然,也不纯是因为按不住,百姓们的怒火不是那么说来就来的。 “这……” “一张张大嘴巴,就爱喝了酒说这个,你说江湖上得传成什么样?” 同一时间,这严府四个角落里,搭建了四个亭子,乍一看,只像是赏花观景之用,但却在那前院里的严府老爷喊出了要关门之后,有时刻守在这里的人,纷纷拿起了铁锤,来到了亭子之间,一根根的柱子前,卯足了力气,向了那柱子使劲的砸了下去。 老算盘也跳了出来,跟着混进了人群里,同时没忘了教着徒弟:“这不是本事不本事的问题,这群人帮着严家,就会到处说严家的好话,把过来找麻烦的镇祟府说的一文不值,严家把他们叫过来的目的也是因为,倒没真指望他们帮什么忙,而如今呢?” “如今有了贵人做主,也该是让你们知道这些事了……” “你懂啥?” “都留下,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走……” 反而隐约觉得,不少眼睛都亮了起来,窃窃私语着:“是时候了?” “他们要对付严家,将来出去了就会把严家骂的狗血淋头,把胡家说到了天上。”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人,这等下九流的江湖手段,竟是如此防不胜防?” 不仅外面的人进不来,就连试图翻墙头的人,也好像被隔绝在了外面,翻不进来。 “这严家的家底,倒是蛮厚的哦……” “什么严家?那是我们的1 (本章完) 第606章 害首大宅 第606章 害首大宅 “严家真的好厉害碍…” “瓜州府君为你所用,铁槛王也是召之即来,家里还养着一只深不可测的老妖精……” 瞧着严家这般阵仗,就连胡麻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但最厉害的是……” “……你们这一生气,就敢把这么一群邪祟关在自家门里?家里几口人啊,能干这种事?” “……” 乍一看到严家动了怒,亮出了真正的本事,心里非但没有担忧,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就在那严家铁门关上,四下里一片鬼哭神嚎声音响了起来时,他便已经抬脚将这春生先生的蛇躯踢到了一边。 那片阴影里立时钻出了乌雅惊讶的漂亮小脸来。 “我晓得。” 这一代转生者,多数不上桥,便是上了桥的,怕也不会随意出这个头,这本身就是转生者这么多年来弱处。 既然是害首门道,那还不简单? “说什么害首克走鬼,倒是明白了伱严家底气在哪里……” 也正在这时,旁边房梁上挂着的一个脸上戴了蛇面具的人忽然向胡麻道:“这严家的水深着呢,表面上是官身,只读圣贤书,不学沾奇门法,其实骨子里早就学了门道的本事。” “相比起那寄土蛇神,如今这严家炼丹之事才最要紧,关键人物,可不能放过。” 果然,亏得这一嗓子喊的够快,所以落在外人眼里,便是这严家声势一起,换作任何人,都要先观察一下局面的时候,自己身边,却一下子就有无数的捉刀小堂官向前冲了进去,这等悍不畏死的模样,就连那严家老爷以及众江湖门道的人又吓了一跳: “镇祟府哪里来了这么多死士?我们重金养出来的都没这么悍勇碍…” “集严家前后数代人,不知寻了多少能工巧匠,又用了多少邪门手段才造了出来,与那御赐铁门搭着,早就深不可测。” 呼喇喇一片刀兵箭雨,里面一群家将冲杀了出来,看着竟也是一个个兵甲森严,杀气腾腾。 那从宅子深处涌了出来的严家家将本是杀气四溢,却被这煞气吹得一阵东倒西歪。 胡麻点了点头,便又向了夜空一扫,道:“其他的呢?” 竹叶青笑道:“他家老祖宗欠我赌债呢,别说这点子事,家里宝库在哪我都知道。” “更何况,害首克走鬼,你们走鬼人的手段,到了这宅子里,便更加的吃亏。” 胡麻也顿时肃然起敬,倒觉得与红葡萄酒小姐合作,其实比和白葡萄酒及二锅头等人合作要轻松得多。 “你说刚刚跑了的那个?” 害首门道,擅长以物治人,门下人多以工匠、风水堪舆,打井人,阴阳宅造为业,他们造出来的宅子,确实不容人小觑。 “哎哟?还有小怪?” 毕竟这一代的转生者,论起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狠,但其实真正敢放手大杀的不多。 “……” 这罚官大刀上面的黑色骨头,煞气何其之重,一口气吹去,这些家将便是不死那也应该被这煞气夺了魂儿,起码也得是愣在当场,半天缓不过劲来,但如今,那群家将居然只是摔倒了一片,但又立刻便要挣扎着起来,仿佛胆魄未损,居然还有一战之力? 心思急转之间,罚刀大官在手里一横,刀身震动,便将那一片片弩箭挡开,自己则凝神瞧去,要看这严家的底细。 “嗯?” 那身上血最多的兔子面具,其实也是拿着板砖将对方的人一个个拍晕过去时,脑袋的血溅到了自己身上,并非真杀了个干净。 “……” 胡麻得了他的提醒,顿时心下恍然,同时瞧了他一眼,只看到了一双眼睛。 “……” 听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名字,胡麻倒是放心了,笑道:“她也来了?”      红葡萄酒小姐道:“有热闹谁不瞧?只是她小心,在外面猫着呢1 不少人都跌了一个跟头杀气顿时被压了下去,浑然不知所已。 “回头厘清首尾正用得着呢1 胡麻虽然见了效果,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呼啦1 ……地瓜烧那种,毕竟还是少数。 胡麻笑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关心草心堂的话,但她如今有机会抓住一命馆错处,你以为她舍得放过?” 可不出头也没什么,能看得清对方的底便简单多了,门道里斗法,就怕不知深浅。 早先严家也要守规矩,只请来了江湖异士与走鬼大捉刀为难,不出动自家豢养的家将。 竹叶青桀桀一笑,道:“便在这宅子深处,四根桩子上。” 胡麻点头,道:“那其他的……” 就连刚刚夺那几杆旗子时,也多是将对方迷晕了定住了,拿了旗子走人。 没法不急迫的喊出来,因为那群家伙,眼看着就要自己往前冲。 “……” ‘转生者果然神通广大碍…’ “……” 也难怪这些走鬼小堂官,一见家将出来,便立时四散开来,等着别人先出头,想是眼力劲儿都不差。 说着,目光已是忽地向后一看,向着那严家大宅门边的阴影里,刚刚趁了严家要关门时,飞快躲了进来的两个人,喝道: 就连那个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不杀自己泄愤的严老爷,见状都不由大喜:“这些江湖人物,果然上不得台面。” 红葡萄酒小姐面具下的眼睛里露出了一抹淡淡冷笑,道:“放心,小白在外面守着呢1 “看样子,还是得你带这个头碍…” “了不起1 胡麻身边,红葡萄酒小姐一瞧那大呼小叫的阵仗,便皱起了眉头,道:“有些事情就得见血,不然显得不郑重。” “你若只瞧着这严家表面上没有什么能人,便小瞧了他,那就要准备吃大亏了,人家这宅子,本身就是再厉害不过的高人。” “……” “你帮我破了这宅子里的鬼东西1 面对着这杀气腾腾,一身甲胄的严家家将,他们倒是没有一個怕的,但也没有一个大公无私,愿意主动顶上去的。 隐约觉得他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也是红葡萄酒小姐那安州一边的,代号“竹叶青”? 忙道:“那这宅子里的弱点在哪里?” 他微一凝神:“但各门道,难道就没有克了你们严家这害首门道的本事?” 别说那走鬼捉刀人,宅子里面,一个活的也不能留。 如今既然有了她掠阵,那还有什么事情好担心的? 心里放松下来,便是忽地一步踏上提起了罚官大刀,深吸一口气,向了刀柄上的黑色骨头用力一吹。 “但咱们这一代的转生者,确实手都有些软的,”换了上一代的转生者过来,随便出来哪个,这严家连条活狗都找不到了。” 可也就在他们惊疑之中,随着铁门关上,鬼神哭啼,那深阔严家大宅之中,也有无数个小门,同时被打开。 “她可是最小心眼的一个,一命馆曾经把她们草心堂逼得不浅,上下等人,皆是难熬,一步失利,步步受阻。” “堂官大人小心了……” “任尔猖狂,真刀真枪面前不堪一击,我严府家将都可以驱散他们,那待到铁槛王手下大军一到,我看还有哪个能活?” “嗯?” “难道十姓家里的底子,真非我等可想?” 但落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倒像是他们真被驱散了一般。 她是把戏门,眼力毒,脑子活,而且思虑周到,做事也没那么畏手畏脚,自己能想到想不到的,她都考虑到了。 “便是上桥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在这宅子里来去自如。” 原因倒也简单,讲江湖规矩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严家上来便出动了家将,那镇祟府也跟着谴了金甲力士过来怎么办? 当然,这江湖规矩也只能讲到这了,铁门一关,便要不死不休。 而后直迎着严家那滚滚而来的威势,大刀一指,迫不及待的喝道:“走鬼捉刀听令,杀进严府,拿下那老妖精……” 简单来说,入了严宅这一半天,热闹归热闹,真正出了人命的,也就胡麻这里。 而冲在了前头的走鬼小捉刀,一见严家涌出来了这么多人,倒也都是一惊,纷纷四散,有的窜上了屋顶,有的躲进了檐角。 自己再不下令,身边就没人了。 “乌雅妹子,且来助我一臂之力,都说巫蛊克害首……” “……” “啊?” “他们家这宅子可不简单,那是借了害首门道的本事造出来的。” “……” 红葡萄酒小姐却是面上微露傲然之色,淡淡道:“有我。” 胡麻心里感慨着,也已对这严家门里的本事摸得透了。 如今迎着严府这乌压压的家将,数量太多,他们便一轰而散,不愿真的立刻就痛下杀手,先观察一波再说。 比她更惊讶的是旁边钻出来的老算盘,惊的几乎要破口大骂了:“什么玩意儿?” “才刚要进来瞧瞧,怎么就被点了名,你让她破这严家的宅子,那你干脆让她一个人把这严家挑了呗?” (本章完) 第607章 杀气滚滚 第607章 杀气滚滚 十姓门道,各有生克。 除了把戏克刑魂,走鬼克负灵,害首克走鬼之外,还有巫蛊克害首。 原因倒也简单,害首门道厉害就厉害在人不可察,防不胜防,但巫蛊门道,擅奇虫,观天地细微处可以借奇虫改风水。 你这宅子造的再好,奇虫入宅,便也成了凶险恶地,而在高明处。 以巫法观天地,又能引来地气,破害首魇术,可以说里里外外,尽是吃亏。 刚刚胡麻便留意到严家铁门关闭之时,有人溜了出去,也有人溜了进来,那瞧着就鬼鬼祟祟的,不是老算盘带了乌雅又是谁? “……” 而同样也在严家宅子里杀得一片血光冲天之时,严家宅子之外,趁着铁门关闭之前,偷偷溜了出来的严家女婿,一命馆大掌柜,则也已经脸色铁青,趁了乱势大步奔逃。 严家竟是不仅借这害首门道造了独一无二的宅,还在宅子里,设下了如此凶戾害人的东西。 那些家将在罚官大刀面前,倒如纸糊的一样,倾刻之间,东倒西歪,刚才杀着还是一刀一个。 “噗1 “我倒好奇,那不死王家的人,可知道你们一命馆在偷偷的为那严家老太爷续命?” 如此跟了那小蛇,仗着手里的罚官大刀,倾刻间便已杀过了三重宅门,已是到了一处西角的亭子之间,立时便感觉到一股子凛冽如刀的鬼气直往自己脸上逼了过来,隐约间倒像是看到了一片血海尸山,内中一只只冤魂伸出了手,仿佛自己魂都要被拉下去。 内中可以看到无数冤魂正挣扎着逃离,而这严家宅子上空那阴森森沉甸甸的压抑,也忽然消散了二成之多。 “找死,找死……” 他最是精明,早在听见那严家老太爷的嘶吼声时,便不敢再留了。 “但他离着那皇帝命越来越近,普通手段无法再帮他续命,甚至无法帮他借命了,我也知道他大限将至,便不再管他了……” “严家老太爷靠蛇丹续命,如今早已变成了疯子,怪物1 “你们只当这严家把宅子造的如此密不透风,是为了什么?严家真担心是有门道里的人过来找麻烦?” 当然,又不仅仅是能杀而已,最关键是胡麻下手重,砍瓜切菜,眉头都不皱一下,身边东倒西歪,皆是尸块。 胡麻挟着一身杀气,强自定住神魂,向内瞧去,立时脸上一变。 这么多神通广大的走鬼小捉刀,各怀绝活,有人起了引子,便不愁这严家宅门不破。 “啊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招惹的是什么1 她也不知道如今这各处来的小捉刀是什么身份,只当胡麻真的是相信公道,并且靠着这公道,引来了无数的鬼神与门道异人相助,这会见有机会参与进来,也顿时鼓舞不已,忙大声答应着,便从阴影里面走了出来道:“怎么帮?” 轿子上面,正卧了一只肥肥胖胖的白猫,眯了眼睛,居高临下,冷淡瞧着自己。 胡麻杀得人已不少,眉眼森森,心里忽地一横,低吼间大步执刀奔去。 “仅凭这桩子,严家门里,便没一个无辜的1 而见着了胡麻这下手不留情的模样,那些跟在了身边的转生者们,也从刚才的惊讶,渐渐变得兴奋了起来: 但胡麻有大威天公将军印护体,却硬是挺住,直冲到柱子前,咬破了舌尖。 “不,严家造这宅子,最根本,但又不敢说的原因,便是要将那怪物给困住1 …… “这走鬼大捉刀虽然本事差些,但杀人不眨眼,刀下不留人,心狠手辣的一批碍…” 乌雅也忽然发现了异处,哨声一响,不仅这条小虫,自己身上其他蛊虫,竟仿佛也心生感应,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活跃来。 “难道走鬼捉刀的名头,真就这么好使?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不用活那么累了?” 当然,倒也并不是真指望乌雅有多大本事,只要她起个引子,也就行了。 严宅里的家将们也有眼力毒辣的,一见那碧绿色的蛇虫爬来,顿时大叫,纷纷挥刀,想要将它砍杀。 抬手便是将前面的几人,连人带身上的甲胄,都给砍碎了开来,一下子鲜血崩溅,肠子内脏都流了一地,犹如一片血海。 就好像周围有什么让他们异常兴奋的人或是某种事物一般。 正自脸色大变之间,乌雅已经吹起了哨子,袖子里面,一条碧绿的小蛇探出了头来。 她心性单纯,又祟拜胡麻,心驰神往。 这一命馆掌柜,听见了轿子里的人话,脸色大变,但仔细打量,见周围似乎只有她一人,才压低了声音,森然道:“我们没有这样做,不死王家有命,救病不救伤,续命不改命,一开始这严家确实找了我帮他们家老爷子续命,我也帮他续了几年。” 虽然严家这宅子邪门,克住了刀上煞气,甚至压住了外人道行使得旁人进了严家宅门里,都要吃亏,而严家的家将却能使出二十分的本事来,但也得看跟谁比。 身前迎面冲来的滚滚阴风,居然不弱于府神威势,直要将人吹得神魂不定,直接吹落阴府也似。 …… “……” “一命馆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竟敢炼这东西,为人续命。” “呵,也该让你们见识见识守岁人的手段了……” 如今看着,却已像是庄稼一样成片的倒了。 “不管他了?” 急切间来不及细究,便已放出了这条小蛇,由得它向严宅之中爬了出来。 轿子里的人不答,只淡淡道:“偷天换日,以小儿殃气炼这仙丹,看样子你们一命馆这几年里,确实琢磨明白了一点了不起的东西啊,把这丹方交出来给我,我便向伱保证,你虽然会死,会成为罪证,但起码你一家老小不受迁连,一命馆还能活着……” 这宅子里的压抑之气消散了二成,胡麻手里的刀便也忽地更凶了二成,一眼瞥见更多的家将正从宅子里各通道之间,纷纷涌涌杀了过来内中也不知有多少厉害人物率领着,他也杀气更盛了一层,手里的罚官大刀凶风暴涨,呼荡荡直向对方卷去。      嗤啦啦…… “那走鬼大捉刀,若只是杀了那蛇精,便自走了,也就罢了,可他现在……” 胡麻眯着眼睛向严家宅子深处一看,便道:“这里有四个定子,找出来1 愈发想着,尽数跟在了后面,把那一片片严家宅子里的家将杀得血糊潦拉。 “咦?” 守岁人哪怕被压制了,这一身力道与杀人的本事,仍然在身上。 他故意大声说着,也是在提醒其他小捉刀,可那位早就打定了必死的决心,却直到如今都还未死的严家老爷,直接被吓到了: “这走鬼大捉刀究竟什么本事,这也看得出来?” 生人桩! 世间至邪至狠,最狠不过美人盂,最邪不过生人桩。 仿佛心里面有什么关了二十年的猛兽,已渐渐开始苏醒,起码在这一刻,他们还都不太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刀刃震动之处,倾刻间便已仗了守岁人的强横身子,直冲进了人群之中。 目光盯到了那处亭前的一個人骨桩上,霎那间明白了竹叶青说的四个定子是什么。 这一命馆大掌柜已是脸色大变:“我若不交呢?” 可老算盘再是能算,也算不到胡麻这番打算,还真以为胡麻要让乌雅对付这四下里杀机重重的严宅,一下子担忧了起来。 轿子里的人缓缓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一席白裙,清冷面容夺人心魄,淡淡道:“不交就不交,我又不是不会自己拿……” 想到了自己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的怪物,他心里愈发惊悚,只想离了这铁门严家越远越好,却不料,身形闪动,接连穿过了几处巷口,避过了几拨百姓之时,却忽然之间呆滞住,看到了前面狭窄的小巷子里,正安静停留在了那里的一顶黑色轿子。 “紫太岁是何等样东西,事关两大宝,岂是这么容易炼的?” “……” “我倒瞧着这家伙不像是这一代的转生者,手狠手辣,杀人如麻……这特么分明是上一代前辈们的风格碍…” 这一命馆大掌柜闻言,倒是忽然挑了一下眉毛,道:“看来,你也是个行家?” 周身阳刚之气震荡,一口“血阳箭”,直直的喷到了这桩子上。 这桩子沾了他元阳未破之血,只听得耳间仿佛有空气爆碎之声,柱子上面,无数阴魂哭嚎,竟是直冲上天十几丈。 “……” “我……” 可在这时,胡麻也已眼神冷厉起来,忽地踏上前了一步,手里的罚官大刀拔起,刀身震动,一片杀意滚滚而生。 “杀了那长虫……” 那轿子里的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若不管他了,他又从哪里知道的仙丹炼法?” “……” 不说那些家将,便是身后跟着的转生者们,都有些吓着了,一个个叫唤声都弱了下来,只抬眼瞧着。 便是巫蛊再克害首,你这本事相差太大,也无用处啊? 倒是乌雅,听见了胡麻的话,却是心里一喜。 这一下子便简单了,既然巫蛊克害首,那派了乌雅出来岂不正好? “只是这等要人命的东西,从你们一命馆的手里出来了……” 她清冷笑容里,竟仿佛带了一些讥嘲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冷笑:“这等后果,你可想过么?” (本章完) 第608章 严家毁了 第608章 严家毁了 杀人很容易,但杀人是大事。 尤其是在这世道,又面临着这样的场面,眼前乌怏怏全是人,你不知其命数,福泽,身上有没有绝活。 更不知道杀了他之后,会不会被冤鬼索命,会不会在冥冥之中,便被记了一笔因果孽债,所以对转生者来说,杀人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过日子嘛…… 但那都是在这次转生者大集会发起之前。 以前的他们不敢露面,两个人碰头合作一把,都得小心翼翼,见个面都要先对暗号,但如今再不敢,也一大批人都聚在了这里,再不敢露面,也都戴着面具,参与到了这热闹里。 而不敢杀人的习惯如今在瞧见了胡麻这手段后,也隐隐受了影响,或许,杀人露头,风险也不是真的这么大? “你瞧这发起了集会来的二把刀,本事不大,却混到了镇祟府里做大堂官,拿把鬼头刀杀起人来如砍瓜切菜,眼睛都不干。” 那严家的大管家,见势不妙,大呼小叫,撩着袍子急着跑进严宅里一处封着符的房子里取老物件御敌,却一进去,便看到有走鬼小捉刀正把玩着自家宝贝。 混江湖的,哪怕自己身上有真本事,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招惹官身。 “将军,找不到碍…” 二管家则是跑进了大小姐的宅院里,一推门便是一个头磕了下去,这大小姐宅院里养了一只鹦鹉,也是精怪出身,会口吐人言,说让人死,人就会莫名其妙的丢了命,该请它了。 “……” 几位穿着官服的先人,正面对着墙跪着,抽自己嘴巴子,边抽边喊着:“我错了爷爷,我错了,爷爷……” …… “哎呀?” 仅仅是那沉重的脚步声,便似乎震得这严家大宅都跟着微微晃动不已。 “那我们再这么小心,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 但这一进来,却也直接呆住了,只见这宅子里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不对,岂不是早先人家已经答应了给自己的两颗血食丸,不好意思要了? 轰隆! 一开始胜负只想着在寄土蛇神上面见分晓,哪里知道,人家居然是奔着抄家灭族来的? 那個拿了物件的就一边欣赏一边躲,只叫着:“不给,不给,想要啊,那你们先说醪糟是不是……” “铁槛王的军队真的来了?” 明明这条街上一应景物,自己也熟悉,可偏偏,那严家大宅,占了足有大半条街的严家大宅,分明就应该在这里,自己前几天还来过的严家大宅,硬是找不到,仿佛没出现过。 他忙拿鞭子抽了几个手下人,命他们再找,孰不料,再找一家,还是错了。 “不可能的,严家不可能就这样被你们毁掉……”      “若论起来,那铁槛王才是真正的严家家将,等他率大军入城,在那堂堂沙场战阵面前,尔等江湖妖人,便是再有什么手段,又能称得几何?” 明明那严家的混乱嘶喊声,就在不远处响着,时时钻进耳中。 旁边还有另外三个小捉刀伸着手抢,叫着:“给我,给我1 若说这铁门严家,那确实已经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仅是这严家大宅里,各路私奴家将,便身具甲胄,武艺精熟,更兼得忠心耿耿,悍不畏死。 似乎也真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呼喊,严家大宅外面,齐唰唰的沉重脚步声渐渐出现,由远及近,那声势直如千军万马,甚至都能越过高墙,看到铁槛王的大旗在快速的接近。 而各路机关布置,却是早就被那些眼尖的给摸清楚了,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看到早就已经有人过去给一把火烧了。 轰隆隆! 那等战场杀伐之气雄滚滚的逼近,声势也确实非同一般。 但如今,人家只是来了一位捉刀,居然便将严家击溃至此? 真要说起来,也不怪严家显得如此慌乱,本来就没想到事情会牵连到自家。 可这一进去,就看到好几个小捉刀围着这鹦鹉瞧,其中一个还掐着鹦鹉的脖子喊: “呼啦啦……” …… 有那军中的攻城木,由两排身穿铁甲的军士扛着,沉重万分的顶了过来。 而门道里的,哪怕一身本领再大,也没人真想去挑战军队。 直杀得胡麻手里这柄鬼头大刀都兴奋了起来,挥出的刀风里都挟杂着猖狂的笑。 于是渐渐的便也有人跟着上了手,严家大宅里这场热闹,眼看着便摁不住了。 而在各房之中,又养有门道里的高人,更有各种机关布置,藏有诸般或正或邪的厉害法宝,精怪妖祟,但如今却忽然成了笑话。 甚至连这严府里的人,都被吓破了胆,想跑又跑不出去,哭喊祖宗先人救命也没个动静,堂堂的铁门严家,看起来已经倾刻颓朽至此。 “怎么,怎么会这样碍…” 若论起对自家的定位,严家向来觉得,就算严家比不上十姓,那也该相差不远才是,尤其是十姓里的胡家,二十年凋凌,狗都不理,又受害首克制,怕是早不如严家了…… 喀喇一声响,大门被冲破,无数人冲了进来。 “……” “将军,没人碍…” “十姓人家,竟真有这等本事?不对,不对,便是十姓,也不该如此视严家如无物碍…” 那一路路的家将,为护着宅子里的四大定子,一批一批冲杀了过来,却被那走鬼大捉刀带着头,刀起头落,杀得血流滚滚,别说拿下这些人,甚至连挡得他们片刻也不露。 “……” 真要对上了,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数? 只是,虽然这么想了,却也在纠结,那位走鬼大捉刀,还在率人冲向了严宅里的最后一个定子,这趟过来集会的大部分转生者,也都在他那里,若是自己走了,那岂不是赶不上这番热闹…… 那前院里的严家老爷听见了铁槛军的动静,便已经欣喜若狂,急急的爬了起来,如今大军已至,便要让那铁槛王下令,将这些无反无天的走鬼小捉刀杀个干净。 而在前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没有被人杀掉的严家老爷,这会子也已心丧若死,更是因着那宅子深处的嘶吼声,而内心惊惧,眼睛失焦一般,急着向宅子外面看去。 严家上下,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给吓得崩溃,只觉三观都受到了冲击:“铁门严家,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知道严家不能垮,更是听到了这宅子里面,已是一片混乱,血腥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这才不顾礼数,命手下人强行轰开了严家的大门,急急率着兵马冲了进来。 “是不是要退走?” 人数一多,人气便强,寻常的鬼魅妖祟便要躲着走才行,更何况是这些经过了训练,整齐划一,更是见过了血,身上都带了煞气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什么神神鬼鬼都得让路。 而那奔腾之中的马蹄声,与刀剑碰撞的哗啦声,更是仿佛比任何鬼神动静都要可怖。 至于其他神神鬼鬼,门道高手,也都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倒楣的,在严家几位老爷太太被迫无奈,进来寻求先人庇佑时,便见祠堂都已经被砸得稀巴烂。 如今便是如此,走鬼小捉刀哪怕各有本事,该让路的时候,也得让路才行。 “尔等,皆要为此付出大代价来……” 但不容他们多想,那铁槛王手下的兵马来的好快,转瞬之间,便已经冲到了严府之外,他们在府外,也能听见这严府之中,已经一片杀伐喊叫之声,却是连礼数也顾不上了。 而随着这一根根定被拔掉,家将被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宅内各种奇珍异宝或是被人抢,或是被人摔了听个响声。 而在这当口,这严家宅子深处,也已响起了声声铁链晃动之声,隐约间便有滚滚如雷的喘息声,怒吼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严家大宅的垮台,再也按捺不住,急着要出来。 那铁槛王本身便是严家至交之子,对严家再熟悉不过,一眼看过去,便忽然明白了过来,这院子里一草一木,一砖一亭哪有半点严家的气派,自己也是昏了头,居然走错了。 渐渐的便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严家宅子里小怪着实不少,总不能真看人家一个人清? 好歹两颗血食丸还要着落在人家身上的…… 不少正在这严家大宅里面,四处翻翻找找,寻着乐子的走鬼小捉刀,都手里动作一停。 “……够三百遍了没?” 内心里只存了一线希望:“铁槛王呢?铁槛王的大军,应该已经进城,为何还没过来?” “毁了,毁了,严家千算万算,竟未算到有此一劫……” “……” “不对,这不是严家宅子……” 连这严家大宅里的热闹,都渐渐被这声音压了下来。 而在此时,铁槛王带着麾下几位护法大将,带着三千兵甲精良的铁槛军,进了瓜州城来,也是心忧如焚。 “……” 可是他这一起身,整个人却呆住了。 “叫爸爸,叫爸爸……” 被他拿鞭子朝脸上抽了几鞭子的手下人,都顶着一脸的伤,惊悚的喊着:“严家明明就该在这里,但咱们的人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就好像,被人藏起来了一般……” (本章完) 第609章 化龙井 第609章 化龙井 “藏起来?” 那铁槛王,实在是无法相信这手下人的话,直觉的荒唐。 这又不是一个馒头,这可是偌大一个严家,谁有那么大本事,能给藏起来? 可偏偏到了这时,他手里的鞭子已经抽不下去了,因为他也纵马上前,在这街巷之间飞快的转了一圈,只觉脸上满是迷茫,严家不就应该在这里么?为何自己就是找不见他? 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严家不在这条街上? …… …… “那是,那是……” 而在这铁槛王整个人都呆住了时,严家大宅里面,严家老爷更是呆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严家大门被轰开了,冲进来了无数人。 但让他惊愕的是,自己分明听到了铁槛王大军冲了过来,甚至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铁锈味道,但如今冲进了严家宅子里来的,却不是铁槛军人马。 而是,满脸愤怒,手里抄着粪叉棍棒的瓜州城百姓,内中还挟着不少江湖人。 他们愤怒至极,向着平日里甚至不敢正面瞧上一眼的严家冲了进来,将那严家大门砸得粉碎,也将那条御赐的铁门槛,都踹倒,踩踏,上面满满都是脚步,污秽,再没眼看。 “就是他,就是他……” 更是在这些人冲进来之后,便有人看见了这位严家老爷,大叫着冲了上来。 “便是严家在这城里放蛤蟆蛊,害了咱家娃儿……” “……” 对于七世官身的严家大老爷,着实没了敬畏,上来就打,劈头盖脸的捶打之下,不论是那严家老爷,还是那几位被他邀请到了严家来为难那位走鬼大捉刀的门道高手。 甚至还包括了一开始被胡麻开膛破肚,这会子才刚刚缓过劲来,捧着肠子从地上爬起来的铁槛王麾下护法大将军。 一下子都被人群淹没,石头,棍棒,狗血,粪便,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偷天换日,把这偌大严家藏了起来……” 而在这片乱象旁边则有戴了山羊面具的人,凑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身边,拍马屁道:“大姐大不愧是把戏门里的高手,就这一手绝活,若不因为身份,便是把戏大堂官都做得了。” 红葡萄酒小姐表面上装的满不在乎,眼睛里却带着笑意:“这又能算什么?” “……不知道小白见了,会不会服气?” “……” “……” “是红葡萄酒小姐的手笔?” 严家大宅之中,胡麻已经将这严家家将杀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便是再死心踏地,也着实没了挡着他这么一位凶神的胆量。 而这一路杀过来,其实胡麻也发现了严家宅子里,藏了不少高手,其中有几个,自己单打独斗,胜算不大,可这些却都被小堂官们顺手解决了。 这感觉倒像是打了一场砍瓜切菜般的优势之仗,四個定子拔的毫无悬念。 而在将这严家宅子里的第四根定子拔掉之后,胡麻也已抬头,感觉到这偌大严家大宅,如今倒仿佛只剩了一个空壳,气运仍在,但却也只是靠了那条御赐铁门槛在那里撑着。 这条铁门槛,才是严家真正的根子。 毕竟是御赐之物,镇祟府不怕,不代表其他人不怕,也不代表这东西没用。 铁门槛只要在,那这严家便在,这偌大严府,便倒不了。 而同样也是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外面的兵马接近声,百姓吼叫声,本来心里也略略一怔。 心里想着,是不是便要在这时先与那铁槛王的兵马对上,却冷不丁的,竟是感觉那铁槛王手下兵马的杀气,分明到了跟前,但却一直没能进宅子,反而只是在周围不停的转悠了起来。 倒是一阵百姓喊打喊杀声,冲进了严府,瞬间便将这严府气运冲得涓滴不剩。 就连胡麻,都感觉到了一阵意外,同时又有一种别样的痛快感觉。 严家这条铁门槛,已经被踩烂了。 这条铁门槛,可以说,就连镇祟府,也得请出镇祟击金锏来,才能给他敲烂,而目前这个走鬼大捉刀的身份,则是做不到的。 但偏偏,这瓜州城里的百姓可以,便如杨弓可杀皇帝瓜州城里的百姓,也可以让这铁门槛,变得一文不值。 …… …… “喀喀喀……” 而随着四根定子被拔掉,铁门槛也被踩烂,这严家大宅,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往长远说,严家几乎是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影响,哪怕胡麻如今立时率人撤走,那严家也已经免不了快速颓败的命运。 但在如今,却是随着那铁门槛被踩烂,这严家大宅之中,也有某种纵横交织的气机悄然消散,滚滚阴风刮起,内中可见无数冤魂,逃也似的冲出了严宅。 而在严宅最深处,则是一下子响起了无数铁链被挣断声,沉重的呼吸瞬间响彻满宅。 “坏了,坏了……” 无论是严家人,还是那些未死透的家将,豢养的门道高手,在听到了这动静后,都瞬间变得面如死灰,甚至有种双腿也无法撑着身体,面条一般软了下来,活活等死的绝望感。      “老太爷……” “老太爷这回真的要出来了……” “皇命未满,化龙失败,被迫出世,这回,这回真的,都没活路了……” “……” “嗯?” 而同样也是在这浩大动静响起之时,胡麻凝神,手里的罚官大刀,骤然向身后一斩,倾刻间一堵砖墙倒塌,便露出了一个看起来荒芜已久的小院子来。 院子里面,滚滚阴风,如同将天上的雷霆闪电,都被扯了下来,放到了这院子里,其声势,甚至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找到了…… 从确定了这严家宅子里,有这么个东西,他刚刚就一直在留心。 但是在毁掉四个定子,以及那条铁门槛之前,能感觉到那东西存在,却找不到。 偏偏那玩意儿已经显得极为愤怒,可也就是吼,不出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到了这方小院,也看到了院子中间,那一口井,密密麻麻的链子,从那口井的井沿,向了四下里延伸,系在了严家大宅的各个地方。 而最结实也最重要的链子,则是直接深入了地下,伸向四个方向,大体瞧着,正是与胡麻刚刚毁掉的四个定子连接。 如今,那井上的铁链,已经节节崩断,散乱一旁,井里,正有东西缓缓钻出来。 胡麻在这一刻,都不由得心神受激,隐约觉得身体里面,生出了变化,那是自己停滞了有段时间的大威天公将军印,竟尔生出了感应,第三扇府门也在这时生出了松动。 “化龙井?” 也正在胡麻有些惊讶时,忽然身后,一个声音低低的开口:“这可真是要打boss了。” “诸位,这身本事没到桥上,或是没把握跟桥上之人过招的,赶紧撤吧1 “等这东西钻出来,就晚了。” “……” 听着他的话,这群走鬼小堂官倒是一阵惊动,但却没有人走,反而都好奇的掂起了脚,伸长了脖子向里面看。 胡麻都纠结了一下,还是抱紧了罚官大刀,决定先不走。 …… …… “是那东西要出来了?” 被那严家大宅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吓到的,不仅是那宅子里的走鬼捉刀们,正在严家宅子外面寻找这严家踪迹的铁槛军,也被这动静惊动,呆呆抬起了头来。 而那铁槛王,更是怔了一怔之后,忽然脸色大变,慌忙的向了手下人大喝:“快,快,真他娘的要血命了……” “不惜一切手段,赶紧把严家找出来……” “这些房子,全部推倒,所有人全都杀掉,严家就在这里,我就不信真找不到1 “……” “……” “唉……” 而同样也在这时,瓜州府神庙里,因着严家的动静,响起了一声沉沉的叹惜。 滚滚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在瓜州府城上空汇聚,遮住了满天繁星,使得这瓜州城一团黑暗,沉默压抑,却是连那瓜州府城的府君,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建在了城南方向的府城庙里,响起了一声叹惜,旋即,这扇特意关了起来的庙门,终于被打开了。 从庙里,走出了一队烧香人,他们前面的人,手里捧着三柱香,三步一停,步伐诡异,两边,是吹奏手,击金吹箫,于是暗沉夜色之中,声音听着却不喜庆,反而阴森可怖。 最后面的,却是两排赤着脊梁的轿夫,抬着瓜州府神的神像,缓缓出来。 诡异,神秘,伴着沉沉夜色,宛若行走在了阴间。 所过之后,不知多少孤魂野鬼,纷纷受惊,跪倒在了地上,只是磕头,半点动静也无。 “堂堂一州府君,却成了严家的家仆,这世道又怎么可能不乱?” “尤其是当着人家镇祟府的面,脸都丢光了呢……” “……” 可也在这诡异幽森的气氛里,却不知何时,小巷左右,却缓缓出现了两个身影,一左一右,拦在了这瓜州府君烧香人面前。 其中一个,穿着银袍,头戴红冠,另外一个,却是浑身都裹在了黑色袍子里面,只露了一张小脸在外面。 迎着那一州府君的仪帐,他们两人脸上却带着种居高临下的神色,目光淡淡向前瞧来,冷笑道:“神手赵家赵三义,降头陈家陈阿宝,特来迎你1 “下来吧,难不成到了这时候,还要坐在轿子上充大爷?” (本章完) 第610章 皇命尸身 第610章 皇命尸身 “好个该死不死的严老太爷,居然是住在了井里,还被铁链锁着?” “果然,老人年纪大了,儿孙都不孝顺……” “……” “?” 感觉他们这一本正经的分析有哪里不太对,但如今也顾不上了,抱紧了手里的罚官大刀,耐心等着周围的高人出手。 自己只是一个二府门,遇着了这么邪门的玩意儿,总不好再让自己挑这个头吧? 却不料,周围的转生者们,似乎也抱了同样的想法,一个接一個,都是一脸的凝重,然后没有一个出手的,只在氛围多少有点尴尬时,才忽然有人从地上摸了块石头,远远砸了过去。 “啪1 石头落进了井里,发出了沉闷声响,一下子,在场的转生者们,又齐齐的后退了一步,神色更加警惕。 但见那口气息极度诡异的井里,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倒是那小院里的风一下子消失了,只有阴冷的喘息兀自响着,旋即,井口之中,慢慢的开始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的探了出来。 “那是……” 一眼瞥见,众人便同时心里一惊,赫然先看到了一对儿…… ……龙角! 没人见过真龙,但那对角却会让人瞬间联想到龙那种生物,约一扎长,如鹿角一般分叉,而随着这对龙角,紧接着钻出了井口的,则是一个覆盖了紫色鳞片的脑袋。 只是这鳞片并不光鲜神异,反而斑驳错落,活像一条死了数月,鳞片都脱落了大半的鱼,污秽而腐烂。 甚至那味道,也像一条死鱼,随着它钻出了井口,浓重的腥臭味儿,直冲鼻腔。 “哗啦啦……” 紧接着,那东西已经整个出了井口,众人瞧见,表情都已无比古怪:“这是什么东西?” 分明都知道,这里面就是那位严家老太爷,却实在难以将它与人联系到一起,只见它头生歪歪斜斜的龙角不说,身上也穿着一件破破烂烂,污秽不堪的龙袍。 身体僵硬,手脚都已变得扭曲,长长的指甲乌黑怪异,蜷曲成了卷儿,身上还缠着一条一条粗大铁链,但皆被挣断,只剩半截。 看着仿佛是活物,但眼睛位置却仿佛是空的,黑洞洞的眼窝盯着众人。 “活人死葬?” 也同样在看到了这东西的同时,早先那个提醒众人,脸上戴了一个猪面具的走鬼小捉刀,已是低声喝道:“小心了1 “这严家当真是胆大包天,外面听着都说是这严老太爷为了续命,硬扛着不肯死,实际上这怕是严家后人野心太大,把它当成了妖怪来炼。” “这些贵人老爷,平常治病续命,是常见的但他这等离着皇帝命太近的,每续一岁,都艰难无比。” “或许这严家老太爷真正活着时,确实想要续命,还妄想着成为皇帝,但当他接近了大限之时,便每活一天,都是煎熬,倒是这严家的儿孙不想让他死,将它活葬在了这里。” “用此法养皇气,倒难怪如今严家如此威风,不仅压过了瓜州的另外两大世家,甚至连那铁槛将军封了王之后,也仍然压得住,只当成了一条走狗使唤……” “可这严家老太爷,却遭了大罪,如今已成了妖孽,或者说……” 他都顿了一顿,才森然开口,声音里满满都是忌惮之意:“僵尸,成了精的僵尸1 “凡人成了尸,怨气横生,刀兵难伤。” “将军成了尸,煞气滚滚,血气滔天。” “而这鬼东西,已经像是皇帝的尸身诈了尸,这他娘的……超纲了啊1 “……” “……” 旁边众人听着,已皆是脸色大变,就连胡麻都想着:“刚刚那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 “……这严家儿孙,果然不孝顺呐1 “……” “哗啦……” 却也在这一霎,那东西从井口里钻了出来,忽然之间,抬起头来,胸膛剧烈起伏,弥漫在了那小院之中的滚滚烟雾与紫气,居然像是长鲸吸水,被他一口吞了进去。 而在下一刻,那张布满了紫色鳞片的脸上,也已骤然露出了疯狂诡异的表情,忽地向了众人,陡然喷出了一股子尸气。 呼! 滚滚荡荡,一道迷蒙而混乱的气息,骤然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从左至右,犹如狂风。 胡麻早有准备,在那老妖精一口气吸尽了院子里的迷蒙烟雾之时,便已经有了准备,冷不丁迎着这喷过来的尸气,却还是心暗神迷,暗叫不好。 只觉这股子气息沉重万分,更关键是那种高高在上之意,虽然妖异非常,但却又真的蕴含着某种高高在上的皇气,竟是压得人魂儿都动弹不得,任由这风给吹散了似的。 他忙凝炼起了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相,此法相呼神叱鬼,不受压制,倒是让他讨了巧,勉强站稳了自己身子。      但身边的一群走鬼小捉刀却皆是大惊,倾刻间便被这风吹得翻翻滚滚,散乱一片,把个胡麻都看得傻了眼:‘还真以为这群家伙都不肯走,是因为上了桥或是有跟桥上人交手的本事。’ ‘合着只是头铁,不论斗不斗得过,也要强撑着留下来看热闹?’ ‘……’ 不过实际上讲,这群转生者,各怀绝技,倒不是真的全都一个照面撑不住便被吹倒在地,只是有的人不擅长正面抗衡,有的是见机不妙,主动躲过。 也有的是明明准备好了防身的本事,却被这口尸气里蕴含着的皇命威压给破掉了,但无论如何,明面上确实显得非常狼狈。 待到一股子尸气喷出,场间还能站着的,已然只剩了三个。 除了借大威天公将军印站住的胡麻,另外两个,一个是那脸上戴了猪脸面具,说破了化龙井底细的,另外一个则是脸上戴了狗面具的,但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绝活。 不及深纠,也因为他们三个站着,那钻出了井口的严家老太爷,尸气涌动,身上那些缠着的链子,居然都仿佛活了过来。 一条条的蟒蛇一般,倾刻之间,劈头盖脸,向着他与另外两位转生者身上卷了过来,眼见身前黑糊糊一片,胡麻都急忙立起了罚官大刀一挡。 “当当当……” 几声沉闷脆响响起,胡麻只觉双臂发麻,手里的刀都差点飞了出去。 这东西的力道之沉,竟是远超想象。 他不及细想,挡开了铁链,便即一吹黑色骨头,一股子煞气滚滚涌去,可是撞到了那老妖精的身上,居然半点作用也没有,反引得它直挺挺的向前一扑,乌黑的爪子亮了出来。 “啪1 可也同样这时,倒是一左一右,那狗面具与猪面具两个,大步上前,接了下来。 “他娘的,敢喷我?” 而也在这当口,那群被尸气吹倒的一众转生者,也皆大怒,有人忙忙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了屁股上的土,这会子明显是真生气了。 若在平时,没人关注的地方,自己吃个亏也就吃个亏,碰上了这种东西,被吹的摔个屁股墩很合理,但如今可不行,当着这么多老乡面呢,谁还不要个脸? 这一声喝,便即从身边摸出了一只稻草人来,猛得向了地上狠狠一杵。 见他这模样,旁边的转生者急忙让开,以为这老乡要使个厉害的。 但却不料,这人稻草人往地上一抛,便即从稻草里面,扯出了几根红绳的头来,飞快的向了旁边的人身上一抛,顿时这些人有的是胳膊,有的是大腿,有的是手腕,皆被缠上。 然后他向前一指,喝道:“兄弟们上1 “放心,别管这行子有多厉害,都有我这宝贝,替你们扛着呢……” “哪怕你们脑袋被它拧下来了,也绝对伤不到你……” “……” 旁边的人一听,顿时恼火:“我靠,你喊的这么凶,却是想让我们上?” “万一你这破稻草,扛不住咋办?” “……” 那人顿时一脸尴尬,挠了挠头,道:“若是扛不住,那掉的可就是你们的脑袋了。” 旁边的转生者顿时恼了:“这特么谁能上?” 心里倒着实有些被这古怪行子吓到,一个个的不敢近了身去斗它,只远远的念咒施法。 而在那边,真正与这严家老太爷斗了起来的,却正是胡麻连同另外两位转生者,只见那脸上戴了狗脸面具的一个,穿着长衫,身材颇高,一步冲到了那严家老太爷身前。 迎着那滚滚荡荡向了自己身上缠来的铁链,以及那呼地绷直的黑色指甲,他深呼了一口气,骤然竖起右手食中二指,抵在额头,然后猛得跺脚,大地震颤。 “呼啦1 他身上竟是一下子升腾起了一种神圣而沉重的意蕴,香火之气缠绕在身上,整个人气质也大变,竟是迎着那凶戾可怖的严家老太爷,直挺挺的展开手脚,与对方硬碰了一计。 “这人是负灵?” 胡麻在一边瞧见,心里也是有些惊讶:“他用了请神上身的法子,但他这负灵,怎么一身浩荡神意,不像孟家那般邪门?” 却也是脑袋转了一下,才忽地明白:“是了,此人是负灵,不过负的却是殿神1 “他是殿神烧香一身本事,自非普通负灵可比。” “但那等殿神,远非府君可比,一个个神秘异常,久未露面,他一个转生者,怎么混到了殿神身边去的?” (本章完) 第611章 不爱杀人猴儿酒 第611章 不爱杀人猴儿酒 同样也在这位殿神烧香人上前挡住了那严家老太爷的同时,另外一个脸上戴着猪脸面具,也是第一个看出了这化龙井的底细,猜到了这严家老太爷来历的转生者,也是一扯袖子,冲了上去。 袖子里面扯出了一块青布,向了地上一展,又快速的收了回去。 而这青布下面,却已多了一口约八尺高下的大缸,被他足尖一挑,这口大缸便飞到了半空之中,然后他伸手一拔,这口大缸便沉重万分,直直的向了那严家老太爷身上撞了过去。 “噗噗噗噗……” 也不知这大缸是何材质,严家老太爷身上,无数铁链抽打到了缸上,动静沉闷,而这口缸居然不破碎,甚至连点痕迹也没留下。 “嗤啦……” 而这一口大缸撞到了严家老太爷身上,却没能将那古怪的身躯撞的晃上半点,倒是这口大缸如遭重击,又飞了回来。 但他却也不惊,而是飞身过去,将这口缸接住,同时伸手进了缸里,倒是摸出了一把白花花的大米,劈头盖脸的洒了过去,皆落在了那老太爷身上。 每一颗米,倒如火药一般,直打的那严老太爷身上火花四溅,尸气消融。 “难怪他对这行道如此了解,原来是赶尸言家的……” 旁边有人瞧了出来,低声自语,但也及时醒悟了过来,却并没有太过声张此事。 转生者集会便是如此,若有本事,又出了手,哪怕自己藏得再深,但从自己这一身绝活上面,也能瞧出来历。 便如那赶尸言家,便是集把戏、刑魂、走鬼三家本事于一身,又走出了自己路子来的,这位转生者亮出了那口大缸,一下子便让人猜了出来。 但看出来归看出来了,不能说。 人家愿意出手,乃是好事,自己却借机会说破人家的底细,就不好了。 “那行子好凶……” 而在这当口,胡麻也咬了咬牙,手持罚官大刀,直向着那严家老太爷迎了上来,这一展眼之间,便已瞥见,虽然过来的转生者不少,但要对付这等妖尸怪物,能搭上手的却是不多。 那猪脸面具的人,抱着一口大缸,连续使了几个绝活,皆是最能克制这僵尸妖祟的。 但偏偏,看起来都有效果,但对那东西的影响不大。 而那位狗脸面具的殿神烧香,则是堂堂正正强行与那严家老太爷动手,但噼噼啪啪,动静极大,接连斗了十几合,虽然没有被严老太爷所伤,但却也明显压制不了那东西。 至于周围各自念咒施符,飞针暗箭向了那严老太爷身上招呼的,更是毫无作用。 不知有多少轻易要人命的东西,落到了那严老太爷身上,便如石沉大海。 如此下去,岂不只有死路一条? 论起这身本事,胡麻在这群转生者里并不出众,但如今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上前帮手,手里的罚官大刀使发开来,直向了那行子身上乱砍。 这却是仗了守岁人的硬挺,强行上前帮手了,亏得有那两位扛住,否则自己使这守岁人的本事,怕是在这东西面前扛不了几下子。 而如今,仗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不受压制的本事,又借了罚官大刀的锋利与凶恶,一时之间,他倒以二扇府门之身,强行入了战团,而且翻翻滚滚,乱劈乱斩,倒是表现不弱于二人。 就连旁边的转生者也有人露出了惊讶之色:“这走鬼大堂官也不是那么菜,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呀……” “他那法相厉害,怕是个有来历的,只是未开三扇府门还差了点火候而已……” “……” “……” 而在这一场恶斗狠狠的展开,直打得这严家内宅之中,屋倒房塌,阴风滚滚之际,此时的严家外宅,愤怒的百姓们正向了那严家老爷与几位过来帮手的门道中人一顿乱打。 有红葡萄酒小姐在旁边,那些人便是想逞凶起来,却也无用,只能挨着揍。 可是这些百姓的激愤,却也在那严家老太爷从井里钻出来之后发出来的动静与那阴森妖异之气吓到,刚刚上了头的热血,倒是一下子消褪了大半,面露惊恐: “那……那是啥动静?” “这严家大宅里面,不会有什么妖怪吧?” “……” 甚至吃了这一下,感觉里面的动静随时有可能蔓延到这里来,心里恐惧,便要逃出这严家大门去。 红葡萄酒小姐不动声色,轻轻挥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便让这严家大宅里面夜色愈发的黑,所有人都昏头昏脑,摸不着那大门的方向,倒是想要逃出去,那也做不到的。 她也没有办法,如今让这些百姓出去了,怕是立时会撞见那杀气腾腾的铁槛军。 到时候,估计一個也活不了。 而眼见这严家大宅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响,就连她也感觉到了手臂上的汗毛,似乎在微微的炸起,宅子外面的铁槛军同样也疯了一般,推屋倒墙,急着要找到这被藏起来的严家。 她心头压力也渐渐变得大了,低吟自语:“总不能这头一场集会,解决不了里面的东西吧?” “外面那铁槛军也快进来了……” “……” 江湖上皆言,守岁克把戏,便是因为把戏门弄巧,守岁人却擅长使傻力气,但以力破巧,倒是往往让把戏门的人难受。 而如今那铁槛军,正在外面放手大杀,横推一切,便也恰恰的符合了这一点,自己的法门便是再巧妙,被他们找出来,杀进来,却也是早晚的事情。      到了那时,内外夹击,岂不是要糟? “咱们这些人,终归还是要吃了平素里太小心的大亏……” 沉吟之际,身边一个人低声开口,正是安州转生者里面的老高粱,他刚从内宅里出来,低声道:“那严家老太爷已经成了妖尸,要对付这东西,凭这人间的手段不够。” “那老东西该死不死,强行续命,吞了太多殃气,等于有无尽的道行。” “但也因为他强行续命,便不知在阴府里欠下了何等样的债,若能将黄泉八景里面的恶狗村里的恶狗招上来,他那几根老骨头,怕是不够啃几口的,但偏偏咱们不能那么干。” “转生者里面,不敢上桥的本来就占了大多数,而就算上了桥的,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使这桥上的本事碍…” “但只用入府的本事,又怎么奈何得了那鬼东西?” “……” “外面的铁槛王若是杀进来了,也是一样。” 红葡萄酒小姐低声道:“但这件事已经成了气势,若成便罢,若是不成怕是转生者们的胆子再也大不起来,再有下次集会也难了。” 老高粱犹豫:“那……” 红葡萄酒小姐忽地做下了决定,道:“烧刀子呢?” “告诉他,不必再藏了,今天,允许他出手1 老高粱心里一惊,但红葡萄酒小姐却沉沉的点了下头,加重声音道:“是时候了,要借他的手,起个引子。” “必须在铁槛军杀进来之前,解决了里面那行子,快些退走1 “……” “……” “难道还是要动用那镇祟击金锏?” 同样也在前院,一片混乱里,老算盘也是担忧无比的听着那严家大宅深处的动静,心情忐忑,他已然明白了什么,倒是觉得,若是这件事还是要借击金锏来解决,倒还显得合理一些。 这等妖物,本来就是该使镇祟击金锏的时候,而若是真以走鬼大捉刀身份解决了它…… 这特么也太吓人了,引发的后果,无法估量。 可也在他琢磨中,倒是一转头,看见了身边的乌雅表情有些奇怪,忙道:“你怎么了?” “好,好古怪……” 乌雅呆呆的,小声道:“虫儿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异样的活跃,现在……” “……好像越来越兴奋了呀1 “……” 老算盘不是巫蛊门道,但见多识广,听着这异样,心里忽地一动,声音颤了颤:“不……” “……不会吧?” “……” “……” 严家大宅之外,铁槛王直到如今,都难以理解,为什么偌大严府,居然能被藏了起来,硬是找不到,而在这紧迫中,他也疯了一般,命人放手大杀。 不管这有什么古怪,他就不相信推到了周围的屋舍,杀光了这些有可能在使妖法的人,还不能将那严家找出来…… 也因为他这等疯狂,严家大宅周围的百姓们却倒了楣,哭喊一片,凄惨之状,不忍直视。 但却也就在这片混乱里,小巷子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袍子,披散了头发,手里握着一枝笛子的男人,他慢慢的顺了巷子走来。 对这满地哭喊的百姓,一地死尸人头,皆视而不见,只是表情淡漠的缓步向前,来到了这群满身杀气的铁槛军身前时,才停了下来,微微皱眉,向挡在了巷口的高头大马道:“让开路1 “?” 正是杀疯了的时候,铁槛军高坐马上,看着这个男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开路。” 那男人甚至懒得解释,眼睛里一片漠然:“人不能比虫子还蠢,我是不喜欢杀人的,但……” “……也不讨厌1 ps推荐一本书《1879美利坚:请叫我大佬》 推荐词:老朋友也是老作者的书了,质量和更新都有所保证,写的是穿越到1879年的美国,被卖猪仔过去的如何成为一个教父的故事。 里面一些洪门切口仪式,还是比较有意思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612章 瓜州变轻了 第612章 瓜州变轻了 “我擦,怎么杀着杀着,我成主力了?” 胡麻这一动起了手,都惊着了,明明自己一开始只是个挂件碍… 左右都是老乡,他可没想在这群人面前露风头,毕竟自己一未上桥,二也没有与上桥的人交过手,不知道这差距有多大。 能够在这严家老妖精面前配合着斗上一斗,也只是靠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本领以及守岁人的优势罢了。 ……再说,他们把这事办成了,名声与好处,不还是自己的? 可没想到,这才只是交手没几合,便感觉不太对,无论是那位神殿负灵,还是那使大缸的朋友,两人都本事不弱,再加上自己正是勉强的接下了这凶神恶煞的严老太爷。 可这才斗了几回合,他们两人居然便不约而同,开始后退了起来,出手之间,都满是犹疑,压力便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这才到哪,你们就开始卖队友了? 胡麻都不由得开始心里有些叫苦之时,却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声。 是那严家老太爷不对劲,与别的僵尸或是门道妖孽不同,这老东西从井里爬出来之后,一身尸气非但未泄,反而有种愈来愈凶怖之势。 他身边层层黑气荡开,如同乌云,内中甚至还可以见到细小的电光不停闪动,而这一团黑气,又仿佛引动了这偌大瓜州城上空的乌云,黑压压的覆盖一城。 风雨愈来,天地色变,恶满穿街过巷。 也不知有多少瓜州府城里的百姓,都仿佛神魂被压住了一般,鼻腔里,一阵阵腐臭气味直钻了进来,胸中一阵恶心作呕,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而头顶之上,乌云愈发的厚重,但却没有那种要下雨的感觉,反而只觉这空气里越来越干燥,倒似乎这人间的湿气,正在被头顶上的乌云给吸走,变得愈发的干燥。 还不只是湿气! 甚至连这人间的草灰,尘土,人间烟火气,连那些意志不堪,命数不重的人,魂儿都有种要飞了出去的感觉。 那正在头顶之上缓缓汇聚成形的乌云,似乎正在夺走这人间的一切。 偌大瓜州城,随着那乌云的汇聚,也正在变得越来越…… ……轻! 正处于和那严家老太爷正面放对状态的胡麻,心里豁地闪亮,明白了过来。 “与官州一样,瓜州正变得越来越轻了……” “便是寻常地界,出了旱骨桩,也会赤地千里,瘟病横生,民不聊生,而这严家老太爷却更邪乎……” “他吓人的不仅是半半拉拉的皇气,而是那仙气儿,若是将这东西扔在这里不仅,怕是紧接着,瓜州就会天灾频现,瘟病横行,要不了多久,这丰饶之地,就会变成官州那等恶绝之地1 “……” 而这等后果,却还是久远的事,在如今也是因为这瓜州府城的变化,使得那严家老太爷,正愈发的棘手,也愈发难对付了起来。 都说力从地起,但如今面对着他,自己都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自己手里的刀也变得轻飘飘的,自己这一身的气力与门道,也在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 这怎么斗? 无论是那殿神负灵,还是使大缸的,便都是感觉到了这等古怪,不得不收手,不是不想出力,而是他们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茬子。 上桥的本事,不是没见过,凶神恶煞,也不是没斗过。 但越斗感觉自己越轻一身本事也越发的使不出来的情况,着实没见过,由不得他们两个心里不踏实,出手不稳,就连旁边观战看热闹的转生者,都已经嘻笑不出来,神色大变。 “诸位小心,这是一种跟所谓的仙儿有关的东西,咱们这地界,变轻了……” 而在这当口,胡麻也只能咬紧牙关,仗着手里的罚官大刀顶了上来,一身天公将军印法相凝聚,与那严家老太爷恶斗。 他也不是没有那种自己在变轻的感觉,出手的当口,这感觉也愈发清晰,但是施展开了这一身大威天公将军印,却还能够撑住自己,不像旁人一样吃这个大亏。 甚至也因为这会子凶险万分的交手,居然不合时宜的,生出了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 明明这老妖精凶戾可怕,势力大沉,更兼得沾染了诸般邪气,自己这二扇府门的本事,遇着他着实勉强,就连这法相,都仿佛会被他一口尸气,便直接给喷散了似的。 但偏偏,神魂深处,倒像是有某种兴奋之意被勾了起来,大威天公将军印愈发的凝炼,已让自己隐约感觉到一点真谛,渐趋圆满。 就该这样! 好把式也得好对手来喂。 大威天公将军印是一身好本事,自己也认真的学了,但是自己很快又拿到了镇祟击金锏这等利器,反而使得自己差点将守岁人的本事抛在一边,倒是没机会将这法相本事学好了。 反而是在如今不打算用击金锏,又遇到了严家老太爷这等怪物,才重新找回了感觉。 如此想着,他竟是出刀越来越重,一身法相也愈发的凝实。 于此暗夜之中,身边雷声轰隆,刀光滚滚。 远远瞧着,只见一尊三头六臂般的怪异鬼神,与那浑身缠满了铁链的怪物恶斗,恍恍然如同让人陷入了幻境一般。      平时胡麻出手,都是靠了罚官大刀的威风,而这一次,竟是他身上的凶恶之气,压住了这刀,这刀在他手里,只是一件兵器,真正凶恶的,反而是他自己。 “啊这……” 而当胡麻感受着这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凶煞,与那老妖怪斗得翻翻滚滚之时,却是连旁边的转生者们,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纷纷睁大了眼睛,吃惊于这位大堂官的悍勇: “好家伙,二扇府门之身,便敢硬接这老妖精?” “难怪他敢混到十姓身边,也难怪他这点本事,便有将其他转生者召集起来的胆气1 “这哥们,是条汉子碍…” “这兄弟刚刚喊我们小心,那所谓的‘仙儿’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倒隐约听过,似乎是十姓最大的秘密?” “……”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这個?” 恶战之中的胡麻,也不经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几句议论,却是一下子无语了,手里的刀都挥着没劲了。 不是,我还在这里顶着那严老太爷呢! 与这半身皇命化龙成僵的老怪物相比,自己这身本事确实还差得远,跟着两位高手斗他一斗,倒也罢了,其他人气力变轻了,自己借着守岁人的底子多扛一会,也还行,但让我单挑他? 过分了吧? 这确实是个磨炼自己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好机会,但命也不能不要碍… 这时,他明显感觉到体内四柱道行,都在快速的消息,对付这严老太爷,只能咬紧牙关,施展出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但凡慢得一点,自己也会生出那种轻飘飘身不由己的感觉。 “难道真要动镇祟击金锏?” 胡麻心里都不由得动了这个念头,但却知道一旦用了,便前功尽弃,心下还有些不舍。 事情已经办到了这一步,一旦动用了镇祟击金锏,这些转生者有可能一下子被吓跑了不说,就连胡家,也有可能被人笑话。 这位严家老太爷,虽然邪门到了离谱,但却不为外人所知。 旁人见你动用了击金锏,可不会觉得如何,只当是你走鬼胡家,来到这小小严家面前,杀一个老不死,还要动用镇祟击金锏,只能显得你胡家底气不足,处处行事亲力亲为。 当然,知道这严家底细的,大概会觉得动用镇祟击金锏,合情合理,但就怕这些知道的,也会装着不知道,就是要借了这个机会,来笑你! “喀喇……” 也正在众人想着时,便又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一声霹雳雷电,声势惊人。 众人慌忙看去,便见得一条黑影,挟刀而来,他大步冲过了倒塌的屋舍墙壁,竟是直奔了那严家老太爷而去。 迎着那全然不似人形,身上蒸腾的黑色煞气,已然在空中形成了覆盖整个瓜州府城的乌云的老怪物,他却是毫不犹豫,径直冲到了对方脸上,狠狠一刀剁下。 “哗啦……” 出刀的一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刀上竟是骤然生出了无尽的火焰。 远远瞧去,使他这一刀看着仿佛拉出了数丈长的火光,威风凛凛,跟用了电脑特效也似。 “呼1 而那严家老太爷,竟似也在本层里察觉到了危险,猛得转头,一股子尸气向他喷了过来,这尸气与空中的乌云相连,一口喷出,简直像是山洪爆发,直接将这人的身影都已淹没。 可偏偏也在下一刻,火花划破了乌云,径直砍落,只是毕竟歪了,只砍在了严家老太爷肩膀上。 “嗤啦”一声,竟是连那怪物一条膀子,给卸了下来。 只见随着这一条臂膀落地,就连那空中汇聚的乌云,都仿佛忽然之间,下沉了些许,众人身上那隐约在变轻的感觉,也踏实了不少。 “又来了一位上桥?” 旁边的转生者皆是惊,纷纷瞪眼看去,但很快便也发现:“不是上桥……” “但这兄弟,用的不是人间的本事,他的刀,沾过血污池的血……” (本章完) 第613章 转生者怪癖 第613章 转生者怪癖 “是……烧刀子?” 胡麻也因着这人加入战团,心里略略一怔,发现是位戴了恶鬼面具的瘦削男子。 他认了出来,这人正是红葡萄酒小姐所在的安州转生者组织里的一人。 “诸位,莫再藏着掖着了……” 这人一刀得功,便一个跟头翻了出来,挥着大袖,将身上沾着的尸气抖落,同时森然喝道:“你们真以为十姓这般容易瞧见我们?” “也不瞒着你们,我曾因为杀性过重,被人从梦里召唤,去阴府血污池当刽子手,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必然会被瞧见了,可是去了一看,才明白了过来……” “嘿嘿,我算个啥?” “被召唤过去的都是杀性重的,我连前十都排不进,当时在我身边的一位,手里提着半截斩首刀,身边跟着一只只的伥鬼,无论刀下是谁,都一刀给剁了,那才叫杀神呢……”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有手段就使,藏藏掖掖,怕是一辈子成不了大事……” “……” “血污池,梦里去当刽子手?” 胡麻也第一回听见这样的故事,心里倒微觉新鲜。 “好家伙,血污池可是十姓自家的,意思是你在十姓面前挥过刀?” “神魂受招,这可真是完完整整亮在对方面前了,十姓人家,没发现你的底细?” 可明显的,这位烧刀子一出手,现身说法,倒明显也让其他转生者都有些惊动,听他们一说,胡麻才明白了这位烧刀子出手的用意。 转生者都是小心的,不想被十姓看见,所以才不敢上桥,上了桥,那桥上的本事也不太敢用,只怕被瞧见,而这位烧刀子,却是标准的反面教材。 他本事没那么大,但杀性却很足,导致他还没上桥,便已经被血污血看上,召了他去当刽子手,这简直就跟直接到了十姓身边也没区别了,但偏偏,他并没有被发现端倪。 这说明什么,说明十姓的眼力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毒? “我只想告诉诸位……” 那烧刀子森然道:“这世道乱起来了,奇人异士倍出,十姓不露面,可不代表他们什么事都明白,他们也是应接不暇了,趁了这乱世而起,不愿听他们,不愿受他们所制的何其之多?” “咱们都是有本事的,但若是再这么藏头露尾,那便不是我们不愿上桥,而是我们……” “……没资格上桥了。” “如今迎着这老东西,若是我们都解决不了,那还谈什么大事?” “这场集会,不用再搞了,一人拿上两颗血食丸,回自己的老窝里去等死吧1 “……” 这话一出口,倒真有了些沉甸甸的份量,连这群寻乐子的转生者,都一下子沉默下来。 轰隆! 也同样在这时忽然严家大宅外面,有惊天动地的响声,旋即便听到了一阵阵马鸣人嚷,仿佛生出了什么乱子,而与此同时,则是浓烈的血腥味骤然飘了起来。 新鲜的血液味道与挟杂了恐惧的气息极为提神醒脑,仿佛就连这瓜州城上空汇聚着的乌云都冲淡了不少。 “那是……” 一众转生者顿时被惊动,纷纷向外看去。 就连那已经疯疯颠颠,看起来神智不剩几分的严家老太爷,也感觉到了什么,略略一定。 “好家伙……” 有转生者忽地惊动,低喝道:“外面那东西,也是你引过来的?” “怕我们担心被人瞧见,不敢使真本事,便用了这血气来挡着,好让我们放心出手?” “……” 可这一问,却是把那烧刀子也问懵了,呆呆的,摇了下头:“不……不是碍…” “这么重的血腥味,这是……这是有人在外面大开杀戒?” “……” “……” 混乱之中,倒也一时说不明白,但众人分明都察觉到了那股子腾腾的杀气,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成百上千的人一起死,才会生出来的血腥味与阴森冷怖之感。 就在刚刚,胡麻以走鬼大捉刀的身份在这严家大宅里面放手大杀,便已经让这群转生者震惊不已。 而若要形容,那便是胡麻杀出来的血腥味,再乘个一百两百的,便是如今外面的动静。 转生者怕被瞧见,但若是有这样一团血云挡着,谁能看见了自己? “吼……” 同样也在这时,那严家老太爷也在微微一愣之后,似乎被那血腥味刺激,忽地狂性大方,急切之间,居然要向了严家大宅外面跑去。 就连他那一条被卸下来的臂膀,也忽地汇入了乌云之中,旋即伤口处,竟开始有黑色的黏液流出,一条新的手臂,已经在一团腐烂血肉的蠕动下,隐约交织,眼看生长了出来。 胡麻与烧刀子一见,连带着那猪脸狗脸两个面具,同时欺上前来,四個人皆伸手将那铁链扯住,硬拖住了这严家老太爷。      可不能让他过去,前院里不知有多少百姓,一旦被这玩意儿盯上,便死定了。 “诸位,不能藏了……” 也有人看着这局势,深呼了一口气,道:“在这严家,呆的时候够久了……” “对咱们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冒了大险……” “东西别藏着了,亮出来吧1 “……” 说着话时,便有人拿出了扇子,一面黑,一面白,用力一扇,顿时便有滚滚狂风刮起,却是将那严家老太爷身上的皇气抽离,虽然速度极慢,效果不大,但却也在起作用的。 “唉,一共才只得两颗血食丸,但动用这一下子,却要拿三斤来补……” “……” 旁边的转生者,有的无奈,有的心疼,却也再顾不上,纷纷的出手帮上了忙。 出乎胡麻意料的一幕出现,这些人有的拿出了钢钉,有的拿出了青色的骷髅头,有的拿出了上面镶满各种野兽骨头的幡子。 有的是一卷书,有的像是坟头瓦,就连那位殿神负灵都拿出了一把镶了金纹的骨伞,土耗子一般各自窜向了左右,纷纷的口中念咒,神色古怪,眼神阴冷。 “什么仙不仙的?” “这老狗东西强行续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惹出了一点子连他自己都担不住的玩意儿来……” “你们看这天上的乌云,那其实该是由他自己担了的东西,只是因为他毕竟活到那皇帝命数,所以装不下,才溢出来了……” “有那团乌云在,这老家伙便是杀不死的1 “既然这样,那就先给它强行断了,再拿对付僵尸的法子对付他,先砍后山,吸光他的血,再把他的尸体磨碎……” “……做药引子1 “……” 说干就干,这会子明显被烧刀子的话所激,再见到有人那么大方,一团血气遮住了众人身影,便一下子更加的放开了手脚,声声狠厉声音里,各种法宝已经施展了出来。 那位殿神负灵,飞身跳起,手里的骨伞骤然撑开,撒手一放,竟是不停旋转着,遮在了那严家老太爷的头顶之上,硬生生将那团乌云给隔开了。 严家老太爷似乎也本能的愤怒,想要冲向高空,但旁边却有人身形游走,手里的钢钉飞快撒落一根一根,皆定在了铁链上面。 这严老太爷自己身上散发出了能让这天地万物变轻的气息,自己倒被死死扯在了地上。 而紧接着,其他人也一拥而上,有人打起招魂幡,召来这严家先人,到严老太爷面前磕头,有的解下裤腰带,将这严老爷子粽子般绑了起来,有人拿着挫子,过来剪这严老太爷的脚指甲…… …… …… “我特么……” 胡麻这一会子,甚至都有些晕眩。 咱来这世界也不短了,身份又高,见了宝贝不少,但这么多年见过的东西,都不如他们这一会拿出来的多…… 这些人是把世间各门道里的宝贝都偷来了? “嘿嘿,果然是这样……” 倒是旁边的烧刀子,也愣了一下,才低声向胡麻道:“红葡萄酒小姐早就猜到了,这群家伙,手里好东西多着呢,只是不逼他们一把,却不肯亮出来……” “……” 胡麻也是心思电转,这才明白了过来,转生者,确实敢上桥的不多,大势所限。 但是,这可不代表他们本事校 恰是因为不敢轻易上桥,但又有着先天生的安全感不足,所以转生者往往都有寻宝的习惯,就像二锅头前半辈子,冒的最大的险,就是跑去老阴山里谋了一件狐棺村的宝贝。 其他转生者德性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个的倒有种囤积癖似的爱好,就爱把好物件收拢到自己身边来。 手里宝贝多了,既能让自己这身本事涨了,可以自保,又不会跑到桥上去现眼。 这才是最符合转生者需求的路数碍… 自己才刚刚看到这群人在凶戾非常的严老太爷面前,一身本事明显有些不够用,还真有点失望了,觉得这等水平,便是凑了起来,离着转生者的目的也差得远。 直到如今才意识到,这只是自己对转生者还不够了解,红葡萄酒小姐那等经验丰富的人,才明白这关键在哪…… 只不过,外面那正大开杀戒的又是谁?倒是帮了大忙! 只是感受着这惊心魂魄的动静,不会是咱们在这里斗着严家老太爷,外面那位已经开始屠城了吧? (本章完) 第614章 白日飞升 第614章 白日飞升 “这特么?” 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胡麻这会子都被那些走鬼小捉刀给挤到了外面来,人都傻了。 刚才这群转生者被严家老太爷压得有多狼狈,这会子狠了起来,那位严家老太爷看起来便有多可怜。 分明便是半身皇命,仙气护体,肉身僵坏,都有了几分不死不灭的意头,但如今硬像是一个可怜的干巴老头,被一群转生者摁在那里圈踢。 骨伞撑开,遮住了头顶上浩荡的乌云,棺材钉钉住了铁链,将其死死扯在地上,然后其他人则一轰而上,拔牙的拔牙,剥鳞的剥鳞,锯龙角的锯龙角…… 大概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能活八十一岁的严老太爷被算命的人说自己一百零七岁的时候会有一劫时,也没想到这场面吧? 最多只当是被挖坟,哪能想到是被霸凌? 可以说,严家花了几代人,不知多少金钱血食,奇门手段,才打造了这样一方严府,只为了将这严老太爷困住,饶是如此,都心惊胆颤只能在蛇丹上下功夫,才勉强将这老爷子留祝 可是转生者们这一掏出了家底,倒是短短一霎,就达到了严家几代人辛苦的水准,这可真就是…… ……没天理了! …… …… “老太爷,老太爷,怎么,还未杀出来?” 便也在前院,那被百姓们打得鼻青脸肿,吐了几口血的严老爷,也在努力的回头,看向这宅子里面,满面癫狂。 人的想法变化很奇怪:严家老太爷刚要脱困时,他是害怕的,但如今,被百姓们打了,又觉得大势已去,反而生出了一种颓败与疯狂,倒盼着严家老太爷出来大杀四方。 死就死嘛,自己士可杀不可侮,老太爷咬死自己,也带着这群泥腿子一起走。 可他不明白,分明刚刚看到宅子深处,严老太爷的动静响彻云霄,似乎马上便要杀出来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响了那一会,居然又悄无声息了…… 反倒是里面,一阵阵兴奋的桀桀笑声不时传来,还夹杂着某个“我的我的”、“捅他捅他”之类的声响。 怎么回事? 不是说老太爷一旦出了井,便要浮尸百万,让整个瓜州城陪葬的? 而更不合理的却还在严家外面,红葡萄酒小姐察觉到外面的铁槛军越来越近,也已有些紧张来到了严家门前,做好了直面铁槛军,替里面的人拖延一点时间的准备。 但她却未想到,那动静极大、凶神恶煞的铁槛军,居然忽然响起了一阵喊打喊杀声,仿佛在与什么人交上了手。 旋即,漫天的血腥味升腾了起来,渗过了门缝往人鼻吼里钻,就连这宅子里面,因为严老太爷那凶荡荡的气息而引动的惧意,都因此消散了不少。 “那是……” 红葡萄酒小姐都心里一阵发慌,她壮起了胆子,以这一身的本事警惕着,悄悄凑到门前,向外看了一眼,然后便忽地脸色大变,猛得将这大门紧紧关上了。 一张脸煞白,只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外面那疯子,不会……” “……不会也是转生者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转生者都心怀敬畏,做不出这等疯狂的事情来的……” “……” “……” “快快快,差不多了,弄死这东西……” 而同样也在严家大宅深处,那严老太爷已经彻底的被困住,不仅被死死束缚住,连龙角与鳞片,以及十指双脚上的指甲都不剩了一根,自己也僵在半空,丝毫动弹不得。 旁边那使大缸的,便瞅准了这个机会,忽地向前窜来,手指接连变化,在他后背之上,连打数個大穴,最后一脚踹在了背心。 “荷……” 那严老太爷身体竟不受自制,嘴巴猛得张了开来。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烧刀子,见着机会,立时大喝一声,烧红了的刀子带着滚滚血气,直直的从他嘴巴,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面,再狠命一搅。 “哗……” 察觉到了这严老太爷身体里面咕嘟嘟想,一众转生者立时跳开,瞪大了眼睛瞧着。 便见这严家老太爷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势,忽地一口污气,直直喷了出来。 人死之后最后一口气为殃,严家老太爷早就该死,但却强行留了这口气二十六年,如今才终于吐出了这一口气。 “死了吗?” “透透地1 “……” 众人多少也对这僵尸一类的东西有所了解,见那口气泄了,便都松了口气,已是准备要快些检查自己刚刚的战利品,再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可在这时,便听到了一个吃力的声音喊着:“死个屁,老东西死了,但最要紧的东西还没解决了呢……”      众人慌忙抬头,才发现头顶上那个戴着狗脸面具的转生者,这会子面具下面的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牙齿都咬的嘎崩作响。 他拿出了一把白骨伞,神异之极,在这严老太爷头顶之上转着,暂时将这严老太爷与那头顶上的乌云阻隔了开来。 众转生者也想着,杀了这严老太爷,便也解决了乌云。 如今再瞧,浑不是那回事。 严老太爷一口殃气吐了出来,居然也同时引动了头顶上的乌云变化,滚滚荡荡,云气低垂,已如瀑布一般,飞快的垂落了下来,压在伞上。 而他这伞,与寻常那些借了阴祟鬼神之力的物件不同,上面满蕴神光,极为神异,但如今却也被这滚滚乌云压得伞面变形,内中伞架,都已弯曲成了古怪的形状。 与严老太爷相比,头顶上这乌云分明才是要紧的,他是好不容易撑到了下面这些人将那严家老太爷解决,等着其他人过来帮自己呢…… 但没想到,下面的人抬头一瞧,那伞马上要撑不住了,顿时脸色大变,纷纷调头就跑。 “?” 殿神负灵:“#¥%&*@……” “呼1 也同样是在此时,那严老太爷骤然吐出来的一口殃气,已是飞快蒸腾起来,竟是不受那伞的阻隔,倾刻间直冲了那团乌云飞去。 二气交织,倾刻之间,头顶之上,闷雷滚滚,异变陡现。 层层阴风裹挟之中,众人只觉一阵阵眼花,身体都变得轻盈无比,一种诡异的愉悦感从心底滋生,他们耳边,都仿佛响起了某种仙乐飘飘,来回激荡,直涌入了耳中,沉入了心底。 抬起头来只看到那一片乌云,正飞快的展开,越来越大,迎着严家老太爷吐出来的最后一口殃气,快速变幻着形状。 天地似乎骤然变得透亮,仿佛太阳于此午夜出现在了天中,洒落万千光芒。 这严家大宅,乃至周围,瓦砾,花草,廊柱,乃至脊兽石雕,都仿佛在这时失去了重量,一个接着一个,飞快的浮起,向了乌云之中飞去。 不仅如此,还有这散落四方的严家先人,族人,家将,精祟。 它们或生或死,或完整或残缺,却也皆在此时,有半透明的虚影被扯了出来,纷纷飞向了半空之中,飘荡来去,人影错落,驾祥云,骑仙鹤,神色迷茫而愉悦。 道道神魂,一只只精祟,于此云层之间,若隐若现,飘来飘去,倒似某种仙家仪帐。 而在这仪帐之间,那一股子殃气,则是幻化成了人形,正是那严家老太爷的模样,它仿佛也全没了早先那腐烂诡异的相貌,反而仙风荡荡,于人簇拥之中,心满意足,开怀大笑。 “那是……” 下面的转生者们,本事再大,也没见过这等奇景,已是一个个的傻了眼,抬头瞧着,呆呆道:“咱们这是看见了什么?” “这他娘的,是传说中的白日飞升?” “……” 而在这严家大宅之中,那些已经被这一场大乱吓得丢了魂的严家族人,太太小姐,这会子也都神色迷蒙吃吃笑着,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妙的事物,异常陶醉。 “噫,成了1 前院里,刚刚还被这群泥腿子百姓打成了猪头的严家老爷,望着那仙气飘飘的严老太爷,忽地将手一拍,喜道:“老太爷成了仙了……” “这皇帝命也成了咱严家的1 “嘻嘻,嘻嘻,老太爷等皇帝命,但他多大年纪了?” “便是等着了,便宜的也是我等儿孙,便让这老人家辛苦一场,咱严家世世代代当皇帝,头一个便是咱,便是朕……” “……” 说着,他竟是脸色一变,就这么坐在地上,大袖一挥,转过身来,只看到他眼睛、鼻子、耳朵,以及被百姓们打出来的伤口里,都有鲜血渗了出来,飞快飘向天上。 血淋淋的一张脸,看着极为恐怖,但却又露出了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大地的模样,清着嗓子道:“而今朕登大宝,诸臣有功,皆有封赏1 “啊?” 而在这前院里,那群刚刚还义愤填膺,冲了进来劈头盖脸打这严家的百姓以及那江湖人物们,这会子也迷迷蒙蒙,表情失焦,身上森森血气渗出,同样显得一个个血淋淋的。 但他们居然像是丝毫未察觉,只是纷纷向了那严家老爷跪倒,大呼:“皇帝,皇帝,拜见皇帝……” “吾等草民,误闯金銮大殿,但好歹遇着皇帝即位,好歹也算从龙之功,求皇帝……求皇帝赏给咱一个大官坐坐呀……” “拜见皇帝,拜见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 第615章 天公无字印 第615章 天公无字印 “成仙,成仙了?” 而于此严家大宅上空,形成了楼阁殿宇,仙气飘飘的幻景,四下里仙乐董落,仿佛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恨不得追了那严家老太爷上天之时,胡麻却只觉一阵阵无形恐慌。 这严家老太爷确实“成仙”了。 他以及那把他困在化龙井里的后辈人,想的只是让他活到能成为皇帝的时候,做这天下第二大自在。 但是为了帮他续命,却是用了蛤蟆蛊来炼这仙气儿,久而久之,对这严老太爷来讲,皇帝反而不重要,重要的却是那天下第一大自在了。 原本这仙气只是帮他续命,他又被困在这里,所以便是沾了仙气,也只能在这里受折磨。 如今这些转生者们齐齐出手,将他肉身毁了,终于让他这强续了二十年多年的命,一下子得了解脱,皇帝命崩溃于无形,但神魂却得了自在,脱窍而出,借那仙气儿,成了仙? 套用一点专业术语,这老东西还是借了转生者的手段,兵解飞升的? 一时间心里豁地明白了其中关窍,余光扫向了周围,便见其他的走鬼小捉刀们,也正神色惊悚,没有一个笑得出来的了。 那位殿神负灵,早已收起了伞,看着那头顶上的仙云道道,面生恐惧之相,分明能瞧见,他手里满蕴神光的伞都已经被那仙气污了,如今宝光黯淡。 而那位代号烧刀子的年轻人,天性里带着股子狠劲,但如今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刀,仿佛要砍,但却无力至极。 那成了仙儿的严家老太爷,便在众人头顶,似乎触手可及,能感受到到对方仙气垂落,带来的愉悦,能够听到那若隐若现的仙音缈缈,心里觉得忌惮,却连出刀的气力都没有。 那详云就在头顶,看得见,听见着,甚至能感应到,但却又与自己不在一个世界,根本无法应对。 “成仙,这就是成仙?” 看到了这一幕的,又不仅是这严家大宅里面的人,宅子外面,白葡萄酒小姐正神色冰冷的看着跪在了身前的那位一命馆大堂柜。 二人似乎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交手,身边满是被踢倒的油灯,就连白葡萄酒的衣袖上,也沾了一抹血痕,但最终却是那一命馆大堂柜跪在了巷子里,头顶上插着一根深深的银针。 刚逼问出了药方,再望着那严家大宅上空,欢喜自在的严家老太爷,她心神只觉一阵难以自控:“紫太岁,所谓的仙气,竟是这样一种东西……” “成仙,这些人是有多疯,才会想到了成仙?” “……” “……” “也算是经过了一场不太成功的实验?” 严家宅子外面,巷弄之间,身穿白色袍子,披散了头发的男人转过身来,眉宇间,似乎带了一抹忧色。 城外铁槛王,亲自率了两千披甲亲兵,入城来解严家之围,为了找到被那些江湖术士藏起来的严家大宅,他大开杀戒,推倒屋舍,直杀得手下兵枪,尽染鲜血。 而如今这两千亲兵,已经没有一个会再拦路了,这位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也是到了这会子,才缓缓抬步,向前走了过来。 而随着他走进这条巷弄,周围涌动着的诡异雾气,才终于缓缓散开,露出了那一个又一個,被刀枪剑戟,定在了破墙街道上的披甲兵士,密密麻麻,尸堆如山,脸上皆戴着疯癫之色。 他们彼此的兵器,扎进了对方体内,将对方死死钉住,有的甚至嘴里,还含着对方的血肉,已然黯淡的眼睛里,也满满都是对彼此的仇恨与疯狂。 这人说的倒是不错,他不太喜欢杀人,哪怕他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人,所以他只是让这些人彼此残杀,自己没有动手。 只是,如今这结果,却分明不让他开心,只是缓步进了巷子,便看到了一个坐在了马背上的男子,他身披黑甲,头戴铁盔,身高马大,威风凛凛,正是威震瓜州城的铁槛王。 他还活着,看到了这身穿白色袍子的男人,先是满眼恐惧,但紧接着,这恐惧之色便像是被什么覆盖,分明五官里面都在往外流血,但他却诡异的笑了起来,而且挺起了胸膛,洋洋得意。 挥着马鞭向前指了过来: “大胆刁民!尔可见到咱严家老太爷已成了仙儿,严家老爷登临大宝,成了皇帝。” “我为严家长随,便是平乱大将军,封王裂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尔等刁民杀我亲卫,其罪难饶,讲吧,你想怎么死?” “……” 身穿白袍的男子眼神怪异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那严家大宅上空的诡异云彩,皱起了眉头:“原来是这样?” “那群家伙反应慢得很,过去了这么多时候,才终于把人召集了起来,不过,能够在这第一次集会,便将这玩意儿亮了出来,倒让这场集会,还有点意思……” “……” 边说着,他边坐这坐在了高头大马前的铁槛王身前走过,手里一端削尖的笛子,轻轻一吹,这满巷子里,都已僵死在当场的铁槛军兵马,便忽地都活了过来,向了这铁槛王纷涌冲上。      听着那铁槛王的惊慌惨叫,他神色似乎有些不满,这次试法,终究还是不完美…… 居然还剩了一个,需要自己出第二遍手? 果然,这世间法门,别管名气铭向,就没一个称得上完美倒是那严家大宅上空的东西,他再看了一眼,眼底居然不由得有些欣赏之色。 ……那玩意儿,才有点意思啊! …… 而另外一片,瓜州府君庙前,身穿银袍金靴,头顶上戴了一顶朱冠的男子与整个人裹在了黑色袍子里面的女子,也已经对着那位跪在地上的瓜州府君庙神像问完了话。 转头看去,便看到了那严家大宅上空,祥云万丈,仙气飘飘,而下面的瓜州府城,却已经在飞快变轻无数的神魂草木,鲜血牌位,都正在飞上了高天。 就连井水,都骨嘟嘟的冒起了泡,仿佛烧开了一般,那空中的祥云正变得越来越大,照得每个人都心里透亮,而这祥云下面的声音却在变得越来低,仿佛连声音,都在被那云彩夺走。 就连他们,也在这一刻神色大变,低声吼道:“果然还是被他们琢磨出了这种东西……” “十姓瞒了二十年,终是瞒不住,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终还是窥见了……” “……仙1 “……” “那位胡家的老兄,也该亲自出手了吧?” 红冠男子也不由得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浑身不自在,低声道:“他怕是早摸清了这严家的底子,所以才搞出了这场戏,还赶在了咱们前头……” 那整个身子都裹在了黑色袍子里的陈阿宝忽然道:“万一他不出手呢?” 红冠男子顿时吃了一惊:“不……不可能吧?” “快,快1 严家大宅里面,所有人都距离那片详云近些,受影响便也大些,老算盘窝在了人群里,几乎抱住了脑袋,只是快速的念叨着:“出锏,出锏,你此时出锏,对谁都好1 …… …… 也在这一片森然混乱之中,宅子里面,那乌云正下方的转生者们,也都已经沉默不语,彼此眼中,各有退意。 那详云一现,动静极大,但他们似乎受到的影响并不大,神魂里面,自也有轻飘飘的感觉,但有某种东西帮自己压着,又不至于真被那东西引了上去。 如今退走,倒是影响不大。 可在这一片纠结的沉默里,旁边,胡麻的呼吸已略略沉重。 早在看到了这严家老太爷升仙之时,他也已经做好了祭出镇祟击金锏的准备,但也就在他动了此念时,心里却也再度生出了感应,这是从他见着那严家老太爷的第一面时,便被触动之意。 大威天公将军印,以印为名,但修的却是法相,可若说印,那印也是有的。 便在石马镇子,老宅之中,树上挂着三件异宝,其中那件最一开始,便落在了胡麻手里,但胡麻直到如今都还没有用过的,便是其中的一方樱 印上无字,是为无字樱 但在如今,这严老太爷成仙,整个瓜州之地,也开始变得越来轻,似乎要跟着飞升之时,胡麻便忽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渴望。 此时自己可以请金甲力士带来镇祟击金锏,但这心里的触动,却让他生出了别样的想法,甚至一时之间,心神都有些压制不住的激动:“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关窍,原来是在这里?” “诸位,暂且退开,让我来。” 于此人心惶惶,满城诡谲之际,他反而忽地低声开口,引得身边无数转生者,尽皆大惊,眼神闪烁,既不解,又惊讶,纷纷让开在一边,无数眼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后,胡麻骤然大步向前踏出,口中低喝道:“奉镇祟府令,严家害人炼丹,假鬼为仙,蛊惑一城,罪该万死1 “狗胆试刀,天理难容,杀1 (本章完) 第616章 半印之字镇仙人 第616章 半印之字镇仙人 如今正是祥云浮现,万簌皆静之时,胡麻一声沉喝,立时引得四下里众人皆心间一震。 齐唰唰的转头看去,便赫然看到那严家大宅里面,滚滚祥云之下,一道身穿黑色布袍,脸上戴着笑脸面具之人,已是大踏步的窜上了屋脊。 而后身体里面,魂光凝聚,赫然便现出了一尊青面獠牙,凶神恶煞,身生四臂的法相,滚滚恶气缠绕,瞧着浑然不似什么良善。 其一手持煞气滚滚的罚官大刀,另外一只手里,则赫然握着一方白色大印,竟是在这屋脊之上,凌空踏步,直直的冲进了那一团祥云,劈手向了那中间仙气飘飘的严老太爷抓去。 “形轻气轻,仙人之姿……” “吾为仙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尔等肉身俗胎,还不磕头垂首,以接仙缘?” 而同样也在胡麻跳进了这祥云之际,那祥云之中,严老太爷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高高在上,低眉看来。 并未说话,却有声音响在了胡麻心底,那声音直击神魂,自带了一种仙者居上,俯视一切,天地万物,皆为我用,打从心底,对凡俗之人的轻蔑甚至怜悯之色来。 甚至在这迷蒙之中,胡麻竟仿佛真看到他伸出了手,向着自己头上按来,似乎要将仙缘赐予自己。 也在这一霎,他的身体,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轻了,与其说是自己在冲进这片详云,倒不如说是那祥云在吸引自己过去,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化一般。 自己身上的力气,刀上的煞气,身体里的道行,脑子里的思维,全都在这时消褪,心里只剩了一片空白的愉悦,自甘伏在了那以严家老太爷为首的仙人身边,满心欢喜,承接他赐来的仙缘。 “仙你大爷……” 也是在他快速向了这种空白的喜悦滑落之时,本命灵庙震荡勉强护住了心底的灵识,然后他便高举左手,将那一方天公无字印举了起来。 倾刻之间,那无尽嘈杂混乱的声音退去,法相滚滚,凝实如同实体,而那四条臂膀上面的左臂,也已高高的抬起,手掌里面握着的,正是那一方正变得越来越沉重的宝印。 印面上,原本空白一片,如今却开始有金光闪烁,一笔一划,形成了沉甸甸的篆字。 巍巍然,煌煌然,金丝勾勒,银钩铁划,每一笔都有着沉重万均意境,引得四方天地,皆为之震动: 受命于天! …… …… “唰!” 看到了这印,那一脸超脱,高高在上,不染半点尘间世俗的严家老爷,愉悦空灵的面容,也骤然一变,连这仙气飘飘的云气,都仿佛忽地变轻了不少。 随着第一个字出现在了印面上,胡麻身边的滚滚祥云,飘飘仙气,便忽地变得凝固,对于这瓜州府城,乃至于对离了这团祥云最近的胡麻的吸引力,便忽然莫名的消失掉了。 这团祥云,原本在变得越来越轻,瓜州也跟着越来越轻,如今却停止了变化,空中那飘飘的仙乐,也嘎然而止,天地之间,只剩了轻风。 紧接着,那印上又已经出现了第二个“命”字。 此字一出,滚滚祥云之中,那些表情微妙愉悦,漫天仙风道骨之人,已是忽然惊醒,脸上仙意消褪,取而代之的已变成了恐惧又不甘的怨毒之色。 可也在此时,胡麻手里将这印举得更高,印上也已经出现了第三个“于”字。 此时的祥云还在变化,本是仙气缥缈,将这一片黑夜,化作了白日,每一缕云气,都洁白透亮,纯粹无比。 却在这时,洁白的云气里面,开始翻出了滚滚黑气来,一团一团,阴气森森,邪气荡荡,云间的仙人之姿都已经变得五官腐烂,腥臭扑鼻,纷纷哭嚎游走,犹如群魔乱舞。 再然后,那印上便已经出现了第四个大字:“天”。 这四個字也只占了印面的一半,并未填满,但仅是这四个字,其份量便已难以形容。 这仙气极轻,却恰是需要这等份量极重的事物才能压住。 而这普普通通的一方无字印,便也随着这四个字的出现,忽然之间,便仿佛拥有了无穷无尽的重量,直影响到了周围。 那所谓的祥云,所谓的飞升仙人,都已经发出了一片片凄厉哭嚎,在半空里不停的缩卷,就连高高将这印托了起来的胡麻,都感觉到了巨大的重量,仿佛要直接压垮自己。 “这才是大威天公将军印的真谛?” “难怪这样一道守岁入府法门,却以印为名……” “这法门修炼至最终的目的,便是为了托起这一样一方法印……” “……” 如今印上只出现了四个字,但其份量也已经无法形容,胡麻都已经感觉到自己这法相之凝实,前所未有在这份量之下,水到渠成,臻于圆满。 第三扇府门轰隆而来。 只是推开了这第三扇府门带来的触动,于此一刻,甚至显得微不足道。 “哗啦啦……” 随着这一方大印被托起,四下里满浸了滚滚荡荡的幽森之气,刚刚那飘飘仙气消散于无形。而被吸了上来的阴冤孽祟,屋兽石柱,也仿佛忽然之间拥有了重量,一片一片,从空中跌落了下去,只砸得下面那一片走鬼小捉刀纷纷抱了脑袋,四下逃离,还挟着一些咒骂。 “毁我仙路,罪该万死……” 而在这空中,以那严家老太爷为首,腐臭朽烂的阴魂邪祟,再也顾不得高居云间,满面怨毒不甘,纷纷的向了胡麻手里的印抓来,犹如不死不休一般。 “哼!” 但也于此一刻,三扇府门打开,手托天公宝印的胡麻,却也咬紧了牙关,法相生出四臂,一手拿印,猛得向前压落。 空气里瞬间响起了一片挤压破碎的声音,那一张张冲到了身前来的脸,连同着那仿佛有了自己生命一般的云气,都被这沉重的份量挤压,镇住,忽忽四散,一张一张破碎在了胡麻身前。 手持天公将军印的胡麻,一手托印,一手执刀,煌煌凶威,漫天冤魂哀嚎四散,不敢沾染半分,连那滚滚乌云,都飞快消散了开来。 再下一刻,他另外两只手,原本有一只拿了将军令,但因着如今阴将军不在身前,那令便也不用举着,空了出来,双手一探,狠狠将这哀嚎中的严老太爷抓了过来。 两只摁着,一脚踏住。 “爷爷饶命……” 那严老太爷哀嚎求饶,青面獠牙的法相却只一脸凶恶,半点情面不留,只是森然一笑,手里的罚官大刀高高举起,目露凶光,重重斩落。 “严老太爷该上路了!” “……” “嗤!” 无论是下面的转生者,还是被困在了严家大宅里面的瓜州百姓,江湖豪客,又或是巷子里的白葡萄酒小姐,已到了府门前的猴儿酒,以及更远一些,瓜州府君庙前的神手赵与降头陈。 距离太远,那仙气荡荡,迷人眼睛,根本看不真切胡麻做了什么,更瞧不见他凝聚法相之时,手里握着的那一方天公大印。 他们只看到,那严家老太爷已然白日飞升,覆盖偌大府城,只感觉到了那所谓的仙气荡荡,夺人心魄,饶是自己一身本事,也神思迷惘,难以自持。 却也在那飘飘仙气,道道祥云之间,那位原本并不起眼的走鬼大捉刀,却忽地冲进了祥云,不由分说,便将那高位上的严老太爷揪了下来,厉声大喝,高举一刀。 下一刻,严家老太爷的一颗脑袋,滚落了下来。 紧跟着漫天祥云飘散,天色重新回到了早先的漆黑一片。 天地一片轰鸣声中,重量归位,整个瓜州府城一片震颤,房倒屋塌,柱翻塘涌,整个瓜州府城,都像是被这声音惊动,同时跟着跳了一下,也将无数迷蒙的人给惊醒了过来。 “啊也……” 那严家大宅前面的严老爷,才刚刚分封诸路大元帅,刚封到第二十八个,便忽地惊醒:“朕的皇位……” 呆呆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切,嗷得一声哭了起来,血泪横流。 那些正向了这位严家老爷磕头,大呼万岁的百姓,也被惊醒,讪讪的互望,不知所已。 而又以这严家大宅为中心,整个瓜州府城里面,那些鬼神邪祟,生人妖孽,皆随着这一声巨响,讪讪的睁开了眼睛,身边是一片坠到了地面上的狼藉。 “这他娘的……” “啊?” “啥?” “卧槽……” “……” 同样也在这瓜州重量回落,整座瓜州府城都如地震一般时,四下里各路高人,受到的震动却似比这瓜州的份量回落更甚。 “他妈的,什么鬼?”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了这是……” 前院里的老院前面院里的老算盘,外面胡同里的白葡萄酒小姐,门边主持大局的红葡萄酒小姐,乃至这散落到了严家大宅各处的走鬼小捉刀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说话。 严家大宅前的猴儿酒,也微微皱眉,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微不可察的低叹:“浪费。” 而在瓜州府君庙前,那瞪大了眼睛看的神手赵与降头陈,已是猛得一脚踹翻了瓜州府君的轿辇,声音都有些失真:“这他娘的是跟我开玩笑呢?” “那可是已经飞升了的东西啊……” “你镇祟府的捉刀人,居然还能把人揪下来给一刀砍了?” (本章完) 第617章 镇祟府之名 第617章 镇祟府之名 “杀掉了……” 来不及顾及其他,胡麻一刀斩了这位严老太爷,或者说,只是斩了那一道殃气,一道虚影,然后便飞快的向前看去。 看到了这空中凝聚的乌云,已然浩浩荡荡,飞快的四散,包括其中蕴含的那一缕仙气,也在悄然消失,连同着这瓜州府城各种份量,尽皆归于其位。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忽地发沉,凝聚起来的法印已经消散,自己也飞快的坠落,落在了这严家大宅之中,那兀自完好的一方屋脊之上,手里握着那方天公无字印,份量在变轻。 急忙低头来看时,只看到了这印上金光涣散,“受命于天”四个字在归于无形。 “受命于天,受命于天……” 虽是他亲手持印,击散了这所谓的仙气,斩了那白日飞升的严老太爷,但他心里的震憾却不弱于旁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理论上应该也是来自于自己那个世界,为何却有其中一半,出现在了这一方无字印上,又为何会有这等威风,震散了那仙气儿?” “大威天公将军印乃是上一代转生者传下来的法门,怎么也隐隐与这仙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与仙气同源,又仿佛可以对其形成隐隐的克制?” “……” 他暂时还来不及想太多,能够感觉于此一刻,天地份量各归其位,白日梦里的人也皆倾刻惊醒。 无论是这瓜州府城的人,严家的人,还是那些走鬼小捉刀们,都在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于是他也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借了落在这屋脊上,身形微沉的机会,缓缓喘了几口气。 然后,他才缓缓起身,便于这屋脊之上,居高临下,沉声开口:“罪魁授首,封刀!” “唰!” 他手里的罚官大刀,从这趟过来开始,便没有带刀鞘,自然无法归鞘。 于是,也只是抬起鞋底,将这刀身一擦,而后挟在了臂下。 捉刀杀人,封刀归鞘,就是一个规矩。 代表着妖孽已除,公道已还,捉刀大堂官的差事办完,该回镇祟府去复命去了。 因此,他虽然只是擦血收刀,落在其他人耳中,倒仿佛听到“嗡”的一声震鸣,感觉到了这严家大宅上空,弥漫着的滚滚森然杀气在归拢于一处。 也终于使得四下里被吓到的人,纷纷从刚才的震惊之中惊醒,不知有多少人,那口一直缓不过来的气,终于涌进了胸膛。 “卧槽,真被他杀了?” “这個发起了集会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他这身本事厉害啊……” “一开始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现在才有点感觉,这场集会怕不是闹着玩的!” “这兄弟瞧着年岁不大,过来的时间不一定比咱们久,但他路子走的更远……” “……那两颗血食丸找谁去领?代号老高粱的?” “……” 在这杀气虽然开始归拢,但震慑之力却仍弥漫在整个瓜州府城之上,而且越来越森然之时,最早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那些来自各路的转生者们。 也是直到此时,他们眼神里仿佛才有了几分认真之意,无论是那位殿神负灵,还是言家的高人,皆深深的看了如今的胡麻一眼。 而在严家大宅之前,红葡萄酒小姐,同样心里震憾,但随着胡麻收刀,她也立时反应了过来,急急的向了旁边的老高粱点了一下头,这位老成持重的便立刻站了出来,高声道: “今奉镇祟府令,杀寄土蛇神,斩严家妖孽,不为银钱高禄,只为世间留下公道二字!” “吾等自愿伏首,为镇祟府刀,一日世间妖孽不除,一日奉镇祟府令!” “封刀!” “……” 说着,他已举起了手里的刀…… ……他甚至都不是用刀的,这刀还是从地上捡的,“唰”的一声,归于鞘内。 再之后,竟是谁也不看,转身便走,倾刻间翻墙而过,消失于夜色。 “打暗号了,解散解散……” 诸位走鬼小捉刀也皆反应了过来,纷纷整顿了衣裳,收起了法宝,还急间彼此瞧了一眼,纷纷口中大叫:“有冤来找镇祟府妖鬼仙神不相饶,老子来这瓜州,就是为了办这三件事!” “公道!” “公道!” “还是他娘的……公道!!” “……” 大叫声中,纷纷一涌而散,消失在了夜色里便如他们来时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不过,也只有转生者们明白,各人心间的重视与好奇,都已达到了极点,如今虽然退走,但对这集会的重视,却也拉满了。 ‘好家伙,退场还有个仪式感?’胡麻都没想到这一步,心里感慨着:‘还是红葡萄酒小姐,做事稳妥啊……’ 这台好戏,已经唱完,余音未绝,只看后面怎么传到其他地方去了。 心里想着时,他也已跳下了屋脊,踏着这严家大宅里面的碎石乱瓦,径直向前走来。 走鬼小捉刀可以翻墙越脊,自己却要走大门,他们可以杀完了人,立时隐去,自己却还有事情要料理,镇祟府的刀,不斩活人,那寄土蛇神,杀了也就杀了,但严家的事情却还要交待。 论起规矩,自己毁了这严家,那这严家催动蛤蟆蛊,残害瓜州百姓,炼丹续命的事情,便还要交到瓜州府君跟前,若不然,便要带回镇祟府,无论是谁问起,都要有个对证才行。 因此这一下来,便先向了那严家老太爷的尸身瞧去,这等化龙僵尸,便是物证。 可这一瞧,心里却是一惊:“卧槽?” 那严家老太爷龙角被锯了,爪子被剪了,龙鳞被剥了,就连獠牙都没剩了几根…… 这特么的,哪像是被人降伏了的僵尸,分明是被人抢劫了啊…… 不过好在,用来做物证还是够的,胡麻抬手之间,一道“枷”字符篆便落在了这严老太爷的尸身之上,将其锁在了这里,一符落处,鬼神莫敢靠近。 然后继续向外走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这严家家主要被拿住,那瓜州城的铁槛王,瓜州府君,都要一一的照会。 不信他们与这件事无关。 可是这一大步走了出来,心里便又莫名的一惊,那铁槛王的兵马,记得在自己刚刚寻见了那严老太爷时,便已经到了严府之外,可如今怎么听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了,而外面的…… ‘卧槽,谁做了这么满巷子的盆景?’ ‘……’ 看见了严家大宅外面,那堆积如山,被无数兵器互相定住的兵马尸体时,他脸都绿了。 这是谁干的? 再看向了瓜州府君庙的方向,心里同样也不踏实:‘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莫非那瓜州府君也已经……’ ‘……’ ‘……’ “镇祟捉刀,斩妖除祟,吾等百姓,皆为见证……” 却也在胡麻都隐隐开始有点震憾于这次出手的场面如此之大时,却忽然听见了身边一阵山呼海啸,便见得是这严家大宅前院里簇拥着一群群百姓。 他们刚刚也是被那严家老太爷的白日飞升迷惑,如今终于反应了过来,也明白了这次的事情是什么,有人带了头大叫着。 一人开始,瞬间跪满了一地的人头,内中可见无数的江湖人物,嗓门更大。 当然,他们跪的如此之巧,倒也经不得细琢磨,分明看到其中有几个人向了自己挤眉弄眼,这可真是服务到位啊,连最后这百姓们的名声与反应,都替自己这位大堂官考虑到了? “镇祟捉刀,只为公道,不受百姓跪拜……” 而他反应也极快,忽地闪身后退,沉声厉喝:“我自镇祟府来,人只一人,刀却并非一刀。” “我镇祟府大开府门,只信这公道,只信这天下义士,见不得那魑魅魍魉,见不得那妖孽横行今日行镇祟令者,何止我一人,伸冤乡邻,江湖儿郎,皆为我镇祟府捉刀!” “哗!” 这话却仿佛让人群里烧开了水,尤其是那些四面八方而来,一开始只为为难这镇祟府捉刀,后来又莫名跟了百姓们进来伸冤的江湖豪客们,也心神大振。 只觉自己摇身一变,也成了闯进严家斩杀妖孽的走鬼捉刀人。 振奋之中,呼声大起,竟是飞快从这严家大宅开始,直传遍了整个瓜州府城去。 “糟了,糟了……” 而在这一片振奋人心之中,阴影里面,老算盘却是呆呆看着那满城激越的百姓,声音里都带了颤抖:“麻烦大了……” 猛得转身,看向了那满脸祟拜的看向了走鬼大捉刀,连宅门口处一闪而逝的白袍身影都没注意到的乌雅,颤声道:“好徒弟,你可知道什么邪祟最厉害?” “不是那些害人的,也不是躲了起来学人修行的,真正的邪祟,便是那些毁掉了这世间根基,让你所信的一切都不再值得相信的,让那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变成了真玩意儿的啊……” “这走鬼本家,杀亲戚,封堂官,大开府门,以公道之名召天下义士……” “……这他娘的本来就是个笑话!” “但从今天开始,其他人都会相信这个笑话,都会敬畏镇祟府的公道二字,都会对镇祟府之名,深信不已了……” “这镇祟府,走出了一条不该出现在这个世道的路子啊……” “若是泥腿子们发现自己本事这么大,谁还会相信那些贵人老爷呢?” (本章完) 第618章 神手赵 降头陈 第618章 神手赵 降头陈 “总算结束了……” 胡麻臂下挟刀,看着那一片片磕头的百姓,与那群摇身一变成了英雄豪杰的江湖客们,并不多作言语,一身黑色布袍与笑脸面具,悄然隐没在了黑影里面。 走鬼大捉刀,就是要有这股子神秘劲儿。 要杀寄土蛇神,那便要说杀就杀,不能耽搁半点时辰,要杀严老太爷,便要将那一切罪证都摆了出来,杀得明明白白。 此外,来的时候不能被人阻住,乱了那股子杀气,走的时候也不能众目睦睦,总要让人觉得自己神出鬼没,仿佛无处不在,才能起到威慑效果嘛! 当然,在这严家大宅,在这瓜州府城,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但那已经不是捉刀的活了。 这严家问罪之事,需要张阿姑这位走鬼问事大堂官,严家老太爷的那具尸首,以及这么多伸冤的百姓与江湖豪客,都是给她准备的。 而若是有人对自己处理这瓜州严家的事情不服气,要出面的则是七姑奶奶这位说理大堂官,至于最实在的事情,比如严家宅邸田产盐铁矿脉血食酒楼以及养在外面的歌妓等等…… 那就该红灯娘娘出面了。 也不担心红灯娘娘忙不过来,她手底下牛人多着呢,更何况二锅头如今手头上也没啥可忙的? 可惜的是,严家七世官身,二百年积累,府里也不知藏了多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以及其他各类门道物件等等,胡麻刚刚倒是留意了一下,已经全被搜刮干净了…… ……真特么,掘地三尺,一点不剩啊! 至于再剩下的,便是这瓜州一带的基业了,胡麻倒也不用操心,自己走后周大同自然会按了自己的吩咐现身,封锁严家,以留证据,自己也会让小红棠跑个腿,去明州通知妙善仙姑一声。 也不知是哪个心狠手辣的,怎么就把铁槛王连同他的两千亲卫,做成了盆景? 想这铁槛王背靠严家,声势浩大,手底下也有个三五万铁槛军,但别看他手底下人再多,真正信得过的,大概也就这两三千人,如今一发儿死在这里,整个铁槛军便等于群龙无首了。 若是妙善见机得快,趁机过来,说不定便能将这样一大块地盘,牢牢的拿在不食牛手里。 而到了那时,老阴山三面,北有保粮军,西有白甲军,南边的铁槛军也到了自家人的手里,那么三军联合,互相通气,再谋大事,便也进退由心了。 不过,对自己来说,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这第一次转生者集会的事。 一边想着,胡麻全身化死,不惊动这满城里都在敲锣打鼓,说着严家之事的百姓,只是快速向了城西,去与老算盘、乌雅等人汇合。 他腿脚极快,却是倾刻远离了这片热闹,快要到了赵老爷家宅。 “好本事啊……” 但也就在这时,闷声赶路的他,身前却忽地传来了一声幽幽低叹,他顿时停下,眼睛眯起,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巷子口,一左一右,正闪出了两個人身来,其中一个,银袍红冠,打扮得极其富贵,时髦到了有点子风骚的程度。 另外一个则是浑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只露出了一张虽然漂亮,却无精打采的小脸,正定定的等在了巷子口瞧着自己,说话的正是那红冠男子。 面上不动声色,胡麻却是瞬间打起了精神,如今的自己开了三扇府门,风吹草动,皆有感应但这两人出现,却神出鬼没,毫无征兆? 尤其是这两人,皆一身异于常人的气质,早先自己也遇见过他们,还当是转生者,但如今见着他们拦在了身前,心里却是明白,若他们真是转生者,怕是不需要这时候拦在自己身前了。 “神手赵家赵三义,降头陈家陈阿宝……” 那两人也在打量着胡麻,轻轻一叹,便由那红冠男子开口轻轻抬手,揖了一礼:“见过镇祟胡氏,镇祟府捉刀大人……” “十姓?” 胡麻心里骤然一惊。 能够以神手赵、降头陈为名,便只有十姓本家的嫡系子弟,旁系都没这资格,但十姓人家,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自己眼前倒是一下子出现了两个? 心里这份冲击,实在不小,但胡麻还是不露声色,只是略略点头,然后也缓缓抬手,向着二人揖了一礼,淡淡道:“两位有何见教?” 自己这身份是走鬼捉刀大堂官,对方却是十姓子弟,身份上自是差了一等。 但走鬼捉刀大堂官,乃是大堂官之首,只认本家,见了其他十姓子弟,也无须磕头行礼。 “只是有些事情要问。” 见了礼之后,那位头戴红冠,跟只大公鸡似的男子,便有些急躁似的,沉声道:“你来杀那寄土蛇鬼,我们倒不觉得奇怪。” “但你这一过来,短短数日之间,便将那严家查了个底掉,连那成了仙的严家老太爷都给办了,这些,是你那本家少爷定好了的,还是,你真有这等本事?” “……” ‘果然!’ 胡麻听着他们的话,同样也心思电转,心里早想好了说辞,险些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却仍是谨记自己大捉刀的身份,反而不急着开口,甚至毫无回答的意思,只淡淡道: “成了仙?” “你们也觉得那严家老妖孽,属于仙?” “……” “这……” 那神手赵家的赵三义,本来有些着急,但一听胡麻这反问,倒是顿了一下,旁边那位浑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的陈阿宝缩了缩脑袋,道:“反正都这么说的。” “仙不仙的,称呼罢了……”“……” “哼!” 胡麻微微冷哼,怀里抱着刀,冷声道:“我不知道旁人怎么说,又怎么看那严家老太爷的,但镇祟府却只当这是邪祟。” “既是邪祟,便不相饶,一刀砍了就砍了,哪有那么多事?” “……” “这……” 只一个问答,攻守易势,倒显得胡麻气势有些盛了。 那神手赵家赵三义,也是挠了挠红色冠子旁边的头发,表情似乎带了些苦笑与担忧,压低声音道:“此事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有别的想法,只是……” “只是你们镇祟府办事,实在是太过骇人,你们可知道,这大开府门的后果?” “伱这趟差办得倒是漂亮,但你想没想过,你们这一举动,其实可能……引来了真邪祟?” “……” ‘哗!’ 冷不丁听见这话,胡麻心里也是一沉,但早就做好了提防,面上却是不显,冷淡道:“什么邪祟不邪祟,赵家少爷,何妨说明白点?” 声音里已是微冷,堂堂十姓之二,出现在了瓜州府城,而且特意拦路,问自己邪祟之事,由不得人不谨慎。 “明白?还要说多明白?” 听着胡麻的回应,那位赵家少爷,倒是有些着急模样,紧皱了眉头,沉声道:“你虽然还没有上桥,但既然跟在那位世兄的身边,还做了这大捉刀,想必也是有些见识的。” “难道之前没有听过,这世间有种最恐怖的邪祟,从地府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他们藏头露尾,妖邪可怖,一心只想祸害人间?” “……” 他这话,已然让胡麻心生警惕,那位缩在了黑色袍子里的陈阿宝,却也跟着叹了一声,丧丧的道: “你们镇祟府好威风呢……” “可不像那只会耍江湖把戏的,故弄玄虚的赵家,还有我们这群藏头不露脸,只知道躲在荒山野岭炼降头的人家一样被人瞧不起……” “唉,说起了这个,以前都还说十姓里面,好歹有个胡家垫底,俺们两家不算是最没脸的,但如今这一晚上的事传了出去,谁还敢再瞧不起走鬼胡家呢?” “……这以后,十姓里面最没牌面的,就又成了耍把戏的赵家与我们陈家了!” “……” “?” 胡麻都听着有点迷茫了,这说了一通,是想说啥? 怎么只听出了满满的委曲与抱怨? “你这……” 旁边的神手赵家赵三义也有点绷不住了,瞪了那陈阿宝一眼,小声道:“你怎么又开始了?好歹是十姓,咱也没那么跌份的……” “况且,你下次自艾自怜,只说你们陈家就好……” “……不用带上我们赵家!” “……” “难道不是?” 这陈阿宝顿时一脸的不满,道:“你们赵家自称神手赵,但人家背地里只说你们是把戏赵,我们陈家自称降头陈,但背地里人家一直叫我们活鬼陈……” “不用强撑啊赵兄,我知道你净偷偷的在背后说孟家只知道磕头,胡家都快没人了,但承认事实吧,孟家如今正威风着,胡家也威风起来了……” “十姓里面,最没牌面的,确实就是我们陈家了,但还好也有你们赵家垫底……” “……” “只有你自己嫌弃出身吧,我们赵家挺好的……” 那位赵三义老兄已经满脸无语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满脸尴尬的向了胡麻笑笑,道:“不管她,说回正事。” “堂官大人,我们也只是过来提个醒,刚刚那场热闹,我们二人都瞧见了,瓜州府君,还是我们两个挡下的,当然要承认你们这一手办得漂亮。” “但也要劝你们,大开府门没什么,但若是被那群一心想着祸害人间的邪祟混进来了怎么办?” “……或者说,已经混进来了?” (本章完) 第619章 照妖镜 第619章 照妖镜 格局真小,什么叫混进来怎么办?这根本就是咱们发起来的…… 胡麻心里冷笑着,倒也瞧了出来,这两人似乎不是过来找麻烦的,心底略松。 但对于他们提起来的这个话题,却也不敢大意,森然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邪祟?” “呵呵,难道那成了仙的严家老太爷,就不是邪祟了?” “这邪祟躲在瓜州府城里面,放蛤蟆蛊害人,炼仙气儿续命,没人管,没人问,于是我镇祟府的捉刀就过来了,镇祟府势微,连严家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于是我家少爷,大开府门,只信这世间公道事,自有公道人,他信对了,确实引来了各路江湖异人来帮我的忙。” 愈是说着,声音里怨气愈重,忽地声音一提:“但你们呢?” “那严家老太爷躲起来害人时,你们十姓人家不出面,我们镇祟府才刚办了事,伸了冤,你们倒跑到了我面前来说什么邪祟不邪祟?那你们倒是说说邪祟究竟在哪里?” “或者说,你们干脆直言,说我们镇祟府与邪祟勾连一气好了……” “……” 这话是他从一开始就想好的,暗地里也是独自排练过,这会子一说出来,当然理直气壮,咄咄逼人。 “啊这……” 那两人似乎也没想到胡麻会这样讲,却是都怔了一怔,赵三义表情都有些尴尬,道:“堂官大人,你这话也太重了。” “与那邪祟勾结的可能谁都有,惟独镇祟胡家怎么可能?” “我宁愿相信我们赵家勾结,也不会怀疑胡家啊……” “况且,便是胡家门下真有邪祟,也不可能一晚上时间全凑到这里嘛,真要说那邪祟的动静,倒也不是没有,其实便在这几天里,西山道瓦州一带,才真有可能是邪祟出没,短短几天时间里,惹得鬼神不宁,几大世族覆灭,各路草头王杀得你死我活……” “这会子,各家的目光都往那里瞧呢,担心是邪祟闹事,我们也只是提醒伱,别被那种东西混进来。” “……” ‘果然,镇祟府这个名字好用的很……’ 胡麻倒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两人的反应,却也与山君前辈之前说的对上了。 镇祟府本就是清洗那些邪祟出身,也是天下头一个干净的名号。 身份越高,对镇祟府越了解的人,越是深信胡家绝不会与邪祟有什么牵连。 早先自己的打算,若不是有这一基础,还真不好实行。 不过他们说的西山道瓦州,又是什么鬼…… 等等,自己给了地瓜烧的名单,好像就是在那里啊…… 不会吧? 心里莫名的一惊,忙劝着自己,地瓜烧应该没有这么猛,缓了一下,才点了下头,放缓了口缓,道: “二位贵人过来便是为了给镇祟府提这个醒的?” 说着话,态度上已是为这事画了一個句号,但对面的二人,却微微沉默了一下,头戴红冠的公鸡赵三义微微沉凝,道:“这话只是顺嘴提个醒而已。” “实不相瞒,我们是为别的事情过来的。” “……” 胡麻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他们,便听那陈阿宝道:“而且一开始我们想见的也不是你。” “只是因为我们知道这瓜州府城的底子,以为你这么一个小捉刀没啥用,最后肯定是那胡家的老兄亲自出手,结果没想到我们看差了……” “镇祟胡家的本事,果然不是我们这等十姓里的混子人家可以……” “……” “可以了可以了……” 赵三义忙截下了陈阿宝的话,转头看向胡麻,调整了一下,才将自己刚刚那副凝重的表情找了回来,郑重道:“直接往明州去,不太方便,那里有我们不想见的人,只有请你递信了。” “想来你既为走鬼大捉刀,也信得过。” 胡麻微不可察的点头,捉刀大堂官的位子,非同小可,便于十姓人家,也仅次于本家嫡长子。 可以说,比起那些旁系的,更能代表本家的人,自然有资格递信儿。 “呼……” 赵三义轻呼了一口气,才慢慢道:“明年七月半,便是十姓重聚石亭之时,胡家已经二十年不露面,但如今镇祟府既开,那位世兄想必也会过来,替我转告他,小心通阴孟家。” “?” 胡麻听着,都不由怔了怔,还以为他们这么郑重,是为了说什么,如今却有些可笑。 这满天下的,还有几个不知道胡家与孟家有深仇大怨的? 小心不小心,还用你们说? 面上带着客气,淡淡道:“我会转告,但这话……” “我还没说呢,你转告什么呀?” 但这话倒是被那赵三义打断了,他也走近了几步,才低声道:“我要让你提醒他的是,那位在明州斩了亲戚,开了镇祟府门,一直盼着胡家回到石亭的孟家,当然不会再找他麻烦……” “当然,这次瓜州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倒是有可能让孟家重新估量胡家的本事……” “……但别真以为孟家这么老实了。”“胡家如何才将镇祟府完整拿到了自己手里的,你或许不知道,但你家少爷肯定知道,如今十姓皆认镇祟府乃是胡家的,但若是……” “……胡家最要紧的这份差事,被孟家给夺了去呢?” “……” “胡家最要紧的差事……” 胡麻先是怔了一怔,才忽然心里一个激灵,眼睛盯在了他的脸上:“镇祟?” 胡家的名号,正是镇祟二字,镇的便是转生邪祟,这也是胡家的根基,那他过来提醒自己的目的是…… “不错。” 这时,旁边整个人裹在了黑色布袍里的陈阿宝也眯起了眼睛,低声说着:“当初胡家能将孟家挤出去,独占了这镇祟府,便是因为胡家清洗了那群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十姓人家里,也惟有胡家才能对付得了这些邪祟,这,才是十姓公认,这镇祟府一定要交在胡家,也只能由胡家继承的最大原因!” “但如今孟家已经开始准备,或者说,准备了很多年了。” “照妖镜已经开始打造,明年七月半之前,便会送到各路府君手里,到时候,镜照一州之地,那些躲了起来的转生邪祟便原形毕露,再不可容身……” “……”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眯起了眼睛来,低声道:“孟家要抢镇祟府,胡家人还有理由死死拿在自己手里吗?” “……” 无法形容胡麻这一刻心里的惊骇,直如潮水一个浪头,将自己淹没。 照妖镜? 不确定那是什么玩意儿,但这若是真的,岂不是所有转生者,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身为转生者的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可比走鬼大捉刀听到了还要吃惊的多。 但愈是在这惊惶之中,反而愈是让自己保持了冷静,知道机会难得,只想取得更多一点的信息,因此听了之后,只是微微皱眉,道:“孟家之前没这本事,现在难道就有了?” 陈阿宝撇了撇嘴,道:“还不是贵人张家与那个叛变了的……” “闭嘴!” 就在她要随口说出来时,赵三义心里一惊,训了她一句:“怎么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说着叹了一声,转向了胡麻,低声道:“别的你且不用说,你家少爷会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的,石亭之聚在即,千万莫要大意呐……” 胡麻也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我替少爷多谢二位的提醒,这番话也会递到。” “不过……” 他深呼了口气,才微微挑起了眉,低声道:“这等机密之事,你们二位怎么倒这般轻易告诉了我?” “还请明言,回去了少爷问起,我也有个交待。” “……” “这……” 见他直接问了起来,这赵三义倒略犹豫,反而是那陈阿宝冷笑了一声,道:“何止是告诉你嘞,回去跟你家少爷讲,如果需要帮忙的话,那就……” …… …… “老师,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同样也在胡麻心间惊骇,快速往赵家宅子走来时,先一步回来的老算盘,也正带了乌雅,神色凝重的起了一方香案,摆上了头一回自掏腰包,买来的鸡、鱼、猪头,供上了好香。 恭恭敬敬的将自家祖师爷的牌位摆在上头,磕了几个头,然后便取出了铜钱。 连摇数次,他俯下了身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乌雅跟在旁边,已是忍不住的好奇,他却过了很久,才缓缓的叹了一声,低声道:“我一直觉得祖师爷让我跟在那小掌柜身边,太过蹊跷,让人琢磨不明白。” “尤其是见了这用那公道二字压倒了严家的铁门槛之事后,便更不由得我不想一些让人心里不踏实的事情了……” “所以,我必须要问一问祖师爷。” “……” “公道压倒铁门槛,不是应该的么?” 乌雅一直不太理解老算盘的担忧,但见他表情凝重,也不敢反驳,想到了祖师爷之前的脾气,小声道:“祖师爷这一回不会还是不想说吧?” “……” “没有。” 老算盘叹了一声,道:“他说了。” 乌雅忽然有些担心,忙道:“然后呢?” 老算盘一张脸一下子皱紧了十倍,一脸愁容,模样甚至仿佛有些绝望了:“他头一次这么肯定的回答我……” “……不是!” (本章完) 第620章 贵人张家 第620章 贵人张家 通阴孟与贵人张,正在联手打造照妖镜? 意外的消息使得胡麻心间一时发冷:若是他们这事真的成了,那岂不是说,第二次转生者大清洗,就要开始了? 下意识的,他甚至有些抵触这个消息,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又只能接受。 转生者的特殊,本来就会随着这一身本事的提升,而渐渐体现出来。 便如这一次面对着那严家老太爷,整个瓜州府城都变轻了,却只有转生者对其反应很小。 当初面对着那孟家老祖宗的威压,也分明只有本命灵庙支撑。 本命灵庙,便是每一位转生者最特殊的存在,可以让转生者少走弯路,互相联系,更有着诸般妙用。 但随着本事变大,这特殊之处,也未尝不会成为转生者的破绽,反而被人发现啊…… 一时间,他竟有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只能忙忙的回到了瓜州城西的赵家老爷的大宅子里面。 如今宅子里也是一片忙乱,赵家老爷不在,据说是匆匆忙忙带了还没好利索的小少爷出去了,只剩了这管家在照顾着,向胡麻解释道:“客官安心坐着,老爷知道今天城里乱,客官出去了这一趟,想来还未用饭,命我早早安排厨下准备了饭菜等着。” 说着自己也是摇头叹惜:“谁能想到铁门严家会出这事?” “这严家,以前可是这瓜州多少年来的善人老爷,当初铁槛王愈进瓜州,还是他们家的老爷拦着,不让那些兵匪进来闹,全城百姓秋毫无犯只是各家凑出了几万担粮草劳军而已,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等好人家,却是那蛤蟆病的罪魁祸首……” “唉,出了这当子事,各家乡绅老爷,都要去碰头商量,看后面怎么安排才好呢!” “……” 铁门槛在严家传承了那么多年,被人踏破却也只是一晚上的事情,如今严家一倒,瓜州震荡。 说不定这位赵家老爷,已经猜到了严家的事情与他府上这几位客官有关了。 来到了厅间坐下,看到老算盘与乌雅都已经过来了,周大同还在赵家大宅那里忙着,便只有自己三人用饭。 如今心里正想着事,胡麻的脸色便显得阴沉些。 老算盘同样也一股子心虚的劲儿,几次欲言又止,只有乌雅一脸祟拜,托了下巴看着胡麻,不时的提起壶来给他倒酒。 “那个……” 挟了几筷,吃了几杯,胡麻忽然与老算盘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停住。 场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胡麻深呼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向老算盘道:“你先说。” “我说……” 老算盘却又尴尬了起来,苦笑道:“我能说啥啊?” “我老人家跟着过来,是给你做個参详的,怕你年龄小,不知这江湖深浅,吃了大亏,结果,哪用得着我?” “以前都说胡家门里人少,现在看,这哪少了,没有再比胡家门里人更多的了……” “……” “也别这么说。” 胡麻倒是笑了笑,安慰道:“若非你提醒我这事办不到这么个声势。” “别,别……” 老算盘忙摆手,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担着,哪怕你先前答应我的二百斤血食,也不用给我……”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用全给我了,就给我一百……” 话到嘴边,又顿了一下,狠了下心,道:“……给我一百九十斤行了。” “?” 胡麻好气又好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老算盘也是老脸一红,忙道:“你刚才想问啥,说说看,也许我老人家知道呢!” 胡麻轻吁了口气,皱起了眉头,心里思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贵人张家,你可听过?” “这……” 老算盘倒是怔了一下,道:“害首一门的老祖宗嘛,这哪能不知道?” “养命周,镇祟胡,通阴孟,神手赵,不死王,降头陈,当然也叫活鬼陈,再加上无常李,观山祝,造福孙,贵人张……” “这门道里最顶尖的便是这十个大姓了。” “贵人张家,向来便奉为害首一门的老祖宗,但人家害首门道可跟你们守岁、走鬼、把戏门不一样,伱们这三家是走江湖最多的,人家却不怎么入江湖,也不怎么参与各种事,害首一门也是各玩各的,多不搭嘎的。” “……” “害首?” 胡麻倒是略一怔:“那这贵人张家,也是工匠机关郎出身……” 但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反应过来其中的微妙。 果然,老算盘叹了一声,道:“这可不是,虽然害首门道,多工匠魇婆术士,多穷苦人,若张家也是如此,又怎么配得上‘贵人’两个字?人家啊,虽然是害首一门的老祖宗,但却不碰这些东西的,星相斗数,奇门之法,才是人家的看家的本事呢……”“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问他家?” “……” 胡麻想了想,便望着他,直言道:“刚刚遇到了两个人,给了我一句提醒。” “镇祟胡家,要小心贵人张与通阴孟!” “……” “啥?” 老算盘分明有些迷茫,顿了一会才道:“这两家怎么走到一块的?” “贵人张那是鼻子长到了头顶上的,通阴孟则是磕头起家的啊,这两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是谁提醒你的?” 见他露出了好奇之色,胡麻便笑了笑,解释道:“也不是提醒我,只是让我捎信给那位朋友,你知道的,就是明州那位……” “……这样的事,你真要听?” “……” 老算盘忽地明白了过来,脸色大变,立刻摇头道:“不要,我老人家一点也不想知道。” 但是迎着胡麻的目光,他也微一迟疑,低声道:“不过对你问的事情,我也只告诉你最要紧的一点,贵人张,可不好惹啊。” “论起这这骇人伤人的手段,害首一门,其实并不多,害首门道的人在这江湖上也不多见,名声不大。” “但你可要明白,名声不大,手段不多,却不代表人家没有大本事。” “善战无功,善斗无名,守岁人名头在这江湖上响亮,是因为守岁人需要光了膀子打打杀杀,负灵名头响亮,是因为到处都有邪祟要找活人替自己在白日头下面跑腿办差,人家害首门道走江湖的人少,是因为人家日子安稳,有活路,不需要出来跑江湖。” “贵人张家没有什么出了名的害人伎俩,是因为人家本事更高明,不需要天天琢磨这等下作手段。” “当然了,人家身份也不一般,可是如今最后的王孙了……” “……” “王孙?” 胡麻听了这各方面倒是有些意外:“皇脉一脉不是都已经……哪来的王孙?” “嘿,都姓皇族是被咒杀干净了。” 老算盘说到了这一点,却也是阴森一笑,道:“但前朝王孙却还活着呢!” “二百年前,都氏入主,夺了这张家的天下,却也封了这张家一个闲散王爷的名头,此后二百年,不知多少瞧那夷朝都氏不顺眼的江湖异人,都暗中尊那张家为王,甚至在二十年前,皇帝被扒了皮之后,也一直有人觉得,这天下,是要还到张家手里的。” “……” “居然还牵扯到了这王朝更迭之事?” 胡麻这一听,倒觉得有些意外,正沉吟间,老算盘也微微思量,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但他犹豫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另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当年,第一个发现了那群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藏匿人家的,也是这贵人张家……” “第一个确定了自家门里有那等转生而来的邪祟,大义灭亲,用石磨将其碾成了渣的,同样也是这贵人张家!” “……” “什么?” 这话却是冷不丁听得胡麻心间一沉。 若是这贵人张家,曾经有这等样的手段,那么,贵人张与通阴孟联手,打造出那能将转生者照出来的照妖镜的事情,无形之中可能性便更多了一些,自己心里也更沉了几分。 但再问了几句,自己心里的疑惑,倒是更多了一些。 贵人张家是第一个发现了转生者,甚至“大义灭亲”的存在,那后来,负责镇压了转生者的,怎么又成了胡家?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镇祟胡家曾经对转生者进行了第一次大清洗,但究竟是如何清洗的,自己身为镇祟府的主人,居然一点也不知道,试探着问了一句老算盘,他也同样一脸迷茫,而如今的转生者,因为与上一代信息的断层,同样也对这么大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此说了几句,倒一时不大有头绪,但能得知了贵人张家与转生者的关系,也算收获了。 吃罢了饭,便先回了房下,原本自己刚开了三扇府门,也是该好生捋理一番,但如今却有些顾不及,缓缓行功,调整了心绪,便慢慢沉入了本命灵庙之中,本以为刚经了这严家的一场热闹,转生者之间又会乱作一团,但出人意料,灵庙间居然出奇的安静。 “你过来了?” 正疑惑间,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早已在这里等着胡麻了。 胡麻忙道:“那些人……” “重视起来了。” 红葡萄酒小姐道:“这会子正各个的拉起了小群私聊,有的在兜售僵尸角,龙僵鳞,有的在投票选各区域小队长呢!” (本章完) 第621章 你们好呀 第621章 你们好呀 这话倒是说的胡麻一怔,都没想到这一节:“选小队长?” “我让他们选的。”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难不成你真以为要所有人都连接到一起开这个会?” “本命灵庙也是有限制的,你一次连接的人越多,消耗的道行越快,没准说不了一两句话,自己小命便要丢了。” “况且,那么多人连接到了一起,你一句我一嘴,乱哄哄的,你说得了话?” “所以我见他们如今在经了这严家的事情后,总算开始正经了,便建议他们学我们安州,将各道州府相邻者划开,各选一位信得过的小队长出来,由小队长与咱们分享信息,开会讨论之后,再将其他有用的信息传递给其他的转生者,组织起行动来。” “……” “这么正规呢?” 胡麻有些瞠然,又忽然想到:“就他们,那一个个的拽的不行,能服气旁人?” “呵,这不是服气不服气的事,想做这小队长,是要牺牲一些东西的。”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做这小队长,不是看本事……当然本事越大越好……重点在于取信于人。” “便如我,当初能让其他人信我,便是因为我在与其他转生者联系之时,很早便亮明了身份,哪怕是转生者,也是亮明了身份的才最可信,所以烧刀子,老高粱等人,才愿意留在我身边,当然,一开始亮明身份的只有我,但渐渐他们也亮明了身份。” “对于转生者而言,一旦彼此身份亮明,便是最可信的人。” “所以他们要选小队长,头一件事便是先要亮明身份,做到了这一点,才有可能获得别人的信任。” “……” “……” 有关这样的事情胡麻之前确实没有想过,如今听了,心下恍然,对红葡萄酒小姐也生出了由衷的钦佩。 虽然她熬了这么多年,只混到了一个把戏门的小堂官,时常被人调侃,但人家积攒下来的经验,确实不是其他转生者可比。 轻叹了一声,道:“这些事情,我们确实不懂,多亏了有红葡萄酒小姐。” “总要有人愿意先做事才可以。” 红葡萄酒小姐听了胡麻的话,却是笑了一声,道:“另外,答应我们的一百斤血食拿来。” “其他人一人两颗血食丸,也要着落在你身上,可不能欠了。” “……” “那是自然。” 胡麻答应的痛快无比,红葡萄酒小姐尽心尽力的办事,是转生者的运气,这时候可就真不能小气了。 “另外,你也要准备一下。” 想着时,便听红葡萄酒小姐又一次开口,道:“等到集会时,也须让人服气,才好做了这临时总会长。” “啊?” 胡麻倒是有些吃惊:“我?” “本该是你不对么?”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你如今虽然还没有完全亮明身份,但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也等于在转生者圈子里公开了。” “此外,虽然论起個人本事,伱在转生者里面不算是最大的,但你却是爬的最高,离十姓最近,获取信息最方便的。” “更不用说,这集会是你发起的,还给其他转生者谋了一个便宜行事的身份,又有保粮军,不食牛……” “这些皆是你的根基,你也不要推让,转生者时间紧迫,由不得那些矫情行径。” “……” 被红葡萄酒小姐这一番话,说的胡麻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只能沉吟半晌之后,才道:“那他们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怕是还有几天呢!” 红葡萄酒小姐闻言笑了起来,道:“现在最多是在卖僵尸牙,各自求取彼此需要的法门,打打嘴仗什么的。” “而且,也确实需要他们彼此熟悉一下,套套近乎才好,这种集会,其实对很多人来说非常的新鲜。” “转生者毕竟习惯了各自藏着,我们安州,算是转生者彼此之间,联系最多的,你们明州也不错,办得大事多一些。” “但其他人,这种与转生者互相联系的经历其实非常的少。” “甚至有人,活了二三十年,也只偶尔与其他人联系过那么一两次而已。” “更不排除,其实一直有人孤伶伶的生活在某个地方,哪怕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与自己一样的人,也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的。” “他们也需要时间,适应,并且唤醒那前世的感情。” “……” 胡麻闻言,便不由得点头,深深的明白这一点。 可是想到了自己刚刚得到的信息,还是微微一顿,低声道:“但如今,或许该早一些开始了。” “我刚刚得到了一点要紧的信息,需要快些让其他人知道。” “……” “嗯?” 红葡萄酒小姐倒是微微一怔,道:“你也想让这场集会,提前开始?” 胡麻听了出来:“还有其他人?” “小白也说发现了一点要紧的事,急着告诉其他人。”红葡萄酒小姐道:“另外,刚刚还听到了一个叫猴儿酒的,说自己有事要跟其他人讲。” “他也来了?” 胡麻忽地想到了那巷子里被做成了盆景的铁槛王亲卫,忙道:“他怎么说?” 红葡萄酒小姐顿了一下道:“他才刚开口,就被正哟喝着要拉人凑到一起卖严老太爷脚趾甲的人给训了。” “让他滚到后面排队去,于是这个人便没有再进行呼叫……” “?” 胡麻都一下子有点替那卖脚趾甲的人担忧了。 顿了一下才忙嘱咐道:“红葡萄酒小姐,咱是自己人,我可提醒你一声。” “千万不要招惹这个家伙啊……” “……” 红葡萄酒小姐早已上桥,这一身本事在转生者身里面也是了不起的。 但听胡麻这么一说,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严家大宅里看到的景象,竟是心有余悸,连连点头: “这不用你说,我其实也发现了,转生者里面,虽然是老乡,但也确实有那么几个……” “……蛮吓人的!” “……” “……” 见红葡萄酒小姐确实最有江湖经验,把一切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胡麻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呼叫了一下白葡萄酒小姐,又问了一下猴儿酒,竟发现这两人如今仿佛都没有进入本命灵庙,便索性也先退了出来。 余下几天,等着他们选出各自的小队长,也观察着瓜州府城的局势。 倒是意外的顺利,妙善仙姑的小使鬼豆官来了一趟,让胡麻知道,不食牛的人已经到了正趁了瓜州群龙无首,接管着这里的铁槛军以及一应的事物,就连周大同,如今也成了瓜州府城头脸人家的贵上客,以问事小堂官的身份,左右逢源,十分露脸。 当然,周大同原本是捉刀小堂官,有时候还客串捉刀大堂官。 但这不是问题,走鬼门道,就是有这方便,哪里缺人,就往哪里塞。 而胡麻关心的,则是这严家的事情解决了,会不会引来其他麻烦,毕竟这么多转生者都以镇祟胡家捉刀堂官的名义露了脸,也不排除会引来一些人的关注,但诧异的是,居然真的没有,这严家的事情声势不小,影响也大,但引来的异常关注却在可控之间。 而究其原因,便是那西山道上发生的事情…… 在这瓜州,如此混乱之际,胡麻都渐渐听闻了西山道的事情了: 据说一开始只是几位鬼神邪祟的死,然后蔓延到了瓦州的几个世家,又蔓延到了周围的草头王,瞬间不可控了。 如今还在发酵,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而听到了那几位鬼神的名字之后,胡麻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后怕:“卧槽,还真是我给出去的名单?” “不是,那只是几个虽然脖子硬,但影响并不那么大的鬼神啊,地瓜烧怎么做到的?” “……” 这特么简直跟让她去砸个窗户,她却把楼给炸了的效果一样啊! 最关键的是,那件事发酵越来越厉害,但居然一直没有人提到跟胡家有关…… 明明地瓜烧是以走鬼小捉刀的身份过去办事的,还给了她腰牌做护身符呢! 胡麻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了:“瓜姐说话还是算话的……” 自己说了让她小心,不要惹出事来,以免连累到自己,于是,她干脆不提自己了。 但事情是一定要惹出来的…… …… …… 也是在这压抑而紧张的氛围里,胡麻于此瓜州府城之中,等了三天。 也在走鬼胡家的名声,开始像狂风一样,向了天下吹去,鬼神颤栗之时,终于到了与其他转生者一起集会讨论的大日子。 这一天的胡麻,早早吃了饭,便以行功为由,回到了房间,沉入了本命灵庙。 很快的,便看到了一缕一缕的命香,皆从暗红色雾气之外,流了进来。 一缕一缕,皆伴随着一个认真的声音:“安州,代号红葡萄酒。” “明州,代号二锅头。” “衮州,代号猴儿酒。” “晖州,代号雕酒。” “东州,代号醪糟酒。” “齐州,代号双蒸酒。” “孟州,代号闷倒驴……” “……” 一个个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没有了转生者初见时的嘈杂与热闹,而是多了几分凝重与感慨。 “飘零之人,异世相见,诸位,你们好啊……” (本章完) 第622章 敌国之术 第622章 敌国之术 “诸位,你们好呀……” 也不知是谁先问了这一声好,竟使得这本命灵庙之中,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胡麻都感觉自己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前世如丝,缠在了心尖尖上。 其他人似乎也有这种感觉,倒出现了片刻的沉默,良久,才有人的声音里带了些苦意,笑着道:“在这世界,真的会好么?” “若是好,又怎么会如此盼着与前世之人相见?” “诸位,来到此世二十载,我已里里外外都被改了,仿佛前生只是一梦。” “也惟有这次来到了瓜州,戴上了面具,见到了那么多没个正形的家伙,心里才找回了一点舒坦的感觉。” “只为见着彼此这趟便没有白来!” “……” “是啊……” 旁边也有人跟着叹道:“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我娶了十房老婆,却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晚上都不敢让她们睡在我身边,怕不小心说了梦话……毕竟都是有真感情的,灭口的话心里压力很大。” “羡慕你有十房老婆……” 紧跟着便被人接过了话茬,苦笑道:“早知道这世上有与我一般的人在,但若不是有这次的事情,都不敢随便找的。” “一是怕见着了前世人,惹了麻烦,招了什么祸端。” “再就是,见了面,便忍不住要聊前世的事,又聊不明白,既想找人问清楚咱们为什么会来,又害怕知道了这个答案似的……” “有时候倒盼着,这般迷迷糊糊,享享清福,死在了这个世界也就好了。” “当然,哪怕真的这样,也会害怕……” “……” 另外一人笑着道:“害怕在这個世界,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是结束,对么?” “对,对!” 这番话一下子引得本命灵庙之间,一片大笑声众人纷纷道:“果然,这种别扭又复杂的感觉,还是只能与诸位才说得。” “转生者便是转生者,来的再久,也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 “真是奇怪,前世也没混出啥名堂,吊丝一个,远不如在这世界威风、得意,但那烙印,却挥之不去。” “……” 众人纷纷说着,一片感慨共鸣之声。 但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冷冰冰的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啊?” 正感慨中的众人,便像是被淋头浇了一盆冷水,就连刚刚跟着生出了一些触动的胡麻,也不由得一怔,情绪都被打断了。 与其他人一起,注意力都放在了刚刚说话的人身上,正是来自衮州的猴儿酒。 “聚在一起,不是为了叙旧的。” 猴儿酒似乎一点也没什么触动,只淡淡道:“能够这么多年不联系,各自在这世界混的风生水起,也说明我们并非一定要靠彼此才能活下去。我知道诸位难得聚在一起,确实需要一些感性的东西来引发共鸣,也在我的忍受范围内,尽量的给了你们时间。”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这次集会有个前提,我们不是自愿过来的,而是被迫无奈。” “转生者群体已经出现了很大危机,也出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目标。” “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搞明白这个危机,以及,商量出渡过这个危机的方法。” “……” “……” 他这话一下子将其他转生者的感慨冲击得干干净净,引起了一片无奈的叹息之声。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响起,是来自东州的醪糟酒,早先最能闹腾的他,如今倒显得极为理性,沉声道: “不需要提醒我们既然过来,便是因为重视这件事只是,信息还是太模糊了。” “如今只是前代转生者留给了我们几句话,既说要争天命,又说要找铁观音,还有一句没头没尾,有关老家被偷了的消息。” “当然,我并非抱怨,转生者信息断层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在信息如此模糊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少。” 其他人闻言,便也跟着点头。 胡麻从大红袍那里得到的信息,早已分享给了其他人,这些过来集会的人也知道。 心头上,都蒙了一层阴影,也有隐约的压力,但信息不明,却也让人难受。 “之所以觉得信息不明,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太少。” 这时,猴儿酒又淡淡的开口:“不上桥,便看不清对岸的风景,也就无法真切的看明白这个世界。” “不参与争天命,便不知这世界究竟有多少门道,深浅如何。不见到上一代转生者,便不知道他们当初经历了什么。”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其实都只是指向了一个问题!” “转生者太小心了。” “因为小心,才不敢上桥,才不敢参与大世之争,才会离上一代转生者留的摊子越来越远。” “……” 他说话里其实没有带情绪,只是平稳的阐述事实,但说话的内容太过冷硬,却让旁边的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便听见有人噎了口气似的,冷冷道:“那你倒说说,怎么才能不小心?” “小心是转生者的态度,也是一种客观事实,需要改变,但不需要我来操心。” 猴儿酒道:“如今既是这样,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 “上一次我们碰头,提出了四个问题,其一,为争天命做准备。其二,知会更多转生者。其三,寻找上一代转生者,尤其是那个代号铁观音的人。其四,找到一人敌国之术。” “既然上一次提出了四个问题,那这次,怎么也要找出解决这四个问题的关窍才是。” “……” “上下嘴皮子一嗑就能解决问题了?” 这话出口,却只引得一人冷笑开口,正是齐州的双蒸酒:“若这些问题这么好解决,我们这么辛苦的过来做什么?” “以一敌国之术?呵呵,老兄口气很大啊,十姓在头顶上压着,先解决十姓?” “争天命怕也不容易,那是十姓下场,大世之争啊,各路牛鬼蛇鬼都要出来,老兄你能收拾得了几个?” “……” 眼见得猴儿酒这坦直的态度引发了其他人的些许不满,胡麻便也忙着打断,道:“诸位切莫着急,争天命的准备,其实我们已经在做了,明州便有保粮军,声势不小,衮州一带,也有白甲军归我们,借这个机会,再拿下铁槛军,我们的基本盘也是有的。” “另外,转生者虽然散落四方,但知晓了此事,也聚过来了不是么?” “别的不说,只要转生者们愿意出力,那这草头王争天命,也未必没有咱们的胜算。” “……” 他是和事佬,又是集会发起人,这一开口,倒让场间的争执之意,小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猴儿酒淡淡道:“敌国之术,我也有了一点苗头了。” 众人听着,差点没反应过来:“啥?” 猴儿酒淡淡道:“转生者不敢上桥,倒是可以理解的,上桥之时,确实有危险。” “我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尝试了上桥,上桥倒是不难,找着了门道,迈出那一步也就是了。” “但也确实,刚刚到了桥上,便立时被对岸的某种东西看到了,也很快便有人尝试找到我,应该就是观山祝家的人……” “……” “啊?” 众人听着,心里已不由得一惊:“还真有人这么鲁莽的直接上桥?” 就连胡麻也没想到这才一段时日没见,猴儿酒居然又做了这等大事,再听到他说已经被人盯上,忙道:“然后呢?” “我把那个试图找到我的人击伤了。” 猴儿酒淡淡道:“后来他们又试图通过蛊虫找我,也被我杀了两个,剩下一个跑了,但不算什么。” “倒是与他们的交手,让我确定了自己此前在寨子里时的某个猜想,并且有了进一步的思路。” “其实这世界与前世一样,个人桎梏不难突破。” “这会,我起码已经寻到了一种可以灭掉两千兵马的法门,并尝试过了……” “……当然,还有瑕疵!” “……” “卧槽,两千兵马?” 他口吻淡淡,说出来的话,却瞬间让这本命灵庙之中,诸人心里皆是一惊。 红葡萄酒小姐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盆景,头皮都微微的发麻,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胡麻也是心里一震:“原来真是他搞的……” 整个本命灵庙的连接之中,也是一片沉默,齐州双蒸酒沉默了一下,冷静道:“猴儿酒大哥,我刚刚可不是针对你啊……” “两千兵马可不是大白菜啊,守岁人光是砍都能把自己累死……” 一片惊慌之中,也有人意识到猴儿酒不像是在说谎,吃惊道:“伱怎么做到的?” “说没有意义,要给你们看才行。” 猴儿酒认真思索了一下,道:“等我将现在发现的几点不足补足之后,我找个机会再演示一下,让你们都看看。” “现在的话,我需要血食,大量的血食,才能继续完善这个法门,这也是我这趟过来的原因。” “……” ‘我说他怎么这么积极过来参与……’ 胡麻低呼了口气,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接过了话口,道:“血食的话,我可以给你,你需要多少?” 猴儿酒道:“三五万斤的也只够打底,上限不好说,十万二十万都有可能。” 胡麻瞬间懵住了:“啥玩意儿?” (本章完) 第623章 第二次大清洗 第623章 第二次大清洗 不是,咱堂堂胡家少爷,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啊…… 可是人家要血食,都是按“颗”来算的,再不济也是按斤,十斤百斤的都是个大活了。 你张口三五万斤起步,几个意思? 但胡麻这心里闪过的想法还未落下,便听见猴儿酒继续道:“另外,不仅是血太岁,还需要多备一些金丝太岁。” “三五百斤最好,若能有个几千斤当然更方便,另外,我倒发现那严家老太爷身上的某些东西似乎也不错,只可惜被你杀了。” “但严家若有法子能炼出那玩意儿,说不定我也可以找到方法……” “……” “卧槽……” 刚刚众人还只是觉得这位猴儿酒先生太猛,如今听着却是有些傻了眼…… 这哥们是直接疯了吧? ‘不是,你这除了血太岁,金丝太岁,甚至还盯上了紫太岁?’ 胡麻也一下子让这猴儿酒的话搞得懵掉了。 但他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是头一次见猴儿酒,只觉他疯了,自己则是早就知道这个家伙疯了。 可疯了归疯了,他的本事也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他的话虽然听着吓人,但也一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于是反而微一沉吟,才咬了咬牙,道:“我……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但你说的太多了,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么多,我先……先拿给你一万斤左右,凑合用着?” “……” 这话说了出来,胡麻都觉得离谱。 一万斤与凑合用这两個词居然能放到一起?这种话居然可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可以。” 猴儿酒淡淡道:“你也尽快,我不想因为这种东西,耽误了进程。” 胡麻心累:“行的……” “他妈的,这两人都是啥家庭啊……” 而听着胡麻答应,其他人也轰的一声,乱了起来:“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不是,转生者里已经有人这么阔了吗?那为啥咱们过去扮演小捉刀,才一人只给两颗血食丸?” “不愧是爬到了走鬼大捉刀层面的人啊,老白干兄弟,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缺义子不?” “……” “……” 听着这番动静,就连红葡萄酒小姐都傻住了:“我一开始还担心他不服众,做不到了总队长,现在看来居然是我想多了?” “别的不说,光这大笔血食的手段,还有谁能做到?” “……” “压力确实大,时间也紧,但既然一直有人在做事,总是让人觉得有希望的。” 胡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自己也需要赶紧转移一下话题,省得自己心疼。 就在这几句话之前,自己手里还拿着上万斤血食,还守着一个即将要丰收的血食矿。 甚至生出了一种血食多到不知道该怎么用,连老算盘欠自己的那几千斤血食都不想要回来的错觉。 谁能想到,这猴儿酒大嘴一张,自己这血食就没着落了,感觉还一下子欠了别人几万斤似的? “争天命的事情,咱们也会继续推进着,先打下基础,以免失了先机。” 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道:“而寻找上一代转生者的事情,同样非常要紧,借了这次集会,倒是需要大家群策群力。” “此外,这场集会虽然来了不少同伴,但时间紧迫,怕是还有很多不曾过来,同样也需要有人继续寻找他们。” “……” 听着他的话,说话的声音少了些,似乎正在思考。 “寻找上一代转生者的事情,我可以尝试。” 一片沉默里,有人开口,正是来自晖州的转生者雕酒。 只听他声音里略带沉吟,道:“我乃殿神负灵,平素里不入江湖,但跟在了殿神身边,也能接触到一些隐秘之事。” “我无法细言,但或许我可以借殿神的某种渠道,找到有关他们的线索。” “……” 胡麻心里微动,对他说的,倒生出了些希望。 殿神向来是最神秘的存在,而殿神负灵也江湖少见,说不定真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办法。 “通知其他转生者,甚至将那些不太喜欢露面的家伙找出来的事,便由我来。” 红葡萄酒小姐这时也开口道:“另外,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搭个台子出来,解决一下转生者们距离太远,联络不便的问题。” “当然,最重要的是需要有人帮转生者做心理建设,我也可以担起来。” “……” “争天命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忙。” 这时,孟州的闷倒驴先生忽然闷声闷气的说了句:“或许这忙还帮的不小。” 众人好奇:“为啥?” “因为我现在也是一路草头王。” 闷倒驴声音里带了些古怪:“当然,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莫名其妙的就封了王……”“?” 众人都顿了一下,旋即都笑道:“那伱直接做皇帝不好?” “卧槽,别想坑我!” 闷倒驴慌忙道:“上一代转生者留下来的信息里说的明明白白:‘知道让你们做皇帝,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把这话研究了好多遍,你想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说明做了皇帝是要吃大亏的啊,我倒不是不想体验一下三宫六院的感觉,但这邪门世界,我才不冒这个险,况且,我虽然只是做了个草头王,但见着那些百姓都朝了我磕头,也确实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像是被人盯着……都特么快抑郁了。” 众人倒是都表示理解,在场的都是把上一代转生者留下来的话研究了很多遍的。 早意识到了其中一些隐藏的问题。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确实将很多问题定了下来,只是莫名的,说着说着,心里倒还是有些不踏实。 “这些琐事,倒是都好安排,但最大的问题,倒是一开始猴儿酒老兄提到的。” 东州醪糟酒叹了一声,道:“上桥,是个难题。” “不是谁都这么猛,就这么不管不顾的上桥,被十姓盯上,还敢出手杀人的,但是不上桥,我们对上十姓,终究吃亏。” “……” 这句话一下子说的众人沉默了下来,这倒确实是个实在的问题。 也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沉默的二锅头,倒是忽然慢慢的开口道:“我正要说此事。” “……或者说,这事不是我要说的,而是白葡萄酒小姐让我代为转告的。” “原本,代表明州过来的,应该是她。” “但是她说因为发现了一点要紧的事情,急于离开,去印证一份药方,于是便让我将她发现的这个问题带了过来!” 说着微微一顿,才慢慢道:“她的话是:转生者要上桥,关键便在于那所谓的仙气儿……” “或者说,紫太岁!” “这东西,可以遮住转生者的气息,即便上了桥,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 “什么?” 乍一听见他这话,众人皆吃了一惊。 一来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二来,这消息实在让人振奋。 如果可以避免被人看见的问题,那岂不是,转生者们都争决了一个极大的后顾之忧? 谁知道现在转生者里有多少人,早有了上桥的底子,只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此事若是真的,岂不是转生者之中,短时间内便会造成一大批上桥者?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具体的她自己也还没搞明白,我就更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二锅头声音闷闷的,道:“我是在两个月前上了桥,然后找着了一点紫太岁,还以为自己走运呢,如今才明白顺序搞反了。” “当然,紫太岁也确实妙用无穷,我服用了紫太岁后,也能察觉到自己本命灵庙的变化,这变化回头也会记录下来,与白葡萄酒小姐一起参研,并将结果会分享给诸位的。” “……” “……” “果然,果然,还是需要出来走一走才好!” 众人听着,皆是振奋至极,纷纷笑道:“独自呆着,好多问题想来想去,没个头绪,只知道害怕。” “如今碰上一碰,才发现咱们转生者里面,都是人才,许多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诸位,还有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说出来给打打气!” “……” 感觉到了这次集会的氛围起来了,也确实很多事情,都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胡麻也心情略震见很多事情都商量了出来,他才低低的呼了口气,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也太骇人,若是第一时间说了出来,怕是其他问题也都不用讨论了,因此他等到了这时,才慢慢道: “诸位,我有一个信息需要说,只是我要说的,却不是好事。” “……” “嗯?”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正带了欢喜的窃窃私语声音,也弱了下来。 然后,胡麻才慢慢开口:“第二次转生者大清洗,就要来了。” “轰!” 他这话出口,本命灵庙之间,先是出现了片刻的死寂,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数息之后,才忽然一下子炸了开来:“啥玩意儿?” “第二次清洗?什么清洗?” “谁要清洗我们?他们有什么办法?” “……” “……” 而胡麻也是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是通阴孟家与贵人张家。” “我到了消息,他们两家正在联手打造一种叫作照妖镜的东西,此物能将转生者照出,让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再藏匿人间。” (本章完) 第624章 转生者第一优先级 第624章 转生者第一优先级 “这已经不是转生者面临的第一次清洗了。” 迎着无数人的惊慌,胡麻尽量保持着平稳,慢慢叙述:“咱们上一代的转生者,就曾经遇着了这种事情,而动手的,据说便是……” “十姓里面的镇祟胡家!” “我之所以接近了胡家的人,也有这个原因,我需要查清楚,胡家是怎么做到了对转生者的清洗的,也惟有这样,才可以安稳些的活在这个世界。” “……” 在等待这场集会的三天里,胡麻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胡家曾经清洗转生者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转生者知道与关注,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并不是一个秘密,所以胡麻也仔细的想过,没有必要在这里隐瞒。 “当然,我没那么高尚。” 顿了一顿,继续道:“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我在这個世界的身份尴尬,不得不进了镇祟府。” 四下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自己的话,他便也仔细的讲着:“只不过,到了那位胡家少爷身边,因着胡家的一些特殊情况,倒也一切顺利,借着这名头办了不少自己的事。” “但对于镇祟胡家当初如何进行了这第一次清洗,又是怎么找出了转生者来的,却始终没有收获,甚至有种感觉……” “……那位胡家的少爷同样也不知道,转生者出现了信息断层,胡家也是一样。” “当然,收获也是有的,比如,我已经查到了几点有用的:” “……” 低呼了口气,他沉声道:“第一,最早发现了咱们转生者的存在,甚至将我们打成邪祟的,便是贵人张家!” “第二,我很确定如今的十姓,并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发现转生者。” “也就是说,除了上桥的时候,大家需要小心一些,别被看到,其他时候,便是真见着了十姓的人,面对面的,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我们的端倪……” “更何况,镇祟胡家小捉刀的名义,非常的好用,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怀疑镇祟胡家与转生者有关系。” “第三,曾经的镇祟胡家已经没有了清洗转生者的目的,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是向孟家复仇,但孟家与那贵人张家,却出于某些目的,反而接过了这件差事,并开始着手了……” “另外,还有最重要但尚未确定的一条……” “……” 胡麻慢慢说着,脑海里闪过了当初与那赵三义和陈阿宝对话时,他们话里透露出来的一点痕迹。 虽然对方没有完全说出口,自己也还没有验证,但一想到了这件事的重要,却还是慢慢的说了出来:“以后,大家也需要小心,转生者里面……” “……也未必不会诞生叛徒!” “……” 轰! 因为他说的事情太过重要,所有人都耐心听着他的讲述,哪怕心里有疑问也未打断,可直到他这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本命灵庙之间,却忽地一阵森然,有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场集会,转生者已经分享了不少的情报,有好有坏,但前面所有的情报加起来,都不如胡麻说的这一番话更重要。 虽然各自都在本命灵庙里,却有种冷嗖嗖的感觉,倒像是刀架到了脖子上。 “转生者里,也会出现叛徒?” “他们图什么?” “虽然想不明白,也未确定,但这样的事情确实需要提前考虑到……” 也有人低呼道:“这位老白干兄弟,你上辈子曾经是做什么的?卧槽你做事情,一直都这么猛的么?” “……” 胡麻面对着这些问题,也只能低低叹了一声,道:“习惯了,上辈子我做的便是安保方面的工作,一直比别人更多了点忧患意识。” 众人闻言,便又一阵骚动,而在这片慌乱中,红葡萄酒小姐沉声道:“你说的事情可都保真?” 胡麻坦然道:“得到这些消息的时间不久,尚未来得及验证,但无论是真是假,这都足够引起我们的重视,不是么?” “那是自然!” 东州的醪糟酒道:“这特么的,还有比这更重要的?” “我们才刚刚考虑着一起办件大事啊,结果,这就要被人把后路都断了?” 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们都已经因为这个消息,心里的压抑,倒隐约开始激起了怒气了:“本来就偷偷摸摸活了这么些年,如今连偷偷摸摸也做不到了?” “他妈的,那就做一场!” 也有人一下子愤怒了起来,正是脾气最不好的双蒸酒,大怒道:“他们如此咄咄逼人,当咱们是好惹的?” “有我大哥猴儿酒这样的人才,又有我老白干兄弟这种消息灵敏又财大气粗的大腿在,怕他个鸟?” “十姓既然要清洗我们,那我们便也放开手脚跟他们干,干出一片天来,让咱们都没了后顾之忧,让闷倒炉兄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晚上睡老婆!”“……” 闷倒驴也微微咬牙,道:“躲躲藏藏二十多年了,天天叫咱们是邪祟,但我特么过来之后,除了娶了十个老婆,揍了几个纨绔,砍了府城大人的脑袋,把一群山贼扒皮挂在山上……” “……我特么一直很老实的啊,凭啥就把咱们叫作邪祟?” “既然他们叫咱们是邪祟,那就让他们瞧瞧咱们这群邪祟的本领,做一场,亮明车马做一场……” “……” “诶?” 这动静倒是胡麻也一开始没想到的,本来以为说出了这个消息,这群转生者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呢,毕竟这个群体,小心已经成了习惯。 没想到,他们倒被激怒了,要做一场? 当然,也不排除,只是趁了人多,要先发上一通小爆脾气再说。 “都忍忍吧……” 在这一片激昂之中,红葡萄酒小姐低低的叹了一声,道:“现在还没到真与这个世界撕破脸的时候呢!” “我们也需要认清与十姓的差距,转生者上桥的太少,况且,上了桥的,也没到能在这个世界横着走的程度,十姓皆藏了一些隐秘的手段,上了桥的也在他们面前站不直腰。” “再加上,那阴府八景,以及这次我们看到的,所谓的‘仙儿’,这世界上,甚至还有很多东西,是咱们没有了解到的……” “转生者这第一次集会搞了起来,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重点,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真闹了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别想再做。” “……” “哪还有时间啊……” 有人叹惜里,都带了点气急败坏:“第二次清洗都要来了,咱们自身难保,又哪还有时间做事?” “这正是我打算要去做的事情。” 也在众人一片慌乱里,胡麻深深呼了口气,慢慢道:“这件事的消息是我发现的,我也愿意挑起这个担子,过去查探一番,并且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啊?” 他这话说了出来,倒是使得在场众人,比刚刚听到猴儿酒的敌国之术时还要震惊,竟是周围声音都一下子消失了。 “不是,人家正在研究把转生者找出来的东西,你却主动往前凑?” “老白干兄弟,你……仗义啊!” “……” 转生者群体,向来避免接触十姓,如今更是已经在打造照妖镜,准备对付转生者的十姓,胡麻只是决定要调查一番,但落在其他转生者眼里,却已经有些骇人了。 而对此,胡麻也只是轻呼了口气,道:“总要有人去做的不是么?” “……况且,我前世的工作,也让我比你们多了点优势,而在这个世界,我也可以借着镇祟胡家的名头来遮掩,多少方便些。” “……” 见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他顿了一下,也慢慢道:“但我也要承认,在转生者里面,我的本事属于小的。” “这件事事关转生者安危,我也没有那个本事大包大揽,所以,我需要得到诸位的帮助。” “比如,需要有人帮我去查贵人张与通阴孟的底。” “需要找几个本事大敢杀人的人,在关键的时候,有胆子出来,帮我的忙!” “再者……” 慢慢将自己之前想过的问题说了出来:“还需要有人腾出手来,去官州一趟,查清楚那边天灾人祸的根源,最好拿到证据,于我,也有大用。” “不消说。” 众人认真的听着,却见他说出来的事情异常的简单,倒是有些不知所以了,哪怕这些事情,有的需要接触十姓,有的需要万里跋涉,但相比起阻止第二次清洗,又算什么? “这次集会,我本打算,请诸位一起发表意见,选出一位总队长来。” 同样也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沉吟着,慢慢开口,道:“但如今看来,这份虚名,倒是不重要了转生者彼此接触不多,本来就是选谁都不会有人真正服气。” “但转生者向来习惯以人情做货币,那么,老白干既是愿意去冒这个险,大家便都欠了你的人情。” “若你真的做成了这件事,那这份人情,大家怕是想还都还不完了。” “所以,我提议,为了方便伱做成这件事,所有转生者投票,给予你最为实用的东西:转生者第一优先级!” “……” 胡麻听着,竟是心里一颤,意识到了这句话沉甸甸的份量。 (本章完) 第625章 他是可信的 第625章 他是可信的 “第一优先级的意思,即为你在做这件调查的时候,拥有请求任何一位转生者提供助力的权力。” 红葡萄酒小姐说的很认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声音也很慢:“既是为所有转生者办事,当然也该得到所有转生者的助力,希望诸位可以投票通过我的建议。” “……” 红葡萄酒小姐的话,使得在场之人,有些意外,但也陷入了沉思。 “这是在转生者圈里子头一次进行这种尝试,但我没有意见,相比起老白干兄弟要冒的险,这还算是浅了。” 很快的,便有人回答,并引起了诸多回应:“确实如此,我也没有意见。” “只要想活着,只要是转生者,便没道理会有意见。” “同意!” “同上!” “……” 红葡萄酒小姐这关于第一优先级的提议,出人意料的获得了各州府小队长的统一通过,就连胡麻,也深觉有些意外。 这件事,自己本来就要去做的,不过,站在转生者的角度,这又确实是一件危险的活。 能够得到这样一个转生者之间的许诺,倒是意外之喜了。 早先红葡萄酒小姐提醒自己,有可能这次集会里会选出所有转生者的总代表,倒让胡麻心里一直不踏实。 其实转生者的特性导致了,很难出现真正让所有人信服的总队长,相比起来,倒是这第一优先级更加的合用一点,真就这么草率的选出了总队长,倒有种过家家的不正式感。 “好,那这件事,我来接了。” 见得众人都答应了之后,胡麻才深呼了一口气,道:“诸位,事关生死,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但事关两大姓,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是否能顺利的办下来。” “若是可以,那是我们的幸运,若是最终不好,那也真就要准备好与对方做一场,让他们尝尝咱们这些邪祟的厉害了。” “……” 众人闻言,便都笑了起来:“说的是。” “早先一直躲着十姓,如今见真的要开始与十姓打交道,心里倒还……有点期待!” “老白干兄弟威武!” “在你做这件事情之前,莫忘了答应我的血食。” “猴儿酒大哥牛批!” “……” “……” 一番计较之下这第一次转生者集会的讨论结果便已大体出来,剩下的也就成了各自分配要做的重点。 相比起一开始,各转生者的主能动性,高了何止十倍? 之前只是说转生者其实有生来的责任,需要争天命,屠太岁,否则便可能有灭顶之灾…… 各转生者都是因为这件事过来的,但实际上大家都没有太放在心上,便如虱子多了不咬似的心态。 但如今说马上要被照出来? 干他! 甭管是什么贵人张还是通阴孟,那都一定要干他! 一番讨论,分派任务,吵吵嚷嚷,许久方才散去,胡麻与别人断开了连接,立刻去准备调查这次清洗的准备去了。 其他各小队长也该去将消息传递到更多转生者的那里,只不过,也在刚刚散开之后,不少人联系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直接道:“红葡萄酒小姐,你的名头我听说过。” “很早之前,便有人提到安州有位转生者,很激进,将安州经营的铁板一块,转生者若是惹了祸,便往安州走一趟,也往往会得到你的帮助。” “……” “快别再提激进两个字。” 红葡萄酒小姐似乎也知道这些人过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冷笑了一声道:“我现在是保守派。” “看看明州这几个人,你就明白了。” “老白干兄弟自不必说,肯出力,办的都是大事,另外几个,白葡萄酒小姐第一個发现了仙气的关窍,带来了这玩意儿对咱们的妙用,正试图解开这个最神秘事物的秘密。” “而那位二锅头老兄,则是第一个尝试了服用仙气……” “据说明州那边,还有一个,倒是名声不显,大概是个老实的。” “跟他们相比,安州又算个啥?能是个啥?” “……” “但我私下找你,要问的恰是这个。” 那位转生者慢慢道:“明州转生者,做的事情太激进了,他们又是离那位镇祟胡家子弟,最近的一波人。” “而如今,这场集会,以及这场集会中最重要的信息,多半都是来自于他们……” “他们潜入了镇祟府做捉刀大堂官,还能将这身份借给其他人,他们获知了第二次转生者清洗的消息,他们拿得出几万斤的血食,甚至……” 他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道:“紫太岁,我其实之前就了解过,据说这玩意儿非十姓不可触及,但他们,却已经开始研究,甚至有人服用过紫太岁了!” “这身本事,让人惊叹,你说,有没有可能……”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红葡萄酒小姐在他将所有话说明白之前,便打断了他,低声道:“实际上,参与这场集会的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但我要说的,转生者的特性决定了,我们本就是一盘散沙,我们永远不可能形成那种有效的上下管理,也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将自己所有的秘密与信任托付出来。” “我们想要一起做点事,能够指望的,也只有我们作为前世人的罚绊,与彼此灵魂的共鸣。” “我明白伱的小心,也必须承认,明州确实在很多事情上都领先了我们,尤其是最核心的那个人,他身上异常太多,我甚至亲自调查过他……” “但是……” 说到这里,她神色郑重了许多,严肃的道:“无论是白葡萄酒小姐,还是了解内情的其他人,我们都觉得……” “……二锅头先生是值得信任的!” “……” “果然!” 听到了消息的人精神一振,忙道:“你们,可有依据?” 红葡萄酒小姐叹了一声,道:“他确实属于走鬼门道,也曾入老阴山,取回走鬼门道的异宝,更是一开始便落脚在了明州,养了一只红灯在台前,自己只在幕后躲着。” “前不久明州斗恶鬼的恶战之中,其他人都露了面,但他这位右护法,却偏偏躲了起来,但所有的事情,又都围绕着他手底下的那只红灯笼展开……” “……” 说到这里,她才低叹了一声,道:“最关键的事情则在于,白葡萄酒小姐刚与他接触时,知道了他的身份,当然也要顺手调查一下,在那时候,便发现了……” “……其实他姓胡,但却从不向外人讲,反而不如老白干坦荡,从不隐瞒!” “哦,对了,你们都只看到了老白干如今做事,却不知道,老白干便是他一手提拔,引导起来的……” “……” “啊这……” 打听消息的人,一听都有些懵着了,颤声道:“都这样了,你们还如此的信任他?” “是!” 红葡萄酒小姐慢慢道:“他办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为什么不信?” “转生者本就是靠了人情与利益才凑在一起做事,凭白无顾便去怀疑人,那咱们还能做什么?” “当然,小心是对的,且观察观察吧……” “……” “……” 想想刚过来时那一个个跟赶大集似的桀骜不驯的家伙,能够这么认真的讨论事情,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看到了他们讨论出来的内容,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或许,平时越没正形的家伙认真了起来,便越是会让人觉得可靠? 他先是慢慢梳理了一下要做事情的思路,便又呼叫了二锅头,然后两个人进行了单独的连接,这会子,其他人正忙着给各区域的转生者传递消息,惟独二锅头老兄闲着。 虽然是名义上的明州代表,但是看看自己手底下,那真的跟光杆司令也差不多了…… “嘎哈?” 一连接起来,二锅头的声音听着就有点闷闷的。 ‘怎么动静不大对?’ 胡麻诧异,笑道:“这一次集会办成了,老哥你还成了咱们明州的小队长,难道不是件好事?” “就这我才郁闷啊……” 二锅头道:“咱们明州,除了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还有白葡萄酒小姐那个平时理智,一遇着仙气就入了迷,还有地瓜烧……” “……不是,你说我何德何能,一下子成了你们几个的小队长啊?” “小队长可是要代表其他人意见,领着其他人办事的,就你们几个,哪个能听我的?” “……咋感觉是被你们推出来背锅的?” “……” 他越想越郁闷:“再有,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替白葡萄酒小姐传递了这个仙气儿的消息,闹得声势实在不小。” “如今还只是在内部讨论了几句,但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你想想得有多少不安份的转生者盯了那个仙气儿?怕不是都要过来找我要紫太岁呢?” “但那本来都是我的啊,他们到时候舔着个大脸要,我能好意思不给?” “……唉!” “……” ‘那明明是我们胡家的,你不也舔着个大脸说是你自己的?’ 胡麻心里腹诽着,却劝道:“毕竟事关转生者群体的生存,也没有办法不是?” “不过,如今倒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找老兄你,是因为有件要紧事想问,有关那阴府的枉死城,你可曾听说过?” (本章完) 第626章 偷渡枉死城 第626章 偷渡枉死城 “枉死城?” 骤然听胡麻提到,二锅头倒是吓了一跳:“你打听这个鬼地方干什么?” 胡麻沉吟了一下,慢慢道:“为了调查。” “若是我之前得到的消息不错,这贵人张与通阴孟打造照妖镜,便是与这地方有关。” “……” 如今还没拿准主意要不要和盘向二锅头托出,那神手赵家的赵三义,与降头陈家的陈阿宝巴巴的找上了自己,说着要让自己递信儿,提醒胡家。 但他们两个大概仍是没有对自己这位守岁大捉刀太过放心,在最关键的地方,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那么一句: 若是胡家世兄想要得到帮忙,那便去枉死城外三十里的古里村,找他们两个汇合…… 他们大概是觉得,只要说了枉死城,那“胡家后人”便会立刻明白了。 可明白个蛋,自己不理解啊…… 自己是守岁人,而枉死城则是在阴府之中,那是需要入了阴府能见着的,而自己这一路修行,到了现在,还一次阴府都没下过。 毕竟守岁人下阴府,需神魂离窍,这身本事就废了。 就连镇岁书上,提到的高明走鬼法门也不少,但也没有可以让人肉身走阴府的。 当然这也不能怪胡家先人,他们大概也没想过,胡家门里出了個守岁。 不过,自己不懂,但二锅头老兄懂啊…… 老走鬼门道出身,见多广识,本事又大,还上了桥,再有什么,比问他更方便的? “跟这鬼地方有关?” 二锅头一听胡麻提到了照妖镜的事,便也一下子认真了起来,低声道:“那事情就有点难办了呀。” “这枉死城可不是个好去处,虽然名声不小,也知道都在阴府里面,但传说中,却是只有十姓以及十姓身边的问事堂官才能寻见的,你……话说你为何不去问那位胡家的贵人?” “……” “问题就在这里了……” 胡麻深深的叹了一声,道:“我已问过了,他……也不知道!” “啥玩意儿?” 二锅头都懵着了:“你总不会是想跟我说,那胡家后人,真是个傻子?” “不能这么说……” 胡麻有点尴尬,却正色起来,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其实很聪明,也很善良,有见识,有胸怀,也有手段……” “只可惜啊,他们胡家,为了镇祟府,付出了太多代价了,其实外人都只当这一家还剩了一根独苗,却不知道,其实就连他,也曾经被孟家派到老阴山里的鬼,给折磨的差点丢命。” “或者说,已经丢了小命,全是老走鬼门道的上一代大捉刀,才救了他回来,但那位大捉刀,也因此……唉!” “如今的他其实……”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仿佛下定了狠心似的,低声道:“出一趟老阴山,都很是废劲的。” “什么?” 二锅头一下子吃惊了:“这是啥意思?” “都是之前孟家把他害的啊……” 胡麻面露忧色,叹了一声,道:“旁人只当这胡姓本家神秘,但那是因为,他不得不神秘啊……” “论起走鬼本事,我看他或许连老兄你都不如,而如今,他也只是接过了镇祟府,撑着走鬼本家的架子,但别的事情全不考虑,只想向通阴孟家复仇。” “唉,我也常听他暗地里叹惜,自己当初也是一位神童,三岁识字,五岁请鬼,如今却落一介废人之身,只能躲在老阴山里玩这等鬼域伎俩,却不能凭了真本事与对方斗法……” “……” “啊这……” 二锅头听着,竟是久久无言,仿佛心里的无数疑问,瞬间被解开了。 不过释然之余,又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这事怎么有点耳熟? “但堂堂十姓子弟,镇祟府之主,却因为与孟家私仇搞成了这般模样,是我们的机会。” 胡麻感觉到了二锅头的心态变化,便也趁机道:“如今他自囚于那个小山村里,只在老阴山山君庇佑之下求活,虽然镇祟府开,声势大起,但他太多事顾不上的。” “要不然,那紫太岁,你能这么轻易取了?” “呵呵,如今的他,其实都不姓胡的,而是……姓白!” “……” “卧槽,原来如此!” 二锅头听到了这里,疑心尽去,甚至有些激动了:“我就说嘛,哪敢姓胡?” “就连我这个原本就姓胡的,在那孟家人来过明州一趟之后,都不敢再说自己姓胡了!” “既是胡家后人,处处受制,步步凶险,改姓才是最稳妥的!” “……” “咦?你姓胡?” 胡麻倒是有点意外,原来自己跟二锅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面上却是道:“我倒觉得他太小心了,姓胡又咋的?我不也一样姓胡么?当初他愿意拉扯我一把,给我个机会,其实也因为我姓胡。”“……” “哈哈,那是你太不小心了,照我说,就该早早改名字才行,其实早先,我都要怀疑伱就是那位胡家的……” 二锅头哈哈一笑,却把胡麻搞得心里一惊。 “开玩笑的。” 二锅头笑道:“我只是在刚刚安排你进红灯会的时候,就悄悄的去老阴山了解过你的底细,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打听出来了,当然知道你跟那个胡家无关。” “况且,那位好歹也是走鬼门道的本家,哪怕真的废掉了,宁可死也不会走守岁路子的,两者分裂太大,走不通的!” ‘他打听过我?’ 听了二锅头的话,胡麻倒是又觉得略微诧异:‘那他是怎么问出我祖宗十八代的?’ ‘胡家在老阴山,一共也只传了三代人……’ ‘另外,走鬼本家为啥不能学守岁?他说的这个分裂又是指啥?’ ‘……’ 本是想忽悠一下二锅头,提前打了这个底,以后再谈什么合作的时候方便,如今倒让自己心里有些疑虑。 但在这要紧时候,便也不多提,只是微一沉吟:“那……” “枉死城不是好去处,惟有十姓以及十姓身边最亲迫信任的人可以找到。” 二锅头声音也凝重了些,低声道:“但你找到了我的话……” “……我还真可以!” “……” 胡麻微怔:“诶?” 二锅头笑道:“别忘了那阴阳二景盘就在我手里呀!” “我们这一门里可有传承,这东西以前就是十姓胡家的,有了它在手,我连胡家留在了阴府之中的宝贝都能找到,那枉死城又能算个啥?” “不过,你真要去?” “……” 胡麻略怔了一下,认真道:“不错。” “于公,此事事关转生者生死,我一定要去跑一趟,于私,其实这胡家后人是位可怜人,而且,他帮过我,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也没有机会与你相识。” “既然他无法亲自走这一趟,那我这位走鬼大捉刀当然要替他走这一趟,若是可以顺利办成了这差,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老兄,你不会不帮我吧?红葡萄酒小姐毕竟提到了那什么第一优先……” “……” “得了得了,你那优先权是对外的,咱们这交情可不需要你拿这个来激我。” 二锅头却是叹了口气,并不需要胡麻直接说出来,叹道:“况且,事关第二次清洗,不认真一点怎么行?只是问题在于,找到枉死城不难,但我可怎么带你过去呢?” 胡麻闻言,略一振奋,道:“我已推开了三扇府门,应该有了肉身走阴阳的本事。” “没那么简单。” 二锅头道:“我听说过守岁人走阴阳的本事,但你走过没有?” 胡麻倒怔了一下:“没有,守岁人走阴阳,与上桥之机有关,我理论上可以了,但没人引着,还不曾走。” “问题就在这里了。” 二锅头沉吟着,慢慢解释道:“首先,阴府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一个地方,甚至,不能说是什么阴间了、鬼界了之类的世界,若要让我形容的话……那应该是一座湖,一片海。” “说起走阴府的本事,各门道里其多,走鬼人可以借阴府的路来赶路,这就等于一个猛子扎下去,但只是浅浅的游上一圈,还没到鬼门关呢,我就得出来。” “若往更深了走我也得神魂出窍才行,而守岁人,确实有走阴阳的本事,但同样也是走的越深,越是难以回来。” “就你这三扇府门在鬼门关外,溜哒两圈意思一下得了,还想进鬼门关呐?” “不说你这身道行,顶不顶得住那阴气,光是守关的阴差,也得放你才行呀,该说不说,你们守岁人入了地府,那瞧着跟个大火球似的,太显眼了,一靠近鬼门关就得被撵……” “……” 胡麻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复杂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二锅头笑了一声,道:“枉死城在阴府深处,你要过去着实不容易,但谁让咱走鬼门道,别的本事不说,就是见识与法子多呢?” “我还真知道一个……” “……” 胡麻真是太喜欢二锅头了,精神一振,忙道:“老哥,牛啊,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比那胡家少爷更像胡家少爷……” “嘿嘿,这话倒是过了……” 二锅头低声一笑,不无得色,低声道:“也简单,走鬼门关不实际,那就只能偷渡了……” “或是找害首门道的高人帮忙,打开阴府,直达黄泉,或是,去寻那传说中直通地府深处的鬼洞子,直接钻进去!” (本章完) 第627章 地书天书 第627章 地书天书 鬼洞子可以啊,自己有熟人…… 胡麻一听二锅头的话,倒是觉得有些意外:“早些年送香丫头回灵寿府的时候,还说了等着自己有空了回去看她呢,只是一直不得闲,如今这人情倒是用在这上面了?” 惟一问题是,往安州那边去,路途遥远,哪怕用量天靴,也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 况且,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复杂,又不好对人言明,去了怎么解释? 正想着时,便听二锅头笑道:“又发愁了不是?” “老白干兄弟,也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经验少的是这样的,学本事倒是勤快,这才几年时间,就推开了三层府门,放眼这个门道,那也属于少见的了。” “但只有一身莽力气,见识跟不上,办事也不得舒坦,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既是许诺了你,自然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 “那可太好了……” 胡麻也一时惊喜,笑道:“老哥,怎么觉得你这会子摇身一变,一下子有动力了?” 以前二锅头总是推推诿诿,这会忽然如此上心倒是少见。 “不还是你带来的好信儿?” 二锅头也不隐藏,隔了本命灵庙,胡麻都仿佛可以看到他正神采奕奕,合不拢嘴的模样:“老实讲自从得了那紫太岁,我是越来越觉得这玩意儿好用,但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 “又是害怕那胡家少爷会找过来,又担心明年七月半的时候再进去,那满是宝贝的库房已经上了锁……” “……现在好了!”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既然他老人家在山里轻易不出来,眼里又只有孟家那我再办什么事可方便了。” “别说这点子紫太岁,别的想法也未必不能有呢……” “……” “是,是。” 光听着他那心怒放的声音,胡麻心里便有一种自家后门被贼盯上了的感觉,但想了想也只能以大事为重,反正现在二锅头老哥是信自己的。 暂时锁不了门,那好歹以后他盯上了什么的时候,自己能提前知道一声,也是好的啊…… “……” “……” 敲订了此事,胡麻便也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到了瓜州城上。 如今再看,这瓜州城短短数日之间,便已大变了模样。 前两天是乱,严家覆灭,铁槛王与两千亲卫,便在这严府旁边的巷弄里面,被人做成了盆景,毕竟是整个严府下下,再加上足足两千亲兵,一下子三四千条人命没了。 事情之大,难以想象,一时奔走相告说这瓜州城出了邪祟,就连那江湖上,知道内情的,也说这位走鬼大捉刀,未免下手太重。 不过这种论调,很快便又消停了下来。 走鬼大捉刀离开了,但镇祟府的问事小堂官却在严家大宅废墟之上现了身,封存物证,请来瓜州百姓与各路江湖豪客作为见证,很快便查清了真相。 原来是这严家老太爷为了续命,炼丹求仙,炼出了妖精,害死了满族老小,那位走鬼大捉刀与铁槛王心怀公道,要来擒妖,却不想那妖精厉害,又把铁槛王以及他手底下的两千亲卫害死了。 事实俱在,真相大白! 一应证据与冤书,皆已送到了瓜州府君庙前,那府君也没敢说不是。 于是镇祟府之名,倾刻之间在整个瓜州城传来,没人再管那什么瓜州府君,铁门严家,百姓众口相传,都只知道镇祟府守公道心,问鬼神事,胆敢害人,管是什么,都一刀砍了。 也不仅是这瓜州城,此前严家大发英雄,不知请来了多少江湖豪客,随着他们各自离开,那镇祟府大捉刀斩杀蛇鬼,拿下严家老太爷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洋洋。 一个個提起这件事来,便兴奋的脸像是喝了二两似的,高谈阔论,将那走鬼大捉刀在瓜州的事情,说的活灵活现。 更有许多,说着说着,自己也成了当时神出鬼没的“走鬼小捉刀”之一。 “呵,你老兄问我,为啥接了严家的英雄贴,去了瓜州之后,却成了镇祟府的小捉刀?” “就为了这公道二字哇!” “你是没见那瓜州的老百姓,被那严家害成了什么样,咱是条舔刀刃吞铁胆的好汉,能看得过眼?” “当时那瓜州出现了多少戴面具的人,伱知道不?” “实不相瞒,我当时就戴了面具,跟着对付那严家的妖孽来着……” “……” “……” 愈传愈广,愈传愈烈,一开始也不是没有人怀疑镇祟府的走鬼小捉刀都是什么身份,如今倒是破案了,满江湖到处都是。 这等论调太多,还出了不少奇闻逸事。 据说便是在某几位江湖豪客从瓜州返回之时,路宿野庙,正赶上一支避雨的镖师。 反正夜来无事,便凑在了一起,一边烤火烤干粮,一边说起了严州之事,当这群江湖豪客把那走鬼大捉刀说得威风凛凛,一刀剁下了严家老太爷的脑袋时,说到兴起,往大腿上用力一拍。“啪!” “咱就说那镇祟府一来,这妖孽……” 这庙里的镖师与江湖豪们说的正高兴,旁边挂满了蛛丝网的神像却是咕噜一声,摔倒在地,瑟瑟发抖,竟是不顾外面打雷下雨,狼狈不堪的抢出了庙门,逃走了。 这镖师与江湖客们这才知道,原是这庙里藏了一只邪祟,专吃过往客商的。 但被这群江湖豪客的讲述给吓到,竟是跑了…… 于是因着这件事,江湖上传得更为厉害,都说光凭镇祟府这名字,就能镇住那些害人的邪祟。 …… …… 而镇祟府之威名远播且不说,瓜州城这一块大饼,也已落入了不食牛手中,原本铁槛王一死,手底下的人立时争斗不休,皆要抢这草头王位,但不食牛一来,自然不在话下。 很快便又扶起了一位小头目,继承了铁槛王之位,只是实权却在不食牛之手。 妙善仙姑也是在忙完这些之后,才由豆官引路,来到了胡麻面前,大声称赞着:“师叔,了不起呀!” “世间公道事,自有公道人。” “如今这公道二字在人心,压倒严家铁门槛的事情,已经在咱们这一门里传遍了,听闻是师叔您的手笔,上下师兄弟们,不知多少服气,恨不得立浮三大白。” “都说师叔你您做事,气魄非凡,一次出手,立起了保粮军,再次出手,拿下了铁槛军。” “咱们不食牛多少人辛辛苦苦经营二十年,都不如您这一次出手来的厉害!” “您何时回明州呀?” “我在明州府城置办了好大宅子,去我那住着,让我有机会尽一番孝心,也好让师兄弟们,来听听您的教诲!” “……” “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胡麻闻言,也只摆摆手,向妙善仙姑道:“他们若真有心,便好好学着就是。” “我在明州扶起保粮军来,是因为知道,既然没有活路,那百姓们自然便要寻找活路,于是保粮军一定会出现,不出现保粮将军,也会出现护粮将军,守粮将军,此为人心定数。” “……” 妙善听着,只知道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倒是她身边的小使鬼豆官,听着细细咂摸了一番,眼睛一亮:“人心定数……地书?” “再说这瓜州。” 胡麻道:“这严家自忖将这瓜州打造的铁板一块,府君是他家的,铁槛军也是他家的,这满城的贵人老爷,也都是跟他们家沆瀣一气,但为何等不来皇帝命?” “因为他们严家忘了根本,不循天数,底子攒够了,声势起来了,倒如烈火烹油,该更进一步了,但他严家门里的人不敢……” “明明该到了往外走的时候,却要枯守着一亩三分地,等那皇帝命,甚至为了这所谓皇帝命,还把劲往里面使,残害百姓,这叫啥?” “自决于人!” “呵,最后这严家不堪一击,也来自这,有劲了不往外使,便必然要往里面使,此乃天理使然,改变不得。” “严家怕是不知道,皇帝命数,是等不来的……” “……” 妙善仙姑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是是。” 旁边的小使鬼豆官却一直默默琢磨着,渐渐生出了敬畏:“不循天数……天书?” 也就是在妙善仙姑听得似懂非懂,只关心着胡麻会不会跟自己回明州大宅子里去的时候,偌大瓜州城内,不食牛门徒赶来的越来越多。 听着这坊间流传,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严家留下来的废墟,越是琢磨,越是惊叹,甚至有些人,几乎落下泪来。 公道压倒铁门槛的说法,胡麻都没怎么在意,转生者们也没怎么在意。 反正就是开个会,随手办件事而已。 但紧随他们之后而来的不食牛门徒,徒劳辛苦二十年,早就吃了太多的亏,因此见着这里的景象,看着这里的热闹,反而打从心底,生出了触动。 公道真的在人心? 在这一片迷茫声音里,等闲不露面的不食牛大师兄,依然是那老农模样,挑着一两筐菜,慢慢的行走在了瓜州街头,他从头至尾走了一趟,便听尽了人的议论,看尽了瓜州景象。 最后停在了严家大宅门口时,他缓缓放下了挑子,轻轻叹着,脸上似有无尽唏嘘:“以邪门手段,行这天下至理……” “老师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但师叔们,回来了!” (本章完) 第628章 百鬼临坛 第628章 百鬼临坛 “瓜州的事情办完了……” 其实想想,自己明面上过来,本来只是为了斩掉那一只寄土蛇神而已,都没打过严家或是那所谓铁槛军的主意,纯粹是因为这么多转生者凑到了一起,闲着也是闲着罢了。 本来就不在计划内,胡麻当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让不食牛过来接手,也只是省得浪费。 当然,事后这群桀骜不驯的家伙,心里如何猜想,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自己只是知道如今手头上最要紧的是什么,趁了二锅头老兄正在帮着自己筹备,他便也带着老算盘与乌雅,还有这几天里露了大脸,正兴奋着的周大同,一起回到了血食矿上来。 并安排着他们:“好好在矿上守着,明年开了春,便要派人过来好好的采割呢!” “……” 只有老算盘还惦记着:“话说,咱讲好的那一百九十斤……” “这还能短了你的?” 胡麻道:“不仅这矿上明年要割出来,回头我在明州还有一批,要运过来呢,你想要多少,尽管拿就是。” “……” 老算盘都给吓着了:“别,你别这样,忽然这么大方,我不习惯……” “我说真的。” 胡麻道:“只不过,咱这矿上,大概也很快要来一位大主顾,回头你们也别问他别的,他想要多少,但凡矿上有的,尽数给了他就是……” “多大主顾啊这是?” 老算盘一听都有些愤愤不平了:“多少钱一颗血食丸卖给他的?押运请哪个镖局?还是自己雇人?” “这买卖上的事,你咋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呢?” “…… 胡麻有些无奈,只好附耳说了一句。 老算盘一听,脸都白了:“那煞神,居然还要回来?” “人家家在这里,妹子也在这里,不回这里来,又能去哪里?” 胡麻叹了一声,拍了拍老算盘的肩膀:“反正你们不是外人,回头你跟他交接便是。” 如今看着老算盘的眼睛里,多少有些同情。 自己也是事后与猴儿酒谈这血食的交割问题时,才知道他在瓜州,见着了乌雅,于是便也跟着看了几眼,当然也就把乌雅拜了老算盘为师,老算盘如何教她的都看在了眼里。 “他对乌雅还是不错的。” 猴儿酒道:“所以我才把已经种在他身上的蛊给收了回来……” 老算盘也不容易…… 早先在石马镇子时,胡麻便借助猴儿酒的蛊虫,偷听孟家二少爷与守岁大堂官的对话,知道了这老算盘来历古怪,号称什么国师门下,第十一姓,但又不会轻易站队什么的…… 既不轻易站队,又怎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且里里外外,确实帮了自己许多? 如今知道这老家伙底细的,只有猴儿酒与自己,自己倒是舍不得杀,但猴儿酒可不一定。 不过,这老哥也不坏,帮了自己,便跟自己有了交情,收了乌雅做徒弟,那猴儿酒对他也会手下留情,在不说破的情况下,硬是站稳了脚。 既然如此,那就多掏点他肚子里的东西,不急着把这些事情说破。 一应安排妥当了,他便又回到了明州,而回来这里,一是要把周梁和赵柱叫过来,让他们带一队兵马,帮自己把这青石镇庄子里藏的血食,送回血食矿去,作为给猴儿酒使用的第一笔资金。 另外一点,便是守着张阿姑,要让她正式的开上一次坛了。 “掌柜小哥,又要杀人啊?” 张阿姑早先就经了一场人头滚滚了,现在自家无头小鬼都一天一个模样。 如今一听又要起坛念名字,心里便不由得吃惊。 “阿姑放心,这次应该不一样了。” 见胡麻如此有信心,张阿姑便也只好再次鼓起了勇气,仍然拿着胡麻给他的百鬼录,便于青石镇子周围,起坛作法,一一的念名。 她是真的担心,若是自己这起坛再不灵,怕是这百鬼录上的名字,又要被划掉一大批,但却没想到,这次不同,才刚刚起坛,便迎着了阴风滚滚。 坛前的蜡烛火苗呼呼的涨,一窜丈许,将四下里都照得鬼气森森。 随着她结结巴巴,将这百鬼录上的名字念了出来,便只见得坛前一阵鬼影闪烁,照常理说,念了名字,还需说出要请来做什么,献上什么供品,但自己根本就没念完呢啊…… 而且这次召来的,居然啥话也不讲,只是到了坛前,便一个头磕倒在地,老老实实。 张阿姑都意外了,继续按了上面的名字念着。 “呜呜呜……” 天上乌云汇聚,地上鬼影绰绰,一切流程都简化到了极点,只一个名字,便将鬼神召来。 眼见得坛前跪的一個一个,或是身高三丈,或是满身甲胄,或是阴气滔天,张阿姑心里都有些害怕了。 自己如今可只是起了一个普通的三丈坛,搁在以往,要请来有着这等法力的鬼神,那怕是把自己卖了都不够,但如今,轻轻松松,召至坛前,倒是做了场梦一般。她这一身本领,在被五煞恶鬼强定了婚时,其实反而是最厉害的。 后来五煞恶鬼被斩,她这一身法力未变,还更强了,但这身本事,却掉了九成。 但如今,随着这法坛起来,鬼神趋至,便等于在坛上结了契约,以后也能召唤过来,自己这身本事,岂不是一下子便又强了…… ……百倍以上? …… “可以,都懂事了……” 胡麻则是默默点了下头,站在了坛后,怀抱罚官大刀看着,低声向张阿姑说道:“阿姑,走鬼人日子过的苦,办事也难,但从今天开始,可以将这百鬼录上的名字,授予旁人了。” 张阿姑心神激动:“真……真的可以?” 走鬼门道,颓败二十年,虽然乡寨之间,走鬼人多,但有大本事的却少。 但如今这坛上百鬼之名,若是传授了出去,变化该有多大? 一鬼之名,便顶得上一个绝活! 往更大了说,这二十年来,各门道已是公认,惟有负灵门道,最是厉害,也最多。 但如今,怕是走鬼门道也要起来,起码能跟负灵掰掰腕子了…… 胡麻微笑点头:“是,但也请各路走鬼,按了规矩来,借鬼神之力,守阴阳秩序,真犯了事,镇祟府也不会手下留情面的。” “……” “是,是。” 张阿姑是吃过亏的,但不是每一个吃过亏的,都想报复回去。 她便是那种吃过了亏,却只想着能更公道一些的人,因此深深明白胡麻所讲的规矩二字。 倒是胡麻,放心的把这件事交到了张阿姑的身上,自己则是抱了罚官大刀,从这坛前跪着的密密麻麻鬼影之中穿了过去。 所过之处,鬼影绰绰,瑟瑟发抖,就连他怀里的罚官大刀,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些鬼神的畏惧,刀身隐隐震鸣,犹似狂徒森然大笑,把这群鬼更吓惨了。 “咦?” 但也是走到了群鬼身后,胡麻才略略停步,看向了后面一群远远跪着瑟瑟发抖的鬼影,这些鬼魂比前面叫到的,要弱了许多,而且只敢远远跪在后面,却是连坛边都不靠近。 觉得奇怪,便道:“你们因何而来?坛上并无召唤尔等!” “堂官老爷饶命……” 这一问,顿时引起了一片哭声:“不是我等擅闯法坛,实是不得不来啊……” “我等原非鬼祟,乃是西山道就食的案神游秽,早先也是奉了孟家之令的,只是西山道里去了一位年轻的奶奶,那可凶得狠……” “在那里见鬼杀鬼,见人杀人,连我等金身都打破了,惹得一片大乱,听她嘀咕着说除了胡家门里的,其他都可以杀,于是,于是我等……” “……投奔来了!” “……” “啥玩意儿?” 胡麻都听得懵住了,不是,地瓜烧如今在西山道究竟干啥呢? 自己严州的事都办完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复命? 当然,如今离得有点远,也没法把地瓜烧抓过来问,反正这些主动往坛上来投的,自己接着就是,也在这次点名之后,心间算是略放下了心,便只等二锅头老哥那边的信儿了。 “明日动身如何?” 二锅头老兄平时磨磨叽叽,但决定了要帮忙后,却也是痛快的很。 胡麻点完了百鬼之名的第二天夜里,便得到了他的信,忙道:“那是自然,妥当了?” “伱可有着第一优先级呢,找转生者办什么事不简单?” 二锅头听着得意洋洋,又忍不住向胡麻吐槽:“这白葡萄酒小姐说话就不好听,冷冰冰的,她这姐妹红葡萄酒,怎么也爱说怪话?” “红葡萄酒小姐挺好说话的啊……” 胡麻顿时好奇:“她跟你说了啥?” 二锅头有些琢磨不明白,道:“我只说了你要去枉死城,让他帮着找一个有法子偷渡的人而已嘛,她便只是问,偷渡容易,但枉死城据说不好找,我是不是有把握之类……” “我当然说是了。” “她又问我,为何严家倒了,瓜州府君闭了庙门,结果瓜州却一夜之间,挂满了红灯笼……” “我能说啥,小红灯糊里糊涂变成了山里那位的分香大堂官,到瓜州来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我一个右护法,能有啥意见?” “结果她听了,就呵呵笑一声,不言语了……” “……” 胡麻听着,也没太明白,红葡萄酒小姐心思全放在转生者的事上了,问那红灯笼做什么? (本章完) 第629章 二锅头的威风 第629章 二锅头的威风 “明日动身,却是要去哪里?” 一时也没想明白二锅头吐槽红葡萄酒小姐的原因,毕竟理论上红葡萄酒小姐与二锅头也只是之前在明州,被白葡萄酒小姐带着才算认识,理论上应该不熟。 “业州。” 二锅头笑道:“有一说一,这转生者第一优先级确实好使,偷渡鬼门关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牵扯的事多着呢。” “想找人办了,可不容易,但我打着你的名义,让红葡萄酒小姐问了问,便立刻有人应承了,如今五加皮兄弟已经提前回业州等着我们了。” “只要他帮咱们入了阴府,我便可以用阴阳二景盘带你去枉死城!” “……” ‘五加皮,这也是酒?’ 胡麻心里疑惑了一下,当然这也不重要,只是笑道:“业州离这里可不近,怎么过去?” “我倒是懂得守岁门里一道赶路的绝活,可日行千里。” “……” “你们守岁人的那点子笨手段,就不要到走鬼人面前来讲了。” 二锅头笑了笑道:“今天有些晚了,你且好好休息,起来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天黑之后,到明州城西门处来找我便是,我施法带你过去,大概在鸡叫之前,也就到了地方了。” “二锅头老哥果然了不起……” 胡麻答应着,心里由衷的称赞,这老哥以前太小心,有本事也不随便使。 如今知道了“胡家贵人”在山里出不来,倒是明显的胆子大了几分。 于是当天夜里便歇了,第二天起来,嘱咐了李娃子等人,让他们把这庄子里的血食都运到了血食矿上之后,便可以考虑着回大羊寨子里去过年了。 有一说一,自己如今也有点飘了,这上万斤的血食,就这么放心的交给了这几个家伙去运…… 当然,最好这批血食不出事,不然,大主顾猴儿酒是会找上门的…… 耐心等到天黑,便使了量天靴的本事,赶到了明州府城西门处,一处茶寮下。 因为天黑,闭了城门,早已无人,却有一个身穿黑色布袍的络腮胡男子,坐在了茶寮下黑影里喝茶,不是二锅头又是谁? 二人倒是熟悉已久,但就像是只在网上聊过,现实里没见过几回的网友,还有些生份。 “这就是你们守岁人赶路的本事?” 二锅头,或者说红灯娘娘会右护法胡山川转头瞧了胡麻一眼,笑道:“跑的得倒是挺快,就是废鞋!” 胡麻也下意识想解释一句,自己借了量天靴赶路,不废鞋。 但转念一眼,人家二锅头懂的可比自己多,便笑道:“那要靠右护法带着我了。” “好说!” 二锅头便起了身,到了旁边稻草堆里,向外一扯,却见竟是两架竹轿子。 他笑道:“我平时出远门,是习惯了借阴府之路的,但你们守岁人身子笨重,带了你借阴府的路,就跟带着一个水性不好的人游泳一样,所以还是简单些,便用小鬼抬轿吧!” “走鬼人也用小鬼抬轿?” 胡麻顺嘴就卖弄了一番:“这好像是刑魂的本事?” “走鬼人门道有个特点,就是只要好用,只要能用,不管啥门道都拿过来,伱不知道?” 二锅头笑了一声,变戏法似的在自己袖子里一掏,居然抽出了两束香来。 最关键是,这两束香居然都是烧着的,也不知是一开始就烧着,还是拿出来时烧着的,一架轿子上面,插了一束,迎着飘飘香火气,便口中念念有辞。 “香火为令,金银为酬,四方兵马来助我,日行千里有神通!”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纸钱,向了空中一洒,周围顿时刮起了一股子阴风。 也看不见有什么,但两架轿子却是忽然发出了吱呀一声竹杆儿磨擦声,然后就慢慢的飘到了空中来,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抬着一样。 胡麻在一边打量着,见同样是一道小鬼抬轿的本事,二锅头使了出来,却与地瓜烧使出来的效果不太一样…… ……地瓜烧那個,可太威风了。 ……一边赶路,一边还有捧哏的。 二锅头先就坐到了一个轿子上,胡麻便也如法施为,随着二锅头手里捏着一道黄符,在空中一摇,身边便忽地响起了隐隐约约,难辩真假的“嘿呦嘿呦”声,轿子飞快向前。 这一下,倒像是飞了起来一般,四下里阴风扑面吹得一张脸麻唆唆的。 最关键是,居然越走越快,四下里仿佛不时有小鬼涌了过来。 每过来一只,这轿子便轻了一分,跑得也就快了一分,就连胡麻感应着四下里黑压压一片,阴风一层一层,心里都有种讶然,深觉大开了眼界。 “……” 如此轻飘飘的快速前行,只觉两侧夜色里田野山川飞快滑过,不时有鸟雀兽类以及一些阴祟之物被他们这赶路的动静惊动,远远的飘了出去,倒真有了种神乎其神的感觉。 业州足有千里之遥,他们却是不到天亮,便已赶到了地方,从轿子跳了下来,驱散了那些小鬼。 就连二锅头都有些惊讶了,自语着:“以前镇祟府不开,走鬼门道三成法力,能使出一成半的本事,现在镇祟府开了,三成法力能使出六分甚至七分的本事了……” “就是这样,我这身本事,会不会涨的太快了?”“……” 胡麻在旁边,也不由得暗自点头:‘确实厉害,这场面,十姓人家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远远望去,便见到前方田野之间升腾起了迷茫雾气,远远见得一座破败城池,却是已经到了西北道的业州城了。 二锅头便也不多想,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件早就准备好的幌子,只见上面写着:“妙手回春,杏林一霸……挖鸡眼、挑痦子、治毒疮,尤擅房事调理疑难杂症!” “啊?” 胡麻都吃了一惊,总感觉这幌子有点眼熟…… “嘿,走江湖没个身份怎么行?” 二锅头低笑了一声,道:“这是之前我从红灯会里一位老供奉那里弄来的,外出办事,打着这幌子,能省多少方便呢?” 胡麻连连点着头,试探道:“你说的那老供奉,是不是外号老算盘的?” “对啊!” 二锅头道:“你也见过他?” 胡麻立刻不说话了,也是右护法贵人事多,都不知道老算盘如今就在自己管的矿上呢! 到了业州城里,二人也无心观赏这业州城的风景,左右都是差不离的,便先找了处茶馆坐下,托茶博士买了两屉包子,又煮了壶茶,便先饱饱的吃了一顿。 见日头起来了,就来到了茶馆外面,找了个角落一蹲,不一会,真还有一顶轿子过来了,问是否真有本事。 二锅头向那垂了轿帘的轿子扫了一眼,笑眯眯的点头,跟着人家去了。 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回来,手里抛着俩铜板,道:“那轿子里的是个小姐。” “漂亮,脚也白,要不是鸡眼疼的厉害,钻的又深怕是都不会出来找咱们这等江湖郎中,我给她挖了鸡眼,还送了个足底按摩呢……” “……” 正说着,又来了一个魁梧壮汉,道:“挖鸡眼几个铜板?包不再长不?” 二锅头道:“一两银子,不包。” 对方顿时骂骂咧咧的走了。 胡麻都觉得自己开了眼,表情古怪的看着二锅头,叹道:“那位兄弟啥时候来?” 二锅头目光在街上寻摸着,道:“应该快了吧?” 这一等便到了晌午,却见真有一个穿着体面,骑在了马上的男子过来,已经走过去了,却又回头看了两眼,勒转了马头,道:“野郎中,你这幌子上写着治毒疮,真会治?” 二锅头便抬起了头来,道:“有药,包好的,但是贵,你要买?” 那男子道:“多贵?” 二锅头道:“十两银子一贴哩!” 对方眼睛明显微微一变,笑道:“那就跟我来吧!” 胡麻便与二锅头起身,跟在马后,过了两条巷子,对方下马,推开一扇门进去,当胡麻与二锅头也走了过来,对方顿时一脸激动,远远的便伸出了双手: “等你们半天了,在街上溜哒了两回,硬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蹲在那里给人挖鸡眼,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 胡麻下意识的便要抬手,就见对方直接绕过了自己,握在了二锅头的手上,感慨着: “二锅头兄弟吧?” “……” “嘘……” 二锅头也没想到五加皮兄弟这么热情,忙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还是要小心的。” “不用不用。” 五加皮却是嘿嘿一笑,道:“业州地方小,就没我弄不死的人。” 说罢了,才转头向胡麻,点了点头:“你好,兄弟。” 胡麻莫名的感觉他好像对自己不如对二锅头那么热情,就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二锅头的跟班似的,心里不解,明明有第一优先级的是自己才对嘛……但还是向对方笑了笑,道: “你就是……” “……” 不像五加皮一样直接叫出来,而是伸出了五根手指。 “如假包换,前两天刚从瓜州回来……” 五加皮点了点头,忽然也想起了一事,低声道:“不过出于小心,要不要对一对暗号?” “我们这边归了闷倒驴老哥管,这暗号便是……” “蜡笔小新?” (本章完) 第630章 阴使差役 第630章 阴使差役 如今双方身份都算是说破了,这对暗号,却不是为了认出对方是不是转生者,而是要对一下这行使第一优先级的权力。 毕竟胡麻这优先级是为了方便办事,而且事关重大,所以红葡萄酒小姐提议,每一位区域代表,都与胡麻私下里敲定了一句暗语,对过之后才放心。 这样一来,每个区域的暗语都不一样,又只有胡麻知道,便安全了许多。 但如今,手都握过了,再对暗号总觉得怪怪的…… 胡麻无奈,也点了点头,道:“大象大象!” 旁边的二锅头转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脸上带着快要绷不住的笑容。 胡麻也尴尬,忙道:“你能帮我们进入阴府?” “我不能。” 五加皮这一回答,便让人意外,又听他立刻道:“但我那位老师娘是可以的,她是天生走阴的,可以梦里做阴差引鬼勾魂。” “像她这样的人倒不少,都散落在各处,这些人都把自己这个阴差的身份,当成了一门传承,也是她们的求生门道,各地方的阴差彼此勾连着,倒也像个门派似的。” “别说,这银钱还不少赚哩,提前知道了谁要死,便过去说一声,让人准备后事,自己也能赚点吃食银钱。” “不过这点子是少的,遇着那些财大气粗的,还能宽限几日再去勾魂呢……” “……” “原来不是你……” 胡麻与二锅头都怔了一下,皱眉道:“这门本事你不懂么?” “嘿嘿,本事这些,我学的不多……” 五加皮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摇头道:“早先我也是想学的,只是耽搁了……” “守岁门道想学,可惜遇着时就破了身了,害首门道也想学,就是得先做泥瓦匠,太累了,司命本来想找路子学,但实在记不下那么多的药方与草药名字。” “至于负灵走鬼啥的,还是算了,走鬼是穷苦命,天天跑来跑去,负灵是背着那么個玩意儿,硬都硬不起来……” “……” 二锅头表情顿时有点不高兴:“走鬼门道可不像你说的,本事也大着呢……” “是是是……” 五加皮忽然反应了过来,向二锅头道:“我不该当着老哥的面说走鬼……” 胡麻都觉得有点古怪,看了二锅头一眼,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时没形成思路,反应了一下,向五加皮道:“不是,老兄,你身为转生者,都不学本事的?” “这也没办法,那些都不合适我啊……” 五加皮叹了一声,道:“不过就这么耽搁着,一来二去,倒是终于遇着了这位师娘,兴冲冲的想学她一手刑魂门道的本事。” “但我也很快就发现,这位师娘,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啊,她只是一个天生勾魂役鬼的差使而已,早些年我把她伺候好了,她倒说要将这身份交给我来着,只是……” 想着,又摇了下头,道:“活人走阴差?还是算了。” “……” 这会子,连二锅头都听着有些古怪了:“老兄,那合着你什么也没学?那你过来这么些年,干了点啥?” “娶老婆生娃啊……” 五加皮道:“你们要不要见见我闺女,很可爱的……” “?” 这一下子,二锅头与胡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生者里成家的人很少吧? 闷倒驴倒是娶了十房老婆…… ……话说,他们这一片的,都喜欢这个调调? “哦,是了……” 五加皮仿佛被这两人刺激的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这业州城伱看到了吧?你骑上一匹快马,从这边开始跑,一口气跑到晚上,能看到的所有田地,铺子,盐铁生意……” 胡麻顿时有些吃惊:“都是你家的?” “怎么可能呢?” 五加皮道:“这些撑死也就能占我家田产的十之一二吧……” “?” 胡麻与二锅头都一下子懵着了。 “这还都是我爹趁了这二十年天底下乱,贪来的没算我闲着没事做生意赚的呢……” 五加皮略略有些得意:“我那商号,可都做到上京去了……” “当然,这世道确实乱,没点防身的本事也不行,不过我家里的先人多,那牌位加起来比这业州城的楼都多,再加上我养了几个门客,倒也勉强过活……” “今天是过来见你们两位,若在平时,身边不跟个几十口子人,我是肯定不会出大门的……” “……” “?”胡麻与二锅头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这特么的,自己要是转生到了这等好人家,那自己也不想学这些受罪的本事。 “算了算了,人各有命……” 对视一眼,两人也不说了,只是道:“你向红葡萄酒小姐保证了,可以帮我们进入阴府,也就是说,你能说服你那位师娘?” “……” “说不服的。” 五加皮摇了下头,道:“她们这等人,都顽固的很,光是手里这差役身份便不差口吃喝了。” “带人偷偷下去,是要冒险的,万一被人发现,倒是会夺了她这身份,不过,你们两位也别担心,我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定然让她乖乖的送你们下去,还要借这机会除了她。” “啊?” 这话倒是又让胡麻与二锅头有些吃惊了:“你上来就玩这么大?” “不是我不容人,是这门道里的人太精了……” 五加皮倒是冷笑了一声,道:“我虽然不愿接她这个勾魂的差役,但也好吃好喝供养着她,说是叫声师傅,其实只当是门客。” “但这老东西年岁大了,倒是仗着自己门道里的本事,开始拿捏我了,她借着我那便宜老爹大限的事说事,也就罢了,怪就只怪,她不该……” 说到这里,竟是眼神忽地一冷,模样有些森然:“……盯上我那丫头!” “年轻时虽然是我不想接她这个走阴差的身份,但实际上她自己也是不想传,但如今快活到头了又怕事后没人照顾,居然偷摸的算我那丫头的生辰八字,想让她也做这勾魂的差役……” “那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弄死她还要怎地?” “两位哥哥也别惊讶,她可没少仗着这身份搞事情,啥时候弄死她我都不亏心!” “……” 胡麻与二锅头对视了一眼,倒是都低叹了一声,也难怪,门道里的人有时候确实会在普通人面前生出优越感,觉得可以暗中弄手段,不将那些贵人老爷放在眼里。 但别人且不说,转生者是不肯吃这个亏的。 尤其是,对转生者来说,或许父母兄弟的情份,有不那么看重的。 但自家小孩…… ……那可真是雷区! 三人便在这处五加皮府里闲置的宅子里商议了一番,然后五加皮才带着胡麻等人出了城,一路向西走来,却是越走越荒凉。 眼见得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阴森所在,却在一片槐林子里面,见到了一方小小的宅院,五加皮便上前去,叩响了柴门,恭恭敬敬的向里面叫道: “嬷嬷,我带了两位客人过来,专会治毒疮的呢……” “……” 随着话音,倒是有粗布丫鬟出来开了门,领着他们进去,便见这屋舍在外面瞧着,倒是精致,但屋里却是黑洞洞一片,窗户都封了,也不点灯,只依稀看到一位披着粗布的佝楼身影。 她也不回头,只是嘶哑的声音道:“只是为了给我老婆子瞧病的?” 五加皮忙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只不过这两位,也是有点事情的。” “您老行个方便,带他们下去走一遭儿?” “……” 那披着粗布的老嬷嬷沉默了一下,摇头道:“可不好走哩!” “以前没人管,下去了只管伺候好那些阴差大爷,如今当官的现身了,活人也管呢!” “……” 胡麻与二锅头瞧着,倒是都皱了下眉头。 五加皮却是忙靠近了一点,凑到她耳边道:“嬷嬷,我可一直记挂着您身上不痛快,到处找药呢……” “这两位手里一是有好药膏,能治您的疮,再就是,他们心里着急,为了求您老出这一次手,可是拿出了十斤金丝太岁呢……” “……您瞧,订金已经给我啦,给您放笸箩里?” 边说着,边将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那老嬷嬷明显微怔,伸手接了过来。 捏了捏,便收进了袖子里,过了半晌,才道:“那就在外面等着,天黑了再进来!” 胡麻与二锅头便出来等着,悄悄对视了一眼,倒是都意识到了这五加皮底子确实厚,那等金丝太岁,放在门道里,何其珍贵,他居然说拿就拿了出来,居然…… ……也是按斤算的? 或许,猴儿酒老兄那边,他也可以支援支援? 而五加皮则是留在了里面屋里,又不知嘀咕了什么,才走了出来。 经过了胡麻与二锅头身边时,便只道:“两位少歇,咱家嬷嬷,自有照应!” 说罢了,竟是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而胡麻与二锅头则是留在了这院子里,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五加皮的眼色,心里倒是踏实了下来…… (本章完) 第631章 地府门开 第631章 地府门开 胡麻与二锅头,真个耐心在这小院里等到了晚上,连口茶水也没喝,直到天色已经黑了,才有那个粗布丫鬟出来,领了他们进去。 便见屋里已经摆上了一个蒲团,旁边放着一笸箩金银纸钱,四个秤砣,一堆新鲜柚子叶,一盆凉水,以及写满了古怪字迹的白色符纸等等。 “你们两個,都过来坐着吧!” 那披着布袍的嬷嬷已经站了起来,才看清她枯瘦如柴,眼窝深陷了进去。 二锅头左右打量了一番,便笑道:“嬷嬷受累,让我这小兄弟一个人下去就行了。” “我还要在上面等着,接他回来呢!” “……” 老嬷嬷顿时阴森的看了二锅头一眼,不多说话,确定了他是个老江湖。 人生地不熟,过来请人往下面带,就怕被留在下面,回不来,但上面留了人看着,便能防人做手脚,但她见得多了,居然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冷幽幽瞥了一眼,便向胡麻道:“那你过来坐下。” 胡麻点头,来到了她身前的蒲团之上坐下,这老嬷嬷一推胡麻肩膀,让他朝了门坐着。 然后向二锅头道:“你既不下去,便到外面等着,老身自有话说!” 二锅头也不担心,只是嘻嘻一笑,便听话的出去了。 这老嬷嬷关了门,油灯在身后,只有微弱的光,落在了胡麻眼里,便只有一片漆黑,只听这老嬷嬷走到了自己的左侧,冷冷淡淡的道:“时辰快到了,你倒先说说,下去做什么?” “若是求而不得,生死相隔,有舍不得的人想见,或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待清楚,又或是有冤,有债的,我可以直接帮你把人带上来,说上几句话儿就是了。” “……” 胡麻其实对她已经非常了解,闻言便只是笑道:“老人家放心,不是债,也不是仇。” “咱只是有事情要下去一趟,很快便上来,不会连累您老。” “……” 那老嬷嬷微微撇嘴,冷哼了一声,道:“那你打算往下面去多深?” 胡麻想了想,道:“起码要比鬼门关更深。” “那得用十斤的秤!” 老嬷嬷哼哼了一声道:“你们是小夏少爷领过来的,这个忙咱不能不帮,但你切记着,这等事,若被阴差大爷瞧见了,麻烦就大了。” “伱出了事,我跑不了,我若出了事,你也跑不了,所以,一言一行,都得听老身的吩咐,否则的话……” 她说着,竟是忽然到了胡麻身前来,将自己的衣裳,向了上面一撩,胡麻倒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口鼻间闻得淡淡腐臭,怕有诈,忙闭了鼻息。 不过旁边的丫鬟端着油灯过来,向她身上一照,才看到她身上居然到处都是深可及骨,腐烂发青的毒疮,一块一块,布满后腰。 瞧着触目惊心,很是骇人。 “老身这身上的,便是因为上次替人办事,被鬼差大爷瞧见了,过来打的。” 老嬷嬷冷笑:“这回,你可知道咱办这事,担多大风险了吧?” 胡麻吁了口气,道:“辛苦嬷嬷了,但请嬷嬷放心,咱准备好了金丝太岁,为您老拔毒,还有跟我同行的那位兄弟,他祖传的会挖鸡眼……治毒疮,定是能伺候好了您老人家!” “莫欠了就行!” 那老嬷嬷便也不再说别的,而是放下了衣裳,让丫鬟将油灯端回了原处,自己则是从胡麻身边的笸箩里面,抓起了金银纸钱。 有的如元宝形状,有的裁成了铜钱,均匀的在胡麻身边洒了一个圈,然后又拿起了身边的两只秤砣,分别用麻绳系在了胡麻的左右两只脚上。 吩咐丫鬟,将那盆清水端了起来,自己则又塞给了胡麻一只没点着的白灯笼,右手手腕上缠了一只乌黑的,晃起来也不响的铃铛,然后将柚子叶扎成了一束,对着胡麻吩咐: “钱是给你在下面用的灯笼是照亮的,铃铛是用来找你的,你都带好。” “呆会纸钱烧完了,我给你开门,你就向前走,莫要回头。” “什么时候走到秤砣不沉了,便停下来,路上若是有人叫你,也千万莫要回头。” “一回头,就要出事。” “你下去了之后,也要抓紧,下面的阴差每半个时辰巡逻一回,我赶在他们过去这一遭时让你下去,你要赶在他们这一圈转回来时回来。” “方法也简单,把铃铛晃起来,向着上面磕头,我老人家得着了信儿,就把腰带递下去,你抓着腰带,就可以爬上来了……” “……” 胡麻仔细听着,一一点头,神色很是凝重。 见他顺从,这老嬷嬷倒也像是有些满意,只是一张脸黑沉沉的,没看出来是否在笑,只命丫鬟,把那一只鸡笼放在了胡麻身边看着。 这公鸡一直搭着个脑袋,等了约摸一柱香功夫,忽然之间,公鸡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得抬起头来,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 那老嬷嬷立时取火折子,将胡麻身边的纸钱烧着了,眼见得纸钱快速的烧了一圈,即将烧完时,身边端了清水等着的丫鬟,便将这盆冷水,向着胡麻的头顶之上烧了下来。 “别喘气!”一股子阴气,自上而下,活人都下意识要喘气,但这嬷嬷却沉声叮嘱。 下一刻,胡麻便感觉头顶上被柚子叶一拍,身后声音响起:“地府门开,不请自来,下去吧!” 胡麻一听到这句话,立时向前冲了出来。 他眼前黑黝黝的,只有一团黑,但其实早在刚才他就知道,这里正是屋子的木门,只是油灯的光被自己挡住了,恰好形成了一团人形的黑。 自己向前冲了出来,恰该撞到这木门上,但却不料身形过处,却是空洞洞的,自己直接便从屋里冲了出来。 心里记着那老嬷嬷的话,他既不回头,也不向了左右打量,只是闷了头冲。 两只脚上皆系了秤砣,沉甸甸的,仿佛坠得自己身子,不停下陷,但地面是泥土,不本该下陷,或是下陷了,便走不动。 可胡麻却觉得,自己身子越是下陷,地面便也跟着越是下陷,自己倒是跑在了一个不停下沿的陡坡之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倾刻间闯进了黑暗里。 呼呼奔跑声,戏子念白声,抽泣哀哭声,血肉咀嚼声,骨头撕裂声层出不绝,混于耳畔擦过的阴风里,时不时往心脏深处钻。 他眼角的余光,仿佛在这片黑暗里,看到自己身边不时有古里古怪的东西蜿蜒着爬起来,形影相吊,各般不同,如同一千个人同时在自己耳边争着抢着说话: “你丢了银子啦,快看快看……” “这么好的老婆留在家里,你舍得走?” “钱没了,娃没长大,你怎么就敢往这里来的?” “快回头,快回头,过了鬼门关就成了死人,世界没你的份了……” “……” 这声音仿佛有着某种细密复杂,邪门难明的古怪但胡麻也皆不搭理,一直只向前走。 越走越深,两只脚上系着的秤砣,也越来越深,已幽荡荡不知身在何处。 手里打着的灯笼,本就没点火,却也在这时渐渐亮了起来。 …… …… “吱呀……” 却也同样也在这时,上面坐在了院子里乘凉的二锅头,只看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忽然被人推开,里面微弱的油灯光芒照了进来。 那披着黑色布袍的老嬷嬷,阴森森的走了出来,向了二锅头伸出了手掌:“人送下去了,三十斤金丝太岁,拿来吧!” “啊?” 二锅头明显吃了一惊:“不是说二十斤金丝太岁,再加上咱这专治毒疮的药膏?” “不劳废心,咱这疮是罪,谁让咱坏了阴差大爷的规矩?治不好的。” 那老嬷嬷阴森森道:“客人给咱折成金丝太岁就好了。” “别舍不得,那位小哥瞧着年轻,到了下面,准会害怕,得有我老婆子照应着才行,万一他呆会没人提醒,在下面吓得乱跑,可没准就连我也找不着他了,这么大个人,可就没了。” “……” “啊?” 二锅头表现的更惊讶了,一脸害怕:“那你要多少银钱,才能把人带上来?” 老嬷嬷道:“不多赚你的,三十斤金丝太岁,如数给了就好。” “这……” 二锅头紧张的摸了摸身上,忽然抬头,一张粗犷的脸上却只带了坏笑:“你给我是不?” 那老嬷嬷倒冷不丁一怔:“嗯?” 二锅头忽地冷笑了起来,长身而起,森然道:“阳人入阴府,还不去阴差那里报备,包藏祸心,借机敲诈,况且当我不懂?便是给了你金丝太岁,被你送下去的人也别想上来了……” “你这小小勾魂差役,为了点子金丝太岁,阴阳两界的规矩都坏了……” “该当何罪?” “……” 这喝声一起,他也像是换了个人,威风凛凛,将这老嬷嬷吓了一大惊。 警惕后退:“你……你是何人?” “我?” 二锅头长袍一摆,一脚踩着石凳,胳膊杵在大腿上,伸手拈着胡须,冷笑森森:“大爷我乃是走鬼门道分香……问事小堂官,一生嫉恶如仇,正要拿你这等人!” (本章完) 第632章 砍瓜切菜 第632章 砍瓜切菜 “啊也……” “走鬼?镇祟?堂官?” 这夏嬷嬷刚刚还沉默寡语,神色阴森,让人看一眼便心里发毛,但如今一听二锅头这话,却是惊得身上披的黑色粗布都掀了下来,露出了白的头发,满面惊骇。 简单来说,那是吓得画风都变了。 慌忙的便要跪下求饶,却忽地意识到:“坏了,人已经给他送下去了……” “下面那帮子馋鬼等着,说不定这会子连骨头也没了,求饶无用!” “……” 便忽地大叫一声:“老哥哥老姐姐们,找茬的上门啦!” 一边叫着,一边抬袖遮住了脸,然后飞快的向屋里退去。 这是怕被走鬼人看见了脸,找上门来。 窸窸窣窣…… 果然也是随着她这一声喊,院子里面,忽然到处都是蠕动着的鬼影与古怪声响,那墙角的坛子里面,响起了有东西在伸展着腰身的声音。 院子外面的槐树上面,探出了一张张惨白的小脸,地下的泥沙里,不停的鼓起一个包,就连水缸里,也开始咕嘟嘟的冒起了泡。 “东西不少啊?” 而瞧着身边这无数的古怪,二锅头却是朗笑一声忽地站直了身体。 一足支地,身子一转,用脚尖在周围划了一个圆,然后轻轻一点,倾刻之间起了坛。 他立身坛中,手捏法印,大袖轻轻一晃,便见得这院子内外,无数刚刚才蠕动了起来的鬼影,便忽地哭喊连声,刚刚是想向了二锅头扑来,如今却是收不住势头,直接被拔了出来。 一条一条,一道一道,尽被他收进了袖子里面,晃了一晃,哭喊声都停了。 而那老嬷嬷根本没有回头看,只是急着去摸床底下柜子里的那包金丝太岁,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瞬间就消失了,也是心惊胆颤。 回身一把,将那个粗布丫鬟推出了门来,自己则是抱着包袱,和身撞破了后窗,顺着屋后的缓坡滚了下去。 那丫鬟被推出了门,正迎上二锅头,见逃不得,也是心里一狠,忽然变得披头散发,脸色铁青,嘴唇乌黑,就连指甲都一下子变得尺许多长,锋利如刀,狠狠向二锅头脸上抓来。 二锅头抬手就捏住了她的脖子,顿时使得她动弹不得。 然后捏着她脖子的手向上一摸,手指变化,快速的在她嘴巴、下巴、颧骨等位比量了一下,似乎是在用指节量她的脸上的长短分寸,数息之间,心里便已有了数。 面带微笑,看着这恶鬼一般的丫鬟道:“原来你早就死了,只是一个滞留在人间的活鬼而已呀……” “……倒是個可怜人!” “……” 这丫鬟都呆了一呆,下意识想要求饶,却见这络腮胡子的男人又忽地脸色一变,阴森道:“只可惜,从你脸形来看……你脚不美!” 说罢了,手上用力,喀喇一声扭断了这活鬼的脖子。 趁着对方身子一软,他忙蹲下,扯下了布鞋一看,连连摇头:“果然不美。” …… …… 而在外面,那老嬷嬷滚下了山坡,草窝里藏着早就备好的一顶轿子,被小鬼抬的飞快,匆匆忙忙,赶到了山外业州城西三十里的一个村子里面。 只见得前面一片黑灯瞎火,随着小鬼抬了轿子靠近,村子里面对这阴气感应灵敏的驴顿时“儿啊”“儿啊”的叫了起来。 她顾不得别人,直接让小鬼进村,口中大叫着:“出祸事了,出祸事了……” “阿俊,可俊,陈三,陈三,快快起来,帮手呀……” “……” “薛嬷嬷,怎么提前来了?那夏家的人察觉了?” 村子里有几个屋,飞快点起了油灯,紧接着有人打起了火把,纷纷迎了出来。 看他们这模样,或提刀剑,或是身上带着古怪东西,皆是江湖人打扮,足有二三十个。 “夏家人没察觉,但走鬼的上门了……” 那薛嬷嬷顾不上喘气大声叫着:“来不及赚那夏家的闺女了,快走吧!” “走鬼?来了几个?” “一个……不,两个,还有一个被人送下去了……” “……” 急切间说不几句,这村子里的人却恼了,怒道:“薛嬷嬷,是你邀了这么多同道过来,只说收了那夏家的丫头之后,便钳制他爹,能赚来好大一笔金银,做咱们小脚奶奶门起事的资本。”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就因着这一个走鬼吓着了,这就要跑?” “……” “不行的,不行的,我看那走鬼厉害那哪是普通走鬼能有的本事啊……” 薛嬷嬷见他们跃跃欲试,竟像是要拼一把,慌忙叫了起来:“况且那还是个堂官呢……” “再不走,怕是金甲力士要来砍头了……” “……” “堂官又怎样?”那领头的阿俊冷笑:“谁不知道走鬼的四大堂官是个笑话?” 旁边有人道:“阿俊哥,你消息慢了,听说走鬼的四大堂官都是笑话。” “但手底下的小堂官个顶个厉害呢……” “……” 这领头的一时纠结,拿不定主意,却也就在这时,只见得远处黑影里,忽然有一片火把靠近,旋即马蹄声如雷,只听得人群里一个声音大叫:“薛嬷嬷莫慌,我来帮手了……” 众人皆是一怔,听出了那似乎是夏家少爷的声音,顿时呆了一呆:“这夏家少爷这么愣?” “咱们正要谋你家的金银,你倒主动找过来帮忙了?” “……” 同样也有人心里一喜:“他带来了兵马,这有血气的,正好克制那走鬼!” 只是慌乱之间,也没人细问,这夏家的少爷,怎么来的这么快? 倒有人下意识以为是这薛嬷嬷在业州城出的事,所以那夏家少爷直接便知道了。 一念未及,便见得那片火把快速的靠近,一支一支骑在了马上的骁勇壮士直接散了开来,将这村子围在了里面。 反应慢的,正自心里大喜:“这夏家家大业大,为了避风头,悄悄在业州练兵,好酒好肉吃着,好兵器好甲胄护着,大把银钱赏着,练出了好一队私兵。” “只是早先顾念那位盛州的长胜王,偷偷摸摸,等闲不敢被人瞧见,但如今他居然舍得都给拉了出来,管他什么走鬼还是恶鬼在这等血气充足的兵马面前,够几个瞧的?” “……” 但惊喜之中,却也忽然有人反应了过来:“不对,怎么把我们也围起来了?” 一语未落,便忽然看到那群兵马将这村子围住,下一刻,忽地同时弯弓搭箭,霎那间,火箭如雨,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紧跟着浓烈的火油气味灌入鼻腔,箭雨纷纷落下。 “啊也……” 众人顿时毛骨悚然,纷纷躲避,薛嬷嬷大叫:“好徒弟,伱怎么……” “哈哈……” 那人群里,一人骑马向前了两步,正是那夏家少爷,大笑道:“我知道嬷嬷下面熟人多,所以专来送嬷嬷下去搬救兵啊……” “……” “糟糕……” 一听他这话,薛嬷嬷与这群江湖门道里的人顿时魂飞天外,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咱们的事露了,他怕是早就知道咱是奔了他家的银钱与这队私兵来的……” 惊怒之中,都是有本事的江湖人,谁也不敢坐以待毙,纷纷跳了起来,便要奔路而逃。 却不料,那围住了村子的兵马,射过了两波箭雨,便同时挺起了长矛来,四人一组,马蹄如雷,滚滚荡荡向了村子里面冲来,那气势便似要将这个村子的顶都掀了。 一个个血气方刚,血气如宏,那些看起来各有绝活的江湖人,居然打个照面,便被捅的一个个血窟窿。 内中也不是没有彪悍的,便像一个使大刀的守岁,赫然便有着一身练五脏的本事。 他手持大刀,接连剁了四五个马上的壮士,眼看着便要冲出了村子,夺路而去,却被外面那黑黝黝的夜色里埋伏着的兵马齐动,一张张缠满了渔钩的渔网迎头兜来,一层层裹在了他的身上。 “守岁人?杀不死?” 那夏家少爷一声冷笑,五匹骏马奔来,铁钩子分别套在了四肢与脑袋上。 马鞭一抽,同时向了五个方向用力,顿时将这守岁人血淋淋的撕成了五块,没一块是活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凑到了薛嬷嬷这边的江湖人,多为登阶,入府也有,只是少,如今被这骁勇凶残的兵马围着一顿乱杀,早就吓破了胆,那阿俊哥拼命大叫着:“我乃盛州长胜王身边谋士……” “你豢养私兵,又害我等,长胜王知道了,定会……” “……” “长胜王?” 但这骑在了马上的纨绔却掏了掏耳朵,吹一吹,面露冷笑:“什么特么的王不王?” “那是我闷倒驴大哥……” “真特么的……” “不参加这场集会,都不知道我提防了三四年的长胜王,居然是自家人……” “……” “……” “卧槽……” 而随着这场杀戳掀起,远处树后看着的二锅头,都惊着了,暗叹:“五加皮这小子手黑啊……这么多江湖人,就这么砍瓜切菜了?” “沙场兵马,倒真是有点克制门道里的人,就连我……” “想杀光他们,也得一柱香时间!” “……” 意犹未尽的转过了身,才忽然想了起来:“坏了,光看热闹了……” “我老白干兄弟,还在下面等着呢……” (本章完) 第633章 大肚子鬼王 第633章 大肚子鬼王 终于,下坠的感觉渐渐消失,耳边呼啸的阴风弱了些,胡麻也落在了地面上。 或者说,这不是地面,只是秤砣终于变轻得轻了,胡麻便也有了种踏足在了什么东西上的感觉。 若要准确形容,便是入水的人终于到了湖底,能站住,却与站在真实的活人地界不同。 他也是直到这时,才慢慢将手里的灯笼,轻轻挑了起来,借了这微弱光线,向周围看去。 这一抬眼,便立时又感觉,一阵阵的阴气,冲涮着自己的眼睛。 酸涩森冷,仿佛有湿泥进了眼窝,让自己鼓胀胀的极为难受,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一团一团的黑雾,不停的弥漫又聚拢。 如是几番,眼前才出现了模模糊糊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惊。 “这,就是阴府?” 人有三魂,留在阳间的多是守身魂,转生魂的去处,则为亡者之界,亦称阴府。 虽然自己是走鬼本家的后人,接管的是镇祟府,镇得是阴阳两界,但偏偏胡麻直到如今,才真正第一次入了阴府。 倒觉得新鲜,借着手里的白色灯笼,只看到周围到处是萋迷冷雾,湿寒阴冷,伸手不见五指。 往上,看不见天,往下,也看不见地,整个人都有种被完全裹住,不得自在的感觉。 手里的灯笼,也只能照亮小得可怜的一方,再往远处,只看见有影影绰绰的虚影,耳边时而像是沉入湖中一般。 有着沉闷闷的响声,时而听到一些细碎动静,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再低头看看自己,倒是非常真实,只是不知为什么,两条手臂却沉甸甸的,就连袖子,也被莫名的拉长了,快要沉到地面上。 胡麻也是抬起了手来,向袖子里一看,才看到自己袖子时面装着的,居然是满满当当的金银铜钱。 这应该是那老嬷嬷之前烧给了自己的? 他下意识的喘息,便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这里不存在活人的呼吸能力。 倒是每当自己有这方面的需求,心里便有一丝儿热气被呼了出来,那种憋闷感也就消失了。 但胡麻却也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四柱道行,也会因此而消失一丝,燃烧掉了。 “活人到了阴府,一行一动,一呼一吸,都要付出代价。” “凡人下来了,付出的是命,所以要严格限定时间,时间一久,便上不去了。” “门道里的人下来,也需要付出道行,虽然比凡人呆得久些,但时候长了,同样上不去。” “……” “……” 一边适应着,一边放缓了呼气,抬步向前走去。 这一走,便感觉到了周围的湿冷阴雾水波一般荡开,身边看到的东西倒是渐渐的多了些。 周围那无数模糊扭曲的影子,也渐渐入了眼帘。 胡麻这才看清了,原来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人,只见他们有的骑着驴,有的坐着轿,有的拖着两条腿,在地上爬着。 威风的,竟是身边簇拥着一队队的兵马,沉默而无声的前行。 悲惨的则是戴着枷,身上插着刀,还有人手里提着自己的脑袋,无声迈步。 一个一个,各有不同,但相似的地方却是,绝大部分的人,身上都穿着寿衣,戴着圆帽,身上的衣服,都有种纸糊的质感。 骑得驴,坐的轿,甚至身边的丫鬟侍从,也都像是纸糊出来的,但脸上却挂着僵硬的笑,乖巧的跟在一边。 “这都是刚死的人?” 胡麻在准备来办这件事前,就找二锅头打听过,大抵了解一些阴府。 入了阴府的,大部分都是死人,但也有死的时间长,死的时间短。 刚死的人,才会习惯于像自己一样,在地面上走着,死的久了,则会变得越越轻,脚不沾地,只能飘着。 而这些死了的人,其实也不知道去向哪里,除非阴差来领,或是府君召唤,也只是不停的在浓雾之间迷茫穿梭着。 不得轮回,不得转生。 胡麻毕竟是活人,也有目的,走的自然比身边快些,忽然听得一阵“叮当”响起。 却是自己手腕上那颗铜铃,随着自己的走动晃了起来。 在这死寂一片的世界里,声音显得尤为刺耳,一下子便引得周围阴魂都停了下来。 抬着一张张惨白僵硬,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木讷转身,瞧着自己。 胡麻皱了皱眉头,便将铃铛扯下,扔在了地上。 五加皮交待的十分清楚,那位薛嬷嬷定然是会害人的。 她把人送下来再接上去,虽然也不废什么事,但被阴差发现了,罪过可就大了,她身上的毒疮,怕是要再多上一倍也不止。 但如果只送人下来,却不接上去,便省事了。 既能赚了活人好处,阴差那里又好交待,更关键的是,还能贿赂一下她下面的好朋友呢! 那金银确实烧到了自己身上,却是要借自己给她那些朋友的,而这铃铛,更是方便自己被人找出来的。 …… ……他倒不怕,毕竟自己一身本事,再加上二锅头老兄很快便要找下来,随手扔了铃铛,便要继续前行,领略一下这阴府的风光。 却不曾想,才迈了没几步,前面便忽然之间,有滚滚的阴风刮了起来,阵阵迷雾卷起,凶戾鬼影浮动。 “铃铛响了,铃铛响了……” “薛老太太送的大礼到了,在哪里?在哪里?” “……” 抬眼看时,周围这些在地上走的阴魂儿,便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而在远处,迷蒙阴雾却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起来,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個高矮胖瘦不定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 有的穿着长袍,头上戴着带翅的帽子,有的穿着戏子衣服,脸上涂得白,有的生了三颗脑袋,靠两臂支在地上。 一双双铜铃也似的眼睛森森然瞪开,隔着阴冷雾气,便让中间的小鬼被吓得哭喊起来。 阴府里还在地上走的,多是新魂,也是被恶鬼抢夺的对象,他们不像是胡麻直接下来,而是从鬼门关过来的,已经受了一波盘剥,剩下的这点子金银纸钱,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在阴府里面少受一点罪,如今若是被人抢了,那以后漫长岁月,只能在下面苦熬? 哪怕想让上面的人再烧点下来,也得是等到七月半,才好托梦去递信儿呢…… 一时间,一个个都吓得呆滞大叫:“阴差大爷,阴差大爷……” “快来管管!” “……” 但也该他们倒楣,这里能偷渡下来,便说明这里正是无法无天的存在,没有人管。 而那头顶之上,各个不同的鬼影凑了过来,却也是使劲的向了他们中间看来,似乎在寻摸着什么。 身边还有小鬼跟着叫唤:“他把铃铛扔啦,他把铃铛扔啦……” “爷爷,奶奶,就在前面,找不着啦……” “……” 那群鬼影分明便是过来找胡麻的,但因为胡麻扔了铃铛,却一时找不出来,心里着急,却也纷纷怪笑起来: “跑不了,跑不了……” “……” 说着,竟有一个穿着蓝袍的恶鬼,忽地身子前俯,血盆大口,骤然张开,呼呼狂风骤起,周围的新鬼阴魂,身上一缕一缕的香火气儿便都被抽了出来,向他嘴里飞去。 “哎呀呀……” 其他鬼影见状,也怕他吃了独食,纷纷跟着张大了嘴巴,争抢起了香火气儿。 就加这些高大鬼影身边簇拥着的小鬼,见状也皆露出了贪婪之色,借机冲进了圈里,扑向了那群惊恐的阴魂。 有的去抓他们的袖子,将他们袖子里的金银元宝抓了出来,拼命塞进自己怀里。 还有的直接扑到了这里新死的阴魂身上,一口咬下去,大鬼吃肉,小鬼喝汤,这些新魂身上残留的香火气儿,人气,一点不留。 这群阴魂遭了大难,哪有半点反抗之力,只是哭喊混乱而已。 “哼!” 却也在这时,胡麻冷笑了一声,脸色一沉。 刚刚还在看着,这群阴府里的恶鬼,一个个的可是法力不浅,爬到了上面去,怕是每个都算得上一方鬼王。 若没有入府顶尖的本事,都别想跟这样的东西过上招。 而这等鬼王,在阳间已是罕见,一州之地,能有那么一两个,便民不潦生了。 但在这阴府之中,居然一下子有那么多?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守岁人可以肉身走阴府,便是因为守岁人底子厚,活人不敢惹,到了下面,也一样不好惹。 冷哼声中,便已荡起魂气,现身了自己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相来。 本来还想着低调行事,只使了三分劲,却不曾想,这魂气一荡,竟是忽地阴风荡荡,袭卷四方,身上长出了一只凶神恶煞。 竟是高达七八丈高,比那些团团聚来的恶鬼都要高出了一倍多,青面獠牙,生有四臂。 两只手握着拳,两只手松开着,一双凶目睁开,白多黑少,满眼阴森嘴巴一咧,犹如血盆,噬人血肉。 “啊也……” 胡麻自己都懵了一下,怎么在阴府使这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竟有种恶鬼腾腾滚滚,压不住的感觉? 但不及细想便要先与这些阴府恶鬼斗上一场,速战速决,以免引来了阴差。 却不料,自己这法相现了出来,四下里竟是一片死寂,无形的恐惧便像是让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并且飞快蔓延向了四方。 所过之处,皆是冷嗖嗖的恐惧,宛若无形的大手,捏住了无数脖子。 下一刻,便见得鬼影四散,阴魂迷离,一声声惊吼大叫: “天爷爷嘞……” “大肚子鬼王回来啦,他真的过来吞掉地府啦……” (本章完) 第634章 阴府大行家 第634章 阴府大行家 “哎?” 胡麻都被这动静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大肚子鬼王?” “我怎么还没发力,你们倒全都跑了?” 有一说一,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守岁人炼神魂,但凡入了府的,到了下面,大大小小都算是个鬼王。 自己作为推开了三扇府门的守岁,法相一凝,那便是放到了鬼王里,也是个厉害的。 但毕竟是一个对一群,面对着周围这些凶神恶煞,似乎也没到完全碾压的程度,他们怎么害怕成了这个样子? 心里觉得奇怪,便下意识想要去问個明白,但他这一动,那群四散的恶鬼顿时更害怕了,一个个的被撵得鸡飞狗跳,叫爷爷叫奶奶,而胡麻凝出了法相,身形庞大,又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法相在阳间,便是一个虚影,靠得是自己肉身来撑着它。 到了这里,便像是实实在在的了,虽然自己也有种力大无穷的感觉,但移动起来,却有些艰难。 追了几步竟追不上,急切之间,只能双手向前一抄,却是终于将一个跑得慢的抓在了手里,举起来,凑到自己面前。 血盆大口张开,喝道:“跑什么?什么叫大肚子鬼王?” “天师公爷爷饶命,饶命……” 那被他抓了起来的,是一个戏子打扮的鬼影,直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拼命大叫。 眼见距离那张血盆大口越来越近,竟是“啊”的一声惨叫,鬼身崩溃,整个鬼影,忽然融化在了胡麻的手里。 “哎呀……” 远处正有急急逃窜的鬼影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唱打君被它吃掉啦……” 这一声喊,更是将周围这本就混乱恐怖的氛围加了十倍,只见得一团团阴风滚滚荡荡,无数的鬼影游来游去,倒像是一下子惹了一个马蜂窜,四下里皆是乱飞乱窜的鬼影,凄厉哀嚎不绝于耳,以这方区域为中心,颤颤如触电一般,向了四面八方荡开。 胡麻着实有些大感意外,而且感觉自己凝聚出了法相,道行消耗的厉害,四下里的鬼哭声,更是激得脑门疼。 心里倒有种按捺不住的欲望,想要给它们一口气吞了也似。 但也就在这天昏地暗,心底腾腾恶意生长之时,却是遥遥见得一片金光洒落,伴随着一个声音: “兄弟莫慌,我来帮你……” “……” 伴随着那金光洒落,四下里一片愁云倾刻消散,乌怏怏的鬼哭声也被压住,倒像是在这阴府,有了种天晴日朗之意。 胡麻也借了这个机会,神思凝定,慌忙将法相收起,以免凭白浪费了太多道行。 抬头看去,便见二锅头老兄正自迷蒙阴雾之间,缓缓飘落了下来。 他身上贴着一道符篆,符光灿灿,正是那金光来处,将四下里的黑雾驱散,看起来倒像一只行走在了阴府里的金灯笼似的…… ……也难怪他身边养只邪祟,都是红灯笼呢! ……他自己也是属灯笼的! “哗啦!” 二锅头落到了跟前,大袖一荡,便有一股子金光,将胡麻罩在了里面,表情有些埋怨道:“兄弟,你忒不小心了。” “亏得我心里记挂着你,忙不迭的就赶下来找你,不然岂不是一个人撞进了麻烦里?” “这阴府可不比阳间,处处皆是凶险,便是上了桥的,在这阴府,一个行差踏错,那也是尸骨无存呢……” “……” “是,是……” 胡麻只好答应着只是心里觉得有些怪:‘刚刚凶险的好像不是我?’ 一想起那些被驱散溃逃的阴魂,心里居然有种遗憾的感觉,好像有种想要将它们统统吞掉的渴望…… 心里的古怪,已是达到了极点,略定了定神,便急着要问:“守岁人在这阴府里……” “忘了我在上面跟你说的了?” 二锅头却是抬手阻止了他,道:“你头一次下来,定然很多不解之事,但到了上头,咱们再一一的细说。” “活人在下面,不能说话,你每多说一句,便少了一口阳气,一个不留神,命都要搭在这里。” “……” 胡麻听着,也只好闭了口。 自己也确实需要先梳理梳理,了解一下。 而二锅头则是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翻出了一个造型繁复的罗盘来,上面乃是天干地支等字样。 但他却将罗盘一翻,只见这罗盘背面,同样也有着细密繁复的布置,隐隐约约便有古怪的字迹随之转动了起来。 正是老走鬼一脉传承下来的宝贝,能测人间阴府的阴阳二景盘。 二锅头十分熟练,四方上下照看了一番,便有了数,向一个方向道:“在这里不能多呆,咱们赶紧过去!”“便去那里!” “……” 见到自家宝贝在他手里,如此有用,胡麻也微生羡慕。 但心里安慰自己,先留在他那里也不是不行,反正拿过来了,自己也不会用…… 确定了方向之后,二锅头便一扯身边的搭链,却是从里面摸出了一把黄裱纸来,向了空中哗啦啦一洒。 他们二人脚下,居然出现了一条由黄裱纸铺出来的路,二锅头笑了一声,示意胡麻跟上,顺了这条路,大步向前走去。 四下里的阴雾,仿佛可以遮住一切,但却遮不住这黄裱纸的路。 而在雾里,也不时有阴森怪响,或是低声的哭泣响起,似乎不时有阴影,想从阴雾里爬出来,跑到这条纸路上。 “有事要赶路呢,伱们别来添乱……” 二锅头不时的抓出一把金银纸钱,沿途撒了下去,引得四下里的阴魂一发儿轰抢,便也顾不上再往这黄纸路上来爬了。 “这些阴魂儿察觉到了活人气息,也想跟着咱们回阳间呢,撒点纸钱,打发了它们就是。” 他一边撒着,一边向了身边的胡麻解释着:“阴府之中凶险,但跟了我倒不用怕,之前我倒没少下来溜哒。” 是是是…… 胡麻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诧异的感觉怎么来的了。 这论起走鬼门道的本事,二锅头老兄可是比自己这走鬼本家地道啊…… 自己这么大了,还是头一回下阴府,且是肉身下来,而人家,非但下来的多,甚至连胡家在阴府里的宝库都找着了…… 总感觉怪怪的? 二人一边顺了这黄裱纸铺出来的路向前走着,倒觉得身边各种风景快速后退,有山有林,甚至还有一些类似于村落、殿宇的所在,只是皆在阴魂之中,却看不仔细,直到前方忽然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再走几步,便见黄裱纸铺的路,就在前方忽地断开。 宽阔无边,河水阴沉漆黑的大河,突兀的横在了路前,阻住了去路。 河水之中,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游走,还时不时看到河面上有些人影在痛苦的挣扎。 迎着那河上的滚滚煞气,胡麻都略显提防,二锅头却是见怪不怪的模样,抬手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条纸桥来,在手上一晃,这纸桥居然烧了起来,倾刻之间,烧得干干净净。 而下一刻,他脚下,便已经出现了一条结实精美的大桥,直跨到了河对岸。 二锅头直接走了上去,胡麻也跟着,却是一步踏上,这桥便出现了裂痕,二锅头忙回头叮嘱:“差点忘了你是肉身下来的,可小心点,虽然阳间烧过来的东西,在这里都是真的,但也只是念想,你们守岁人身子重,一不留神,倒是把我这桥给踩塌了……” “下面这河水可是凶恶的狠,掉下去了,上桥的人都爬不上来……” “……” 胡麻只能小心的走在桥上,使出了守岁人的轻身功夫,虽然知道会消耗阳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若是活人烧过来的东西,都是真的,那儿孙给烧个千军万马过来,岂不直接称王?” “……” “想啥呢?” 二锅头笑道:“虽然阳间烧过来的东西,在这里好用,但其实重点不在于烧的是什么,而是要看心意。” “上面的人烧得越心诚,烧到了下面,便越值钱,这桥也是一样,上面的人越是心诚,这桥越结实……” “另外,还有烧过来的高楼骏马,衣裳珠宝,对了,还有那纸人……” “……” 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意犹未尽道:“啧,跟活的一样……” “卧槽……” 这话却是把胡麻都说的怔了一下,心里暗想着:“你怎么这么熟,不会尝试过吧?” 也在这交谈之中,二人过了河,继续前行。 有了二锅头这样的大行家引路,又有阴阳二景盘照着,本该凶险万分的阴府,倒成了徒步观光一样,胡麻都觉得大涨了见识。 阴府无日月,便也难以辩别时间,只觉得过了河,又翻了山,穿过了迷蒙的阴森山谷,白骨坡,众鬼殿。 就在胡麻那四柱道行,已经渐渐消耗了只剩三柱不满时,前方忽然有滚滚煞气浩荡而来。 森然割面,让人心惊,声声凄嚎,倒是让人下意识的触目惊心,尤其对胡麻来说,竟似觉得,那煞气,竟比五煞神还猛。 而二锅头也停了下来,低声道:“兄弟,不负所托前面就是枉死城啦……” (本章完) 第635章 阴府活人村 第635章 阴府活人村 “这就到了?” 胡麻也有些惊讶,眯起眼睛向前看去。 迷蒙之间,远处确实有一座城池,按理说,任何一座城池在远处看,都是小的,一双人眼,便可将尽纳入其中,但如今在阴府里向前看去,却见那座城池,居然大到没边,层层高塔殿宇,一片片的愁云惨淡,哀号不穷,滚滚煞气,形成了狂风,来回袭卷。 五煞神已经是胡麻见过除镇祟府外煞气最重的,但扔在里面,大概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这就是枉死城了? 一时有些不真实,号称最神秘最凶险的所在,只有十姓及身边亲近人才能找到。 如今,却被二锅头这般轻易的找到了? 仿佛看出了胡麻的惊讶二锅头压低了声音笑道:“阴府里寻路,可与上面不同。” “你甚至可以理解为,这阴府之中,其实没有地域之分。” “无论是找这枉死城也好,还是当初我找那胡家的宝贝也好,只要我知道他在哪里,那我就可以很快找到这个地方。” “路上经过山,经过水,也只是必经的障碍,而不是真的需要跋山涉水。” “……” 一边解释着,一边友好的比喻:“是了,这也是咱们走鬼门里,帮别人叫魂之时,几句咒,再加上生辰八字,便能将人找上来的原因,不然你想想,光是在阳间找个人,又是送信又是赶路,不知道要跑废多少只脚,又怎么可能说一声,人就上来了?” 胡麻努力理解着二锅头的话,不由得感慨:“是,这一块我确实不懂,要多学多看。”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二锅头笑着,摆了摆手,道:“帮你找到了这地方,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兄弟,你自己小心吧,枉死城,毕竟是阴府第一难去之处啊……” “……” “啊?” 听了他的话,胡麻倒是一怔,忙道:“老哥,你不跟我进去吗?” “这……” 二锅头有些为难,尴尬道:“兄弟,咱说好了只是带你找到枉死城吧?我还用进去?” 看出了他的担忧,胡麻忙道:“老哥你有所不知,其实我要进的并不是枉死城,只是过来与枉死城外的两个人见面,打探些消息,况且,老兄伱怕什么?那位本家少爷又没下来我又是你的自己人,这阴府之中你还不是逍遥自在?” “我也知道你平素里小心,但你觉得,这份小心,是你躲着一切的好,还是多掌握一些关键信息,也好趋吉避凶的更好?” “毕竟世道要变,大势要来了呀,再躲,能躲过去?” “……” 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二锅头竟是被说动了,微一犹豫,试探道:“那如果真的不需要进入枉死城的话,我就先……” “跟着你过去瞧瞧?” “话说你过去,要见的究竟是谁?” “……” “管他是谁,还敢怀疑咱们镇祟府里躲着那啥不成?” 胡麻见二锅头动了心,心里也一阵松快。 如今自己的弱处已是非常明显了,那就是见识少,对这世界,尤其是阴府,可以说是懵懵懂懂,万一对方传递信息的时候,要说起一些什么隐秘的事情,自己却听不明白丢了丑事小,耽误了事麻烦可就大了,带上了二锅头这么一位走鬼行家,则省了心。 边点着点,边向着左右上下看了看,道:“话说哪边是北?” 记得之前那神手赵家与降头陈家,是约了自己在枉死城北一個名叫古里的小村子相见。 “阴府之中哪里有什么东南西北?” 二锅头闻言,却也是皱了一下眉头,道:“不过北属水,黄泉所在,便代指北方。” 说着,手里的阴阳二景盘轻轻一晃,便已心里有数,指向了一处方位。 “果然有老哥跟着,就没有什么难事,我自己来,可是怵了头了。” 胡麻都忍不住击掌一叹,由衷的称赞,倒让二锅头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位老弟是自己人啊,虽然做事莽撞些,见识短些,但一心帮着兄弟们,自己却想着将他自己丢下,实在不该。 于是确定了方向,二人便向了那北边行去,这次倒是没走多远,便已然在旁边的枉死城那滚滚阴风冤孽之气下,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村落,隔着那迷蒙雾气,只觉其形状也在不停扭曲似的,胡麻看见了村子外面的一块小小石碑,正是古里村。 二锅头也在村外打量了一番,轻叹道:“上面香火旺盛的,祖宗先人到了下面也风光,这等村子,于阴府之中极为常见,下面一个村,便对应着上面一个老火塘子,或是宗祠,有了这,祖宗先人到了下面不用没日没夜的走,也方便保佑上面的儿孙。” “瞧这村子的规模,在上面,起码也是一个传承了几十代的旺族了。” “……” 都说走鬼人最重要的是见识,真是惭愧,我这走鬼本家,却是跟着二锅头老哥长见识了。 胡麻心里感慨着,便与二锅头向了这村子里走来。随着愈发的接近这个村子,胡麻却忽地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只觉脚下愈发的有种脚踏实地感,呼吸也渐渐顺畅了起来。 倒是身边的二锅头老兄,身子变得越来越淡,倒隐约只剩了一条影子一般。 “这村子里等着咱的究竟是谁?” 二锅头都忍不住惊讶了起来:“这身本事,很了不起啊!” “偷天换日,以假乱真,他们……他们居然在这阴府之中,开辟出了一方活人住处。” “这可比在阳间开辟一方鬼窝还要艰难了,尤其是如今这阴府里面,有亿万生魂,不得转生,都挤在一处,已使得下面人满为患,这才导致了许多阴魂滞留人间,但已经如此艰难,他们却还能在这枉死城外,开辟出这等所在,简直是神乎其神的手段!” “……” ‘好歹也是神手赵家与降头陈家,有这手段倒也不稀奇……’ 胡麻暗自想着,正要寻路进去便忽然听见前方村子里面,有人笑道:“等候许久了。” “果然不愧是走鬼本家,就说你们不能得了镇祟府,便丢了自家的老本事。” “避过阴差耳目,入阴府,寻枉死城,都只是看家的本领,不在话下。” “……” 说着话时,便见那迷迷蒙蒙的村子,像是从水里浮了出来,清晰出现在了胡麻与二锅头身前,村口正站着两个人,一个银袍红冠,英俊神气,如一只红冠子大公鸡,正是神手赵家赵三义,另外一个裹着黑色袍子,一张丧丧的小脸,正是降头陈家的陈阿宝。 这两人从村子里迎了出来,说着话时,向了胡麻与二锅头看来,倒是略略一怔。 从胡麻的脸上,扫到了旁边生魂离窍状态的二锅头,表情有些疑惑。 “呵呵,二位误会了,我家少爷并未过来。” 胡麻见了这两人,便径直道:“这点子小事,只让我这位走鬼大捉刀过来,也就是了。” 之前他见这两人时,脸上带了面具,但是把戏门出了名的眼毒,更何况是把戏祖宗? 所以这会子自己不戴面具,他们估计也认出了自己,不妨直接承认。 “这……” 听了胡麻的话,两人似乎有些诧异,眼神不由得向了二锅头的方向瞄过去。 胡麻便笑了笑,解释道:“这位是我走鬼门道的高人,也是一位小堂官,过来帮忙的。” “他姓……” “……” 二锅头这会子也已经警惕心大起,见说到了自己,便压低声音:“就说我姓包。” 他用了某种法门,对面两人都听不见,却察觉到了他在低声向胡麻传音。 胡麻便也话口一变,笑道:“是,包二哥。” “包二哥这一身本领与见识,在我们这一门里可是顶尖的,有他在,什么事都说得。” “……” 赵三义与陈阿宝两个,表情都有些复杂,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便堆起了笑容: “是,这位老兄本事不小哇,走鬼门道,果然藏龙卧虎!” “二位,请进村里来说话吧!” “……” 他们让开了身子,胡麻与二锅头便抬步走了进来。 这一进村子,果然感觉又有不同,刚刚在阴府之中,那轻飘飘的感觉,赫然已经荡然无存,脚踏实地,力道扎实。 虽然抬起头来,仍不见日月,但给人的感觉,却也只像是来到了阳间一处正阴着天的小村落里面一般。 再看左右,竟是往来行人,不辩生死,街上有茶寮饭馆,还随处可见纸扎店。 就连胡麻都觉得有些惊讶了,跑到了阴府里面来开纸扎店,现烧了现用,这岂不是……开了印钞厂? 而二锅头则不像胡麻一般四下里乱看。 与这两个人一见面,他便感觉到了这两人本事不小,心里都后悔了跟胡麻进来。 生怕再露了馅,便更谨言慎行。 而赵三义与陈阿宝走在后面,却是对视了一眼,眼神皆有些复杂: “走鬼门道的高人?经了二十年前的事,走鬼门道哪还有上桥的留下,这位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别小瞧了咱把戏门的眼力,这位捉刀堂官的嘴形,一开始好像并不是想说他姓包?” (本章完) 第636章 转生者叛徒 第636章 转生者叛徒 赵三义与陈阿宝带路,来到了村子中间一处农户院子里,请胡麻与二锅头在石桌石凳前坐了,旁边便有人蹦蹦跳跳的端上了茶来,胡麻转头看了一眼,心里倒微微有些惊讶。这上茶的丫鬟,脚步虚浮,表情僵硬,行动之间有纸张磨擦之声,竟是一个纸人。 但她端上来的茶水,自己尝了一口,却又是烫的,实实在在是活人世界的东西。 阴府之间,有了这么处活人村落,便已是惊奇,又使唤纸人,端茶倒水,更是在平平无奇里透出了一股子离奇怪诞之感。 对于初次进入阴府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大开了眼界了。 倒是二锅头,心怀警惕,见怪不怪,更不言语,茶水也不喝,无形中自有一股子神秘而傲慢的气质。 “那个……” 赵三义请用了茶水,才抬起头来,先向了二锅头抱拳行礼,刚要说话,旁边的陈阿宝却忽然捣了他一肘子。 他便也明白了过来向胡麻道:“请堂官大人过来的原因,无须赘言。” “胡家世兄既然……派了堂官大人来见我们两个,可见他对这件事,也是挺重视的。” “……” “那是自然。” 胡麻点了下头,道:“照妖镜不照妖镜的,咱镇祟府倒是不放在眼里。” “但咱家少爷也说了,清洗那些邪祟,是镇祟府的差事,孟家与张家悄没声的打造这等玩意儿,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咱镇祟府的人,怎么也要过问一下才行。” “……” 赵三义看了陈阿宝一眼,心里已是松快了几分。 这年轻的堂官老爷,上次与自己二人见面时,口气还没这么横,如今却分明有了底气,说话也硬气了。 “如此甚好,甚好。” 大公鸡赵三义更是满面笑容,连连点头,道:“这话说的是。” “那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自是难缠,但胡家却有治了他们的本事,哪需要这孟、张二家多事?” “我们二人也是因为气不过,这才特意来给胡家世兄提个醒的,若有所需,我们……” “……” 旁边坐着的二锅头,进了村子,便谨言少语,如今听着,却是心间晒笑,眼神淡淡的向了胡麻一瞥。 他自是听出了赵家这少爷说话不实在,怕胡麻年轻,被人蒙蔽,吃了亏。 胡麻连忙向二锅头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望着那赵家少爷,不紧不慢的道:“两位只是因为气不过么?” “地狱恶鬼,爬回人间祸乱天下,胡家在这些邪祟闹得最欢的时候,便已经出了大力,拿了镇祟府,也是大家都服气的。” “难不成这二十年过去了,旁人倒不记咱们胡家的人情,只当是我们这一家的事了?” “那你们好心过来提醒,我可真谢谢你们。” “……” 听着这话有些冷淡,也将刚刚二锅头递给胡麻的那個眼神看在了眼里,赵三义脸上,却顿时有点尴尬。 “那自是不会不领情的,这里没有外人,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倒不防直说了。” 他脸上堆着诚恳的笑容,道:“十姓里的人皆明白,除掉那些藏匿人间的邪祟,乃是最要紧的事,不除掉他们,这新皇帝怕也挑不出来,咱们等了二十年的事情,也推不下去,所以之前孟家虽然心急了些,但为了请得胡家门里人回来,大家也都……” ‘十姓在等着什么事情?’ 胡麻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忽然向他看了过来,道:“也都坐视通阴孟家不顾规矩,如此胡来?” “这……” 被他这一句话怼了回来,赵三义却顿时有些难受,想着该怎么说。 “坦白说了吧!” 却在这时,旁边坐着吸溜溜喝着茶水的陈阿宝忽然道:“老实讲吧,之前大家不拦着孟家,也是因为胡家这一躲便是二十年,谁心里都没底,不是没有想过胡家门里没人了,真的等不到了,再加上孟家那么积极,大家也只能将盼头放在他们家身上。” “可如今看着,孟家却不只是积极,而实在是……太积极了。” “一门男丁,大半入了阴府,封了转回,让这阴府再无转生之路,又大发香火令将那一个个的府君,案神收入门下。” “这是想干啥?” “若真有那么一天,整个阴府都姓了孟,那么,他们孟家便能管所有人死后。” “……” 旁边的赵三义听着,已经有点流冷汗了,实在觉得这个陈阿宝,太敢说了。 但陈阿宝却是一无所察,冷笑着说了出来:“管得了人死后,便能管得了别人生前。” “若真让孟家得逞了,大家也别提什么十姓了,都姓孟吧!” “……” “啊哟……” 胡麻听着心里,顿时对这陈阿宝肃然起敬。这老妹可以的,自己还愁着自己从她们嘴里掏话,她就全都说出来了。 就连旁边一言不发,只扮高人的二锅头,都忍不住眼神微直,看了这陈阿宝一眼,他对这些信息也没满意,眼神微悦。 陈阿宝皆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表情也露出了淡淡的傲意。 “很好,很好。” 胡麻心里,同样也在快速消化着这陈阿宝的话,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手掌,叹道:“二位来找我,让我给咱们胡家少爷提这个醒,便是说明你们两家,也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发生,我既然得了少爷的命,专门找来这阴府,便也说明了我们这门里的诚意。” “到了这会子,话就该如此挑明了说。” “不然吞吞吐吐,说一句藏两句,那光猜心思就是了,还办什么事呢?” “……” 说着,他目光便落在了赵三义脸上,二锅头的目光也跟了过来,那陈阿宝也看了过来。 赵三义顿时一脸的尴尬:“都看我干啥?我不拖后腿,这事还是我赵家提的呢……” “哦?” 胡麻听到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便道:“那赵家,是怎么打算的?” “我这……” 赵三义欲言又止,把戏门里都是滑头,更不说把戏门里的祖宗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大包大揽的? 偏偏旁边的陈阿宝道:“说啊,你之前不是门儿清吗?怎么见了胡家人,就不说了?” “怕生?” “……” 赵三义刚刚活跃起来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她浇得冰冰凉。 深叹了一声,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道:“其实孟家人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但只要镇祟府还在孟家人要重新打造阴府,便始终是个妄想,对于那些藏匿人间的转生邪祟,孟家人对他们了解不多,毕竟二十年前,这孟家人还没有参与的资格呢……” “这次的意外,是贵人张。” “贵人张家明知孟家野心不小,为何也要参与到这烂摊子里,实在让人琢磨不透,曾经也有人去贵人张家问过,也是啥都没问出来,可大家都明白,有了贵人家相助,孟家人的打算还真就有了谱,离着那七月半越来越近,已由不得我们不重视起来了……” “……” 胡麻心里微怔,忽然道:“头一次清洗那些邪祟,是咱胡家门里的人出力。” “这贵人张家有何本事,为何如今倒成了关键?” “……” “这……” 那赵三义与陈阿宝微微一怔,皆下意识的看了二锅头一眼,然后才缓缓摇了一下头,向胡麻道:“看样子堂官大人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全部都已经了解了,贵人张家,在那几个坛毁了之后,不就已经与胡家和国师,深谈过一次那件事情了?” “坛?” 胡麻听他们说到这里,虽然没有问出来,但眼睛里的迷茫却藏不住。 却不料,旁边的二锅头,听到了这句话,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没憋住:“是集合了老辈走鬼上桥的上京十二封鬼坛?” “不错!” 赵三义与陈阿宝,同时看向了他,对他知晓此事,并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一般。 沉声道:“那些邪祟,都已经被清洗掉了,但为了搞明白这些邪祟来历,国师便将那活口交给了张家……” 这话直将胡麻听得心里一震,头皮都微微发麻:“活捉的邪祟?” 旁边的二锅头,也已瞳孔微缩,只是他养气功夫更高,再加上刻意隐瞒,却看不出惊慌来。 “是。” 而赵三义则是看向了二锅头,轻轻叹了一声,道:“国师为何交给了张家,我们外人并不清楚。” “但张家明显利用的不错。” “据我所知,这近二十年来,张家一直都在好好的招待那只邪祟,虽然对方骨头硬,但张家的手段也同样不少,最一开始的几年,十姓一直在等张家给出个结果,但是并没有,还都以为那邪祟已经被张家杀了,但如今张家既然与孟家联手了……” “想必,是张家成功了,那只邪祟,已经服气了。” “……” 听到这里,胡麻已是难以按捺心间的惊悚,沉声道:“这邪祟……究竟何等模样?” “不知道。” 赵三义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张家将她藏得极深,外人从未见过,我把戏门算是消息灵通的,但也只知道……” “……似乎有个什么绰号叫作铁观音!” (本章完) 第637章 逼到份上了(一更) 第637章 逼到份上了(一更) “铁观音?” 骤然听到了这个代号,无论是胡麻,还是二锅头,都有些森然动容。 由不得不吃惊。 当初大红袍留下来的信息里面,极为重要的一条,便是让他们去找到铁观音,解开所有的迷团。 而从第一次胡麻将信息分享给猴儿酒、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三人开始,便将找到铁观音的事情,定作了四大目标之一。 但谁能想到,头一次听到线索,居然是在十姓人的嘴里,而她…… ……甚至二十年前,便已落进了十姓的手里? 一时间,竟有一种无形的惊悚笼罩了心神,胡麻都有了种心神狂跳,阴云密布之感。 最初见这两人时,便因为陈阿宝说漏了嘴,听到了“叛徒”两个字,胡麻便已有所怀疑,还特地在转生者集会上提了一嘴…… 既是提醒,其实也是内心深处害怕,愈是藏匿极深的转生者,彼此抱团,便愈是担心连转生者都信不过了…… 但如今,难道真的噩梦成真,非但已经有人暴露背叛,甚至,还是掌握着最重要消息的那个人? 心间震荡的同时,他也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二锅头,便见这位老兄如今也在沉默着,五指轻轻的转动,却并不言语。 外人看来,似乎是他定力功夫太深,又或是早有猜测,不露于言表。 胡麻却知道,这老哥大概已经懵了…… ……二锅头老兄年岁比自己长,本事也比自己大,但他对某些重大消息的抵抗能力,还不如自己。 于是,无形恐慌之中,他强压着心间的纷起潮涌,缓缓抬头,向了身前的两人看云,慢慢道:“所以……” “你们说的那位邪祟,便在枉死城里?” “……” “何止?” 赵三义看了对面不动声色的二锅头一眼,似乎有些钦配他的养气功夫,又有些担心他还不了解事态严重似的,沉声道:“这一趟,张家与孟家可是下了血本,各路奇门高手,邪门物件,都已经到了枉死城中,甚至孟家还下了阴敕,召来了不少府君。” “这么大的动静,只说明他们确实对这件事,抱有很大期望,甚至选在枉死城,也是精心挑过的。” “这大概便是为了防着胡家人。” “如今的十姓人家,其中八姓,早在阴府之中,各有根基,胡、孟二姓例外。” “但这二十年来,孟家找了个好祖宗,又下来了一大半族人在阴府忙活,如今,却成了这阴府里最大的……” “……” 说到这里,因着牵扯到了一些胡家旧事,便只看了二锅头一眼,不再继续说下去。 而胡麻也下意识向二锅头看了一眼,才转向了赵三义与陈阿宝,轻吁了口气,道:“多谢二位提醒,只是……” “……不知二位,可否借我们一個说话的地方?” “……” 赵三义心里立时明白,道:“请便。” 说着,便将在旁边无精打采坐着的陈阿宝也给薅了起来,又向他们轻轻的揖手一礼,转身出了小院,却是特意将这地方留给了他们说话,胡麻深呼了口气,还未说话,却见二锅头先是微一摇头,而后大袖一张,几束青香飞了出去,落在了这小院的四周。 丝缕香气飘了起来,皆是笔直向上,最多被风一晃,却没有向了院子中间飘来的。 直到这时,二锅头才轻轻一拍大腿,懊恼道:“麻烦大了。” “确实不小。” 胡麻低声道:“第一次集会之后,便一直在到处打听铁观音的下落,却不料,她竟是落在了张家手里。” “也难怪转生者之间的信息出现了断层,铁观音本就是知道一切秘密的关键……” “只是……” 但一边说着,胡麻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若是她早已背叛,那想来贵人张家早就知晓了转生者的一切,甚至比我们多……” “但为何这二十年来,张家却也一直毫无动静,直到如今,才有所行动?” “难道,真是这位老乡,骨头硬,一直没说?” “……” 听着胡麻的猜测,二锅头却是忽然苦笑了一声,道:“若是时间短了也就罢了,但这可是二十年啊……” “这世间各种折磨人的手段,难道还少了?若是落入张家手里的是我们两个,你觉得……” “……” 听着他的话,胡麻也忽然收了声,心里愈发沉重了起来。 在这世界,奇门诡术层出不穷,折磨肉体的,折磨神魂的,甚至直接搜魂的手段也有不少。 他们自然也盼着,二十年来,铁观音都撑下了,并未吐露任何重要的信息。 但细想了一下,却连自己都很难说服,转生者们本事大,胆子灵,想法也多,但骨头……真有那么硬? “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要进一趟枉死城了……” 在二人这沉默里,倒是胡麻,先一步反应了过来,论起本事,和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他不如二锅头,但因为生来便转生到了胡家,又先一步接触到了大红袍留下来的信息,发起了第一场集会,所以在这种大事上,倒是表现出了比二锅头更早一步的决断: “进去找她。”“一定要亲眼见到她,才能确定很多事情,并想办法将她搭救出来。”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说着:“如果,她真的已经背叛,甚至配合贵人张和通阴孟来打造照妖镜,那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将她……” “……” 心里已经在发着狠,来到这世界之后,手里也不是没沾过人命,但不知为何,那狠话竟说不出来。 “进入枉死城?” 而二锅头听着胡麻的话,却是忽地有些惊悚,下意识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去处?” “枉死城,原本乃是冤屈凶戾阴魂关押之处,甚至可以说,那是阴府之中最凶的恶鬼聚集之处,早些年便已经凶名昭著,无人敢靠近,而如今,孟家因着在阴府之中没有落脚之地,将注意力投向了枉死城,更是将这鬼地方,经营得铁板一块,凶险莫名。” “你闯这枉死城,便与闯孟家祠堂无甚分别!” “老弟,早先你只说进枉死城查点东西,便够让人担心的了,若是还要进去做这等凶险的事情,那……” “……” 他说到这里,都不由得微微闭目,苦笑一声:“凭你我的本事,怕是十死无生啊!” 看出了二锅头一脸的绝望,胡麻也沉沉吐了口气,慢慢道:“不是你我。” “只是我一个人进去。” “……” “你?” 二锅头唰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凭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你是疯了?” “不。” 胡麻也一边想着,一边缓声道:“老哥,你了解我,我不是个爱惹麻烦的。” “只是与诸位转生者老兄接触得多了,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猴儿酒兄弟便曾说过,我们遇着了事,总是先害怕,惊慌,感情用事,逼到没法子了,才肯认清现实,做出理智的处理。” “如今不就是这样?” “我们听了这消息,固然紧张,慌乱,但我们也都清楚,这事躲不掉的,也一定需要有人去枉死城见她……” “……” “你……” 二锅头一下子被胡麻说的有些语塞,声音颤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兄弟,你我皆是普通人,这么大的事……” “……” 胡麻也微微停顿,想要解释,末了,却只是笑了一声,道:“这不是被逼到份上了么?” “你不去,我不去,难道咱们转生者就一直抱着团等死?” “此前我已经得了转生者的第一优先权,如今有了线索,又怎好退缩?” “况且……” 他顿了顿慢慢道:“大红袍的消息,本就是我第一个带出来的,那场大集会,也是我发起来的,所以相比起其他人来说,我也总觉得自己好像比其他人更担了几分责任似的……” 这话说的非常诚恳,也非常认真,但真话也是一句没讲。 枉死城当然要进,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自己是胡家后人啊,好容易才接过了镇祟府,局面有些缓和了。 万一贵人张家与孟家得了手,受影响最大的不还是自己? 更重要的原因是,进入枉死城,确实要做好必要的时候杀死铁观音的准备,但那位,可是二十年前便已起来的上代转生者。 再加上贵人张,通阴孟,谁知道想要杀死她,得需要多大的本事? 二锅头虽然上了桥,但根本没有丝毫把握的。 惟有自己,动用了镇祟击金锏的话,才有可能将她杀死,并且借胡家的身份脱身。 这一里一外,才是胡麻能做下决定的原因。 只不过,这两个原因没有一个能拿到明面上来讲的,便只能努力的替自己找其他的原因,但也没想到,还在自己想着这些理由够不够,能否站得住脚时,二锅头老兄却已经…… ……感动了。 如今的他是阴魂出窍状态,但看着眼窝里,竟似有些湿润了。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吐出了一口阴风,缓缓抬起头来,拍着胡麻的肩膀:“你这……” “你这个傻实在在的小兄弟啊……” “你说你是个不爱惹麻烦的,我是一点都不信,自从认识了你这浓眉大眼的,你惹的麻烦,哪一个小了?” “但是,但是我特么,真有点被你感动到了啊……” (本章完) 第638章 赵家神技(二更) 第638章 赵家神技(二更) “事关重大,你可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这不是你一人之事,我再特么不靠谱,也不能看你这个小兄弟一人进去拼命,所以你耐心留在此地,不要随意走动,等我先上去,与其他人商议一番,毕竟你是肉身走阴阳,上来下去的麻烦,我是阴魂下来,上去下来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儿……” “……” 也不知道胡麻那番话,给二锅头带来了什么样的触动,把这老爷们感动的稀里哗啦。 他没有多作耽搁,叮嘱了胡麻之后,便抬手将周围的香收了起来。 迎着站在了宅子外面等候的神手赵家赵三义,与降头陈家陈阿宝,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微一点头,便自飘到了村落外面。 大袖一挥,霎那之间,周围阴风浩荡,人已消失。 他急着回去,连平时的遮掩都没顾上,阴魂荡开,离阴返阳,犹如神技,连身边被影响到的阴风里,都带着淡淡紫意。 “果然高明啊……” 神手赵与降头陈两个,察觉到了他这返阳手段里的些许紫气,略略点头,对视一眼,双双回到了院落之中。 而在此时,胡麻也正吃下了一小块血太岁,慢慢的行功,恢复道行。 他肉身走阴阳,在下面每多呆一刻,这身道行便要削减一分,但在这阴府间的活人村落里,却可以稍作歇息,恢复道行。 “堂官大人在我们这里歇脚,也是客。” 而神手赵家赵三义,见二锅头走了,只留了胡麻在这里只当他是在等命令,便也没了与他商议大事的想法。 倒是一看胡麻在吃血太岁恢复道行,甚至都不是做成了血食丸的,便也有些同情似的,转回屋子里,取了一只匣子出来。 这一打开,便见里面居然放着数颗紫纹血食丸,瞧着像是金丝太岁,但纹络却又并非金色,而是丝缕紫气。 笑道:“莫要客气,服用这些血食丸吧,道行恢复快些,还挺抗饿。” “……” 胡麻睁开眼睛一看,心里倒有些惊讶。 那紫太岁,又或是“仙气儿”,何其重要,最关键是危险,自己见过的吃了这玩意儿的,除了二锅头,就没有一个不疯的。 但如今瞧这神手赵家的手笔,如此娴熟,竟是非但自己常吃,甚至还可以拿了这玩意儿出来待客了? 当然,他也看得出来,赵三义说的不假,这血食丸还是以金丝太岁为主,只是沾了一缕紫气,并不算真的“仙丸”。 “别嫌弃就好,这还不是真正的仙丸,只是沾了点紫太岁气息罢了。” 神手赵家赵三义笑道:“老兄你也是镇祟府大捉刀,与胡家少爷这么亲近,没吃过?” “确实没有。” 胡麻拈起了一颗,细细打量,叹道:“这等稀罕玩意儿,不仅我没吃过,大概胡家少爷也没吃过的……” 降头陈家陈阿宝恰好从旁边飘了过去,冷幽幽扔下一句:“他吃过的。” “?” 胡麻都没反应过来,她这口气咋这么确定? 赵三义也同情的看了胡麻一眼,道:“胡家不该缺这玩意儿才是,怎么对你却这么小气?” 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道:“老兄,要不要考虑到我们神手赵家来帮忙?” “反正守岁人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进了把戏门也好讨生活……” “……” “?” 胡麻都有点没搞明白他脑回路,自己堂堂走鬼本家,跑你把戏门里去干什么? 话说,自己对外的身份也是走鬼捉刀大堂官呢,伱这属不属于直接到咱镇祟胡家来挖人了? 但看得出来,这赵三义也是在说笑,便简单聊了几句。 面对着这盒子血食丸,胡麻也是沉吟良久,才拈起一颗,慢慢吃了下去,早先他吃青的白的红的金丝的,甚至连黑的都吃过,都不曾有这么犹豫,但因为实在是见到过那些冒然接触紫太岁之人的下场,不太放心,吃下的同时,便敬惕着,不行就吐出来。 却不料真的只觉一身道行,滚滚恢复,血脉之中,也都暖洋洋的。 不过因为这一颗血食丸上面,沾的紫气太少,倒是察觉不到对本命灵庙的好处。 但察觉到了道行在恢复,也就放了心,一边等二锅头的信儿,一边默默的考虑着各种细节问题。 如今他最关心的,却还是是否能够将镇祟府引入阴府的问题,理论上,自己身在何处,只要按着镇岁书上的法子,召唤了金甲力士,便可以命他们将镇祟府击金锏,送到自己手里来,但毕竟这里不是阳间,而是阴府之中,要考虑到出现意外的可能。 只是,该如何尝试一番? “哟,才这一会子功夫便神足意满,看来你这法门不赖啊……” 同样也在胡麻想着时,那神手赵家的公子,在这村子里溜哒了一圈,百无聊赖的样子,见胡麻停了行功,便又凑了过来。 胡麻只是捉刀大堂官,身份上终不如他,他便也没那么在意,问也不问,便大咧咧在胡麻旁边坐了下来。 忽然向着胡麻笑了笑,挤了挤眼睛:“喝盅?” 胡麻怔了怔:“嗯?” “左右也是闲着嘛……” 赵三义嘿嘿一笑,向了石凳下面,随手一抄,便端出了一壶酒来,放在桌子,又往地上一摸,拿出了两只杯子来。“哎呀?” 胡麻忙伸头向地上瞧了瞧,分明看见赵三义身边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心里顿时明白这把戏门的公子在卖弄了,但闲着没事看个戏法谁会拒绝,便笑吟吟的道: “你能把酒变出来,难不成还能把菜也变出来?” 赵三义顿时一脸的为难,道:“哎呀呀,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嘛,哪能变出来?” 说着,忽然又伸手往地上一摸,端出了一盘烧鸡,笑道:“这够不够?” 胡麻眼睛都亮了几分,道:“还有没有?” 赵三义脸上看起来仿佛都有点气了,道:“能变出一個来,就不错了,想要更多,可难为人了……” 说着,右手快速垂落,忽地一抄,一盘熏鱼便到了石桌上。 “了不起,了不起……” 胡麻一脸的惊叹,忽然道:“若是再来盘生米,那可就更好了……” “哈哈,堂官大人这是考验我呢?” 赵三义连连摆着手,忽然之间袖子一耍,石桌上已经多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真是生。 看着胡麻眼睛都亮了,他也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但却又故意皱起了眉头,自语道:“三个菜,不好听啊……” 紧接着,自己便先从腰间拿出了一只小袋子,里面竟全是种子,果核等等。 他挑了半晌,笑道:“那便吃颗桃子吧!” 说着便将一颗桃核取了出来,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埋了进去,又拿起一盅酒倒在了上面,轻轻的对着地上念咒。 不多时,土里已发出了芽来,倾刻间生长成树,开又谢,转眼之间,树上便已结了满树的桃子。 他摘了两颗下来,看着胡麻,面有得意,笑道:“四个菜,正好下酒!” “神乎其神,神乎其神……” 胡麻瞧着,已是忍不住拍起了手来,连声赞叹,由衷而发,反正不用给赏钱,人家还请酒,夸两句不应该的? 对面的赵三义倒是被他夸的脸色微红,看起来极是兴奋,主动提壶,给胡麻的酒盅里添满了酒,笑道:“兄弟,莫客气!” ‘看样子把戏门里的人,多少都有点显眼包,越夸越来劲……’ 胡麻心里暗想着,举起杯来,与赵三义一饮而尽,只是称赞这神手二字,名不虚传。 倒偏在这两人兴致正浓时,旁边的陈阿宝端了个盆,幽幽的飘了过去,冷不丁丢下了一句: “桃子不是你刚刚两文钱买的么?” “……” 赵三义顿时表情有点尴尬,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来的咱可不管,但我是守岁,这眼力是出了名的,居然都看不出赵少爷的手法,真可称得上一个神字了……” 胡麻却是笑着道:“再说了,真法门有什么难的,我还能把自己变成死人呢!” “明知是假的,偏又让人瞧不出来,以假乱真,这才叫真本事呐……” “……” 一番话把赵三义哄得又高兴了起来,连声称是,对胡麻大起知己之心。 十姓人家很少互相夸奖,只想借机瞧你的本事,但普通江湖人的夸奖,他堂堂神手赵家少爷又不放在眼里。 胡麻的身份是走鬼大堂官,身份刚刚好,再加上胡麻也不端着,由衷称赞,由不得赵家少爷不乐开。 但一边饮酒,一边聊着,胡麻看着周围这村子却也起了好奇心,笑道:“不过要论起来,最神的还是这村子啊。” “阴府之中,如何造得活人村落?” “这等本事,却是连我……跟我来的那位包二哥,都称赞不已,不知是谁的手笔?” “……” “是我造的!!” 赵三义满面红晕,笑道:“但咱们把戏门别的不懂,却有得是偷天换日的手段,要造这村子啊,得先洞彻阴阳,然后再……” “……” 正要拉开了架式好好跟胡麻讲讲,旁边的陈阿宝又从身后飘了过去,冷幽幽丢下了一句:“紫太岁嘛……” “十姓不都靠了紫太岁在阴府里炼虚成实,跟把戏门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有紫太岁,你让他凭空变一个瞧瞧……” (本章完) 第639章 大威师公(三更) 第639章 大威师公(三更) 紫太岁,才是关键啊…… 没有理会旁边的赵家朋友被那飘来飘去的陈阿宝气得一脸扭曲双眼冒火的模样,胡麻只是端着酒杯,微微沉吟。 紫太岁的名字,在自己刚入门道,本领不大时,完全没有听过。 其实在那时候,金丝太岁都没有听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血太岁,便是顶了天的好东西了。 但如今,却随着本事也越来越大,竟是有些绕不过去了,偏偏紫太岁,又太过玄乎,不像其他太岁一般,让人能放下心来。 “陈家小姐也只是说笑,老哥何必动怒?” 胡麻沉吟良久,才笑着举杯,劝着赵三义,心里不知存了多少问题想问。 “就她?说笑?” 赵三义一听就没什么好气,板着个脸:“再没比她更恶劣的性子,哪有半点十姓风仪?” “搁在十姓里,她也是个出了名的,给不死王家的老太爷祝寿,祝人家长命百岁。” “去旁人家里吃喜面,挂个金锁还得嘱咐这是自己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千万要人家带好了,别被正主儿瞧见……” “……” 胡麻压低声音道:“越是这等娇贵人儿,偏能与赵兄玩得来,不正说明了赵兄胸怀宽广? 赵三义听了,倒有点转怒为喜,道:“说的是,除了我,几個能忍她的?” 一开始过来找胡麻喝酒许是因为无聊,也或许只是手痒,要到胡麻这个陌生人面前显摆一番。 但如今与胡麻聊了这么几句,却是来了兴致,畅谈起来。 他那一个酒壶,看着不大,但里面的酒居然可以一直倒个没完,胡麻便也与他一杯一杯的饮着,问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之类。 不得不说,胡麻倒也确实长了见识。 阴府之中,本是逝去之物,只剩得一缕幽魂,自是轻飘飘的,但太岁血肉,却可以让这些幽魂多了几分份量,联系到他在阳间所知所得,竟是有种恍然大悟之感,阳世里祭奠祖宗先人,多为焚香烧纸,三牲六畜,但讲究人家,却也早有用太岁血肉的。 而太岁血肉,也确实有祭奠的奇功,可以让这些阴魂的份量增加。 但那等白、青之类,效用倒是差了些,血太岁却是非常见效了。 至于那紫太岁,则更是罕见物件,阴府之中开辟活人村,以及其他一些关窍,便皆与此物相关。 当然,这赵三义也是滑头,看起来性情豪爽,知无不言,但实际上关键处一点不说。 胡麻试探了几回之后,便发现不能再问了。 每当问到了那关键处,这赵三义就开始醉眼惺忪,快喝多了的模样。 但话题一跳开,他倒又精神了起来。 心下对这滑不溜丢的家伙也是无奈,胡麻便也换了话题:“赵兄,可听过大肚子鬼王?” 早先自己刚入阴府之时,便听见了这名字,却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如今倒是趁了这个机会打听。 而那赵三义,看起来酒已满了七分,但一听到这名字,却忽然之间又醒了三分。 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胡麻道:“你问这个,不怕养命周家找你?” “啊?” 胡麻怔了一下,道:“找我做甚?” “嘿嘿,难怪老兄你在走鬼门道里做捉刀,想是对你们守岁的规矩,还不太了解呢!” 赵三义笑了起来,道:“你们守岁人啊活着时人猛,死了做鬼,也往往很猛,在这阴府里称王称霸的不少。” “但周家是不允许这么做的,入了府的岁守,死的时候,只有两条路子。” “要么是散功,把这一身本事还了,再安安稳稳的入自家火塘。” “要么,便是听从周家的召唤,去周家门下点名。” “为啥?” “就因为养命周家,是守岁本家,法门正统,活着时守岁人要听他的,死了的鬼王,也是奉他这一门的令。” “……” 边说着,他边摇了摇头,带了点看热闹的神色,道:“当然,咱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 “但就说这周家,现在当然是公认的守岁本家,但当初……其实也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可不是所有人都服他们家的呀……” “……” 胡麻听他绕了这么一圈,忽地明白了过来:“你说的这大肚子鬼王……” “不错。” 赵三义忙点了点头,低声道:“大肚子鬼王,这是阴府里不知事的魂儿传出来的,当鬼故事讲,用来吓人的,说什么‘大肚子鬼王,吃鬼饱肚肠’……当然,其实我知道,那法号本是叫作大威师公,是曾经在这阴府里面,最凶最恶,顶翻天的一类。” “据说凶了起来,连阴府都要吞掉呢,周家门里的人,别说命令他了,见了他的面,得绕着走才行……” “……” 细细的说了这么一通,他似乎也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摇头叹着:“当然啦,这一类的事情多得很,只是咱不爱说罢了。”“也不只是这大威师公,曾经压住了养命周家的威风,贵人张家号称害首本家,擅魇法咒术,但这一门里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魇咒大家,可也不是姓张的呀……就在前不久,我还听了个笑话,巫蛊门道里面有人上桥,祝家想管,还被人杀了几个人呢……” 说着脸上笑容都压不住了,摇着头:“这话你要爱听,我这里多的是,只是平时咱不爱讲,不是那种人……” “……” “十姓里面,竟还有这么多热闹好瞧?”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一阵心动,最后一个,自己倒是有点耳熟,但前两个,却当真让人兴奋…… “当然了,这些事听听就好,可不要往深了打听……” 也在此时,赵三义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除了最后一个之外,前面两个,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还有个特点……” “……他们,都是邪祟!” “……” “嗯?” 冷不丁听着这话,胡麻心里,也是微微一怔,有种本能的警惕,以及,意外的兴奋…… “不是有你这样的大舌头,二十年前的事哪还有人记得?” 但也就在胡麻沉吟着时,忽然之间一个声音响起,却把赵三义与胡麻都吓了一跳。 低头一看,便见陈阿宝…… ……准确来说,只是陈阿宝的一颗小脑袋,长长的头发垂落了下来,跟黑色袍子一般,幽幽的大石桌下面飘了上来。 冷幽幽的瞅了赵三义一眼,口吐阴风:“伱平时在背后怎么说我们陈家的?” “我没说!” 赵三义都惊的汗毛竖了起来:“你至于吗?把脑袋拿下来偷听?” “我偷听的时候你都不说,那我不偷听的时候你怎么说我还不知道呢……” 陈阿宝死死的盯了他一眼,一边飘走,一边幽幽道:“我们陈家活鬼的名声,一定就是你传出来的。” 只急得赵三义在身后大叫:“活鬼的名头就是因为你们天天这么吓人才传出来的!” 大威师公?魇术大家? 而在这时,胡麻倒是顾不上他们两个的吵闹了,只是心里竟有些许异样:这样的威风,都是上一代转生都留下来的? 这么多年,自己确实习惯了这一代转生者的小心谨慎,但上一代转生者曾经力压十姓的威风霸道…… 也真让人向往啊…… …… …… 同样也在胡麻尽可能的恶补着知识,为潜入枉死城做准备时,二锅头已经回到了阳间,趁夜入了本命灵庙,联系到了红葡萄酒小姐,向来没什么正形的他,也露出了非一般的凝重,沉声道:“我与老白干兄弟入了一趟阴府,确定了照妖镜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们意外找到了铁观音的线索!” “……” 他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将铁观音与贵人张家的事情讲了一遍。 末了时,声音也已经显得无比沉重:“老白干兄弟,已经打算潜入枉死城去探一番究竟了,必要的话,他会刺杀铁观音!” “什么?” 红葡萄酒小姐听了这话已是心里一惊:“他去?” 忽地声音微沉:“那你呢?” 她这话里,倒似带了一点气愤,仿佛是在质问二锅头自己为何不去似的。 二锅头也不疑有他,毕竟老白干是自己的小老弟,将他扔在阴府,本就让自己心里不舒坦,而且这一路上,已打好了主意,听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话,他心一狠,道:“那是我小兄弟,是我把他从老阴山里带出来的,他要为了转生者拼命,我又怎好闲着?” “放心,我也做好准备了,助他一臂之力,甚至……闹上一场!” “……” “呼……” 听了他这样说,红葡萄酒小姐才略略放下了心来,低声道:“何止是你?” “别的事情交给我,只替我带给老白干一句话好了,事情要做,便大胆的做,但也不需要全都背在自己身上。” “他要人查贵人张的底,已经打听到了一些。” “他让人去官州查那饿鬼之灾的源头,也已经有人过去了。” “他要找几个能杀人的……” 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声音里都仿佛带了些森然:“我可是一下子便帮他找了好多……” “实在不行,便真就与十姓做上一场,又能如何?” (本章完) 第640章 三道符 第640章 三道符 不愧是江湖经验最丰富,消息也最灵敏的把戏门本家啊…… 胡麻与这位赵家少爷饮酒谈天,倒是有种吃足了瓜的感觉,虽然这家伙精明,牵扯到了一些与他们把戏门法门与机密的事情,都会打个哈哈便过去了。 但好处在于,凡是与他们把戏门无关的事情,他是真舍得说了,而且一说就上瘾,越说越收不住的感觉。 在这小村子里呆了两天,胡麻倒真是大涨见识,连带着对这阴府都了解了不少。 同样也借着这份对阴府的了解,好生琢磨了一下有关镇祟府的事情。 心里倒是渐渐有了思路,便也对进入枉死城的事,有了些底气。 而二锅头则是过了两日,才从上面下来,都没用神手赵与降头陈迎接,便径直出现在了古里村内,把个神手赵都看得直了眼了。 呆呆看着二锅头从街道上走过,一脸的诧异:“不是,咱这小村子方位也是不时变化的啊,你咋说进来就进了……你怎么直接找过来的?” “果然厉害啊……” 陈阿宝则凑在了一边,感叹着:“都说走鬼不入阴府,但阴府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人……” “这话果然名不虚传……” “……” 而二锅头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找过来有什么不对,再加上心里有着沉甸甸的事,也无暇多想。 见着了胡麻之后,便仍是大袖一甩,几枝香落在了周围,顿时隔绝了一脸关心的赵三义与陈阿宝,向胡麻道:“我已经与红葡萄酒小姐聊过了,确实如你所讲事情总要去做。” 说着,便先递了一块折叠着的破布过来,低声道:“你早先让人去探贵人张家的底,这事已经办妥了。”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是十姓,神龙见首不见尾,势力盘根错结,底子太深,能被咱们短时间内挖出来的,也只是一部分而已,最多也只让你留个神,不至于一无所知。” 胡麻将这块破布揣了起来,点了下头,道:“晓得。” 名声再响,本事再大的存在,若是可以将对方的底全摸清了,也能找着破绽。 但身为十姓,贵人张家的底着实不好摸,想真把对方探透了,也是奢望。 “贵人张家,魇法厉害,杀人于无形,你到时候,可千万要小心……” 二锅头都不由低声嘱咐着:“红葡萄酒小姐也在帮着寻找擅长魇法的人,寻问如何自保,问出了几个关窍,都写在了这块布上,你细细看过了,记在心里。”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转生者里擅魇法的不多,若是可以找到,当年那位代号为龙井的老前辈,也就好了……” 他这无意中的一句感叹,倒让胡麻微微一怔:“龙井?” 记得这個名字听白葡萄酒小姐提过。 “是红葡萄酒小姐说的。” 二锅头叹道:“早先她与白葡萄酒小姐,都是在上京,跟着一位代号为女儿红的人,那人曾经说过一些关于上代转生者的事情,便如老君眉,大红袍,龙井先生,以及铁观音。” “而他们说到的龙井先生,据说便是曾经咒杀了夷朝都姓皇族十几万人的魇法大师,厉害的很。” “只不过这人应该已经死了。” “……” “死了?” 胡麻听着,便不由想到了赵三义所讲的那位不姓赵的魇法大家,心里微动:“这么大的本事,怎么死的?” “红、白两位小姐追随的首领,也已失踪,所以了解不多。” 二锅头苦笑了一声,道:“但对于他的死,倒不让人意外,魇法杀人于无形,反噬也最厉害。” “当时这位前辈,可是咒杀皇族,当时这天下气运,还在那都姓头上呢,按理说,皇帝被扒了皮,但他的儿子,同族,也很快就可以选出一位皇帝,到时候,天下还是姓都。” “但这位前辈,却是一口气让这都姓断了根,你想想,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他以一人之力断送了夷朝二百多年的气运!” “哪怕他这魇法并未出问题,仅仅是这庞大的因果,便已经让人难以想象了……” “……” “呼……” 胡麻听着他的话都不由深呼了口气,向往之情,油然而生:“上一代转生者,确实猛,若是有他们在,咱们这些人,又怎会过的如此憋屈?” 对此二锅头显然也深有感触,只是二人对视一眼,却也有些话未说出口。 哪怕是如此厉害的上一代转生者,也都已经惨败了…… 那么,转生者最终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正想着,二锅头也似乎有些烦躁,摆了摆手了,轻叹着说道:“哎,多余的话就不要讨论了,事已经到了脸上,伱只管大胆的进枉死城就是了。” “诶?”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 不对啊,老哥你两天之前,还是一脸感动,非常不舍得让自己进去冒险的模样,怎么这一趟下来,态度倒变了? “但是,既然要进枉死城,不做好准备可不行。” 二锅头一边说着,神色也有些凝重,缓缓取出了三道符来,一一放在石桌之上,沉声道:“这几道符,你且一一贴身收好。”胡麻瞥见这几道符纸,只见一青、一黄、一红,各有细密符纹,心下好奇:“这是?” “这第一道符,是我送给你的!” 二锅头指着那道青符,慢慢道:“入了枉死城后,会遇着什么,顺利与否,谁也不知道,我给你这道符,是为了保你的命,你若是遇着了解决不掉的危险,便将此符烧掉!” 胡麻从二锅头的脸上看出了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由肃然:“有何作用?” 二锅头慢慢道:“我,会帮你离开枉死城,保你的命。” 本是等闲的话,但胡麻倒是从二锅头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某种决断,便也郑重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第二道符……” 二锅头又指着第二道红符,符纹凌厉,仿佛有股子杀气扑面而来,道:“是红葡萄酒小姐找使鬼递到了我手上的。” “在这枉死城里,甚至是这天下任何地方,你若是确定了谁该死,那么,便将这符贴到他的身上就好,不论他身份如何,本事有多大,只管贴上去……” “……” 胡麻低声道:“然后呢?” 二锅头慢慢的道:“然后,他就会死!” “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会以何种形式死,被谁杀死,咒杀或是刀杀,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死。” “挫骨扬灰,魂飞魄散那种死!” “……”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道红符代表了什么,接在手上,良久才缓缓点了下头,收了起来。 “还有这第三道,青符……” 看着胡麻目光投了过来二锅头便也慢慢道:“这是最后的保障,若你进了枉死城中,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不便传信,那么你烧起此符,对外说话,我们外面的人,便都会听到。” “?” 前两道符,胡麻还是以感动震憾为主,冷不丁听了这个,却有些懵了:“不是,这符怎么像是让我留遗言的?” “……” 二锅头也表情尴尬了,忙推给他,道:“别瞎想,只是有备无患嘛,乖,收着……” 胡麻也是无奈,不得不承认这第三道符也很有用处,老老实实收了起来,二锅头看着他,倒像是有很多话要讲,最终却只是低低叹了一声。 拍拍胡麻的肩膀,道:“也可能真是我在这个世界呆的太久了,倒是少了几分魄力,居然轮到了你这个小老弟来启发我,但你也放心,老哥不是那等没担当的。” “这次,我会在阴府之中等着,亲自带你上去。” “……” 转生者之间不喜欢矫情,胡麻听出了二锅头的弦外之音,便也轻轻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二锅头便也不再啰嗦,径直离了村子,自去布置。 而胡麻,便也带好这三道符出来,自去找赵三义与陈阿宝商量。 “乖乖……” 赵三义与陈阿宝便一直在这院子外面,好容易等到二锅头回来了,却见他只是进了小院,与胡麻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又径直的走了,而胡麻则是过来找二人商量。 他们也只觉得大开了眼界,甚至有些同情的看着胡麻,道:“不是,那一位……真就让你进枉死城啊?” ‘不是早就跟这两人说了,办事的是我这位走鬼大捉刀?’ 胡麻倒有些没琢磨明白,这两人为何这么吃惊,笑了笑,道:“有我便够了。” “了不起了不起……” 那赵三义居然一脸的钦佩,叹道:“分明不是走鬼,却居然如此有担当,有胆量……” “兄弟,你替胡家办完了这差,真不打算进我把戏门里来?” “……” ‘这小子不会是认真的吧?’ 胡麻都有些意外,直接笑道:“莫说笑了,如今当然是办正事要紧。” “两位,既然你们也不想看到孟家成事,那与咱们走鬼一门,也算是目的一致,如今我们走鬼要办差,你们是否也该拿点诚意出来了?” “……” 听他如此说,赵三义便与陈阿宝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道:“不消说。” “我们二人亲自送你进枉死城,找到那只邪祟!” (本章完) 第641章 赵家神技 第641章 赵家神技 “哦?” 听见这两人甚有把握,胡麻倒也肃然起敬:“有劳了!” 枉死城乃是阴府固有所在,内中恶鬼冤煞层出不穷,但如今,这里却已经被孟家拿下,经营许久,成了孟家在阴府的落脚之处。 连二锅头老兄那么大的本事,且没事就在阴府里溜哒,对于如何进入这枉死城也没有头绪,如今倒是正好看看这堂堂十姓,能有什么手段。 “那便请吧!” 赵三义请胡麻收拾了东西,便在前引路,不多时,来到了这村子西首,遥遥向外看去。 只见村子之外,仍是那迷蒙阴府,无数阴魂游秽,飘来飘去,无识无觉,而偌大枉死城,则恰是在村子正前方,瞧着无边无尽,愁云惨淡,隐约可见城上,有披甲恶鬼,来回逡巡。 那些阴府里面的游魂,也不知有多少,迷迷茫茫,飘到了枉死城前。 竟是忽然之间,便被那城里的恶鬼,伸出了巨大的爪子,或是张开血盆大口吞噬。 凄惨哀嚎,毫无反抗之能。 胡麻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过了身来,目露询问之色。 “嘿嘿,老兄,这般瞧着,是否真感觉孟家已将枉死城攥在了手里?” 赵三义察觉到了胡麻的心思,却低低一笑,道:“实则不然,枉死城本就是阴冥天意所化,内有无尽命不该绝的冤鬼怨魂。” “原本你胡家便有为这些冤鬼怨魂安祟消孽之责,但轮回路封了,你们走鬼门里也早就不干这个了,便使得这些冤魂日夜哭嚎,怨气不减反增,成了这阴府第一凶地。” “孟家确实下来了,也将这枉死城拿下,但别说是他们这一姓,便是十姓联手,也不可能真让这枉死城的怨鬼降服,毕竟,怨这个字从何而来?” “本就是不甘,才会生出了怨气,有怨气,便不可能降伏,但这孟家也晓得厉害,安排了人手,看住了左近以免有人混进去。” “……” “有怨者便难降伏?” 胡麻听着,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微一沉吟,道:“那我们……” “孟家既是无法真正降伏这枉死城,那咱们便方便了。” 赵三义低低一笑,道:“枉死城乃冤魂怨鬼聚集之地,凡是那些命不该绝,身负冤屈不得清静的阴魂,入了鬼门关后,便自然而然来到这里,等着怨气消解,再作审判转生。” “所以,想入枉死城,根本不需要孟家决定,只要你看起来够资格入枉死城,那自然就会进去,而不够资格的,便是进去了,也会立时就被发现。” “……” 胡麻听着,脸色凝重:“那我们……” 赵三义忽地一笑,道:“也简单,我们骗过了这天意,不就好了?” “啊哟……” 胡麻听着,不由得钦佩大起,心里都暗想着:“果然不愧是把戏门的老祖宗啊……” “这一开口,气魄便非同一般,胆敢欺天。” “而且,人家在使这法门之前,居然可以先把原理告诉你,不像红葡萄酒小姐,虽然手里也有几个绝活,但施展起来,却是遮遮掩掩,不敢说明关窍,敢不愿被人看破虚实!” “……” 按捺住心间激动,道:“那我该做什么?” “呵呵,且看我的本事,老兄你只管听我号令行事便了。” 这赵三义大声说着,来到了村子的边缘,竟是忽地抬手一扯,袖子里便抽出了一匹两三丈长的黑布来。 他将这黑布一端拿在手里,就地一抖这黑布便绷得笔直,而后赵三义又从另外一只袖子摸了半晌,摸出了一枝毛笔,上面居然还是带着墨的,快速在黑布上写着。 一行字迹,龙飞凤舞,隐约可见是哪里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寿该几何。 写罢了,便又将黑布一扯,罩在了旁边早准备好的稻草人身上,赵三义将这黑布披在了纸人身上,低声道: “你本是富贵人家,家有高堂富贵,兄姊爱护,却遭人牙子哄骗,卖去青楼,家人苦寻数载,无意寻得一个与你相似奴仆回去,权当是你,爱护有加,富贵疼爱。” “伱辛苦逃脱,寻回家中,却只见假货已寄居你位,虽你证实自己身份,回了家中,然父母兄姊却只疼假货,嫌弃于你。” “你谨小慎微,处处小心,却仍被陷害斥责,苦不堪言,终有一日,假货于街上杀人,官差要来拿人,父母兄姊却让你顶罪,你不愿,挨了两巴掌。” “终被打昏,毒哑,黑布蒙头,押至菜市口,挨了一刀……” “……” “这特么都啥玩意儿?” 胡麻在旁边听着都蒙了,但细一听,还特么挺感人的? 也在这时,赵三义说了一遍,大声问那蒙着黑布的纸人:“你冤不冤?” 随着他施咒,那蒙着黑布的稻草人,也忘了自己不是人,竟是跟着哭了起来:“我冤,我冤,我才是真少爷,父母亲兄,姊妹兄妹,为何偏不认我,让我为那假货去顶罪?” “我冤,我冤,本是投了富贵命,却落得吃苦遭罪,早早挨了这一刀……” “……” 一边哭着,竟真是怨气冲天,声声怨恨。 “更冤的还在后面……” 赵三义道:“你本来就不存在,刚刚说的都是我骗你的……”“嚎……” 那黑布下面的稻草人瑟瑟发抖,怨气瞬间重了十倍,大哭起来:“你休骗我,不申我冤,我不肯走……” 可赵三义哪管那些,却是伸手将他身上的黑布揭了下来,里面的稻草人摔倒在了地上,但它竟仿佛真是忘了自己只是稻草所扎,哀嚎连声。 生怕再被赵三义害了,僵直的胳膊摆动着,身子下面撑着的棍一跳一跳,直向着那枉死城冲了过去,哭声越来越响,惊散一批亡魂。 “给你!” 赵三义将那黑色布袍罩在了胡麻身上,道:“披了这袍子,便得了他的怨气。” “这会子它想进枉死城,但定然被那些披甲恶鬼拦住,可没关系,它这一靠近了枉死城,便被枉死城记住了,你再披着他的怨气,进入其中之后,便可以随意走动,不受羁勒!” “……” 胡麻都大开眼界:“还能这样?那我怎么进去?” 正想着时,果然见到那稻草人冲到了枉死城前,立时被拦住。 但它太冤,怨气也太深,哭着闹着只是要进去,哪怕被拆零散了,也不甘心。 “跟我来……” 赵三义则趁了这個机会,拉着胡麻来到了村子东首,只见从这里再看枉死城,便仿佛到了枉死城的后面,而后赵三义直领着胡麻踏出了村子,来到了枉死城前。 隐隐可见似真如幻的高大城墙,森然巍峨,他却在这城内,拿出一张纸,撕了一个洞,向了那城墙上面一贴,然后默默念咒,猛得将这张纸撕了下来,纸上的洞,居然留在了这城墙上。 他伸手一指,道:“钻过去就是了。” “……” “?” 刚刚还在赞叹赵家本事大的胡麻都懵了:“你刚说的这么好听耍的那么好看,结果送我进枉死城的办法,就是钻进去?” “这……” 赵三义表情多少有点尴尬,道:“小声点,反正别人不知道,你说怎么进去的都成。” “再说,你看这个洞……” “……若不是我赵家本事大,谁能把枉死城变个洞出来?” “……” 旁边陈阿宝道:“哪是变的,不是你前两天偷偷跑过来吭哧吭哧挖的?” 赵三义顿时脸红不已,怒斥道:“闭嘴!” “行了行了,这时候你们就别吵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那洞,道:“钻就钻吧……” “但你们不是说了可以帮我找到铁观音……就是那只邪祟?我进去了,怎么找她?” “……” “我有办法……” 陈阿宝哼了一声,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递给胡麻,道:“你带上我!” “啊?” 胡麻都有些惊悚,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陈阿宝两只手往前塞了塞,道:“带上吧,放心,我不随便咬人的。” ‘不是,你不咬人也瘆得慌啊……’ 胡麻都有点麻了,心里暗想着,难怪降头陈家,会得了这么一个活鬼的名号啊…… 见着胡麻脸色古怪的模样,旁边的赵三义也有些无奈了,怕陈阿宝又生气,忙劝着:“带着吧,也确实只有她能帮你找到那邪祟!” 胡麻无奈,只好伸出了手来接,陈阿宝又道:“你小心点,别扯我头发,我头发已经不多了。” 胡麻干脆扯过了黑色袍子一角,把她给兜在了里面。 陈阿宝满意的点了下头,又转头看向了赵三义,道:“不许吃我豆腐!” 赵三义嫌弃的看了一眼她留下来的身子,气道:“你自己从侧面看看,有豆腐吃?” 陈阿宝顿时大怒,嘴巴里都生出了锋利的獠牙,胡麻却实在有些无奈了,不知这两个一吵起来,又会吵到什么时候,忙将她的脑袋一兜,道:“两位,还是紧着先办正事吧!” 说着,便向了那洞里一钻,倾刻之间,便似有无一股子无形力量,直被吸了进去。 同样也于此一霎,枉死城,某个布置奢华精美,门外便是无穷厉鬼哭嚎,内里却是温馨安逸的厅内,有一双素白的手掌,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神色淡淡,嘴角勾起微笑:“来了!” (本章完) 第642章 枉死城中城 第642章 枉死城中城 “呼……” 赵三义挖的那个洞并不大,但在这阴府之中,一切都失去了阳间的物理规则一般,胡麻只是向了洞里一钻,便立时觉得迷蒙一片。 睁开眼再看时,便浑身都裹在了一片迷蒙阴雾之中,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一层,遍目所及,皆是噩梦一般的景象。 白骨如山,遍地尸泥,恍惚间仿佛是处于一处街道,两侧却皆是吊在了绳子上面的人,再往远处看,有半截儿被埋在了土里的,也有瘦骨嶙峋饿死了的,还有被砍掉了脑袋的。 那种种不停变幻着的恐怖场面,一层层交织了起来,森然怨气,如山般压在了身上。 早些年自己对付过坛儿教的人,他们便擅使怨气,但如今这枉死城中的怨气,怕是随便捞上一丝儿出去,都比他们那陈年老坛的怨气还重。 尤其是这些怨气虚幻疏离,自人身上穿过,仿佛可以将人心里一切的喜悦欢乐吹散,只留下无尽的悲苦。 “枉死城里,多是这等生前遭遇不公而死,心怀怨愤的冤魂,他们下来了,便也带着生前被折磨的景象下来了,所以这枉死城内,便都是人间种种悲苦事交织而来。” “你若想看,能在这里看到你能想象到的任何悲惨景象,那实在是……” 被胡麻裹在了黑色布袍里兜着的陈阿宝,慢慢开口解释,一双丧丧的眼睛,开始变得越来变亮:“……太美妙了。” “……我都恨不得住在这儿。” “……” “?” 胡麻都麻了,小姑娘家家,爱好这么独特呢? 但想到了她是活鬼陈家的,便也不多言语了,只是低声道:“爱好先放在一边,咱们怎么找那邪祟?” 陈阿宝听胡麻说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道:“往前面走走找找看!” ‘合着你不是知道在哪里,而是进来现找的?’ 胡麻无奈,也只能迈步向前走去,刚刚站在那里,只觉怨气如山般重,这会子走了起来,倒觉得怨气绕了自己流动,倒是行动方便。 这才意识到,在这枉死城里,怨气越重,便越如鱼得水,赵三义给了自己一件袍子,便等于给了自己一个了不起的身份。 行走在这枉死城里,甚至旁边不时有上吊的,被活埋的,被毒杀的阴魂,幽幽向了自己投来同情的眼神。 胡麻尽量的避开目光,不在任何一个阴魂上停留太久。 这是枉死城,或者说阴府的一个禁忌。 目光在一個阴魂上停留太久,这阴魂生前的记忆便会越发的涌入自己脑海,你会年到它的悲惨,它的过往,冤屈,直到自己被它生前的回忆淹没。 不过,胡麻留意着不看它们,但它们倒是都在胡麻的袍子上看到“他”生前的悲惨经历。 深深同情着胡麻,甚至主动为这个罕见之惨的阴魂让路了。 而随着胡麻越来越深入了城中,也渐渐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真实了起来,脚下的泥路,开始愈发的踏实,两侧的屋舍,也不再不停的变化,黑洞洞冷幽幽,仿佛真实存在。 一轻一重,一虚一实,感觉极为神妙,仿佛已经走回了阳间。 “紫太岁?” 到了这会子,哪怕陈阿宝不解释,胡麻也明白了这种变化的关键。 枉死城内,怎么可能有真实的东西?惟有紫太岁,才可以将这阴虚之地,变成实在之处。 “你看,找到了吧?” 陈阿宝的脑袋哼哼了一声,道:“孟家人野心大,好多族人都自愿下来为他们那位老祖宗办差,但他们阳寿未尽,只是活鬼,哪里真能吃得了阴府的苦?” “所以,他们借了紫太岁的妙处,把这落脚得地方都变得如阳世一般,到了下来,也是要继续享大福的。” “这一来二去消耗甚巨,再加上他们那位成了仙儿的老祖宗,十姓里面,紫太岁,就属孟家人用的最多了……” “……” 胡麻有关孟家人的事,都很关心,细细记着,诧异道:“孟家是紫太岁最多的?” “不是!” 陈阿宝道:“孟家是用紫太岁最多的,但拥有紫太岁最多的……” “……是胡家!” “……” “啊?” 胡麻听到这句话,实在有些诧异了。 “因为别人家的紫太岁都用过了,就胡家的没用过啊……” 陈阿宝道:“不知道咋想的这等好东西,却全都藏了起来,平时也不往下面来……” ‘是藏起来了……’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奈:‘藏得还挺深,连自己这个走鬼本家都不知道……’ ‘倒是二锅头老兄本事大,硬是给找出来了!’ ‘……’ 也在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交谈之中,胡麻已穿过了无数条虚实莫测的街道,隐约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巨大的宅子,修建的极为高大华丽,而且一砖一瓦,皆真实无比。 看着倒像是在这枉死城之间的一座小型城池一边,周围更是有一个个头顶清香的披甲人,走来走去,目光警惕,防守极为森严。“活人?” 胡麻本是肉身下来,感觉也灵敏,立时收住了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陈阿宝声音也小了些,低声道:“平时孟家活人是不下来的,如今却来了这一批,可见确实是要在这里搞大事情了,说不得,贵人张家的人,还有那只邪祟,就在那宅子里。” “这可怎么找?” 胡麻皱了一下眉头,那宅子极大,像座小城池也似,防守又如此森严,进都进不去。 “嘿嘿……” 陈阿宝冷笑了一声,道:“知道我为啥陪你进来不?” “我们陈家门里,最擅长与死人打交道,我能从尸体身上,问出话来。” “……” “啊?” 胡麻有些诧异,道:“可他们都是活的啊……” 陈阿宝道:“让他们变成了死的,不就行了?” “……” 这逻辑胡麻听着,都愣了下神:“真特么的有道理啊……” 不过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些负灵人两人一组,走来走去,极为警惕,大致观察了一下,借着守岁人的眼力,倒是看出了他们的本事应该也就在入府层次。 自己想要干掉他们,问题不大,只是对方若是声张起来,怕是立刻会引得旁人过来,未免还是会事露…… “孟家的人,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难杀,报信也快,但我早就想好了。” 这时,陈阿宝却低声道:“我起码可以让他们一柱香的时间里,报不了信,请不了神。” “一柱香时间,够你杀他们不?” “……” 胡麻立时点头:“够了!” 负灵人请不了神,便等于入府守岁凝聚不出法相,那杀起来还不轻松? “那好,你取四柱香出来,便在这里点上。” 陈阿宝立时吩咐着,胡麻好歹也是走鬼门道,身上平时一直带着香,不过更多的却是在小红棠那篮子里,依言取了四柱,插在了地上,清香悄悄升腾起来,混进了周围滚滚怨气之中。 陈阿宝只一颗脑袋,却很灵活,黑袍子里滚了出来,便撅起小嘴,用力向了这四柱香一吹。 顿时,那本是袅袅飘荡的香火烟气,一下子变得阴森了起来,直飘向前方,竟是丝丝缕缕,犹如浓雾,伴随着怨风煞气,恰好将那二人笼罩在了里面。 胡麻知道到了时候,便也立刻一步冲了上去,他全力而发,半点也不敢耽搁,霎那间抢到了这二人身前。 抿紧嘴角,更不答话,上手便是一式开山,以拳劈落。 “不好……” 那两位负灵,忽然见到有诡异烟气涌来,便已觉得不妙,待见到这烟气里有人影跃出,向自己出手,更是分明吃了一惊,一个立时迎上,另外一个却是飞快后退,请神报信。 只是这一跺脚,才发现自己头上顶的香,早已灭了,竟请不过来。 而那迎了上来的,则是被胡麻一拳劈落,震散了拳架子,同时一计窝心脚踹了上来,直将他胸口踹得凹下去好大一块,五脏六腑,尽数被震碎了,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而那请神失败的,张口便要大叫,却在这一张口时,便被周围的烟雾给灌进了嘴巴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胡麻则已趁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直接扭断,然后一手一个,拖着他们两个,快速的回到了陈阿宝的脑袋身边,关切的道:“变成尸体了,伱问吧……” “……我也是刚刚想到,能问尸体,为啥不直接拷问活人?” “……” 陈阿宝翻了个白眼:“活人多狡诈啊,哪有尸体实在?” “转过去!” “……” 胡麻以为她是要施展陈家秘法,不让自己看,便老老实实的转过了身。 耳中只听见身后响起了“啊呜”一声,紧跟着便是滋滋作响的声音,过了半晌,听到一声“好了”,才转过头,便见陈阿宝正舔着嘴唇,脸颊微红,看着倒像是喝了几碗酒似的。 再看那两具尸体,脑袋上竟是被开了一个洞,里面空荡荡的。 “走吧……” 陈阿宝细细的品味了一会,回味无穷,半晌才睁开了眼睛,低声笑道:“这里的情况,我摸得差不多了。” “卧槽……” 胡麻猜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心里倒是一阵惊悚。 (本章完) 第643章 转生者相见 第643章 转生者相见 “向左走,向右拐,停下,默数八个数,再翻过前面那个墙头!” 陈阿宝没有说谎,她对这里,何止是摸得差不多了? 简直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只是被胡麻捧在了手里,不停的指着路,便精准至极的引着胡麻一步步向了这宅子深处走来,不仅方向清晰无比,甚至还能准确的指使着胡麻绕过一些暗哨与游走的巡查。 在这分明是了大力气建造的宅子里,她却像是到了自家后园里一样轻松,没有半点失误。 最关键的是,在他们进入了这宅子时,刚刚那两个分明便已经被自己杀死,脑都没了的负灵,却又随着陈阿宝一声令下,便又爬了起来,仍是在那里巡起了逻来。 当然只是直挺挺的走着,不言不语,神色木纳惨白,机械的绕了刚刚的路线来回转圈而已,但不靠近看,却看不出端倪。 “十姓的本事,果然了不起啊……” 胡麻一直小心的看着心里也只能暗暗感叹着。 那位把戏赵家的,虽然最后让自己进枉死城的时候变得出来的这个洞吧,有点掉了身家。 但胡麻可不是没有眼力,能看得出来,他最厉害的,其实是凭空造怨。 只是一张黑布,一個稻草人,便造出了一个凄惨至极的冤魂,简直神乎其神。 胡麻此前见过的坛儿教,专造坛姑姑,便是靠了怨气害人,但那怨气,是通过伤天害理的手段,折磨人来达到的,但是赵家却只是随手摆弄,便能凭空造出来怨气不输坛姑姑的东西…… 这,确实已经是偷天手段! 至于这陈阿宝…… 胡麻心里暗暗叹着:‘只能说,降头陈家,果然不愧活鬼二字!’ 这世间法门,能从死人身上问出事情来的不少,搜魂起拈问鬼神,不一而足。 但这陈阿宝用的法门,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她是真的,直接从尸体上面下了功夫,或者说,她这法门,其实是直接从死人的脑袋里,把自己所有想知道的事情,全都拿了出来。 那个负灵,对这宅子有多了解,如今的她便有多了解,那两个负灵知道这宅子里的任何事情,如今的她,便也完全知道。 甚至在到了第二层宅门前时,因着前头那两个巡逻的,只是负责外面,对面的了解少了一些,于是陈阿宝便也忽然之间,嘴里吐出了男人的声音: “禀告职守孙大爷,刚刚枉死城外有异动,司堂官查清了真相,让我们送信进来!” “……” 非但维妙维肖,连语气与那带了点子讨好的意味都十足。 简直像是让那两个巡逻的亲自开口讲话一般。 里面的人都不疑有他,开了宅门出来,却也被这陈阿宝那披散了下来的头发忽地向前涌去,倾刻之间压住了里面职守的几人,胡麻上去一人补了一拳,全都打死。 而在他转过身来时,陈阿宝已经在那位职守大人脑袋上吮吸的滋滋直响,放开后,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 “就在前面那个挑了灯笼的宅子里面了……” 陈阿宝回味了一番,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向胡麻道:“这回孟家可以说是把一半家底都搬了过来,阴铜铁煞、黄泉水、白骨石,甚至还有大批的紫太岁。” “从这家伙的脑袋里,我还看到有大批的牌位被他们搬了进来,想着,大概与孟家养的府君有关。” “不过,最要紧的便是那贵人张家来的人。” “现在看着,贵人张家出面的人倒不多,一共也只来了五六位,皆在前面那院子里住着,也是咱们运气好,如今枉死城刚来了一批作祟的恶鬼,似乎跟某个在上面闹事的恶棍有关。” “那孟家与张家的人,出去了好一部分,压着他们,如今这宅子里留了下来的人手倒是不多。” “照理说这么大动静,但刚刚这个小职守得到的命令,却只是伺候好前面那宅子里的人,对方要什么,便给什么,但又要死死的守着,不让他离开。” “但有异动不能私自处理,要跟上面人讲……” 说着眼睛也已微微发亮,舔了舔嘴唇,道:“既要好生伺候,但又防贼一样,说不得,里面住的便是那邪祟了……” “那就走吧……” 胡麻心里,对这降头陈家的法门已经无比佩服了。 只是一颗脑袋进来而已,便帮了这么大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可惜这陈家的法门多少有点…… ……腻歪。 不然自己能从她这里学到几手的话,以后不论办什么事情,都方便多了。 “走当然是走,但我可要说清楚,咱陈家与孟家也是世交,虽然对他们做的事情不太满意,但不能撕破脸的,所以你进去了,要做啥,都与咱无关,我可是根本没进来过的……”陈阿宝只一颗小脑袋在那里飘着,丧丧的小脸上,却是罕见的露出了郑重神色。 “懂,懂……” 胡麻无奈的点头,道:“意思就是,把我带过去了,你就要溜了?” “那哪能呢?” 陈阿宝道:“我跟把戏门那种油头滑脑的可不一样,咱陈家对朋友,向来都是掏心掏肺,肝胆相照,所以我非但把你送过去,找着人,还要给你提供点方便。” “如今我这里还留了一口怨气,呆会吐了出来,定然能让这枉死城乱上一阵子,这也就是我为你争取的时间了。” “我没有了你身上那袍子护着,吐出了这口气,也就会被枉死城直接驱逐出去了。” “便是想帮忙,也帮不到你了!” “……”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低声道:“好,那就如此办好了。” 二人说罢了,便顺了身前这幽长的小道进去,心里也多少有些惴惴,知道越是深入了这方大宅院,越是接近了孟家与张家的秘密核心,防守也定然越发的严密。 虽然有陈阿宝相助,却也担心会不会忽然触动什么要紧的事情,横生枝节,但也幸好,甬道不长,已到了那处宅院之外。 刚一靠近这里,便已感受到了强烈的阴风怨煞,却见这宅院远远看着没有什么,但到了近处,便见似乎被一团黑糊糊的阴气裹着,稍一靠近,便必然会被那暗藏的阴灵慑住。 再抬头看去,那院子上空高高挑着的白色灯笼,胡麻也已确定了这宅院里面人的重要性。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怀中,那里有着二锅头给自己的三道符,心里略定了些。 转头看向了陈阿宝,点了点头。 “时间要紧,我尽量把这口气吹得深点,动静大点,你也就好自为之吧!” 陈阿宝的脑袋缓缓从他的黑色袍子下面飞了出来,飘在空中,垂落的头发,忽然慢慢的向上飘起,仿佛有无尽的阴风,正快速的向了她聚集过来。 忽然之间,她小嘴巴一嗫,周围滚滚荡荡,就连笼罩在了这方宅子上面的阴风煞气,都一下子被她给吸到了口中。 再下一刻,她却忽然变得脸放青光,头发炸起,模样有种惊心动魄的恐怖,而后生满獠牙的嘴巴猛得张开,一声阴吼,陡乎间一片阴风,直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轰轰……” 滚滚煞气影响了周围,这里本来就是在枉死城中,最多的便是那些有冤不得申,有怨无处泄的怨魂厉鬼,平时被枉死城压着,终日困于痛苦之间,如今却是忽然被她惊动了。 便像是沼泽地里,亮起了火折子,瞬间便炸裂起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动静。 整个枉死城,都像是一下子发生了地震,四下里皆是恶鬼嚎哭,撕破了一片死寂。 “唰!” 胡麻知道要紧,在这一霎,使出了鬼登阶功夫,立时翻过了墙头,进入了院子里面。 顾不上考虑陈阿宝是怎么在外面搞事情的,只是急急的将目光向了宅子里面一扫,心底便忽地起了一阵汹涌,一颗心微微的跳动了一下,知道自己这一次,确实找对地方了。 院子不大,却十分精美,于此阴府枉死城中,甚至还种了草。 仿佛有着什么特殊的布置,到了这院子里,枉死城内长年浩荡袭卷,片刻不停的阴风怨气,也尽数被拦在了外面,只得一片清幽。 而在这清幽里,则有一种幽幽凄凄,嘶哑婉转的声音,安静飘浮,轻轻回转,声音极轻,满是凄美,但若在了胡麻的耳中,却不亚于雷鸣轰隆。 那乐声以及音色,让胡麻脑海里,瞬间浮出了一种熟悉的事物,心情更是仿佛一下子被搅乱,生出无尽复杂。 留声机? …… …… 沉默了良久,他才慢慢落到了这院子里,深呼了几口气,然后慢慢的抬步,向了前面那大开着门的堂屋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这屋里面的灯光,便也渐渐洒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通过开着门的堂屋,看到了里面的布置,有地毯,有挂画,有红漆实木的精美桌椅,也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瘦长身影,正背对了屋门,安静的坐着。 随着胡麻的脚步,慢慢登上了这堂屋前的台阶,里面留声机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沉了许多,而那位面朝了堂屋里面坐着的白色锦男子,也轻轻将手里端着的茶盏,放了下来。 并不回头,却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伱是来杀我的?” “……转生者!” (本章完) 第644章 勾连阴脉神降台 第644章 勾连阴脉神降台 “转生者?” 仅这一句话,便让胡麻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无论如何,在真正见到这个人之前,心里总还是带了些盼望,但这所有的期盼与希翼,却都在听到了对方的这句话时,荡然无存。 他慢慢的走进了堂屋,一步一步,脚步凝重。 事已至此,倒不急着说什么了,若是定然要有一场恶战,那么身为守岁,如今的自己,每走进堂屋里多一步,便多了一分的优势,哪怕对方也有什么布置,自己也要靠近。 距离,本就是守岁人的优势。 一步一步进入堂屋之时,他的眼睛也在慢慢的观察着。 看到了这个人身上白袍一尘不染,在这阴暗幽荡的枉死城,倒有种一尘不染的飘逸。 看到了这古色古香的精致厅堂之内,那角落盆栽的旁边,搁置着的一架留声机,也看到了这个人的正脸,一张儒雅萧索的中年人面孔,以及那两边鬓角,已经冒出来的许多白发丝。 确实有种转生者的淡漠疏离气质,只是有一点与自己早先想的不同:本以为代号铁观音的会是一位女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麻一步步的靠近对方,慢慢开口。 这句话一定要铺垫在最前头,哪怕说的人与听的人,都不相信。 说完了,才一边打量着这个人,一边低声的开口:“是你在帮孟家打造照妖镜?” 这儒雅的男子,慢慢转过了头来,在胡麻仔细打量着他时,他也认真的看着胡麻,眼底似乎有些唏嘘,轻叹道:“当然是我。” “只有转生者,才能将转生者找出来,不是么?” “如今在我的指点下,贵人张家与通阴孟家联手,已经在这枉死城中建起了阴府能量交互矩阵……你也可以理解为,用来承放照妖镜的降神台。” “如今还只缺了一份关键,就像转生者可以通过本命灵庙连接彼此,通过此阵,勾连地脉,打通幽冥,由阴府逆映阳间,那些拥有本命灵庙的人,自然于镜中显化,天上地下,再难逃脱。” “……” 听着他的话,胡麻甚至心脏都在微微的发沉。 一切都是转生者之前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局面,那么应对的方法,便也只能是最绝决的一种。 不过,在这最糟糕的局面里,倒也有种意外的幸运,自己已经靠近了这個人七步之内,对于守岁人来说,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一击将此人杀死。 最关键的一点,也是让胡麻意外的,自己已经离他这么近了,但这个人却无任何反应,而他身边,没有什么异常的布置,就连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道行……他竟是个普通人。 当然,胡麻心里不敢放松。 能以守岁人的本事,一刀杀了,那是最直接的。 另外,还有将那道红符贴到他身上,以及直接请来镇祟击金锏敲死他的选择。 三重后手,才能稳妥的办了这件事,也是胡麻愿意主动进来的原因。 毕竟是面对转生者,胡麻心里已有决定,但在下手之前,却还是低低的呼了口气,反而有些镇定了,平静看着他,道:“所以,你就是铁观音?” 儒雅男子轻轻点头,脸上带着哂笑:“连这个代号你也知道?” 胡麻并不顺着他的话讲,只是慢慢道:“我只是过来办差的,要杀一个叫铁观音的人。” “只不过,动手之前,有人让我捎句话给你。” “……” 儒雅男子倒是微微一怔:“什么?” 胡麻慢慢开口:“他们说,并没有不尊敬的意思,虽然确实要杀你,但也明白,这二十年,你也一定过的不容易。” “嗯?” 儒雅男子神色忽地愣住,瞳孔深处,似乎有些异样情绪。 而胡麻则是深深呼了口气,有些话,在不确保是否安全的情况下,不能说。 但相信对方已经明白。 无论是谁,无论是人还是邪祟,落入了贵人张家的手里,苦熬二十年,一定都不过好过。 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敢要求别人都有这么硬的骨头。 而且彼此心里也都明白,若是换了自己过来,也可能撑不住,甚至,骨头软的更早…… 所以…… ……辛苦了,老兄,伱这二十年里一定没少遭罪。 …… 而在说完了这句话,胡麻便已准备动手。 确定了自己找到了这个转生者,又确定了对方已经叛变之后,自己的处理方法,也只有三个:一个是将他擒住,用黑袍子一裹,趁了现在的枉死城正在大乱,将他带出去。 第二个便是借镇祟府的威能,唤来金甲力士,将他拿住,送回阳间,再慢慢问他一些信息。 毕竟,铁观音是很多事情的关键,自己也需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事情。 而第三个,则是最糟糕的一种,若是没有把握将他带走,那便要当场将其杀掉。 哪怕拼着转生者也失去一个重要的线索,都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可也就在胡麻已经考虑怎么做的时候,刚刚听到了这句话的铁观音,却是瞳孔微震之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淡然的笑容,仿佛也在这时,变得有些融化,轻轻的叹了一声: “我已经有二十年,不曾有过心绪波动了。”“但这一会功夫,便有了两回。” “一回,是你进来的时候,第二回,便是刚刚听到你这句话的时候。” “……” 他说着,笑容却有些发苦,轻轻的摆了摆手,道:“不过,无论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拿我,倒是不必急这一会。” “你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废人,而你应该是位守岁,这个距离想要杀我,跟杀鸡差不多况且,这城里的人没有这么快反应过来,我们还有时间说说话。” “我知道,你们也定然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 “……” 他这几句话,确实说到了胡麻心坎里,虽然心里的警惕未消,却也真个凝神看向了他。 “你们说我辛苦了……” 铁观音轻轻叹了一声,道:“确实是只有自己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我骨头倒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硬,落进了贵人张家的手里,他们各种手段,着实不少,但我能熬下来,却不是因为我本事大。” “只是因为我的身体,本就已经没有了知觉,他们折磨我也没用,而我又可以躲进残破的本命灵庙之中,想折磨我神魂,摸透我的底,也做不到。” “……” 说着,笑了笑,道:“若论抽取本命灵庙的方法,他们也不是没有。” “可一旦这么做了,本命灵庙也就毁了,他们得不偿失。” “……” 胡麻听着,心里已是有些诧异:“那你为何……” “因为他们用美人计了呀……” 铁观音说到这里,居然笑了起来,道:“这个世界里的人,可都不是傻的……” “事实上,第三年开始,他们就对我用美人计了。” “不但极尽所能,将我当时已经崩溃的身体治好,还派了各种女子过来,高矮胖瘦,尽皆有之,总归是能挑到一个我喜欢的类型,精心伺候我安抚我,甚至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这特么的,谁顶得住?” “……” 听他说到这里,胡麻心里便也已经微微发沉。 孩子,便是转生者最大的软肋,这也是可以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转生者扎根的东西。 这其实都不算是一个秘密,只是转生者们有时候也会下意识的不去提及。 因为这个软肋,无解。 “若是……” 他慢慢开口:“若是你早已入了张家的门,那你为何这么多年来……” “这么多年来,我为张家做的事情可不少。” 铁观音笑道:“我指点他们魇法,替他们培养张家门里的好苗子,将我一身所学,尽数相授。” “我甚至传授他们上一世的知识,跟他们讲我们的世界,讲我们对事物的理解,讲我们所信奉的东西,唉,有时候,我只恨自己前世未何不曾多学一点,多了解那些事物……” “因为,我分明看到他们在听我讲述的时候,在心动,在害怕……” “若是我学得多一点,透彻一点,说不定真可以凭着这些东西,催毁他们的信心。” “……” “可是……” 听着他的讲述,胡麻心里也有微微的震憾,但他想问的,却不是这些。 “可是我为何二十年来,都没有帮着他们杀死其他转生者?” 铁观音笑了起来:“那得需要一个拥有完整本命灵庙的人才行,我不可以,二十年前,被贵人张家抓住时,我的本命灵庙就已经毁掉了。” “我能躲在里面,但根本联系不了其他人。” “而这,也是如今我已经帮贵人张家与通阴孟家打造出了那一方神台,但却仍然没能将照妖镜打造成功的原因……” “……” “本命灵庙毁掉了?” 胡麻听着这个消息,心里已是骤然之间,有些震颤。 心里,已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不好而危险的事情,目光骤然看向了他的脸上。 “若是如此,那这照妖镜……” “……” “很明显嘛,这只是一个阴谋而已。” 铁观音笑了笑,慢慢的开口道:“他们在等一个拥有完整本命灵庙的人过来,现在,你这不就已经来了么?” (本章完) 第645章 神仙下凡 第645章 神仙下凡 “照妖镜的消息,本就是他们两家孤注一掷,故意放出去的。” 注视着胡麻脸上的表情,铁观音静静的坐在了桌子上,轻轻的叹道:“就连我在他们手上的消息,也是他们故意放出去的。”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便一定会引得转生者过来杀我。” “当然,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你来的其实有点快,他们消息还没正式发出去呢,也是因为他们准备还不充足,所以你现在才有在这里,与我慢慢说几句话的机会。” “……” “果然……” 听到这里,胡麻已是心下恍然,但面上,倒是没有露出太多惊惶之色。 只是庆幸,还好来的是自己! 早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想过了很多,转生者,畏惧十姓,由来已久,哪怕自己有这个身份,但也一直将十姓视作假想敌。 那把戏赵,降头陈,看似友好的过来提醒自己,但是否有诈是否可信,终是无法完全放下这颗心,这会不会是圈套,早考虑到了。 也是因为这些疑虑,从一开始便无法抹除,所以也就想的明白,固然自己可以把这个机会让出去,让其他人来,但无论是谁过来,万一出了事,都会很糟糕,惟有自己,还有办法。 他慢慢的,转头看了一眼左近,见并没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冲出来的样子。 倒是缓缓皱起了眉头,道:“所以,这一切其实只是……” “圈套而已。” 铁观音点了下头,道:“在你进入枉死城,来到这片宅子里面的时候,便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胡麻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做好了办事的准备。 然后,也在这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极度的沉重与危险之时,铁观音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当然,他们也中了我的圈套!” “……” “……” “什么?” 胡麻这一巴掌就要抽过去了,守岁人手重,可不保证这一巴掌过去,对方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却在这一霎,被这個家伙的话,惊得心里一颤,有些难以置信。 看着眼前这个人那深沉的笑容,他表情都变得古怪了。 “为了这一个机会,我等了二十年了。” 铁观音脸上的笑容,已经在淡淡消失,神色反而变得阴冷深沉:“刚刚在你进入堂屋的一刻,我终于凑齐了所有的条件,而你说出来的那一句话,也让我觉得,这二十年,没白等。” “你……” 因为早就想了太多糟糕的可能,也仗着镇祟胡家的身份,做好了太多准备。 所以无论情况有多么差,胡麻都不致于太过吃惊。 但如今却真是有些绷不住了,表情都几乎要失控的向这个人看了过来:“你……” “背叛个鸡巴毛啊……” 铁观音站起了身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面露冷嘲:道:“伱会向一群猴子背叛?”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胡麻,道:“你进入了这片宅子的第一时间,他们不会杀过来,而是要确保你不会逃掉。” “有一点你需要注意,回头出去了也提醒其他人,贵人张家,对转生者的了解,其实远比我们想象更深,甚至连我们过来的事情,也有他们张家先祖的参与。” “这枉死城里,瞧着是孟家主导,其实出了大力的是贵人张家,这片宅子,都是按了贵人张家的法子造出来的,为的就是等你进来。” “小时候下过抓鱼的笼子没有?就是那个。” “……” “不是,我这……” 胡麻实在被他这截然不同的反应搞得有些所料未及,倒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了。 “不用表现的这么吃惊。” 铁观音已经开始在这厅堂里收拾东西,淡淡道:“二十年前,我们既然做好了准备搞事情,又怎么会没点子赴死的准备?” “我与你们一样,都是享福享惯了的,也知道自己的骨头没有那么硬,怎么也不肯让自己落入对方手里的,况且,还是落入自命不凡的十姓手里?” 他说着,倒是淡淡笑了笑,道:“我之所以会被张家拿住,是因为只有张家能救我。” “二十年前,我便已经废了,身体崩溃,本命灵庙也毁了。” “能救我的,也只有张家,他们会拼命的用各种方法,将我治好,当然,同样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控制我……” “……” 一边说着,他倒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素白的锦袍,一尘不染,完美无暇,但他却像是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某些东西。 眉宇之间,有些嫌弃,但终究还是笑容回到了脸上,淡淡笑着:“幸亏,这二十年时间,终是熬过来了,他们的本事,也没有比我想的大。” “他们了二十年想从我口中套出东西来,我也了二十年,终于说服了他们,来执行这个计划……” “挺不容易,但总算,是我赌赢了……” “……”胡麻实在已经不知该说什么:“那你又说,什么美人计,什么孩子……” “都是真的啊……” 铁观音笑了笑道:“他们家里的二小姐,是个很好的人,也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那你……” “……” “只是……” 铁观音却是直接打断了胡麻的话,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我二十年前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了一个不嫌弃我身份,一直小心讨好着我的丫鬟……” “……她的命,还有我的两个孩子的命,谁来赔?” “……” “什么?” 只此一句,胡麻竟有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贵人张家,将我一切算中,但终究有些事,他们算不中。” 铁观音淡淡道:“他们以为,他们以为,给了我一个孩子,我就会死心塌地的为张家效力,给我一个成仙的机会,我就会感恩戴德,帮他们清洗转生者。” “确实,他们对转生者心理的拿捏,可以说非常精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笑道:“只是他们不懂,我被这个世界如此痛恨,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毕竟,魇杀都姓皇族十几万人,这反噬确实不小,论起罪孽亏欠我是这世上前所未有的第一人,已被这世界严重排斥。” “他们不懂,只以为我重伤未愈,伤了根本,却以魇法生胎,恶鬼入舍,送了一个儿子给我,孰不料,每次看到他,我都只觉得可笑而已!” “……” “魇杀皇族十几万人……” 胡麻听着,心里忽然一惊:“不对,魇杀皇族十几万人,那不是……” 铁观音看着胡麻的反应,像是忽然感觉很有趣,脸上的笑容里,甚至带了些促狭之意,点了点头笑道:“你反应慢了,本以为你一见到我,便猜了出来的。” “此世人不知观音之名,但转生者却知道,也知道观世音菩萨虽有男女法相,但毕竟咱们这一代人,总是下意识里敬为女相。” “当然,我知道她接下了老君眉所托付的差事,背负因果太大,也就顺带手的,替她分散一二注意力而已。” “当然,话说回来,若不是借了铁观音的名头,这贵人张家,不一定舍得出如此大的力气救我。” “……” “所以……” 胡麻听到这里,已是心间难以言喻的震憾:“前辈,其实你就是那位,曾经以一己之力咒杀了都姓皇族十几万人,断了夷朝气运的……” “……龙井先生?” “我们,我们都以为你已经……” “……” “死了是么?” 身穿纯白锦袍的男子,或者说龙井先生,笑了起来:“确实该死的。” “咒杀皇族,反噬太厉害了,无论是老君眉,还是大红袍,还是铁观音,甚至是那位背叛了我们的国师大人,都以为我做完了那件事之后,必定会死。” “……” 他慢慢说着,脸上只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那位国师大人呐,虽然心思阴险,却低估了十姓的残忍,当我知道了贵人张以除妖孽之名,杀了我的妻子与两个孩子后,我又不想死了。” “以铁观音的代号,落入了张家手里,我便知道张家会利用我,也会拼尽全力救我。” “我知道张家用了二十年时间,来确定我是一个废人,用血脉联系,来拉住我的心,让我真正的臣服于张家……” “只是张家不知道的是,我之所以会到张家来,恰是为了替我的孩子报仇。” “他们也不知道,一个确确实实废了的转生者,若是一旦接触到了紫太岁,那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 “……” 他慢慢说完,才认真看向了胡麻,道:“所以,小兄弟,做好准备了么?” 胡麻在这短短时间里,受到的冲击已经实在太多了,反应都有些慢,下意识道:“准备什么?” “张家给了我太多东西,我急着还回去。” 龙井前辈笑了笑,道:“另外,也确实该把一些要紧的东西,教给你们这群新人了……” “他们都说我们是邪祟,但其实,我们该是神仙下凡才对嘛……” (本章完) 第646章 万箭攒心 第646章 万箭攒心 “神仙下凡?” 胡麻看着龙井前辈,白的发鬃下,眼睛里面似乎浮着一座火山,心绪一时起伏万千。 这一霎,竟是少有言语,可以表达内心里的复杂。 按理说,如今自己本该是满心警惕,小心这一切是不是计谋,小心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背叛,只是拿话语来欺瞒自己。 可是,如今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眼底幽幽燃烧的恶焰,他却渐渐的,心间疑虑尽去,有谁会因为从未认识的陌生,三两句话,便完全的相信? 转生者或许可以。 而且胡麻相信,一切都可以伪装,但惟独龙井说起这些旧事时来那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那复杂的眼神,那已经压抑了二十年,如火山一般等待爆发的仇恨,却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不是一个出卖了转生者,必须要杀掉的叛徒。 这是一个本来应该死去,却因为仇恨而不肯死,等着报仇的怨魂啊…… 于是他迎着龙井看了过来的眼神,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点了下头,道:“老哥,我们这些人,都想见识一下前辈转生者的风采!” “好说!” 龙井前辈也理解胡麻此时的处境,因此他若是再提出什么疑问,自己也会解释一下。 但见胡麻微一沉吟之后,竟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脸上的笑容,倒是从那种满蕴了颓丧的模样,变得有了几分由衷而发。 “那就仔细看着!” 他摆了摆大袖,转身向门外走去,同时笑道:“我身上没了道行,倒是看不仔细你这身本事有多大。” “但你既然会被所有的转生者派过来杀我,想来除了这份胆量,你这身本领也应该是这一代转生者里面,最为出类拔萃的人之一吧?桥上走了几步了?” “这……” 胡麻刚满心期待,要跟在了龙井前辈身后出来,闻言却是有点懵了,顿了一下,小声道:“我……推开三扇府门了。” “嗯?” 龙井前辈分明诧异的看了胡麻一眼,然后笑了笑,道:“倒是也够了。” “只是,你既然会被委以重任,为何才只有入府的本事?” “我倒看得出来,你是守岁人,守岁人近了身是厉害,但这可是在阴府,守岁的拳脚功夫,在这阴府里面,并不占便宜,而若是靠了滋养神魂的法门,如何比得上阴府里的恶鬼?” “况且,若我猜的不错,如今这枉死城里,应该有周家的人在。” “……” “机缘巧合罢了。” 胡麻只好苦笑了一声,道:“而且,其他人虽然未来,但多少眼睛都在这里看着呢!” “前辈,需要我们做什么?” “……” “只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跟在身边,帮我搭把手而已。” 龙井前辈也不多问,只是笑了笑,道:“我没了道行,本命灵庙又是毁掉了的,要说是废人,那我确确实实,便是废人一個,总是需要有人帮我护着法。”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转生者过来,而且确定会出现在我面前的转生者,一定是品格与这身本事,都足够用的人。” “刚刚与你说话,看得出来,你一直有自信,可以将我杀掉,或是带走。” “既然有这份自信,那帮我便没有问题。” “当然……” “……” 他说到这里,还是没忍住顿了一下,道:“你还没上桥,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 胡麻心里着实有些无语,没上桥怎么了,没上桥也不是罪啊…… “走吧!” 而龙井前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到了院子里,抬起头来,道:“先把那灯笼扯下来!” “灯笼?” 胡麻也跟着抬头,看到了这小院上空飘着的那一只灯笼,一条细细的麻绳,系在了院子中间的一根柱子上面,扯住了那只似乎随时飞起的灯笼。 灯笼发出了惨淡淡的白色光芒,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照亮所用,但在这枉死城阴瘆瘆的半空之中,却有种别样的诡异之感。 “若是这灯笼被打碎,或是放飞,周围的埋伏,便立时都会杀过来。” 龙井前辈淡淡道:“他们这会子已经封锁了枉死城,剩下的只是如何拿下伱而已,是我帮他们出了主意将这一方害首大院,以风水魇法调整成了一个四柱锁魂局。” “灯笼便是开关,或者说镇物,一旦你将其扯了下来,这里就会立刻变成极煞恶地,立于万箭穿心之境。” “这样的恶地,在阳间是很难找到的,但有贵人张家的十条气脉为基,再辅以这以紫太岁为基打造出来的害首大院,却是可以随随便便的将其实现……” “当然,也不仅是我这个小院,在这城里,到处都是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煞局,轻易便可杀人于无形。” “你可以理解为,在这里,你会轻易见到贵人张家,最厉害的本事。”“……” 胡麻知道这是学习的机会,细细听着,等他讲完,便也来到了那柱子前面,顺着那条麻绳,将那一盏飘在了半空中的灯笼缓缓的扯了下来,握在手中,向龙井道:“然后呢?” 龙井前辈慢慢的想着,道:“我记得守岁人有一招真阳箭的法门,你会吧?” 胡麻都有点无语了,道:“前辈,我好歹也是入府守岁的……” “会就行。” 龙井道:“吹灭灯笼,越用力越好。” 胡麻点了下头,便捧着灯笼,暗自行功,忽地一口真阳箭喷了出来。 此前他便是一甲子功力,如今有了四柱道行,便是甲子半功力,而且是元阳未泄之身,这一口真阳箭喷出。 霎那之间,便如口喷一口烈焰,在这阴森地府,枉死城内,犹如日头一般刺眼明亮,灯笼霎那间便已熄火,光芒消失的一瞬,周围也一下子变得黑漆漆暗沉沉。 恍惚之间,胡麻竟是觉得浑身汗毛炸起,四下里一切墙壁,屋脊,皆已消失不见,映入了眼帘之中的,只剩了这一方小院,以及四面八方,无数条通向了这小院方向的甬道,小巷。 而灯笼变暗的一霎,那所有的道路,小巷,竟是皆变成了一枝一枝的箭。 笔直的扎向自己的心脏。 每多一条道路,便更厉害一分,倾刻间便要将自己攒成刺猬。 万箭攒心局。 若在人间,住在这样的宅院里,时间一久,人便霉运连连,遇着各种刺痛悲痛之事,生活困顿,诸事不顺。 而在阴府,这些箭便成了实质的,直伤神魂。 “好了,站在我身后。” 就在胡麻都觉得有些心惊之时,身边龙井前辈的声音响了起来。 胡麻便即弃了灯笼,闪身之间,来到了他的身后,动作迅捷丝滑,连龙井都有些意外。 但他却也只是微微一哂,撩起自己大袖,轻轻咬破指尖,然后在这系着麻绳的石柱子之上,快速的写下了几个字:“箭来碑挡,弓开弦断”。 然后,轻轻抬手,向了碑上一拍。 “轰隆!” 龙井的动作从容不迫,缓慢轻淡。 但随着他的动作,这四下里,却忽然生出了截然相反,惊天动地一般的声音。 四下里,那无数的甬道,犹如利箭,攒刺而来,煞气汹涌,尤为可怖,但利箭之所以射出,因为有弓在。 利箭愈凶弓便愈满,这些利箭向了中间攒刺,全靠了这宅子内中的气脉与布置,而仅仅是因为他写下了这样几个字,便使得这方万箭攒心局,霎那间变了模样。 嗤嗤嗤嗤! 石柱之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孔洞,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但站在了石柱子旁边的胡麻与龙井先生,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下一刻,却是以这片宅子为中心,周围响起了一片片的轰鸣倒塌之声,屋舍倾翻之声,恶鬼嚎哭之声…… 胡麻心惊肉跳的向了周围看去,甚至能看到这一片大宅的远处,正有无数高大竖立,死死盯着这个方向的巨大神像,于此一刻,轰然崩溃。 内中也不知挟着多少猝不及防,虚视眈眈正准备杀过来的负灵弟子,孟家家将,甚至一些活灵活现的纸人侍从与枉死城怨鬼。 如天地覆灭,哀嚎连声,巍峨高大,森然莫御的枉死城中城,瞬间化作废墟。 “啊哟……” 胡麻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但如今也同样被这动静给吓到了。 这么大的个地方,咱守岁人就是要拆,也得拆半天啊…… “好了。” 龙井前辈却只像是做了一件小事,淡淡道:“这座害首宅算是已经毁掉了。” “我们再过去,便省事了许多。” “……” 胡麻心都颤着,道:“前辈,去哪里?” 龙井前辈笑道:“当然是降神台了。” 胡麻诧异:“你不是说那方神台是为了照妖……” “当然。” 龙井前辈笑道:“以那贵人张家在阳间的十道气脉为基,勾连地脉黄泉阴脉,孟家七十二路府君之力,才能打造出那阴府照阳间,足以影响到这整个人间天下的异宝不是么?” “然后……” 他一边笑着,一边慢慢开口:“若不是这贵人张家,不惜重宝,亲自造出了这等好东西,我又怎好把它借了过来,施我已经准备了二十年时间的那道魇术?” (本章完) 第647章 大罗法教 第647章 大罗法教 “卧槽,降神台是为贵人张家准备的?” 胡麻听着这话,都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怎么说呢,还是前辈们会玩啊…… 用了二十年时间,忽悠着张家,亲手打造了一方对付他们自己的宝贝? 想看! 已经难以按捺心间期待的胡麻,忙跟在了龙井前辈的身后,只见如今的枉死城中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屋舍崩塌,道路扭曲,砌成了这片真实城池的砖瓦,一块块的飘浮在了阴沉沉的迷蒙之中,有的正一点一点散溢,也有的正被无数冤鬼争着抢食。 而就在自己刚刚侵入此间之前,这里还是高大阔气,森严巍峨,明里暗里,活人阴鬼,不知防守多严。 但龙井前辈只借了自己一口气,写了八个字,偌大一片宅邸,就毁了? 想到了当初自己带着一票转生者把铁门严家拆了的事情,胡麻心里都有点自卑。 而在这时,龙井前辈则是一脸平静的向前走着,在这一片废墟与扭曲的巷弄之间,他却像是异常熟悉,信步深入,同时道: “你觉得十姓厉不厉害?” “……” “额……嗯?” 胡麻冷不丁见问,心里却也有点尴尬。 想到了当初一个十姓五服外的子弟过来,都吓得明州转生者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于是故作镇定,点了点头,道:“也就一般般吧!” “嗯?” 龙井前辈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些诧异,道:“莫要太过骄傲!” “十姓的可怕,已是谁也不敢小觑的地步。” “这世界奇人异士本就无数,又得了太岁,各路法门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本事,而在二十年前,老君眉扒了皇帝的皮,断了夷朝龙脉,又让我断了那都姓一族的气运,国师那个阴险的家伙,心里多半也是害怕,躲了起来,从那时起,十姓就不一般了。” “我们拼了个你死我活,却让十姓捡了这天底下最大的便宜。” “如今,他们又将此前的收获,消化了二十年,各家的本事都有了极大的长进,已比二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对贵人张家很了解,由己推人,也可以猜到如今的其他九姓又到了什么程度。” 说着,倒是淡淡了一声:“呵,不得不承认呀……” “都说十姓是各门道里的祖宗,这话其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各门道里的本事,由来已久,那是传承自民间,只是当初十姓先祖,被夷朝召入宫中,治这天下百鬼作祟,于是历经百年,他们手里的活越来越精妙,本事也越来越大,好事也都赶上了……” “……” 他这么一番认真的话,倒让胡麻有些诧异了。 调整了一下心态,才低声道:“前辈若是这么说,那我们倒是理解了,十姓的本事确实大啊,藏龙卧虎,绝活无数,又广招天下异人,把持天下大势,我们这些转生者,其实也都是各有本事的,但我们平时都得躲着他们,不敢真正与十姓交手的……” “躲着?” 龙井前辈倒有些诧异,无奈的看了胡麻一眼,道:“也不用这么不争气。” “十姓厉害,我们更厉害。” “他们是这人间起来的最厉害的一批人,而我们,却是来自天上……” “……” “不是……” 胡麻心里当然是尊重这么位前辈的,但如今,心里却也不由得腹诽了起来。 ‘你非得绕这么大一個弯来装逼吗?’ ‘究竟是想骂十姓,还是想称赞十姓,我都可以配合的……’ ‘……’ “……” “铁先生留步!” 却也在他们说着话时,前面断壁之后,已是踉踉跄跄,走出了一个人来,只见得他也是浑身是血,满身灰尘,周围可见道道虚影扒在了他身上啃噬着,抬头看向了龙井前辈时,已是满脸酷烈,森然厉喝:“两位老爷有命,你不可离开小院,速速回去……” 龙井前辈根本不看他,仍是向前走着,他也早已明白过来,立时咽下一口血气,忽地连踏数步,双手不停的搓动起来。 “嗯?” 胡麻心间,都不由得一惊,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一位高手。 本事弱的,都在刚刚龙井先生一道魇法之下死掉了,这一位的本事,恐怕起码也是推开了三扇府门的。 急切间想要出手,却已听得“喀喀喀”沉闷声响。 随着对方的双手搓动,周围断壁残恒,竟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不停的扭曲变化。 胡麻本是跟在了龙井前辈身后,一路向前走去,但脚下的路却已变了,身前竟是变成了一条黑漆漆的笔直通道。 直直的通向了一处,赫然便是刚刚就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的小小院落。 甚至可以听见嘶哑的留声机声音,从前方幽幽的飘了过来。 瞧见了对方的第一时间便准备好了要出手的胡麻,如今却是怔住身前根本就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只有高大的砖墙,与黑漆漆的巷弄。而龙井前辈却是脚步不停,向前走去,靠近了墙壁,伸手去拿,便将这墙上的一块砖头摘了下来,反着又插了回去。 然后指着这块砖头道:“喷他!” 胡麻立时一道真阳箭喷了过去,那一块砖头便呼得一下子,居然烧起了火来。 下一刻,闷哼声响了起来,周围的巷弄墙壁回恢原状,仍是那一片废墟,而刚刚那个拦路的,已经跪坐在巷间。 七窍流血,身体僵硬,脸上兀自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怖表情,却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又是什么本事?” 胡麻从这人身边绕了过去时,甚至有些瞠目结舌:“咱这一道真阳箭,杀个阴祟小鬼容易,这么一位高手,也就这么杀了?” “诚然,咱们二十年,确实输了那一场,但非战之罪。” 而龙井先生根本没有看这个人,只是从身边捡起一颗钉子,边向前走,边对胡麻说着:“是我们对国师看走了眼。” “我们没想到他会背叛,更没有想到十姓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刺我们。” “……” 胡麻也立时被龙井前辈话里的内容吸引:“所以,关键在那国师?” 龙井先生淡淡道:“你也听说过他?” 胡麻点了点头,低声道:“如今天下有十姓,但十姓却认为,这天下有十一姓。” “多出来的那一姓,便是国师一脉。” 顿了顿,他低声道:“我还听人说过,二十年前,国师在上京与大贤良师斗法,天昏地暗,神鬼哭嚎,最终,便是大贤良师输了,但他虽然输了,却还是扒了那皇帝老儿的皮,断了夷朝气运,此后,国师也消失了,转生者遭到了清洗,不得不躲了起来。” “他们是这样说的?” 龙井前辈听着这话,脸上倒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内中可见讥嘲之色:“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我在张家呆了二十年,倒没有人敢把这样的话跟我讲。” “……” 他脸上的讥嘲不去,冷笑道:“若说本事,他是有的。” “但他最大的本事,便是他骗过了我们这些人。” “……” 胡麻听着,心里已不由得激动,低声道:“前辈,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所谓国师,不过是个称谓。” 龙井提起这个人,心里还是有着难以掩去的冷嘲与厌恶:“他们这一门,名唤大罗法教,入了宫中,被封为护国法师,当然也就被称为国师,而他,则是大罗法教第十三代传人,也是第三代护国法师,法号洞玄,我们从他师傅还活着时,便彼此相熟了。” “他虽是这里的人,却很聪明,向往我们的一切,羡慕我们的天份,我们也对他高看一眼二十年前,便是我们与他联手覆灭夷朝都氏,只为阻止那场持续了两百年的献天大祭,现在想想,当时的我们也确实太狂了,我们是在做一件真正的逆天之举……” “王朝更迭,自有天命,夷朝都姓可以完蛋,却应该遵循这个规律来完蛋,而不是由个人伟力强行斩断!” “但我们当时却这么做了,偏偏,还成功了……” “只是那结果啊……” “……” 他幽幽说着,也不由得低叹一声:“确实是很难承受的……” “献天大祭?” 胡麻听到了这四个字,心里已经不由得一跳,慌忙抬头向了龙井前辈看去。 “将这钉子,砸进前面第三块石板之间!” 而龙井前辈则是说着话时,站住了脚步,将刚刚捡起来的一颗钉子递给了胡麻,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的石板。 “是!” 胡麻接了过来双手握住,用力向下一插,顿时钉进去了一半,又抬脚一踩,整颗钉子都陷了进去。 “嗤” 随着钉子插了进去,周围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废墟之中,竟是忽然响起了一片吐血之声,四个身穿黑袍的人,缓缓栽落了下来。 每个人的额头,都是一片乌青,却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是。” 而龙井先生则是一边从他们之间走过,一边淡淡道:“源自于都氏先祖的野心,打造石砣,卖掉整个世界,以获仙缘。” “我们与大罗法教合作,本是以为他们也看透了,但现在看,是我们错了。” “他,对我们的向往是假的,愿意阻止都氏,也不是因为看破了那成仙的陷阱,而是因为……” “他也想成仙!” (本章完) 第648章 转生为仙 第648章 转生为仙 与自己此前所知相对照,一些早已被淹没了二十年的事情,似乎正在自己眼前渐渐拔开了迷雾。 二十年前,扒了皇帝皮的,不只是转生者,居然还有国师的参与? “何止是国师?” 而看着胡麻脸上的惊讶,龙井前辈淡淡笑了一声,道:“十姓也被国师说服,袖手旁观,坐视我们断了夷朝气运。” “只是,我们本以为他们会答应,是因为他们也想阻止夷朝都氏那一场献天大计,以为他们也看破了那个谎言,后来才明白,其实并不是,哪怕是聪明如国师,哪怕同样起于幽微之十姓,他们都不是想阻止献天大祭,只是,想做献祭的主人……” “只是可笑啊,他们忙不迭的向我们动手,倒仿佛是害怕我们抢走了他们的机会似的……” “但成仙,嘿嘿,成仙,转生者若想成仙,何必这么麻烦?” “……” “十姓……” 胡麻听到了这里,站在了镇祟胡家的角度而言,心里又不免一阵震动,心里竟有种莫明的恐慌一般。 直到如今,还记得自己在绝户村里看到的那个东西,也记得严老爷子的模样。 尤其是,对曾经差点一眼便将自己毁掉的孟家老太爷,印象深刻。 但那就是仙? 另外就是,胡麻还记得,自己问老算盘的时候,他曾经很不屑的说,成仙不靠谱,说那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大自在。 那张老脸上,对这个所谓的仙,那是有多瞧不起,就多瞧不起。 但他应该也属于国师一脉,为何想法却如此不同? 心里被无数的疑问堆满,他抬头看向了龙井先生,低声道:“成仙,究竟是什么?” 在他们二人说着话时,随着龙井先生一路上随意的几个施为,便已经清理掉了躲在这片废墟之中的不少残留,能够在他那一道魇法之下活下来的,都已经是大本事的,但在他的魇法下,却死的悄无声息,无半点反抗之力,甚至一点点的浪都没有翻出来。 龙井前辈身上没有道行,在门道里的人瞧来,似乎确实便是废人,但是他行走在废墟之间,却犹如主宰。 可是,就在胡麻问出了成仙是什么的时候,做出了这等事情的龙井,却在沉默着。 良久,他才慢慢的,给出了胡麻一個回答:“无所不能。” 胡麻一时怔住,想着无所不能这个字的含义。 而龙井前辈,也看出了他眼底浓浓的不解,低低的叹了一声,才道:“我也想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这并不是我的擅长,或许铁观音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她是归乡之秘的探索者,而我,只是知道这个‘仙’,极为艰难,蕴含着最恐怖的事情。” 胡麻听他说着,也低低的叹了口气,道:“我见过大红袍前辈,也一直在找铁观音。” “但我们很多人都尝试过,却没有找见她的身影。” “……” “找不到她,那或许便是她也在印证某些事情,不想被你们找到。” 龙井先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但对于我而言,能回答你的便只有,所谓的成仙,只是妄想,更不可能如曾经的都氏皇族,十姓,以及那大罗法教所想的一般,通过祭天来成仙,他们所追求的成仙,在我们看来,只是一个笑话,一个骗猴子的谎言。” “这一点,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 “……” “什么?” 胡麻有些诧异,慌忙抬起了头:“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仙的层次,或者说,我们就是仙。” 龙井前辈沉默了良久,认真的看着胡麻,轻声道:“但我们往更深处看,却只有一片黑暗。” 胡麻被他的话惊动,正快速的理解之中。 却也在这时,他们已经横穿了这片废墟,前方一片倾倒的瓦砾里,只见到一片黑影死死的守在一个黑色的大锅之前,而在那锅下,则有着无数的冤魂来回挣扎,身上腾腾魂意飘散,看着便如木头燃烧,升腾起的黑烟,而在锅前,那些森然身影正惊恐大喝: “铁先生,贵人张家待你不薄,何敢背叛,害我孟家子弟?” “……” “别想了。” 龙井前辈站住了脚步,轻轻叹道:“接触到紫太岁的时候,你就可以明白这些事情了。” “先把这些人除掉,把那锅拿来!” “……” “锅?” 胡麻微一反应,抬头看去,才忽地从那锅里,感受到了一种自己极为熟悉的气息。 只见那一口大锅,旁边围了无数人,团团环绕。 他们每一个人,脚上都拴了铁链,被系在了锅头,活动范围有限,但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在刚刚的魇法之中,保住了性命,而在那口直径足有三丈的大锅里面,腾腾紫气,正飘飘而起,甚至在锅上,形成了一朵仙云模样,像污泥里的仙莲。 锅里是紫太岁? 卧槽,这么大一口锅,里面该有多少? “怎么才这么几个人?” 而看着那口锅头,手持黑糊糊宛若烧火棍一样的兵器指着自己的人。龙井前辈却是皱了一下眉头,缓缓背着手道:“孟家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才留了这么点子人防我?” “你……” 他这副模样,却让那锅头的人瑟瑟发抖,厉喝道:“休要口出狂言!” “若不是,若不是孟家大老爷,与张家三先生正好赶去了城外,处理那个恶棍,又岂容得你作乱?” “伱……速速束手就擒,张家三伯怕是很快便会腾出手来回来,收拾于你!” “……” “诶?恶棍?” 龙井前辈倒是有些诧异,笑道:“他还真有心思跑出去处理别的事情?” “还真有?” 胡麻也怔了一下,与陈阿宝一起潜入的时候,她从一位孟家子弟身上,得知了如今有批人马,因为一个什么恶棍惹起的乱子,不得不赶过去处理,因此这里算是比较空虚,但后来见了龙井前辈,得知这一切都只是个圈套,便还以为这只是放出来的风呢…… 如今听着,倒像是真的,这地方,还真算是人手不足? “确实是你自己下来了?” 龙井前辈都有些好奇,看了胡麻一眼。 “是啊……” 胡麻都怔了一下,想到二锅头老兄,如今大概也在外面等着自己。 但他肯定不会吧,他不是那种轻易生事的,最多只是认真的等自己给他信号。 “算了,不问了,杀掉吧!” 龙井前辈摇了下头,也不在乎了,转头向胡麻说了句:“先把紫太岁拿来再讲别的。” “我也挺忙的,赶紧把紫太岁的事情跟你们讲了,也就算是给你们留了东西。” “……” “嗯?” 看着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胡麻看了一眼那口大锅方向,感受着那股子腾腾往脸上逼来的气势,目光光也一一的从那些绕在了大锅旁边,看起来瑟瑟发抖,但气机浑厚的影子,低声道:“前辈,这些守着大锅的,好像本事都不低呀!” “当然。” 龙井前辈道:“本事低的,刚刚就被我魇死了。” “能够被他们派过来看着紫太岁的,起码也得是根基扎实,有上桥之机的,而且,这些人看着凄惨,被锁在了这里守着紫太岁,但这也成了他们的机缘,十姓之外的人,能够接触到紫太岁的可不多,这些人,每一个的本事,应该都不弱于上桥之人。” “……” 边说着边看了胡麻一眼,道:“别说你连个上了桥的,都对付不了。” “不然,你是怎么敢进来杀我的?” “……” “我……” 一句话倒是把胡麻说的尴尬了:“这真的是因为机缘巧合了……” “放心出手便是了。” 龙井前辈倒也懒得多问了,只是眼底那略略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虽然你只是入府……” “但我觉得,你清理一下这些烧锅的,也应该够了吧?” “……” 听着他那有些不确定的口吻与明明在怀疑,却又在刻意隐藏起来的鄙视,胡麻都一阵子无奈:真让人不爽啊…… 还不如大红袍呢…… 大红袍当初对这一代转生者的不满,是直接说出来的…… “前辈放心!” 虽然有着很多为难的事情好讲,但自己既然答应了,这个忙总是要帮的。 胡麻深深吁了口气,举步向前走了过来,心间已是暗暗思量。 自己准备的两大杀招,转生者的红符与镇祟击金锏,都无法用了,如今能用的便也只有自己这一身本事,不过虽然没有上桥,但毕竟也是推开了三扇府门的,而且,这些家伙虽然都沾了仙气,看着一身本领不弱,可沾了仙气的,自己也不是没杀过! 倒要在这会子,争口气,让龙井前辈,看看这一代转生者的本事! 心里想着,胡麻已是暗暗的提气,但又忽然反应了过来: 干! 为什么我有种正在被大人检查作业的感觉?明明论起前世年龄大家差不多的! (本章完) 第649章 周家小姐 第649章 周家小姐 “动手就动手嘛,如今发达了,倒是少了刚入江湖时拿刀子跟人拼命的快意!” 向龙井前辈点了点头,胡麻也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慢慢向前走来,动作显得很松快,但黑袍下面的身体,却也已经暗暗行功,拳头也已经悄悄握了起来。 因为一开始就明白,这种级别的差事,一是要隐蔽,二是层次太多,自己想要办到,要么便是动用镇祟击金间,要么便是借转生者之力。 所以,平时用习惯了的罚官大刀,倒是没有带在身上。 但他虽然看着身无常物,可随着行功,一身筋膜骨骼,噼啪作响,却也渐渐有股子连身上黑袍都遮不住的凶气儿涌荡了起来,瞧着便有了几分枉死城怨鬼的阴冷气质。 “哎呀呀,救命啊……” 而见着胡麻靠近,那一群被拴在了大锅上的恶鬼也惊恐了起来,一个个瑟瑟发抖,嗷嗷叫着,忽地纷纷蹲下身子,从锅底下抽出了一根根的骨柴,兜头便向了胡麻脑袋上敲过来。 同时口中忙不迭的喊:“有人来抢仙汤了,还能动的快来帮忙呀……” “院子里的邪祟跑到仙釜来了,快来帮忙啊……” “……” 而他们这声声的喊,也立时惊起了周围一片混乱,那废墟深处,残留着的,还能动的人,受到惊动,慌忙的向了这个地方赶:“快快快,拿家伙,拿家伙……” “周家四姐儿呢?怎不见人影?快去请周家四姐儿过来帮忙啊” “啊也,难不成她又在下面迷路啦?” “……” “唰!” 周围四下里一片大乱,身前则是一片白茫茫的骨头敲到了脸上,铁链哗啦啦响,一张张鬼脸在身前闪烁。 但胡麻走上前来之时,也已做好了准备,看着向前走来的速度不快,却是深知此地凶险,存了速战速决的主意…… ……当然,这绝不是为了刻意表现什么,只是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迎着那无数鬼影卷起阴风,冲到了自己身前,他却也是忽地一撩裹在了身上的黑袍,周身气势一荡,猛然之间,使出了三柱道行,双足一搓,倒有了种缩地成寸的神妙,直冲入恶鬼群中。 他只留了一柱道行防身,以应异变,三柱道行全施,一时身如火炉,势大力沉何其凶猛? 只听得哗啦一声,守岁人强横的体魄,在三柱道行加持下,竟是将那无数打到了身前的白骨棒都震得粉碎,身前竟是一片鬼影,都被他这冲势催毁了半边身子。 下一刻,他已先使搬拦锤,将一群鬼影压落,紧接着挥手如鞭,倾刻之间,这从锅边扑了出来的恶鬼,又被他这一手锁魂鞭击溃了大半。 直到这一刻,心里才恍恍惚惚,隐约意识到:“其实我这一身本事,也够了。” 自打入府,便从不食牛处,学得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听了猴儿酒的建议,步子迈了大大一步,直推二扇府门,又借了帮镇祟府立威的机会,杀鬼食气,堂堂煌煌,为自身法相,奠实基础。 最关键的一步,则是施展法相,手握无字印,压住了那严家老太爷的一身仙气儿,硬是将他砍了脑袋,功德圆满,推开三扇府门。 这其中,每一步都是寻常守岁所不敢想,虽然速度是快的,但却又根基极为扎实,标准至极。 之前自己有点顾不上,是因为镇祟府的层面在那放着,只要手握镇祟击金锏,再大的本事,也会显得黯然失色,哪怕罚官大刀在手,也会吸引大半注意力。 毕竟手里握着刀子往别人身上砍,那就很难注意到拳头有多重。 倒是在这一会子,表现了出来。 如今被孟家拴在了这里看守大锅的黑影,怕是每一个放到了人间,都是一方鬼王的范畴,当初的青衣恶鬼若是来了,连给这些锅底鬼剪脚指甲的资格都没有,哪怕红灯娘娘…… ……好歹如今也是分香大堂官,明州新晋府神,就不说她了。 但这样厉害的锅底鬼,落在自己手里,竟是隐约间有种不堪一击的感觉,胡麻都不由得信心大起,余光向了龙井先生方向看了一眼,只暗暗想着:“动不动就拿上桥说事,时代不同了……” “咱们这一代,讲究一個稳扎稳打,同阶无敌!” “……” 而一边的龙井先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胡麻投来的眼神,正从腰间摘下了烟袋锅子,又从怀里摸出烟丝,一点点塞着,淡淡开口:“小心!” “嗯?” 胡麻本是守岁,肉身走阴府,反应也极快,在他出口之时,便忽然意识到不妙。 陡然之间,后退了一步,拉开架势,便低头看见,自己双腿已经被鬼影抱住,抬臂一振之时,便觉双臂沉重,竟是两条胳膊也被抱住,更有拦腰缠住自己的,挂在了自己后背上的。 “什么鬼?” 他也猛一思量,才意识到,这些居然都是被自己打成了碎片的鬼影,寻常阴魂早就散了,它们居然借机缠到了自己身上。有的扯,有的拉,铁链子哗哗作响,要将自己推到那口大锅下面去。 只是胡麻本就是肉身入阴府,再加上底子厚实,这一牢牢站定,这些小鬼便推不动他,但他也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了异常:“这群锅底鬼,竟是杀不死的?” 不仅杀不死,锅底甚至还源源不断的有鬼影钻了出来,一只只缠着链子,生生往胡麻身上扑。 那口大锅里面,甚至都响起了嘻笑得意之声,有人给这些小鬼鼓着劲,让它们多使点劲快把胡麻拖到锅底下来。 龙井先生拈着一枝燃火的细木棍,一边点着烟,一边慢慢提醒:“仙气是不散的,所以这群沾了仙气的小鬼,也打不死。” “它们虽然单个不厉害,但多了你也顶不住,这里面有个名堂,就叫小鬼扳阎王!” “……” “不早说?” 胡麻一时气闷,虽然这群小鬼搬不动自己,多了却也心烦,心一横,便强撑着已经愈发沉重的胳膊,骤然之间,往自己肋下一按,五脏齐鸣,发出一声闷响来。 “喝!” 而随着这一声闷响之时,他身上魂光也陡乎间升腾,霎那间便已形成了一只高达三丈,生有四臂,青面獠牙的法相来。 因为这一手五雷金蟾吼,是在施展法相的同时发出来的,倒又蕴含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威风,倾刻之间,便已经将这一群爬到了自己身上的锅底鬼震散,一片铁链哗啦啦的向锅边弹去。 兀自未完,胡麻忍着要将这一群恶鬼塞到口中吃掉的冲动,缓缓后退一步,抬手向前,遥遥一拜。 四鬼揖门。 只不过,如今这一手四鬼揖门,却也早有了变化,他这法相,两只紧紧握着两只手放开,而紧紧握着的双手之中,左手是将军令,右手是无字印。 其份量之重,难以形容,这一拜之下,倾刻之间,阴风鼓荡。 那一群锅底鬼犹如被无形的山岳给压住,一个个哀嚎连声,四散逃窜,只是被铁链扯着,却逃不掉,顿时被冲到了半空之中,犹如风筝,而后身影被挤压,倾刻爆碎。 就连那口紫气蒸腾,看着似乎有无尽份量的大锅,都因这一揖之力,跟着隐隐晃动,锅里的气咕嘟嘟的冒着泡。 “嗯?” 才刚抽了一口烟,还没吐出来,龙井前辈倒是有些被胡麻亮出来的这法相给惊到了,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了一口烟来。 看向了胡麻的眼神,已是更多了几分兴致。 “这次发挥不错,总算没有给咱们转生者丢脸吧?” 胡麻自己也感触颇深,守岁人的本事,就是需要这等动手才能感受出来,自己如今在这守岁一道,已经登堂入室,根基极稳,再普通的活,用出来也极为不凡。 可同样也在这时,不及说话,便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何方凶徒,在此放肆?” 霎那之间,身后有沉重无比的风声,连阴蒙蒙的雾气都被挤压开来。 “唰!” 胡麻无暇细想,骤然之间回身,一只手向外伸手,便将一枝硕大无比的铜锤接在了手里,文丝不动。 凝神向前看去,赫然发现,使这双锤的竟是一个脸白腰细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群有着活人气息的人影,各擎刀枪剑棒,急急赶了过来。 此时胡麻正施展出了大威天公将军印,此法便是在阳间使出,也是神威凛凛,压迫力极强,鬼神不敢侵,如今在阴府,更是恍若巨人,震荡幽冥。 那些赶了过来的孟家子弟,也都被吓到,一时脚步慢了几分。 但那手持双锤的女子,却是凝神打量,未露惧色,只一脸惊讶,喝道:“你是从何人手底下学得法,报出你师傅的名头来!” “实心的?” 而胡麻同样也打量着她,心里有些吃惊于这铜锤份量之重,而且,竟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使出来的? 即便是守岁,一膀子气力,也少见直接使这般沉重巨锤的,心里不由得对这姑娘身份生出了联想。 眼睛一眯,森然道:“咱家师傅的名号,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那女子顿时大怒,一锤向后拖出,另外一只锤便迎头砸了过来,黑压压一片,犹如乌云盖顶,喝道:“我乃养命周家人,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知道?” (本章完) 第650章 大威师公 第650章 大威师公 “养命周家又如何?” 胡麻听着那姑娘大怒,也是一声沉喝,五指一握,便要将她手里的大锤夺来。 但是心里,却不由得一凛:“果然!” 从刚刚这女子出手的气势与傲慢之中,便已猜到了她的不凡,如今果见得是个大有来历的! 养命周家,十姓之一,守岁本家,这枉死城里的事情,本是贵人张与通阴孟联手,孰能料到,周家的女子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一想到对方身份,心里倒是一时警惕,但旋即便也释然,周家又怎么了,自己这身本事已经成了,别家的还不放在眼里,正要找周家来试法。 守岁人斗法,就靠个胆量,若是先怵了,那还斗个什么? 一应想法,皆在一霎之间,他心里瞬间通透,反而在话上不落下风,劈手夺锤,同时已经四臂招展,向了对方脸上砸落,浑不当是周家人,只当自己平时遇着的小鬼。 “难道这就是邪祟的本事?” 而迎着胡麻那凶狂法相,这周家姑娘勉强挡了两下,却是双锤都差点被夺去,已是有些心惊肉跳。 她自是年轻,没见过大威师公,心里却不由得暗想了起来:“我已是推开了三扇府门,到了阴府里面来找上桥机缘的,但凡不上桥的,被我周家人碰上,那还不是一锤一个?” “怎么这一下来,倒是遇着了個这么厉害的?” “难道这天底下,真还有什么法门,能比得上我们周家的把式?” “……” 她自也知道胡麻便是孟家人口中所讲的邪祟,但早先就在家里问过了,这些邪祟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也一样要学本事,也一样一锤便砸死。 那谁又能怕得谁来? 眼见得胡麻愈斗愈凶,却也激起了心间傲意,飞快后退了两步,喝道:“好个小子,本事厉害,你空着手,我也不欺负你!” 说着,竟是将手里的双锤一丢,拍了拍手掌,头顶之上,骤然魂光大作,已凝出了法相。 “啊哟……” 但这一下,却是惊着了旁边的孟家子弟,其中几个头目急忙大喝:“四姑娘此乃邪祟,不必跟他讲江湖道义,别扔了兵器啊……” “滚开!” 但那周四姑娘却哪里理他,反而一声厉喝,已是身随风长,竟是化作了一位堂堂煌煌,神女模样,眉眼皆冷,长发飘飘,身影竟似千变万幻,模糊身影里,捏起一道法印,向胡麻砸来。 “嘭嘭嘭!” 胡麻也已握拳向前砸出,与对方法相碰撞,魂光交织,倾刻间交手几合,心里竟是同时一惊。 这娇滴滴的女娃子,化出来的法相也纤细修长,全无半点阳刚暴烈之势,但反而借了女性阴柔,奥妙纷呈,竟是接下了自己这呼神叱鬼的威风。 “不对,这人究竟哪里学来的本事?” 而对面的周四小姐,则是更加的吃惊,对方那法相雄浑刚猛,咄咄逼人,自己堂堂周家小姐,与他交手,竟仿佛一直被他压了一头似的。 以自己这身份,无论与任何守岁交手,都该高高在上,轻易将其压制住了,但如今怎么反倒反了过来? 周家的法,犹如高高在的神女,端坐山巅,天地合一,享受供奉,但对面那家伙,却如一只凶煞恶鬼,无法无天,呼神叱鬼,已将将有了种不将天地万物放在眼里的凶狂。 虽然内心里一万个不承认,但自己竟是真真正正的被对方压制了。 “难道要把双锤捡回来……” 一时间,心里都不由得想了起来:“还是,用我们周家的绝活,强行治他?” …… …… “二十年时间,周家的法,已经养到了如此程度?” 同样也在这时,龙井先生看着胡麻与那周四姑娘交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样子,十姓一直没有闲着啊?” “二十年前,这周家的法,还只是传男不传女,因为女子继承不得周家那阴阳法门的凶烈暴戾。” “但如今,这小小女娃,却也炼成了这般法相,堂堂正正,变化莫测,周家门里,哪来的这么多能人,竟能将自家法门,琢磨到这种程度?” “……” “……” 而在他看着时,旁边的孟家子弟,看着他的眼睛都绿了。 他们又不打算讲什么江湖规矩,哪有看着胡麻交手,却放了那“铁观音”在旁边看戏的道理? 只是那周家四姐,向来是最讨厌孟家人的,一遇着不高兴的事,便非打即骂,他们这些底下人,却也不敢在这时上去触霉头。 便在这时,又有脚步声响,却见得一群人簇拥了一个穿着长袍布褂的瞎子过来,还急急的给他讲着:“七爷,那铁先生果是反了,带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邪祟闹事。” “亏得有周家四姐儿,帮着挡下,但是……但是周家四姐不是咱门里的人,愿意帮忙就是好的,不好下命令呀……”“……” 那瞎子听着,森然道:“我在上面是瞎子,到了下面,还用你来提醒?” “本就是为了钓鱼,只是这鱼儿来的早了,老爷们不在这宅子里的风水又被做了手脚,伤了人命,这才被他们闯到了这里……” “还等什么?不快些拿下,便是周家的四姑娘,也不会在这等大事上不知轻重……” “……”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孟家子弟,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怒喝连声,纷纷向了那龙井先生冲来,这一片乃是害首大宅,虽然毁了,但诸般门道仍在,他们请不得神,只能仗一身本事上来。 但对龙井先生这样的废人而言,足够了,别说是入府的负灵,哪怕只是一个壮汉过来,恐怕他也抵挡不住。 ‘龙井先生……’ 而胡麻在与那周家四姐恶斗之中,也是余光瞥见,心里一惊,想要出手将他护住,但却忽地见到龙井前辈背着双手,若无其事,缓步走上前来口中淡淡道: “莫要分心,我不在意你从哪里学来的,但我不想看到老君眉的法,在我面前败给了旁人。” “……” “小心……” 可胡麻却一时顾不上龙井前辈说什么了,心里只是一惊自己与这周家四姐儿,斗到了分际,根本就收不住手,万一误伤了他…… 但却也没想到,龙井前辈看起来弱不禁风,入了场间来,偏偏像是一切巧合到了极点。 自己与那周四姑娘的拳脚法相,阴风荡荡,皆绕了他擦过去,未沾分毫。 倒是那几个刚刚向了龙井先生冲上来的孟家负灵,一个被自己打空的一拳,砸成了肉饼,另外一个却被收不住势的周四姑娘,一掌将另外一个孟家负灵的脑袋砸得转向了身后。 乍一看起来,自己与这周四姑娘,倒仿佛都成了龙井先生的陪衬,在联起手来,刻意护着龙井先生似的。 孟家子弟都吃了一惊,本来就怕这周家姑娘,如今更是摸不清底细,不敢上前了,倒有些愤愤的看了那瞎子一眼:你不是说了就算上去也没事?那两人怎么回事? “铁先生还是厉害啊……” 而那瞎子努力睁大了干瘪的眼睛,却是低低叹了一声:“这是害首一门趋吉避凶的本事。” “一方地域,必定有吉有凶,他身在吉位,便可避过凶险。” “莫说是两个入府的岁守,便是上了桥的两人斗法,他也同样可以穿插其中,不受波及,因为他所在方位,便是吉位,斗法之人波及不到他,除非主动向他出手才有可能。” “而旁人过去追杀他,便陷入了凶位,倒是被那两个正斗法的人打死……” “……” 旁边皆是入府负灵,眼力不浅,一句话便已听得明白,只是心下愁烦,道理讲得再明白,又能如何? “无妨!” 而那瞎子则是摸索着,缓缓盘坐了下来,右手抬起,快速的掐算,声音低低道:“来的竟是一位入府邪祟,倒是意外,待我以流星赶,算算他的来历……” …… 而在此时的场间,龙井先生走了上来,手里端着烟锅子,背了一只手,分明便是一位废人,但当着两个又凶又狠的守岁人斗法,却是浑然不放在眼里,来去自在,片叶不沾身。 他的眼神,直看得周四小姐心里发毛,仿佛一切都被他看破,有心想一脚把他踹出去,但胡麻拳势猛,却压得她半点功夫也抽不出来。 倒是在这纠结之际,龙井前辈看了几眼,便已心里有了数,淡淡一笑,在旁边锅上叩了叩烟袋,轻声道:“周家偷了这天下守岁人的法门,融作一炉,才有了如今这威风!” “但你倒不怕,他们能偷了这天下守岁人的法门,惟独偷不走你这大威天公将军印!” “好好教训她一番吧,也给这十姓,一点小小的震憾!” “……” “什么?” 听着他的提醒,不仅胡麻精神一振,那周家四姐儿,更是骤然大吃了一惊,再看胡麻时,已难掩心间震憾,失声喊出:“你……伱是大威师公?” “不是!” 胡麻听着她的话,却已瞬间心里恍然,咧嘴一笑,阴森可怖:“我乃大肚子鬼王,这就吞了你这娇滴滴的小丫头!” (本章完) 第651章 周家窃法 第651章 周家窃法 “这可是周家四小姐啊,说教训就教训?” 森然笑声中,胡麻自然也听到了龙井前辈的话,先是觉得新鲜,旋即便是心里一狠:“那就教训好了!” 这周家四小姐的把式固然不差,法相也精妙,但在自己的大威天公将军印面前,一直被压着打,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什么大威师公,邪门外道,如何能比得上我们周家正法?” 而迎着胡麻,这周家四小姐也反应了过来,厉声喝叱,只是她毕竟年轻,又少了历炼,这番话其实说的非常心虚。 在家里学本事的时候,长辈可是教过,到了外面,遇着了那么几个不归周家门里管,不服这守岁本家的法相,一定要极其提防,但是面上,却也要极尽蔑视,莫堕了周家威风。 而这几个法相,便以大威师公为首。 喝声之中,她也咬紧银牙,纤腰一拧,引得法相荡开,身边阴云聚散,狂风四起。 口上狂妄,但她心里却明白,单凭法相,自己不占便宜,但若是此时再过去捡起双锤,自己拉不下那个脸来,既然如此,也就别无选择了,直接捏起了宝瓶印。 一霎那间,于此阴府雾蒙蒙的变化之中,她那一道神秘圣洁的法相身上,竟是忽然生长出了一条一条的手臂来,皆是神秘莫测,各使一道绝活。 而身前的双臂却是捧着一方晶莹净洁的玉瓶,幽幽荡荡,便似有什么神秘的声音从瓶子里面传了出来。 “这是什么?” 就连胡麻在这一霎,也察觉到了危险,眉头一拧,出手更是凶恶了几分,锁魂鞭,钻心钉,大摔碑手,各种绝活,尽向了她的身上招呼。 定睛看去,便见那周家四姐儿,宝相庄严,极尽神秘,法相于身体上空凝聚,却似千变万化,照理说,入府守岁,本事越大,法相愈是凝实,看起来便如同一个真正恶神一般。 但如今的她,法相却是根本看不真切,像是百個、千个不同的法相交叠在了一起。 惟一清晰的,便只有她本身,以及手里捧着的玉瓶。 但偏偏一个凶狂,一个安静,交手之合,胡麻却是心里微惊,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之意,自心间翻腾了起来。 被克制了! 自己抬手之间,无论要使哪种把式,这周家四姑娘,都会伸手截在自己下一个变化之前,无论自己的后手藏的多深,都被她洞若观火。 自己奋起余力,挥出一拳,无论这一拳有多快,都已被她提前做好了准备,以柔劲化作解,悄然化解,自己使出了绝活,无论这绝活是阴损还是光明正大,都被她轻轻松松破解掉了。 倾刻之间,交手数合,胡麻已是吃了暗亏,全凭了自己这法相的底子,才撑了下来。 吃亏了! 从修炼了大威天公将军印至今,便没吃过这等亏。 “好吔……” 而见着场间这一幕,却是连那孟家子弟,也都一下子振奋起来:“周家四小姐这身本事,果然了不起!” “当初咱孟家的少爷想去求亲,被她视为奇耻大侮,大闹了一番,脸上那是相当的挂不住,把个大奶奶的脸都气得绿了,摔了好几个古董茶盅儿。” “只骂这周家武夫出身,果是没有教养,大户人家的脸都丢尽了。” “可她事后居然还放出话来,谁能在本事上赢了她,才肯嫁,大奶奶又笑了。” “这小娘皮其实相当不讲理,她说的赢了她,是在守岁人的本事上赢了她,别人家的本事哪怕再高明,负灵请鬼,改天换命,她也说人家的本身不在身上,算不得真本事。” “可是论起守岁门道的本事,这满天下里又有谁是她的对手?可见她实在是不够聪明,这话放出来,那是坑了自己一辈子。” “当然能有这份自信,也说明了她的本事之大,如今恰好帮着孟家拿下这邪祟,还了欠张家的人情!” “……” “……” “不对劲……” 而同样出手试探几招,皆被克制,胡麻心里也恍然明白了过来。 龙井前辈刚刚提醒自己的话,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偷法的事情,又不新鲜,自己也曾经偷过法,当初还在登阶层次,鬼洞子李家便帮自己偷了不少守岁人的绝活。 而如今看来,这周家却是明显偷的更多。 所有入了府的守岁人死后,都要归了周家管,除非是自愿散功,才能进自家祖坟。 只是散功的痛苦,一般人招架不住,况且生前一身好本事,做了一方枭雄,死后自然也不肯归于平淡,凄凄迷迷,因此这世间还是有九成九的入府守岁,在死后自甘被周家招去。 而守岁之魂被周家招去,那这天下各路守岁人的绝活,便也尽数落到了周家掌中,以天下人的心血精华,补这一家的法门,又怎么可能不厉害? 任你传承自哪一门,哪一路,她都一眼便看出你的来历,一眼看出你的破绽。 不论你的把式有多凶,绝活都有多妙,在周家面前,都没有任何秘密。 想通了这一点,再看那周家四姐儿,便知道她身上那千变万化的法相,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又一个各有擅长的守岁阴魂。 千个影子,便代表了千百个变化。自己使任何把式,都不可能赢过这千百个人,看起来自己在与她一人交手,实际上自己面对的是无数守岁高人。 …… …… “七爷,快些,那小子快被四姑娘打死了,小心他跑喽……” 另外一边,孟家子弟也正紧张的看着那个快速掐算着的瞎子,急急的提醒着。 “他跑不了。” 而这瞎了眼的七爷,却是一声冷笑,指间掐算的更快了,旁边还有两只胖胖的小鬼,飞快伸着两只手,将胡麻身上带起来的风捕来仔细的闻,并报给他,让他算得更加的快。 孟家子弟知晓事理的,便都心提到了嗓子眼。 贵人张家来的人不多,除了那张家的三爷,最为神秘的但是这位瞎眼七爷。 他是一位擅长流星赶的高人。 看他这双眼睛,就知道他在这一道绝活上,下了多少功夫。 所谓流星赶,便是流星赶月,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对方来历出处,生辰八字都给推算出来这在门道里面,被人摸清了,那就是小命落在了人手上。 但也因为这一招太过神秘,也太过凶险,所以学了流星赶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七爷那双眼睛,便是这么没的。 学了流星赶,必定瞎双眼,这是害首一门里铁律。 如今的他,便趁了周家四小姐压制住了胡麻,飞快掐算,眼见得胡麻命数,便被他一点点推算了出来。 …… …… “周家的法门确实厉害,我这一身把式与绝活,都使不得了……” 同在这一刻,胡麻也是飞快抽身而退,心里明白了那周家之法的厉害,也就快速想着破解之法。 不得不承认,真有那么一刻,都想弃了这守岁的法,使出镇岁书的绝活对付她,但眼角余光瞥见,龙井前辈正跟个赶大集的街溜子似的,围着那口大锅转悠,都没回头看一眼。 他这种能在仇人家里躲上二十年的,难道心这么大,都不怕自己这个帮手吃亏? 不,他应该早就看出了关窍,故意看自己能不能反应过来呢…… 心间一时澄明,胡麻便也收住法相,快速看着,目光从周四小姐那千变万化的法相之上,落在了她手里捧着,惟一不变的玉瓶之中。 “那才是关键?” 脑海里倾刻闪过了刚刚交手时的各种细节,这周四小姐似乎一直在听这玉瓶里传出来的声音,自己每出手一次,她都先微微侧耳,听从玉瓶里某种声音的指点。 是了,她太年轻法相再精妙,她也掌握不了那些变化,是玉瓶里面有东西,帮她看出破绽,并告诉他自己的弱点。 明白了关窍,也瞬间定了心神。 胡麻不再后退,而是忽然之间,法相震荡,心神提起,大威天公将军印四臂舒展,两拳相交,又有双掌合什,冥冥之中,便引动了阳世之间的变化。 衮州,石马镇子。 一钱教老宅中那棵大树之上挂着的一双靴子,一件破甲胄,便皆在此时,受到了牵引,忽地被一阵风吹来,枝叶摇晃,掉在了地上,接触地面的一霎,便已消失不见,直从阳世掉进了阴府。 再下一刻,胡麻头顶上那法相,魂光也腾腾的窜起,脚下多了一双雕满了细密府文的崭新量天靴,身上也忽然有一副高大威猛,神光大作,镶嵌红铜鬼脸的甲胄,犹如天神下凡。 而同在这一刻,他也沉喝一声,大步上前,倒有种气吞万里的气势。 那大威天公将军印一直压抑着的本能,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挥着四臂,浩荡荡向前冲撞了过来。 不想了。 不想该用什么把式,也不想该用什么绝活。 对付这种可以将对方把式招数都算到极致的法门,便惟有本能。 “轰!” 同样也在他这和身撞来之际,那周家四小姐,猛得睁开了双眼,表情难以置信,耳间只听到那玉瓶里有声音惊恐大喝:“万里量天靴,百战不坏甲……” “姑娘小心……” “……” 但在这喝声里,她还是来不及反应,骤然便被胡麻和身撞到,顿时跌飞了出去。 (本章完) 第652章 血口吞恶鬼 第652章 血口吞恶鬼 一力破百巧,莽夫克高手! 胡麻和身一撞,将那周家四小姐撞的狼狈不堪,一张小脸都变了颜色,难以置信的看着此时的胡麻。 太不讲理了…… 都是入府守岁,放在阳间,那已经是登堂入室的宗师级人物,怎么能打这王八拳? 但胡麻却哪里管她,森然一笑,脚下量天靴连踏数步,霎那间便又追到了正快速后退的周家四小姐身前,展开双臂,陡乎之间向她怀里的玉瓶抓来。 “不好!” 周家四小姐反应过来,护住玉瓶,身上的法相忽然间幽幽荡荡,生出了无数条手臂,纷纷扬扬,指掌拳印,尽数向胡麻身上招呼。 若在平时,胡麻怎么也要躲开,见招拆招,便如今却不顾了,硬是借了法相身上罩着的破烂甲胄,硬生生抗下了这些攻击,抢向她怀中玉瓶的双手,却是忽然向下一沉。 一霎那间,周家四小姐纤细的腰身,已经被他双手抱住。 “撒手!” 周家四小姐也没想到胡麻身子这么硬朗,自己捶不动他,更没想到他抢这玉瓶的动作,却是虚招,纤细腰肢被对方环抱,一张嫩脸已是羞得通红,心神大乱之间,便已厉声喝叱。 但再下一刻,胡麻便忽地挺腰扬身,将这周家四小姐抱在了空中,然后一个抱摔,便将她给摔倒在了地上。 “浑账……” 周家四小姐饶是法相护身,也被摔的七荦八素,这一变化简直比被人抱住了腰肢还要羞恼,刚要破口大骂,便觉脚踝一紧,已经被胡麻倒着提了起来。 嘭! 高高的抡起,又一次砸在了地上! 这样一个动静,直把周围人都看得呆住了,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难以想象自己眼前这一幕。 不是…… 周家四小姐怎么像是被打的还不了手? 倒是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正绕了那口大锅,看了一圈的龙井前辈,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不堪入目的场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声道:“老君眉,你这徒弟,也不是没有潜力。” “只是好像分心了,在你这法门上的精力不够多,更不像你当初那么自信。” “但不必谢我,我替你逼出来了!” “……” “……” 而在这时,周家四小姐已经被胡麻这莽夫打法给彻底压住,狼狈不堪,她能破对方绝活,能截对方的把式,但这种纯粹的气力比拼,耐抗耐打再加上顽童一般的摔跤技法,那真是吃大亏的。 身上法相变化无穷,乃是不停的施展各种本事,打向胡麻,但是落在他那一身甲胄之上,硬是不起作用。 她已经无比后悔,没有将那双锤捡起来了,可是这会子,却已没了机会,手里没有武器,便只能打他的弱点,但这大威师公,竟仿佛没有弱点。 “算出来了……” 同样也在这一刻,身边不远处,那位瞎子七爷,忽地抬起头来。 眼窝里竟有泪水淌了出来,声音也分明有些嘶哑,大喝道:“周家四姑娘,此人是万劫不复命,你该打他膻中、血海、极泉、梁丘诸穴……” “……” “唰”“唰”“唰”“唰!” 他极力喊出,语速极快,但在这种情况下,那周家四小姐却也一字未落,竟是随着他的喊声,纤腰一拧,脱开了胡麻的手掌控制,紧接着妙法频出,指掌拳印,尽皆落在胡麻身上诸大穴。 不说别的,只说在这劣势之下,打穴之法,便已高明到了极具美感。 而在打完之后,她也飞身后退,死死的看着胡麻,心思复杂,甚至还下意识的伸手,揉了一下屁股。 脸色也只显得阴晴不定,分明自己好像赢了,但却实在是没有半点赢了一阵的喜悦,况且,往深处想,好像也不是自己赢的,乃是听了害首门道里的高人指点,才扳回了这一局的。 “制住了……” 而同样也在此时,周围的孟家子弟,纷纷惊喜大叫,看向了那流泪的瞎子七爷:“七爷你……你怎么还掉眼泪了?” “我……” 那瞎子七爷,抬袖擦掉脸上的泪水,道:“这小子的命,太惨了……” “我算过不知多少人的命数,还没见过这么惨的……” “……” “嗯?” 旁边的人都有些难以理解,那个邪祟,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命数,居然悲惨到连对手算出来了,都要同情的哭? “哗!” 但同样也在这时,胡麻被连打了诸穴,便已站在了原地,法相都略显黯淡,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有些好奇于自己为何不能动了,又好像是好奇于别的一些什么…… 周围孟家子弟顾不上那些,已是纷纷涌上,准备出手。 却在这时忽然之间,胡麻身上,响起了布帛碎裂之声,下一刻,他身上忽然有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袍子被撕裂了开来,一条条的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慢慢抬头,向了那周家四小姐,咧嘴一笑,没了黑袍子的遮掩,他的脸也终于露了出来,一排白牙,森然狞笑,清楚的落进了周家四小姐的眼中。 “不好……” 周家四小姐猛得反应了过来,忽地脸色一变,抽身急退,却忽然被他伸手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捏住了脖子,直提到半空中来。一手猛得向她怀里的玉瓶抓来,另外一只手用力,便要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难以想象,周家四小姐已是脸色灰败,反抗不得,却在下一刻,她怀里的玉瓶之中,忽地一下子钻出了无数的阴魂来。 是瓶中鬼。 指点她修行,克敌之道的瓶中鬼,也察觉此时凶险,一只一只钻了出来,分明已经是阴魂,但看着竟是每一道都满蕴宗师威严,呼喝连声,向了胡麻脸上击来。 这一下提防不及,但胡麻本就是凶性毕露之时,有了准备时间,还能克制,这会子哪里顾得上,竟是忽地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一只只的阴魂吞了进去,咀嚼连声,嘴边满是颤颤的胳膊腿儿。 “瓶师傅……” 那周家小姐看着,已是心疼不已,张口大叫。 但这一叫,却是引起了胡麻注意,如此大嚼着,还不过瘾,竟是劈手将她怀里的玉瓶,也夺了过来,一把塞进了嘴巴里面。 “怎么回事?” 四下里一时鸦雀无声,全都呆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面。 “噗……” 同样也在那黑色布袍四分五裂之际,旁边的瞎子七爷,骤然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脸色苍白,一张老脸之上,皱纹竟是飞快的生长,使得他看起来像是老了二十岁。 “不对,不对……” 他喃喃自语:“算错了,怎么错的这么离谱……”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以这欺天之法害我,凭空造了一命来让我算?” “……还他娘搞得这么悲惨?” “……” “坏了,快救周家四姑娘……” 旁边的孟家子弟,也已知道事情闹大了,不要命似的冲了上来。 但如今的他们,在胡麻眼中,倒只像是成了饵粮,反而激起了胡麻的凶性,放开手脚,一把一把的抓了起来,尽数的塞进了口中,这一片枉死城中城,倾刻变得犹如地狱。 倒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魂光受损的周家四小姐,被玉瓶里飞了出来的两只阴魂挟住,带出了战团,蒙了脑袋,忙不迭的逃命。 而这倍受打击的周家四小姐,回头看向了那凶性无尽的大肚子鬼王,又愤怒,又呆滞,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我周家的法,不可能输在你的手里……” “我会找到伱,一定会找到你,哪怕你是邪祟,我也会将你找出来……” “去胡家!” “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请胡家人,帮我把他找出来!” “……” “……” 而同样也在这周家四小姐远远遁走,孟家子弟被放开了手脚的胡麻发起凶性,杀了个干干净净之际,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個略有些无奈的声音:“差不多得了,都已经干净了。” “让你杀几个人而已,就搞得这遍地狼藉,四下鬼哭手尾就不能干净一点?” “……” “嗯?” 胡麻正凶性浮动,猛然之间,死死向了龙井前辈看去。 但这一瞪眼,却是看到了那龙井前辈淡然的眼神,微微迟疑,凶性逐渐消退。 “坏了……” 他忽然之间,收了法相,一时脸色发青,几欲作呕:“我……我吃人了?” 刚刚自己只是凶性大发,倒不是没有记忆,一下子就想到了刚刚将无数恶鬼吞下的场面。 鬼是人变的,这跟吃人有什么分别? “什么吃人?” 龙井前辈差点被气的笑了,道:“只是夺了他们的因果而已。” “阴魂只能被打散,无法被吃掉,但他们的因果却可以被你的法相给担了,这其实是超渡法子但旁人不解,远远的一瞧,便只当大威师公吃人,这才落下了一个大肚子鬼王的名头……” “当然,你打败那周家四姑娘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她的玉瓶给吞了,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说着,脸上倒是露出了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后面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我顾不上,过来看看这些紫太岁吧!” “孟家确实出了血本,上品啊……” “便宜你小子了!” (本章完) 第653章 炼化紫气入灵庙 第653章 炼化紫气入灵庙 “紫太岁?还是上品?” 胡麻刚刚正沉浸在了击败养命周家四小姐,以及吞了那么多的恶鬼的慌乱里。 分明还感觉身体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未曾消化,时不时便要作乱,但却也在听到了龙井前辈的话时,心里微微一惊,忙向那口大锅看去,便见到,这口大锅,其实应该是空的…… 因为里面没有实物,最多,便只有一团变化不断的紫气。 分明那紫气乃是无形之物,但却给人一种黏稠沉重之感,人一靠近,便幻象纷呈。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奇怪,阴府之中,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但偏偏,这样的一缕紫气,便给人一种仿佛比阳间的一座大山还要沉重的感觉。 “与周家人交手这一次,便看出来了吧?” 龙井前辈也看着这口大锅里面,慢慢道:“十姓的本事,确实很大。” “比起二十年前来,简直进步神速。” “他们继承了这世间的一切,也够勤快,已经将各门道里的本事,都变成了自己的。” “你若不是学了老君眉的法,只是像普通人一般走了守岁路子,可以想见,你几乎没有任何机会站在与周家同一个门槛里面,最大的成就,也只是成为周家家奴,得他们赏识一二。” “这就是十姓的高度,占尽了一切,且无时无刻,不在继续膨胀!” “其他九姓,或与周家不同,但也大抵如此,他们的地位之所高,并非凭空而来,是偷了这天下人的东西,才站得那么高的。” “……” 而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伸手,轻抚着锅沿,低声道:“能够打破他们这威风的便惟有转生者,因为这世界再大,也是有个顶的,只要有顶,便放不下这十姓人家的野心。” “他们想打破这个顶,便只有成仙。” “而咱们转生者,本就是神仙下凡,注定要压这十姓一头。” “……” 胡麻按捺住心间涌动的情绪,与开始作乱的体内恶鬼,低声道:“此话怎讲?” “你借了紫太岁,便可以很好的理解我说的话。” 龙井前辈低头看着锅里那幽幽荡荡的紫气,低声道:“十姓在二十年前我们输了那一场,国师又躲了起来之后,便霸占了世间所有的紫太岁。” “只可惜,虽然落在了他们手里,但他们却一直不得其法,要么便是粗浅的变化,要么便是用这玩意儿,将自己炼成了邪门的东西……” “虽然我们被视作邪祟,但其实,只有我们,才最懂得利用紫太岁。” “因为……” 他慢慢的开口,脸上似乎浮现了些许感慨:“紫太岁,便是我们本命灵庙的香火。” “什么?” 胡麻这一惊,着实不小,但内心深处,居然觉得并不那么奇怪似的。 这消息对于一直躲着紫太岁的他来说,自然是意外的,但细想起来,又似乎本该如此。 “是了,是了……” 不等龙井前辈回答,他自己便接了下来:“我见过孟家的老祖宗,也见过一些所谓成了仙儿,但实际上只变得邪门怪异的东西,甚至一度将这紫太岁当成了最污秽不堪的玩意儿。” “但是,但是我惟一见过接触了紫太岁,却没有出事的,便是一位转生者老兄……” “……他甚至借助紫太岁,让自己的本命灵庙更加坚固了。” “……” 他正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微微的激动,旁边的龙井前辈,倒是表情忽然有点古怪:“加……加固了?” “对啊……” 正激动中的胡麻,也是略一怔,向了龙井前辈道:“这样不对么?” 龙井先生看着,分明有点无奈,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胡麻看到他好像翻了个白眼…… “拿金子垫厕所,你说对不对?” 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龙井前辈淡淡道:“紫太岁,是该用来炼你一身道行的!” “炼你的命!” “正确的用法,便该是高坐本命灵庙,享用紫气供养你享用的紫气越多,本命灵庙变化越大,先从你的命香开始,待到命香沾染紫气,都变成了紫色,便用来铸伱金身。” “如今且不说你金身如何铸成,只说当你三柱命香,都变成了紫的,你说这身本事,又会如何?” “……” “啊也……” 龙井前辈淡淡的讲述,于胡麻而言,倒像是一阵轰鸣,击入脑海。享用紫气,炼化命香,成就金身…… 他甚至一时无法想象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会怎么样,足过了良久,才面露苦色,道:“前辈,你说的事情,实在是了不起,但是,但是这玩意儿,我们见都没见过,实在不会啊……” “会吃饭,就应该会!” 龙井前辈都皱着眉头,一脸无奈:“不是,你说的那個拿紫太岁加固本命灵庙的大聪明是个哪个?” “紫太岁没见过,白青红金总该见过吧,难道他就没有尝试着炼入神魂?一旦炼入神魂,紫太岁最先影响到的,便该是你的命香,这简直是水到渠成的本事,他居然……” “……” “这倒真怪不了那位老兄……” 胡麻都被他不太开心的劲儿搞得有点心虚,小声道:“实在是这玩意儿太少见了,好像阳间几乎不可能寻见,便有也皆被十姓霸占了,听说过的都少,有尝试机会的就更少了。” 龙井先生索然,摇了下头,道:“难怪你一个入府的被派过来杀我。” “想来你们这一代转生者里面,上桥的不多。” “……” “嗯?” 胡麻都怔了一下,道:“这你又怎么知道的?” “紫太岁在阳间不可见,那是因为紫太岁在人世,便是世间万物所化,是天地份量。” 龙井先生淡淡道:“只有到了阴府,才能窥见其具体的影子,而若想寻着此物,便惟有上桥。” “凡人在阳间学的本事,到了入府,就到顶了,也惟有上桥,才会进入阴府,在桥上走的越远,越容易接触到紫太岁,如果转生者里对紫太岁有了解的不多,便只说明上桥的少。” “你们这几年……” 他一边说着,一边眉头紧紧皱起,似乎越来越气,就想骂人了。 但好在最后还是收住了,没像大红袍一样直接骂出来,而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也罢了,总归是因为我们那二十年的事做的不漂亮,把你们给吓着了……” “这个……前辈倒也不必自责……” 胡麻有些勉强的劝了一句,但身体里的膨胀压抑感觉,也快有点按捺不住了。 下意识抬起了手,便见自己的手臂下面,居然仿佛有东西游过,甚至还冷不丁鼓起了一个包,上面隐约露出了人的五官,极为怪异。 他心里不由得的一惊,忽地明白了过来,这正是自己刚刚化出法相之时,吞掉的东西,如今这玩意儿正在自己体内作祟。 “你沾了别人的因果,份量太重,快抗不住了。” 龙井先生看了他一眼,将心里不高兴压了下来,轻叹了一声,道:“但有紫太岁在此,倒是不必担心,如今恰好借了这个机会,让你把这紫太岁的法用,给其他人带出去!” 他说着话时,便绕了这口大锅,走了几步,来到了胡麻对面。 忽地大袖一拂,荡起一缕紫气,径直向了胡麻脸上飘来,同时淡淡开口:“行功,入魂!” 胡麻瞧见,也是忽地心间一凛。 他也知道,虽然龙井前辈说话不紧不慢,但这是人家的风格,可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说不定那孟家大老爷和赵家的三老爷就要赶回来。 而且刚刚被自己吞掉的其他东西还好,那周家四小姐法相玉瓶,却着实有些顶,似乎正从里面,要将自己神魂撕裂似的,每多拖得一刻,便多了一分凶险。 若是换了旁人这样来教自己炼化紫太岁的法门,多少还是要试探一下,再纠结一下。 但同为转生者的龙井前辈的话…… 这一瞬间,他心里也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而后,忽地捏起了一个法印,微微闭起双目,任由紫太岁近身。 总要有那么一刻,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做下决定,自己这当然是冒险的,但这份险赌在转生者身上,却是自己觉得合适的。 瞬间便如同感觉像是一座大山撞到了自己身上,只觉那无法形容的磅礴伟力,骤然加持到了自己的神魂之上,非但体内的异动,倾刻之间就被压制。 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裂,化作碎片,但他同样也谨记着龙井前辈的话,立时就开始行功,引动紫气入体。 “我本庙中仙,跌落凡尘间,逍遥自在处,无挂求心安。” “……” 同样也在炼化之中,龙井先生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绕身而走,轻轻点过胡麻周身诸大穴,一步一步提醒着胡麻,行功炼化,竟似倾刻之间,快了百倍,紫气轰鸣入体。 这一霎间,胡麻竟似有些恍惚,神魂一定,便已然沉入了本命灵庙之中。 看到自己的本命灵庙里面,周围浮动着的暗红色雾气,如今已然开始被染成了紫色。 而一缕缕紫气涌荡,连香案之上,香炉里面的命香也开始沾染紫气。 (本章完) 第654章 二十年,七枝箭 第654章 二十年,七枝箭 由内而外,脱胎换骨。 若要让胡麻形容,此时自己身体里面,发生的便是这种感觉。 他的本命灵庙,本就是残破的,修炼了这几年,才渐渐焕发了生机,那一座隐藏在了黑暗里的神像,也渐渐开始闪烁金光。 但这么几年的变化,甚至都不如这片刻时间里出现的更多,他分明的感觉到,随着暗红色雾气,开始变成了紫气,这灵庙也变得鲜亮了起来。 而不仅如此,这紫气涌入本命灵庙,本该快速的将所有暗红色雾气染红,但胡麻的本命灵庙,本就是破旧不堪,如今居然像是久旱逢甘露,自身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那无尽的紫气,本来炼化起来,也极为艰难,可在这一霎,却是丝缕紫雾,瞬间涌入了他本命灵庙的各个角落,裂隙,疯狂的吸取,填满,修复着…… 四柱命香,也在这紫气涌入,填满本命灵庙的一霎,开始一点点被紫意渲染,从一柱,变成了两柱…… 在这一霎,他竟有一种本能的喜悦,仿佛正拔开云雾见天日,就连那隐没在黑暗里的神像,也正轰隆一声,睁开了双眼,内中紫意盎然,高高在上,俯视人间。 “咦?” 而同样也在这时,龙井先生也打量着胡麻,看着那滚滚紫气蒸腾,尽皆涌入胡麻体内,似乎发现了什么,表情微微惊讶。 胡麻也是引得紫气轰鸣入魂,忽地反应过来,慌忙神魂一动,睁开了眼睛,便见那一口大锅里面的紫太岁,如今却已只剩了丝缕,倒是微微一惊,慌忙停了行功。 想到龙井前辈也需要此物,心里一时忐忑:“前辈,全给了我,那你……” 看着他面上的担忧,并非伪装,龙井先生也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惊愕,忽地淡淡一笑,轻声道:“你的底子很好,机缘造化也非常人所能及!” 胡麻怔了一怔,忙道:“前辈,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龙井前辈淡淡笑了笑,目意悠远,道:“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可是……” 胡麻看向了那口大锅之中,刚刚无识无觉,竟是一下子享用了这许多,心间如何能不担忧? “这就够了。” 龙井前辈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摆手,而后低头看了一眼锅里,撩起一只袖子,食中二指并起,向了锅里一挑,便挑起了一缕紫气,轻轻按在了自己额间。 “轰隆!” 他只得了如此一缕紫太岁,却在他按在额间的一霎,胡麻忽然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只见他的影子骤然之间散乱起来,身体像是引动了一片雷鸣,浩浩荡荡,神威无尽。 隐隐约约,胡麻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身后,有一座巨大无比,但破败不堪的灵庙出现,那灵庙已是破败不堪,比自己当初见大红袍时见到的本命灵庙还要破旧,简直已经不成形状了。 但这一缕紫太岁落入灵庙之中,却也大放光明,仿佛骤然唤醒了什么。 不过,这等轰鸣景象,也只出现了一瞬,龙井前辈将自己的手指放了下来,眼中似乎也有某种神华浮动,低声道:“记着将这法门传出去,告诉其他的转生者。” “也将我的话告诉他们。” “我被贵人张家拿住,思索了二十年,不服气了二十年,倒略略明白了过来。” “当年我们输,其实不是输在本事不够大,甚至不是输在国师与十姓的背刺,我们,其实是输在了自己的骄傲。” “那时的我们,仗了一身本命,随意支配这个世界,破坏这个世界的规矩,我们高高在上,与众不同,想要改变它,但内心里,却从来没有尊重过它……” “看看不食牛,便也知道,虽然是跟了老君眉的,却一个個教的疯疯颠颠,没个正形,小术擅长,大事办不了,说白了,也是从未指望过他们真去做什么事情,只是用着跑腿罢了。” 说到这里,倒是幽幽一叹,向胡麻道:“你们这一代转生者,躲了二十年,自然失去了很多机会。” “但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你们有了时间,更好的去看这个世界……” “……”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那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胡麻心里,骤然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而龙井先前说了这几句,却已是骤然之间,大袖一挥,便见得这存在于迷蒙阴府之中,实实在在存在的宅邸,忽地砖瓦崩解,城墙剥落。 身前踏实的地面,居然像是被倾刻之间摧毁,又缓缓的重新组合,形成了一道径直向下的台阶,直通向了下面的一个台子。 那是一方紫气环绕的神台,周围竖立着无数高大的石柱,上面皆是神兽龙影雕刻。 不需要他的介绍,胡麻也一眼认了出来: 降神台! 那是孟家与张家人联手,特地为将天下转生者都给照出来的降神台。 而龙井先生看着这一方神台,则是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似乎有些感慨,他转过了身,向着前方看去,便看到那迷蒙阴府之中,正遥遥有一方黑色渔舟,缓缓的向了这里划来。 舟前,赫然正站着两个穿着宽大衣袍的男子,其中一个,正以森冷目光向这里看了过来:“铁先生,你果然还是叛了。” “我张家养了你二十年,养不熟你,仍是要抛妻弃子,包藏祸心,可见邪祟二字……” “……正适合用在你的身上!”“……” 随着他的话声,那一方舟上,也忽然响起了一个吱哇怪叫的声音,看着赫然便是一个身材佝偻的年轻人。 他模样极其的古怪,肩上生着一只巨大的肉瘤,眼神残忍,满嘴歪牙尤其是在听到了那句“抛妻弃子”的话时,口中便一连串的怪叫起来,向了龙井先生指指点点。 “呵呵,那是我的孩子?” 龙井先生似乎也有些烦恼,挠了下头,叹道:“我道行废了,但眼力还在。” “伱们张家的这造生之术,岂能瞒得过我?” “若不是造此孽蓄,还要借了张二小姐的肚子托生于世,我或许真会给你们张家留一道血脉,只是啊……” 一边慢慢说着,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冷厉:“你们,实在太想拿捏我了,是因为你看到,她越来越相信我的话,越来越信服我,所以,觉得她不受控制了?” “你们造此孽胎,害她丢了性命,却还想用这东西来拿捏我?” “……” 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怒,甚至罕见的露出了残忍。 “哇哇……” 而听着他的话,船上之人,脸色略沉,但那怪物,却忽然上窜下跳,放声大哭了起来。 “乖,你爹不要你了,但没关系,舅姥爷在这里呢……” 那张家三爷低头抚摸了一下那只怪物,仿佛哄着什么猫儿狗儿一般。 然后才抬头看向了龙井先生,森然道:“还不是你以妖言,迷惑我那妹子,倒使得她忘了祖宗先人,只信你那胡言乱语,甚至想帮你逃脱……” “这等背弃家族之人,死了又有何可惜?” “至于你那包藏祸心……” “……” 他目光扫向了那一片神台,忽地放声大笑:“真以为没人能看穿你那小九九?” “你便是背叛了又如何,便是接触到了仙气儿又如何?若不如此,又岂能真引得转生邪祟过来?” “……” 他说着话时,轻轻拍手,那一方木舟,划到了三十丈外,便已忽地停下。 但紧接着,便见到四面八方,一方方木舟,一片片恶鬼之影,皆在迷蒙阴府之中出现,一片片的红光,在黑暗之中显露了出来,却是无数烧着的香火,与捧了香火的游神。 而在阴府更深处,还可以看到高大的鬼影,身披重甲的鬼将阴兵,簇拥在了一尊一尊,身形高大的府君神像身边。 “是圈套?” 胡麻瞧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得心里微沉。 龙井先生在骗贵人张家,但张家同样也在骗龙井先生,他们的准备,远比想象中更充份,阴兵鬼将,孟家门里效力的府君,皆已准备好了,竟在这枉死城,布下了前所未有的大网。 而随着这么多阴魂鬼将聚集,就连这枉死城的份量,也已受到了影响,开始偏颇。 “你们最大的问题,便是太聪明了……” 法舟之上,张家三老爷的声音说不出的阴森:“你提出来的降神台,照妖镜,都是真的,只有真的,才能引我们上钩,一切如你算计。” “而我们准备的紫太岁,阴府大宅,同样也是真的,才能引得你替我们请来这些邪祟,如今已在瓮中,你又有何话说?” 听着他高兴的声音,连他身边那只怪物,也兴奋起来,吱哇乱叫。 “我们都如了愿,不是么?” 龙井先生轻轻点头,面带微笑,转过身来,向胡麻道:“小兄弟,若不敌了,按我留下的路,往深处走,有这些紫太岁打底,他们无法在桥上拦住你。” “但在你还能撑住的时候,帮我护法!” “……” 胡麻用力点头,道:“前辈放心,只是我能走,那你……” 龙井先生笑了笑,慢慢转身踏上台阶,向了那方神台走去,轻声叹道:“我用了二十年时间,为这贵人张家,为这天下,准备了七枝箭……” “还有什么事情,比让我射出了这七枝箭,更为重要,也更为痛快的呢?” (本章完) 第655章 害首十门 第655章 害首十门 “二十年,七枝箭……” 虽然龙井前辈说的很轻松,但胡麻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某种汹涌而沉重的情绪。 看着龙井先生,已经踏着那一层一层的台阶,向了降神台走去,胡麻也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气,便守在了这台阶之前,远远向前一扫,心里也自有些沉重: 这特么的,压力是真不小啊…… 孟家与张家的人,都跟着过来了?也不对,张家过来的人,确实没有几个的样子,更多的是孟家人。 都说孟家在这枉死城中,经营的很好,如今看,倒是不假,枉死城内外里三层外三层,这是直接拉过来了,一支大军? 进来之前,想到这里的差事会有难度,但也没想过难度会被拉的这么高…… 但是,虽然压力满满,但一想可以借此一睹转生者前辈的风采,竟又觉得非常值得,心头倒是微微哂笑,而后缓缓点头,收回了目光。 这个法,自己护了。 他缓缓抬步,背起双手,脚下便是那一方废墟,如今四下里几乎都被夷平,只有脚下这数十丈方圆的地面仍是厚实逼真,上面留下了一些脚印,正是刚刚龙井先生绕了大锅转悠时留下来的。 守住了这片平台,便可以算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三爷,那邪祟是在做什么?” 而同样也在此时,远远的法舟之上,有位长须飘飘的大老爷,身上穿着纸质一般的蓝袍,上面乃是一个又一个的铜钱印迹。 身边阴风滚滚,有小鬼打伞,有鬼神烧香,身份尊贵,令活人也不敢直视。 “邪祟之心,谁人可见?” 而听着他的话,旁边那位明显也是活人下来的张家三老爷,却是森然一笑,沉声道:“他一开始答应配合我们就是为了引着我们造这降神台,好借机做些什么倒反天罡之事。” “只是他哪里知道,这降神台确实是按了他说的来搭建,但谁又是傻子?地脉早脉,阴阳相隔,他借不得地脉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 说着,倒是摆了摆大袖,冷笑道:“孟世兄,对付这邪祟,咱们莫要托大,先将他拿了为是,以免夜长梦长!” “好说!” 那身体虚无变化的孟家老爷,捋须一笑,道:“来人啊!将这张家逆匪,连那妖孽,一并给我拿下!” “……要活的,莫伤其命!” “……” “尊命!” 他身形虚无缥缈,就连声音也只是阴风刮过带起的风声,但这一传了出去,却是忽地引动了迷蒙天地之间,一片呜呼叫喊。 在这一方宅邸废墟上空,迷蒙天地里,滚滚阴雾涌动了起来,数道高达七八丈的阴森鬼影,从中自迷蒙深处浮现,皆身披青铜甲,大嘴一张,骤然有铁链哗啦啦飞舞了出来。 纷纷扬扬,四面八方,竟是直向了立于那片废墟之上的胡麻身上缠来,矫若巨蟒,倾刻之间,便要将他团团捆住,直从这台子上扯了出去。 “披甲厉鬼?” 胡麻一时眼神阴森,阴府之中,恶鬼无数,但只剩一缕幽魂,都无根脚,想要变得厉害,便要给它们披甲,但按了规矩,只有镇祟府以及鬼关门差役,才能给阴魂披甲。 况且,那差役披的,都只是铁甲,比起镇祟府的金甲力士来,那还差着好大一截呢! 此乃镇祟金甲集上清楚明白写着的,孟家这是坏了规矩…… ……当然类似的规矩多了,自己这会也不能咋地。 倒只是冷声一笑,上前一步,喝道:“爷爷在此,哪個不长眼的阴魂儿敢来作乱?” 说话间,已是猛得抬脚跺地,力从地起,劈手将向了那铁链抓来,将那无数缠到了自己身上的铁链,尽数抓住,然后手臂一振,便只听得轰鸣作响,条条铁链尽皆断开,向后弹去。 那围在了周围阴蒙阴府之中的高大恶鬼,竟是一个个,青铜甲崩裂,溅向四方,内中魂体也倾刻溃散,交织成一片愁云。 “这邪祟厉害!” 如此场面,便是连那张家三老爷与孟家大老爷,也微微皱眉。 贵人张家的三老爷已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喝道:“此邪祟乃是学了守岁的本事,就连那周家的四小姐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见不能等闲视之。” “孟兄,可要千万小心,莫被上岸的鱼儿破了网,烤熟的兔子钻了窝,临了大功告成,却被他给溜了……” “……” “哈哈,三老爷放心……” 但那孟家大老爷本也皱起了眉头,见这张家人说了,却自冷笑了一声,道:“要不怎么说捉这邪祟的事情,就是咱们孟家最合适?” “都说负灵克守岁,这守岁人的笨功夫,便是十年苦修,死了又还能剩几钱几厘的份量,能顶得这几场黑毛风?”“……” 说着话时,竟只是晃了晃大袖,冷声向了旁边一个怀里抱着小旗的小鬼喝道:“传我号令,鬼将阴兵,速速前去捉拿邪祟擒此獠者,得香火令,特许返回阳间,建府庙,塑金身!” “许尔享用香火,就食一府之地!” “……” 闻得此言,那小鬼立时颠颠的跑去传令了,一阵阴风,刮过了万千鬼阵。 一霎那间,只见得四下里群鬼哭嚎,一片片乌云骤然向了胡麻所在卷来,看似乌云,仔细向里面看去,便见是乌央乌央无穷无尽的小鬼,黑压压的涌了过来。 不说其近身,仅是带起来的狂风,便让人感觉有种沉甸甸一颗心都要沉到底的感觉。 “最恐怖的往往都是笨法子……” 骤然见得这一幕,就连胡麻也沉沉呼了口气,心间丝毫不敢大意,脚步不着痕迹,在这平台之上,横跨了几步。 门道里确实有负灵克守岁的说法,在活人地方,便是守岁人苦练三年十载,学得一身本事,但负灵人念一段咒,磕几个头,请来鬼神上身,便力大无穷,妖邪诡异,不输于你。 而到了入府层次,更是如此,入府守岁,便是死了,入了阴府,因着这一身道行在身,份量同样也比普通的阴魂儿更重。 但这是阴府,阴魂份量可以叠加,几厘几钱的阴魂数量多了,那也无法想象,一股子狂风吹了过来,便是再凶的恶鬼,也要小心,蚁多咬死象。 当然,普通阴魂儿也不敢招惹恶鬼,只是被孟家法门驱使之后,那便无知无觉,不知道害怕了。 若想走,当然容易,但如今既是答应了护法,又岂能让开半路? 迎着这浩荡鬼风,胡麻倒是微微咬牙,站定此位,正是刚刚龙井前辈进入降神台前,留下脚印的一处。 以自己现在的本事,若要硬抗这孟家几乎无穷无尽的鬼将阴将,也几不可能,但有了他留下来的害首门道之法,便不同了。 一步踏出,便是此地的“旺”字位。 早在入阴府之前,胡麻也拿到了贵人张家的一些底细,知道这贵人张家,或者说害首一门的本领之根本,便是十个方位,分别是吉凶隐照旺损发伤帝缺十位,天地变化尽在其中。 如今胡麻站在了旺字位,便可受此地祷祝,神魂壮大,气机旺盛。 当然,若在阳世,旺字位需精心计算,绝非如此简单易寻,但阴府实地,本就变化而生,尽数掌控在龙井前辈手里,倒是又与上面不同。 简单来说,这枉死城中城,其实已经属于龙井先生的法宝,只是他给了胡麻使用。 “呼!” 而在踏定此位之际,他也陡乎之间,显露法相,赫然便见得一尊身高四丈,肋生四臂,凶神恶煞般的恶鬼出现,迎向了那滚滚荡荡,阴魂鬼将,蓦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忽地一声,如长鲸吸水,也不知将多少阴魂小鬼吞入了口中,再下一刻,又陡乎口吐恶风。 呼喇喇的直吹了出去,竟仿佛是一片狂风扫落叶,那漫天而来的阴魂小鬼乌云,霎那间四分五裂,内中不知多少哭爹喊娘四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赫然便是大肚子鬼王拦路,万千小鬼不侵。 如今阵仗,直搅得这一片阴府,都轰鸣震荡,如同发生了一场地震,斗得剧烈处,就连那枉死城都仿佛因为份量不匀,出现了明显的偏沉。 此时的枉死城外,神手赵家赵三义,与刚刚脑袋回去的陈阿宝,都正在关心的看着这里的场面。 他们担心被孟家与张家发现,也不敢离得太近但刚刚这里发生的动静,已经让他们兴奋起来,正耐心等着,便忽见这么多阴云聚集,一时被吓到:“坏了,上当了……” “孟家怎么召去了这么多个大的?” “……” 另外一边,正在一片阴云之中,安静盘坐的二锅头,也猛得睁开了眼睛。 遥遥向了枉死城看去,心里已是一颤:“卧槽,这是干啥?” “不就是杀个人?怎么惹出了这等动静?” “……” “……” 而在此时的枉死城,眼见得大肚子鬼王现身,吞鬼嚼肉,一群群一片片的小鬼在这恐惧之前,都违抗了孟家的驱鬼令,哀嚎连声,调了头跑,甚至冲撞了孟家的仪帐。 那孟家大老爷,也终于变了脸色,失声道:“周家怎么看着的,守岁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他们竟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656章 阴府开天 第656章 阴府开天 那何止是周家一无所知,就连刚刚入阴府的时候,胡麻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本是标准的入府守岁,也就是法门高明,根基扎实,但这才下来了几天的功夫,便已经斗败了那周家四小姐,吞了她手里的玉瓶,信心就先翻了几个跟头。 紧接着,又在龙井前辈指点之下,一下子享用了那么多的紫太岁,带来的好处,何其庞大? 这些紫太岁,可是真的,贵人张家不敢拿假的来糊弄,以免被龙井先生看了出来,不肯配合他们,勾引其他邪祟过来。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紫太岁是孟家出的,张家不心疼。 而享用了这么多紫太岁之后,自己算不算上桥? 胡麻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了,在这么多的紫太岁加持之下,自己两柱半命香,都变成了紫色,本命灵庙的强横,前所未有,只感觉,入府与上桥之间的差距,已经变得严重模糊。 而以这等底子,再加上脚下这块踏踏实实的地方,自己这会子能有多大本事?胡麻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些蚂蚁般的小鬼,再来一倍,也不够瞧。 “好个妖孽!” 同样也在此时,见得胡麻迎着滚滚阴魂,居然半步不退,一只法相,却拦住了万千恶鬼,那孟、张二家的领头人物,也已脸色深沉:“也只有那地狱里瓜出来的邪祟,才能有这等本领!” “还好驱使得都是不要钱的小鬼啊……” 那位孟家大老爷而是眼睛眯起,盯着胡麻脚下那块地,森然道:“他这本领自是不弱,但也不难收拾,棘手的倒是那他脚下那块地方。” “邪祟果是妖孽,我孟家辛辛苦苦,了多少年心血,又用了多少紫太岁,才在这枉死城中,造出了这么一块福地,倒是被那邪祟走了几步,就变成了他们的。” “三老爷,还不出手,破了他的法,只要让那守岁离开了那块地方,我抬手便将那小儿抓来给你。” “……” “这……” 说到这里,那张家老爷竟是有些纠结,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他在我张家呆的太久了,虽然一直防着,但也被他学去了不少东西……” “论起十门定命法,比他高明的……不多!” “……” 孟家大老爷有些诧异:“连你也不行?” 张家三老爷表情更为尴尬,低声道:“我张家人,极少亲自学法。” 见那孟家大老爷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才忽地一声冷笑,道:“但我张家镇守地脉,压着天下气运,害首一门,能人再多,无法从地脉借力,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你孟家能人多,既然都已经困在了这里,想要抓他们两个,又有什么难处?” …… …… 而同样也在胡麻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那万千恶鬼侵袭之时,龙井先生来到了那一方降神台上,却是慢慢的从袖子里抽出了三柱香,一個草人,一包香灰,以及七张画满了绫厉线条的符来。 都是些极普通的事物,这二十年来,张家看他一直看得很紧想是接触不到太多的好东西。 他抬起头来,向了周围看看,便已将一切了若指掌。 脸上露出了淡淡冷嘲:“所以,为了防着我,并未真正的连接地脉,也就无法在这台上,借来地脉之力?” 抬头向了前方那阴蒙虚空里的法舟看去,似乎也依稀看到了那张家三老爷的影子,脸上却是浮现了不屑冷嘲之意:“贵人,贵人,所谓贵人,也就这点子出息了。” “来到了这世界,所见只有一片痴愚邪侫之徒,但这世道的本事,却是让人佩服,害首一门,通天地,晓阴阳,本是参天之术,了不起的本事。” “但最终却因为那十条地脉握于张家之手,以致这天下害首,都要称这群门外汉一声祖宗,简直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 说着话时,他已大袖一拂,身上那个稻草人,陡乎之间变得大了,站了起来。 而后他手持三柱香,转身拜四方,插降神台上,又抬手之间,便将一符,贴在稻草人上。 “今天,倒正要你张家看看,害首一门的本事!” “……” 说话之音,他已转过身来,手持香灰,飞快的在地上洒出了一个符篆形状,而后朝了前面那稻草人,或者说稻草人身上的符手,双手高高拱起,深深拜了一拜。 倾刻之间,脚下降神台上,顿时便有无数的石块,纹,随之转动,绽放丝缕紫气,隐隐向了四方散开。 “不对劲!”上面的张、孟二家,虽然见到胡麻凶猛,竟使得滚滚阴鬼,不得近身,心里却也并不慌张,都知道那降神台,根本就只是一个空架子。 但这想法,却是随着降神台上的变化,骤然色变,失声大叫:“他如何施得法?” “不可能……” 那张家三老爷也是一看之下,心里惊惶:“地脉并未引落下来……” 可一句话尚未说完之时,便只见得,龙井先生拜得一拜,便已起身,骤然之间脚踏罡斗,虚空手书,指尖一缕紫意,引得四下里怨风煞气,滚滚而来,整座枉死城,都在震动。 那枉死城内,最不缺冤魂厉鬼,积累数百年,早已无法形容之巨。 即便是孟家借了老祖宗的力,也只是开辟出一片活人地界,好在这里享福,而无法真正的将这枉死城,据为己有。 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这枉死城中冤鬼,平时倒也老实,可如今,却莫名的,随着龙井先生于虚空手书,竟是渐渐的苏醒了过来。 那难以想象的怨气,滚滚荡荡,霎那之间,便从四面八方,往降神台汇聚而来。 于此顶峰之时,龙井先生,脸上也已露出了一片森然:“怨鬼徒守枉死城,不散不死冤难伸,我也是冤鬼,多活了二十年的冤鬼,便先借你们的怨气,为这枉死城怨鬼,开上一个口子!” 声音越来越沉脸色阴森,说完之时,大袖一挥。 他身前那稻草人脑袋上贴着的一道符书,顿时便烧了起来,分明只是一道尺许长的黄符,但越烧越旺,黑烟滚滚,符纸渐渐烧毁,上面的绫厉线条,却留了下来。 而随着他在这降神台上,作法施咒,那整个枉死城中的不甘怨鬼,也越来越多的醒来,竟仿佛都被那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之法影响,内里压抑许久的苦痛冤屈,腾腾的炸了起来。 轰隆隆! 枉死城深处,无数巨大的黑影恶鬼,纷纷被唤醒,迷蒙阴雾深处,一座座高大无匹的鬼影,遥遥向了那降神台方向叩拜。 就连如今的胡麻,身边被强行逼迫,不得不向他扑来的阴魂小鬼,都仿佛受了影响,竟是一时忘了胡麻,纷纷的转过头来,口中哀鸣连声,直向龙井先生叩拜。 而随着那无数冤鬼生出了反应,龙井先生拜的那一道符,也已越烧越旺,一层一层,无法言明的恐怖怨气,尽皆裹在了这一道堪堪烧尽的符上。 “那是……” 这一刻,就连替龙井先生护法的胡麻,都不由得转过头来,一时脸色大变,竟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也明白了龙井先生说的七枝箭,并不是真的箭,而是煞箭,将军煞。 借煞成箭,伤人命局。 只是,这等程度的将军煞,那是想也不敢想,活人世间,愈是恶地,愈是容易成此煞箭,但这天上地下,再恶之地,又哪有能恶过枉死城的? 射谁谁死,绝无二话。 “啊也……” 连那木舟上刚刚在放狠话的张家三老爷,都忽地脸色煞白,抬袖遮面,惟恐此箭向自己而来。 但这一挡,却也只是挡了个空,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在那万鬼叩拜,煞气滋生之际,便已大袖一挥,倾刻之间,符上黑烟,挟着无尽怨气,化作一道隐约的箭矢,自降神台上飞出。 愈飞愈急,一道恐怖至极的气息,直贯阴府,犹如利箭,射往阳间。 便在这白天化日的活人之地,三道交织并州龙眼,有一座气运氤氲,古色古香,圈地数千亩,无数城池庄园拱卫的张家大宅。 那悬挂在了布满铜钉的大门之上,受过无数香火熏陶的门楣,倾刻之间,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形力量的冲击,陡然碎裂了开来,木屑纷飞,落入污泥。 仿佛一切有形无形的力量,皆汇于一点,彼此影响。 看起来仅是一方门楣碎裂,却也于此一刻,这古老大宅之中,也不知供奉了多少先人牌位的祖祠,忽受震动,牌位纷纷的掉落了下来,个个开裂,宅子里面,水缸,瓷器,皆同时出现裂痕。 大白天里,忽然响起了鬼哭之声,族中不满六岁的孩童,猫狗牲畜,纷纷啼哭乱窜,凶性大发,嘶咬抓挠。 张家族人,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只觉额头一痛竟是神情瞬间恍惚。 再睁开眼时,便见天地之间,蒙上了一层血色,幽幽荡荡,只觉一切变得陌生,天都似乎变得低了,将要压到自己脸上。 …… …… “不好……” 于此万鬼拜伏,一箭射阳间,上下一片死寂之时,枉死城内,那袖子都还未从脸上摘下的张家三老爷,骤然察觉到了什么,失声大叫起来:“他要为阴府开天!” (本章完) 第657章 瓶中师傅 第657章 瓶中师傅 一箭开天,洞彻阴府,万鬼齐拜,怨煞倒卷。 龙井先生第一箭,便是胡麻也没想到,而落在那张、孟家二家的老爷眼里,更是已经目光大炙,森森然看向了这阴府上空: “我十姓为了这天下安稳,担了多少份量,废了多少苦心,好容易才保得这阴府平安,万千恶鬼不敢生事,你这大胆妖祟,倒是妄想开天,把这安稳世道也给毁了不成?” “……” “果然是地狱爬出来的邪祟,无时无刻,不想作祟世间……” 那孟家大老爷,都已目光森然,向张家三老爷喝道:“贵人张家,难道就真的没有治他的本事?” 阴府开天,冤魂出世,那么最受影响的,便是他们孟家,枉死城生了此变,更会使得他们孟家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如今最为愤怒的,反而是他孟家。 而迎着他微生不满,甚至有些质问的语气,那张家三爷,也森然道:“这些妖孽藏匿人间,学得一身厉害本事,养不熟的狼子野心,只可惜,始终还是有一条狗绳,在我张家手里!” 旋即,他便转过身来,从旁边接过了一条鞭子,忽地重重抽在了那一只蹲在他身边,身体扭曲诡异的怪物身上。 那个生着一张年轻面孔的怪物,本是极为依赖的偎依在他的脚边,却被他这一鞭子抽的飞快跳了起来,抱头鼠窜,张家三老爷破口大骂:“养你做什么?还不快去!” “荷荷,荷荷……” 这怪物被抽的怕了,居然四肢着地,飞快攀爬,倾刻之间,向了那片废墟爬去。 而这张家三老爷,眼中阴冷,难以形容:“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倒要看你在这条狗链子下,能够吠得几声!” 说着话时,便也沉了脸,向身边的孟家大老爷道:“孟家世兄,这条狗的链子,我给他拴回去便是,但那只邪祟,却要看你了……” 那孟家大老爷面色森然,点了下头,只是这张家早有办法,却非要先让孟家出一阵子力,不是吃了这第一箭的亏,还不肯拿真手段出来,却是所为何来? “呜呜……” 如今的神台上方,废墟之上,无尽阴鬼游荡,本已被胡麻吓住,不敢靠近,而这怪物从木舟上跳了下来,身上自有乖戾邪异之气,更是吓得飞快散开,如受惊的鱼群。 似乎对这阴府怨魂来说,这怪异的东西也属于极为邪性阴损之物。 “嗯?” 胡麻早就关注到了这怪东西,既为龙井先生护法,便是这万千阴鬼,都不得靠近,更何况是此物,唰的一声,不待它落在台上,便已陡乎一拳挟着狂风,向了它的脸上击落。 这一拳已动静了一柱紫太岁的力量,力量大的出奇,铁疙瘩也要砸成肉饼。 却不料,这东西看着如野兽一般,飞跳到了台子上,但居然有着某种神秘的本能,眼睛幽幽散发紫气,落地的一瞬,便已倾刻之间,抢入了一个方位。 身上气机,甚至引得这地面也发生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变化,紧接着,对方狼狈的翻身,抬起胳膊,接下了胡麻一拳。 “嘶……” 胡麻心里骤然大惊:“这是什么玩意儿?能接我这一拳?” 不对! 但也紧接着,他便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不是这玩意儿力气大,身子硬。 而是自己刚刚打出了这一拳时,拳头居然变得越来越轻,而对方这抬手一挡的动作,却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加持,变得越来越硬,此消彼涨之下,他才没有被这一拳伤到。 ……这怪物,竟是抢到身边的一霎,便已占住了害首十门里的“旺”字位,而随着他抢了此位,台子上便立生变化。 自己早先占的“旺”字位,便被他挤到了“损”字位,是以自己这一拳,越来越轻,而他那一格之力,却受了加持,愈来愈重,登时攻守易势。 “噗!” 不过,饶是受到了削损,但胡麻这一拳还是力道十足,将它打了个跟头,脸擦着地面滑了出去,口中也是又惊又恐,吱哇乱叫,四肢着落,又立时抢到了其中的一个方位。 “发”字位。 他既抢到了“发”字位,胡麻便被挤到了“伤”字位。 害首门,凶吉、隐照、旺损、发伤、帝缺,各呈对照,彼此勾连。 对方抢了发字位,那脸上擦出的伤势便立时转好,但胡麻刚刚挥出去的这一拳,原本不会有任何损伤,但也莫名的,拳骨竟开始隐隐作痛,而且这隐痛竟有不停加剧之态。 “这东西竟能拨转龙井前辈留下的害首十门位?” 胡麻心里一惊非小,只见那怪物口中嘎嘎大乐,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嘴滴馋涎,紧跟着便是一跳,身形竟是消失不见。 却是已经从“发”字位,跳到了“隐”字位。 进了这一处方位,整個人便被藏了起来,哪怕身在胡麻面前,也看不见它,只觉一物飞快的跳动着。 “嘭!” 胡麻看不见它,却猜出了它的意图,也立时横跨一步,拦在了台阶之前。重重一拳,将它逼了出来,紧跟着各式绝活,向他砸了上来。 可那怪物,也瞬间被激怒,吱哇乱叫,在各方位之间跳来跳去,连撕带咬,竟是如一只凶残的野兽,向了胡麻身上招呼。 胡麻这一身本事,比他大的多,但他拨转各个方位,或是抢占吉位,或是抢占旺位,或是抢占发位,或是抢占隐位,竟是时时刻刻,变化不停,便让胡麻吃尽了各种亏。 脚下这一方实地,本是自己最大的助力,竟是被它闯了进来,立时就成了束缚。 而同样也在此时木舟之上,见这怪物出现,比那万千阴鬼都有用,孟家大老爷,脸色也和缓了些,缓缓摆手,再度调谴阴兵,趁此机会,浩浩荡荡直冲了过来,便要借机将胡麻逼离此地。 胡麻心知邪门,心间也是一凛:“这玩意儿该怎么对付?” 看着怪模怪样,疯疯癫癫,但应该也是借由紫太岁造就,再合以诸般秘法,竟是出人意料的难缠。 而最关键处,则是它随意窜动之间,便能拨动十门之法,龙井先生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一身守岁本事,看它跳来跳去,竟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守岁本事在他面前,自保有余,伤人不足。 “对付它还不简单?” 同样也在胡麻心里生出了那个疑惑念头时,却也没想到,冷不丁的,心底忽地生起了一个声音:“守岁一门,绝活无数。” “若在阳世,害首门道根本不敢被守岁人瞧见,一旦瞧见,他就死了,如今虽在阴府,造化炼地,变化无穷,最合害首之法,但也并非无法对付。” “……” 这声音出现的太诡异,也太突兀,倒让胡麻心里一惊:“什么人?” “吾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式绝活皆藏肚中,专为守岁指点迷津的瓶师傅是也……” 随着他心生疑问,细细的声音便跟着响起:“但有不懂,尔尽可问来!” “是那一只玉瓶?” 胡麻听着,倒是不由一惊,刚刚自己吞了周家四小姐怀里抱着的玉瓶,刚刚它还在身体里作乱来着,全凭自己享用了紫太岁,才压住了它,孰不料,它竟还说话,还要指点自己? ……这玩意儿可是周家的,这么快就转换阵营了? 那玉瓶道:“效忠周家的,已带了周四小姐跑了,吾为瓶师傅,只知答疑解惑,不看问的是谁……” ‘这玩意儿能听见我的心声?’ 胡麻急切之间,心间一动,试探问道:“如何对付他?” 那瓶师傅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吾有一法,三羊开山,五鬼背命,尺寸之间,堪称无敌!” “……” 随着那声音细细想起,胡麻心里都不由得又惊又喜,早先还怀疑,但一听这法,却全不需要怀疑了,自己大威天公将军印,已修到了圆满火候,甚至超脱圆满。 所欠缺的,只是自己从推开了二扇府门之后,便不曾学过守岁绝活,空有一身气力,也只能使蛮力而已。 如今听着他们的话,竟有种身随心走之间,霎那间一步踏出,抢占“照”字位,此为阴五位之一,立于此位,便在隐字位的相对位置。 自己在对方眼中愈发清晰,若有流矢碎石,也皆向了此位招呼,而对方在隐字位,却看不见踪迹,利害分明,那怪物绝对不抢。 可胡麻抢占了此位,当即挥拳施掌,拧腰重捶,竟是连击三下,打向三个位置。 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化身为三,拳风激荡。 “咚”的一声,那怪物躲闪不及,被这一拳砸落了下来,一拳砸断了七八根肋骨,霎那间口喷鲜血,吱哇闷吼。 但同在此时,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在拜第二箭,猝不及防,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怎么会?” 胡麻身为护法,守定一方,只让龙井先生安稳的射出那七枝箭。 虽在御敌但全副心神,却也有大半放在了那龙井先生身上,刚刚抢回了这一方造地的所有权,打伤了那怪物,便看到了龙井先生受牵连,立时意识到了不对,拳力收回不少。 可在此时却见到那怪物被打翻了出来,也是愤怒的乱叫,转头向了木舟哭诉。 而那木舟之上,张家三老爷面容模糊,只见得一片狰狞森然喝道:“孽畜,还不用穿心钉……” (本章完) 第658章 冤孽反噬 第658章 冤孽反噬 喝声中,张家三老爷甚至提起了鞭子,厉声怒斥,吓得那怪物脸色惨白。 竟是忽然翻了一个跟头,从身上穿着的破烂袍子里面,拔出了一根黑黝黝的钉子,脸上带着委曲的表情,下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嗤的一声,钉进了自己的肩膀,同一刻,已经拜好了第二道符箭的龙井先生,左肩上也同样裂出伤口,鲜血渗了出来。 “邪祟,妖孽,可见着了我张家送你的这份大礼?” 那张家三老爷巴不得立时吸引龙井先生的注意力,面色森然,大喝道:“你当它是造生之术,虽然不假,但他却也是用你的血肉造就,乃是邪物中的邪物,孽畜中的孽畜。” “但纵是孽畜,也与你血脉相连!” “你倒还想跳出张家门里,包藏祸心,但从你入张家开始,这狗链子便系到了你脖子上。” “有此孽畜在,你便永远也别想得到真正的自在!” “……” 迎着他的怒吼,龙井先生动作也分明受到了影响,眼神仿佛有些虚弱的看向了他。 慢慢道:“我参术不少,但确实没有学过此等孽术,伱……” “不懂是么?” 那张家三老爷于木舟之上,缓缓俯身,脚踩舟弦,森然道:“看来你这邪祟,也不是什么都会。” “告诉你吧,这怪物,本来就是你的儿子……” “……” 龙井先生也瞳孔微震:“什么?” “你或许以为,自己参与了断王朝皇命之事,罪孽深重,注定无子?” 张家三老爷声音如同比这阴府里的鬼哭声还要阴森:“但我张家门里那傻姑娘,太过念着你。” “只因你在她面前,无意中提过此事,本该将这件事早早告诉我们的她,却犯了痴念,一心想要为你留下一子,因为她清楚,只在得了这一子,张家才容得下你,你才甘心留下。” “她太过敬你爱你,甚至说什么你非凡俗之人,早晚升仙而去!” “你确实罪孽深处,被天公所弃,不得有子,只是,她却不惜前往福庐之处,一头一台阶,拜上了山,求赐福缘,也为你求来了这一子,只是这等行径,却又瞒得了谁来?” “既然她得了一子,便也有了法子,万千冤孽,有的是想入此血胎之人……” “所以,你的儿子,便成了这样……” “……” 说着话时,他的声音,竟让人听着如同噩梦:“你本就是夺舍邪祟如今,你的儿子却也被邪祟夺舍,我只问你……这番滋味,究竟如何?” 天地寂寂,四方无声,只有他的阴冷声音,高高传了下来,挤进众人耳中。 这一霎,就连胡麻都心里重重一惊,满怀担忧,向了降神台上看去。 而在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呆立原地,甚至忘了拜那第二道符箭,枉死城里,不知多少被他唤醒的冤魂厉鬼,也皆将无数怨气缠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似恍然未觉。 只有脸色愈发苍白,忽地剧烈咳嗽,咳了几声之后,一口鲜血,陡然之间,从胸间涌了出来,打湿衣襟。 抬起头来时,惨白的脸上,竟满是迷茫:“她……她做了这些?” “前辈……” 胡麻听着这张家三老爷的话,心里都已压抑不住腾腾怒火,眼底生出了一抹担忧:“前辈,你……” “那……” 龙井先生似乎已经听不见胡麻的话了,只是眼神痴痴的看向了他身边的怪物:“那……原本该是我的儿子?” “……” “嘎嘎……” 而那怪物,无知无觉,眼见得龙井先生目光看来,本就一身是血,竟是更兴奋了起来。 骤然之间,拔出了钉子,在自己的身上,不停的刺着,扎着,每刺一下,都痛得怪叫,但又紧跟着疯狂的笑,刺的更加用力,龙井先生身上,便也同样出现了无数伤口,鲜血淋漓。 “我亲自入阴府,为你寻来这一条十恶不赦之怨鬼,夺舍血胎,噬母克父,如今你见着了,不知可满意否?” 木舟之上,张家三老爷笑容低沉,神色说不出的酷烈,缓缓挑眉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缓缓道:“她生此孽胎之时便已死,神魂不存,天地无依。” “并因了你,不得埋入张家祖坟,又因你不肯正式娶她为妻,哪怕死后,都孤苦无依,孤伶伶一个……” “……” 言语如箭,声声扎进龙井先生心底,满面讥诮:“学了几手魇法,便想反了这天,简直痴心妄想!” “我张家坐镇十道地脉,为这天下谋取安稳,有我张家人在,这天下便乱不得,而我张家门楣高,那也是天下人给我托起来的。”“莫说你这区区魇法,便是你真让这枉死城整个到了阳间,又何能动我张家分毫?” “……” “……” 随着他那番高高在上的话,龙井先生已经沉默不语,竟似真被压住,动弹不得。 而胡麻则如何能看得,骤然之间,劈手向那怪物抓去,但刚刚还躲着胡麻的怪物,如今竟是满不在意,扬起脸来,正接着胡麻的手。 胡麻不敢将他打死,反手夺下了他手里的铁钉,一把将其制住,想要阻止这怪物自伤。 但这怪物却是口中发出了恶鬼一般的怪笑,舌头乱嚼,身体里面,也一阵咯咯作响,血肉彼此消融吞噬。 胡麻前所未有的愤怒,也前所未有的无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想要将他打晕,但这怪物脑袋也只是晃了晃,便紧跟着嘎嘎大笑,他就是夺舍之魂,身魂不契,不会昏倒。 “妙啊……” 同在此时,那孟家大老爷赞许的听着张家得意之作的同时,也知道得了机会,大袖一挥,身边阴祟厉鬼,便悄然向了这台子上摸来。 已是确定了那降神台上的邪祟,既然被张家用一根链子拴住了脖子,那么,剩下的这一只邪祟,便也是囊中之物了。 只是,他也未曾察觉,旁边的张家三老爷,脸上本是阴森狞笑,却渐渐的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他也很想知道这降神台上的邪祟,知道这秘密之后的表情但这个心愿满足了,另外一個疑惑却升腾了起来…… ……不是,那邪祟痛苦难当,万箭穿心,但为何,直到此时,还没有死? ……甚至,他只是痛苦,却没有更进一步? “替我除掉这只怪物……” 降神台外,连胡麻都已心神不稳,以为这七枝箭,无法再射了出去时,便听到了龙井先生低低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猛得抬头,便见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抬起了头,脸上,是如同死灰一般的颜色,但身上的伤口,却已经不再流血了,甚至动作,也像是未受影响。 他缓慢的,坚定的,转身面向了稻草人,高高拱起了沾满鲜血的大袖。 “不对……” 那张家三老爷脸上的表情,都已微微僵硬,眉头忽地紧紧皱了起来:“血亲冤债,为何伤不了他?” “你说出此话,不过是为了毁我心境!” 不仅是那张家三老爷就连胡麻等人,也在好奇。 但在四下一片死寂之中,龙井先生的脸色苍白,悲苦深藏,但却并未如他们想的一般大失方寸:“可她敬我爱我之心,我早知道,又何必你来提醒?” “我不愿写给她一纸婚书,只不过是自知罪孽太深,不想连累了她而已……” “但既然你们张家坚持,那便看看,若我入了张家门里,都夷之怨,一并袭来,你们贵人张家,又能撑得几分吧?” “……” “快……快拦下他!” 张家三老爷,如今还未完全搞明白事情原委,却已大感不妙,仿佛有些要紧的事情,出现了偏差。 而于此时,龙井先生面向了稻草人,缓缓拜了下去,口中声音平淡已极:“你们张家只搞错了一件事,我并非铁观音,我号龙井,魇杀夷朝都姓十七万皇族之人,便是我。” “与我有血脉因果牵连者,天地不容,生生世世,为都氏所咒……” “我不愿娶她为妻,只因不愿她替我受这因果,但她既然已经不存于世,那便看看,你们张家这门楣,比这都氏皇族,又高几分吧……” “……” “……” 轰隆! 说着话时,他一拜到底,倾刻之间,便有滚滚冤气自枉死城中爆发,倾刻之间,便附着于此箭之上,瞬间卷飞了这漫天的阴魂,陡乎之间,飞进了阳间。 “唰!” 这一箭,飞向了阳间,落在了某个未入祖坟,荒草萋萋之地,连碑也未立的一座小小的土包之上。 土包之上覆了一瓦,于此一刻,瓦片出现了裂隙。 这是相比起第一箭,动静最小的一箭,却也因这一箭因果纠缠,定了婚契,龙井先生不再伪装成铁观音,躲着那天地罪孽反覆,而是堂堂正正,入了贵人张家门楣。 上京之地,某个极凶恶地,十几万皇族,二百年凶厉不甘恶鬼,忽地掀起惊天怨怒,奔腾流走,浩浩荡荡,有了渲泄口。 直指某片深山老林,藏匿极深的风水宝地,那是贵人张家先祖,前朝皇陵。 (本章完) 第659章 人肉钉子 第659章 人肉钉子 头一箭,还只是射向了张家门楣,代表了贵人张家,没有那么贵不可攀。 而这第二箭,便是出人意料的凶烈。 头一箭借了枉死城内的怨气,便已经足以让整个张家门里震荡,满族之人削福削寿,而这第二箭落在了那孤伶伶的坟头之时,便已经忽然引得鬼哭神嚎之声不绝。 那张家真正的主事之人,才刚刚被祠堂里的先人异动惊动,急赶了过来,看着一地牌位,怒不可遏之中,便看到北方一片乌云,正滚滚而来。 倾刻之间,连怒斥喝骂的声音都咽回了肚子里,眼神竟是控制不住的失焦:“哪里来的这等样冤孽咒力?” 惊恐之间,便也见得人影来回,族中仆人,纷纷来报:“回禀大老爷,族中养的一十七盆白兰,已是倾刻之间枯了十一盆……” “大老爷,不好了,族中青铜分光镜忽然污了,镜面浑浊不堪,便用人血,也擦不干净……” “快请大老爷过去看看,族中三代陵地有野狐哀鸣,前几日……前几日葬下去的四房蓉老爷,居然……居然从坟头里面,钻出来了……” “……” 每听得一报,这位大老爷,脸上的怒意便重了一分,听到最后,甚至表情有些惊恐之态了。 一十七盆白兰,是养在族中观气运的,二十年来,从三盆养到了一十七盆,可见贵人张家气运昌盛,但一眨眼间,便枯了十一盆,简直跳水一般的跌落。 青铜分光镜是对抗那些躲在暗中对贵人张不利的,但有魇法袭来,此镜自然给他照了回去,但如今镜面污了,便是受了咒。 而这咒甚至连害首异宝都挡不住。 至于坟间…… ……家宅不宁,先祖不安,难不成,贵人张家,竟是一下子有了灭顶之兆? “好大的胆子!” 他倒也虽慌不乱,只是脸色阴沉,大声传令:“速速掌灯,请出先代老祖留下来的宫灯,点满七进二十八院,若点不着,那就让小厮儿吞定魂珠,用命给我吹亮喽!” 大白日里掌灯,本就是怪事,但家族之命,无人敢违。 倾刻之间,偌大贵人张家数千亩大宅,一盏一盏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的宫灯点了起来,不少都是拿命吹起来的,但是,本是离奇,居然十分的应景。 才刚刚点了起来,便见得这晌午日头,竟是莫名其妙的黑了下来,四下里阴云密布,暗雷滚滚,天色仿佛一下子到了午夜。 外面那漆黑夜色里面,似乎有着无尽的扭曲鬼影,肆虐着,哀哭着,如同滚滚暗流,急切间想要翻墙进来,只因为这院子里灯火点的及时,才没有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但若大一片贵人张家庭院,仍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无尽恐慌之中,各方大门,角门,纷纷闭起,却不停听见外面有人凶猛的叩门,还挟着嘶吼哭喊: “我是四房的蓉老爷尔等不肖子孙,如何敢不开门?” “开门,开门,我乃二十一世祖,竟敢将我拦在门外,里面是哪位奴才,定要杀你满门!” “……” 院内贵人张家族人惊恐瑟瑟,不敢作声,里面的奴仆拼命用肩膀顶着门,只是哀嚎:“蓉老爷,老太爷,你们……你们已经死了啊,如何还能回再到家里来?” 但里外的人不敢开门,外面敲门的也不肯放弃,反而越来越多,拥在了各门处,不停的咒骂着家中儿孙。 “鸡犬不宁,先人回门……” 那位张家家主,已觉得难以置信:“这是家族气运被彻底压住才会的,这世间哪里来的冤孽,竟能跑到我张家门里来作祟?” 竟是不敢往深处想,心里只觉恐慌,忽然大叫着:“快请乌头先生并四大堂官,该让那些人肉钉子起作用了。” 这世间,无数门道里的,或是心怀大志的贵人老爷,都知道世间有十条地脉,可掌吉凶祸福,天地运势。 也都知道,这十条地脉,皆一端交织于贵人张家大宅,另外一端,则是游往天下,与山势江河交织,形成了一个个的气眼,命门,仿佛一张大网,兜住了整个天下。 而每一個生在了那些气眼命门的,无不是福吉命旺之辈。 有位长寿老儿,非门道中人,也并不修缮积德,更未食过什么天材地宝,但偏偏就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活到如今,已活了一百九十多岁,仍然脚步康健,牙齿未落,头发乌黑。 有位起于幽微的大财主,小时本是乞丐,后来却崛起发家,生意做的头头是道。 晴天里卖雨伞,山坡上种谷子,袍运到南方卖,凉粉专供北方人家,但他生意做的红火,再匪夷所思的生意,总是能够大赚一笔,二十年过去,已雄霸一方,堪称数州第一大富商。 更有一地,生了一位才子,三岁识字,五岁释经,天时地理,张口便来,安民除匪之计,提笔成书,年纪轻轻,享誉四方。 有一村落,妇人养了好大一口肥猪,偏生不卖,作了种猪,一年二十胎,周围村寨,甚至野山之上,家猪野猪,皆是这一头猪祖宗的种。 但变化只在倾刻之间随着贵人张家,身穿肮脏黑色衣袍,断了一条手臂的中年男子急急赶了过来,烧起黄裱,对了外面漆黑的夜色开始念咒,诸般变化便已出现。那位长寿老儿,被人殷勤伺候,为了不出意外,儿孙已将他关在小屋子里面,十七岁未曾出屋一步,却在这一日,忽听得外面有乌鸦叫声,心烦意乱,一口气上不来,竟是就此死了。 那富商凭栏赏,喂着塘子里的锦鲤,莫名听见塘子里有人叫着自己。 低头看去,便见是那肥嘟嘟的一尾金鲤,开口道:“时候到啦,时候到啦,瞧在你这十几年一直好吃好喝喂我的份上,快跟我走……” “这发字位不好占,贵人张让你们享这富贵,是为了挡灾还债的,如今张家有难,就到了你们还大债的时候啦……” “……” 那富商痴迷之间,跟了金鲤而去。 不多一时,便听见这园子里乱了起来,奴人们纷纷大叫:“老爷掉塘子里淹死啦……” 那大才子坐在了梧桐树下,读书明义,正自沉吟其中,便莫名觉得书上文字,竟是一个个的跳了起来,化作小人模样,手拉着手,成群结队,一片片的从书上逃了出去。 便如逃难一般,甚至翻过了院子跑了,这大才子起身欲追,却跌了一跤,醒来时只觉脑袋空空,已不识半个字。 那猪祖宗正卧在了圈里,好生的等着上好食料吃饱了,便去给人配种,却迷蒙之间,只见四下里一片血色,无数挨过一刀的儿孙都来了,哼哼唧唧怨着被它带来,却要挨刀,上前来啃食。 这一天,刺耳的猪叫声彻响云霄,满村里人都做了噩梦。 这些变化,放眼整个天下,并不起眼,太多这样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何富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朝便遇着了难。 只在贵人张家,听到了那一十七盆白兰,终于在枯萎了十二盆之后,保留了下来,大宅外面的夜色仍是漆黑,只是敲门砸门声少了许多,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但那位被他们请来的乌头先生,也日神色大惊,叫道:“大老爷,人肉钉子帮张家挡了灾,但那冤孽仍未消除,祸事还早着呢……” “人肉钉子终究有限,一片片的死,也有个头,恐怕……恐怕……” “……” 又何需他来讲,张家大老爷同样也看不上害首门道的术,却深深了解,倒吸了一口冷气,已是喝道:“是阴府里面的事情,一定是那妖孽……” 贵人张不仅占了十道地脉的风水宝地,连那些该分予天下人的气眼、命门,也都一一的埋了钉子,若遇着了事,便能够让那福旺命重之人,来替贵人张家挡灾。 这一眼看去,如过江之鲫,何其之多,再厉害的咒术,也给挡得没影了。 但如今,人肉钉子成片的死,居然也只是拖住了那魇法的速度,而不是将其消弥,此番劫难之巨,便可见一斑。 “去问问老三,那个畜生……” 张家大老爷都不由得拍案而起,表情扭曲:“只是带个废人过去,居然生了这等事?” “速速着人过去,抽他十鞭,问问他怎么做事的!” “是了……是了……” 盛怒之中,他也未失了理智,忽地声音一颤,想起了更要紧的事物:“最关键是龙穴,快,四大堂官都过去,命留在那里,也要为我贵人张家,护住那片龙穴!” …… …… “他,他说他是谁?” 而在阴府之中,降神台前,贵人张家的三老爷,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在那血肉至亲的怪物都无法伤到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时,他便已心惊肉跳,待察觉到了那无尽冤孽纠结,更是魂飞天外了。 “他说他叫龙井……” 旁边的孟家大老爷,也已察觉不对,森然喝道:“这名字,只在二十年前,魇杀都姓皇族时出现过一次……” “你张家养了他二十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 “可是……可是……” 张家三老爷心烦意乱,冷汗直冒:“我等特意问过国师,得到确认,他便是铁观音啊……” (本章完) 第660章 一腔怨念 第660章 一腔怨念 “国师?” 孟家大老爷在意识到了张家犯的一个错误时,神色里面甚至充满了鄙夷与难以置信,堂堂贵人张,难道真是大老爷做惯了,脑袋都成了木头? 居然连邪祟身份都能搞错? 而同样也是知道了那邪祟的身份之后,便已不难捋清对方魇法的来历因果。 龙井这名字,虽然不如那大贤良师响亮,或许旁人都不知晓,但十姓却是知道的,尤其是知道这个人在当初咒杀夷朝皇族之时起到了什么作用,做过什么事情。 无常李家手里那份阴司罪孽榜上,排在了第一的,也是这个名字…… 但这么样一个人,却被贵人张家,养在了家里二十年? 难以形容这一刻心间的荒诞,不过,心间这份鄙夷,终是在听到了张家三老爷口中说出来的国师两個字时,心间忽地恍然。 “若是他,倒不奇怪了……” 孟家大老爷森然开口:“他骗我们,也不只一次了。” “镇祟府的事情,他便没有向我孟家说实话,才使得官州饿鬼,无功而返。” “走鬼胡家,趁势开府,我孟家好一番经营,竟是落得了为胡家做嫁衣裳,嘿嘿,若不是他,我孟家早就趁了官州饿鬼入明州,拿下了镇祟府,又何须再到阴府里面,造什么照妖镜?” “只是,只是那洞玄老儿,究竟在做什么,为何骗了我们这么多事……” “……” “顾不得了,当务至极,便是将此獠拿下。” 张家三老爷,却是顾不上说这些了,他浑身发冷,深知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若上去了,怕是连这老爷身份也保不住。 一时竟是恨不得要扑到孟家大老爷身前,抱住他的腿了,嘶声叫道:“这邪祟厉害但我张家气运不能毁……” “张家一倒,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压着那些草头王,到时候龙蛇并起,各争天命,落谁手,无人可知……况且枉死城内恶鬼爬回人间,你孟家二十年谋划,便也毁于一旦!” “……” 那孟家大老爷见了这人的惶急,却是眼底一片幽冷,森然道:“贵人张家是何等身份,便是那夷族冤孽尽数而来,也伤不得你张家皮毛。” “三老爷这个话,怕是危言悚听了。” “况且,我们本就是为了打造照妖镜而来,代价巨大,也无非是为了将那些邪祟抓出来,我孟家若强行出手,自然可以拿他,但我孟家人手重,尤其是老祖宗,眼里揉不得半颗砂子。” “这一出手,那两只邪祟,怕是无法生擒了……” “……” “事已至此,还想什么生擒不生擒?” 张家三老爷表情扭曲,已高声大喝起来:“世兄,莫要趁机看我张家笑话,张家受损,压不住天下气运,十姓人家,谁也占不得便宜。” 他不通奇术法门,说起局势,观测人心,倒是一把好手,急急道:“我也知道,尔等都在筹划这夺天命之事,但你也该明白。” “天命本就在我张家之手,哪怕张家人不重新去坐回这个皇位,也是指谁,谁便是新的皇帝,大不了……大不了我张家,再退上一步好了……” “便是此番照妖镜不成,明年七月半,我张家也全力助你拿回镇祟府,如何?……” “……” “哎呀呀……” 孟家大老爷听着,眼神微动,竟是忽然发笑,忙伸手将他扶起:“孟张二族,本是世交,何分彼此?” “只是,事发突然,你如今代了这张家说话,不知……又有几分份量?” “……” 张家三老爷听着他的话,一时愤怒异常,但却也在这时,忽然之间,四下里皆是模糊愤怒的凶恶咒骂之声,这张家三老爷,竟是眼前出现了一片片的幻象。 只看到无数模糊的身影,自迷蒙阴府深处飘了出来,手里都拿着鞭子,狠狠的向了他身上抽打,口中不停的叱骂。 “祖宗饶命……” 张家三老爷被这些阴魂抽打,竟是半点也不敢反抗,跪在了木舟之上,不停磕头。 就连孟家大老爷,也微微后退,冷眼瞧着,便见那些模糊的影子里,有人抽打了张家三老爷十鞭,便向了他一点头,森然道:“有劳孟家出手相助,我说的话,份量自是够的。” 孟家大老爷也忙拱手,向了那模糊的影子施礼,口中笑道:“张孟二族,本是世交,又一起谋事,但有所命,焉敢不从?” “……” “……” “龙井前辈,做的原来是这些?” 而同样也在此时胡麻身处降神台前,也已霎那间心绪起伏。 自己本以为龙井前辈这场报复,是针对张家某个人,或是一个支脉,只是出一口恶气,毕竟,不可能再指望龙井前辈像曾经魇杀都姓皇族一样魇杀十几万人。 毕竟这世间法门,除了守岁,大都需要准备,而害首又不仅是准备,还要有那难以形容的庞大计算与推敲。 他被关了二十年,刚刚脱困,还不到半个时辰自身又是废人,只沾了一缕紫太岁。怎么可能指望他做到那些? 但只看了这前两箭,想法便已彻底的改观,自己错的太远了,龙井前辈只此两箭,便已显露了非凡气魄,甚至让他心里,都不由期待了起来…… 抬手之间,便已经将那只怪物拿下,只是一时不确定他是否会影响到龙井先生,便只是将其四肢骨头扭断,扔在了“亏”字位,然后一块石头搬了起来,压在了它的身上。 这怪物平时或许不会被这一块石头压住,但放在了亏字位,它的气力只会越来越小,石头却会越来越沉,压的它没半点脾气。 “不用担心,那东西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也就在他做着这些事情时,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在准备第三道符箭,同时低声提醒:“你也该准备走了。” 胡麻顿时大感意外,道:“前辈,我还要为你护法!” 龙井先生闻言,却是低低叹了一声,道:“张家不傻,该求那孟家出手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很难真正的对付孟家,尤其是那位老祖宗。” “但伱如今要走,孟家也拦你不住,只管往桥上去,离开这个地方,孟家拦不住你。” “……” 胡麻忽地想到了一点:“前辈,那你呢?” “我?” 龙井前辈笑了笑,道:“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放心,这于我而言,也并非死亡,这个世界的死亡,让人讨厌,死了不闭眼,我不喜欢,所以,我选择的是另外一种更安静的方法。” “……” 听着他平淡的话,胡麻一时心间都觉得惊悚,其实,刚刚就看出来了。 龙井前辈,其实已经死了…… 正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才能免掉那冤亲血脉的反噬,如今的他,只是枉死城内的怨鬼,凭着满心里的不甘与仇恨在施咒,只是,自己本来还不想放弃,想要带着他这一缕幽魂离开。 在这世界,法门无数,带走了他的幽魂,便总还能想到其他的办法,可是他,却已经在拒绝自己。 他不打算离开,甚至能够看到他的本命灵庙,如今都已经有了崩溃之兆,那是彻底的崩溃,大概率连一点渣子都不会留下。 “我只想射出这七枝箭而已。” 龙井先生一边准备,一边向了胡麻笑道:“生或死,存在与否,都不如射出这七枝箭重要。” “这大概也是我不如老君眉他们的原因,我甚至没什么大志,只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而已,对了,这话可以告诉外人,小心眼的人,才能将魇法学好。” “所以我只会留在这里,射出这七枝箭,不论能射到第几枝……” “……” 胡麻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忽然道:“若是孟家出手,他们家老祖宗投了过来,我在阴府,不一定躲得过。” “嗯?” 见胡麻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龙井前辈却也笑了笑,道:“能躲得过的,有我在。” “那孟家老祖宗,是这世间至邪至秽之物,不真正的参透归乡,没人是那怪物的对手,我本命灵庙已毁,撑不住的。” “不过,那怪物也有个弱点,它的目光,没有任何人抗拒得了,但是,它一次只能看向一个人。” “它第一个看的必然是我,所以,这就是你离开的机会。” “……” “前辈……” 胡麻也深知如今面对着疯了的贵人张家与通阴孟家,是何其的危险。 尤其是,自己也确实远远的看过那孟家老祖宗一眼。 但听到了龙井前辈的话,心里却忽然有某种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涌动着,忽然低声说道:“那孟家老祖宗的目光投了过来,你……能撑多久?” “哦?” 龙井前辈看了他一眼,哂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一代的转生者,果然是小心,但你放心,我想来还可以。” “便如这枉死城日夜嚎哭的冤鬼,世间最韧之物,莫过于不屈不甘。” “只要那我心间这怨还未散,只要这降神台还没有被毁掉,孟家老祖宗……呵!” “……” 很难想象面对着孟家老祖宗这等怪物,龙井先生眼中,居然露出了些许轻蔑,但也因着他的表情,胡麻忽然做下了决定。 低声道:“前辈,那我倒不想走了,我要看着你,将这七枝箭射完!” (本章完) 第661章 做上一场(三更) 第661章 做上一场(三更) “哦?” 正准备那第三枝箭的龙井先生,也着实因为胡麻的这句话,感觉到了些意外,转头向了胡麻看来。 而胡麻这一刻的表情,却前所未有的认真,低声道:“以为你背叛时,转生者会想着杀你,但知道你受了这份委曲,也不会坐视不理。” “受了气,总是要撒出去的,这七枝箭对你来说很重,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 龙井前辈的脸上,虽然对着胡麻时,还保持了礼貌的微笑,但内里却只有一片漠然与颓然,倒是在听到了胡麻这些话时,瞳孔微微一震,笑道:“我收回你们太小心这句话。” “能有这份胆量,便已不俗了。” “但你可能明白,贵人张家的疯狂报复,与孟家全力出手,有多么可怕?” “你想怎么应付?” “……”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气,道:“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前辈,安心准备你的箭吧!” 他说着话时,便已起身,走到了那一处平台边缘,抬头之间,便见得那孟家大老爷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在张家三老爷一张脸如同死灰之时,他却已呵呵大笑。 抬袖一招,周围无穷恶鬼,已纷纷向了胡麻逼近,巨大的身影,居高临下喝道:“大胆邪祟,还不束手就擒?” “伱当占了这小小宅基,便可高枕无忧?” “殊不知,这本就是我孟家亲手所造,大不了毁掉,让这枉死城一片基业,为你陪葬!” “……” 早些形势未差时,孟家确实不想毁了这片废墟,毕竟废了归废了,宅基仍在。 点心血,一样也可以再造出来。 但如今得了大好处,这片宅基,便已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在他们说着话,恶鬼一片片的压来之时,周围便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小鬼,潜至了枉死城深处,已是向着这片废墟出了手,本就是紫太岁所化,能造当然能拆,还不慢哩…… 但到了这一刻,胡麻却已站至台前,望着孟家黑压压的阴魂鬼将,森然开口:“此为龙井前辈与贵人张家的事,你孟家真有这胆量插手?” “小小邪祟,也敢在此大放厥辞?” 但胡麻的质问,却无疑只引得那孟家大老爷发笑,只是挥了挥袖子,让手下小鬼卖力。 同时自己甚至都已懒得再看胡麻一眼,淡淡道:“早点过来磕头,还能少受点罪!” “真惹得老祖宗不悦,你却是连点渣子都剩不下了。” “……” 胡麻眼睛眯了起来,望着这孟家主事大老爷,森森然开口:“那就真要让你,见见这邪祟的本事了。” “你们孟家,惹错了人……” “……” 于此一霎,孟家出手,连这脚下废墟都已不保,降神台上,龙井先生拜起了第三枝箭。 而胡麻,也于此时,从怀里掏出了那三道符,并慢慢抽了那一道黄符,吹一口气,这黄符便忽地燃烧了起来,些微火光,在这迷蒙阴府,并不起眼。 而同样也在胡麻取出了那道黄色符纸烧了起来的一刻,包括了红葡萄酒小姐,二锅头,双蒸酒,闷倒驴,雕,猴儿酒等人在内的无数转生者,都在心神绷紧的听着枉死城内传出来的信儿。 胡麻一人甘冒大险,前去刺杀那位转生者叛徒,每个人,都在关心着这个结果。 因为事关整个转生者群体的命运,偏又在外,帮不上忙,因此心急如焚。 甚至有不少性子急的人,都已经在后悔没有跟着下去了。 他们手里只有两道符,一红、一黄,红色的代表着老白干已经选定了目标,所有转生者都要开始干活,因此他们也早早就已做好了准备,只等红符烧了起来,便开始动手杀人。 而黄色符篆,没人想看到。 他们知道,一旦黄色符篆燃烧了起来,那就代表着什么结果。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越是不想看到,便越是出现了结果,黄色符篆,忽地燃烧了起来。 那火苗窜起来的一刻,直将他们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枉死城的二锅头,已是猛得一捏拳头,惊恐的看向了枉死城的方向,甚至心里愤怒的喊着。 不知道老白干遇到了什么,居然连烧起自己给他的那道青符的机会都没有,红葡萄酒小姐则是一时身体都微微发冷,颤抖: “坏了,坏了,我该如何向小白交待?” “……” 但也就在他们最为恐慌的一刻,胡麻的声音,借着黄色符篆,传进了众人耳中:“诸位,这不是遗言……” “我正身处阴府枉死城,见到了被贵人张家囚困二十年的那位前辈,他不是铁观音,而是曾经以魇术咒杀了整個夷姓皇族的龙井前辈,如今,他正在向张家,送上自己的大礼!” “……” “什么?” 还来不及从胡麻重点提醒的那句“不是遗言”带来的惊喜之中缓过神来,便又再吃一惊。 “龙井?” “这……这是什么情况?” “……”“龙井前辈被贵人张家囚困,受了很多罪,甚至是……侮辱!” “……” 他尽可能以平稳的语调清晰的字句,极快的将这一切,讲了一遍,然后声音已是愈发的深沉,暗蕴怒火: “人间气运已变,贵人张倒台在即,龙井先生为这世间准备了七枝箭,还有五枝不曾射出,如今张家已经害怕,通阴孟家却要插手替张家接下这份因果……” “降神台已经造成,能有其一,便有其二。” “孟家随时可以将此台重新打造,抓来任何一位转生者,便可将我等照出。” “最重要的是,孟家所倚仗者,不过是那位老祖宗,但是,如今它,顾不上我们了……” “所以……” 他说到这里,看着即将燃烧完毕的黄色符纸,慢慢道:“诸位,该动手了。” …… …… “嗖!” 同样也在胡麻这一番话说完之际,他脚下宅基,已经被孟家驱鬼,拆了大半,而降神台上,龙井先生不是一个啰嗦的人。 见胡麻不走,便也真正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那稻草人之上,沾满了鲜血的衣袍,却自立得笔挺,眉头紧皱,郑重的向着第三道符箭,拜了下去。 “轰隆!” 他这一箭,贯穿阴阳,直飞向人间,飞向了北方上京。 而在这古老且庞大的京都之中,有着一座二十年前,便已经被人封起来的皇宫大院,如今已是生满了野草,到处都是倾倒的枯骨与游荡的冤魂。 这一箭,径直穿过了皇宫大院,直指那承天殿,指向了那个被无数铁链缠住,贴满了十姓名讳写就的白符的椅子…… ……那是龙椅! 只有天命所归之人,才能坐上去的龙椅。 “嗤!” 第三箭落处,椅上白符忽然同时开始燃烧,铁链哗啦啦散落了下来,重见天日。 于此一瞬,万里轰鸣,天上阴云聚散,仿若有龙吟自地底而鸣。 “不好……” 这世间各处,哪怕被气运压着,也早已轮不到那夷朝残留的府衙说话,早就已经被各路世族豪门,以及草头王把持。 只是这些害地为王的草头王,虽然不乏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之辈,但却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便是暂时割据一地,窝在一处,等待时势,不敢争这天下。 他们自己都很难形容的明白,只是隐约觉得,好像头顶上一直有什么东西压着的感觉。 无形之中,又有某种东西窥视,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是没人找能人异士算命,而结果,也往往只是时机未到,潜龙勿用。 可在这一刻,那天下各路草头王,或是于梦中惊醒,或是忽然之间,风吹大旗。 一时震惊,拍案而已,只觉头顶之上的压力,竟是莫名的松快了。 “孟家老祖宗,暂时顾不上我们了?” “他娘的,也就是说,孟家但凡腾出手来,抓着咱们一个,便能揪出所有?” “龙井先生真牛批……” “他妈的,这绿茶好歹也是咱们的人,怎么能被贵人张家欺负成这样?老子不同意!” “……” 而在这个世界的更深处,那些躲藏在了这人间,身份各异,区域各异的转生者,也同样在听完了胡麻的话后,沉默了一霎,紧接着,便忽然响起了各种各样的惊呼,与振奋。 “老白干不愧是到处搞事的转生者第一傻大胆啊……” 而在明州,落脚于此的红葡萄酒小姐,安静的听完了那些话,微微闭起了双目。 身边,是一个穿着黑袍,怀里抱着刀的年轻人,低声道:“那这意思是……” “十姓皆有可怕的地方……” 红葡萄酒小姐慢慢的道:“若论起来,最为可怕的,便是孟家,势力遍布大半个天下,四下里都有效忠于他们的府君,各路草头王,更不知有多少是他们养出来的。” “但同样的,孟家是磕头磕出来的,一旦他们家的老祖宗,暂时顾不上别人,那孟家便又是最弱小的……” “最弱小的孟家,却正在威胁所有的转生者,你说,该怎么办?” “……” 旁边抱了刀的年轻人,渐渐睁大了眼睛,甚至兴奋的发抖:“终于……可以了?” “是呢!” 红葡萄酒小姐脸上的微笑,已隐约变得森然,甚至有种疯狂之色在眼底涌动着:“向各路转生者传信立时出手,与孟家,好生做上一场!” (本章完) 第662章 一夫当关 第662章 一夫当关 “好个邪祟,贵人张家的怒火,你都承受不住,还想招惹多少?” 阴府之中,孟家大老爷骤然感觉到了这第三箭带来的震动,都一下子有点毛了。 他已经驱使恶鬼,啃噬那一方枉死城废墟,本以为那小邪祟该慌了手脚,降神台上那只大邪祟也先要考虑着自保,却不料对方竟又是拜出了这么可怖的一箭。 尤其是这一和前带来的动静,让他也慌了。 不是,你要魇贵人张,就魇贵人张,怎么还胆敢毁了上京那张封起来的龙椅? 那龙椅是十姓连手封的,事关石亭大计,何其重要,竟被这邪祟乱了手脚?另外,他怎么知道这张龙椅的存在的? 当年这是秘密封起来的啊! 不敢赌了…… 第三枝箭,便已经让孟家大老爷也大吃一惊,第四枝谁知道会如何? “二十八鬼将,十二青头鬼王,还不速去,将这邪祟拿下!” 这会子倒不用张家催了,他已急命手下阴鬼,冲向石台,速速将降神台拿下。 听得他号令,霎那间枉死城内,都是一片阴云浩荡,身披重甲,奇形怪状的各路鬼将鬼王,纷纷自他乘坐的木舟旁边穿过,各自引着万百上千的小鬼,急急的向了胡麻冲去。 这会子被他驱使的,便已不是那阴府之中随处可见的小鬼,而切切实实是孟家豢养的恶鬼了。 世间凶神恶鬼,一半镇祟府上有名,另外一半,则多是入了孟家彀中,当然也不乏一些原是镇祟府点了名的,却被孟家拉拢过去,如今一声令下,号荡冲来,一座城也瞬间压死。 这等阴兵过境,犹如狂风,便被人称作黑毛风,乃是阴府里面刮出来的。 门道里的人形容这黑毛风,习惯用份量。 在黑毛风过境之时,抄得一缕风气在手,放到秤上一称,低于三钱为风,高于三钱为煞。 而如今这等,孟家大老爷亲自下令,怕是快到了一两,已算是顶尖的黑毛煞。 “我说过,你们孟家这一次,惹错人了……” 而胡麻在这一刻,同样也咬紧了牙关,传递了符信之后,他便也心间升腾起了凛凛凶悍,迎着那高高在上,汹涌可怖的鬼王鬼将亦是半步也不肯退。 反而一步踏上,抢占了这石台上的“发”字位,于此一霎,整片石台,都已成为了自己的助力,源源不断力量加持。 再下一刻,他荡起四柱香道行,法相凶猛可怖,变化莫测,直向前迎来。 知道这会子转生者听到了自己传出去的消息,必然会有所行动,那么,如今孟家这番威风,只要自己能够接了下来,那么撑得越久,便越是会有好消息传来,自己也能看场好戏。 “轰隆!” 法相高达四丈,青面獠牙,比鬼王还更多几分鬼气,倒是凭空一招,手里多了两柄大锤。 那是刚刚的周家四小姐留在这里的,她走的时候跑的急,没带上,而如今胡麻也决定拼出全力,自然给她抄了起来,向着那迎头而来的鬼王,兜头砸了下去,锤下一片片的肉酱。 “轰天十八式!” “击地三十六锤!” “龙蟒翻身步,玉女绣腰……” “……” 同一时间,胡麻使出了真本事,而那瓶师傅也精神了起来,胡麻本不懂如何使锤,但瓶师傅却开口指点,一个一个的绝活,尽数说了出来。 胡麻根底子厚,任何绝活,招式,一到了手里,便能使个有模有样,当然,还不够纯熟,最多只能吃透個那么一两分的样子。 但是,够了。 那些鬼王鬼将,浩荡冲来,看似无边无际,但实际上,还是碍于这一块石台所困,它们不可能全都冲到这石台上来,气势是足了,但冲到了跟前,也只能一个个的上。 但这一上来,便遇着了胡麻,推开三扇府门,法相大成,又得了紫太岁加持,本命灵庙结实的不像话。 没得紫太岁之前,这黑毛煞一吹过来,胡麻一身生气,便也剩不得几分。 但有了紫太岁加持,他几乎算得上全不受这黑毛煞的影响。 任凭对方鬼气森然,反正到了石台上来的,便是一锤砸过去,打的鬼将哀嚎痛哭。 打到兴起,还要伸嘴咬上一口,填填肚子。 “那厮的锤,怎么这么重?” 冷不丁一见这场面,就连那孟家大老爷也有些惊诧了,死死的看向了胡麻。 旁边自然有捧着个账簿,头戴高帽的小鬼快速的翻了两页,急急报道:“回老爷,他手里那两柄大锤,乃是周家四小姐所用的。” “当初周家四小姐不肯嫁到咱们家门里,还要大闹一场,为了安抚她,是上面的大奶奶命人用一千八百斤明王骸骨再加此紫太岁打造了出来,当赔礼给她。” “这两只锤名唤明王号鼓槌,大奶奶让她拿着这两柄锤,可劲去找意中人,谁赢了她便嫁给谁。” “……准确来说,是咱孟家的宝贝,只是不知为何到了邪祟手里!” “……” “?” 孟家大老爷听着都怒了:“那丫头既不肯嫁,为何还要给她这等宝贝?” 高帽小鬼缩了缩脑袋,这个事太复杂,它也解释不了。只是连这孟家大老爷也不知道,胡麻手里的锤重,但跟这是什么锤可没什么关系,他这一身法相,生有四臂,上两臂只是握着拳头,里面一边是将军令,一边是无字印。 这两个法宝,未曾动用,但份量却是实打实的,胡麻借了这双锤,把这份量拿了出来砸鬼而已。 但孟家大老爷也不知道,还只当他是借了双锤之利,眼见得胡麻荡起威风,法相滚滚,使得各种绝活,吼声如雷,居然真是一人稳稳的占住了那方石台,万千恶鬼,不得跨过半步。 分明本事不那么大的样子,但因为占尽了优势,就棘手至极,拿他不住。 “不都说负灵克守岁,怎么……怎么还拿不下他?” 旁边的张家三老爷,都着急了起来,大声叫着。 “这是克不克的问题?” 孟家大老爷对这人的不学无术也愈发气愤,守岁人自有擅长,再厉害的走鬼上了擂台跟守岁人挥拳头,那也不是对手,如今何止是挥头,简直是一切有利的方向,全在对方那边。 恶鬼再凶,也只能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长长…… 其实对付那厮最好的办法,便是等石台拆尽,没了石台助力,举手便将对方擒了。 但这一方石台是孟家在枉死城的根基,建造之时了大心血,拆起来也需要时间。 “真要请老祖宗?” 他心里都闪过了这个想法,却又不忍,毕竟万事俱备,还是想将这邪祟活擒。 只有活擒了这邪祟,才最有把握,从胡家夺回镇祟府。 …… …… “嗖!”“嗖!” 而同样也在此时,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全神贯注,不理会石台上发生的事情,只是慢慢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已连射了三箭,这一次,却是愈发的熟练了,大袖高高拱起,同时拜了身前的稻草人身上两道符煞,脸上现出一番释然看着这两道符煞,倾刻冲天而起。 阴风滚滚,直贯阴阳,滚滚怨煞冲出了阴府,引得阳世乌云蔽日,万鬼哭嚎。 “嗤!” 这两道煞箭,一道直向西去,落在了某个荒山野岭,平日无人会去,看起来仿佛已经荒凉了许久的老火塘子里面,霎那间激起了一篷骨灰,内中仿佛响起了一个人低低的叹惜。 “喀喇……” 便在衮州,血食矿里面,老算盘正带了乌雅,拜着身前的祖师爷牌位。 在刚刚气运翻腾上京仿佛有什么东西脱困,飞了出来之时,他便感觉心血来潮,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急着要问祖师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不料,才刚刚磕了三个头,手里捧着的铜钱都还没有撒下去,便听得喀嚓一声响,身前供着的祖师爷牌位,竟是裂开了一道缝。 他这一惊非小,差点直接背过了气去:“是谁,是谁这么大本事,竟能咒了祖师爷?” “那地方……也没人能找到吧?” “……” 而另外一箭,则是直贯大山大山,却是落在了石马镇子,那方老宅里生长着的老树之上,呼得一声,老树倾刻之间,瑟瑟发抖,无尽的叶子,纷纷坠落下来,发出了一声惊慌叫喊。 “什么?” 这动静,骤然使得树下一个盘膝冥想的老农睁开了眼睛。 他挽着布袍,皮肤黝黑,刚刚才从瓜州回来,正推敲领悟瓜州发生的事情背后的道理。 骤然感觉到了这一箭,心里先是微凝,紧接着,眼睛都不由得瞳孔大震: “是师叔?” “龙井师叔,他居然还没死?” “……” “呜……” 狂风吹过了树冠这棵老树,枝叶俱晃,仿佛在颤颤说着:“没死就没死好了……” “……他射我干嘛?” “……” 大师兄都豁地起身,偌大不食牛,所有弟子,都以为大师兄这脾气,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紧张起来,但这一刻,他却激动的像个小孩子。 先向了这箭来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才站起了身,低声道:“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过去,终于有师叔的命令传递了过来……” “速招不食牛金柳彩三门弟子,随我去……屠龙!” (本章完) 第663章 二锅老兄 第663章 二锅老兄 “坏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孟家大老爷还正纠结着是不是要直接请来老祖宗,便忽然看到,降神台上,又已飞出了两箭,直惊得自己这个魂都差点子飞了。 这两箭倒不像之前两箭,阵仗这么大,且一下子便能看出后果。 但对于这张、孟二人来说,却更可怕。 魇法最吓人的地方便在于,有时候对方施术之后,你根本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知道对方施了法,但在这魇法出现之前,却只能被动的等这道魇法的结果显现,一直提心吊胆,而这世间,也不少害首门道,会在施法之后,特意让主家知道,主动上门道歉的。 如今他们两个,便有了这种心惊肉跳,害怕却不知该害怕什么的感觉。 孟家大老爷立刻便转头,向张家三老爷看了一眼,见着对方满脸迷茫,便知他也不懂,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喝道:“世间害首法,一道一反噬。” “害首法门与别的法不同,每施一道,三分功夫放在了害人,七分功夫都放在了防止被反噬,所以再厉害的,也不能常用。” “每施一道法,倒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行,而这……” “……这邪祟,竟是连施五箭,怎么回事?” “……” “邪祟哪能以常理度之?” 张家三老爷也急着大叫了起来:“世兄已经答应了我张家,还要等什么?” “他前面几箭,我张家还能扛住,若是他再……” “……” “晓得了!” 孟家大老爷也知道轻重,内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等这邪祟多施点法,让贵人张再小小的多付出一点代价。 但那是在自己能看懂的情况下,如今看不懂了,便不敢赌,生怕对方折腾了孟家人,哪怕知道如今便请老祖宗,回头传出去大概是個笑话,如今却也顾不上了。 猛得向前一步,踏出了法舟,便即从袖子里面,抽出了一柱青香来。 他双手捧住,推金山,倒玉柱,直接五体投地,跪了下来,然后两手持香,高高举起:“吾请老祖宗开眼诛杀妖孽!” “唰!” 见得孟家大老爷真的请了老祖宗,张家三老爷也是心里又惊又喜。 忙忙的背过身去,不敢转头去看。 而这四下里,无穷无尽的鬼王鬼将,更是在孟家大老爷举起了那一柱香的同时,便感觉到了某种极为沉重恐怖的危机,连石台上的胡麻都顾不上了。 便在这阴蒙地府之中,一片片,一群群,手里的各种家伙也放在了地上,只是闷声的磕着头。 枉死城内,刚刚被龙井先生唤醒的怨鬼,都似乎被压住,哭喊涌动声,也弱了无数。 再下一刻,随着那孟家大老爷手里捧着的香,一缕青气袅袅上升,阴府上空那亘古不散,并且愈堆愈厚的阴云,居然也像是瑟缩了起来,一片一片,缓缓的向了两边褪开。 在这无穷无尽的阴云极深处,露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森然向下看了过来。 “不好!” 石台上的胡麻,于此一刻,也心里陡然一惊,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哪怕龙井先生之前给了自己保证,他这会子,却也顾不上了,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喘。 手里这不知沾了多少孟家鬼将的巨锤,悄悄藏到了身后。 “喀……” 而在降神台上,龙井先生也似乎感觉到了那老祖宗的目光,正从自己头顶之上看了过来,于是四方凝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时刻,他却只是冷淡一笑,半侧了身,低低开口道: “老哥们,又见面了……” “比起二十年前那一面,你好像……更不像人了?” “……” “轰隆!” 而同样也是在那孟家老祖宗的目光落到了龙井先生脸上的一霎,那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仿佛瞳孔剧烈收缩。 下一刻,原本只是投过来一道目光的它,竟似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霎那间,无穷无尽的力量,随着这一道目光,洪流一般落下,凶猛可怖,皆落在了他身上。 那原本只是露出了一只眼睛的它,这会子也是拼命向前挤压,竟是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虽然它面无表情,但看它的模样,仿佛恨不得整个身子,都一起挤过来。 “怎么会?” 四野之中,无人敢说话,甚至都不让自己此时生出什么想法,怕引来灾祸。 只有孟家大老爷感觉最为清晰灵敏,但他同样一颗心狂跳大呼不对劲:“老祖宗,老祖宗怎么好像动了怒?” “它……它投过来的目光,再多一点,怕是我,我都要撑不住了……” “……” 负灵人的力量,几乎没有上限,全看向谁磕头。 但每借来一丝力量,便也要消耗一定事物,这同样也是定数,更改不得。 孟家大老爷只烧一柱香,却不想老祖宗太主动,竟让他也撑不住。 可偏偏,那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微微一笑,那庞大而沉重的目光压落了下来,便似要将他连人带魂儿,尽皆碾成粉末,粉末都要吞掉。但是他头顶之上,早已破败不堪的本命灵庙,却也在此一刻,闪烁起了紫光,一明一暗,将这本命灵庙衬映的清晰无比,真实无比,堪堪的将这老祖宗目光担住。 再下一刻,他便已转过了身来,继续准备着自己的第六箭,脸色苍白,几乎透明。 但嘴角却带着笑容:“故人相见,何不多来一些?” “若没有你,我哪有余力射出这第六箭?” “……” “……” “不好了……” 那张家三老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壮起胆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几乎让自己崩溃,孟家老祖宗的本事,谁都知道,也知道他的目光之沉重,无人可以承担,但这一眼,却看到龙井先生正有条不絮的准备着第六枝箭,心里也忽地明白。 “他……” 他拼尽了全身力气,大叫起来:“那邪祟要借力,借你孟家老祖宗的力来施魇术……” “嗯?” 孟家大老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猛得抬头看去,几乎不敢想象眼前这一幕。 老祖宗的目光,那是看谁谁死,那降神台上的邪祟,居然撑住了? 他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变化,因为之前从未出现过。 但他也意识到了不妙,甚至感觉头顶上的压力都是一轻,那是因为老祖宗甚至顾不上自己,全副心神都被那邪祟吸引了过去。 而这一刻的他,也顾不上了,不知道那邪祟是真能在老祖宗目光下撑住,还是下一刻便即泯灭,更不知道那邪祟是不是真有这本事借力施魇。 惊惶之中,他急急抬头,大叫道:“快,快拆了那石台……” 叫声中,见得手底下兵马反应不及,甚至自己都从木舟之上冲了下来,本就是一介鬼体,飞快变大,大袖轰击,却不是向了胡麻,更是直接向着那一方石台之上,重重的轰落过去。 拆了石台! 只有拆了石台,才能让对方无根无萍,让那两个邪祟,霎那间被老祖宗压死。 如今他已经后悔,不该先请老祖宗,而是不顾一切,先拆石台。 当然,这也是马后炮,在这一幕出现之前,他从未想过,老祖宗的目光,会被人挡住。 甚至,拉扯住! …… …… 轰隆! 孟家大老爷亲自出手,拆起这石台上,速度便更难以想象。 一片片,一块块的石台从下方崩裂,坠落到了枉死城里,化作了丝缕紫气,居然汇聚成了一片片的水洼,汇聚成了一条条的紫气小河,又顺势而走,在这石台下形成了一座湖。 比起刚刚胡麻与龙井先生接触的那一锅紫太岁,这些数量多了何止百倍,甚至千倍? 这一下子,渗入枉死城,全浪费了。 刚才拆石台,是让小鬼们啃噬,事后还能将这些紫太岁再收回来。 速度自然慢。 但如今他却是拼着浪费掉这无尽的紫太岁,也要快速拆掉石台,了结此事了。 “嗯?” 胡麻于石台之上,也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轻,越来越不踏实,心里不由得一惊。 没了石台,自己面对着孟家,怕是不堪一击。 最关键的是,这石台上面,有龙井前辈留给自己的一条路,按了这条路走,便可以直接上桥,躲开孟家,但如今,石台被拆掉,十方害首门会消失,这条路自然也会消失。 难不成要赶紧逃走? 眼见得不仅孟家大老爷,连他手底下那些鬼兵鬼将,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冲来,石台崩溃的越来越快,身边也已阴风浩荡之时,他身边忽然有一道符烧了起来。 那是二锅头留给自己的救命青符,原本,只是在自己走头无路的时候,可以让二锅头把自己救出去的。 但在这一刻,这道符却悄声无息,主动烧了起来。 而伴随着些青森森的符光,霎那之间,便有一枝令旗,陡乎出现,落在了石台一角。 “唰唰唰唰!” 下一刻,更多的令旗纷纷洋洋出现,成了一方鬼坛,将胡麻护在了里面。 连这一方石台,也被令旗圈住,崩溃之势立阻。 而紧随其后,则是一道身穿黑袍的身影,从天而降,大袖一挥,震退了无数冲到了石台上面来的鬼兵鬼将。 “还有谁?” 这身影转了过来,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正是二锅头老兄,他拦在了胡麻身前,怒视四方,大声喝道:“我看是谁,敢欺负我小兄弟?” (本章完) 第664章 走鬼上桥 第664章 走鬼上桥 “二锅头老兄?” 很难形容胡麻在最麻爪的一刻,看到了二锅头这矫健英姿一刻的激动。 心臆大张,喜出望外:“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个浓眉大眼的,可是真能惹事啊……” 没想到,二锅头老兄威风凛凛,挥袖击退了孟家围上来的阴兵鬼将,厉声喝叱,但一转过头来,却是向了胡麻就骂:“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还不是为了把你小子带出去?” “我给你那道符,是为了让你走头无路时,起坛把你救回去的,谁知道竟特么成了我进来的?” “……” 胡麻听着他那一肚子不满的嚷嚷,却也一时忍不住发笑:所以老哥还是舍不得自己? 够意思啊…… 若不是他过来了,起了坛,这一方石台,还真就没那么容易保住…… 走鬼克负灵,走鬼的法坛起在了这石台之上,整座石台便是坛,孟家是小鬼也好,大老爷亲自出手也好,想拆掉这一方石台,得看这起坛人答不答应。 “还笑……” 二锅头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训一边从后腰里拔出了一只红色的葫芦,目光警惕的四下里扫着,同时道:“我平时多小心一个人啊,回回被你整的破功了,红葡萄酒小姐就给我一个命令……” “……卧槽!”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 但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恰好转身,便看到了那一方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尤其是顺着龙井先生便看到了他头顶之上,那层层愁云之后,巨大无匹而又森然恐怖的孟家老祖宗那张脸。 他好歹也是远远瞧过孟家老祖宗一眼的,直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嗷一声叫,红皮葫芦都跳到了地上,袖子里哗啦啦又飞出了不知多少令旗,居然都已经带了紫意,连成一片,将这法坛倾刻之间加固了十倍,下一刻,便想抬袖子把脸遮起来。 如今他身在法坛之中,这张脸本来就不会被人看到。 但就这还不够,一定要遮住了脸才放心。 倒是他出现的这动静,被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察觉到了,略略转头,便看到了二锅头起坛的一幕,尤其是那令旗沾的紫气,略略皱眉: “所以,那个用紫太岁加固本命灵庙的大聪明就是伱了?” “……” 二锅头:“?” “怎么上来就骂人?” “……” “生怕别人看不见你沾了紫太岁么?” 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冷哼了一声,道:“一共就沾了这点,施点小术全浪费了。” 二锅头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虽然心里不服气,但看着龙井先生在那孟家老祖宗滔天阴风之中,淡若自如的样子,倒是愈发惊奇。 “原来如此……” 倒是旁边的胡麻,心里顿时雪亮,二锅头老爷对紫太岁的用法,确实错了,他加固了本命灵庙,但也等于是精华外放。 所以他但凡有点不留神,便能够被人从施法痕迹里看出来有紫太岁的痕迹,龙井先生便是从这痕迹,逆推过去,明白了他就是加固本命灵庙的人。 忙道:“老哥,别着急,那位便是龙井前辈了。” “他刚刚教了我如何正确使用紫太岁的方法,呆会出去了我再告诉你。” “……” “这还用教?” 而二锅头活了这大几十年,终于胆壮了一次,不说这一进来,就收获胡麻与转生者感动又敬佩的目光吧,甚至还被人骂了,心里顿时不服,道:“你看我,现在本命灵庙多结实?” “是是是……” 胡麻急忙道:“你这次可是来的正好,快看下面,那是什么?” “呵,阴府里面,我什么没见过……” 二锅头故作满不在乎的一低头,却忽地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跳了出来:“卧槽!” “哪里来的这么多紫太岁?你把孟家的库房给偷了?” “……” ‘你能偷我们胡家的,那我偷一点孟家的怎么了?’ 胡麻心里想着,却自笑道:“怎么样?这些东西,不枉你跑这一趟吧?” 刚刚他就发现了,只是方才形势紧急,来不及关心,此时这石台之下,那无尽的紫太岁,确实已经非常的夸张。说到底,建造这一座枉死城中城,才是孟家真正的大手笔,比起要建这降神台,照妖镜来,都还要大上百倍不止,一方是临时起来,只筹备了数年时间。 而这枉死城里的阴府大宅,却是了孟家几十年心血,全靠紫太岁,凭空造出来的。 建造的时候,便不惜血本,投入了海量的紫太岁进去,如今拆掉了,又没及时收拢,这紫太岁便落在了枉死城,又因紫太岁不散,所以不会消失,只如水银泄地慢慢渗入进枉死城去。 “我这,我这……” 二锅头本是抱着大无畏的勇气进来救人的,可没想着占什么便宜。 但这一刻,一下子看见了那么多的紫太岁,却也一下子都点懵着,嗫嚅着,唇颤着,眼珠子不受控制一般,骨碌碌的转了起来。 “我已经答应了红葡萄酒小姐,这一进来,就先把你带出去的啊,不因为这,她都不肯把宝贝借我……” 他似乎满心的纠结,说话都有点结巴:“不过,不过人在阴府越深,时间过的越快,如果咱们手脚利落一点的话,红葡萄酒小姐,可能也不会……” “……察觉吧?” …… …… “好個狗胆……” 恰也在此时,石台外面的孟家大老爷,已气得七窍生烟。 抬头看去自家老祖宗如今盛怒不已,那空洞深邃的眼睛,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降神台上的邪祟,向来淡漠无识的眼睛里,竟仿佛透出了一股子妖异而贪婪的意味。 它在死死的盯着那只邪祟身上散发出来的魂光深处,倒映出来的本命灵庙,仿佛有着某种痴迷而疯狂的意味,迫不及想要看穿那个秘密。 无穷无尽的法力,都在穿过层层阴府而来,自己这一身九柱道行,都在飞快的消耗,不知撑得几何。 而在老祖宗动了心思的情况下,自己想请老祖宗收回目光都不可能,否则惹怒了他,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看着那降神台上的邪祟,如今竟是神色从容,甚至带了种戏弄般的神色,引着自家老祖宗的目光,缓缓将那第六道符箭,贴在了稻草人身上,高高拱手拜落。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恐慌,都不确定对方先在老祖宗目光下崩溃,还是自己先死。 但偏偏,于此要紧时候,竟又来了一只邪祟,一出手,便阻止了石台崩溃之势,最关键的是,胡孟二家乃是世仇,他又如何看不出来,这赶过来的黑衣邪祟,用的正是走鬼门道的法? 一时心间惊怒交汇,睁起眼睛,森然喝道:“走鬼一门,上了桥的早就死绝了,你……究竟是谁?” “……” 似乎对他来说,看到这邪祟使了走鬼门道的法门,比看到这邪祟现身都要吃惊。 二锅头不理他,只是低头看着石台下方,那一条条小河的紫太岁,以及汇聚起来的湖泊,落在别人眼里,便是气质神秘,面对孟家大老爷质问,头也不抬。 周围那无穷的鬼兵阴将,哪敢停下,见拆不动石台,便已浩浩荡荡,乌央央的向了石台上冲来,急着要将那石台上的法坛撕碎。 如今石台被拆掉了大半,份量已变轻了,便是胡麻再次出手,也不像刚那般得心应手,可是迎着这无尽鬼将,那起了法坛之人,却似乎只觉得苍蝇飞了过来一般的厌恶。 冷哼一声,大袖挥起,倾刻之间,法坛四周,暗雷滚滚,一团团的阴雷在石台周围炸开,数不清的鬼兵鬼将,身形溃散,齐唰唰的掉落了下去。 声势之巨,比起刚刚,何止十倍? “果然,果然……” 那孟家大老爷甚至都被那法坛里的人出手的模样刺痛了双眼,压制不住的怒火窜腾了起来,再顾不得,立时咬着牙做下了决定:“我就说凭白的不能这么多倒楣事都赶到了一块……” “来人!传我号令,速请四路府君过来……” “……” “啊?” 他这令下,旁边的高帽小鬼都忽地吃了一惊,舔了舔嘴唇,害怕道:“大老爷,真……真要请?” “阴殿府君,不……不该替咱们办家事呀……” “若是请了其他九姓,尤其是那胡家,怕是会借机生出事端来……” “……” 孟家想要打造阴府,收拢了各地府君,又培养了不少草头王,除了孟家老祖宗,这些府君,便都是孟家的倚仗。 只是,这些府君,都是曾经被夷朝都氏敕封的,虽然入了孟家门下,但因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孟家也不可能将对方当成家将,私下办差可以,面上却要尊重。 一道令符能够召来的,那是家奴。 “我难道不知?要你提醒?” 而它不说还小,一说孟家大老爷便是勃然大怒,一巴掌将它抽的转了几个圈。 目光森然,看着那石台上的影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问题,喝道:“事已至此,还能放那些邪祟跑了?都给我召过来!” (本章完) 第665章 孟家惹不起的人 第665章 孟家惹不起的人 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由不得孟家大老爷不做出些许出格的举动。 十姓人家,各有本事,且是好几层的本事,平日里处理江湖事,都不需要十姓出面,四大堂官便已料理干净。 而遇着了些许需要十姓出面的,自有门道正法,同样也非常人可敌,除此之外,更是每一家,每一姓,都有自家最压箱底的根基,也有自家最后的手段。 贵人张如此,通阴孟也是如此。 孟家大老爷了解贵人张的底气,贵人张明面上的倚仗,便是那十条地脉,掌管天下气运,而暗地里的命根子,却是那一条贵人张从百年前便开始养的龙穴,那是张家命根子。 孟家命根子,是老祖宗,而手里的倚仗,则是被孟家以香火令收伏的府君与众神。 原本只需要请出了老祖宗,那一切都会消烟云散,只是那邪祟居然撑住了老祖宗的目光,便一下子让这孟家大老爷乱了手脚,再到看见了那走鬼上桥,这会子,他甚至不由得方寸大失了。 这枉死城里的事,原本贵人张家首当其冲,但孟家大老爷了解,贵人张在这时候,不会派人下来,下面时间快,他们担心来不及。 他们只会立刻将所有能调动,信得过的人,派去守着龙穴。 这一来,竟真是孟家成了出大力的。 偏偏枉死城里的根基,已经拆掉了,老祖宗也已经请动,鬼兵鬼将,更死了无数,事已至此,难道还能中途而废? 他懂得如何做下决断,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猛然之间,转头向那张家三老爷看了过去,森然道:“这一次,我孟家可谓是帮贵人张解决了大麻烦,记得镇祟府的事!” 说话间,陡然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枝旗子,迎风变大,在手中一展。 一个巨大的孟字,于旗面之上招展,倾刻之间,铺天盖地,居然隐隐有将枉死城都遮住的模样。 站在了胡麻与二锅头的角度,甚至都难以形容,那面旗子究竟有多大,当然,孟家大老爷也只是用旗子遮住半个枉死城,降神台乃至老祖宗的方向,他是半点也不敢碍着。 大旗一晃阴风滚滚,整个枉死城,都似乎出现了份量骤然加重,整体往下一沉的感觉。 再下一刻,偌大枉死城周围,已赫然见得无数阴魂,游鱼一般四下里惊散,而沉蒙蒙的阴府之中,便已赫然出现了丝缕金光,巨大的头颅,伴随着金光,如同巨物缓缓的浮出了水面。 遥遥看着,竟仿佛只是一只眼睛,便已大过了胡麻与二锅头,平视石台。 森然的压力,隔着老远,便已让人神魂僵硬,手脚不便。 “卧槽……” 胡麻刚刚才因为二锅头老兄来了,心里略略放松这会子却一下子炸了毛:“什么东西?” 二锅头这一刻,也忽地受到惊动,猛得抬头看了过来:“府君!” “府君?” 胡麻听着这名字,都一下子有些诧异:“府君哪有这么大个?” 府君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还亲手敲死过一個呢,哪有眼前这几个如此恐怖? “你是在上面见得啊……” 二锅头都有些无奈了,声音低低道:“你在上面见到的,府君甚至都只是一个投影,借泥塑藏身而已,但在阴府,府君却是王朝所封,坐镇阴府的定子。” “哪一个不是受万民香火,主掌一州之地,风调雨顺,阴阳运转,他们的份量,岂是我们这些门道里可以想象?” “理论上讲,不上桥,凡人不可能与府君对抗,便如,民斗不了官!” “……” 胡麻也只觉心间悚然:“那上了桥呢?” 二锅头声音低沉,道:“上了桥,那就不是凡人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啊……” 胡麻心里都暗暗吐着槽,紧张道:“孟家将他们请了来那你这法坛……” “放心兄弟!” 二锅头拍了拍胡麻的肩膀,道:“我已上了桥,还将自己本命灵庙,打造的无比结实,便是在这枉死城内,遇着了一个府君他也休想抬手之间,便让我这法坛溃散掉……” 胡麻一惊:“可对方这一下子,召唤来了三四个啊……” 二锅头冷笑一声:“正要他召唤过来才好,若不召唤,又哪里知道,都有哪些府君,早就暗中投效了孟家一力打造的阴殿?” “嗯?” 胡麻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得抬起头来,竟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 …… “阴殿府君奉我孟家敕令,速速将尔邪祟擒来,押于阴殿鬼窟,听候发落!” 大旗一展,招来八位府君候命,孟家大老爷的一张脸,也变得森严低沉,缓缓抬手,那一道大旗便落回了他的袖子里。 而后立身于木舟之上,向了石台上面一指,石台周围,已失利无数次的阴兵鬼将,便自悄然后退,回到了木舟身边,周围四大府君,则同时缓缓抬头。 他们的脸上,看起来并无多少表情,甚至还不如在阳间时显得灵动,许是愈是在阴府,愈是份量沉重的缘故,只是随着令下,木然抬手,巨大的手掌,自枉死城周围袭来。“逾矩了……” 孟家大老爷于此万籁无声之际,居然也低声叹惜:“照妖镜之事,本是对付那胡家的后手,便是不设照妖镜,这也可以成为孟家重造阴府,一统阴司的根基。” “若论起来,这一统阴司的重要性,可又比将那些邪祟找出来更重要了,但为何,偏偏走到了这地步?” “老祖宗出了手,却被那邪祟缠住!” “将来传了出去,是否另外九姓,也会从此小觑我孟家几分?” “枉死城根基被毁,又不知要有几个州的份量,才能重新寻得这么多的紫太岁……” “尤其是,哪怕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竟还是不能以家奴来将那石台上的人拿下,而是靠了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府君,终不免落人口实……” “……” 念头愈重,他目光闪烁,猛得看向了那一方石台:“事有反常即为妖,若无上桥走鬼出现,反倒罢了,既然出现了,莫非……” 心间涌动着一个连他都觉得有些疯狂的想法,并不敢相信,但却又觉得,好像没有了别的解释…… 也就在他心间迟疑之间,眼见得四大府君已经出手,那石台上的两只邪祟,反而没有了刚刚被阴兵鬼将围着时的惶急与压力,倒是一前一后,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神色轻松。 站着的正是那走了守岁门道之人,但他看起来,倒像是为那个黑袍走鬼说话的,正缓缓抱起了双臂,目光淡淡,向自己看来,目光甚至能察觉到些许笑意! “孟家主事……” 正当孟家大老爷心里微慌之际,便听到了那人的声音,笑着:“你何苦呢?” “这本是贵人张的事,但你孟家却一定要强行插手进来,想来是你孟家得意了二十年,有点飘了,竟是忘了……” “……这世上,还有你孟家惹不起的人?” “……” “你!” 面对着这明显的嘲讽言语,孟家大老爷,忽地心里一惊,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竟是有无形的恐慌,自心底疯狂涌动了上来,他声音里都充满了紧迫,大声叫道:“速速拿下!” 轰隆! 可在下一刻,他便忽地看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那四大府君,最近的一个,手臂赫然便已经快要触及石台,却也在这一霎,金光灿灿,倒仿佛是金子忽然融成了金水,竟是一下子软塌了下去,节节崩溃,挟着巨大力道,沉入了枉死城中。 不仅是这一个,另外几个方向,也同样剧变生出,那些份量极重,在这阴府之中,也可以压制万鬼的府君,竟是一个接一个出了问题,有的身上金光黯淡,变得漆黑一片。 有的森然跪倒,垂下了脑袋。 更有的,手还伸在半空,但脑袋却忽地僵了一下,慢慢的,从脖子上滚了下去,沉重万分,跌入了幽冥之中。 …… …… 这无法形容的一幕,不说孟家大老爷,就连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都豁地有些吃惊。 “坏了……” 头上戴着高帽的小鬼,忽地察觉到了什么,猛得抬头看来,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大老爷,不好了,府君上面的金身被毁掉啦……” “……” 孟家大老爷身子都不由颤了一下:“谁这么大胆,敢毁了府君真身?” “大老爷,不好啦,上面出事了……” 可这一声大喝,还未落下,便忽然看到上空里垂落下了无数根绳子,这些绳子上面,皆有一只一只的小鬼,脚上皆系着秤砣,看起来像是刚刚从上面下来,远远的便高声叫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妖人生事,约好了似的在四处烧杀咱们阴殿里记名的府君庙,拿了粪便污府君金身呐……” “大老爷,盐州大火,把粮仓都给烧啦……” “大老爷,奶奶养的照夜狮子猫被人偷了,大奶奶发火,让老爷帮着从下面找一找……” “大老爷,有草头王集结二十万兵马,攻打盐州来啦……” “急报……” “……大老爷,盐州大火,烧到了孟家老宅,眼看着祠堂也要被烧掉啦!” “……” “什么?” 孟家大老爷冷不丁听着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脑袋都晕淘淘的:“谁他妈这么大胆,连我孟家祠堂也要烧了?” (本章完) 第666章 阴封册 第666章 阴封册 “难道这是翻了天了?” 听到了这些连接不断跑到下面来报信的小厮儿,孟家大老爷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不信。 通阴孟,是十姓里面没有地盘,但却与阴府纠葛最重的人家,主事人都在下面受罪,又因为阴阳有别,便是递信儿,也与别人家不同,平时有事,都是烧纸祷告,或是让小使鬼穿梭阴阳来传递,但若是孟家大老爷不在原地,又有急信,便会让这些专门养的小厮儿下来。 这小厮儿也与别个不同,平时养在府里,给其婚配,钱粮,又不安排什么重活,但遇着急事了,便在其身上缠了绳子,脚上系了秤砣,让其拿着大老爷的名贴,沉入井中淹死。 小厮儿抱着大老爷的名贴,这一下来,便到了大老爷身边。 但孟家是厚道人,这样的小厮儿养了几十个,可多少年来,也没用过一个。 殊料,这一回竟是同时下来了十几個?上面得是出了多少事? 孟家大老爷没办法相信! 盐州,那是孟家的地方,也是孟家的祖宅所在,孟家两代人在下面受罪,就是为了上面落个好儿,一应布置,何其森严? 别说是什么江湖妖人了便是疯了的府神案神,又或是其他九姓,进了盐州,那也得老老实实,谁敢跑到盐州府城放火,还烧到了孟家祠堂旁边? “你们……” 孟家大老爷反应不可谓不快,立时就意识到了问题关键,难以置信的向了那石台上的两个邪祟看了过去,咬牙切齿:“还有同伙在上面作乱?” “好大的胆子!” “……” “好大胆子的是你!” 但却也在这一刻,站在了石台上的胡麻,直迎了对方的目光,森然冷笑:“我说了这本不关你们孟家的事,你却强行要插手进来,到了这会子,可已准备好了做上一场?” “你……敢叫嚣跟我孟家做一场?” 直到此时,那孟家大老爷,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个被孟、张二族联手设陷引进来的邪祟。 迎着这邪祟的狠话他本该放声大笑,笑对方不自量力,但迎着对方那冷硬而凶戾的眼神,竟是莫名的心里一颤。 倒是忽然想起了他刚刚跟自己说过的话:“孟家惹不起的人……” 早先他确实没将这话放在心上:这世上哪有孟家惹不起的人?有老祖宗在,便是其他九姓,孟家也不放在眼里! 可意识到了这会子危机四伏,事态失控之时,才骤然之间想了起来:孟家也真不是谁都敢惹的,二十年前,孟家便是因为害怕那些邪祟,不敢担那个担子,才被胡家把镇祟府拿了去啊…… 心里猛得颤了一下,一颗心竟是止不住的发沉。 …… …… 上面确实已经闹翻了天了。 谁也不知为何,一夕之间,便生出了这么多的动静。 涂山州、孟家、幽州、陈州、雨州,各地皆有府君,镇守一方,威不可侵便是各路草头,进了府君庙里,也得磕头,好生侍奉,祷告,望受府君庇佑,于此乱世之中保命。 但这几个地方的府君庙里,却是一夜之间,都传出了妖人作祟的消息。 常人都无法想象,哪里来了这么多胆大包天的妖魔,闯进府神庙,杀光烧香人,或将那府君金身泼了一身狗血粪便,或是将府君金身斩首,或是揭去了金身上面的金箔,连夜赶去了当铺…… 府君金身,乃是于阳间受香火的,而这府君庙里供奉着的,则都是夷朝御敕金身。 金身或是受污,或是被毁,不见得可以杀死府君,但无疑影响极大。 大到这个府君失去根本,元气大伤,若想养回来,不知要重建金身,再受香火多久。 这种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已传遍大江南北,早已惊动了通阴孟家的问事堂官,直惊得拍案而起,大惊道:“怎会如此离谱?” “那些府君,也是各有大法力,难道他们都是死的不成,任由妖邪毁了自己金身,杀了自己的烧香?” “堂官大人明查,几位府君老爷,都被急招去了枉死城!” “也有几位府君,虽然有妖人入庙,但睁开法眼,便将那妖人吓退了……” “被毁了金身的,恰是几个不在庙里的。” “……” “急招?” 就连这问事大堂官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皇帝都没了,还有谁能招去府君?” “是……大老爷……” 一听这话,便是问事大堂官也一下子惊住了:“大老爷素来稳妥,怎会做这等逾矩之事?” 不敢深问,但心里疑惑却是更深:“此事实在太过蹊跷,便是有人包藏祸心,但天底下这么多府君,怎么偏逮着咱负灵一门里的祸害?” “……” 他于此突兀且诡异的事态里,反应已是不可谓不快,立时抓住了重点:“阴殿!”“速速派人去阴殿,看看阴封册!” “……” 招来小鬼,驾起阴云,各路负灵小堂官纷纷起动,浩荡赶往了阴殿,却在到了这里时,彻底的傻了眼。 只见这防守森严的负灵阴神殿里,早已无人,各路府君的泥塑都被推倒,防守之人被杀得一空,堆起了小山,而那供在了香案之上的阴封册,如今早已被盗,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闻通阴孟氏为当世豪杰,招揽诸地府君于麾下,今来领略孟家气魄,与诸位烧香谈刀论剑,友好交谈,不慎杀光,传言孟氏,滋味很好,下次多备几个等我!” “……烧刀子拜启!” “……” 问事大堂官闻言都怒了,这里死的人全是自己的手下,瞬间拍在案上:“烧刀子是什么鬼?还他妈留个笑脸?……字还这么丑!” 惊怒之余,倒也反应了过来:“这不对,是有妖人盯上了孟家,对方摸清了阴神殿,还带走了阴封册,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来早就开始了!” “快去盐州禀报!” “……” “……” “看样子,那早先的准备,倒是没有白废!” 而同样也在此时的明州,主持大局的红葡萄酒小姐,正翻着手里用金宣纸装订起来的册子。 神色冷淡,道:“老白干是个实在兄弟,他愿进枉死城冒险,那他要咱们帮着准备的,当然也要准备好,转生者第一优先级可不是开玩笑的,其他人那边,可都出了力了?” “都出力了,生死倏关,虽然嘴上没个正形,但下手可没一个轻的。” 身边怀里抱着刀的年轻人笑道:“他要咱们查贵人张,查孟家,也没交待具体查什么,当然要从要紧的开始。” “贵人张门楣高,最要紧的应该是那传说中的龙穴,这个一时半会真找不到,但孟家最要紧的,便是这阴神殿,据说是为了重新打造阴府而修建了起来的。” “这地方不难查,孟家野心勃勃,没有太藏着,甚至平时都允许百姓进去烧香的,我也就是过去过了把瘾,杀了几个狗腿子。” “那阴神庙本打算一把火烧掉了的,但见这阴神册重要,便拿了回来。” “……” “确实重要。” 红葡萄酒小姐点了下头,道:“都知道孟家在大发香火令,四下里封案神,收府神,野心勃勃,只是不知究底,但如今有了这阴封册,便起码知道孟家门里的府神都有哪些了。” 烧刀子道:“这好像也不怎么样十姓门里,知道的多了去了,但又能把孟家怎么样?” “只是知道,当然没用,但要看落在谁的手里。” 红葡萄酒小姐将册子合上,又道:“去瓜州查那饿鬼之事的人,可回来了?” “早就已经回来了!” 烧刀子点了下头,道:“是老高粮去的,带回来了不少重要物件,足证实那瓜州府君与孟家的道道了,咱们安州这边的,办事都稳妥!” “那是!” 红葡萄酒小姐道:“咱们多早就开始办事了,安州转生者把整个江湖都玩得五米三道的时候,她们还苟着等封正呢!” 说着便将册子包了起来,请来了金戈大将军,道:“都送到……老白干那里吧!” “他会有用的,可不是每一个转生者都只知道胡闹,也有一些已经把段位搞得非常高的了!” “……” 安排妥当了,她才放下了心,笑道:“其他那些,要去搞事情的人呢?” 烧刀子一听这话,倒是立刻兴奋了起来,道:“这种活,可是太多人都乐意干了。” “闷倒驴老哥,直接率兵马进攻盐州了,当然他不一定真打,但这动静可吓坏了太多人,四下里效忠孟家的都跟着动,结果就落得后方空虚,谁是孟家的,一目了然,也不怕找错人了。” “再有去毁府君庙的,成功了好几个,但也有人一进府君庙里,便被打了出来,抱头鼠窜,这会子正咬了牙要把场子给找回来。” “而盐州那边,更是好几位老兄联手,带着五百火鸦军潜入了进去,已经放出话来了,这一次烧不掉孟家祠堂,以后见了其他转生者就叫爸爸……” “……” 红葡萄酒小姐听着,都不由得露出了笑脸,微微低叹:“只可惜啊……” “转生者里,上桥的还是少些,不然……” (本章完) 第667章 原来是他 第667章 原来是他 红葡萄酒小姐还在感叹这会子的转生者,本事没那么大。 但孟家却分明觉得,已经太可怕了。 便从孟家门里的府君金身被毁开始,孟家四大堂官,领着各路小堂官急急向了盐州赶来,各自的地界却是顾不上了,至盐州孟家,本来便不知养了多少负灵门道里的能人、烧香,四下调查。 可一开始谁也没想到,这居然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各处的惊人消息与事态,一夜之间就变得让人不敢相信。 孟州长胜王,直接率兵攻打盐州,仅此一件事,便已吓破了不知多少人的胆量。 殊料,紧接着又是几个消息传来,四下里血食矿,粮仓,孟家的药铺,甚至是效忠于孟家的盐州府城衙门,尽数都遭了灾。 更甚者,盐州已有妖人潜入,四下里放火,关键那火都是妖火,水浇不灭,土掩不熄,火苗里仿佛有乌鸦在扑腾着,四下里乱飞,到了哪里,哪里起火。 眼瞅着火势隐约向着孟家祖宅烧了过来,孟家子弟并一众家将,勃然大怒,便要杀将出来,抓捕城里放火的妖人。 殊不料还没开始,却又收到惊人的消息:“坏啦,有邪祟闯进了孟家老宅,要绑架大奶奶……” 这消息一出来,直吓得四大堂官与孟家子弟同时赶回了宅中护着,惟恐有失。 但还没到把气的心窝子疼的孟家大奶奶安抚好,便又传来惊怖的消息:“三小姐与七小姐回来的路上,被人绑啦……” “绑匪还传信进来,要拿这两位小姐换孟家的大奶奶……” “……” 孟家人大怒,已有些六神无主了,传信的小厮已经淹死了十几个,但下面的大老爷却一时没有回信儿。 惊怒之中,最气最孝顺的孟家大少爷孟思量便要请来老祖宗,杀死那些邪祟。 但殊料,一是直到如今,都还不知道那些邪祟在哪里,二是给老祖宗烧得香,居然被风吹得四下里乱散,便知道如今的老祖宗居然也在忙着,竟是受不了香火,便顿时都大吃了一惊。 忙忙的还不知道大老爷在下面做什么,老祖宗又为何不受香火,便又有风声传来:“外面又有妖人射了箭书出来,非要大奶奶出去,不然就要把那照夜狮子猫撕票啦!” “邪祟大胆,敢跑到孟家门前来射箭书?” 孟家大少爷孟思量都被气得头晕脑胀,大步出了孟家宅门,血食画符,使出了血引追迹法,竟是大踏步赶了上去,追上了那射箭的邪祟。 虽无法请来老祖宗,一身本事却也可怖,将那邪祟击退,与赶来的捉刀一起,救出了被绑的三妹与七妹,才刚要趁胜追击,便听得有小鬼哭着来报:“这回大奶奶真被绑走啦……” “有妖人假冒小厮报信,只说大少爷你重伤了,大奶奶忙带人手去看,却被那妖人趁机掳走啦……” “……” “我他妈……” 孟家大公子一时气急竟是差点晕了过去。 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急急的回到盐州府城,施展六窍出神法,招来乌云遮住日头,荡荡阴魂起处,便如黑日浩荡,洞彻阴阳,果然见到大奶奶被困在一处。 他急下令,全力施为,率众杀了过去,却在这里只见到那所谓的大奶奶,才不过是一个纸人,自己又扑了個空。 倒是在这时,大奶奶的小使鬼赶了过来,上来就哭:“祖宅着火,祠堂被烧啦……” 有那么一刻,孟家大少爷,是真的有点累了…… 而强撑着回到了府里一看,大奶奶根本哪也没去过,只是窝在太师椅里,一时顺不过气来,便指着他痛骂:“你救得哪门子的三妹与七妹,分明便是妖人假扮的啊……” 才知道,妖人要捉大奶奶,本是幌子,但自己救回来的那三妹与七妹,乃是妖人假扮的,混进府来,一把火烧了祠堂。 还不等消停,又是各路消息传来,报信的小使鬼跪满了整个院子,趁了盐州闹事,各路堂官进盐州来帮忙,老窝已是不知被抄了多少。 正自焦头烂额之际,外面又有信来了:“妖……妖人又射了箭书过来,这次……这次还是要大奶奶……” “……” 通阴孟家大业大,哪怕不论阴府,只论阳间,那也是高手倍出,兵强马壮,但这一切都出现的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到处都是妖人作乱,全逮着孟家人祸祸,而孟家人甚至都摸不清楚,究竟是有人想毁孟家的血食粮草,还是想伤孟家的人,还是真的有人想要攻打盐州? 再聪明的人也想不明白,毕竟,可能做这些事的人自己也没想明白…… …… …… “妈的,干了!” 而在此时的阴府,二锅头一双眼睛,一直落在了下面的紫太岁上,看着那些紫太岁汩汩成河,也已经开始渗入枉死城中,甚至有些被枉死城里被吸引的小鬼给盯上,正在试探。 他这一颗心也如心脏一般疼,忽地一拍大腿,掳起了袖子。 胡麻忙道:“老哥,你这是想干什么?咱们的任务,就是帮龙井前辈护法啊!” “他?” 二锅头看了一眼降神台,道:“他哪需要咱们护法,反正这法坛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我过来,也是红葡萄酒小姐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接出去,不然就骂人。” “但是……” “……” 他顿了顿,认真的看着胡麻,道:“你自己是有办法走的对吧?” 胡麻点了点头,道:“我有退路!” “好兄弟!” 二锅头便兴奋起来,一拍大腿,道:“那我这里给你留的退路你便用不着了!” “我还是干点别的什么事吧……” “……” “诶?” 胡麻正被他这话说得一愣,便见二锅头忽地一咬牙,竟是从石台上面冲了出去,一时阴风荡荡,将他这一身黑袍都吹得高高扬了起来,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一只红皮大葫芦。 “是了,是了……” 此时此刻,孟家大老爷也正被各路消息惹得心惊胆颤,甚至生出了隐约的惶恐:“那些邪祟已经消停了二十年,但是,但谁敢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难不成真是因为我孟家想要打造照妖镜的事,惹怒了他们?倒是都朝着我们孟家来了?” “……” 可照妖镜的事情本就是贵人张提了出来,孟家只是出力出东西的啊…… 如今竟真的是孟家替张家挡了灾? 而内心最深处,却还总是疑虑,这些邪祟总是可怕的,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情,便让人心惊,如今他们养精蓄锐二十年,早不发疯,晚不发疯,偏赶上这会子发疯了? 莫非,真是胡家? 毕竟,这些邪祟能够养精蓄锐二十年,都全是因为胡家没有干过活啊…… 无法形容的怨愤充斥了孟家大老爷的心底,却在浑没出个主意之时,便见到那石台上的邪祟,竟是弃了法坛,直接从里面冲了出来。 看着他威风荡荡,身边暗雷滚滚,将靠近了他的阴兵鬼将也给惊得四下里逃窜,这孟家大老爷也已陡然间惊恼,忽地上前,一把抓了过来。 “大胆邪祟,给我过来说话!” 孟家大老爷养尊重优,虽然离老祖宗最近,也是一身本事,但能不出手,绝不出手,早先肯亲自上手去拆石台,便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但这会子,却是毫不犹豫了。 怒喝声中,一只大袖,陡然之间拉长,变大,遮天蔽日一般,直向二锅头抓了过来。 虽然九柱道行,大半气力,皆在背着老祖宗,但二三分余力,也已恐怖至极。 “卧槽……” 可是石台上面跳了下来的二锅头,却是骤然吃了一惊,虽然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早就做好了准备,却也冷不丁被对方身上那滚滚阴煞给吓了一跳。 本以为自己也上了桥,本命灵庙足够坚固,怎么也可以冒这个险的,但这会子,却是不敢赌了,口中骤然大叫一声。 “哗啦!” 他一只手里,忽然托出了一个罗盘,上面天干地支,星相河流,运转不息。 往身上一罩,便似这迷蒙天地,都翻了一个跟头,倾刻之间滚滚阴风雾气被他招唤到了身边,孟家大老爷那挟着无尽怒意的一抓之力,居然被尽数分散,流进了枉死城之中。 而他却在这罗盘护着之下,不受分毫影响,闪身之间,便已来到下面。 “阴阳二景盘!” 孟家大老爷在看到了这罗盘的一霎,已是忽地怒发冲冠,目眦决裂,再无半点怀疑。 心里那无数疑问,尽皆翻腾而起,一条一缕,再无更清晰者。 “胡家小狗,你好大胆子!” 说不出的愤怒,让这孟家大老爷甚至都彻底的失控,愤愤然的大骂,劈手抓落数不清的恐慌与愤怒涌上了心头,这会子倒是真的怒了。 “啊哟……” 胡麻被那孟家大老爷的喝声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倒发现那孟家大老爷根本没看自己,只是向了下面的二锅头大骂。 一时懵了:“诶?” (本章完) 第668章 狂灌紫太岁 第668章 狂灌紫太岁 不对劲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被自己忽略掉了。 二锅头老兄确实姓胡,但这哪是能随便看出来的? 胡麻心里忽地生出了一份疑虑,想到了早先进那活人村子时,神手赵与降头陈两家的人看着二锅头老兄的奇异目光,想着他们对自己的复杂态度,想着二锅头老兄的一身紫气。 再想到了他手里的阴阳二景盘,想到了他这一身的走鬼本事,一切一切堆了起来,本来就让他心里也开始有了点奇妙而复杂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离谱,有点违背常人的思维逻辑,之前倒一直没有往那个地方想,直到随着那孟家大老爷的一声喝骂,他也豁地点通,骤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卧槽……” 他一时都无法相信:“这么离谱的事,为什么想起来又这么恰到好处?” 本来心里就有点疯狂的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而已,但如今竟是按捺不住的动了心。 …… …… “哈哈哈哈……” 而如今的二锅头老兄,已是落在了枉死城之中,这里没有地面,只有“底”,遍地的紫太岁蒸腾起来,耀得人双眼都是紫彤彤一片。 他心间狂喜,顾不上别的什么,而是飞快便将红葡萄酒小姐交由他带进来的紫皮葫芦,向了地上一指,滚滚紫气,便如长鲸吸水一般涌进了葫芦里面。 至于上面那孟家主事人骂的是什么,倒是一时没在意,一是离得远,二是有阴阳二景盘护着呢反正。 这天下间,哪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包括老白干兄弟的命…… ……当然,这有点夸张,老白干兄弟还是重要的,但毕竟他有手有脚,能照顾自己不是? ……刚进这枉死城时的想法,早就抛到一边了,眼下这紫太岁才是最重要的。 这可是能帮转生者上桥的好东西啊…… 心里狂喜的想着这件事,再看着那滚滚紫气被吸进了红皮葫芦里面,一直只觉心满意足,幸福感油然而生:“发了这一笔横财,不仅算是为转生者兄弟们谋了福,更重要的……” “给了他们这些,以后也省得他们再腆着个大脸过来找我要胡家的!” “……” “……” 同时也在明州,红葡萄酒小姐正缓缓捏着鼻梁,感叹转生者们胆子是有了,但上桥的毕竟太少,一身本事有限。 这一番大闹对孟家的影响自然是大的,但也只是能分散孟家人的注意力,让老白干他们下面的事办利索,恐怕无法真正的伤及孟家的根骨。 只可惜这也没有办法。 紫太岁或许是转生者上桥的关键,但又哪里是想拿就能拿到的? 也就在她叹惜着时,忽然之间,身边响起了咚的一声响,她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发现正是自己放在了旁边木案上的葫芦。 这青皮葫芦本是好端端放着,孰料竟是莫名其妙,把这木案都压得垮了,更重要的是,落到了地上,也将地面压出了一个坑,甚至这坑越来越深。 “葫芦怎么会忽然变重了?” 她心里正惊着,便忽然看到,没封口的葫芦里面,有丝缕紫气,蒸腾了起来。 “紫……紫太岁?” “……” 她这一时,都惊住了,难以置信的站起了身来,神情愈发惊悚,激动了起来:“不会吧?” “那家伙真就这么大方,连这等重要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了?” “……” 连她这等见事极多,处事周全的人都因为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给震着了,旁边的烧刀子则更是呆呆的,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红葡萄酒小姐才忽地跳了起来,混迹江湖二十年,已少见这般紧张了,急着叫道:“快,给那些家伙们递信儿……” “再卖力些,这一次,咱们能够拿出来的报酬,是紫太岁……” “不!” “……” 她又忽然住了口,慢慢的,低声开口:“是上桥的机会!” 烧刀子都带着一脸懵的模样去了,红葡萄酒小姐则是怔怔坐了下来,一时心绪起伏,难以自持,忽然急着动手,扯出了一根根的红线,飞快的编起了某种东西,都有些心急了。 而当烧刀子将信儿递了出去,则更难想象这個消息在转生者群体里面掀起的波澜。 “卧槽,为自家人办事,还有赏的?” “不是,不说了紫太岁这玩意儿只有十姓才能拿到?这是谁搞来的?” “据说是二锅头老兄从阴府里,借红葡萄酒小姐的阴阳葫芦递出来的……” “……那就合理了!” “……” “合理个毛啊……” 也有人惊滞之中,忽然大叫了起来:“那可是紫太岁,有了这东西,便不用藏了。”“就咱们做的这点子事,哪能对得起这么珍贵的玩意儿?” “难不成,真得把那孟家大奶奶给绑了?” “……” “……” 胡麻与二锅头,如今倒没有意识到这紫太岁的出现,一下子给上面那些本来就已经闹到了兴起的转生者们,又打了一根强心针。 毕竟只是凭白的想的话,他们两人也都觉得,转生者嘛,上桥的太少,理论上讲,便是胆子壮了要搞事,也只停留在添乱阶段,怕是伤不到堂堂十姓的筋骨。 只是这会子他们两个,也陷入了思维误区,有时候,本事与搞事能力,并不成绝对正比。 “他在拿紫太岁?” 而那孟家大老爷,在意识到了这最关键问题的一霎,已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一眼瞥见二锅头借着阴阳二景盘相护,到了枉死城底去捞那些紫太岁,却又在这愤怒之上,凭添了几分羞侮之意:“竟是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到了这会子,还惦记那玩意儿?” “……你们胡家又不缺这个!” “……” 如今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抉择之中,那一只只的报信小鬼从上面下来,可见上面的麻烦已经大到了自家娘子与儿孙都控制不了的地步。 而他便也面临着究竟上去主持大局,还是留下来的拿住那邪祟的选择,无数报信小鬼正急着等他做出决定,他却知道没有选择。 走不了! 上面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也走不了,毕竟老祖宗还在这里。 负灵便要有个负灵的态度,哪怕自己是十姓之中通阴孟的大老爷,也是负灵。 老祖宗在这里,还在兴头上,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老祖宗送走,也没那么大的胆子,甚至,就连自己在请来了老祖宗之后,还要出手捉拿那胡家的小狗,都已经是不守规矩了。 身为负灵,这一身道行,都是为老祖宗准备的。 若是自己分心,以致损了道行,背不住老祖宗,那便是自己大祸临头之时!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下面那邪祟给我拿下,放跑了他,提头来见!” 他愤怒之中,竟是大袖一挥,便将那些从绳子上爬了下来的小鬼们扫向了一边,就连那一条一条的绳子,都因为自己的的怒火,而飞快的倒卷了上去。 孟家祖宅的井沿上,一条条麻绳反弹上来,晃倒一圈家丁,看着那散乱一团的麻绳,旁边准备好的小厮儿都不敢下去了。 “大老爷……大老爷发火了,不许上面的人下去打搅他……” “……” “世兄,你在想什么?” 而在这当口,旁人还不觉什么,倒是刚刚挨了上面下来的几鞭子的张家三老爷,先就忍不住了,他甚至无法理解,这孟家大老爷怎么一下子便将目光投向了枉死城里面去? “你……你不该先顾着那降神台?快请你家老祖宗收回法力吧!” “……” ‘我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还用你说?’ 而听着他的话孟家大老爷却更是没个好气,心里的想法比这张家三老爷想的复杂的多: ‘这祸事本是你张家招来的,如何承受因果的倒成了我孟家?’ ‘况且现在看,这一切怕都是那胡家人挖的坑,还有什么比抓住了他更重要?’ ‘……’ 如今他是阴魂之体,其实想让这张家三老爷明白自己的心意,再简单不过,只需要正视张家三老爷,心间一应所想,都不需要口传,便能让对方明白。 但他却不会说,这时候已经心间疑虑大起,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张家与胡家有什么猫腻,联手来坑通阴孟家了。 至于那张家三老爷见了他理都不理自己的模样,心里的怀疑无疑更大:‘通阴孟家磕头出身,果然难堪大任,不过是一介废人,两个小小邪祟,谁能相信孟家大老爷竟拿不下?’ ‘难不成,难不成他孟家是在故意纵容,便是要有心害我张家?’ ‘……’ ‘……’ 枉死城底部,二锅头一见孟家阴兵鬼将,全朝着自己来了,心里同样急得不行。 “不是,孟家人没有大局观的吗?” “你先对付那老绿茶啊,我只是下来捞点东西而已,向我使什么劲啊?” “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 可眼见得鬼兵鬼将,滚滚荡荡自头顶之上压了下来,便是有阴阳二景盘护着,他也不放心了。 狠狠一咬牙,便已脚踏罡步,虚空手书迎着那无穷无尽一般的鬼兵鬼将,骤然之间踏出了一个圆,而后狠狠一跺脚,只见得四下阴蒙里,骤然有无数幡子冲天而起。 二锅头身在众幡之间,犹如主宰,抬指点出。 (本章完) 第669章 走鬼克负灵 第669章 走鬼克负灵 不论是降神台上的龙井先生,还是胡麻,又或是那张家三老爷,都完全没有想到,这后面赶过来的黑袍邪祟,竟会有这么大的本领。 当他身边那无穷无尽的幡子陡乎飞起,大袖挥荡之间,便已立地起坛,阴风滚滚,皆在这起坛之人敕令之间。 走鬼人的本事,便是起坛。 一坛起处,便画地为王,驱使八方鬼神兵马。 他刚出现时,是在石台之上起坛,借的便是那石台之力。 而如今,他却是在枉死城内起坛,因此,便是在这枉死城内画地为王。 谁也说不清楚,在枉死城内起坛的事情,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了,毕竟这二十年来,走鬼门道凋零,就连上桥的人都少,胡家门里最大的倚仗镇祟府,也只是镇守阴阳之重器。 “果然是你……” 奇怪的是,连胡麻这等熟人都觉得意外,那孟家大老爷反而像是一点也不吃惊。 这此时的他眉欲裂,看到了那无数的幡子背后,都有阴风荡荡,巨大无比的影子,一点一点的顺了幡子,悄然爬了出来。 每一只巨大的阴影,都有着无穷的重量,便也让那一道道幡子,有了无法形容的伟力,沉重如山。 那些爬上了幡子的阴影都是枉死城里的怨鬼。 枉死城有多深,又有多大,便连十姓也说不清楚,不可测量,而龙井先生这么大的本事,也只是可以唤醒那些怨鬼,借他们的怨气使魇法而已,并不会直接驱使他们的力量。 毕竟,害首一门与走鬼一门,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若有一方恶地,鬼神作祟,害首能借这恶地来魇人,走鬼却是可以直接拘使鬼神。 在上面请鬼拘灵,那也得有商有量,若不是熟人又献上了足够多的祭品,还是失败居多。 可这枉死城的那些百年老鬼,千年怨魂,甚至是枉死城最深处的残骸,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被人唤醒了,醒了之后,便被那无穷无尽的不甘怨怒压着,如今有了指引,便都跟着幡子爬了起来。 “诶?” 不得不说,这会子的二锅头本身是有点懵的。 若换了别的走鬼来起坛,哪怕是胡麻,用了镇岁书上的起坛之法,在招来了这么多恶鬼的情况下,他的坛也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那些枉死城大鬼太过沉重,能压垮一切坛。 但偏偏,二锅头一是有阴阳二景盘相助,分散了重量,压在了枉死城上。 二来…… ……他的本命灵庙,实在太结实了。 “阴阳震旦有分明,八方兵马听吾令,去!” 二锅头迎着那头顶之上滚滚而来的阴兵鬼将,无暇细想,便已眼中,口鼻之中,都有紫气蒸腾,下一刻,便强咬着牙,脚踏罡步,手捏驱鬼令,遥遥的向了前方,用力一指。 下一刻,呼喇喇! 他身边的幡子,同时冲天而起,直迎向了那冲下来的孟家家奴,阴兵鬼将。 出乎了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现。 古老而沉重的枉死城怨鬼顺了幡子爬上去,无数张血盆大口陡乎之间张开。 孟家那成群成片,煞气滚滚,在这枉死城内,都几乎可以说是横扫一切的阴兵鬼将,却在这时仿佛深海里的鱼群遇着了巨鲨,一触即溃。 巨大的阴气冲撞到了一起的时候,孟家的阴兵鬼将,瞬间便已变得四分五裂。 难以形容其数的阴兵被吞掉,巨大的鬼阵被冲散,连着什么令旗,锣鼓,一片片摧枯拉朽。 “他究竟是谁?” 上面,张家三老爷几乎是扒在了木舟之上,惊恐的向下看了过来。 可在下一刻,从下面坛里冲了出来的古老怨鬼,已借着二锅头的幡子飞了上来,狂怒的怨气倾刻之间,直卷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身上,什么仪帐,什么木舟,通通四分五裂。 不仅是张家的,甚至还有那孟家的。 孟家的大老爷在自己脚下的木舟都被卷翻,身边伺候的小鬼一个个哭嚎着四散了去时,已是急怒攻心。 自己这三万阴兵,在那胡家人面前,竟是不敢一击,也让他有了种仿佛胡家人在气势上,已经彻底压过了孟家的感觉,怒喝声中,大袖一挥,便震开了身前的怨鬼。 而后他飞身而出,身影变化,滚滚煞气自袖间浮起,遥遥一掌,向了下方坛中击去。 身边到处都是坛里飞起来的幡子,还有无数阴影向他身上卷了过来。 但他到了这时,已然无暇理会,身上煞气便自逼退了他们,只要一掌撕了这坛。 寻常来说,负灵出手,要算余力,再有什么情况,也不能耽误自己背着的东西,尤其是这孟家家主,如今身上背着老祖宗,更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一回,孟家大老爷却是急怒之下,破天荒的头一遭儿,连老祖宗都抛在了脑后,只顾着先将下面那个家伙给拿下了。 “卧槽,孟家主事人的本事,这么大的吗?” 二锅头迎着那孟家大老爷,也是胆颤心惊,下意识便要弃坛而逃。 连已经灌进葫芦里的紫太岁,都要给人家还回去……可是他也立刻发现,自己逃不掉,那孟家大老爷这一出手,甚至压过了枉死城最凶狂的怨鬼,尤其是在这阴府之中,被他盯上,那就是被他盯上了,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顾不得后悔,检讨自己太过贪心,小瞧了通阴孟家的本事之举,二锅头于此一刻,只能硬起头皮,倾刻之间连踏七步,于此坛中,踏出了一个北斗七星的方位。 每一個脚印之上,都有紫气蒸腾,下一刻,他便立地坛中,眉眼皆冷,胸间怒喝,为自己打气,然后抬手。 力从坛起,数不清的铁链,自阴府四面八方而来,纷纷缠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他从桥上借来的本事。 由着他这一身法力引动,尽数加持在了这一掌之上,结结实实,与孟家大老爷对了一掌。 这甚至都不是阴阳二景盘的力量,而是凭了他的本事,交手一掌。 当然,各种时机,地利,还是占了亿点点便宜。 “嘭!” 二锅头是占了亿点点的便宜,但那位孟家大老爷,却是在了八九分的气力去背着老祖宗,又抗着四下里这无数的幡子上面,枉死城怨鬼的侵袭,深入敌中,甚至是犯了门道交手的大忌,正面直冲了走鬼人法坛的情况下,与坛中的二锅头,堂堂正正的较量了一下。 于是他飞出去了。 随着那滚滚阴风浩荡,二锅头身边的坛,倾刻之间,四分五裂,身边飞起来的幡子,一下子便已碎裂,飘飘摇摇,二锅头都脸色发紫,耳中听到了本命灵庙的吱呀扭曲声响。 但他好歹还站着,而那孟家大老爷,却是骤然之间,飞跌了出去。 身子都在这一霎变得有些透明,撞碎了碰到身上的木舟,压死了不知多少小鬼。 “这……” 整个枉死城,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在场之人,胡麻、张家三老爷,龙井先生,那些侍奉的小鬼,全都看到了这震憾的一幕。 更外面些,因着这枉死城里面的动静搞得太大,且久久没有个准信儿传来,一直在外面守着的神手赵家赵三义,降头陈家陈阿宝,两个也终于按捺不住,壮起了胆量,跑进了这枉死城来。 千辛万苦,也只是想进来看上一眼,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却不料才刚刚爬到了这里,便看到了孟家大老爷与二锅头交手的一幕。 也看到了那将孟家大老爷击飞出去的身影。 “卧槽?” 这两人感受着那滚滚吹来,如刀割面的阴风一下子表情就变得无比震憾。 且精彩。 然后,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又悄悄将脑袋缩了回去。 切割! 他们做下了决定,一定要立时切割! 事情大条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与赵家与陈家有关。 “娘了个蛋,孟家大老爷被胡家的少爷给捶了啊……” “……” “卧槽,二锅头老兄他……” 石台上面,胡麻都惊得哆嗦了一下子:“不是,这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 诚然,他前后参与,知晓内情,也知道这孟家大老爷如今使出来的本事可能有限。 但那又怎么样? 他被捶了啊! “那些邪祟的本事,已经大到了可以……” 张家三老爷,更于此刻,脸色灰败,手掌都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于此一刻,他才终于不怀疑孟家人的心思了,这不是想借机削弱贵人张的家底。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搞不过啊…… “原来,他们虽然小心些,但本事还是有的……” 而在这一片混乱里,降神台上,龙井先生也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惊讶,眼底之间,倒是有些许欣慰之色浮现:“我倒确实不用担心了,铁观音留在这里,也不需要这么累的……” 口中轻叹之中,他缓缓抬步,走过害首十门,引机蓄势,已渐圆满。 “既然如此……” 他慢慢抬头,双手高高拱了起来:“苦守地狱二十载,一腔怨屈破龙穴!” “第六箭出,贵人张,该倒台了……” (本章完) 第670章 五亏老人 第670章 五亏老人 当第六枝从枉死城内飞来时,贵人张家便已经有一位主事,一位少爷,以及乌头先生,四大堂官,并率着能短时间内召集过来,并且信得过的小堂官,赶来了一座神秘的野山。 从第二枝箭开始,贵人张家的大老爷便已经做下了决定,贵人张家其实并不重要,门楣不重要,祖宅不重要,甚至宅子里生活着的亲眷族人也不重要。 那些正替贵人张挡灾,正在一个个死去的人肉钉子,当然就更不重要了,他考虑到了时间差,甚至没派人去下面问清楚。 他只是在拜托了孟家人帮着处理那邪祟的同时,便将人都派到了这个地方。 此山极为奇怪,山势雄伟,风色怡人,绵延万里,但却偏偏不像其他的名山大泽一般拥有很大的名气。 既无山君在此受香火,也没有什么山精野怪于此滋生,甚至因为这里路少土薄的缘故,连人都没有聚集于这里的,只在山脚处,有数户村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无人知道这座山的名,也无人知道这座山的姓,甚至这座山,似乎被这世界遗忘了。 就连贵人张,也图着小心,等闲不会派人过来。 只在山腰里,有一座石头小屋,屋里住着个瞎眼、耳聋、残腿、独臂,甚至连舌头也被咬掉了一截的老人,他常年在此,每月只靠了山下村落里的村人,送些粟米吃食来过活。 但或是刮风下雨,或是其他什么,数日里没有饭食送来,他便也饿着。 乌头先生并张家少爷带人过来的时候,老人正蹲在了自己的石头屋子前面吃饭。 仅剩的一只手里,端着一個豁了口子的粗瓷瓦盆,盆里是些没几粒的粟米粥,上面飘着根咸萝卜条,还有几个黑糊糊,圆滚滚的东西,那是上山送饭的小子,从路上捡的几颗羊粪蛋儿。 老人就这么稀溜溜喝着粥,甚至不懂得嚼将粥与羊粪蛋儿,一起喝了下去,全无所察。 顽童就笑嘻嘻的蹲在一边看着,一脸兴奋的模样。 因为老人吃的慢,他还无聊起来,从旁边捡了小石子离得远远的,往盆里扔。 “好大的胆子……” 当乌头先生与张家少爷来到了跟前时,看到这一幕,已是瞬间气的瞳孔骤缩,怒意上涌:“当初为了让那山下人家供养二爷,足给了一百两银子。” “这还是担心给的太多,留了破绽,一百两银子,就这么不经用?咱们这才三年没过来人,他们便给二爷这等吃食供养?” 怒声中,手里拈出一根钉子,抬手便要射去。 却不想,这根钉子尖锐锋利,眼看便要打到那顽童身上,但却莫名的,忽然消失,反而从他身后飞了过来他慌忙偏头一射,将这根钉子挟在了指间,一时又惊又讶,抬头看去。 恰逢那喝粥的老人,缓缓歪头看来,空洞洞的眼窝对上了他,场间人顿时皆大吃一惊。 那顽童也回头一看,忽见身后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收敛了许多。 手里的一把石子悄悄洒在了地上。 老人慢慢的吃完了饭,连萝卜条带粟米,吃的一粒不剩,将瓦盆放下,一条独臂伸出去,摸索到了篮子,将瓦盆放了进去,顽童立刻拎起篮子来便要走,却忽然被他给拉住了。 顽童见旁边有生人,急着回去,不耐烦的看着。 老人有时候会抓出一把酸枣或是别的什么给他吃,但这一次却不是。 他慢慢收回了手掌,居然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了一块黑糊糊的金子,向他示意着。 顽童也是认识的,家里就藏了一小块金子,说是给自己娶媳妇的。 但这一块,似乎比家里的一块还大。 他兴奋的拿起金子,便一蹦一跳的下了山去,那些上了山的人,都定定站着,不敢阻拦。 直到顽童走远了,乌头先生才缓缓向了张家少爷示意,所有人都齐唰唰的跪了下来,向老人磕头。 而那张家少爷,则是磕过头后,才站起了身,小心的来到了老人身前,恭敬道:“大侄儿张唤玨,给二叔磕头了,二叔……您受罪了。” “……” 在他说出了这话时,身后的便都跪得更深,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贵人张不碰术法,但惟独这一位例外,不仅是害首门道的高人,甚至神通惊人,但却不是贵人张逼他的,而是因为他自己喜欢。 但也很明显,因为他自己喜欢,所以付出了旁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在贵人张,主事的是大老爷,但压着门道里人不敢动的,是这位二老爷。 老人并不说话,只是慢慢向着这位大侄儿,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这张家少爷便忙上前,在他掌心里写着字。 数个字写完,老人忽然皱起了眉头,表情似乎不悦,缓缓的摇了一下头。 张家少爷慌忙道:“是,父亲也说了,这可能是对方的诡计。” “满天下的人,包括那九姓,明面敬咱们张家,但暗地里却都想知道这龙穴在哪,若非此地如此要紧,也不需要二叔您吃这份苦了……” “但父亲也说,哪怕有可能是对方的诡计,想跟着我们找到这处龙穴,却也不得不过来,对方的魇法,实在太厉害,咱们张家,不能冒这个险。” “况且,天命将至,便是被人发现,那也没那么重要了,大不了,便找人睡进龙穴里。”“……” 老人慢慢将手掌握上,似乎在思考,良久之后,他忽然眼窝空洞的眼睛,四下里晃了晃。 若有眼神,便像是在从左至右,看向这些跟着他过来的人。 张家少爷又忙小手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快速的说道:“不是父亲信不过二叔您的本事,怕您守不住龙穴,只是事关重大。” “那人魇法厉害,已然毁了张家的门楣,又召来了镇命碑下的都姓冤魂……父亲说,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人的身份,与当初国师说的不同。” “这个人,便是曾经断了前朝气运的邪祟!” “……” 老人那如枯木一般的身体,竟仿佛怔了怔,忽然张开了口,无声大笑了起来。 只剩了半截的舌头,都在颤抖不停,仿佛看得出来,他欢喜至极。 “是……” 见老人发笑,张家少爷也开心起来,大声道:“恭喜二叔,贺喜二叔!” “您,终于有机会跟他过过招了……” “……” “……” 而在他们说着话时,那送饭的顽童已经拿着金子,回到了家里,家里的爹娘正在商量着:“刚刚看到有外乡里穿锦戴帽的贵人老爷上山了,不知道跟那老东西有没有关系。” “咱们明天往上面送的饭,可得要好一点了,省得被人家看了,还当咱们说话没数,不养着他呢……” 正赶上顽童献宝一般把金子拿了出来,两口子顿时一看眼睛就亮了,拿在手里擦了又擦,咬了又咬,欢喜道:“果然贵人老爷都心善,这还赏咱们金子哩,怕是又要给伙食钱。” “快点,快点,杀鸡,杀鸡,宰猪,宰羊,明天的饭,要好些,大油水!” “……” 妇人也欢喜,却又心疼,道:“猪还没养大呢,现在宰了可惜,到年跟里多卖不少钱哩!” 男人便道:“那杀羊吧!” 妇人更不高兴:“羊还带着崽呢,快下了。” 男人也伸头瞅了一眼,皱了皱眉头,道:“那杀鸡吧,杀鸡总行的。” 妇人本来点了点头,但准备着,又犹豫了,道:“鸡还下蛋呢,全靠它换盐巴。” “再说了,贵人老爷,还能缺口鸡肉吃?没准人家自己造饭!” “……” 男人觉得有理想了又想,便又道:“那难蛋摊上两个吧,摘点香椿尖尖炒炒。” “再去河里摸点泥鳅和虾米,贵人老爷好东西吃多了,就爱这一口呢……” “……”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欢喜的藏起了金子,又抱住了娃娃细细的问在山上是否遇着人了,金子是谁给的,还有没有,让没让他递什么话之类的。 只是没注意到,随着这块金子进了屋,堂屋里供着的先人牌位,竟不知何时,慢慢变得乌黑一块,连上面的字迹,都看不清了。 屋外天似乎阴了下来,窝里的鸡,院子里的羊,圈里的猪,都莫名其妙的呆愣在了当场,一点一点,身子缩了下来,死的悄无声息,连鸡下的蛋,都发出些微声响,流出了黑水来。 当他们觉得天忽然黑到看不清了时,只觉一阵阵的烦闷,用力喘着气,却喘不出来,就连眼睛也开始变得木然。 男人忽然放开了娃娃,直愣愣的起身,走到了水缸旁边,一脑袋扎了进去,任由自己淹死,妇人则是眼神直勾勾的,一把抓过了娃娃,扔进了锅里,往里添水。 当大火在灶膛里烧了起来,顽童也不争扎,不哭闹,只是眼神里满是惊恐。 不仅他们这一家如此。 当有风从他们家里穿了过去,村里其他的人家便也同样发起了癔症。 当这股子风吹到了其他村子里,那些正晌午时分劳作或休憩的村落,便也渐渐没了声息。 天上烈日晒着人间,但山边村落,却已再无一丝暖意。 (本章完) 第671章 一箭破龙穴 第671章 一箭破龙穴 “确定是这里么?” “确定!” “那为何见不到那座山,一应景物,也与咱们地图上的不同?” 一位挽着袖子与裤腿,皱纹深深,便如在田间耕作了一辈子的老农模样的老人,骑在了一头驴上,伴着铃铛声响,与身边的人一起走在了前往深山里的路上。 身边跟着的是三个男人,以及一群或是挑着挑子,或是背着木头,凿子,看起来便如挖井人一般的伙计。 他们边走,边不停的向了周围对照,看着手里的地图,却是愈发的糊涂,甚至有些不确定是否走对了地方,驴背上坐着的老人,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方位不对,开路!” 身后挑夫低声答应,便有人上前,拿木头打出了门框,立在路边,左右两边各写上了东南西北等方位,还贴了红符。 便由这坐在了驴上的老人带头,第一个穿过了门框,其他人都跟着,最后一个过了门框的人在身后,将门框烧掉了,然后仍像刚才一般的向前走。 路仍是那条路,两侧也仍是那些荒地,但渐渐走着,景色竟是变了,与地图上愈发的像。 不食牛不知早多少年,便一直在找这贵人张家的龙穴,知道那是起这一切大事的根本,也早就确定了一个地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那片熟悉的红山崖时,便一個个打起了精神。 “便在前方,龙穴就在山里,只是不知具体在何处!” “但只要进了山,凭我等本事,便不难找到!” “……” 他们自得了大师兄的召唤,便各自用了最短的时间赶来,赶路甚急,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分明那一块标志性的红山崖离得似乎不是很远,只有几百丈路途,但他们却是越走,越觉得迷糊,不仅没有靠近,反而那片红山崖,离得自己更远了些似的。 于是驴背上的老人,便让人旱地搭桥,一条拱桥立在了路上,他们依次行过,便见到刚刚还离得几百丈远的红山崖,在过了这桥之后,便像是忽然之间被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但到了这红山崖旁边,就地寻路,可在地图上标注分明的上山小径,却始终不见。 终于,这位大师兄慢慢的从驴背上下来,亲自来到了山前,烧了一堆纸钱。 纸堆里升起来的烟,仿佛直往山外面卷,熏着了一群人的眼睛。 再抬头时,他们便不由得都吓了一跳,甚至略略后退,只见这山前不知何时,正站了一群人,他们都是村子里的农户模样,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身子皆呈半透明状,一个接着一个,手牵着手低垂着头,挡在了这进山的路径之前,也挡住了旁人看向山里的目光。 “何苦呢?” 不食牛大师兄看着这些挡在了山前的人,眉宇间似乎有着深深的疲惫。 他缓缓抬头,向前看了过去,低声道:“害首本就夺天之巧,又何必做的如此凶恶?” “贵人张家高高在上,算上前朝,已经四五百年了……” “但似乎……也不必太不把人当人吧?” “……” “不食牛的妖人,便如地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如今倒终于冒出了头来!” 随着话语落下,便见得那红石崖后面,山间小路之上,有穿着灰色布袍,戴着小帽的人从柏树后面绕了出来,冷淡的向下看着,道:“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人,但也不是每个人都配当人。” “单是凭他们对我们张家二老爷做的事,恶毒贪婪,自私阴坏,便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罪,也不冤了。” “怎么?” “你们不食牛妖人,躲了这么久,如今倒要说看不过,过来替他们说道说道?” “……” 不食牛大师兄低低叹了一声,道:“人已死了,说道有什么用?” “我不食牛不做这等无用之事,只是记着师尊教诲,只愿世间再无你这般人。” “……” “废话少说!” 这句话却是忽然触怒了山上的人,森然道:“只因十姓顾不上你们这群老鼠罢了,倒让你们张狂了这么久,如今既然冒出头来,那有本事,便上山吧,让我等看看你不食牛的本事!” 说着话时,这座山上,各个路口,却皆有人影出没,低低向外看了一眼,便又消失。 分明便已列开了阵仗,准备好了斗法。 而在那山上,一件衣服穿了若许年,早已脏的不成样子的老人,也已经在自家大侄儿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锦袍。 只是这许多年的苦修,在他身上留下的风霜之色,却也再洗不去,如今穿着锦袍,也不合身,只有那僵硬脸上的睥睨霸道之色,颇有张家风彩。 “二叔,我给您带了最爱吃的蜜饯,还有好酒,您先歇着。” 张家大少爷殷勤伺候着,打开了酒坛子让老人闻,笑道:“现在到了山下的,只是几个不成气候的妖人而已,乌头先生他们就打发了,还不需要您老出手呢,且只耐等着便是。”“……” 老人嗅见了酒香,便也无声的笑,用力挥着手,命他快快倒来,让自己喝。 而于此时的山下,那不食牛三门门主,却也对视了一眼,皆暗自鼓劲,有人笑道:“之前因着师叔们没有出现,咱们那位教主,也天天忙的狠,倒是没人解开这道严令。” “倒是二十年来,一直无法名正言顺的与十姓交手,还真不知道咱不食牛比十姓差在了哪里……” “……” 眼见得这三门门主,以及座下师兄弟们,都已暗自做好了准备。 那位面色苍老的大师兄却微微摇了下头,缓缓的走上前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三柱香,恭敬擎住,向山脚处走了几步。 那座山上,贵人张家的四大堂官,便也皆有些如临大敌,微微凝神,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害首一门斗法,向来便是讲究一个算计,有人攻,有人守,无论是伤人还是害人,皆在无形之间,走错一步,一个失眼,一句说错了的话,便都有可能使得形势大变,害死了人。 他们口中说着,但对这些撑了二十年还没死绝的不食牛妖人,却也不敢太过轻视,尤其是那位不食牛大师兄,其一举一动,都让人谨慎,甚至准备拼命。 但他们却没想到,这位大师兄走上前来,却只是高举了香然后慢慢鞠了一躬。 四下杳然,悄无声息。 山上的人等候许久,都有些诧异了,忽然笑道:“你是终于识得厉害了,过来讨饶不成?” “只是弯腰可不够,怎么也须得跪下磕个头,才能进了张家这个门!” “……” “不能磕头。” 不食牛大师兄慢慢道:“无论是师尊,还是教主,都说过,不许跪!” “另外……”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山上,看到了这里危机四伏,不知贵人张派来了多少高人,又做了何等样的准备,可面上,却只是古井无波,轻声叹道: “我们也不是过来跟你们张家斗法的,我们只是在等那处被贵人张养出来的龙穴被毁之后,屠龙来的!”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是过来收拾残局,并见证龙井师叔这一箭的……” “……” “胡言乱语!” 那山上之人听着,只觉哂笑,厉声喝道:“伱那师叔在何处,还不现身?” “现身?” 不食牛大师兄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都说张家门里,就没有一个懂这害首本事的,我之前倒是不信,如今才算长了见识!” “害首一门真正的本事,乃是算天地之玄妙,若是还需要现了身,见了人,再出手,那如何还能算得上高明?” “……” “你……” 山上之人顿时大怒,还想再说,可不食牛大师兄,却已忽地抬头,向上看去。 一时,苍桑眼底,竟有着无尽的激动与惊喜:“来了……” “不好!” 而在此时的山上已做好了各种布置的贵人张家四大堂官以及各路高手,也忽地在这一霎,只觉头顶上的日头仿佛被遮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们吃惊至极,已是纷纷的提起了心神,做好准备,那石头屋子前,老人更是将酒坛子扔到了一边,猛得站了起来,佝偻的身影,居然在此时站得笔直,缺了一条腿,但身躯却异常雄壮。 就连没了舌头的嘴巴,也已骤然张开,口中呜啦呜啦,仿佛有什么旁人听不懂,但却隐然影响到了这一方山川世界的话,正快速从口中说出,惊天地动,震慑鬼神。 但下一刻,他身子便忽然之间僵住了。 想象中那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争斗并未出现,一切只在无形之中,便仿佛轻风悄悄吹过,大地悄然复苏,却未惊动地上的残雪。 他兀自张大了嘴巴,保持着念咒的模样,但却忽而僵在了当场,神魂,意识,尽皆化于无形。 而在他这座石头屋子后面,那一方小小的玉壁,也在此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裂痕,蛛网般的裂痕,正在一点一点的扩大,紧接着,便从这石壁之中,开始渗出了汩汩黑水来。 这一刻,山上山下,完全没有人反应过来,惟有那位不食牛大师兄,手持三柱香,深深的一揖到底,眼眶发红,高声大叫:“十门不过凡间术,仙人一箭天上来!” “诸位师弟,龙穴已破,随我,为这天下人屠龙!” (本章完) 第672章 新仇旧债 第672章 新仇旧债 龙穴毁了? 阴府之中,当龙井先生拜出了第六箭的一刻,周围众人,也豁地被夺去了所有注意力。 无论是正呆呆抬手看着自己手掌的二锅头,还是意外的吃了一个大亏,愤懑积于心底,怒火冲窍而出的孟家大老爷。 又或是那些被枉死城众鬼冲击得四分五裂,哆哆嗦嗦的孟家阴兵鬼将,还是那已经逃到了枉死城边缘,一脸吃瓜兴奋的神手赵家赵三义,以及降头陈家的陈阿宝。 所有人都被这飞出了阴府的一箭动静给吓到,感受到了背后那汹涌而来的森怖,身子僵直,怔怔回过头来。 这是龙井先生的第六箭,已与之前五箭,截然不同。 若说第一箭坏了张家门楣,第二箭给贵人张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因果,第三箭解开了被十姓封着的皇位,第四箭给了迷茫二十年的不食牛一个方向,第五箭给了那躲起来的国师一个警告。 那这第六箭,便赫然是惊天动地,声势之大,足超过了前五箭之和。 这一箭自阴府飞出,便仿佛是将这阴府都给开了一个洞,无穷无尽的阴邪诡谲之气倒灌入阳世,将那集天下气运、福泽、命数于一体的龙穴,撕得七零八落。 哪怕正处于阴府之中,胡麻等人也随着这惊天动地的一箭,看到了那阳世之间,无形迸发的幻象。 他们看到这阳世之中,一直都有着一個定子,这个定子使得天下再乱,哪怕奇人高手再多,也始终像是一个被定好了规则的棋盘,所有的游戏都要按了贵人张家的心意来走。 十条地脉承掌天下气运但这气运却被人强行扭转,灌入了那一方龙穴,养出了一个世间本不该有,也能压住天下人气运的神物。 可这东西,却被这惊天动地的一箭,直接毁掉了。 捎带着手,连贵人张埋在了龙穴旁边的那颗人肉钉子也解决了…… ……当然,那颗人肉钉子倒也真的让人好奇,龙井先生都诧异的看了一眼,似乎那个老头子有些本事,身边害首十位时时浮动,万法不伤。 ……但他为啥要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孟家老祖宗的怒火啊?转生者都不敢这么干的啊! …… …… 但这等天惊地变出现的一瞬,倒是没有人在意那个恰好站在了龙穴旁边被牵连到的倒楣鬼了,只看到那龙穴被毁,里面气运蒸腾,犹如同实质存在。 整个世间,所有的草头王,都正因为那龙椅被解封,而感觉到了心血来潮,但二十年来的压制却也仍使得他们有些迷茫。 但在这龙穴被毁的一刻,他们心间的迷茫也霎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遥远而清晰的呼唤,那是一种极致的诱惑,也是他们最终的方向,是每一个草头王注定要去追逐之物! “那是……” 胡麻并非害首门人,却也随着这一箭,看到了那气运蒸腾景象的一刻,忽地心血来潮,仿佛生于这个世界,就本能的会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天命!” “……” 忽地一口气,深深吸了进来,犹如周身大穴,乃至三魂七魄都一下子打开的感觉。 龙井先生那一箭,释放了天命! 他一时甚至无法详细的解释,就好像,原本这个世界,也是该有个定子的。 便如日月星辰,斗转星移,山川河流,依势而动,阴阳分明,轮回转生,诸天神明,各司其位,一切的一切,都该有个中心,有一个定子,但这个定子,早先却是死的,是被贵人张囚禁的。 而这一刻,却是被这一箭给释放了。 天地仍是那天地,阴府仍是那阴府,这一箭气势浩荡,挟着龙井先生的满腹不甘与怨气,也借了那孟家老祖宗极致的阴邪与凶戾,但偏偏,这一箭落到了阳间,动静反而最小。 只因为,这一霎的涟漪,影响到的是整个天下。 …… …… 阳世,贵人张家大宅,那位张家大老爷本来正在祖祠之中,将掉落下来的祖宗牌位,一个一个认认真真的擦饰干净,放回龛中,再敬上三柱香。 却不料,才刚放回去了三分之一,便连一点征兆也没有,霎那之间,所有的牌位,都忽然之间裂开了一条缝,旋即悄无声息。 “大老爷,喜事,喜事,那一十七盆白兰全都活过来了……” “刚刚在外面敲门的鬼也消失了……” “大老爷,太好啦,天晴啦,刚刚那从北边飘过来的云彩,不见啦……” “……” 外面响起了一片喜气洋洋的声音,当下人急急的冲了进来报喜时,便看到这贵人张家的大老爷,正呆呆的跪在了一地绫乱的牌位之间,面对着报喜的家奴,怔怔的浑无一点反应。 “大老爷,你……” 这些家奴不理解,为何刚刚祸事那么多,都不放在心上的大老爷,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直到他们试探着又唤了几声,那张家大老爷才略略反应了过来,慢慢的起身,又开始认真的捧起了那些牌位,只是也不擦拭,也不上香了。 似乎是因为,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只是一边将牌位放上去,一边慢慢的道:“你们这些人里,还有哪些,没签了奴契,进张家门的?” “这……” 一群家奴面面相觑,贵人张家何等门楣,能进内院里伺候的,多是家生子。 倒是只有一个年青点的,慌忙跪下,道:“回大老爷,奴才是被买进来的,因为还没学好规矩,管家没让签呢,只是刚刚事情大,管家老爷才让小的进来帮手……”他还以为得着了机会忙趁了大老爷这会子的好心情,求恳道:“只望大老爷开恩,让咱进张家门里伺候,好歹儿孙也有碗饭吃!” “不必了……” 贵人张家大老爷却只是缓缓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的道:“你走吧,去账房里支上二百两银子,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向其他人说起进过张家的门……” “莫要磕头,我受不起这个头……” “我并非怪你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你命好……你若真觉得我张家对你还算可以的话……” “……将来若有哪位小姐少爷,讨饭讨到了你家门口,便给口吃食吧!” “……” 所有人都呆呆的,难以置信的看着大老爷。 “去吧!” 而这位大老爷,却仿佛一切都懒得再说,只是无力的挥着手:“到外面,也这样安排。” “把我这个话,传出去!” “……” “……” “贵人张家,怎么会做出如此蠢事?” 因着那猝不及防的一箭,而整个陷入了恐慌与迷茫之中的,却又不只这位张家大老爷,或是那些被放了出来的奴仆。 天下之间,不知有多少高人一等的门楣,有的在山里,有的在城里,有的修建的如同皇宫,也有的只是聚集在了一处的几间屋舍,更有一些,乃是并列在一起的祖祠。 当看着那贵人张家的祖祠之中,所有蜡烛,同时熄灭的一刻,守陵的老人,居然一时难以说出什么话来:“明明,明明只差半年,就到了开石亭的时候……” 惋惜之人甚多,迷茫之人甚多,震憾之人无穷,而更多的,却只是心情说不出来的奇怪。 不论是什么身份,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躲着的,都只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既难以想象,贵人张怎会一夜至此,又庆幸,并非是自家。 “贵人张瞧不上门道里的本事,虽然占下来的东西多,但有这个下场……” 一边迷茫里,也有人低低的说着:“似乎也不意外?” “最关键的是……” 终于还是有人将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似乎,对咱们来说,不是坏事呀?” “何止不是坏事,简直,是他妈的大喜事啊,那处地方被毁了,再看这天下,还有谁敢再觉得自己可以站在十姓人家的脑袋上?” “……” “……” “完了,完了……”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份涟漪的影响,也皆在这一刻,不由得发散了思维。 在这一片迷茫里,倒是那张家三老爷,最快的反应了过来,他面如土灰,用力的睁着自己的眼睛。 望向了龙井先生的眼神里,甚至都没有了仇视与怨愤,当然也更不会有什么高高在上,只有深深的绝望与不解:“告诉我,伱……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你若是想报仇,想撒气,甚至是想让我张家死绝,让这个世界都跟着大乱……” “我能理解!” “毕竟你是邪祟,你做什么都不让人意外!” “但你为何,偏偏要做这等事,你图什么呢?这……这对你们没有好处啊……” “……” “天下大乱,张家灭族?” 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射完了第六箭,整个人便也显得神采奕奕,他这会子甚至笑意从心而发,看着那贵人张家的三老爷,笑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想过了。” “那时我本可以得了清静,却要被你们张家救了,便是为了让你们灭族,狗崽子都不能留下一只。” “可这毕竟是二十年前的目标了……” “……” 他嘴角始终带着笑意,心满意足,轻轻的一叹才淡淡向他看了过去,道:“但若真这么做,不太便宜你们了?” “贵人张家所有人的命,都只够还二十年前的债,而这二十年来的新债与利息,你们又拿什么还?” (本章完) 第673章 请镇祟府 第673章 请镇祟府 “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不愿让你们欠着任何一点债。” “我与都姓皇族算不上什么仇怨,都让他们灭了族,你们张家却让我有这么大的恨,哪有资格像都姓一样轻松?” 看着那张家三老爷越来越呆滞的眼睛,他挥挥大袖,笑了笑,道:“所以这二十年来,我除了记下新的债,剩下的时间便是想着,得让你们贵人张家,怎么还,才能还舒服了。” “于是我努力的了解你们,了解你们眼中的世界,毕竟对你们足够了解,才能让你们痛,不是么?” “我想,我还是想到了合适的方法的!” “当让你们张家死绝都不够解气时,当然就是先让伱们变成最大的笑话。” “从这一箭射了出去开始,贵人张家,将人成为九姓,乃至这个天下的敌人,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成为他们的猎物……” “你们曾经站得有多高,便会从这一刻开始摔的有多重,你们曾经霸占了十条地脉,现在这十条地脉便成了你们挥之不去的梦魇,你们想让天下人跪着,现在开始却要学会向其他人跪着。” “你们会在短短三个月内,颓败,绝望,被踢出十姓,见识到这世上所有的虚伪与肮脏,你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抓住手里的一切,但又很快发现一切都抓不住。” “你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脱,看到一个又一個仿佛真的可以逃脱的希望,然后又发现这些希望都只是假的。” “你们很快就会真切的意识到,自己与旁人,并无任何不同。” “或者说,惟一不同的是,你们会发现,自己比街边的乞丐都不如,他们起码知道,把碗伸出来,脸上带着笑脸来讨饭吃……” “……” 他慢慢说着,眼睛里甚至带了些期待:“这诅咒与债会追着你们,百世难偿,直到你们这一家血脉尽绝,但在此之前,哪怕有一个喘气的,都要继续还这债,受这个咒。” “世间再无贵人张,只有乞儿张。” “这,就是一个小心眼的人,所能想到的,最解气的报复。” “……” “你……” 那张家三老爷,嘴唇颤着,听着他的话,甚至眼睛里面,都只有迷茫。 他并没有完全听懂。 对方的报复,甚至是建立在了一种远超于他的格局之上。 他知道这会是一场比这阴府还要可怕的结果,但他无法想象那场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知道一定会来! “喀喀喀喀……” 而同样也在龙井先生带着平和的微笑,耐心的向着张家三老爷说了这些话时,随着他第六箭的射出,在他的魂光之中,本命灵庙正摧枯拉朽一般的崩溃。 那孟家的老祖宗,已然动用了所被允许的最强法力,但这些法力,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助龙井先生射出了第六箭。 这是一种极致的侮辱,但它甚至顾不上,它只是贪婪而急迫的,想要窥见龙井先生本命灵庙里面的所有秘密,它只觉自己好像一切都看明白了,但偏偏又总是还差了一点什么。 只是,它的急迫,也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龙井先生射出了第六箭之前,还能借了本命灵庙与紫太岁勉力支撑着,但如今却已再撑不住,神魂躯壳,三魂七魄,都已经开始崩溃,仿佛一个瓷人,如今身上已经满布裂纹。 而面对着这天下至邪至秽之物,龙井先生却表现的满不在乎,而是轻轻的转身,向了石台上的胡麻,轻轻拱手,笑道:“小兄弟,多谢你为我护法。” “我也知道你这场热闹还没看够,但你确实该离开了,我这第七箭就不值得看了。” “原本我准备的七箭,不是这么安排的,只是用第二箭给了她一个名份,又推了贵人张一把,所以如今少了一箭,第七箭也就不会那么好玩了。” “所以,还是趁着这最后的机会,逃命去吧!” “虽然多少会有一点遗憾,但毕竟也看到你们的本事,学的不错,想来咱们要做的事情,总是有成功可能的。” “……” “快走吧……” 同样也在这时,下面的二锅头正背着葫芦,快速往石台上爬来,口中大叫着:“我好了!” 枉死城下面,已经比舔过的还干净。 他是真觉得圆满了,拿到了这些紫太岁,就已经圆满了。 至于还在与孟家大老爷的交手之中占了便宜,那更是意外的收获。 他这会子已经开始考虑,回头把这东西拿出去吹嘘,其他转生者相不相信了。 “天上地下,你们还有哪里可去?” 而同样也在见着了二锅头背着葫芦往石台上面爬去时,那刚刚吃了一个亏的孟家大老爷,却也反应了过来。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刚刚那一箭,代表了什么,心间的狂喜甚至略略冲淡了自己居然被人捶了的愤怒,但也因这着份狂喜,头脑略清晰了一些,森然大喝了起来。 喝声之中,便忽然发现,跟着自己过来的阴兵鬼将,这会子早已被枉死城里的厉鬼驱散,不像个样子,他也顾不上别的,已是亲自抖开大袖,毫不犹豫,便直接请动四方府君。 “我孟家的机会来了……”因为刚刚成亲,大奶奶有了身孕之后,便到了下面来伺候的他,人世经验并不多,倒是没有想到,人生大起大落,会是如此的有趣。 被气到脑袋几乎要炸开,与狂喜涌入胸间,居然只隔了一箭的功夫,他本以为贵人张会受到重创,或是贵人张会死上一半的人,又或是孟家也受到连累…… 那都是对孟家不利的。 但如今,张家失了龙穴,放了天命? 这是普天同庆之事,更何况是这二十年里准备做的最充足的孟家? 尤其是,那胡家小狗居然也掺与到了这样的事情里,而这样的一个结果…… ……玩砸了吧? 如今,谁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只要将各路府君请来,将这几个邪祟困住,那照妖镜便在孟家之手,而在这阴府之中拿了那胡家人,镇祟府便也到了手里。 尤其是,自己身为负灵人,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老祖宗这会子,也快要回过神来了,那降神台上的邪祟撑不住了。 不管孟家死了多少阴兵鬼将,不管折了多少人,只要老祖宗睁开了眼,便永立不败之地。 “卧槽……” 看到那孟家大老爷被自己捶了,却一脸狂喜,召唤起了府君,二锅头也有点慌了。 急急的便要拉了胡麻走,借他的退路一起走。 连与降神台上的龙井前辈道别都顾不上了,至于第七箭? 那劳什子第七箭,有紫太岁重要? 可在二锅头如此紧张之时,石台上的胡麻,也已做下了决定,居然一点也不着急,反而看着降神台上的龙井前辈,道:“前辈,那可否告诉我,你这第七箭,本是要给谁的?” 龙井先生有些诧异于他不急着离开,但见问,还是笑了笑,道:“这怪物身后的东西。” 说话时他看向了那孟家老祖宗,轻声道:“或者说,你可以理解为:太岁!” 二锅头道:“走吧……” “太岁?” 胡麻居然不觉得意外,争天命,屠太岁。 天命已经现世,那么剩下还值得龙井先生出手的,当然也只剩下了后者。 二锅头道:“还不走?” 胡麻皱起了眉头,道:“太岁,究竟是什么?” 龙井先生奇怪的看着他,道:“应该说,是我们的来处。” “我本可以用这一箭,让你们看看,但现在,或许你们只能等铁观音了……” “……” 二锅头道:“你不走我走了啊……” 胡麻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着急的二锅头,又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在召来府君的孟家大老爷。 最后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已经垂落无尽的触须,侵入了龙井先生的本命灵庙之中,阴森面孔,开始从贪婪变成了愤怒的孟家老祖宗,忽然道:“前辈,你有这机会。” “嗯?” 龙井先生怔了怔,分明极为意外。 他其实比二锅头还急,只是耐得住,安静点头,笑道:“怎么说?” “前辈,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忙,谢你指点之恩,也谢你为我等转生者指路!” 胡麻郑重的,后退了一步,向着龙井先生,认真的揖了一礼,然后才抬起了头来,目光凶狠,沉声道:“我等转生之人,无以为报,便在这里,再唱一出大戏,为前辈送行……” 龙井先生分明诧异,略略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感兴趣。 二锅头则是已经懵了:“啥时候了还不走又要在这里唱什么大戏?” 胡麻这时却显得轻松了起来,向二锅头道:“老哥,有件事瞒了你很久,该说实话了。” 二锅头要疯了:“出去了说不行?” 胡麻道:“其实,我就是镇祟胡家的惟一儿孙,也是镇祟府的主人。” 二锅头道:“行行行,我知道了,能走了吧?” “所以,该逃的不是我们……”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陡然之间转身,向了那孟家大老爷看去,声音低沉:“官州之冤无处诉,终至镇祟问罪时!” “百八金甲入阴府,镇祟击金神锏来!” 沉吟之中,脚下踏罡布斗,荡荡大袖,向了前方迷蒙之中荡去,厉声沉喝:“来人呐!请镇祟府!” (本章完) 第674章 镇祟府开 第674章 镇祟府开 一声请镇祟府,喝声激荡,沉重万均。 胡麻这时并非念了咒,也未施法力,但却每一个字都有着沉甸甸的份量,偌大枉死城,都仿佛因这句话,而停顿了半晌,失去了一切的声音,也失去了一切的动静。 而在下一刻,这阴沉沉黑黢黢布满了阴风迷雾的枉死城内,却骤然出现了一道金光。 金光自阳世而来,自上而下,陡然投进了阴府之中,照在了胡麻的身上。 而顺着这金光,已是遥遥可见,两尊身材高大,披甲执戈的金甲力士,已然提着一只石匣,缓缓向前走来,似缓实疾,身形过处,份量之重,连这阴府里的虚空都变得扭曲。 石匣子上,则是扎了两只羊角小辫的小红棠在上面坐上,她伸长了脖子,好奇向里面瞧着,一看到胡麻,便高兴了起来。 轰隆! 同样也在这金甲力士提了石匣子现身的一刻,整个枉死城都仿佛之间,剧烈的收缩,城内数不清的阴鬼怨魂,都在遥遥看见了那金光的一刻,缩起了脑袋。 不管是怨鬼还是阴魂百年还是千年,只要是鬼,在见着了这金光的一霎,便生出了一种本能的畏惧,脑袋都缩了起来。 无数目光同时收回眼窝里,身子发虚,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想要拜倒,甚至有着无穷无尽,无意识的哭嚎成片的响了起来,不敢靠近,但却争相涌动,一片片的跪倒在了下来。 而于此万簌俱静的一霎,两位金甲力士来到了胡麻身前,放下了匣子。 “哗啦!” 匣子上面的铁链自动分开,胡麻伸手进去,便握住了镇祟击金锏,然后,眉眼微凝,缓缓的举了起来。 …… …… “这是什么东西?” 而在胡麻将镇祟击金锏拿出来的一刻,整个枉死城里的风声,都仿佛被压住了。 旁边正背了红皮葫芦,急着要走的二锅头,这会子也一下子僵住了:“这……金甲力士,我怎么……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后知后觉的他,这会子才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漏掉了什么:“不对,先等等……” “刚刚这小子说他是谁来着?” “……” “……” “三十六府神君来,助我擒拿邪祟,镇慑宵小!”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这里已经举起了镇祟击金锏,而那孟家大老爷也完全没有闲着。 手底下家养的阴兵鬼将,已皆在此前被二锅头驱散,他又生怕在老祖宗醒来的最后关头,被那胡家小儿与邪祟逃了,因此已经不顾一切,将一位位府君,召唤到了这里来。 孟家这二十年来,从未有一刻闲着,手底下案神无数,府君众多,可以说,论起在阴府里的势力,孟家不一定比其他几家强,但论起实力,却可以横扫阴府。 而如今本就因为上面邪祟作乱,也不知哪些府君中了招,为了稳妥,便直接一口气,召来了三十六位府君。 巨大的身影一道接着一道,自阴沉地府之中升起将枉死城里外看住。 那任何一位府君到此,都足以让这阴府之地,出现重量波动,三十六位府君,更是让这枉死城,都一下子出现了严重的倾斜,内里隐约有轰鸣声响起。 倒仿佛是这枉死城都快要失去了平衡,甚至有可能被它们的重量,给掰掉一个角似的。 “速速拿下……” 而招来了府君的一刻,这孟家大老爷,便也急着下令。 管他是谁,一并拿下。 胡家与邪祟搞到了一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他心里这美妙的念头甚至刚刚闪过,便看到了石台之上,两尊金甲力士拱卫之间,一道身影将镇祟击金锏举起。 下一刻,金光流转,阴风鬼雾被沉沉挤压开来,枉死城上空,骤然阴府流转,转瞬之间便已涌现了一座森严厚重,凶威可怖的巨大府邸来。 于此府邸之中,一尊一尊身材高大,沉默死寂的金甲神明,于此一刻,幽幽醒转,空洞的眼睛里面,金光四射,漠然无情的向前看来,所过之处,鬼雾消散,天地为之失声。 刚刚因为三十六位府君的出现,而导致略略倾斜的枉死城,也忽地扶正了过来,威严厚重。 常年鬼雾弥漫,怨气深沉的枉死城,竟在这一刻,仿佛迎来了烈日,四下里一片灿灿作亮,照亮了一切阴暗悲凄的冤魂,将金光灌入了它们空洞洞的眼窝。 巨大的轰鸣声一阵一阵的荡开,竟是深深的向了枉死城深处涌荡过去,仿佛让这枉死城深处的某些东西,都给惊动了过来。 枉死城内,便是悲屈冤魂,最上面的一层,乃是阳世苦楚之人,越往下面,便越是古老,森怖,而在整個枉死城的最下层,却是铺着一片一片的骸骨。 如今,竟随着镇祟府的出现,连下面那些骸骨都已经被惊动,低沉沉的叹惜声响起,已有些许,仿佛在努力的发出声音。“那……那是……” 而那孟家大老爷刚刚才提来的心神,要喊出来的话,也于此一霎,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只觉在这金光之下,魂体颤颤,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意。 镇祟府…… 那就是孟家梦寐以求的镇祟府? “你……” 他甚至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声音都颤了起来:“你敢将镇祟府请到阴府中来?” “你知不知道,这枉死城下面埋的是什么?” “……” “……” “吾受官州饿鬼血书申冤,哪里有冤,哪里便能有镇祟府!” 而于此时,镇祟府开,幽幽荡荡,胡麻也已手执镇祟击金锏,转身入了镇祟府内,端坐于漆黑椅上。 抬手之间,便将那一簿金甲集拿了出来,放在手边,然后便又拿过了旁边的一块布襟,这上面血字连连,触目惊心,直到如今,拿着这一道血书,仍能感受到上面的怨气。 这是官州饿鬼告的状子! 从知道了贵人张与通阴孟打造照妖镜以来,胡麻便在准备如今对付这两家,贵人张的底细,是让转生者们去查的。 至于通阴孟,那当然也要查,只是谁也无法抱太大希望,毕竟通阴孟的本事,众所周知,对方的家底子,以及那位至妖至邪的老祖宗,都是明面上的。 查与不查,都不是如今的转生者所能对付的。 但胡麻却要想着对付,并早早就做好了借镇祟府来杀死“叛徒”的准备。 既然要请镇祟府,那准备工作便少不了,请人去官州查饿鬼之事,便是为这做准备。 当然,这些原本是后手的后手。 但如今,见着机会如此之妙,那后手也要当成先手。 天命已出,天下即将大乱,若不趁此将准备充足的孟家重创,更待何时? 只不过,在这枉死城内请动了镇祟府,动静之大,却是连他也有些意外,隐约感觉,这枉死城里似乎有些古老而神秘的东西,与镇祟府有着某种神秘的牵连似的。 镇祟府内的金甲力士,照理应该只是属于傀儡之物,奉令而行,可镇阴阳秩序,也可诛邪灭祟,但在这枉死城,却似多了些生动…… 这一刻,就连他也只能先按捺住心里探究的冲动,既请了镇祟府,便要背起这镇祟府,做好了眼前事才行。 “呐!” 小红棠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胡麻了,这一见,就见胡麻一脸严肃,但眼底却似隐隐有着某种兴奋之色。 她也不知这是啥事就这么高兴,只是凑到了胡麻身边,揭开了自己小篮子上面的布,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踮着脚给胡麻放到了案上: “他们给你的。” 胡麻在阴府之中,旁人若要送东西,便也是先送去明州青石镇子上的庄子里面,再由小红棠得了信儿之后,给自己捎下来,胡麻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三件让自己惊喜的事物。 阴封册,以及官州之地,饿鬼的调查结果。 “红葡萄酒小姐办事,如此稳妥……” 胡麻心下赞叹,既请了镇祟府,那便不能让这孟家大老爷跑了。 便是手里没有东西,也一样要将他拿了,但这两样东西,居然及时送来,可谓意外之喜。 而最让自己意外的,却是还是一道白绢,上面写着纤细俊逸的行行小字。 “药方?” 见胡麻将目光投向了白绢,小红棠便比划了一下,道:“猫送来的,肥的,白的,胖猫。” 胡麻一眼扫过,心里便已经有了数。 这白绢上面记载着的,乃是一些炼殃成气之类的事物,想来应该是白葡萄酒小姐近日里的心得,心间亦是震颤不已,但却不必细看,抬眼向了镇祟府外看去。 于此镇祟府无尽煞气凶威加持之下,他的目光高高在上,威不可侵:“官州府君,出卖天下,以致饿鬼遍地,人间惨祸,而今我入阴府,便是要来拿你,问这官州之罪!” “孟家主事,尔敢私建阴殿,蛊惑府神,盗人间份量,炼阴府太岁,胆大包天,罪大恶极,如今铁证如山,还不给我……” “……过来跪着说话!” (本章完) 第675章 一锏敲老祖 第675章 一锏敲老祖 “你……” 也终于在胡麻的声音借了镇祟府的无穷威严,压到了自己头顶上时,那孟家大老爷,才骤然之间反应了过来,刚刚还只震惊于胡家人出现在这里,以及胡家与邪祟的勾结。 但这一下,看到了镇祟府,他才忽然明白了过来:“不好,这小狗难道是想……” “……灭口!” “……” 换在以前,他是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与灭口二字联系到一起。 胡麻说的所谓阴神殿,窃气运之类的事,他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扯淡的话谁还不会吼两句似的。 但看着那镇祟府中,阴森沉重的目光直向了自己看来,镇祟府大门四敞,内里的金甲力士,也已纷纷迈步而出,他心里却是头一回真的颤了起来。 这一刻,竟是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恐慌,忽地一声大叫,飞快后退手中举起了阴神殿令,大声喊着身边的府君出手。 可是那三十六路府君,出现的一刻,甚至能将这枉死城压得偏斜,身影高大,在这阴府,几乎算得上是顶天立地了,但如今迎着镇祟府内出来的金甲,竟是忽而一片沉默。 原本高大无匹的身影,竟是在那金甲力士靠近的一刻,不停的缩小,仿佛他们只是一片片的影子,金光离得越近,它们身形便越小。 纵是有孟家大老爷的严令催促,却也一个一个的沉默了下来,有的只是缓缓低下了头,也有一些,已悄然沉入阴府深处。 孟家大老爷在这一刻,便已心惊胆颤,头一次感觉到了这种真实而深沉的恐惧,仿佛想起了镇祟府初建之时,那一场震荡幽冥与人间的滚滚恶战。 眼见得金甲力士并排而来,耀耀金光压得四下里一片眼,再顾不得别的,脱口大叫: “老祖宗救我!” “……” “……” “哗!” 而同样也在胡麻召唤出了镇祟府的一刻,孟家老祖宗已是疯了。 他一直在贪婪而凶戾的盯着龙井先生的本命灵庙,无数触须垂落,疯狂的渗入了这本命灵庙之中,但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根本没有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上当了。 而这,也使得它勃然大怒,凶威滚滚,飞快逼近,盛怒之下,已是只想着将这邪祟,连同他的本命灵庙,一起吞掉了。 这是数息之前的事情,面对着它的凶狂,龙井先生全无半点对抗之意,只是,镇祟府的出现,却骤然之间,吸引了它的目光,与此同时,龙井先生,也转头,向了镇祟府看去。 “竟是这样?” 龙井先生望着镇祟府,目光清亮,也微微惊讶,旋即仿佛看明白了什么,心间竟是有种豁地明朗之意。 忍不住放声大笑:“连那老塘子里的存在,也已落进了咱们的手里?”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君眉啊……” 轰隆隆! 也正因为镇祟府的出现,瞬间吸引了那孟家老祖宗的注意,如今已经被那金甲力士盯上,急切间喊出了孟家绝学的孟家大老爷,倒是终于被老祖宗救了…… 又或者说,是那孟家老祖宗,在看到了镇祟府的一刻,那本能般的愤怒与凶狂,甚至超过了它对龙井先生的渴望。 陡乎之间,垂落的无尽血色触须,一条一条纷纷扬扬,直向了镇祟府冲来,细看去,竟是一条一条的手臂,非但冲过了那无数的金甲力士,甚至直向了高堂上面的胡麻抓来。 饶是在这镇祟府内胡麻也感觉到了那无数形容的邪异之气,感觉到了那种几乎不可对抗的压力。 就好像在这孟家老祖宗面前,就连这镇祟府,也已经无法给予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可他也深知此时的要紧,早晚都要碰见这么一着,便狠起心来,骤然持锏起身,大喝: “镇祟府前,何方妖祟,也敢撒野?” “……” 喝声之中,忽然天地皆动,案上金甲集仿佛被风吹过,哗啦啦的翻动,而那镇祟府内苏醒的金甲力士,齐齐踏步而来,目露金光,神威荡荡,同时举戈向天,发出了惊天呼喝。 这种金甲力士,除了一开始便苏醒,仿佛是守着镇祟府的两尊之外,其他的都在沉睡之中。 胡麻开镇祟府时,也曾经唤醒过一些,但如今,却还是头一次将金甲集完全打开,打开了金甲集的结果,便是府内一百零八金甲力士,同时苏醒,抖落一身的神威。 仅仅是那苏醒的力量,便已让这阴府,都跟着颤了一颤。 下一刻,那孟家老祖宗伸向了镇祟府里面来的触须,便一片片,尽皆粉碎,消失于无形,而金甲力士持戈怒喝,滚滚神威,更是将那层层虚空之后的孟家老祖宗,都隐隐逼退。那东西自然更为愤怒,死气沉沉的一张脸,露出了清晰而真实的愤怒,微微一退之后便更加的凶狂,仿佛要直向镇祟府扑过来。 “吃我一锏!” 而迎着那孟家老祖宗的怒火,胡麻也同样心头沉甸甸的,无形恐慌时刻从头顶之上淹没下来。 似乎紧紧是直视对方,便会魂飞魄散,肉身崩溃,更不知有多少阴邪诡异的东西,都在快速的涌入自己的身体,几乎霎那间把自己同化。 早在下阴府时,便被人提醒过,到了阴府,不可以直视其他阴魂,直视之时,阴魂生前的记忆,感知,便会涌入自己身体,直视越久,越是容易被同化。 而如今他面对着孟家老祖宗,这种感觉,更是放大了万倍,百万倍。 可那又怎样?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提了锏,那干脆便更强势一些,反而壮起恶胆,鼓起血气,直向着那孟家老祖宗现身的方向,敲了过去! 镇祟击金锏短,胡麻又身在镇祟府之中,离得那孟家老祖宗,不知有千里远,高下更不可以道里计。 但如今是在阴府之中,胡麻借镇祟府之威,一锏拿去,便要敲到那孟家老祖宗脑袋上。 只是毕竟这距离与差距在此,镇祟击金锏的份量,却也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沉,胡麻奋起四柱道行之力,也只是勉强将其举起,身体魂魄,更是被这无穷份量压得濒临崩溃。 好在也是刚享用过了紫太岁,远比之前结实,这才将这一锏,挥了出去。 紧接着,出乎了任何人想象,甚至仿佛做梦一般的一幕出现。 镇祟击金锏九节铜环,渐次推动,发出了悠然长吟,这铁环错落之声,竟仿佛在这枉死城内,来回的回荡,声音并未逐渐消失,反而愈发的响亮。 是这枉死城内的某些存在,在与镇祟击金锏的沉吟融作了一体,伴随着这一锏的挥出,仿佛将某种积蕴了数百年,上千年,上一次打那官州府君都没有激活的一些力量,都给唤醒了起来。 迎着那孟家老祖宗如同实质的阴邪目光击去,锏上也渐渐有无穷金光,开始浮现,将这阴森晦暗了不知多少年的枉死城鬼雾驱散。 便如同,镇祟击金锏上面的铁锈在被洗去,露出了它最原本也最真实的模样。 “呼……” 枉死城深处,有低低的气息流转声出现,一些被埋葬许久的事物,受到了镇祟击金锏气息的影响,血肉朽烂,只剩了骨骼的骷髅头骨,正在金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了影子。 遥遥看去,那金锏上面的金光映入了它们眼窝,便好似他们也有了神彩,安静的看着胡麻手里的镇祟击金锏,也使得这一锏,金光轰鸣,份量陡乎之间提升。 胡麻都没想到有这变化,只觉镇祟击金锏竟是忽然有了摧枯拉朽,直击九霄的力道。 嘭嘭嘭嘭…… 一层一层怪异刺耳,仿佛什么厚重事物被撕裂的声响,在锏下不停的响起,那是一层层的阴云破开,在锏下绽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整个阴府,都在这一锏之下剧烈晃动,金光贯穿天地,胡麻这一锏,直穿过了层层阴云,也真的结结实实,毫无保留的敲在了那孟家老祖宗的脑袋上。 “咚!” 孟家老祖宗灰败阴沉的面孔,都仿佛被敲出了某种愕然,无尽森怖之意剧烈收缩,气焰被迫收回,甚至看着像是懵了一下。 天地四方,瞬间安静,久久没有半点动静出现。 刚刚还大喊着老祖宗来救自己的孟家大老爷,这会子已经僵立当场,睁大了眼睛,表情如见了鬼。 “老……老祖宗,被敲了?” 而石台上的二锅头,这会子则一脸的木然,逮着自己的大腿,使劲的掐:“究竟是什么幻术这么厉害?嘿嘿,骗不了我的,如此离谱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都是假的……假的……” “临行之前,能看到这场大戏,不亏,不亏了……” 倒是在这一霎,万簌俱静之时,石台之上,龙井先生放声大笑,他向了镇祟府,也向了镇祟府那一尊尊的金甲,轻轻的点头,心底仅剩的遗憾,终在这一刻消弥。 “原来,我们也都意识到了曾经的错处,并且,未有一刻闲着……” “十姓有了好大的长进,我们又何尝不是?” “这个世界,那些真正可以被称为神明的存在,虽然下场凄惨,命途波折,但也终于被拉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啊……” (本章完) 第676章 七箭之威 第676章 七箭之威 “卧槽,真把孟家老祖宗给敲了?” “咱胡家的镇祟击金锏,是真好使啊,比想象中还要好使……” 这一刻,万簌俱静,但要说最难形容的,却还是胡麻砸出了这一锏之后的心情。 此前山君说孟家要建阴神殿,却忌惮着胡家,准确的说,是忌惮阗镇祟府,那时候,胡麻便知道,镇祟府,理论上讲是可以阻止孟家老祖宗的。 不然,那东西虽然至邪至秽,但却也超乎寻常的可怕,这世间便不该有谁能够阻止孟家来打造阴神殿才是。 但心里明白归明白,在这一次亲手敲了上去,亲眼看着那不可一世的怪物,在挨了这一闷棍之后,表情诧异,凶焰大减的模样,心里还是万分的感慨,只能说…… ……手感不错! 比敲官州府君的时候好多了,毕竟那时候敲过去,对方一下子就崩溃了,太不经讲倒让自己有种气力使空了的感觉。 “呼……” 他敲完了这一锏,甚至都不由得深呼一口气,不可抑制的,低头向了枉死城深处看去,镇祟击金锏的余光,还在下面那无尽遗骸之上,未曾完全褪去,胡麻便也看到了许多双眼睛。 一上一下,一生一死,彼此对视,曾让胡麻也生出了些许恍惚,以及无比熟悉的感觉。 自己头一次来枉死城,为何,却仿佛已经见过? “……” “……” “看够了么?” 也正当枉死城里,无数人或阴魂,都被这一锏的威风所震慑,降神台上,龙井前辈却一脸轻装上阵的模样。 他看向了那头顶之上,挨了一锏,无尽触须尽皆崩溃,彻底退出了自己本命灵庙的孟家老祖宗,表情却是在笑:“这就是你永远羡慕,但永远也得不到的秘密!” 这会子的孟家老祖宗,挨了这一锏,便更不可能将本命灵庙吞掉,自己倒也有了余力。 那小子没骗自己,自己果然还有一箭的机会。 于是心情大好的好,先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衣袍。 虽然这衣袍已经是处处破损,鲜血淋漓也因为魇法反噬之事,变得不再鲜亮,但他却还是努力将这一身衣袍,整理得整整齐齐,拍掉了些许灰尘。 这才,才转过身来,向了那稻草人,高高抬起两只大袖,轻轻的拜了下来。 “归乡迷团纵是未解,我也要你把这脸露出来……” 喝声之中,他拜了第七拜,紧跟着便已经起身,眼底满是酷烈挑衅之意。 施展魇法,本就是三分伤人,七分护自己,任何一种小的魇法,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反噬,更何况是龙井先生这种短时间内,连魇六箭,而且每一箭都背负了惊天动地的因果? 他用这六箭,便已改了这天下气运,同样的,那反噬也已是史无前例的恐怖。 第六箭时,他便已是借了孟家老祖宗的力。 而这第七箭,便赫然是借了这反噬,直指降神台上空。 “唰!” 骄傲不甘,怨愤桀骜,神魂心意,六十年因果、冤孽、纠缠,皆于此一刻,化作了第七箭,陡乎之间,自降神台上飞起,直向了那空中即将消失的空洞射去。 那是孟家老祖宗出现之时压出来的空洞,挨了一锏之后,它本已生出了畏缩之意,空洞也在缩小。 它似乎也有些不甘,然后就看到了龙井先生的这一箭,空洞的眼神,略略震颤,竟是仿佛忽然涌现出了些许恐惧的情绪。 只是,这一箭,却不是朝了它,而是朝了它身后的某种东西。 下一刻,这一箭随着那空洞消失。 阴府虚空之中,仿佛什么动静也没有出现,但却又在下一刻,骤然之间风起云涌。 天崩地裂,无尽虚空,仿佛在这时变成了半透明的,无论是阴府之中的胡麻以及无数阴魂,还是阳间那些各路奇人异术。 无论是高堂大院里的贵人老爷,又或是田间耕作的百姓,身负气运的草头王,山间修行的山野精怪,皆在这时,看到了那虚空后面,一道扭曲着的身影。 看到了它被一箭击中时的颤抖,也感受到了它那遥远,但仍然清晰沉重的愤怒。 于此一刻,这天底下,那遍布名山大泽,难以形容的庞大而又臃肿,日夜于山川旷野之中生长的血食矿,或者说太岁血肉,都忽然之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颤了一下。 因为太岁太多,也太庞大,这颤一颤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却让整个天下,骤然为之一惊,仿佛沉睡之中,骤然之间,一个激灵。 “这些邪祟,何其胆大……” 北方,上京皇都遗址,守陵人慌忙扑倒在了地上,恐惧的伸出双手,小心的护着了十座祖祠之前,那一方香炉,以及香炉前方小案上的那盏油灯。他的脸色扭曲又愤怒,双掌颤着,却一点呼吸也不敢露出来,仿佛怕吹灭了这盏油灯,又似乎是在担心惊动了什么。 便像是一群行走在熟睡的野兽身边的人,有人惊动了野兽,其他人便也都放轻了脚步,惟恐受到波及。 “贵人张、通阴孟……” 也同样在某个建在了山阴处,常年不见日头的小院子里,有头发枯萎白的老妪,正仔细的看着身前放着的一卷竹簿,声音同样也放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但口吻却是有些气愤: “怎么就胃口那么大,怎么就一点也等不了?” “咱们无常李家,都为了大局,哪怕胡家的小子自己撞了上来,也宁可关门,都不出去惹事,这张家与孟家,却非要横生出枝节来?” “……” “阿姆,罪孽榜上排第一的那个名字,消失了……” 有人轻轻叩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这对咱们来说,似乎是一件好事?” “那第一個是消失了。” 老嬷嬷冷声道:“但往下面瞧瞧,多少个新进冒了头的在赶着往上爬呢!” 说着,口音里甚至带了些不满:“说什么要彻底清除这些邪祟,又焉知不是太过咄咄逼人,反而唤醒了他们的凶性?” “到底是干了什么?动静闹得这么大?” 明州,红葡萄酒小姐闪身来到了院子里,望着天上幻影,满面震憾。 无名山上,不食牛大师兄已登临山顶,身边的三门门主,或断一臂,或脸色灰败,但贵人张家四大堂官,却皆已扶了身边或伤或残之人,颓丧下山。 这位大师兄,亲手挥起了刀来,将这山上汩汩流下不知源头的小溪,一刀斩断,听着气运流转之声。 他转过身来,纵是无数人说过不许下跪,却还是捧了刀,向着天空拜去:“孽龙已斩,天命还了天下人,以此,送龙井师叔!” 衮州血食矿里,猴儿酒正骑在驴上,押运着自己的血食,向了深山炼蛊地,或者说实验室走去,向来萧索的脸上,却也在这动静出现的一霎,忽地抬头,露出了微微的惊讶。 紧接着,便是一种让人害怕的兴奋与狂热:“这才是……” “……这才该是我们该有的本领啊!” “……” 而同样也是在这时的明州,老阴山里,有身穿青衣的身影,正默默的坐在了一片小山坡上,手里捏着随手摘来的野。 这一箭出现之时,她手里的野,也仿佛被山间的风吹拂,一星一点,飘摇而去,手里只剩了一星朵,孤伶伶的,在这风里缓缓的点着头。 “只剩我自己了呀……” “……” 待她沉默良久,起身向了老阴山深处走去时,天上的异样已然消失,但也不知是老阴山上空还是整天下都是如此,乌云不知从哪里汇了出来,开始还有迷蒙细雨落下。 这雨,竟是红色的,仿佛,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流出了血。 …… …… 若大天下,都因为这一箭,而沉默了良久,有人从这一箭里看到了很神秘的东西,也有人只是觉得稍一恍惚,便已抛之脑后。 但那种莫名的心情,却存于人心,久久不散。 倒是在这时候的枉死城边缘,赵三义与陈阿宝,都甚至有种舍不得离开的感觉了,他们是除了胡麻等人之外,惟有有幸处于离降神台不是那么远的地方感受到了那一箭的人。 也是对这一箭带来的影响感受最清晰的人,这会子甚至忘了远离,只是痴痴迷迷,不知所以。 总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但又一时摸不清楚。 “喂,大哥,小姐姐……” 而在他们处于这种复杂的感觉里面,久久无法抽身的时候,倒是有一个声音将他们唤了回来。 只见得前方阴府迷雾之中,有一个穿着梳过了油头,衣衫打扮如阔太太,只是显得有些狼狈的女孩,生着一张俏生生的脸,盘坐在了一个大木盆里,吃力的向着这里划了过来。 正好奇的看着枉死城的方向,见着了这两个在枉死城边缘的人,便站了起来,热情的打听道:“这里面是出了什么事啊?” “听着怎么这么热闹?” (本章完) 第677章 官州之冤 第677章 官州之冤 “送龙井前辈……” 胡麻于枉死城,镇祟府内,望着那冲天而去的一箭,也神色恭敬,深揖一礼。 一时说不明心间这种感觉,与这位也算初识的前辈,更无多少交情。 但说是转生者的惺惺相惜也罢,对这么一位心机深沉,毅力坚定的前辈的佩服也罢,又或者说,单纯只是因为这是世间第一个,让自己看到了十门术法之功,到了极致的高人也好。 胡麻看到了他以自身为引,射出去的这七箭,心里又是觉得有些沉重,又是,为他得偿心愿而高兴。 尤其是第七箭,他也看到了那仿佛是在天外中了箭的影子,心间一时复杂至极,对方太神秘,自己似乎难以看懂,但却深深记住了那个模样。 而且,他明白,不仅是自己,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这一箭,转生者里高人无数,总是会有人,看明白了这一箭的。 心间感慨之余,这一刻的胡麻,居然心里也涌动着异常的渴望。 急着想把自己经历的,见到的,关于龙井先生的事情,告诉其他的转生者,也让他们认识一下这位前辈…… ……或者说,知道他。 这份心间的涌动,使得他这一揖,沉默良久,等到了降神台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影子,那头顶之上的空洞,也已经消失,才深深呼了一口气,压下了心间伤感。 抬头向了那孟家大老爷看去之时,已是目光森然。 这位堂堂的十姓之一,通阴孟家主事人,世间最厉害的负灵人。 如今已经可怜兮兮,看着便如同缸里的老鼠! 他自己都明显还处于极度震憾的状态,老祖宗被敲了一锏,缩了回去,而那邪祟射出的第七箭更是让他有种三观都受到了冲击的感觉。 身为阴魂状态,承受能力本就比活人差些,待察觉到了镇祟府内传来的幽幽目光,更是轰一下毛骨悚然。 “疯了,疯了……” “胡家小儿疯了,那些邪祟也疯了……”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胡家怎么敢放任那邪祟做如此之大不敬之事?” “……” 这些疑问自是问不出来,事实上到了这会子,他心里的疑问何其之多,甚至连胡家为什么敢把镇祟府请到这里,让下面那些骸骨看到都不明白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须离开。 道行耗尽,手底下的阴兵鬼将已经死的死,散的散,最关键的是,老祖宗受到了重创,短时间内已经无法请回来…… 他于此枉死城内,已是孑然一身。 身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论自己这一身本事有多大,身边没了人伺候,便也有种极度不安全的感觉。 他几乎想也不想,当镇祟府里那道森然目光向了自己看来时,便已大起警惕,忽而身形急急后退,一道道黑色圆孔纸钱,飞快飘散了出来。 “事已至此,还能让你走了?” 而在镇祟府内,胡麻抬眼看去,却是狠狠咬牙,森然一笑。 在这枉死城内请来镇祟府,本来就是为了这位孟家大老爷,为了这通阴孟家! 早先的计划里,让人去查官州的饿鬼之事,也是为了预备着,真到了关键时候有这么一个向孟家动手的由头。 当然,一开始只是想着借这个由头解释请镇祟府的事情,好让自己全身而退但如今看这态势,计划改了,最终的目的已经不是让自己全身而退,而是要将这孟家主事人给拿下! 没有办法,龙井先生那七箭,影响太大。 第七箭且不说,光是前六箭,便已注定,今日之后,天下必然要大乱,十姓与草头王,还有不知多少门道高手必将出世争天命。 这是每一個豪门大族的机会,此前准备越充足的豪门大族,便越占先机。 孟家便是这豪门大族里的大族,但这便宜了天下人的好处,是转生者带来的,都能享着,惟独你孟家不能。 趁了这个机会,胡麻便要将他拿下,尽一切可能,先重创了孟家! 而且,是师出有名,以官州之罪,堂堂正正的重创! “官州之冤,尚无着落,你往哪里走?” 心思电转之间,胡麻也已捧起金甲集,厉声大喝,扔出了镇祟府案上的拘字令。 “哗啦啦……” 镇祟府内的执戈金甲,更无二话,纷纷身上铁链晃动,金光流转,脚踏阴云,滚滚锁链,直向了那孟家大老爷的身上拿去。 但金甲力士一动之间,孟家大老爷身上的黑色圆孔纸钱也已四下里飞舞,倾刻之间便将那些接触到自己身上的锁链震飞了出去,下一刻,身形后退之中,手捏唤鬼令。 四下里黑影绰绰,阴云聚合,刚被他召唤过来的三十六位府君,除了已经逃走的那几个,剩下的皆已向前逼来。 早先孟家大老爷喝令这些府君,去将镇祟府里的胡麻拿下,它们不敢,但如今孟家大老爷发出了敕令,让它们拦路,它们倒是敢的,虽然不敢动手,但却也分明挡在了路前。 “还说不是堂堂府君,成了孟家家奴?”胡麻见着,也已勃然大怒。 手里的镇祟击金锏提了起来,厉声沉喝:“窃天之罪,皆不可逃,还想罪上加罪?” 迎着镇祟击金锏,那些府君乃至极手下的阴兵鬼将,再度畏缩了几分,倾刻之间,又有数位逃离,但在镇祟府金甲力士之前,仍有十几尊,死死的守着。 胡麻手里虽然握着镇祟击金锏,于此紧迫时候,也不好直接出手打它们,镇祟击金锏乃是重器,永远不可能像罚官大刀一般拿过来乱砍乱杀,每打一下,都是影响深远,需要记录在案的。 而这些府君,居然冒着被镇祟击金锏打得金身破灭的风险,也要强行帮这位孟家大老爷离开,倒也真的让他感觉有些许的意外。 只能说,孟家的底子,确实比自己如今看到的还要深。 “二锅头老兄,快……” 心间想着时,便已飞快转头,要请二锅头出手,将这孟家大老爷拦下。 但凡缠得对方些许功夫,也就足以将对方拿入镇祟府内。 殊不料这一转头,却也忽然落了个空,刚刚还在旁边的二锅头,这会已经连个影也没了。 ? 他何时走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胡家小狗疯狂如此,任由那邪祟逃走,却只盯上了我一个人……” 而同样也在此时,那孟家大老爷已是一脸阴森向那石台上看了一眼,确定只剩了一个人,便知道那邪祟已逃,如今也顾不上,闪身到了众府君身后,便已投入了阴府之中。 身上紫气飞快消散,一只魂儿轻飘飘的,恍惚之间影子重重叠叠,已然快速的遁入了这阴府迷蒙鬼气之中。 “但只要我能出去,将你胡家密谋之事散布天下,联合其他八姓,还怕拿不下你镇祟府?” 心间想着,反而豪气陡生。 哪怕自己如今道行几近全无又如何?胡家人想拿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身为孟家主事,太了解走鬼,也太了解镇祟府,对方没有自己的生辰八字,亦不知真实姓名,便不可能强行拘了自己。 再加上自己散去仙气,阴魂就变得越来越轻,于此阴府之中,如鱼归大海,谁能将自己找见? 一边想着,身边紫气荡荡,他的影子也已越来越淡,更是随着口中念咒,阴府之中,成群成片的阴魂野鬼飞了出来,密密麻麻,将他身形彻底掩住。 而自己则是到了枉死城边缘,若从枉死城上空出去,本也轻松,但却担心如此太过显眼,被那金甲拿住,于是便睁开法眼,就地一扫,便见到了一个极为隐密的洞。 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如今却顾不上面子,他怕直从枉死城闯出去,会被人拿住,便身形一闪,钻了出来。 “呼……” 这一出了枉死城,只觉天高海阔,万事大吉。 却也不料,枉死城外,忽然之间阴风滚滚,却见得一声声锣鼓声响,却见得四下里鬼旗招展,呼喝连声,却是一只只的鬼王,率着千百个小鬼,滚滚荡荡的迎了上来。 “太好了……” 孟家大老爷,心里竟先是一喜,平时见了这小小鬼王,实在是不带正眼看的,如今却正怕金甲力士赶来,正好再借了它们遮掩一波。 “快!” 可还不等他念咒,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娇声呼喊:“这次再跑慢了,汤都没一口了。” “小的们,给奶奶我冲呀……” “……” “诶?” 孟家大老爷忽然懵了一下,感觉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再下一刻,便忽地迎面撞见了一个手忙脚乱,划着木盆的女娃子,跟在众鬼王身后,兴高采烈的赶了上来。 “啊?” 那木盆里的女娃子,也是一抬头看向了孟家大老爷,忽地满面惊喜,叉着腰就站了起来:“老小砸!刚刚骂我恶棍的就是你吧?别以为我认不出来!” “快快快,拿下拿下!” 一边喊着,纤纤玉手,已是拿出了一块黄色如玉石般的事物,向了孟家大老爷脸上一吹,竟是猛得钻出来一头黄牛的影子,上来就把刚钻出了洞的孟家大老爷顶了个跟头。 再下一刻,她身边已有一个满身凶煞,插满钢钉的鬼将跟了上来,一脚将这孟家大老爷踏住,身上链子缠了上来。 这鬼将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天命将军手下,官州人士,饿鬼之一。 (本章完) 第678章 义气为重地瓜烧 第678章 义气为重地瓜烧 “说了不让你走,你便不可能走得了!” 胡麻于镇祟府中下令的一刻,也已杀机腾腾,双目森然,盯住了那孟家大老爷。 在看到这些金甲力士被各路府君挡住的一刻,他便已经决定亲手抓他。 说起来这孟家与胡家也是真有意思,胡家的法,无论是走鬼门道,还是镇祟府,似乎都在方方面面,克住了孟家。 但也因为孟家被胡家克住,所以孟家也琢磨出了各种各样对抗胡家法门的本事,便如此时,镇祟府再凶,金甲力士再强,孟家大老爷也可以消失的干干净净。 无法可拘,无迹可寻。 只是,除了胡家的法与镇祟府,自己还有大威天公将军印法象。 守岁人的本事,便是反应快,认人准,被自己盯上了,你这孟家大老爷,还想走? 当然,胡麻也万万没想到,也就在他法力鼓荡,衣袍猎猎,闪身出了镇祟府,便要展开法力,以守岁门道的本事追上去拿人之际,便忽然听到了前方一阵锣鼓声响。 只见到前方阴云密布之中,一方阴兵鬼将,得意洋洋的迎了上来,最前面的,赫然坐在了木盆里的一人。 她身后便是被鬼将死死缚住,五大绑,不停奋力挣扎的孟家大老爷。 一眼看到了她,胡麻都直接懵了:“不是……你怎么来了?” 而那坐在了木盆里面的人,一见到胡麻,也是立时歪起了脑袋,确认了一下,这会子她看不清胡麻的脸,却是在听到了胡麻的声音,看到了他的反应后,一下子就变得兴高采烈。 慌忙从木盆里站了起来,使劲摆着手:“前辈,前辈,听说你又在这里搞事情啦……” “我过来帮忙啦!” “……” “……” 看着地瓜烧那张兴奋的脸,胡麻都掐了自己几下子,才确定不是做梦。 所以…… ……更加的懵了? 定睛打量,便见地瓜烧如今看起来甚是有些狼狈,小脸上都到处是抹得灰,一身富家太太的衣裳,虽然努力扯得齐整,那也是到处破损。 再看看她身边,高矮胖瘦大大小小的鬼王阴兵,长舌腰斩缺胳膊少腿,还又是人皮鼓又是破旗子。 要多惨有多惨偏又一个个的兴高采烈,非要扮成正规军的模样,再看到那被他们抓在手里,一脸生无可恋的孟家大老爷…… “不是……” 他良久才终于缓过了神来:“谁能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诶?” 地瓜烧顿时一脸的诧异:“不是前辈你让我来的吗?” 这一下子,胡麻更懵了:“我?” “对啊……” 地瓜烧回答的无比确定,在一边搭着手,把孟家大老爷交给了胡麻,让金甲力士扣住的过程中,便也叽叽喳喳,一脸得意的讲了起来:“当初,不是你让我去西山道瓦州的?” “前辈吩咐的事情,我哪敢不上心呢,于是就按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解决呀!” “生怕事情办得不够好,我还在名单之外,多解决了几個……” “……” “多解决了几个可还行?” 胡麻都是一脸震憾的样子:“要真这么上心,怎么一直不见伱回来交差?” 地瓜烧道:“因为遇着了一个个大的,我弄不过他!” “?” 胡麻都怔了一下:“还有你弄不过的?” “就是那瓦州的十里坡草罐神嘛,多少也是一个鬼王了,法力高深的狠哩!” 地瓜烧道:“那时候我才刚刚把人魔将军炼了三四成的样子,勉强算是入府,不够瞧的。” “……老实说,这怪我!” 胡麻听着,倒是只能检讨:“让当时的你去对付那鬼王级别的,确实有点压力。” “不过我也一直觉得凭你这身本事,越境杀敌应该没啥问题来着……” “……” 地瓜烧一听,也一下子感动了:“到底还是前辈你最信得过我啊……” “这知遇之恩难报,更何况还有那两千斤血食?” “我当时也是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前辈你失望,于是,我就开始动脑筋了……” “……” ‘为啥听到她说动脑筋,我居然下意识有点害怕?’ 胡麻心里也嘀咕了一声,强打起了精神:“然后呢?你这脑筋……” “当时我就想啊……” 地瓜烧道:“我一个人确实斗不过这鬼王,那人多点总可以吧?” “血气压邪祟嘛!” “当然,这种本事的大鬼,可不是村里随便薅两个人出来就能对付的,于是我就在那边打听了一下局势,知道有位瓦罐山三头蛟草头王,手底下也有几万兵马,势力横跨数个州府的。” “他手底下那些兵马可都是见过血的,若是有他帮忙那除掉这鬼王,应该问题不大。” “……”胡麻立时明白了她的想法,但瞬间觉得荒唐:“能成为草头王的,哪个不是人中之龙?” “便是自己莽些,手底下那也是能人异士倍出,能这么轻易被你忽悠了?” “况且,若是都在瓦州,你怎么确定这草头王与那鬼王不相识?” “……” “前辈真是料事如神啊……” 地瓜烧感叹:“那鬼王其实就是三头蛟的护法神来着……” 胡麻更惊:“那你……” “我也没有忽悠啊……” 地瓜烧道:“我就是打听到了那三头蛟家的祖坟,然后往他家祖坟里埋了三百斤血食。” 胡麻:“???” 地瓜烧道:“然后我就去挑衅那鬼王,把它气的啊,追杀了我三百多里,追着追着,就到了那三头蛟的祖坟里,闻到了那血气的气味……” “不得不说啊,前辈,那邪祟见了血食,是真把持不住,追杀我的事都忘了,什么交情不交情规矩不规矩的,也全都给忘了……” “看到那祖坟的模样,我如果是三头蛟,我也饶不了那鬼王啊……” “……” “这特么谁能饶得了啊?” 胡麻心里居然没有放松的感觉,实在是被地瓜烧吓到了。 看着如今仍是一脸兴奋,没过足瘾的地瓜烧,他都消化了良久,才沉沉叹道:“所以,你为了杀那只鬼王,挑动了三头蛟。” “但因为被三头蛟手底下的能人看出了破绽,为了摆脱这个大麻烦,又‘劝’动了其他几个世家豪门,两位草头王跟这三头蛟去为难……” “……不是,你那小旗是怎么回事?” “……” 地瓜烧一听胡麻询问,立时献宝似的拿了出来,晃一晃,阴风阵阵,万鬼嚎哭: “捡的!” “……” “是是是,捡的……” 胡麻无奈的叹着:“你从他们的战场上,捡了这个旗子,又觉得浪费也是浪费了,把人家战场上死的兵马都收进了旗子里。” “结果又因为事情闹得太大,被无常李家的人盯上了,要来抓你,没有办法,只能逃进了阴府之中,硬闯鬼门关,躲到了剥衣亭那里去了?” “对!” 地瓜烧骄傲的道:“无常李家我可太了解了,躲到了鬼门关之后,他们就不追了。” “……不过可能是我惹得事情有一点点大,他们还是不想放弃。” “倒是又请了孟家人,过去逮我!” “……” 胡麻已经对上了刚到这里来时,确实看到孟家与贵人张,连手出去抓什么恶棍来着:“知道有人过去逮你,你还敢凑上来?不应该跑得越远越好?” “一开始是这样啊……” 地瓜烧道:“但我也不知道为啥,他们刚要拿我,就忽然之间收到了什么要紧的信儿似的,急急忙忙的撤回来了,我就觉得,抓我怎么可能抓到一半就放弃了?” “以前每个都是非抓住我不可的!” “既然连我都放弃了,只说明他们这里有事,于是我就决定了,跟在他们后面,过来瞧瞧……” “刚到了这枉死城外面,就遇到了那两位好心的大哥与小姐姐,是他们跟我说这里是枉死城,还说这里面有大人物斗得正欢呢,只劝我赶紧走远些。” “我这一想,人家是看我身份不够,不肯说啊,于是我就把前辈你当初给我的走鬼捉刀小堂官的令牌,拿出来给他们看。” “这一看,他们两个一下子就激动了……” “……” 地瓜烧说到这里,也一脸的严肃认真:“我一听走鬼大捉刀在这里,跟人打架?” “那怎么能躲?” “前辈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我也立刻就把我到了下面后认识的这群好兄弟带过来了!” “……” “我……” 听着地瓜烧叽叽喳喳说了这许多,胡麻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了。 良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声:“我真的,谢谢你啊……” “自己人,客气啥?” 地瓜烧蛮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又伸长了脑袋四下里瞅:“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解决?” 胡麻低呼了口气,轻轻招手,已有四位金甲过来,金光晃动间,便已将孟家大老爷阴魂拿下,锁链缠身,金钉刺魂,不由分说扯进了镇祟府里,压在了香炉之下,而他也低头,向下看去。 枉死城下,那无尽骸骨,已恢复了沉眠,只有些许微光不曾消逝,仿佛一只只幽远的眼睛看着胡麻。 良久,他才低叹了一声,收回了目光,道:“先上去吧!” “下面的事情没有了,但上面可还热闹着,该是让孟家为他们招惹转生者的事情,好好的付出一场代价了……” (本章完) 第679章 枉死城底 第679章 枉死城底 “上去?” 地瓜烧乍一听了胡麻的话,倒是有些扫兴:“怎么这就又要上去了?我兄弟们都带过来了……” “难道,这次我又来晚了?” “……” “没有没有,这次可是来的刚刚好啊……” 胡麻转头看了一眼,那被压在了镇祟府香炉之下,凄凄惨惨的孟家大老爷,由衷的叹道:“照实了讲,说是你立下了这头一份的大功也没啥问题,你可知道,这被你刚抓的是谁?” 地瓜烧道:“不知道,反正他骂我恶棍来着,我就记下了。” “我记人可准呢……” “……” 胡麻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了,忽然觉得地瓜烧好像真的来晚了。 龙井前辈若是见了你这样的,得多开心啊…… 叹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明州来过一位通阴孟家五服外的子弟?当初便是那么一个人,就吓得咱们明州的几个人,一下子低调了下来,销声匿迹,好几个月不曾开张?” “这次逮了的,辈份上讲,就是那个五服外子弟的大爷。” “……” “噢……涨辈了。” 地瓜烧琢磨了一下,发现好像不是什么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想来能被前辈像条狗一样撵到了枉死城外面去的,又能有什么要紧? 于是便不放在心上,只是想到了上去的话题,倒是微微有些作难,苦着脸道:“上去就上去,可是前辈,我不太方便……” “……我肉身下来的。” “实在是在上面被无常李家的堂官逼得走头无路了,这才硬闯了鬼关门,但谁都知道,鬼门关闯进来容易,出去却是困难,再说了,没准我这一上去,又立刻要被无常李家盯上呢!” “……” 胡麻闻言,倒是点了下头,刚刚自己看到她在盆里,也就猜到了。 道:“那倒也不用担心,我也是肉身下来的。” 一边将她领到了那個石台上,一边回头打量她一眼在这石台上,便与在外面看她不同,总算能看见了她这张脸的气色。 只见得嘴唇发青,身上衣服破烂之处,还能够见到许多没有痊合的伤口,就连头发,都变得枯黄泛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话说她这腿早治好了呀? 又被人打瘸了? 轻叹了一声,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两颗沾了紫气的血食丸,随手递给了地瓜烧:“先拿去补补气血再说。” “诶?” 地瓜烧道:“血食丸嘛,我也有,前辈你给我的还剩了几十斤呢……” “只是在下面有点来不及吃,一掏出来,周围魂儿全飘过来了,直勾勾的看着你,心里一软,又分出去了……” “……” ‘你这样的居然还心软?’ 胡麻看着地瓜烧的脸倒是有些无语了,这姐妹是真的大方啊…… 当初自己分给了两个千斤呢,这才多长时间,两千斤就这么糟蹋干净了? “这些血食丸,与普通的不同,伱道行差些,小心服……。” 胡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地瓜烧已经梗起了脖子,白眼一翻,两颗血食丸都吞下去了。 都不怕有问题的? 到底是江湖儿女,确实不矫情啊…… 胡麻叹了一声,自己也取了一颗服下,刚要收起来,便见旁边的小红棠,倒是一脸惊讶的样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匣子。 想到这段时间一直将她自己扔在了上面,便也心生愧疚,将匣子连同剩下的血食丸一并给了小红棠,笑道:“想吃就吃好了,小红棠也嘴馋了?” “不是的。” 小红棠摇着头,拿着匣子道:“以前吃过的。” “咦?” 胡麻略有些诧异,这些血食丸,乃是赵三义给自己的已是门道里的顶尖,况且是沾了紫气的,小红棠居然吃过? 小红棠用力的点着头,道:“比这些好看,窝头那么大,紫色的。” 这倒更让胡麻惊讶了起来。 老实说,自己给过小红棠的好东西不少,但若论品质,确实还是神手赵家给的这些血食丸为最,毕竟已经沾了紫气儿,而小红棠若是吃过更好的,那岂不是比这个还要厉害? 若论出身,小红棠吃过倒也不稀奇,可关键是,这等仙气儿,邪祟沾了会出事啊…… 想想绝户村的人,严家老太爷,再加上孟家老祖宗……除了转生者,就没见过几个好的。 心里略略出神,思索了一番,暗暗决定,等上去了,再找小红棠好好问问。 恢复了些许道行,才转身向了这枉死城下方看去,早在刚刚这孟家大老爷逃出了枉死城时,那些府君便已经消失了,原来那些被打散的孟家家将奴仆,也早就已经逃得一个不见。 既是如此,镇祟府便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抬手送了回去,只剩了那两位金甲力士在旁边守着放了镇祟击金锏的匣子。 但此地事了,但胡麻心里仍然清晰的记得挥出镇祟击金锏时,那枉死城下面,生出了共鸣的事物。 哪怕如今,也依稀可以感觉到下方那恍惚间的目光。 于是,略一沉吟,他向小红棠伸出了手,低声道:“取香来!” 小红棠忙翻开篮子上面的红布,取了一束香给他,胡麻身体至为至阳,向了香上吹一口至阳之气,香头便着了起来,因着他乃是元阳之身,这种点香的方式,也不算是不敬。 手持三柱清香,他慢慢的向了这枉死城拜了一拜,然后执香青立,不动不摇不语。 此乃走鬼门道里的法,意为问神。 手里的香,便是问事的意思,安静站立,便是礼数,只为聆听,执晚辈礼。 香火烟气枭枭,在这阴府之中飘散,分明可见一丝一缕,皆缓缓落进了枉死城下去,这说明对方已经受了香火。 可再等了良久,下面却是愈发的深沉,居然没有半点回应。 胡麻抬起头来,也略显讶然,香火烟气飘下去了,说明自己心意送到了,但下面的存在却又没有回应,怎么感觉有些抵触自己的意思? 既然抵触,那之前,又怎么会帮自己对付了孟家老祖宗? 他沉吟良久,才恭敬的将香插在了这一方石台之上,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却也在这时,仿佛是这枉死城里,一场大闹终于过去,也恢复了早些阴冷肃杀的模样,其中一缕风,便恰恰的自胡麻耳边吹过,隐约间响起了一声幽幽的叹惜: “曾为殿上客,今为镇祟石。” “人间烟火气,不堪敬罪人……” “……” 胡麻唰的一声转过头去,便见枉死城内,虚空寂寂,不存一物。 阴魂附体,总能让人神思恍惚,亦真亦幻,但胡麻已经有了如今的本事,是真是假,一言可辩,但如今居然也有些分不清楚的感觉,心里顿时觉得诧异之极,便又转身揖了一礼。 心里已然很明白,这枉死城下面的事物,与镇祟府之间,定然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自己怕是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已准备回去,倒是无甚可收拾的,只有扔在了地上的两把大铜锤,还有二锅头留在了这里起坛的法旗。 看着都是门道里的东西,品质不低,倒是不能扔下,然后胡麻便做好了准备,要带着地瓜烧与小红棠,先回到了阳间,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若回阳间,他的法子倒是很多,在这石台上,便有龙井先生给自己留的一条路,他于害首十门之中,替自己留了一条可以往阴府深处,直接上桥通道。 当然,这条路只是给自己用的,地瓜烧却是不行,再就是,自己从往这阴府里来的时候,便给自己准备好了的一条路。 “嗯?” 虽然因为带了地瓜烧,他已不可能在这石台上面上桥,但收拾了东西走时,也看了一眼。 心下竟是忽地一顿,只见得这石台上,代表了那条路的脚印,已经消失了。 分明有着,被人擦过的痕迹。 ? 这石台上,一共也只有两个人来过,便是自己与二锅头。 难不成是二锅头在悄悄离开之前,擦掉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 想到了自己已经算是在这位老兄面前打明牌,而他又忽地擦掉了这条退路…… 胡麻微微怔了片刻,微微笑了一下,也并不言语,只作不见,只是赶在了这枉死城的排斥之意越来越强烈之时,先请两位金甲力士,替自己将镇祟击金锏,带回了阳间。 然后,他才带地瓜烧与小红棠出来,来到了枉死城外,见神手赵与降头陈家的两位,也早就不在这枉死城边缘等着了,他也无意再去那个阴府里的古里村子去寻。 “转了一圈,还是得靠咱自己留好的手段上去啊……” 心里想着,便取出了一枚一直放在了怀里的铜钱,捧在手里,暗运道行,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随着这股子阴风吹了出去,不多时间,便见得前方迷雾,缓缓散开,一队戴了白色的高帽,身上缠着链子的小鬼,抬着一顶轿子,领头的打着灯笼。 摇摇晃晃,出现在了他们身前: “灵寿府洞子李家香玉小姐,特命我等,前来迎接明州青石镇子胡麻胡老爷,前去作客……” (本章完) 第680章 洞子李家 第680章 洞子李家 “呼……” “香丫头,或者说洞子李家,还是很守江湖道义的……” 看到了这一队高帽役鬼出现,胡麻心里也略松了一口气,从进阴府之时,他便已经想到了这条后路。 想要绕过鬼门关进出阴府,鬼洞子是最合适的,也最放心的,只是,若从阳间下来,便需要千里跋涉,赶去灵寿府,消磨时间,但想上去,便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了。 自己当初送了香丫头回去,本就对洞子李家有恩,送了这样一枚铜板。 要么不用,既然用了,洞子李家把自己与地瓜烧一起接上去,想来不算什么问题。 不过,见到这高帽儿役鬼,只抬了一顶轿子过来,胡麻也皱了下眉头,见地瓜烧还在旁边伸了脑袋瞧,一脸感慨自己到了下面人脉也这么广的样子,便道:“你腿脚不方便,让给你坐吧!” “我腿早好了,就是这趟下来,又被小鬼咬了一口……” 地瓜烧嘴里说着,倒是毫不客气就坐上去了,又转头道:“江湖儿女,客气啥?前辈过来坐我腿上。” “?”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这是因为腿一直没好利索,就忙着惹事,所以新伤加旧伤了?’ 倒是在他们谦让之中,那高帽子役鬼,看了看,忽然之间,从前面打灯笼的开始,一个个的从中间分开,一团影子,便这么分成了两团,一队役鬼,变成了两队。 就连他们抬着的一顶轿子,也变成了两顶,然后看着胡麻,仍是客气的陪着笑脸请胡麻到轿子上坐。 这回胡麻便不客气了,招来了小红棠,在自己怀里坐着,然后便已起行。 “兄弟们,好好在下面呆着,等奶奶我上去找走鬼门道学学,研究一下怎么起坛,一定请你们上来吃香的,喝辣的……” 地瓜烧边坐了轿子走,边感情真挚的跟那群歪瓜裂枣道别。 旁边的胡麻倒是听着忽然警惕之心大起,暗想着不行自己主动教给地瓜烧吧,省得她去找旁人学…… ……只是也古怪,那群歪瓜裂枣居然也一个个哭唧唧的,这特么瞧着还像是真感情? 相比起那边,他倒是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小红棠一眼,小丫头正乖乖的在轿子里被自己抱着,但胡麻心下却颇为惊讶。 倒是在如今才头一次发现,小红棠在阳间时,与其他的小使鬼无甚分别,但到了这阴府,重量几乎比得上活人…… 阴鬼神魂儿皆是轻的,小使鬼就算跟了主人,能多受些香火,但这個份量,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倒是对这位婆婆留下来的家传小使鬼,越来越好奇了。 虽然小红棠一直跟着自己,但话说回来,自己对她的了解,其实还是很浅啊…… …… 抬轿的役鬼两条小短腿不停的倒腾,很快这两顶轿子便已消失在了沉沉迷雾之中,也在胡麻等人走了很久之后,这枉死城边,才忽然有一条淡淡的影子显现了出来。 二锅头如今瞧着贼头贼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一会咬牙,一会羞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这小兄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他若是那胡家的傻少爷,那我之前在老阴山里打听的又算什么?” “老天爷哎,合着我一直在当着家主人的面搬他家东西?” “不是,他若真是胡家人,那我该不该信他?” “那事,告不告诉他?” “……” “……” 胡麻倒是不知道二锅头并未走远,只是当二锅头整个陷在了迷茫焦虑、惊慌失措与严重社死的情绪里时,他心里也在慢慢的思量着。 自打二锅头取了阴阳二景盘再到拿了紫太岁之后的事,从神手赵与降头陈就开始的暗示,以及孟家大老爷的那一声喝…… ……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早先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处理自己的身份,在还没入府时,那三个身份的处理方式,已经随着这一身本事越来越大,参与的事情越来越高,而渐渐的不适用了。 尤其是此番孟家吃了大亏,也就到了镇祟胡家人露头的时候,只能说…… ……二锅头老兄,实在太客气了。 对这位老兄溜走了的事,他倒也不着急,反正他肯定是按捺不住要跟自己联系的。 再说了,真跑了他,还能跑得了明州府君小红灯? 不过倒未多想,阴府之中,没有空间之分,一阵迷蒙雾气散开,胡麻很快便感觉到了这顶轿子,似乎有向上浮去的感觉。 待到自己身边,出现了一种自水中向上突如的感觉,身下的轿子,便忽地停住,眼前也有幽幽的微光,自前方一片黑暗之中,突地跳到了眼前。 他从轿子上下来,深深呼了口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居然如此踏实。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领了小红棠与地瓜烧向前走去,没几步,便已看到前方一处洞穴也似的空间,只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左右,便见是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儒雅男子,与一位穿着绿色衣衫,瘦削白净的女娃盘坐,见到了胡麻从洞子深处出现,女娃眼睛明显一亮,微微直起了腰身。 又见了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地瓜烧,却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来。 那男子见了,也笑道:“小友,别来无恙。” “我本以为,江湖路远,你需要用得着这枚铜钱的时候,会是在活人地界,却不曾想,倒是从阴府之中,得了你递过来的信儿。” “……” 胡麻也忙上前,向二人一一行礼,笑道:“本领不济,走头无路,也只能仗着一张厚脸皮,过来麻烦前辈与香玉妹子了,只是小子也深觉惶恐,不知是否给你们添了麻烦。” 说着侧过了身,向二人引见,道:“这位是我义妹,她夫家姓卢。” 地瓜烧平时是个没正形的,但这会子,人生地不熟,一听胡麻引见了,居然也立时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笑声如银铃一般,道:“小女子被恶人陷害,扔到了地府之中,亏我这位大哥讲义气,特地去领我上来,当然能重归阳世,全是大老爷搭救的恩德,小女子记下啦。” 说着又向香丫头:“这位妹子也生得好看,刚刚大哥在下面跟我提你来的时候,说的那叫一个天香国色,可人标致,我还不信呢,这会子见了,才知道原来我家大哥其实还藏还着话呢……” 这句话一下子把香丫头也说的脸都红了,偷眼看了看胡麻,低下了头去。 胡麻都懵着了:这江湖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抬轿子的话那是人人爱听,但你也不能乱抬啊…… “呵呵,好说,好说……” 这话倒是把那李家老爷说的心怀大畅,笑着向香丫头道:“让人设宴,便摆在这里。” 一边安排香丫头去了,一边又向胡麻道:“小友,伱对咱这里也熟,咱们洞子李家,往常咱是不会在这里设宴的。” “实在是看你二位的脸色,在下面待的时间应该不短,骤然返阳,直接吃那活人饭怕是不太好,便先安排在这里,适应下人间烟火气,也好陪我说说话。” 胡麻道:“感激不尽。” 不多时,便见得香丫头真的亲自捧了一个食盒过来,看这时间也不久,想来是刚刚就准备了,她只是拿过来而已。 但食盒里的东西倒是简单,也奇怪,有酒有肉有饭,只是那肉,却是蒸熟之后,放凉了的,已起了一层油脂,那饭,也是夹生的,酒,倒是正常的,只是像在井水里拔过。 胡麻与地瓜烧面面相觑,挟了一筷子肉,见这肉已是冰冷的,但吃进嘴里,居然有些烫嘴,火碳一般。 这才明白,在阴府里面,与上面果然是极不同的。 他们乃是门道里的人,各有本事,但这一上一下,都无形之中受到了极深的影响。 “小友,你我算算,也只不到两年时间未见,你这本事,竟有如此长进,果然后生可畏!” 待胡麻他们吃了几筷,这位李家老爷,便端起酒来,笑着说道。 看得出来,洞子李家,极懂礼数。 按理说两个大活人从阴府里钻了出来,必定身上有事,但他却也不问究竟,只是闲谈。 而胡麻选在这里返阳,一是为了带地瓜烧,二是为了帮猴儿酒找些金丝太岁,第三,本也是有事情想问,自然不介意交谈。 同样也端起杯来,笑道:“江湖事,步步凶险,我能学成了本事,还要领李家的恩情。” “当初若不是你们指点我几手绝活,送了我两担血食,怕是难有今日。” “……” 说着,也不掩饰脸上的好奇,道:“阴府之中难辨天日,我这番下去,处理了些私事,但也耽误了不少时候,却不知这阳间,今日今时,已经是何年月了?” 李家老爷笑道:“年关已至。” “竟是快一个月了?” 胡麻听着颇有些惊讶,笑道:“那这段时间里,倒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新鲜事儿……” 那李家老爷笑了笑,道:“草莽并起,天下大乱,龙蛇起陆,能人辈出,这许是都能算是新鲜事儿吧?” “但要说最惊人的事儿……” “盐州有一大族,姓孟,人称通阴孟,乃是门道里最顶尖的大户人家,一句话便能让这天下,掀起腥风血雨来的……” “……但这孟家主事大老爷的正房夫人,居然被妖人绑走了,算不算?” (本章完) 第681章 先祖火坛 第681章 先祖火坛 “卧槽,真绑走了?” 胡麻听着这位李家老爷说出来的话,面色不变,心里却是一跳。 之前自己一直在下面,往来消息不便,知道上面的转生者,在得了自己递的信儿之后,肯定会让孟家人难受。 而且当时看到那么多下来给孟家大老爷递信的,也知道他们确实已经在行动了,自己后面能这么顺利的对付孟家大老爷,也与他们在上面办的事情有关。 但是…… ……你把那孟家的大奶奶给绑了?图啥啊? ……确实,我也绑了孟家的大老爷,那我这是有用的啊! 不仅他惊着,旁边端了酒盅的地瓜烧,也是眼珠子骨碌碌转,分明意动了。 大概她也意识到,被无常李家追得到处跑的这段时间里,自己错过了什么了不起的热闹。 ‘回头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这么猛,非要绑了人家的主事大娘子……’ 心里暗暗想着,胡麻却是忙调整了神色,吃惊道:“哎呀?可是十姓之一的孟家?” “我的天!何人……如此大胆?” “……” “那倒不清楚了。” 李家老爷笑了笑,道:“只因我李家,世辈奉皇命固守于此,不通外界,虽然也能听到一些消息,但毕竟还是不够清楚。” “只是想来,能够做出这等胆大包天,又异想天开之事的,必非不会是凡人。倒是这孟家,乃是门道里的顶尖,鬼敬神畏,可不是一般的高人,听闻其基业在人间,根子却在阴府。” “阳宅里能出了这等祸事,必然说明是阴府里面先就乱了套了。” “胡家小友刚从上面上来,不知可否听说了什么?” “……” 迎着李家老爷颇具深意的笑容,胡麻也笑了笑,坦然开口道:“确实听说了一些。” “通阴孟勾结邪祟,毁掉了贵人张家的龙穴,惹得天下大乱,已被镇祟胡拿下,只是可惜,镇祟胡虽是心怀天下,极力阻止,但终是功亏一篑,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 “……” “诶?” 他这随随便便就说出这等骇人之事的神态,倒让香丫头与地瓜烧都怔了一下。 香丫头只是看着胡麻,只觉两年未见,其神态自然,寻常江湖人,多是年轻时锋芒毕露,但渐渐的也就学会了光华内敛,藏锋于鞘。 惟独这位胡大哥,早年相识之时,便只见得处事稳重妥当,无一缺处,如今随着两年过去,这身气质形态,神光炯炯,倒比之前,更加的光采夺目了一些。 这自不是越来越活回去了,而是本事大涨,见识也多,锋芒已是藏不住了。 地瓜烧想的就更简单了:‘我真错过了热闹?’ “哦?” 李家老爷听了也微微挑眉。 哪怕对他这等身份来说,这个消息也实在算得上惊悚骇人了。 但他看着胡麻,却是笑了笑,慢慢道:“原来是这样听着倒也不错。” “于今这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说贵人张龙穴被毁之事,大争之世,时机已至,也确然有不少能人,暗中猜测与孟家有关,害首门道,莫不深恨孟家,江湖豪客,则是感恩戴德。” “……” 胡麻笑着道:“这是江湖人看的,那前辈呢?” 李家老爷笑了笑,道:“洞子李家不入江湖,甚至都不算是门道里的人,自然对这些不懂。” “只是我也觉得,若真是孟家暗害了贵人张,那想来一定早有准备,绝不至于在这种要紧关头,却被人掳走了自家主事娘子,如今正是各世族豪门纷纷抬头,抢占先机之时……” “……这孟家倒是焦头烂额,甚至连那盐州,都快成了别人的。” “……” 胡麻听着,便点了点头。 自下面上来,最为关心的便是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其实若真有机会,倒更愿意跟十姓聊聊看看他们的想法,只是如今的自己,还未显露身份,便也没有这样可以深谈的机会。 倒是从这洞子李家的反应上,也可以猜知一二。 龙井先生那一箭射得好啊,借了孟家老祖宗的力,这事在门道里是瞒不住的。 管你孟家有几张嘴,那龙穴毁了就是毁了,就是你家老祖宗毁了的。 江湖可不是法院,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容人反驳的。 他心里一边想着,也觉得火候到了,便看着这位李家老爷,慢慢开口道:“上次过来,曾听前辈说过,有恶鬼自鬼洞子深处钻了出来,为祸人间。” “这一次在下面,我倒也长了些见识,我看到了贵人张,把持天下气运为己用,看到了通阴孟,为这一己之私,出卖天下。” “如此一来,我倒是越来越不懂了,究竟这些邪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惹得祸,难不成比贵人张和通阴孟还大?” “……” “啊?”地瓜烧与香丫头听了,倒是都不由得有些惊讶,抬头向了胡麻看来。 胡麻笑了笑,道:“当然,这些恶鬼对夷皇帝大不敬之事,我倒是也听前辈说过。” “但似乎,在那之前,便已经属于恶鬼邪祟了吧?” “……” “呵呵……” 这李家老爷,听了胡麻此时问的话,居然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略一点头,却不急着回答,只向香丫头点了下头,香丫头会意,便向地瓜烧道:“卢家姐姐,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吧!” “好呀……” 地瓜烧其实想听听的,但知道前辈在办正事,便也忙抹了下嘴起来,打量着香丫头道:“妹子,呆会让我穿你的吧,咱俩腰差不多,就是里面的亵衣,找件肥点的……” 香丫头倒是被她说的满脸通红,忙带着她出了洞子去了。 而李家大老爷也是等她们二人离开,才看向了胡麻,笑道:“小友,你以何种身份问我?” 迎着他的目光,胡麻也笑了起来,起身揖了一礼,道:“还请前辈恕罪,其实早几年里,我也自有缘法,入了高人法眼,不然,也不会能有如今的这番长进。” 李家主摆了摆手,笑道:“倒不奇怪,事情虽然发生在明州,但镇祟府大捉刀乃是守岁人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时候,便与丫头说过,会不会便是我们家的贵客。” 胡麻面露诧异,笑道:“就这么一个消息,就因为我在明州,前辈就能联想到我?” “也不尽然。” 李家老爷笑道:“只是我洞子李家,世辈于此引鬼,来来回回阴魂见得多了,也不免就有了几分眼力。” “世间穷苦,贵人,有福气的,无福气的,寿长寿短,田间的百姓,楼里的商贾,门道里的高人,诸般不同,皆见了无数,人之阴魂份量,一眼便能瞧个明白。” “当初头一次见小友,我便看得出来,你命数非常,许是比我家玉儿还重,无论出身如何,将来定不会是寻常人物……” “……” ‘还有这一说?’ 胡麻倒是不能不承认,各门有各门的本事,人家这份眼力,想藏都藏不住。 但今非昔比,也不拙劣的隐瞒,只是笑道:“咱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贵人愿意提携,那当然就得硬着头皮上。” “只可惜,咱投的这一门,对咱的好,自是有的,但这一门也有这一门的难处,跟着他们,倒是不能指望出人头地,当大老爷了。” “晓得。” 李家老爷笑着点头,道:“胡家门槛低了,才能得天下能人跨进去,为己所用。” “这一点上,我反倒是佩服他们的,想来,若非胡家门里的人有这份狠心,又怎能替这天下,挑起这副担子?” “……” “嗯?” 李家老爷的坦荡,大出胡麻意料,心里也不由得一动:“替这天下挑了担子?” “不错。” 李家老爷轻轻叹了一声,道:“甚至,说是替我们这些守洞子的人赎罪,也不为过了。” 胡麻挑眉:“因为那些邪祟?” “不止。” 李家老爷坦然的看着胡麻的眼睛,道:“我曾经与你讲过洞子李家的罪孽因果。” “那场改变了三十六家命运的上京大祭,已经是一百七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距离都夷皇家夺了张家的天下,已有六十多年了。” “只是足足六十年,仍是天下崩碎,灾荒不断因着杀人太多,阴府都满了,人间四下里都是邪祟,阴阳不明,更有古怪血肉,凭空滋长,惹出满山精怪,妖鬼邪祟。” “都夷皇帝,深以为害,迫不得已,便请了大罗法教上玄法师入上京,封为国师,设京都大祭,以图天下清平。” “只可惜,灾祸便从那一场大祭开始……” “……” 胡麻听着,已是心下微动,他听李家老爷讲过:“便是那时起,恶鬼爬出了人间?伱们三十六家先祖,也背了因果,开始守住了三十六条鬼洞?” “不止……” 李家老爷慢慢道:“那场大祭,最严重的问题,便是享用历代香火的祖坛,就此毁了。” “祖坛?” 胡麻听到了这個词,心里竟是莫名的一动。 “不错。” 李家老爷悠声长叹,深深的看了一眼胡麻,低声叹道:“你可知晓,为何这世间各处,古老之地,皆有拜火塘的传统?” “因此,这世间确实曾有一处火塘,庇佑天下气运,镇压邪祟魍魉。” (本章完) 第682章 十姓祖祠 第682章 十姓祖祠 “你刚刚的问题,其实问的很好。” 李家老爷看着胡麻都有些惊动的眼神,慢慢的叹了一声,道:“这世间人,要么视那些恶鬼邪祟如洪水猛兽,提也不敢提,要么便是早就已经忘了还有他们的存在。” “却很少有人,真的会去问他们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被世人视作了邪祟恶鬼,一心想要杀死的?” “其实,这一切,便都是从一百七十年前那场祭祀开始。” “那场祭祀,乃是大罗法教上玄法师为首,他也是皇帝亲封的第一任国师。” “原本只是要勘探天地玄妙,问出那太岁血肉的来处,只是却不曾想,便在那一场大祭,引得祖坛异动,天地崩坏。” “……” 他这些,应该也是自先辈口中听来,但如今说起来,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痛惜与悔恨,仿佛亲自置于当场一般:“如今之人,只知十姓,或许已经忘了祖坛。” “倒是我洞子李家,是因此获罪,因此对于这些事情,倒是比旁人记得深些,那,曾经乃是天地之骨,万民之心,众神源头呀……” “说是祖坛,其实本是一方火塘。” “此坛立于上京承天殿前,但比承天殿要早,比上京要早,比史藉所载的历朝历代都要还要早。” “若真往前数,怕不是要推至天地初开之时,只可惜啊,有关祖坛的典藉,都已经被都夷一把火烧掉,如今所剩下来的,也只有口传了。” “按我先辈所讲,祖坛最早,乃是曾经古早时候,天地崩裂之时,有人族先祖护佑万民,担罪于天,被天雷击落,身体化作灰烬,雷击之处,便也成了一方火坑。” “后人敬重人祖,便依火塘而筑庐,建城,揽气运,起兵马,逐妖祟,一代代传下,也渐渐有了将先人安置于坛内的习俗。” “当然,不是谁都有资格睡入此地的。” “历朝历代,哪怕是皇家,也不能随便将先人葬入祖坛,能够有资格入火塘的,莫不是名满天下,功高盖世的英雄豪杰,世族百姓皆敬他,才会将其葬入火塘。” “一入火塘,便受世族皇家千百年来香火供奉,民间百姓敬他,便立金身,起庙宇,争相叩拜。” “直到后来,更是只有埋入祖坛之人,才堪受香火,奉为神明!” “……” “神明……” 胡麻听着,忽地心绪起伏,隐约猜到了什么:“殿神?” 李家老爷叹道:“祖坛究竟何时而起,由何而来,已不可考了,哪怕是那位替万民担罪,自遭天谴的先祖,其实也可能只是一个传说,只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历朝历代,亿万万百姓香火所向,那便是祖坛,三柱清香,可定日月乾坤,可守人间气运!” “祖坛所在,便是人间至圣之地,受天下香火,世间英雄,莫不以入祖坛为荣,历代皇族,也莫不以侍奉祖坛为己任。” “在那时候甚至说,历代皇族,都是祖坛的烧香人。” “世代皇族,你来我往,但不至祖坛前烧一柱香,便没有坐天下的资格!” “而在祖坛在此,天下异人,都不敢入京上朝,山野妖祟,也不敢害人饮血乱臣贼子,都不敢上朝敬香。” “……” 他说着这些话时,仿佛也在回味,曾经祖坛在此,那朗朗乾坤,却终于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了下来:“可也就在那场大祭之时,天涌红雷,地起阴风。” “那祭坛之上,有妖魔哭嚎之声,祖坛之中,则是灰阵涌起,遮天蔽日。” “足有三天时间黑压压不见日月,满城百姓皆闭门不出,只听得连番厮战,刀兵不绝,三日之后,则是天降血雨,各地殿神庙里,尽皆金身碎裂崩溃,祖坛之中,则是涌出黑水……” “再不见半点香火,国师便在那时预言,邪祟已入人间,吾等犯下滔天大罪,自此,当世代以赎其罪矣……” “……” 直说到这里,他才轻轻叹了一声,看向了胡麻,低声道:“虽然,这些邪祟是在几十年后,才开始渐渐的显露形藏,但究其根底,并不难推算出,他们最早便是,这时候来到这个世界。” “而他们出现的第一件事,便是毁了我等亿万万百姓数千年香火祭祀的祖坛。” “这,就是他们被称为邪祟的原因!” “……” 胡麻听着,甚至觉得心里压抑,一时间无数话想说,但只是压住,低声道:“然后呢?” “后来,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理解了。” 李家老爷轻声道:“我李家先祖,便被派到了这里,看守鬼洞赎罪,以活人之身,引世间阴魂入地府。” “而当时的新皇登基则是紧急下旨,册封各路府神,为其塑金身,造神册,强令百姓祭拜,只言由其替代祖坛,镇压四地妖祟。” “这些府神,便是你如今看到的各地府君了。”“可以说,他们或是夷皇亲封,朝中大将,或是曾经的民间野祠,提拔入庙。” “……” 莫名的,胡麻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嘲讽之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深深看了胡麻一眼,道:“也是在那时,镇府祟在上京打造,各路江湖异人,也被招揽入朝。” “如今的十姓先祖,多半都是在那时候,开始进入了朝堂。” “……” “镇祟府?” 终于听到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胡麻也精神一振,忙道:“便在那时出现?” “不止是在那时出现而已……” 李家老爷,沉吟良久,才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大的决定,慢慢道:“据说,当时各地殿神金身迸裂,皇帝下旨,收各地殿神金身入京,炼作一锏。” “又着贵人张家先祖,统领天下能工巧匠,以祖坛余烬活泥造砖,建起了镇祟府,更有异人起坛招魂,施展秘术,请四方鬼神炼金甲力士,代领皇权,压制一切鬼神妖祟,镇守阴阳……” “当然……” 说到最后,他倒是叹了一声:“那时,如今之人,就连镇祟府,都快忘了个干净,又还有谁记得镇祟府来历呢?” “镇祟府,竟是由那祖坛灰烬造砖而成,而这镇祟击金锏……是各路殿神金身治炼?” 胡麻在这一刻,竟是难以形容心间的惊愕,直到如今,才算明白了镇祟府的由来,也不由从自己接过了镇祟击金锏时看到的那些影子,听到的声音,联想到了枉死城底下的东西…… 这世间再无殿神? 但似乎又不尽然,起码还有一些,转生者里,都有殿神负灵。 再想到,若是镇祟府,便是都姓以祖坛余烬打造,用来制衡天下,那为何,自己接过了镇祟府时,便已全然不受皇权压制了? 再就是,若是祖坛是被转生者打破的,那原因呢?转生者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打破了祖坛?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我却无法尽数解答了。” 李家老爷看着胡麻的模样,倒是轻轻叹了一声,道:“说到底,洞子李家,只是奉国师之命在这里守着的,引鬼入阴府,还那不见尽头的债罢了……” “说是那些转生恶鬼从洞子里面爬出去,但我也在这里守了一辈子,确实不曾见过什么转生的恶鬼……” “……” ‘起码你今天见了两個……’ 听着他声音有些低落,胡麻心里也叹了一声,良久之后,才低声道:“那祖坛,真就从一百七十年前开始,便彻底消失了?” 李家老爷沉默了一声,轻叹道:“祖坛不会消失,祖坛,只是不存在了……” “在那一场大祭之后,祖坛破灭,皇帝便曾下旨,造十二鬼坛,镇压于祖坛之上,此后便无人再提祖坛了。” “而又经百余年,据说这十二鬼坛,也生出了冤祟,于是,二十年前,曾有人招天下走鬼,力封十二鬼坛,那一场斗法,也是惊天动地,外人知晓的却不多。” “便是我,也只知道,如今,十二鬼坛,都已经消失不见,如今那里取而代之的,乃是十姓祖祠。” “……” “祖祠?” 胡麻听着,竟是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这就是走鬼门道,再也没了上桥前辈的原因? 而婆婆…… 婆婆回去的,大概便也是这建在了祖坛遗址之上的祖祠吧? 这问题他早就想过,清元也有祖祠,但既然彻底分了家,婆婆是不可能再回去的。 而在他努力消化着这些往事的过程中,倒是那位李家老爷,微微一顿,似乎休息了一下,才笑了笑,道:“小友,我不知道是你,还是有别人授意你,前来我这里问这些事情。” “要说起来,洞子李家不问世事,只冷眼旁观,确实是把这些事情都看在了眼里的,但毕竟不参与其中,了解不深。” “而他若是想让我们洞子李家给些建议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慢慢道:“我也只有请伱给他带句话,胡家要站起来,光摁住孟家的头是不行的。” “胡家有命,而无福泽,那三年一度的黑风灾再来时,他靠谁去挡呢?” “上京祖祠里那位老太太么?” “怕是,不够啊……” (本章完) 第683章 天灾之数 第683章 天灾之数 “黑风灾?” 胡麻都没想到,李家老爷的话,居然会转到这里。 要说了解,那自己确实存了这次机会,与洞子李家交谈一番的心思。 毕竟守了这么久,镇祟府重开,天命降世,孟家也吃了一个大亏,身为胡家人,确实要起来,要去面对另外几大姓氏,有关镇祟府、有关转生者,乃至这个世界的一些事,不得不了解。 而在这世界,消息与秘密,都是一种资格,被人垄断,等闲不宣诸于口,那么,洞子李家这等身处世外,却又传承清晰的人家,便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是如今看着这位李家老爷的目光,他倒也隐隐约察觉,似乎这位李家老爷,也确实是在某些地方误会了。 甚至其话里已经点明,以为自己是代表了胡家过来拉联盟的,当然,他有这想法,胡麻倒不打算辩解,只是对于这位李家老爷表示诚意的话,不由得生出了些惊讶。 “是。” 李家老爷看着胡麻略略诧异的脸,便确信了他并非真正的胡家人,低低叹了一声,道:“你或许不懂,但我想那位胡家少爷,应该是明白的。” “只说一点,若我所料不差,胡家三代血亲之内,定然有人死于天灾吧?” “……” 胡麻听着,神色都不由变得凝重。 李家老爷猜的何止不差,简直非常的正确。 原身的父亲,姓胡名山,本是镇祟乃至清元胡氏两个胡的长子长孙,便是死于黑风灾之中。 而早些年时,自己对黑风灾不够了解,便也难起疑心,这一次入了阴府,相应的见识也多了,疑惑也跟着来了。 因为自己在阴府之中,也见到了黑风灾,甚至是比黑风灾更强了一筹的黑风煞,确实厉害,漫漫卷卷,非常人所能及,但自己这位入府守岁,都能顶住,更何况原身的父亲? 难道是走鬼门道没有对抗黑风灾的方法?还是原身父亲这身本事不够?在原身之前,他可是镇祟一门里的惟一传人,应该不至于吧? “唉……” 那李家老爷看着胡麻迷茫的模样,便也叹了一声,道:“天降灾殃,非人力可及。” “上京祖坛,曾为天下根本,一直压着一些东西的。” “后来祖坛破碎,碎片被打造成了镇祟府,同样也要压着一些东西,只是原本,镇祟府代行皇命,还能压得住那东西,但是……” “官州饿鬼入明州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镇祟府已不受皇命了。” “这消息着实惊人,但也让人思索不透,若是镇祟府不受皇命,那镇祟府压着的东西,岂不就全靠胡家人来抗着了?” “……” 胡麻捕捉到了重点:“压着的东西?” 李家老爷缓缓点头,低声道:“天有三灾,风、火、水。” “人有八难,旱、涝、瘟、饥、虫、鬼、兽、怪。” “胡家自己管了镇祟府便也接过了天灾,此灾先由先人扛,先人扛不住,便落到了活人身上,据闻镇祟府曾斩清元胡家人,便说明两边已经过不到一块了。” “这便更让人担心,镇祟胡一脉,满打满算,才几个先人,又如何能抗这天灾?” “……” 他说着,也只是略略抬了一下衣袖,轻声道:“我话止于此,回去提醒他一声吧!” “灾运皆是三年一流转,胡家有命,而无福泽,我是外人,不懂胡家为何做出了此等狠绝之事,但他们要付出的代价,怕也非常人想象。” “此等灾祸,除了靠自家硬扛,怕是只有去寻盗灾门道的造福孙家,才有可能化解得了了。” “……” “造福孙家……” 胡麻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沉吟良久,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算不上指点,只是随口提醒几句话而已。” 李家老爷倒是笑了笑,道:“毕竟我们三十六家,早已避世已久,十姓接了我们的班,十姓的威风与本事,也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能够搭上些因果,说不定将来能帮上我们。” 胡麻听着,倒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话里一些未言明的情绪。 三十六家其实也是有怨言的,若不是他们获罪,被贬到了荒僻之地守着鬼洞,怕是还轮不到十姓起势。 如今的十姓,左手富贵,右手本领,这鬼洞子一族的人,却是孤苦潦倒,被迫守于世外,看这江湖庙堂,若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世外之人这四個字,听起来倒是有些超然,但实际上,就是遭罪。 清风明月,比不得红烧肉一碗,虫鸣雀歌,也不如胖大婶唱的一首十八摸。 说什么世外之人,不如说,是被迫排除在世外坐牢的人。 此一番深谈,胡麻也算受益良多,他起身告辞,便有意要将这一枚铜板留下来。 江湖人,江湖事,当初他帮了香丫头,洞子李家便给了他这一枚铜板,如今人家不仅把自己从阴府里接了上来,还告诉了这么多隐秘,当初的那份恩情,其实就已经还完了。 这枚铜钱,理应留下。不过这位李家老爷,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请他继续留着,道:“这次接你,只是咱们两家的交情,不算什么。” “铜钱却是丫头送你的,你们自己去讲。” “……” 胡麻听得懂好赖话,便接了下来,再次拱手揖礼之后,从洞子里走了出来。 当初头一次进来,他还需要有人引路,如今这一身本事,却是可以随意的进出此地了。 到了外面,便见这村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一排役鬼,与几个巡守之人,居然不见人影,倒是香丫头与换了一身衣裳的地瓜烧,就在外面等着他。 一问才知道,村子外面来了戏班子,正在那里唱戏呢,满村子里的人早就过去看了,一个月一次的搭台唱戏,可是村子里的大事。 香丫头与地瓜烧迎了上来,笑道:“胡麻大哥,这次过来,可会留下,盘桓几日?” “这次怕是没有时间。” 胡麻忙带了歉意道:“我这番上来,还有太多事要回明州料理。” “等以后有空了我过来多住几日。” “……” 香丫头听着,也只是轻轻点头:“好呢!” “另外……” 胡麻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厚着脸皮道:“你们后山,那些金丝太岁……” 他还想着猴儿酒给自己的重要任务呢,那厮不仅要血太岁,还要金丝太岁,甚至还要紫太岁。 说要血太岁,那一万来斤都被他运走了,紫太岁的话,二锅头老兄搞到了不少,倒是这金丝太岁难寻,用处较少,又金贵,便只有刑魂门道或是鬼洞子,会接触一些。 胡麻记得这东西香丫头家里挺多的,此时不开口,又等啥时候? “哎呀呀……” 地瓜烧这时忽然打断了胡麻,揽着香丫头的肩膀道:“大哥,不是我说,咱们这妹子,真是好心肠啊,我才只打听了一句,她就做主,给咱们准备了好多的血食呢,带金丝的……” “你看我都推脱了半天了,妹子实诚,硬是让咱们带上,大哥你也别再推脱了,省得妹子为难。” “……” ‘诶?’ 胡麻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地瓜烧这个厚脸皮,已经提前跟人开过口了? 忙板起了脸,道:“我正要说这个事,妹子家里的金丝太岁,那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确实需要,但还是谈好价钱,算算清楚的好。” “……” “胡麻大哥,总不至于两年未见,你便与我也生份起来了吧?” 香丫头闻言,便抿着嘴道:“我们家的血食,倒不是天上掉的,是地上长出来的。” ‘要说不生份,怎么以前一口一个公子,如今倒是一口一个胡大哥了?’ 胡麻心里想着,也笑道:“既是江湖儿女,那我也不与客套,妹子,我欠伱一个大人情。” “你事后若有事,记得找小使鬼过来给我递个信儿。” “……” 香丫头闻言,忙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抬手,扯了一下胡麻的衣袖,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我确实有事情要提醒倒不是我的事。” “胡麻大哥,我现在还没有接过担子,因此很多事情,爹爹没有告诉我,只是有些时候,他忙不过来,我也进去帮忙了。” “我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你千万要小心啊,守在这里洞子里,我曾经见到过很多阴府里面,诡谲恐怖的东西,他们闹起来的时候,离着洞子口越来越近了,或许会……” “……” 胡麻闻言,倒是一惊:“阴府里的怨魂?” “不是,不是……” 香丫头摇着头,道:“阴府里的怨魂,都是可怜人,它们不会这样的……” 她似乎也有些难以形容仔细想了想,才低声道:“那是一些,我之前走阴时没见过的东西。” “我也问过爹爹,他说是原本守着鬼洞子的,是三十六家,但这三十六家,一代代的人,或是逃了,或是死了,所以管着下面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下面的东西,便也越不满意……” “我甚至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一门里,本该是活人引魂的,替人间无主冤魂消解苦难的,但如今,倒更像是……” “……投喂的!” (本章完) 第684章 鱼龙并起 第684章 鱼龙并起 “投喂的?” 香丫头的话,确实让胡麻有些意外。 如今自己对阴府,了解的还是太少,除了枉死城与那活人村,并未深入,而传说中的黄泉八景,更是一个都还没见过。 如此,倒是很难理解香丫头如今心里这份疑难了。 只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一次的她,似乎与之前不同了,之前她有种本能,不忍见世间游魂孤魂,愿入鬼洞引魂,但如今,却似乎有了些别样的纠结。 只可惜,她也分明不愿多提,似乎在担忧着一些冥冥之中的事物,只是略略提醒了胡麻,便改了话题。 便在这村子里,呆了半宿,秉烛夜谈,聊些阴司之事,天亮之后,胡麻便拜别了洞子李家,带着地瓜烧离了此地,也真是香丫头实在,给套了辆驴车,上面又是几个大筐…… 这些血食,当然是他们需要的,但带着这些血食赶路却不方便。 于是胡麻便先到了安州以本命灵庙呼叫了一波,果然有代号老高粱的人回应。 安州是红葡萄酒小姐的地盘,虽然她如今为了方便,一直留在明州左近,但却不会放弃安州的经营,老高粱在办完了官州的差后,就回到了这里。 却是正好,胡麻将血食交给了他,由他安排,一路运送去猴儿酒的手里,自己则与地瓜烧轻装上阵,施法向了明州赶来。 他们二人,一个召来量天靴,一个请来小鬼赶路,那速度自非常人可及。 当然,话说回来,如今地瓜烧这一手小鬼抬轿,那是使得炉火纯青,多亏了胡麻在身边压着她,才让她不敢太嚣张,不然,那一把符撒出去,招来的都不是抬轿小鬼了…… ……是社团! 胡麻也不是不让她搞社团,更不是怕她跑得快,压倒了自己。 主要是她这一施法,遍地是小鬼,那血食跟不值钱似的一把一把往外撒。 再就是,她现在可是还在无常李家的黑名单上呆着,之前在瓦州,就是因为做事太高调,被一黑一白两位小堂官找上了门,一路撵得她上天无路,人间无门。 她也是硬气,死活没把镇祟府的小堂官令拿出来,最后一脑袋扎进了阴府里面去,这才又被胡麻给领了上来。 这回上来了,也要低调,不然一個不留神,怕是会被无常李家再找上门来。 如此昼行夜宿几天,便已回到了明州,在这一路上,倒也确实对这天下的形势多了几分了解,只见各州府县里,已多了许多刀兵灾祸,随处可见土匪与溃兵,各路旗号层出不穷。 当然,如今这还处于天下初乱,大鱼吃小鱼的阶段。 往往都是真有实力的草头王名声一起,便将各路土匪与小旗号给收了,壮大自身。 这样一来,望风而降者众,杀得头破血流者少,百姓们遭殃也少。 真到了那种势力相当,各不服气的草头王对上了,要争气运时,才会拼个你死我活。 而同样也是赶到了明州之后,胡麻便见得这里倒是一片清静,只是先前驻守在了明州府城外的几个营地空了。 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有人叩关借粮,那保粮军的本份,就是保自家粮食,因此杨弓二话不说,便已打起旗号,杀了过去,如今想是在某地杀得正欢呢。 对这,胡麻倒是满意。 天下乱了,各路草头王闻风而动,杨弓若还只是龟缩于明州城里,才叫没出息呢! “你是想先回家里躲一阵,还是回红灯会里?” 胡麻到了明州,便向地瓜烧道:“再不然,便去红葡萄酒小姐那里帮手,她需要人。” “前辈你就不用管我了,我看看哪里好玩。” 地瓜烧摆了摆手,道:“但是有大活的话,可一定得想着我啊!” “放心,放心!” 胡麻诚恳的向她保证着:“但你也要注意,低调一些,咱们转生者大会已经开过了,咱们这里的队长是二锅头老兄,有事你多问他,当然也替我带句话,就说我想他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身本领,我看你这身本领就升得蛮快,这就推开二扇府门了?” “若是想学本事,多在转生者圈子里打听打听,老哥们不会小气的,你想学的走鬼起坛,我已经把法门告诉你了,但伱可千万低调一点,这会子大家都忙着,不好帮你对付无常李呢!” “至于血食……” “……我手里还有点,给你拿个二百斤用,算是你去瓦州干活的报酬。” “多了的话,得等明年,我现在手头也挺紧巴的。” “……” “呜……” 地瓜烧听着都点眼泪汪汪了:“前辈……” 胡麻一阵恶寒:“怎么了?” 地瓜烧道:“你这啰嗦的样子,好像我奶奶啊……” “?” 胡麻都迷茫了。 地瓜烧道:“上辈子就只有我奶奶对我好,后来,她就被我气死了。” 胡麻无语:“你别再气死我就行了……” 得了地瓜烧的发誓,二人才在明州分开,胡麻自往青石镇子去,地瓜烧则要去找她的义姐红灯娘左护法玩。不过胡麻自是回了青石镇子,地瓜烧却是走着走着,就开始动起了小脑袋瓜:“我之前就被无常李家盯上了,那到了明州,无常李家是不是还是会找上门来?” “无常李家本事那么大,恐怕我就是躲,他们也能找到我。” “既然这样,我为啥不把他们引出来,先下手为强?” “……” “……” 胡麻回到了青石镇子便见周大同、李娃子等人,早就翘首以待了,眼看着到了年关,他们把年货都已采买好了,只等胡麻回来一并回寨子里去,却不料久久不见胡麻的踪影。 胡麻回来,定了他们回家过年的心思,便休息了半日,等到了晚上,便入本命灵庙,呼叫了红葡萄酒小姐之后,便笑道:“我已经回来了,如今的形势如何了?” “终于等到你安全回来了。” 红葡萄酒小姐听着,便像是松了一口长气,笑道:“你的安危,可是现在咱们这些人里最要紧的事了。” “咦?” 胡麻好奇,道:“二锅头老兄还没跟你们说吗?” 自己最先联系的是老高粱,但距离远,他没告诉红葡萄酒小姐倒是可以理解。 二锅头老兄那么早上来,居然也没说? “没见他人啊……” 红葡萄酒小姐诧异道:“我们担心就在这呢,怕他坑了你。” “好在听见你无事,也总算放了心。” “……” ‘他坑我?’ 胡麻心里微动,倒是隐约验证了什么,心里更加的踏实了,先长长叹了一声,道:“这一趟下去,虽然有些波折,但总算是不虚此行。” “红葡萄酒小姐,我想你们也都看到了龙井前辈的那一箭,这位传说中的前辈,确实让人神往,我只可惜,这位前辈脱身之后,实在太忙,没有功夫见我们其他人。” “此外,他还带来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有关紫太岁的正确用法也告诉了我。”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用一箭,将天命带回人间,我想,咱们那屠太岁,争天命的目标,都该开始了……” “……” “已经开始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道:“那七箭,确实带来了很多东西,很多人如今都在思索验证一些事。” “至于夺天命,那些能于乱世之中崛起的草头王,能人异士,都是生了四只耳朵,八只眼睛的,不需要我们提醒,他们也能感觉到,如今这天下,可不就是有了大乱之相?” “在你回来之前,我也已经与闷倒驴聊过,他便是一位乱世草头王,此前的感知,也最为清晰,倒像是有某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压在头上似的。” “最初他派兵攻打盐州,本是为了给孟家一些压力,方便你在下面行事,而他自己,也做好了让自己死遁,逃出那泥潭的准备。” “毕竟他知道自己做不了皇帝,又怕陷得太深,最后不好脱身。” “……” 胡麻这一听,倒顿时有些好奇:“然后呢?” “然后他就陷得更深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道:“天命降世,人间大乱,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有先见之明,才打了孟家的,如今这形势一乱,孟家又焦头烂额,归缩不出,那四下里的兵马皆去投他……” “不废一兵一卒,他手底下的地盘扩大了十倍,兵马壮了三倍呢!” “……” “世间消停了二十几年,也总算到了群雄并起的时候,孟家野心勃勃要打造照妖镜,也正好该让他们吃这一个大亏。” 胡麻听着,也低低的叹了一声,声音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但要将孟家打垮,却还绕不过另外一件事,红葡萄酒小姐其实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红葡萄酒小姐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快讲!” “那个……” 胡麻稍稍沉默了一下,才认真道:“虽然我也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但确确实实……” “……我便是与通阴孟家有着血海深仇,镇祟胡家的惟一儿孙,胡麻。” “……” 一句话说了出来,便绷紧心神,等着红葡萄酒小姐的反应。 然后,他就听到红葡萄酒小姐也沉默了半晌,忽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好好好,知道了。” “哎呀……真吓人呢!” (本章完) 第685章 我真的是 第685章 我真的是 ‘确实,听得出来,你真的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听着红葡萄酒小姐的话,胡麻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也实在有点对这敷衍态度无语了。 他顿了顿,严肃认真的道:“红葡萄酒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懂,我真的,是镇祟胡家的后人。” “对啊……” 红葡萄酒小姐道:“我又没说你不是,那又咋地了?” “不是……” 胡麻道:“我是胡家后人啊……” “十姓里的那个,斩五煞,打了官州府君的那个,参与了第一次转生者大清洗的那个……” “……” 红葡萄酒小姐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我不是已经吃惊过了吗?” 胡麻一下子就泄了气:也对,人家吃惊过了…… 低叹了一声,道:“其实,也就是因为我是镇祟府的主人,所以才能在下面击退了那孟家的老祖宗,当然龙井先生也帮了忙,甚至说,连那堂堂通阴孟家的主事大老爷,也……” 还没等他说完,红葡萄酒小姐叹了一声,道:“这不用你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胡麻这回是真的有点吃惊。 “别忘了我是把戏门小堂官,这江湖上有一半的人都是我的徒子徒孙。”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早先在那七箭出现,毁掉龙穴之时,这个江湖便乱了起来各种消息,真的假的,不绝于耳。” “而在这么多的消息里,最让人吃惊,而且保真的,便是走鬼胡家的后人,借了二十四旗坛,斗法击败了孟家的主事大老爷,惊动了偌大江湖。” “在那时候起,我们就知道胡家后人出现在枉死城了。” “……” 胡麻听着,都有些意外了。 这事倒是真的,但自己都是才回到阳间,二锅头老兄又不在,谁的嘴这么快啊? 不但传出了这個消息,而且还能保真? 而红葡萄酒小姐说了这事,便也带了深意似的一笑,道:“我们把戏门的人走江湖,一是凭了自身绝活吃饭,二是靠了这消息灵通,所以,这么大的事,我也真是很关心的。” “胡兄弟你倒说说,这二十四旗坛是怎么设的,那孟家主事怎么败的,也好让我出去赚点碎银子用?” “……” 胡麻一下子便有些尴尬了:这个自己是真讲不出来啊…… 红葡萄酒小姐一点也不意外于他讲不出来,而且凭着这多年闯荡江湖的直觉,光是从这沉默里就听出了胡麻的尴尬。 便又笑了笑,道:“另外就是,上一次开会,咱们便都清楚,紫太岁如今才是十姓的根基,也是转生者上桥的关键,你发扬下品格,再给我们一些?” “啊?” 胡麻又尴尬了:“这个,我目前是真没有……” “那就是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你没有,但我们手里倒是已经有了。” “当然,一切小心为重,我们也没冒然往外分,先找了小白,让他看一看那紫太岁有没有问题,一旦确定了没有问题,你知道这足足灌满了整个葫芦的紫太岁,代表着什么吗?” 不等回答,她自己便低声开口:“代表着,十姓的根基,即将被转生者打破了。” 听着这话,胡麻都察觉到了沉甸甸的份量,一时不语。 红葡萄酒小姐说到这里,才轻轻叹了起来,道:“这对转生者来说,是何等的功劳啊……” “胡兄弟,既然伱告诉了我,你的身份……呵,就当你是吧……但你也不用压力这么大,更不用躲起来不见人。” “有关第一次转生者大清洗的事情,我们都还没有搞明白,虽然都说与胡家有关,但转生者群体之中,也确实没有与胡家结仇的传统。” “说到底,为何没有转生者到了十姓门里,本身就是一件怪事。” “毕竟十姓成名百余年,家大业大,一代一代,族人何其之多,曾经便有转生者到了贵人张家门里,却被张家碾成了肉酱,那为什么,倒没有新的转生者在十姓门里出现了?” “……又或者说,只是小心惯了,便是转生于十姓,也不敢冒险?” “……” “我这……” 一番话说的胡麻都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了。 不是,自己本来还打算引导一下子,这怎么看着,完全不需要引导啊…… 但有了红葡萄酒小姐这份沉甸甸的“信任”,那就更放心了,以后,自己岂不是可以更加放松的转生者圈子里使用这镇祟胡家的身份了? 若像以前一样遮遮掩掩,事情便办得不爽利,也无法将好处最大化,如今这关节,可谓打通得正是时候。 心里想着,便也长长的松了口气,道:“说了出来,心里也就踏实多了,对了,红葡萄酒小姐,我听说,有人绑架了孟家大奶奶?” “我正气着呢!” 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里,都一下子带了情绪,比起刚刚聊起胡家后人的话题时那份敷衍,可是一下子更多了几分情绪,道:“醪糟酒那帮子人,可是真会惹麻烦,没事绑她干嘛?”“居然还想给我送过来,换紫太岁?” “我不罚他二十斤血食,都是好的了。” “……” ‘我还在想谁这么奇葩,原来是这位老哥啊……’ 胡麻心里都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倒是不用发愁,回头送我这里来吧!” “?” 红葡萄酒小姐忽然有些警惕,道:“你想干嘛?” “咱们虽然被这个世界当成了邪祟,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有底限的……” “……” “?” 胡麻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不做是啥,忙道:“这就想远了,不是这个意思。” “主要是,如今那孟家大老爷,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 “……” “?” 这回轮到红葡萄酒小姐发懵了:“你们这是商量好了让他们两口子齐齐整整?” 胡麻笑道:“只是想到了,转生者要起势,如今那孟家不是正合适?” “他们家的老祖宗吃了亏,短时间内不一定能够露头,再加上阴府里面,阳宅之中的两位主事人都落进了咱们手里,便恰是收拾这孟家的时候,再就是,孟家的老祖宗确实可怕,但是……” 他顿了一下,才说了出来:“龙井先生告诉了我一个它最大的弱点。” 红葡萄酒小姐微惊:“快讲。” 胡麻也知道这些信息的重要性,便将那孟家老祖宗无法同时看向两个人的弱点,以及听龙井先生说的紫太岁行功之法,国师背叛之事,甚至是曾经的上京祖坛,统统讲了一番。 这些消息,无一不是价值巨大,影响深远的,直将她也惊住。 通阴孟家,底蕴深厚,再加上那孟家老祖宗只是受创,却未伤及筋骨,仍然是无比的可怕,但转生者里面,永远不乏奇人异士,只要知道了它这个弱点,便总能想到法子应对。 再加上孟家丢了两位主事,想不乱都难,恰是转生者的机会。 而在这过程中,自己甚至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只要孟家吃了亏,便是胡家受了益。 临到末了,他才与红葡萄酒小姐敲定了那孟家大奶奶的交接事宜,并且说道:“另外,我也需要几个,能让阴魂乖乖说话的法子。” “让阴魂乖乖说话?” 红葡萄酒小姐立刻明白了胡麻的意思,笑了笑,道:“法子多的很,要说专业最对口,当然便是刑魂门道,但孟家人下去服侍老祖宗,已经成了传统,怕是早就防着刑魂了。” “你若真想稳妥,我倒建议你找一个人,向她请教一个法子。” “……” 胡麻微怔:“谁?” 红葡萄酒小姐笑道:“当然就是小白了。” “无论救人还是害人,养人还是折磨人,司命门道,向来都很有一套的。” “……” 本来确实只是想着找个刑魂门道,不找地瓜烧是因为地瓜烧如今这身本事,还不太够,怕对付不了孟家大老爷这样的存在,可得了红葡萄酒小姐提醒,胡麻倒是心下豁地开朗。 只是,找医生打探折磨人的法子? 虽然怪,确实蛮对口。 这趟回来,原本便有些许,要找白葡萄酒小姐,胡麻便也答应了下来,与红葡萄酒小姐略微盘点,确定各方信息与交接之事,都已妥当,这才断了连接。 “胡家后人?” 而红葡萄酒小姐切断了与胡麻的联系之后,也是沉吟稍许,便又通过本命灵庙,联系到了竹叶青,叹了一声,道: “那位老兄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份藏不住了,倒是把他手底下这位实在小兄弟推了出来背锅。” “只是他这想法,也让人看不透了,他虽然遮遮掩掩,但却一直在实打实的为转生者做事,只是总不肯交底,却又为什么?” “……” 本命灵庙那一端,竹叶青沉吟道:“会不会是,他自己也有一些搞不明白的事情?” 红葡萄酒小姐点了点头,道:“多半如此,从老白干的提议里,看得出来,他们如今是有意要借镇祟胡的名头,将通阴孟给拉下神坛来的,我们没有理由拒绝。” “如今转生者才刚要起势,更是不可能因为这些猜疑而生出嫌隙。” “他既不肯说,那我们便也只能暂时装不知道,可该有的小心要有,传话出去吧,便以镇祟府之名,伤孟家,分紫太岁,准备夺桥!” “然后,找房梁神问问那位老兄的情况吧!” (本章完) 第686章 何为紫太岁 第686章 何为紫太岁 “我已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将来大家坦诚相见,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不厚道了吧?” 断开了连接之后,胡麻心里也是沉吟了一番,一一厘清了思绪。 说到底,如今形势到了一个挺微妙的时候,自己需要转生者帮手,才能打垮孟家,转生者也需要借镇祟胡的名,才好起势,双方简直完美契合。 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一直有阴影。 第一次转生者清洗的原因,镇祟府的秘密,都让自己心里不踏实,需要尽快的调查清楚心里才会踏实。 思虑清楚了这些事情之后,他便呼叫了白葡萄酒小姐。 她向来是懂养生的,早睡早起,呼叫她的时候,也都是回应及时,但这次,却是呼叫了数遍之后,才听到了她略显有些疲惫的声音,直接道:“你收到了我给你的那份药方了?” “是。” 胡麻道:“正要请教。” “只要看到了那份药方,你应该也就明白了。” 白葡萄酒小姐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此前在瓜州,我从那位一命馆大掌柜手里拿到了药方之后,便一直在小心的参研,翻遍了草心堂里的存书,倒是越参研,越觉得心惊。” “这传说中至高无上的紫太岁,居然……” “……” 胡麻低声道:“便是人,对么?” 这似乎是个惊人的答案,但不管是看见药方时,还是如今,他居然都不觉得意外。 “准确的说,是可以由人而炼出来的一种气。” 白葡萄酒小姐低声道:“并非殃气,殃气是由人死之后,吐出来的那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沾染了人的生老病苦,执念不甘,便是阴魂。” “而紫太岁,却更为纯粹,这是一方由天地赋予,又超脱于物质的一种东西,我甚至不好用咱们前世的一些词汇来形容。” “只能用这个世界学到的一些东西,称之为灵性,或是元魂之类的事物,人之生而为人,妖祟得了灵性,开了智慧,得了法力,也都由此而来……” “它并不仅存于人身,只是由人的身上,更容易寻出来,其实是这天地的灵性。” “……” 一口气说到了这里,她才微微一顿,低叹道:“当初那一命馆的做法,便是将这一口气,趁了还未过多沾染世间因果,还算纯粹时,便从孩童身子里逼出来,再辅以丹法秘术,炼制而成。” “其药方并不完善,炼出来的紫太岁也未必够纯,但理论上讲,孟家与严家,其实一样。” “只是,一个通过寄土蛇神,一個通过官州府君。” “……” 胡麻听着她的话,还头一次在向来气质清冷的白葡萄酒小姐口中,听到这无形之中的压抑,慢慢道:“很早之前便听人讲过,太岁血肉与人,便是门道里人眼中的两大宝贝。” “如今再看,到了紫太岁这一阶段,这两大宝贝,倒是已经共通了?” “……” “是。”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道:“但现在,我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这个世界,与我们前世相比,太多相似之处,哪怕是一些门道里的异术,也都符合某种认知与规律,但只要往更深了的地方研究,却总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你会发现,我们熟悉的一切,完全建立在一种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底层逻辑之上,越靠近,越迷茫……” “……” “那便上桥吧!” 听着白葡萄酒小姐的话,胡麻忽然低声开口:“上了桥,便能看到对岸的风景。” “在桥上走的越远,便越可以了解到更多秘密。” “……” “是啊……” 白葡萄酒小姐也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该去那传说中的桥上看一看了。” “我想,我已经接触到了一些关键的事物,只是不上桥,我便不可能真正看得明白。” 沉吟着,却又想起了一事:“那你呢?” “我也准备上桥,而且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迈出那一步。” 胡麻慢慢开口:“但在那之前,我需要先回老阴山一趟,毕竟……” “……快过年了。” “……” “过年?” 如今颇有几分心力交瘁的白葡萄酒小姐听了,都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过年?” “主要是很多事情需要搞明白。” 胡麻也笑了笑,然后斟酌着,慢慢道:“白葡萄酒小姐,当初我们初识之时,也是在老阴山里,你正准备要去老阴山,寻找某件重要的事物。” “后来才从二锅头老兄那里知晓,你要找的东西,与他一样,也是狐棺村里的阴阳二景盘,那是走鬼门道里的一件宝贝……” “不过,二锅头是走鬼门道,知道此物,倒也合理,那你……” “……” 问出这句话来时,他很小心,也很有分寸。转生者的接触与交流,原本,都是建立在一种分寸感的基础上,若有可以合作的事情,那便一起做,若能借了人情,顺手帮一把,那也就帮,但是,都不会过份打探彼此秘密。 而白葡萄酒小姐怔了片刻,仿佛经历了一番沉吟,忽然道:“其实我当时去寻的,不是阴阳二景盘。” “我要找的,反而是被阴阳二景盘压着的东西。” “只是当我到了狐棺村,见到了二锅头,也确定了那东西,暂时不是我可以染指的,便也跟了二锅头的话口,顺水推舟,假作自己也是在寻找此事,并且,拿回了一半的阴盘。” “当然,正因为这其实本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后来我才找借口又给了他。” “……” “果然……” 骤然听到白葡萄酒小姐的回答,胡麻心间竟是有些意外。 “那伱……” 他下意识问了出来,又惟恐冒犯了这位气质清冷,平时总爱将人拒于之千里之外的白葡萄酒小姐,忙又止住,低声解释道:“我无意打探你的秘密,只是老阴山对我,太重要了。” “无妨。”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转生者要做的事情目标一致,便早晚会目标混淆。” “你要问的事情,于现在的我而言,也不算什么了。” “当时我要进老阴山去找的,其实便是曾经的上京十二鬼坛。” 她慢慢道:“据说,这上京十二鬼坛,本是用来镇压一些天地奇诡之物的存在,当初在上京,我们便曾经以此物为目标。” “而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此物便是在十几年前,被移出了上京,取而代之的,乃是十姓祖祠,而被移走之后,便放在了老阴山里,不见天日。” “那时候,转生者皆不敢上桥,那想自保,便只能假求外物,而世间最强大的外物,便是那十二鬼坛。” “这些情报,都是我们当时在上京时追随的转生者组织头领,代号女儿红的人调查出来的,她是一位非常强大,但又神秘的人,我与红葡萄酒小姐,都得到过她的帮助。” “其实,在知晓了上一代转生者的事情之后,我一度认为她就是交接者……” “应该是连接上一代转生者与我们之间的桥梁。” “只可惜,她出事出的早,直到如今我与红葡萄酒小姐,都没能打探到她的消息。” “……” “上京十二鬼坛也在老阴山里?” 胡麻听着这消息,已不由得心间发沉,更可以通过这个消息,推敲出更多。 这十二鬼坛,也在狐棺村,被当初的阴阳二景盘压着? “是。”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道:“那一次过去我确实看到了十二鬼坛。” “只是,那个东西让我意识到,非我可以触碰,所以,我只救了二锅头出来。” “……” “这可是一度替代了祖坛的东西啊……” 胡麻心里,越来越多的事情串连了起来:“而且从二锅头老兄无意中说起来的一些事情可以知道,上桥走鬼的消失,似乎也与这东西有关,而它,如今便在老阴山之中……” 这些事情,已愈发的让胡麻确定,该到了回老阴山的时候。 如今自己镇祟府已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上桥也只在一念之间,孟家受创,报此血仇,接回婆婆,也已看见了希望。 那么,困扰自己的,便只有这镇祟胡家的一些秘密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曾经与上桥走鬼消失有密切关联的上京十二鬼坛,便是解开这谜团的最后一环。 而同样也是看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坦然,胡麻略略一顿,道:“多谢。” “白葡萄酒小姐,你说的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但既然你对我如此坦白,那其实,我也该将自己的一个秘密告诉你了……” “……” 他顿了顿,低声道:“其实,我就是那胡家的……” 白葡萄酒小姐道:“胡家儿孙是吧?” “我知道。”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红葡萄酒这傻子,也是我故意引导她往那里想的。” “……” “诶?” 一句话把胡麻的情绪都打乱了:“又一个知道的?” “不对!!!” 才刚刚想到了红葡萄酒小姐,胡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头皮发麻:“她……” “她是真的知道?” “……” 下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为何……”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因为我受人之托,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你。” (本章完) 第687章 体面人物 第687章 体面人物 “受人之托?” 胡麻听着,已是不由心里一惊,比被白葡萄酒小姐说出了真正的身份还吃惊。 她既是早已猜到了自己身份,为何却不声张? 又有谁这么大面子,能够劝得她这等小心性子的人,如此维护自己? 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紧迫,白葡萄酒小姐居然像是在犹豫,她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那个人曾经问过我,对你的评价怎么样,我当时给予的回答,是……值得相信的一个人。”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完全正确,许是我天性小心,我很难完全相信一个人,也从很多地方观察过你,打探过你。” “类似的事情,二锅头也做过,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没理由不信你,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这傻实在的名头,并非调侃。” “倒是二锅头的话,你真以为他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怀疑,只是因为误会?” “不,那只是因为,他身上疑点,确实比你多!” “……” 胡麻听着白葡萄酒小姐的询问,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那就好像,心里的某个空缺处,一下子被人击中。 身为转生者,天性多疑,一开始他其实总是想藏起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如今这种想法都还存在,但随着彼此间的合作加深,某些问题,他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起来,想着探究了。 但,自己身上确实有疑点,那么二锅头老哥,是不是也真的有一些事情,并没有坦白的讲过? 另外,让白葡萄酒小姐照顾自己的人…… “你为转生者做了太多的事情了。” 也在他的沉吟中,白葡萄酒小姐低声道:“但我需要提醒伱的是,别以为这一次转生者集会召开了,大家便真能同心做一件事。” “转生者,有一批躲起来了,并非参与瓜州集会,甚至直到如今也未露面。” “这其中,就包括了我们在上京时认识,并以性命相托的几位。” “……” “还有转生者在躲着?” 白葡萄酒小姐的话使得胡麻心里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意味,因为时间问题,转生者又分散于各地,这一次的会议,没有把所有转生者都找出来,那是肯定的。 直到如今,红葡萄酒小姐手里都有一份职责,那便是让更多的转生者加入进来,但白葡萄酒小姐说的却分明不是。 她想说的是,有人知道了集会之事,却仍然还在暗处躲着? “弄清楚你的事情吧!” 白葡萄酒小姐在这一片沉默里,幽幽叹了一声,道:“我们的本事,还不足以看透一切。” “或许,当你自己搞清楚后,那個拜托我的人,自会现身,与你相见。” “是。” 胡麻察觉了她的心思,便也缓缓点头,道:“我明日便要起程,返回老阴山。” “在此之前,倒要向你借一件东西。” “……” “……” 退出了本命灵庙,胡麻又怔怔思量了一会,便压下了这些杂念,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时,早就盼着回寨子里过年,好好热闹一番的周大同与李娃子,都已经把他们之前采买好的年货,堆到了驴车上了,一刻也不肯耽误,生怕赶不上寨子里每年一度的祭火塘子。 但胡麻却还是让他们稍等了两个时辰,先是手写了几封书信,让小红棠给张阿姑与七姑奶奶送去,然后便见到了院墙之上,出现了一只白猫,嘴里叼着一只铃铛,眯了眼蹲在那里。 胡麻接过了铃铛,小心收好,拿了条咸肉干出来,嘴里啾啾两声。 白猫冷冷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跑了。 胡麻无奈,便把咸肉干塞进自己嘴里,慢慢嚼着,一声鞭响,赶了驴车,径直向了老阴山深处赶去。 往年都是与大同、李娃子,周梁、赵柱一起回去,但今年却是周大同与李娃子跟着自己,周梁与赵柱正跟了保粮军去打仗,不在镇子里。 不过本身这一次的对手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出发之前,这二人便跟周大同说过,会直接从军中回寨子里去。 这会子已经贴近了年关,没个几日,便要过年,他们自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果然回到了寨子时候,这里已是一片热闹景象,老族长与各家大人,一天到寨子口看三回,胡麻倒是年中里就回来过一次,不至于那么激动,周大同与李娃子则是兴奋不已。 而周梁和赵柱,居然比他们还早了两天,回到了寨子里。 这两人都是骑着大马,穿着铁甲,甚至还带了几个伺候的军汉回来的,那叫一个威风。 原本寨子里这马上就要杀鸡宰牛,欢告四方,给他们两个摆出好大宴席来。但他们却是坚决不允,要等胡麻与周大同、李娃子等人都回来之后,再吃这个席。 寨子里的人,见着了周梁赵柱两个的威风,便已经大开了眼,只觉如梦里一般,又听他们如此坚决,便以为胡麻与周大同、李娃子混的更风光,当然也就翘首以待。 却不曾想,这三个居然还是像往年一样,赶着驴车,拉着年货就回来了,倒是有些诧异,私下议论纷纷。 只有二爷仍不嫌弃,见着周大同与李娃子分别被接走,便领了胡家回他们家的草屋里,道:“你小子这嘴是开了光的,还是早就知道了?” “那周家与赵家小子,以前把式与本事,练的都不如你,怎么这才几年没见,就在外面做了官了?我的天,回寨子还有人伺候呢!” “不止他们二人做了官。” 胡麻笑道:“大同也立了军功呢,只是不愿在军中呆着而已。” 二爷听了,更为惊讶,忙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呢?” 胡麻想了想,道:“我入了门道,一心学本事,也有了点气候,这其实也能算得上光宗耀祖吧?” 二爷毫不留情面的道:“那肯定不能算,啥门道不门道的,学本事不就是为了做官?那可比血食帮的管事威风,我跟你讲!” 说着前倾了身子,叮嘱道:“你二爷我是有见识的,近些年头,那肯定是血食帮里的香主掌柜啥的体面,可这是因为世道不太平啊,等皇帝老子坐了天下,要论体面,那还是当官!” “你也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跟着讲究什么门道,江湖啥的……真有福气的,那有几个去跑江湖?” “江湖人混得名声再响,本事再大,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 胡麻无语,二爷这番道理,说的那还真的是实诚啊…… 如今要论明面身份,自己还真就不如周梁与赵柱了,虽然他们也不算是什么大将军,充其量只是保粮将军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保粮将军称了王,他们才能算小将军。 但有一说一,如今他们身上这个官位,还是真的,毕竟保粮将军没有称王,名义上便是这明州府城的将军,虽然是自封的,也是各方认可。 所以,他现在其实算是夷朝的官,而虽然夷朝如今只剩了一点点的名声,但在山里人眼里,又比那些草头王强得多了。 “二爷,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总还是觉得身上有了本事,这路子才走的稳当。” 胡麻明白这些,便也只是笑着向二爷道:“不论是谁,咱们寨子里总算是出了两个官身,还是威风凛凛的将军,那是不是,也确实到了祭山的时候?” “祭山,当然是越早越好,正要跟你说这个事。” 二爷念叨这事,也不知几年了,但一听到真要摆上行程,倒显得有些忐忑的样子,低声道:“何止两个将军啊,其实一个就够了……” “要论起来,其实我看得出来,这俩小子也不是什么真的大将军,但有了这个名头,那就一切好办!” “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世道不太平,外面兵荒马乱,跑进山里来的都越来越多了,祭山的事,越早点办了,这福份就越大,寨子里也太平,再有什么灾什么难,也不往这来!” “……” 胡麻见二爷在这种事上极有主意,便也省了心思,只是听他说起灾难,微皱眉头,低声道:“二爷,之前年纪小,很多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只是听说,我……父亲,也是挡灾没了的?” “……” “你爹?” 乍一听到了胡麻的话,二爷倒是低沉了些,轻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他在寨子里,一共也没住多久,平时沉默寡言的,不太跟人说话。” “而且他在寨子里的那几年,也时不时的出去,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当然,虽然不熟,但寨子里都知道这老胡山,可是一条汉子,不仅帮咱寨子解决过饥慌,当初敢出去挡黑风灾的,我就见过他一个。” “……” “黑风灾?” 胡麻早就听过,却还是想听二爷说说,低声道:“那究竟是什么?” “唉……” 二爷叹了一声,道:“那传说是阎王爷手底下的人不够使唤,上来点兵呢……” “你们这些小年轻都是好命的,赶上好时候了,这太平了十多年,也没见着黑风灾,但在以前,这黑风灾可是每隔三五年的,就会刮上一回呢……” “你爹,挡的就是咱寨子里最见过的最后一次黑风灾……” (本章完) 第688章 祭山大事 第688章 祭山大事 “阎罗王大点兵?” 胡麻一听二爷这开口,便心里明白,他说的不对头。 自己刚从阴府回来,知道阴府里面,并无阎罗王,况且,如今的阴府,因为断了轮回,本就一直处于膨胀状态,便是真有阎罗王,他不嫌下面人满为患就罢了,怎么还会缺人?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打断二爷,只是露出了好奇的样子。 想听听,在二爷这等自小生在了村子里面的人,怎么看这黑风灾。 “二爷我这一辈子啊,就见过三回黑风灾,真吓人啊!” 说到了这里,二爷也是一脸感慨:“每当听说有黑风灾来了,家家户户,都要闭门,烧香,跟祖宗磕头,盼着黑风灾不要刮到自己村子里来。” “但真要赶上了,那也逃不掉,只能硬扛,谁能活下来,那就全凭了运气呢!” “据说,只有福泽厚,人丁旺的人家,才能熬得过去这种黑风灾,但说是熬得过去,也得分情况。” “最好的当然就是黑风灾来了,但没吹到自家的寨子,光听听动静也就算了,吹到了自家寨子的,若是只吹个一柱香两柱香的时间,那村子里的人使使劲,狠狠心,也能扛。” “最吓人的,是那种一下子便卷了半个老阴山,呜呜咽咽吹上一整晚的,躲都没法躲。” “现在算算,得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咱们寨子遇着的那一回,就是最厉害的,好像半个老阴山的黑风灾,全吹到咱们寨子里来了。” “又好像,这黑风灾一吹了过来,就不肯走了。” “呜呜咽咽不停的吹,外面的畜口牛羊不停的叫,叫了一会,也就没动静了。” “寨子里啊其实也有风俗,遇着了黑风灾,能躲就躲,但如果见着灾太大,便不能躲了。” “该青壮凑到一块,捶鼓的捶鼓,敲锣的敲锣,老的小的,就去火塘子旁边烧香,请先人庇佑,据说若是动静大了,也能将灾赶走,但那一次的灾,来的太猛,都不敢出门啊……” “……” 说到了这里,他似乎也隐隐觉得有些遗憾:“当时我也是在门里,看到胡山兄弟,也就是你爹,独自背了鼓,便出寨子去了,我要跟着他帮忙,他还说我搭不上手,不让我去。” “就那一晚,寨子外面响了半宿的鼓声响。” “后半夜里,鼓声没了,风声也小了,我们挨到了天亮,才敢带了塘灰出去找,但却只在寨子外面,找到了鼓,却没有找到他的人。” “当时寨子里的人,都猜着莫不是被什么东西扯去吃掉了,甚至还有人猜……他是不是跑了?” “……” 说着,看胡麻的眼神,倒是有些同情似的,叹道:“但过了几年,也就没人说了。” “若真是没死,谁能这十几年不回来见老娘,也不见自己儿子?” “……” 黑漆漆、阴漫漫,鬼哭神嚎,天地变色,独自扛了大鼓的男人,与陷入绝望的村子…… 胡麻对前身这位全然不曾谋面,甚至听都没有听过几回的父亲,并无什么感情可言,但是如今听了二爷的讲述,心里倒也确实有些复杂的,沉甸甸的感觉,竟是一时不知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寨子人心不齐,香火不旺,不然,谁怕他?” 二爷一边说着,倒是有些不满,道:“所以咱们才要祭山,祭了山,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彼此照顾着,有事了一块上,还怕什么黑风灾?” “嗯?” 听着二爷这底气这么足,胡麻倒是有些诧异了:“这也能挡?” 自己自从知道了胡家门里的人命数重,福泽浅开始,就试着了解过,发现这门道里,对于这命数、福泽、气运的说法,非常的多,甚至还有很多法门与此有关。 但说归说,但解决的方法却一直含含糊糊,便是听说了有,那也只是极少一部分的人才懂,外人难以知道。 便如关于这福份,那属于盗灾一门里的人才懂,摸都摸不着。 但这种连门道里的人都觉得极为困难的事情,怎么二爷倒像是很懂的样子? “当然能挡了。” 二爷一听,便瞪了一下眼,道:“只要人心齐了,就没个不能挡的。” “当初那黑风灾来的时候寨子里吃都吃不饱,人心也散,周崔李赵,各顾各的,黑风灾一来,全躲起来求自家祖宗,谁管这些?” “但现在咱们要祭山,就是为了这個。” “这一回祭山的时候,可不只是咱们烧烧香,上上供就算的,得请人过来观礼的。” “都说福份能挡灾,那这福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是啥?” “是喜事!” “就看这种大事上,你的脸面,好容易寨子里要祭山,那过来捧场的人多了,身份高了,左邻右舍的,瞧着就体面,显得你家头脸足,有病有灾的也都会躲着你这里。” “而且啊,这种事,还不是沾别人的便宜,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到时候风光了有喜气,跟着过来烧香磕头的,也跟着沾喜事,人越多,越喜庆!”“甭管是什么灾,都能够挡着。” “……” ‘好家伙……’ 胡麻听着,都有些大开了眼界,这门道里的人都说不清的问题,二爷说的倒简单。 若是福泽之事,真这么容易,那不人人都抢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扫了二爷的兴,便笑道:“二爷说的有道理。” “既是祭山,当然是热闹些好。” “咱们这位山君,也是馋了多少年了,这一次咱出息了,便好生孝敬他老人家。” “……” 二爷听着,表情古怪,道:“话倒是好话,怎么就是听着不好听?” “山神老爷那是你能编排的?也不怕将来进山摔跟头。” “但这次的事情,你们可千万放在心上。” “祭山是大事,过来捧场的人也重要,这十里八乡的,不用你们管,你二爷我的面子在呢。” “再加上,之前伱说的那割血食的事,我打过招呼了,回头带着他们村子里的人一起去,所以现在左左右右的都给我面子,场面事少不了但外头那些有头脸的,就看你们了……” “……保粮大将军手底下那些能人,你们是能请几个过来撑场面的吧?” “……” “放心,放心。” 见二爷还有些信不过似的,胡麻便笑着保证:“我们兄弟几个,在外面混了这几年,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如此一说,这事便定了下来,二爷已是说不出的高兴,走路都带上了风。 当天夜里,便又是照例吃喝了一顿,这是他们几个有出息的,回寨子里的惯例。 而在摆起了流水席面时,已经回了村子两天,还非要穿着那身盔甲显摆的周梁与赵柱,仍是要把胡麻推到老族长的身边来,这是小辈里最体面的位子。 而寨子里的人,虽然不好明着说,但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当上了将军的,倒让白身的人坐上去? 周梁和赵柱已经向家里说过几回,便趁了这个机会,向寨子里的人说道:“我们这身本事,都是跟麻子哥学的,但麻子哥不让我们拜他当师傅,他只做师兄,我们的师傅,仍是二爷。” “但就算是师兄弟,那也有大有小,麻子哥不往上面坐,那我们可就只能站着吃饭了。” “……” 赵柱道:“就是,保粮大将军来了,都只能坐麻子哥下面。” 这一席话说的二爷脸上忽然又莫名的添了光彩,寨子里的人也一下子肃然起敬。 倒是心里觉得,赵家的孩子还是那么愣,让座就让座吧,怎么连保粮大将军这样的神人都敢背后编排? 胡麻并不客气,坐了下来,这寨子里人也发现,不光胡麻往上面坐了,居然周大同也是一屁股坐在了上首,李娃子这个也出息了,周大同与周梁赵柱,怎么都开始管他叫哥? ……还挺殷勤的样子? 而在这一场席面上,二爷便将祭山的事情说了,满寨子里的人,无不欢喜。 之后几天,便是过年,如今婆婆已经不在寨子里,这对胡麻来说,意义倒是小了,只是由着一应长辈们的安排。 除了大年三十要请先人回家过年,大年初一又送先人回塘子之后,村子里的青壮,都顾不上走亲戚串门子了,而是老族长亲自执笔,连写了几十张贴子。 而对于请外面那些头脸人物,胡麻也是琢磨了一番,列了几个名字,让小红棠送了信。 保粮大将军手底下的粮草总管徐文生徐老爷、大统领光头老张,再加上其他几位红灯会里的旧识,还有周梁和赵柱这跟了保粮将军的一段时日里结交下来的好兄弟好朋友…… ……只是撑撑场面,让二爷高兴而已,这也就够了吧? …… …… 明州,保粮将军并同盟白甲军几位老将军,正商量年后进军事宜,便只见得案上的蜡烛一声晃动,阴风吹了进来。 小红棠便在这一屋子浑身煞气的战阵悍将们的目光之中,走进了大账里来,将贴子递给了徐文生,又递给光头老张、崔娘子等人…… “呐,胡麻哥哥,请你们过去沾喜气的……” “……” 一下子,满帐子的人都呆住了,保粮大将军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拍案而起:“谁?” “我胡麻兄弟,如何不请我?” (本章完) 第689章 削命添寿铃(一更) 第689章 削命添寿铃(一更) 祭山确实是大事,但这种大事,小辈可以撑场面,却不好指指点点,胡麻倒省心了。 其实他真想说话,倒能说得上,比如可以直接问问山君,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供品,要不要随手烧两个丫鬟过去服侍之类的…… 但想想山君前辈的性子,还是算了。 请人家吃席,哪有先问什么点什么菜,要不要吃完了去洗洗脚的道理? ……毕竟有诚意的直接就安排上了。 再加上,对自己重要的,只是祭山之事,山君前辈念念不忘,打着嘴馋的名义提过好几回,但胡麻心里很明白,他不会催着自己做这等无用的事。 自己要搞明白一些事情,那便只有祭山,看清楚问题。 当然,只要是祭山就行,至于怎么祭,什么流程,那就看二爷喜欢什么了,哄老人家高兴而已,不必较真。 于是在这满寨子的人都忙活了起来时,胡麻便趁了没什么事要自己出力,便趁了天黑,独自一人出了寨子,来到了二爷那个庄子里。 如今是年关,二爷回了寨子,那些跟着学把式的人也没有,胡麻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先点起香来,向老阴山拜了拜,安静等了会,山君未露面,但风声却悄然止息。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胡麻便准备放心的借他的地盘,于是将香插在了外面,又将从阴府带出来的二十四道旗取了出来。 这是二锅头留在了阴府里的东西,胡麻用着也顺手,一一插在了庄子周围,隔绝内外,然后布置了一坛。 “小红棠去门口看着,谁也不让进,山君前辈来了的话……” 胡麻嘱咐着:“……你也先跟我说一声。” 见着小红棠蹦蹦跳跳的去了,胡麻便在这庄子里面,布罡踏斗,烧香念咒。 手持三柱清香,轻轻一拜之后,便只听得这山里,忽地一阵阴风阵阵,不多时候,便见得四下里浓雾聚拢,不见天日。 随着周围沉重脚步声响,两位金甲,手持铁链,押着一只潦倒凄惨,孤孤单单的孤魂,破开浓雾来到此间,正是那位通阴孟家的大老爷。 这位当初威风凛凛,尊重体面的孟家大老爷,被镇祟府的香炉,压了这段时日,法力得不到补充,魂轻气浑,已经看起来比阴府里随处可见的阴魂儿都不如。 两位金甲力士,将他往地上一丢,便定定站在两侧,胡麻则坐在了二爷平时坐的太师椅上,金刀大马,居高临下,冷哼一声: “抬起头来。” “……”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法坛两边,旗子猎猎作响,稻草人隐约变成皂衣模样。 同时向前威逼,发出呼喝之声。 那孟家大老爷迷迷糊糊,半醒未醒,直到被这呼喝声惊动,才迷迷茫茫抬起头来。 身在法坛之中,阴魂看不清周围事物,只见得一片片高堂大院两侧皂衣神将,一层层将自己困在了中间,前头一个至高无上,头顶苍天的身影,无形之中,带着一种九幽苍天般的压迫感。 他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口中忽地发出了虚弱喝声:“大……大胆胡家小儿,胡孟二族,本是世交,便有些嫌隙,论辈份我也是你长辈,你……” “……你怎可如此侮我?” “……” “确实是长辈……” 胡麻听着,倒是阴森一笑,冷哼了声,道:“那就拿着你这长辈的架子吧。” “那官州之事,已是证据确凿,我若在镇祟府里审你,立刻将你打個魂飞魄散,也不成问题,如今请你过来,倒是要给伱个机会,好生说说,起码,不让你死前受太多罪?” “……” “哈哈,哈哈……” 这孟家大老爷,已是小小孤魂儿一只,面对着胡麻身在坛上的威风,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但他迎着胡麻的话,居然忽地放声大笑:“胡家小儿,你这是想要逼我不成?” “你果是生于山野,全无见识,老夫便是一时不察,落入你胡家之手,又岂是你这小小伎俩可以逼迫得了的?” “我孟家侍奉老祖宗,养天下兵马,得半数府君,天命所在,气运非常,如今只待老祖宗重新睁开了眼,便仍是不伤皮毛,你在这里拿腔捏调,便以为能吓到我?” “……” ‘倒真是人倒架不倒,骨头硬的狠啊……’ 胡麻心里甚至都有点生出了钦佩,倒是笑了起来,点头道:“孟家伯伯说的是,我也知道你定不肯好好说,早有准备了。” “嘿嘿……” 那孟家大老爷森然笑道:“我知道你胡家有刑咒,这还是当初胡孟二族一起,从无常李家拿来的,专门刑魂罚鬼,厉害非常,我既落在你手里,不如你念上一念,让我尝尝滋味?” 胡家四大咒,刑杀拘枷,无往而不利。他分明知道倒还主动挑衅,看样子倒真是无所畏惧的模样。 “省了。” 胡麻听着,便只冷淡摆手,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只小小铃铛,握在手里。 低声道:“我先请孟家伯伯,尝尝这种新的滋味!” 说着话时,手里的铃铛,对着那孟家大老爷,轻轻一晃,顿时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这铃铛是从白葡萄酒小姐那里借来的,自己向她请教让阴魂乖乖说话的法子,她别的没教,只送了这东西。 老实说,在这次使用之前,胡麻都不知道有何用处,但如今拿在了手里轻轻一晃,便见得那孟家大老爷脸色微变,身上仿佛有丝丝气雾,涌动变化,脸色煞白。 “你……” 分明看到,这孟家大老爷头痛欲裂,声音都颤了起来:“你强行为我添寿?” “这是削命添寿的宝贝?” 胡麻心下倒也忽地明白了过来,暗道果然是司命门道最有法子。 孟家大老爷自身修为在这里,看似阴魂一缕,实则便如铁坨坨,伤不得,碰不到,龟缩起来,万法不浸,所以不怕刑咒,不惧无常。 但司命门道的法,却与别个不一样,这铃铛正着晃,乃是强行为人提一口气,便是濒死之人,听到了铃铛响,这口气便也咽不下去,等于强行添寿。 反着晃,则是削人的一口气,受伤之人,伤势会越来越深,濒死之人,咽气咽得快,等于是削寿。 孟家大老爷乃是阴魂,胡麻正着晃铃铛,便是为他添寿,如此一来,他这阴魂,便像是受到了烈火烤炙,痛苦不堪,这是天地规律赋予,可不是他这身上的修为能承受的。 而且阳火烤炙,自身根基也会崩毁,补不回来。 知道得了法,胡麻便一边晃着铃铛,一边看着这孟家大老爷。 说起来,也是十姓主事,绝非寻常人物,但胡麻知道这孟家是磕头起家,倒是不相信,一个最擅长磕头的人,一身骨头能够硬到哪里去。 但铃铛晃了半晌,只见这孟家大老爷也已深受折磨,但他痛苦之中,居然也咬牙挺住,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看向了胡麻:“胡家小儿,你有这等手段,何妨多用些?” “老夫此身既奉了老祖宗,便不怕舍给了这番家业!” “哪怕今天老夫被你打的魂飞魄散,只要孟家基业不倒,儿孙岁岁祭我,又怕什么?” 铃铛响声里,声音反而更愤恨了:“况且,真以为拿了我,便能伤了孟家?” “我孟家可与你胡家不同生死人界,皆有主事之人,便没了我一个,还有两个兄弟能够顶上,倒是你这番作为,除了能够将我孟家激怒,还能有什么别的大出息不成?” “……” “嗯?” 胡麻听了他的话,倒是手里的铃铛,忽然一收,轻轻放在了身边。 看着坛中这条孤魂幽影,轻轻一叹,道:“孟世伯教训的是,孟家根基,确实不是这等小打小闹可以伤及的。” “你是阴府里的孟家主事,也只为伺候你孟家的老祖宗,但阳间的基业,却有别人看着,既然如此,那我也该懂点礼数,先请孟世伯,见个阳间的熟人吧……” “……” 边说着,边走出了坛,一道符纸在手里,轻轻一晃,忽地有火苗升腾了起来。 等候片刻,便见得林子深处,忽有一团阴雾聚拢,下一刻,便有一团团的鬼影从阴雾里钻了出来,行进之间纸钱挥挥洒洒,漫天飞舞,一团鬼影里,却簇拥着一个尊贵妇人。 只是打扮尊贵,但却五大绑,嘴里塞着抹布,模样倒是徐娘未老,风韵犹存,只是满眼里皆是惊骇。 “多谢诸位,一路辛苦。” 胡麻从小红棠那里借了点血食,赏了这些送人过来的小鬼,将尊贵妇人搀了起来。 倒是不用他介绍了,那位哪怕是被打的魂飞魄散,也不肯低半点头,忍着烈焰灼身之痛,都没说半句软话的孟家主事大老爷,在看到了这尊贵妇人的一霎,整个人都懵了。 它是阴魂,注意力一集中,身子便也显得清晰,只见眼睛都一下子瞪大,快把眼珠子给掉了出来。 死死瞪了半晌,才不敢不信:“你……你怎么也来了?” 而那尊贵妇人,每到一处,便先要装着晕倒,这回还没晕过去,便看到了那缕在坛间缩成了一团的孤魂。 然后也一下子给吓着了:“老……老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章完) 第690章 十姓升仙(二更) 第690章 十姓升仙(二更) “老爷,天塌了呀……” 相比起孟家大老爷的震惊与诧异,孟家主事大奶奶则更是一见这孟家大老爷,便连个魂都飞了。 嗷的一嗓子,便开始哭天抢地:“不知哪里来的妖人,一个接一个的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没头没脑的跟咱们孟家为难……” “咱门里的人,一片一片的死,门都不敢出了,阴殿里的金身也被一个個的捣毁,那几处血食仓,皆被妖人盯上了,族中子弟,也是一个一个的出事,就连我,连我……” “……居然也被妖人闯进府中,绑了出来呀!” “……” 她说出来的话,不仅这孟家大老爷还是头一次细听,就连胡麻也有很多是如今才知道,看样子红葡萄酒小姐说转生者在对付孟家的事情上出了大力,这话果然不差。 孟家家大业大,但也因此而注定了基业分散,恰是如了转生者的意,这一动起手来,那真是样百出…… “祠堂被烧了,养出来的草头王被人抹了脖子,家里上下不得安宁……” 孟家大奶奶哭着:“如今,如今连你也被人拿了?” 通阴孟家,根基本是极为扎实,阴府阳间,互相照应,缺了哪一边,都还能顶得住。 可如今这大老爷与大奶奶一见,便是直接懵掉了。 无法形容他们彼此心里的惊恐,再看向了胡麻时,那孟家大老爷眼中,甚至已经带了种看向邪祟妖人的恐怖。 当初自己被拿住,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心里也想着舍了这条命,总是孟家基业还在,但如今看到孟家大奶奶都被绑了,心里倒是一时惊恐无边了起来…… 难道真是短时间内,孟家便垮了台,所以自家夫人才被拿了? 倒是很难想象,孟家如果不垮台,还有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敢冲进孟家的门里绑这位主事大娘子。 “呵呵……” 见着二人抱头痛哭一番,眼神皆惊恐的向了自己看来,胡麻便也轻笑了一声,淡淡道:“胡家独居山里,不问世事二十年,这么多亲朋好友,也只有孟家还时不时惦记着咱。” “我这人记恩,所以才专门请了婶婶过来与孟世伯一聚,倒没想到居然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 “那不如咱们好好说说事情忙完了,我也好早点放婶婶回去?” “……” “说?” 那孟家大老爷,如今也总算换了一种神色看着胡麻,惊憾之中,竟似带着某种惊恐,阴风幽幽,颤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你难道真以为我不了解镇祟府,不论是靠了你胡家的本事,还是镇祟府的手段,你都断不可能做到这些事情来,只能说,你……坏规矩了!” “你,你可是堂堂镇祟胡的后人,居然与那些窃仙邪祟走的如此之近?” “……” “呵呵……” 胡麻仔细听着这孟家大老爷的每一句话,面上却只作冷笑,淡淡道:“孟家逼得太紧了,我胡家人也不想真的死光,当然要有些手段。” “不过什么邪祟不邪祟的,世伯倒是要慎言。” “我镇祟府守阴阳分界,镇压一切妖鬼邪祟,怎么会反而与之合污?” “……” 那孟家大老爷听着,脸上表情竟似不知是哭是笑:“确实,确实,说出去都没人信。” 胡麻淡淡笑了笑,道:“若在平时,我倒也不介意向孟家世伯多学学,聆听教诲,但如今不是时候。” “我请来了婶婶与伱团聚,也算是尽了人情本份,那孟家世伯也该有些诚意,好好给我讲讲曾经的事情吧,尤其是……” “你孟家为何敢在升仙之事上,独害我胡家?” “……” “什么?” 一声喝问,惊天动地,那孟家大老爷听了这话,分明便有些懵了。 不仅他懵了,胡麻其实也不懂。 关于胡家与孟家的仇怨,胡麻只知道是不死不休,胡家太多人死在了孟家手里,血海深仇,不可不报,而孟家若有机会,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但其他的,两家如何结仇,根子在哪,胡麻却一概不知,但自己虽然不知道,却不能直接发问,以及让人察觉到了自己底细。 这会子,便先扣个大帽子,先声夺人,看看他说出什么话来。 果然,听着胡麻厉喝,那孟家大老爷都有些迷茫了:“你这小儿说话,忒无道理……” “哪怕是如今,十姓皆在等石亭之盟,封轮回,斩人魈,祭三尸,拆生桥,毁鬼门……各家各门都做好了准备,惟独你胡家一直拖着不做事,到头来却要怪我孟家?” “……” 胡麻心间一动,牢牢记下,目光则是更为森然,喝道:“事到如今,还敢胡言?” “我胡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便只为升仙,却受你孟家所累。” “你真当我这人念旧情,不敢把你打个魂飞魄散,把婶婶许配给了旁人?” “……” “小子慎言!” 那孟家大老爷同样勃然大怒,阴魂里面,竟似生出了股子威势出来,喝道:“十姓升仙这是何等大事?”“我孟家才是为了此事,一力推进之人,二十年前,我们便提议借十二鬼坛升仙,若不是你胡家从中作梗,吾家老祖,怕是早已参破仙命,不需要在这吊着了……” “要说升仙,镇祟胡确实便是离那仙路最远之人,但这是你胡家自做自受,十姓愿意再让你们进来,便已是大方了,你如今倒要说是我孟家拖累的……” “我孟家老祖宗,至今只是半仙,才是受你胡家所累!” “……” “十二鬼坛?嘿嘿……” 胡麻立时接着他的话,冷声道:“那是国师设下的圈套,当我不知?” “那些邪祟,不也是被你孟家清理掉的?” “……” “国师……国师也骗了胡家?” 孟家大老爷更为迷茫了:“那些邪祟,不是被胡家与国师联手,封进了十二鬼坛里的么?事后更是你胡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让国师出面求恳,十姓愿给你们一点时间……” 听他分明说到了关键处,胡麻心间微凛,一个字也不肯放过。 但却也在这时,忽然旁边的孟家大奶奶低声开口:“老爷,莫说了……” “这孩子,是在诈你。” “……” “嗯?” 孟家大老爷心里一惊,立时凝神向胡麻看来,面露怒容。 孟家大奶奶叹了一声,撩了一下头发,看得出来,这段时日里,她遭了不少罪,而且看起来,她身上居然像是没有道行的,但哪怕落在如此境地,如今居然也仍带了几分雍容之态。 目光轻柔,落在了胡麻脸上,轻声道:“胡家小侄,你是个聪明的,更有胡家人的狠劲。” “但其实,你对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 “那就看什么事了。” 胡麻笑了笑,道:“当初孟四老爷过来,可是害我吃了不少苦头呢……” “什么?” 孟家大老爷忽地色变,表情里甚至带了些惊恐了:“老四的事情,你……早已知道?” 胡麻并不言语,只是冷淡的看着他们。 “我们孟家,也是没有办法。” 那孟家大奶奶轻轻叹了一声,柔柔的,低声道:“若论起来,咱们胡、孟二家,才是天然的盟友,与其他人家不同的,走鬼负灵,一体两面,哪能说得清楚?” “当初为了镇祟府,两家里撕破脸,究基根底,也不过是只是为了抢谁先迈出那一步,只是没想到,相互绊着,倒谁也迈不出去了……” “……” 胡麻冷眼瞧着她,看出了这女人不简单,冷淡道:“毕竟是你们孟家先出了手,才让大家为难,不是么?” “是……” 孟家大奶奶低声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孟家,小瞧了胡家门里的人。” “也是老祖宗升仙升了一半,日夜囚于困苦之中,逼得我们不得不向胡家动手,也曾有段时间,真觉得可以拿捏你胡家了,却不想又出了个你,竟是个这么有手段的人……” “你能将我与大老爷绑来,是你的本事,但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之间,口音一转,竟似带了些无奈:“但你真的做错了。” “你绑了我们二人,便只道孟家束手无策,胡家赚了便宜?” “……” 她说着,声音里都仿佛带了无尽的悲叹:“不论是我,还是大老爷,但凡有一个在孟家,这事都不至于落得失了分寸,还有得讲。” “但我们二人皆被你拿了,这孟家之事,便要落在我那思量孩儿手上了。” “他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他……他是个疯子啊!” “之前亏得是有我和老爷压着他,才不让他做一些出格之事,但如今,没了我们,谁还能猜到这疯子会做什么?” “……” 胡麻听着已是微微皱眉,并不急着言语。 旁边的孟家大老爷,也已听得明白,苦笑了一声,道:“说的是。” “小儿,你可知我孟家二十年来,确实做了很多事情,但为何一直给你胡家留了口气?” “那是因为,胡孟二家,纵是再有仇怨,也不想被别人捡了便宜,出手之时,总是会有那么一个度量” “但如今,胡家是你当了家,孟家则落到了那逆子手中,你们两个小的各出狠手,那恐怕,胡孟二家,都到了灭顶之灾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691章 烧香引灾(三更求票) 第691章 烧香引灾(三更求票) “胡家,胡家,做事实在太过分了……” 也在此时的盐州,孟家祖宅之中,上下人等,奴仆跪了满地,更有数十名家将,贴身丫鬟,被吊在了木架子上,曝晒了数日,早已断了气,蚊蝇乱飞。 这都是当初在府里伺候着孟家大奶奶的人,孟家大少爷孟思量,恨极了他们保护大奶奶不利,数日前便已全部吊死。 而如今,那孟家大少爷则正坐了庭院前的槐木椅上,红肿着双眼,眼底可见泪,不时抬袖擦上一下,在他身边,围着一位孟家没下去伺候的族爷,以及四大堂官,管家,家将等人。 如今,众人知道大少爷伤心,又担心大奶奶的安危,正气头上,大气也不敢喘。 “胡孟二家,本是君子之争,隔空斗法,或有胜败,却不伤颜面……” 一片死寂里,孟家大少爷孟思量颤声开口,泪眼盈盈:“但他胡家,怎么就做事如此狠绝?” “不仅让人在外面放话,说胡家少爷斗法,败了老爷,还要纵容妖人,掳走了我娘……” “想我娘虽然是孟家主事娘子,但向来宽厚,最重颜面,如今被这群妖人掳走,不知所踪,外面人该如何看我孟家,下面那各路家将,堂官,桀骜不驯,私底下又该如何笑我孟家?” “……” 听着他的话,旁边的族爷也低低叹了一声,道:“思量,该做决断了。” “我向来在外,司掌兵马粮草运转,一出事,便即刻赶了回来,最知道外面的事。” “如今,咱孟家的产业,怕是要毁掉一旦啦!” “现如今也在调集各路人马,去追寻大奶奶的下落,抓拿作乱妖人,但咱们于此天下各处,养了多少兵马门客,孰料一个个的,竟是皆说遍寻不见……” “我便不信,这天底下哪里来了这么多大本事的妖人,能够在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之后,便像恶鬼一般钻进了坟里。” “说到底,终是见着孟家出了事,便一个个的生出了二心,出工不出力!” “别说那些草头王,就连各地的案神府君,怕也是在那推三阻四,不奉敕令,想来只是因为老爷在下面出了事,没能留下话来,阴封册又被盗,短时间内,也来不及造出新的。” “依我看,孟家再这么乱下去,别说谋大事,怕是如今基业也保不住了,你贵为长子长孙,总该拿個主意。” “那作乱妖人,不奉敕令的府君游神,迟迟不来盐州护驾的草头王,该如何处置……” “……” 听他说着,旁边一个穿着白色袍子,便连一张脸也用白布遮住了的女人,立刻有些担心,她乃是通阴孟问事大堂官,沉声道:“我倒觉得,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孟家不比贵人张,一个龙穴毁了,满族都逃不掉,孟家拜的是老祖宗,老祖宗仍在,孟家便不会出事。” “管那些妖人,如何作乱,如何挑衅,也未伤到孟家根骨,管那些外人如何说怪话,顶门子,只要老祖宗醒了过来,那该是孟家的东西,还是孟家的,没有人能夺得走!” “至于大老爷与大娘子,我看……” “……” 她正说着,那孟家大少爷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森然,剩下的话便忽然顿住了。 “等老祖宗醒来?” 孟家大少爷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悲屈:“我比谁都想老祖宗醒来,主持大局,二叔三叔不也在下面,等着传他老人家的话?” “但谁知道它得何时醒来?” “毕竟老祖宗在阴府最深处,他打个瞌睡的时间,便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 “我能等,孟家能等,你们能等,但我娘……我娘她能等么?” “……” 听他咬牙切齿,旁边诸人心下担忧,皆道:“少爷三思……” “妖人作祟,枉死城大乱,虽然咱们都猜着与胡家有关,江湖上也有相关传闻但毕竟还没有证据,况且石亭之盟在即,冒冒然便向胡家出手的话,恐怕咱们孟家会落人口柄……” “……” 那位管家也一颤壮着胆子道:“况且,况且,若是大老爷与大娘子,真在胡家人手里。” “咱们若做了那什么,那他们,岂不是更要受苦?” “……” “住口!” 听着他的话,本来双眼红肿的孟家大少爷却忽然眼睛一瞪,森然道:“我还未找你问罪!你是怎么看家的,大娘子怎么可能就在府里,被人掳走了?” 那管家想说当时是你又一次上当,非要带了人出去找那些妖人,才被妖人所趁,却又不敢,只是缩起了脖子,垂下了头来,口中不停的嗫嚅道:“是老奴该死,是老奴该死啊!” “那你就去死吧!” 孟思量站起身来,再不看他一眼,而是眼中毒火窜出,阴声道:“你们说的再多,难道我孟家受了这等奇耻大侮,倒要龟缩在这盐州城里,什么事情也不做不成?” “知道我最讨厌这江湖上的什么话吗?” “那便是,所有人都在说我孟家,除了磕头,什么也不会!” “……”身边的分香大堂官,已是有些担忧,忽然道:“兹事体大,若不然,请二爷上来商谈?” “找他干什么?” 孟思量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老祖宗那里不能断了人,他要在下面伺候着,等老祖宗的旨意,上面的事,自然有上面的主事人来办。” “你觉得我只能下去伺候老祖宗,办不了上面的事?” “……” 旁人听着,皆不敢说话,而他在说出了这番话之后,脸上竟是露出了隐约的阴毒与愤恨,自言自语:“我也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在那胡家的野种在明州,将我兄弟的脑袋递给我,当着官州饿鬼与万千明州贱民的面侮我之时,他就该早想到会有这么一日,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 “孟家能宰了他爹,逼死他婆婆,难道还治不了他?” “……” 听着他那阴声言语,便连沉默寡言的孟家大捉刀,也忍不住,缓缓开了口:“老祖宗如今不受供奉,胡家的镇祟府已经开了门,各地走鬼,也都已经本事大涨,想动胡家,恐怕……” 不等他说完,那孟思量便忽然道:“三十六路鬼洞,如今有几路在我孟家手中?” 旁边的说理堂官猛一抬头,低声道:“七路!” “三十六路鬼洞,有三十路早就没了人看守,都被十姓人家分了,能由通阴孟调谴的,便是七路,另外有三路,还没分清楚。” “……” “那就简单了不是么?” 孟家大少爷低下头,慢慢的剔着自己的指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胡家如今也只剩了他一个,而我孟家,五服之内,多少子弟呢?” “便是拿十个换他一个,也够用了。” “更何况,众所周知,胡家有命而无福,等于脖子亮在了别人刀子下面,只看谁想剁下去而已,耽搁了这么久,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老爷为何一直给他胡家留这口气!” “……” “少爷是想……请阴风?” 旁边众人闻言,忽地猜到他的想法,忽然齐唰唰跪了一片,沉声道:“少爷三思!” “此乃绝户计,而且要与造福孙家打交道,便是老爷在此,也不想搭理那帮妖人……况且,便是成了,孟家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 “造福孙家,一直都舔着个脸找咱们孟家联手不是么?” 孟家大少爷森然道:“至于代价,胡家就剩了一个,都不怕这代价,我孟家满门子弟,难道就怂了?” “传我的命,在孟家门里,挑十个满了十六岁的各领一柱香,去吧!” “……” “大少爷,伱……你这真是置大老爷与大娘子于不顾了吗?” 旁边的管家,也终于忍不住,双膝跪倒,老泪纵横,一边磕头,一边喊了出来。 孟家大少爷则是一转头,惊讶的看着他:“咦?你怎么还没有去死啊?” “想是路上怕孤单,让你家人陪你一块?” “……” “……” “灭顶之灾?” 而在此时的老阴山里,胡麻看着这夫妻二人那惊恐的模样,良久,也只微微笑了笑,道:“听这个话,你们孟家,确实还藏着某种对付我们胡家的法子啊……” “何止是我们?” 那孟家大老爷话已至此,也不再忍了,大喝道:“另外九姓,哪个没有法子治你们胡家?” “胡家当年为了拿镇祟府,对自己太狠,尤其是你打杀了官州府君之后,便更让人明白,如今的胡家,根本就是单肩扛镇祟,有命无福,凭你们在这人间再凶再狂,命门却在旁人手里。” “那逆子若是动了别的主意,还倒罢了,若是真听了造福孙家的蛊惑,跑去了鬼洞子烧香引灾,那……那便大势去矣!” “我孟家固然要被其他财狼分了,但你胡家,也铁定绝户于我孟家之前!” “……” “我明白了……” 胡麻听着,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抬头看向了孟家大老爷:“所以,孟家并非你们说的如此稳当,终于到了要跟胡家赌命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692章 胡家的命门 第692章 胡家的命门 “孟家,太傲慢了……” “你们对胡家出手,前提是因为胡家一直挨打,甚至没有对孟家还手的能力!” “但别忘了,胡家是有这股子狠劲的!” “在你们眼里,这许是两败俱伤,让其他人捡了便宜的危机,但在胡家眼里,这是终于能把你们孟家拉到赌桌上的机会!” 相信这孟家世伯与孟家婶婶,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话,胡麻便也没有必要过多询问了。 通阴孟家,底子太厚,根基也深,想要扳倒孟家,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今这两位,倒是给自己一份惊喜,让自己心里生出了期待。 他从二爷的屋子里寻摸了一番,找到了一个他喝酒剩下的酒坛子,这还是胡麻头一年回寨子里时给他带的酒。 如今酒喝光了,坛子便让他用来腌了咸菜,胡麻倒掉了咸菜,用香灰扑底,又在坛子上面画了胡家的枷咒,然后将孟家大老爷放进了坛子里面封好,收押,交给了小红棠抱着。 而这位孟家大娘子,则是安排到了一个离寨子不远的山谷之中,打猎之人住的小木屋里,并计划让周大同过来看着她。 ……算了,还是让李娃子来吧! 做完了这些,才趁了夜色,领着小红棠,缓缓向寨子里面走来。 心里则是一点一点的琢磨着从孟家人嘴里掏出来的话:当年的十姓,在坐视都夷垮台之后,究竟做了什么? 封轮回,斩人魈,祭三尸,拆生桥,毁鬼门…… 这些,都是十姓为升仙做的准备? 那么,胡家人又在这场升仙大计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真如孟家所言,两家之所以结仇,只是胡家为了独占鳌头? 其实论起来自己对胡家人的了解,并不多,原身的父亲,爷爷,全都一无所知,不确定他们也是否会沉迷于这个“成仙”之事,但是自己了解婆婆啊…… 她这样一个心善到甚有时候会显得有些迂腐的人,难道也会想着成仙? 思绪一时无法厘清,正想着,倒是听到了旁边深林子里的幽影里,响起了一声叹,一個坐在了树桩子上的模糊身影,静静的看着他。 胡麻转过身去,深揖了一礼,笑道:“前辈,正想着怎么这么久的功夫,一直没见到前辈,还有些事情要问你,这祭山的事,寨子里已经在准备了,不知前辈可有讲究?” “要不要给你烧俩纸人过来伺候?” “……” “把你心里那点子龌龊想法丢了去……” 山君前辈叹了一声,道:“纸人是安抚地府阴魂用的,于我无用。” 胡麻忙道:“我记下了,那前辈可是有其他讲究的?我去与寨子里的人讲,总是要把这次祭礼办得漂漂亮亮。” “胡家起势了啊……” 山君不爱搭理他,只是幽幽一声叹,道:“刚刚被你关起来的人,有一身贵气,绝非寻常女子。” “那当然。” 胡麻笑道:“那位可是孟……” “莫讲。” 山君前辈阻止了他,道:“我也不想有几十路府君,一起过来与我为难,这江湖事,朝堂事,更是与我无关,所以我不关心被你关起来的是谁,甚至连伱审他们的时候,都要躲得远远的。” “我只是看到了胡家如今气运裹身,心间感慨,来见见你而已。” “……” 胡麻能感觉到山君前辈心情的复杂,便也微一沉吟,忽然道:“前辈,胡家福薄,有人借了这个机会,要与我胡家赌命。” 山君前辈听着,沉默良久,轻声道:“胡家确实福薄,比之凡夫俗子,尚有不如。” “这世间有门道,有恶鬼,有府君,但也有些超出了门道层面的东西,便如因果报应,三灾八难,若真有人借了这些东西对付胡家,你确实要小心。” “当然,引动了这些东西的人,自己也会付出很大代价,也就是了。” “……” 胡麻点了下头,道:“但血海深仇,婆婆还在受苦,若有机会扳倒孟家,我不想退。” “你们胡家人硬着脖子做狠心事,何时退过了?” 山君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你心思难定更劝不得你,况且这些事情,其实都与我无关,你胡家的人情,我已经还了。” “但是……” “……” 他也微微一顿,轻声道:“我也始终觉得古怪,胡家先人,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似乎不该留下这么大一个命门出来。” “胡家福薄,十姓皆知,但也因此,十姓皆觉得自己随时可以钳制胡家,就连孟家向你出手,都要时刻小心,怕你们破罐子破摔,真个把镇祟府给毁了,但若是……”“……” 胡麻慢慢接了下来,道:“若是扛过去了呢?” “有着这么大一个命门的胡家,若是扛过去了天灾,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胡家,没有弱点了?” “……” 山君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欣赏之意,也不知何时开始,这胡家的小子,与自己对话已经不像受指点的晚辈,而是平等对话之人了。 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我只是外人,也不了解这些,只是虽然有这个猜测,却还是要提醒一句,连你父亲那等本事,都会死于此难,你也要小心。” 胡麻不再多讲,只是点了下头,忽然道:“前辈,你乃府君,却受困于山,与我胡家有交情,但也不是一路,看您老人家每日逍遥,却也总是愁眉不展,不知道你在这山里……” “……守的是谁?” “……” 这话里已经有了试探之意,但问过之后,却良久无声,再看时,只见树影幢幢,山君前辈已经走了。 “到底还是不肯说啊……” 胡麻叹了一声,便只好带了小红棠,继续往寨子里面走,心间复杂,便问着:“小红棠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小红棠晃动着两只羊角小辫:“没有,婆婆带我回寨子里的时候,家里就只有麻子哥哥。” 胡麻想了想,道:“那你可曾听记得,婆婆有没有说起过他?” “记得。” 小红棠想了想,道:“婆婆也哭过的,说她丈夫是个犟种,儿子是个拧种,自己年轻时也是大好的闺女,不该嫁你胡家门里来受罪。” “……” 胡麻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了,确实觉得婆婆蛮苦,叹了一声,便道:“对了,你在跟着婆婆之前,人在哪里?” “为何你也吃过紫太岁?” “……” 小红棠怔怔出神,仿佛琢磨了一下,然后痛快摇头道:“忘啦!” “小红棠是婆婆从大房子里带出来的,大房子里的事不记得,出来之后,就一直跟在婆婆身边啦!” “……” 行吧,一直想着好好问问小红棠,但每一次想好的问题,也都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回到了寨子里,胡麻找来了李娃子,好生吩咐了一番,且让他不要告诉周大同,李娃子当然答应,这就连夜出门办事了。 再看如今的大羊寨子,倒是一片喜庆了起来,虽然离着初八还有几天时间,但邻近各个村子里,都已经有些德高望重的老人,过来搭手帮忙了。 他们年岁到了,都懂这些老规矩,安排的头头是道。 当然,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会吵吵起来,这个说那个不对,那个说这个记错了,说到急了眼,甚至要抄起锄头来。 胡麻倒是不担心他们动手,反正他们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二爷的…… ……二爷与老族长兄弟两个,一个精,一个壮,在周围这些村寨里,也是出了名的。 当然,知晓了大羊寨子要祭山的事情,其他村寨里过来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别扭的,毕竟祭了山,大羊寨子就体面了,属于这老阴山里头一份,哪个村寨里不羡慕? 可是再不乐意,见到了周梁与赵柱两个人身上威风凛凛的铁甲,以及身边跟着跑腿伺候的军汉,这些村寨子里的人便被镇住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官老爷啊,谁不怕? 而随着寨子里面,各种事务一一的安置妥当,便也渐渐有各路观礼之人到来了。 先是接到了信的明州粮总管徐文生徐老爷,大统兵张路,副统兵催娘子、红灯娘娘庙的烧香老爷、明州城的几位富绅、世族老爷等人,皆带了一众仆从,押着满车的贺礼过来。 在他们进了寨子时,不说其他邻近几个寨子,便是大羊寨子里的人,都吓懵圈了。 便连周梁与赵柱,也觉得这些人来了,自己再去迎接不合适,毕竟如今在保粮大将军手下,那位徐文生徐老爷,光头老张等人,职衔比他们两个还高半筹呢。 便簇拥着胡麻,忙忙的到了寨子外面,却不料那徐老爷不仅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胡麻都不放在眼里,潦草行了一个礼,便将目光里四下打量,只是道:“我那位老哥哥,在哪里?” “老哥哥?” 胡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见徐文生在人群里一扫,立刻认出了二爷来。 忙忙上前,排开众人,向着二爷深揖一礼,一脸的堆笑,热情洋溢的道:“老哥,可还记得我老徐吧?” “早就想来寨子里拜会你啦……” (本章完) 第693章 二爷之怨 第693章 二爷之怨 “不是,这徐香主,何时跟二爷这般熟了?” 见着那位徐老爷如此不拿腔调,旁边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周梁与赵柱眼神都有点迷茫。 倒是胡麻想了起来,当初二爷带着自己这几个人往红灯娘娘会里去,因着那两块青太岁,得了当时还是管事的徐文生一番照应,人家也知情理,没少让自己回寨子时帮着问好等等。 二爷也领情,城里的贵人成了咱朋友,叫咱一声老哥,这是多大面子?每次得了东西,都恨不得要绕寨子逛上一圈。 当然,二爷在寨子里吹,旁人也只打个哈哈,并不怎么信,直到这一刻,看见了那打扮新鲜体面的贵人老爷,一个个的跑到了二爷面前作揖,才大开了眼界。 “哎哟,哎哟……” 二爷也反应了过来,便与这徐文生老爷,两個人对着脸,深深作揖,然后把着双臂,笑道:“之前让娃子捎给你的山货,可见着了吧?” “见着了,见着了,这次我给老哥带了好酒,可是要与老哥你好好说道说道。” “……” 从徐老爷开始,旁边的光头老张等人,也都上前作揖见话,一时热闹非凡。 二爷从小到大,没露过这么大脸,黝黑的脸上都放了光。 也是当寨子里的老族长反应了过来,忙忙的请客人先进寨子里歇下,另外忙着安置酒席的时候,那徐香主,当然是现在的徐总管,才转过身来,低声向胡麻说道: “我们几个是提前动了身的,保粮大将军吩咐了,不让我跟你说,但他已经准备贺礼了,也要过来。” “……” 胡麻顿时有些诧异:“我都没给他贴子,他过来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徐总管笑道:“他说祭山这等大事,要的就是一个喜庆,体面,当初他成亲,你虽然没赶上喜酒,但也给了他贺礼,如今你祭山,他怎么能够落下?” “嘿嘿,明明是没收着贴子但他非说什么关系近了,用不着这些虚礼,不过也要偷偷的来,非要吓你一跳不可……” “……” 说着,都得意的捏了捏胡麻的手掌,道:“这次你可给足了我脸面,你那小使鬼进帐子之后,第一个给我贴子,多风光呢?” “好家伙,小红棠直接跑人帐子里送贴子了?” 胡麻倒是都惊着了,心想以后这些礼数还是要教一下,小红棠无法无天了这是…… 但保粮大将军既然要来,那就来吧,他要保密,便先不急着声张,要吓自己一跳,那就吓一跳吧! 祭山的时候虽然没到,但随着这些城里的体面人物下来,大羊寨子倒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天摆设酒席,风风光光,人声鼎沸。 胡麻倒也是明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个道理,如今这大羊寨子里人气高了,连周围的邪祟都消停了,到了夜里,也是灯火通明,林子里面随便走。 当然,这也是二爷考虑周全,四下里经常作祟的地方,都提前过去烧了香。 寨子里现在能人多,这些邪祟要不懂事,那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而随着这些观礼之人到来,竟是发现,来的人远比一开始预料的多,便如胡麻这贴子,也只送了三五人,都是比较知心的,不怕麻烦他们这一趟。 可是得到了消息的人,既有一些,是觉得也要过来随个礼数的,也有奔了周梁与赵柱两位保粮军中红人面子的,倒越来越多。 除了那保粮将军手底下的,还有各处得了消息的世家老爷,城里的商贾富绅。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人,确实很懂礼数。 当然问题就是,寨子里确实有些安排不开,好歹徐总管想的周全,让人设了帐篷,安置下来不成问题。 当然在这一片热热闹闹里,倒也有些出人意料的人在。 随着几位城里得着了信,谴人来贺的少爷、家丁,也有一位留了白色胡子穿着一身绸衫,身子骨显得硬朗的老头,也带了几位骑在马上,一身彪悍的弟子,坐了两人抬的轿辇,又赶了一辆拉着酒水贺礼的马车,来到了寨子前面。停下脚步,略一打量,脸色颇感慨。 他身边一位看着五六十岁的弟子道:“这小小寨子,看着无甚稀奇,竟也能出两位将军?” “怕不是祖坟风水好呀!” “……” 老头子闻言,便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信啥不好,信那害首门道的掰扯?”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咱从来不信那个。” “伱真当这小小寨子里,便出了两位将军,是靠风水凑巧了的?” “你别不信,这寨子虽然不大,但里面定然有守岁门道的能人,调教出了一身本事,才能在保粮将军手底下露出了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位能人应该姓周,你们要视作长辈。” “呆会见了,可千万莫要失了礼数,能不能在保粮大将军帐下,给你们兄弟几个谋个好出身,就看咱们爷们在这江湖上的面子了。” “……” 几位弟子都忙答应着,然后便要急着进这寨子里面见礼。 但见这大羊寨子口上,一行一行的人,有军中的,有官身的,挤得满满当当。 而这寨子里出来迎候,记账的,则是周围几个村寨子里使劲挑出来的能人,虽然已经算是能说会道,也有几个字识字的,但毕竟见得世面不大,多少有些忙乱。 他们在这里等了好一会,都没见着有人上前迎候,这弟子便人群里一扫,见着了一个穿黑布衫的硬朗老人。 瞧着周围人都与他打招呼,想是个寨子里有头脸的,便道:“老哥,且来接一下。”“这是咱家师傅,明州府铁手彭彭老爷,过来观礼的。” “……” 那位被叫了的老者慌忙陪着笑脸:“过来了,过来了,哎呀呀,这位……” 他忙着陪礼,这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二人辇上的白胡子老者,表情顿时一呆。 倒如雷击了也似,半晌,才试探道:“彭师父,是你?” 那白胡子老头等了半晌,还没进寨子喝口茶水,正口干舌躁,忽然见问,便也微微皱眉,看着身前这个分明便是寨子里常见的老工匠模样的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也认得我?” “倒是恕我眼拙……” “……” “我……” 老工匠听他答应,更是一下子瞳孔里面,顿起波澜,声音都颤了几颤:“彭师父,是我啊……” “我是周槐啊……” “年轻时我为了学本事,跟了你八年呐……” “……” “周槐?” 铁手彭老爷子面上,听着这个名字,倒没反应,但渐渐的,也认出来了一些。 忽地瞳孔微震,直起了腰来,惊讶道:“是你?周老二?” “你怎会在这里?” “……” “我……” 二爷神色有些颓丧,几番想在脸上堆起笑容,但末了却堆不起来,只苦笑道:“我本就是这寨子里的人呀,你……唉,总归是年轻时叫你一声师父,这就……这就里面请吧!” 说着让过了身子,脚步倒似有些恍惚的模样。 旁边忽然伸过了一只手,扶住了他,笑道:“二爷,这位是?” “是……是彭师父。” 二爷抬头看了一眼,倒像被抽了骨头,低声道:“你学的那套把式,便是他传下来的。” “嗯?” 过来扶住了二爷的,正是被揪了过来,负责记账的胡麻,他刚刚便察觉到了二爷这神色不对,忙过来扶住了他,刚听他说什么彭师傅,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一听二爷说到了把式,心里便忽地一怔,瞬间明白了二爷为何一见了此人,便忽然之间,变成了这番模样。 二爷那套把式,是他年轻时学的,那时他跟了一位师傅七八年,便只学了这点东西。 没办法,人家不肯教他真的。 二爷想学本事,甚至耽误了一辈子,偏生未入门道,也是因为这人。 脸色不由微微沉了下来抬眼向了这人打量。 却见那铁手彭,认出了二爷之后,脸色也分明有些尴尬,已经到了寨子门口,便没有不进去的道理,但这样一个意外,却让他这一行人进退维谷,尤其是那年青人眼神明显不善。 “莫要多事。” 倒是在胡麻抬头打量过去时,二爷忽然揪了揪他的袖口,道:“还不请人进去?” 胡麻良久,才点了点头,脸上堆起笑容,道:“说的是,那请吧!” 寨子里有寨子里的规矩,这等喜事,叫子上门都不能撵出去,各种嫌隙更要放放。 村寨之间,本来便有多少年的仇人,会借着喜事一笑泯恩仇的。 当然,胡麻更知道,有些事,泯不了。 而那铁手彭迎着胡麻的笑容,看不透他的底细只觉他年轻,应该本事不大,又听见二爷说是这孩子也学了自家的把式,心间也是瞬间想到了许多。 缓缓抬手,下了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老二,那保粮军中的梁柱二位统兵,也是你教的?” 胡麻接过话口,笑道:“那两位是我师弟,二爷是我们的师父。” 铁手彭目光翻腾,也不知在想什么,并不理会胡麻的话,而是忽然看向了二爷:“当初你回了寨子,没有再跟别人学本事吧?” 二爷微微摇头,低叹道:“哪有人教呢?” 铁手彭捋着白须,心下不知想了什么,微笑道:“那就好,进去吧!” (本章完) 第694章 硬占名份 第694章 硬占名份 “呵呵,铁手彭……” 胡麻跟在了后面,却默默将这人记在了心里。 他知道二爷的苦,更是记得当初自己将守岁关窍告诉了二爷时,他流出来的一脸老泪。 诚然,二爷如今是说不得什么的,在这江湖上,师傅就是有这个权力,决定是否教徒弟真东西,而且得了人家这几手把式的二爷,还就是要叫人家一声师父,心里再怨,那也说不出来。 但二爷是二爷,胡麻却是骨子里便不屑这一套,心里已经动了念。 而因着他们的出现,场间氛围自是有些变了味道,尤其是关心着二爷的人心里,更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但寨子里,却还是按了规矩,将人请了进来,候候了茶水。 “哎呀,师爷,这刚刚是……” 这铁手彭手底下的徒弟,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趁了旁边没人,赶紧询问着。 “这真是时运不济,倒了一场大霉……” 那白胡子老头铁手彭,也拉下了一张脸,眼底有些懊悔,低声道:“那个叫周槐的寨子里出身的傻小子。” “年轻时我见他体力壮,阳气足,又是童男之身,能借他的血阳箭治邪祟,便带了他跑江湖,但几教了他几手把式,没领他进门道……” “那要进门道,是得钱买命灯的,我哪里有银子专门伺候着他呢?” “后来见他年龄也大了,根骨已定,便打发了他回寨子里来,这么多年没见着,谁成想在这里遇上了?” “……” “啊?” 那几位徒弟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门道里不教真东西的有的是。 但这么尴尬的事情却是少。 也有人反应了过来,忙道:“他若是没学到真东西,那几个徒弟,怎么教出来的?” “难不成也只是跟了保粮大将军混饭吃的?” “……” “长点脑子!” 铁手彭冷哼了一声,道:“保粮大将军那地位,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你可是知道这位草莽刚起势时打的那几场大仗,那是没有真本事能混出来的?” “说不得,这位便宜徒弟,门里定然有些咱们猜摸不到的事情罢了……” “……” 这几位徒弟听了,便也有些担忧,道:“师父,那咱还不走?如今别是还没到保粮大将军手底下谋个出身,先就得罪了他的人。” “已经得罪了,你以为走了就完了?” 铁手彭也沉叹着,道:“早知他在这里,我就不该来,但如今来都来了,也亮了相,报了名,想退也退不了了,倒是要硬着头皮上才行。” “如今见了这位徒弟,那再算起来,那保粮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倒不是与你们同辈了。” “现在他们得叫你们一声师叔,叫我一声师爷才行呢!” “辈份就是辈份不管别的怎样,他们得认。” “……” 旁边的徒弟担心了起来:“那会不会,搞得脸上不好看?” “这哪还是好看不看的问题哟……” 铁手彭道:“这会子被人认出来了,若是不定了这個辈份,反而要吃大亏了。” “那姓周的跟了我七八年,没学着真本事,你当他心里没有怨气?他那几位徒弟,若他们替他的气不过,回头过来找我们麻烦咋办?” “别说出身了,咱们能不能留在这明州江湖道上都不好说了……” “反而就是要咬死了这名份,碍着这名份,他们肚子里有气,那也得咽下来!” “……” 几位徒弟闻言,便也明白了,只是心下自是忐忑。 一行人便更是拿起了腔调,到了吃席面的时候,便迈着八字步走了过去。 因为近几日里来的客人多,大羊寨子里摆了流水席,最上首是两桌,二爷负责接这些江湖面上的宾客,老族长负责接官面上的以及各处来的富绅,这铁手彭见要开席,自然要坐上座。 在旁边,那徐总管徐文生,虽然如今算是官面上的,但是毕竟出身红灯娘娘会,再加上与二爷相熟,便也坐在江湖面上。 原本他是上座,被铁手彭抢了,心里倒有些诧异,向身边的光头老张问道:“那老家伙是谁,怎么抢了我的座?” “我本以为保粮将军来之前,那一直都是我位子来着……” “……” 光头老张刚刚一直在陪着二爷说话,早就看在了眼里,便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明州守岁门里的一个,姓彭,在江湖上有个铁手彭的名号。” “以前是在明州城里,专给梅巷子里的那些富人老爷们押红货,赚银子的,这谁特么能知道,他居然是这寨子里周二爷的师父?” “我最他妈烦这些江湖辈份!” “我与胡掌柜平辈论交,还曾交换绝活,见了周二爷,那咱就是晚辈。” “可这姓彭的,当年是跟我那老岳父一辈的,如今算起来,岂不是比我也高了一辈?”“……” “就凭他?” 徐总管立时察觉到了问题,低声道:“他们这一门里,哪能教出胡掌柜这等人物?” 光头老张压低声音道:“没教,在这占名份呢!” “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周家二爷在这里,这老小子本是准备要向保粮大将军求官的,只是贴到铁板上了!” “……” 徐总管闻言,便冷笑了一声:“保粮军的威名,是咱们跟饿鬼一战一战打出来的。” “什么东西,也来摘桃子?” “……” 二人说着,却也明白这江湖规矩,明面上不好说啥,但却也不愿往那桌上坐了。 但见得席面上八个凉菜都端了上来,寨子里的主人家也开始招呼入席了,二爷心里纵是有些不愿,如今碍着名份,却也不得不过来伺候着那铁手彭。 但却也在这时,忽然见到寨子前面,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又激动又兴奋:“大将军来啦,保粮大将军过来啦!” “啊哟……” 冷不丁听这一句,场间众人,倒是先都吓了一跳。 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哪个大将军?” 待听明白了过来的便是明州府里被传为神人的保粮大将军,整个寨子里便轰的一下,不论是寨子里的族人,还是那些过来观礼的富绅与江湖客们,都慌忙的跳了起来。 拥作一团,忙忙的赶到了寨子口来迎接保粮大将军,只是彼此脸上,甚至都带了些不信的神色。 “保粮大将军来了?” 那铁手彭老爷子,听得这话,也顿时吓了一跳:“这保粮大将军可不是池中之物,已起了势,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便是将来不封王那是要往朝堂上坐的。” “这等人物,怎么如今连麾下的两位统兵将军家里祭山,都要跟着过来看看?” “……” 一堆的人乌央央来到了寨子门前,果然见到前方一队兵马,簇拥着一顶轿子,几辆大车赶了过来,前面一个人骑在马上,身披铁甲,腰挎大刀,一领猩红披风,不是杨弓又是谁? “拜见保粮大将军,给大将军磕头了……” 反应最快的便是那些富绅老爷,忙忙的便已跪倒一片。 寨子里的族人见状,也急忙跟着跪下,包括徐总管,周梁赵柱等人,也皆行半跪之礼。 胡麻身边的二爷,也早就惊着了,想跪之时,却被胡麻一手给搀住了。 二爷焦急道:“快跪啊,磕头啊,那可是保粮大将军呢,你……” “二爷您站稳当了就是。” 胡麻却是稳稳的托着二爷,低声道:“你老人家的辈份在这,论理,他得给你磕头才行。” 二爷都听不懂胡麻在说啥,但他劲不如胡麻的大,那是想跪也跪不下去,正心里惶恐着,便见那兵马到了近前,保粮大将军下了马,旁边的轿子也压下了杠头。 里面一位穿了暗红色锦袍,戴了覆面,一身贵气的女子走了出来,二人并行而至,来到了胡麻与二爷的面前。 见着旁边人都是一脸慌乱,大为吃惊的模样,杨弓便有些得意的向胡麻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很聪明。 “好了,好了,都起来,咱不兴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大咧咧的便向胡麻伸出双手,想要抱上一抱。 倒是他身边戴了覆面的女子,伸手扯了他一把,眼神制止他不许胡闹,然后自己便先自盈盈走来,到了胡麻身前,轻轻蹲身,向胡麻与二爷行了一礼,轻声道:“胡大哥有礼了。” 胡麻伸手扶她,笑道:“我这里也不兴这个,弟妹快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胡麻也只能虚扶。 但这女子,却是坚持行了礼,才认真道:“胡大哥受我这一礼,是应该的。” “我夫君杨弓唤伱一声兄弟,那是因为你不肯挟恩图报,看重于他,但论起你救过他的命,教过他的东西,我这憨夫君,其实该唤你一声老师才对。” “……” 瞧着这女子谈吐清晰,条理,胡麻倒是高看了她一眼,笑道:“这话便见外了,我与杨弓兄弟二人,本就是义气相投,从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莫站着说话快请里面坐吧!” “……” 身边的杨弓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先让我媳妇进去歇着,咱们再等等。” “刚刚在路上遇见了几个老熟人,也是奔了你来的呢,只是如今好歹是在明州,他们给我面子,让我先过来一步。” “……” 说着回头看去,便听见远处已是蹄声阵阵,又是两路人马,正浩荡荡的赶了过来。 (本章完) 第695章 成何体统? 第695章 成何体统? “哈哈,胡老弟,你们族中祭山大事,却不送贴子给我,不够意思啊!” 那两路人马,都是骑了马的,来的也快,眼见得他们到了跟前,勒缰下马,大笑着走上前来。 一个灰须飘飘,苍首阔背,一个面白无须,目光狭长,却赫然便是如今白甲军中的左路大将军孙通孙老爷子,以及大善宝绰号铁鏊子的汤老坛主。 相比起保粮大将军来说,寨子里的人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底细,倒是对他们不怎么害怕了,但是周围的一众江湖头脸人物,见着这两个人,却顿时都大吃了一惊,纷纷的上前来拜会。 “我……我的天……” 而在斜刺里,寨子里的老族长、二爷,以及那铁手彭等人,则早已是惊的身子都僵了。 保粮大将军这等人物,怎么也肯屈尊来大羊寨子里观礼? 最关键是,这胡家小子连个官都没做,怎么这保粮大将军的夫人,倒向他行礼? “坏了,坏了……” 而更远些的地方,那铁手彭才刚刚挤到了寨子口前面,便已经直接傻了眼,一口气吸了进去,半天不敢吐出来。 他旁边的徒弟也都意识到了不对,慌忙道:“师父,这两位看起来都像是咱们这一门道里的,只是他们这身本事如何,我瞧不出来,你……你可认得?” “那,那是……” 铁手彭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那可是衮州的大守岁孙老爷子啊,旁边那位便应该是大善宝的汤老先生了,他们两個,都是入了府门的大宗师,是咱们这一门里的顶尖人物……” “他们,他们怎么也会到这里?” “……” 这厢,那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与胡麻、保粮将军见了礼,孙老爷子便笑道:“胡老弟,我早就想来你们寨子里拜会高人,却不知你家师傅,周老先生,如今可在寨子里?” 胡麻笑着,扶了二爷过来,道:“这位便是我家师父,周二爷。” 孙老爷子顿时一脸惊讶:“当真?” “这还有假?” 胡麻笑道:“我只拜过这一位师父,如假包换!” “哎呀……” 孙老爷子二话不说,立时一撩长袍,便要下拜:“老前辈在上,受我一拜。” 二爷唬得脸都变了色,急道:“不可,不可,受不起哩……” “应该的。” 就连胡麻都觉得,孙老爷子不该有这一拜,毕竟他那岁数,可是瞧着比二爷还大,这一拜,多少显得别扭。 但却不料,孙老爷子是老辈人,最讲规矩,正色道:“我与胡兄弟平辈论交,且服他这一身本事,早就说了要来拜见高人,如今是头次见了长辈,又是赶上了祭山这等大事,怎能不拜?” 说着,便即恭恭敬敬,行这一礼。 而旁边的杨弓见了,倒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他出身苦些,小时候没人教,但这些礼数不熟,但却不拿那虚架子,见这人是胡麻的师父,便跟着跪下,笑道:“原来是教出了我兄弟这等厉害人物的师父,那我也得磕个头。” 随着他们跪下,二爷搀扶不住,这寨子口处,不知道多少人,全都已经傻了眼。 四下里倒像是无数的脖子被掐住,连个出声的人都没有。 大羊寨子以及乡邻的百姓们,自然是直接给吓的麻了不少人都在偷偷掐自己大腿,怀疑自己是不是大白天里做梦。 那如今正被胡麻扶着,受了这么几位大人物一拜的二爷,怎么看怎么还是那个熟悉的周家老光棍的模样,但是为何,如今倒仿佛是头一次认识他似的? “乱了套了,乱了套了……” 而那铁手彭,更是一把白胡子在风中绫乱,这会子直接连气都不敢喘了。 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只觉脖子都变得凉飕飕的。 “师父,咱们这……” 旁边的弟子也是看的瞠目结舌,道:“要不要也上去打个招呼?” “我的老天爷,保粮大将军,守岁大宗师,都向了你这个徒弟磕头,您老这面子,岂不是要上了天了?” “……” “打个屁的招呼……” 可是铁手彭听着,却是心惊胆颤,抬起袖子遮了脸低声道:“快走,趁着还没人瞧见咱们,快走吧!”“啊?” 旁边的弟子吃了一惊:“您不是说要占了名份,以后才好说话?” “那是之前!” 铁手彭已经往人群里挤,压低了声音训着,倒像是带了懊恼的哭腔:“论理说,只要他叫咱一声师父,那就是占住了道理。” “但功大欺理这话你没听过?” “谁知道这大羊寨子祖坟烧了什么香,竟是有了这等体面这就不是咱能上赶着讲这理儿的了,硬是往上贴,那反而是要给自己招来大祸了……” “快走吧,这官身你不用想了,明州府城也不能呆了,爷几个一起去别处讨生活吧……” “……” 一边说着,一边早已不动声色的挤出了人群,这就要走,都不敢走寨子口,要从后面栅栏上翻出去。 临走前,他还忽地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小弟子:“给伱留着琢磨的把式图,在不在你身上?快拿出来,把这活儿留在寨子里。” “以后,便说不定是能留条命的人情哩!” “……” 众弟子见他说的如此严重,也慌忙拿了出来,放在了那席面上,忙忙的找地方溜出寨子去了,马车与轿子都扔在这里了。 而胡麻则也是邀请了众人,回到寨子里面坐下,保粮大将军与孙老爷子,汤师爷等,都在这外面的流水席上坐,保粮将军夫人,则是在里间,由几个寨子里的妇人陪着说话。 虽然大家都是知根知底,但保粮大将军的身份在这,自是该他坐上座,只是杨弓又哪敢抢胡麻师父的位子,倒是把二爷这个主家,推到了贵客的座上。 这么多大人物把自己捧起来,二爷都心虚了,一个劲的偷眼看胡麻,胡麻则是低头吃酒,怎么说呢,还是挺乐意看二爷如今这窘迫模样的。 老头子那身江湖豪气,如今怎么不见了,倒跟个小媳妇似的羞羞哒哒? 而招呼之间,他也目光略一扫,倒是没有再看到那个铁手彭,只是看到了一卷特意留下来的图簿,便不动声色,让周大同收了起来,却也不急着告诉二爷。 如今是喜事,不急着找场子,反正知道了铁手彭的名号,也不怕到了明州府找不着他。 倒是二爷,也有心问问那铁手彭,便胡麻却只让他放心便是,再加上身边的人皆陪了二爷说话,便也渐渐冲淡了这心底的不快。 这一天,乃是大羊寨子有史以来,最为光彩的时候,不论是那保粮大将军,还是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孙老爷子,汤老坛主,以及各个以前听能听说,从未见过的体面老爷,全来了寨子。 不仅其他村寨里人,都彻底服气了大羊寨子祭山的资格,就连大羊寨子里面的族人,也都跟做了梦似的,喜气洋洋。 如今再偷眼去看胡麻,总算明白了周梁与赵柱两个人说的话。 而这一场饮宴起来,整个寨子里面,却是人声鼎沸,喜气洋洋,灯火通明之间,便连这深邃幽静的老阴山,都仿佛变得详和了许多。 “二爷说人气能挡灾,喜气能避祸,虽然是乡下的老见识,但如今这寨子里的情景,倒真像是啥事都能挡似的。” 胡麻都不由得想到了二爷的话,一时直觉的有些相信了二爷的话,一时又心间哂笑,若是真这么容易,当年自己原身的父亲,怕也不用丢了条命了。 而在饮宴之间,气氛渐涨,众所周知,保粮大将军最爱讲荦段子,只是如今娘子在侧,他不敢讲,众人便也说些明州左近的形势,天下事,满桌子铁血杀伐之气。 偏也在这时候,忽然桌子中间点的蜡烛,忽地连爆了几朵烛,打断了说话的兴致。 众人皆是怔了一下,便笑道:“烛爆,喜事到,这可真是应景。” 话犹未落,忽然之间,那居中的蜡烛之上,烛又爆了一下,旋即烛火微暗,竟是渐渐的熄了。 一时众人无声,远远的有阴风吹了过来,风透骨凉。 “嗯?” 胡麻看了一眼这枝熄掉的蜡烛,目光瞬间变得冷了许多,缓缓转头,向深山方向看了一眼,心间已是微生了警兆。 而在这股子阴风吹来的方向,众人跟着望去,赫然便见阴影里,不知何时,竟无声的走来了几个身体僵硬,脸色铁青的人来。 最前面的那个,正是铁手彭,只见他背了双手,缓缓踱步,一点一点,来到了席面之前,目光森森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二爷的脸上,阴声道:“周槐,你好不懂礼数。” “早些年既在我跟前磕了头,叫了师父,便是我的徒弟,如今师父在这里,你设宴却不来请,还大喇喇的坐在了上座,这成何体统?” “教出了几位徒弟,却没有一个过来跟我这个当师爷的磕头,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 四下里已是死寂一片,无数目光齐齐望来,如此深夜之中,竟是每个人都觉得心间生寒,有种莫名的惊悚。 (本章完) 第696章 无影之术 第696章 无影之术 “这人……是怎么回事?” 本是满满当当,喜气洋洋的宴席,却忽然因着这几道古怪身影的出现,而变得说不出来怪异。 在场诸人,皆已向他们看了过去,自是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但也不知啥,这大晚上的看着他们,心里只觉得有种满满的别扭感觉。 而在对方阴森眼神的注视之中,二爷更是脸色喜色尽去,他慢慢的扶了桌子起身,倒像是肩膀都被压得塌了半个,几番努力,才嗫嚅着:“哪里敢呢?彭师父,你……你该往里面坐。” “往里面坐?” 那铁手彭森然冷笑,表情在烛火之外,只被照得有些狰狞,冷声道:“我坐不起,一张席面十个人,你倒坐在了上首,我只问你,可有将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二爷闻言,心里已是骤然一惊,冷汗都流了出来,意识到了可怕之处。 如今坐了上首的是自己,但理论上,论身份,得是保粮大将军来坐,论年岁,得是孙老爷子来做,要是论这一身本事,他如今更是猜了出来,怕是得让自己这个徒弟来坐。 但是这次过来观礼的人,实在是太知礼数,捧着自己这個老家伙,硬将自己摁在了这里,那自己若是让了,难不成让铁手彭坐在这里? 而在迎着那铁手彭咄咄逼人之时,旁边的胡麻也已皱着眉头,深深看了那铁手彭与他身边的几位弟子一眼,低声向孙家老爷子道:“活的还是死的?” “又或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 如今倒是一时顾不上别的,只是搭眼一看,便知道这去而复返的家伙有问题,咄咄逼人的神态里,看着带了股子诡气。 “不是死的,活人。” 身边的孙老爷子也立时明白胡麻在问什么,守岁人直觉灵敏,皆可以一眼发现端倪,有些惊讶道:“这人我倒认得,如何出现在了这里?” “此人是守岁,断不会那么容易被山野妖祟附身。” “退一步讲,便是妖祟强行上了守岁人的身,也不可能将那一身妖气,藏得这般干干净净。” “……” 而坐在了一边的汤老坛主,亦是目光飞快的一扫,低声道:“瞧着也不是刑魂门道里的傀儡术或司命门道里的借命法,刑魂门道可以操魂,但必然要针入印堂。” “司命门道可以借命,但被借之人说话做事,都会变成借命人的模样此人关节僵硬,满面黑气,明显是中了招,只是居然……” 他说着,都不由得摇了下头:“居然全然看不出端倪?” 听着他们二人的话,胡麻也印证了心间的猜测,其实除了这二位所讲,想要看人是否被控制,还有一个法门,那便是看眼睛,这也是最常见的,门道内外,皆可使用。 中了招的人,不管说话做事多正常,盯着眼睛看,一定可以发现瞳孔微涣,目光呆滞,或是深处涌出了什么异色。 但这铁手彭走路僵硬,呼吸凌乱,明显能看出来不对,但偏偏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灵动。 看事要看关键,找着毛病才好治事,如今在场三位宗师,还有诸多能人,居然全看不出来倒一时让所有人,都不敢妄动。 “确实是铁手彭,倒不能让他扰了酒兴。” 胡麻低声向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二人说了一句,便暗暗向小红棠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寨子周围看看动静,自己则已准备起身,先将这人拿下来。 但孙老爷子却向他使了眼色,低声道:“事有反常即为妖,不可轻举妄动,我来来试他几句。” 说起,便起了身,状作惊讶,仔细看了那来人两眼,忽然道:“原来是你?彭铁手,你也跟着过来观这祭山礼了?” “这才没几年不见,你该不会忘了老夫,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 胡麻顿时明白,守岁门道,往往不像自己一般到处溜哒,平时打交道的也多是守岁一门,明州衮州距离近,门道里的人多半相互认识,起码闻名知面。 暂时看不出问题,便只能将对方当正常人看待,言语试探之中,便可以找出问题来。 “嘿,孙老爷,我当然瞧见你了。” 那铁手彭闻言便上前了一步,道:“我不止瞧见了伱,也瞧见了汤老爷,你们二位是大宗师,见了面我得给你们作揖。” “但今天可不一样,看见你们了,我也得装看不见,为啥?你身边坐着的那位,可是要叫我一声师父呢!” “这么论,得你们先过来跟我作揖!” “……” 听着他的话,胡麻与汤坛主,都是表情微讶,刚才便瞧不出破绽,如今听着,更是可以确定,这铁手彭仍然还是铁手彭,不仅没有被人控制,连思维都是他自己的。 那难道是,被强迫的? 可是看那表情,又分明没有半点不自愿的意思。 “师父?” 孙老爷子表情便更惊讶,笑道:“你那两手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几年没见,入府了没有?” “要说本事,这寨子里可是有位大守岁在呢,一手弄我俩,人家放着身边的大守岁不拜,倒要出去拜你这二把刀做师父?”“……” 铁手彭听出了孙老爷子口中的消遣之意,脸上已是愈发的挂不住了。 但他居然心里也很有数,在孙老爷子面前默认了自己是二把刀的事实,只是牙关微咬,冷着一张脸道:“我本事大小不算啥,他寨子里出了什么能人,那也不能算啥。” “我今个站在这,只是要问……” 说着,上前一步,忽然声音一提:“周槐,你难道没磕过头,叫我这声师父?” 二爷这位子,心早已乱了,如今寨子里,都是几个小的靠了交情与面子请来的体面人,从有大羊寨子开始,寨子里就没像今天一般风光过。 但偏生这风光时候,丢了脸,便也愈是难受。 低声点着头:“是,有的。” 铁手彭听了这一句,便更心间大定,又道:“我教你的那几手把式,你也教给徒弟们了?” 二爷颤着,也只能点头:“是。” 铁手彭脸色忽地一板,道:“我许你传了?” 二爷嘴唇颤着,已是讲不出话来。 而在旁边,其他人便是没瞧出来这铁手彭不对劲,但也早觉得情况不对了,杨弓更是冷起了一张脸,忽然向了桌子尾上的徐总管看了一眼,目露询问之意。 徐总管则也是心里一惊,缓缓摇头,示意保粮将军,你是客,事不归你管,也还没到砍人脑袋的时候。 “嘿嘿,便是传了也没什么……” 倒是那铁手彭,见二爷不说话,冷声一笑,却又忽然目光向了胡麻看来,喝道:“我不追究你传没传这个法,但我只问你,既然传了,他们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爷?” “你……” 听了这话,向来硬朗的二爷,竟是身子都晃了一晃。 他自是不想让胡麻等人拜他,已有了种自己成为了孩子们的绊脚石一般的愧疚。 但却也在这时,四下里寂寂,胡麻也已坐不住,要起身说话,却是忽见一只酒坛子,啪一声砸在了铁手彭身前,酒水四溢,众人皆惊。 正是二爷旁边坐着的老族长,刚刚也已经跟着喝了不少酒了。 这会子其他宾客或是没看懂,或是没看透,他却已是勃然大怒,砸了酒坛子,仍不解气,向二爷喝道:“老二,我听出来了,这个人,就是你年轻时跟着学艺的?” 二爷有些艰难,点了点头。 那铁手彭闻言则是更得意,但还未说话,老族长已是忽地气不打一处来,从旁边搬了一块石头,就要往上冲,口中骂道:“我砸死你个王八操的东西……” “就知道欺负我兄弟是吧?” “年轻时被你拐跑了,说什么学本事,跟了你一走就是八九年,身高八九尺的汉子,回来的时候病怏怏的快要死了一样,多久才养回条命来?” “你有本事,你爱教不教,何苦坑人哩?” “便是一头牲口,你养个七八年,也得给人喂口好料子才能干活吧!” “你带了人走,银子银子不给,本事本事不教,哪怕你是个骗子,把人使唤够了,回来之前也给句明白话吧,好歹让他死了这条心,这傻东西也不至于一直等,凭白耽搁了这辈子……” “……” 这一番痛骂,直将周围众人都骂的惊住了,一个个抬头看了过去,眼神里都已极为阴沉。 而老族长破口痛骂一番,也有人拦着,没真让他搬着石头冲过去,他也随手一丢,向寨子里的青壮骂道:“你们瞪着俩窟窿,还在那里瞧什么?” “你们二爷被欺负了,还不打死这老王八蛋!” “……” “哗啦!” 寨子里众人闻言,尤其是那些年轻后生,皆是勃然大怒,纷纷冲了过来,更有人立时去拿头,拿粪叉。 周梁赵柱等人都不能忍,跟着站了起来,只是目光看向了胡麻。 这一幕,也分明让那铁手彭脸色一变,忽然瞪起一双眼睛,喝道:“教与不教,那是我的事,我只问他一句当初朝我磕的那个头,可不是我逼了他的吧?” “磕了头,叫了师父,却又无法天天,不成体统,我看你们大羊寨子,哪里来的脸祭山!” (本章完) 第697章 走火坑 第697章 走火坑 “原来是这个目的?” 听到了那铁手彭一声喝,场间胡麻等人,便已豁地心间敞亮,这人中了什么招,倒是还没看透,但如今他的目的,却是已经看透了。 原来他,或是他背的东西,奔着大羊寨子祭山的事来的? “老哥,我见识少,会有这等影响?” 胡麻心里这一反应了过来,便立刻压低声音,向了旁边坐着的汤老坛主问道。 汤坛主微一点头,道:“老风俗里是有这说法的,喜事,便要和顺字搭着来,这才叫和和美美,才算得上是一件喜事,喜事能冲灾,但也可以被倒楣事给冲了。” “尤其是,寨子里是在准备祭山,天地为凭,鬼神鉴证,更是要圆圆满满才好,若是出了岔子,便说明这事不顺,有东西不想着看到咱们祭山。” “也正因为祭山是件大事,所以要讲规矩,重名份,若是寨子里正被人扣了这么一档子事,光这名声,便不好听了。” “据说,山老爷不受这等不正之供,强行祭山,非但讨不了福份,反而有可能招来了灾呢……” “……” 他这一番话,说的胡麻也眉眼为凝,森森然向了寨子周围,四下里黑洞洞的老阴山看了过去,心间已生出了一股子强烈的郁气。 大羊寨子祭山,虽然有挡灾的说头,但其实是为了哄二爷高兴。 能不能真的挡灾,门道里都没这说法。 那么,究竟是谁,在自己都没相信这挡灾的说法时,便要过来破坏这祭山之礼,以免自己真能躲了这灾了? ……这时候,他倒是根本就没有怀疑旁人,毫无疑问,这铁手彭身后的人,必定是朝了自己来的,不然,没人这么闲,非要破坏一个深山里的寨子祭山之事。 “都,都坐下,莫要……莫要动……” 而同样在胡麻意识的关窍处,凝神细思之时旁边二爷见着寨子里面,群情激奋,真就要各抄家伙,把这铁手彭师徒给打出去,他也急出了汗来,忙伸开手,阻止了这些要动手的人。 心里,倒仿佛做下了某个艰难决定,努力的咧开嘴,向那铁手彭笑了笑,道:“彭……彭师父你说笑了……” “我,我确实叫过你师父,只是,几个娃子……” 他转头,向了胡麻等人看了一眼,道:“你也瞧见了,娃子们都出息,但他们这一身大本事,哪里是我这样的老村夫能教的?” “其实,只是娃子们哄我开心,叫我声好听的罢了,我自己明白,没本事,做不了他们的师父。” “也正是这么说着,我给您老人家磕头,是应该的,但他们,却不用了吧?” “确实,他们曾经在我手里学过几個把式,但这把式本来就不是咱门里的啊,我这辈子没福气进门道,这门里的绝活我也没碰过,谈何……外传不外传的?” “……” “嗯?” 那铁手彭脸色顿时一变,万没想到二爷竟会有这么一说,后面的言语已落了空。 可是旁边的胡麻听着,却也脸色一变。 旁边的老族长早已急的眼睛都红了,向着二爷骂道:“老二,你又说什么浑话,怎么到了事头上就开始装怂?我是你哥我今天不教训了这欺负我兄弟的老王八,我就不是人……” “哥……” 二爷心间又是难过,又是憋屈,急声道:“寨子里客人多,而且,而且,这眼看着到事头上了啊……” 老族人立时明白了他指的是祭山的事,火头子也微微一压,只是心里仍不痛快。 “这话说的有礼!” 这时,旁边一个响亮的声音喝道,正是光头老张,他眯着眼睛,冷声道:“在场间都是门道里的,规矩难道还不懂?” “什么外传不外传,这说的是自己的绝活。” “你那几手野路子的把式,也能往这层规矩上面套?” “我们红灯娘娘会庄子里招几个伙计进去,都得把这些把式一板一眼的讲明白了,你他娘的……” “……比血食帮都狠!” “……” 身为守岁门道里面也是手里的活,有传承有徒弟的,他们其实很能看清楚这事情里的道道。 不论别的什么,这铁手彭,如今也不知是怎么地,这是要强行拿这个名份了,这奔的不是二爷,而是明显是奔着胡麻与几个小的去的。 若真被他坐实了这名份,上座得让他来座,祭山的时候头一柱香都得由他来点,由着他,那这福份他就占了个头。 不由着他,老阴山大羊寨子这脸也丢光了。 二爷本就觉得,胡麻等人本来就没学到真东西,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几个认了这位“师爷”,为了这个事,他是宁愿这几个小的,都不认自己做师父了。 “你……”而那铁手彭,被光头老张奚落,更是从二爷那颓倒神态里,看出了某种绝决,倒是微一糊涂,整个人看着,像木偶忽然卡顿了一下似的。 而同样也在这一卡顿之中,胡麻骤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目光之中,杀机一现。 “呜……” 也在这时,老阴山深处,忽然有呜呜风声刮了起来,直吹得树木摇晃,枯草卷飞,这森森夜幕,仿佛更加深沉了一些。 自己也已经微微动了意,便准备要抢出寨子里去,但却看到,这一阵风声,来的快,去也快去,倾刻之间,便已止息,寨子里面各个桌子上点的蜡烛,火盆,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远远看见刚刚出去巡逻的小红棠也回来了,小脸上似乎带了些诧异之色,胡麻心间略略惊讶:“来的究竟是谁,居然连山君,也没能抓住他?” 而在此时的寨子里,众人被这一股子风,吹得头晕目眩,察觉到了这寨子怕是不太平,都已经警惕了起来。 正当各自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已经越来越强烈,而做下了那个决定,也让这铁手彭失了话口,一时便仿佛呆愣在了原地之时,胡麻则是轻轻叹了口气,起身。 “二爷,伱这话不对。” 他走到了二爷身边,扶住了他,这一开口,倒让周围众人皆是一惊。 然后便都看着胡麻,见他笑着向了二爷道:“你当然是我师父,当年婆婆亲手领着我,去外面庄子里拜的你,你不是我师父,谁是?” “再问大同他们几个,谁敢不认二爷这位师父?” “……” 周梁和赵柱等人,身上还都披着甲,闻言便立时用力点头,周大同更是怒喝道:“谁欺负咱家师父,脑袋拧掉!” 二爷听着胡麻的这番话,已是感动的不知所已,一双老眼,都微微泛红,拍了拍胡麻的手背,道:“有这心就行了,你们出息大,不能耽误在我这里。” “若是为了什么有的没的,看二爷受气,那我们再有出息,顶什么用?” 胡麻冷着脸,轻拍了一下二爷,然后便转头向了铁手彭看去,他未施法相,但森然一看,落在旁人眼里,便如同身形正变得无比高大,犹如一尊站在了近前的凶神似的,沉声道: “大同,请老爷子去屋里坐下,好生陪着说话。” “……” 这铁手彭已经中了某种招,只是太深,看不出来。 照理说倒是要看出来再对症下药的好,但他却看不下去二爷在这里被其排挤,便先拿下,无论有什么问题,总是可以找得出来。 在场的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叹着,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老族长与寨子里的人,则是齐声欢呼,周大同更是跳了上来就要拿人。 而那铁手彭,竟是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瞧着,眉眼愈发阴森。 “不可!” 却不料,二爷忽然用力抓住了胡麻的手掌,摇了下头,道:“胡小子,你若真还认你二爷,便不能拿下了他。” 胡麻想低声告诉二爷,这铁手彭身上有问题,却听二爷也低声说道:“我眼不瞎,看出了彭师父不对劲,但他今天过来说的这番话,也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咱们寨子里的人家,有自己的规矩,也有自己的法子,不怕他来说嘴!” “……” 说着,目光缓缓从胡麻的脸上,转过了周大同几人,以及各方宾客,寨子里的族人,倒仿佛是下了某种狠心。 骨子里的颓势一扫而空,声音也变得响亮了起来,大声道:“二爷我人不精明,也没啥大本事,但我这一辈子,做人不亏心,不怕辩这个理。” “彭师父,我跟了你八年零三个月,也在你手里得了几手把式,但我今天就不怕讲:” “我叫你一声东家,也当你是个长辈。” “但我周槐,就是不认你这个师父,我教出来的这几个小的,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这话不怕老天爷听见。” “……” 说着,已是忽地转身,向了老族长道:“大哥,若是疼你兄弟,就让人把火坑子给烧起来吧,今天,我要走火坑!” “若是我周槐做的不对,那便让这火坑烧死了我,若是我走下来了……” “彭师父,就别提这名份啦!” “……” 旁边,醉酒了老族长,都一下子惊得酒醒了大半,连着过来搭手的老羊皮大爷等深山里的老人家,皆失声道:“走火坑?这,这好多年没有啦……” “你……你不想活啦?” “……” 就连那铁手彭,僵硬的身子竟也微颤,仿佛打起了摆子。 (本章完) 第698章 山君的身份(三更) 第698章 山君的身份(三更) “老二你疯了?” 冷不丁一反应了过来,老族长与老羊皮大爷,皆是连声喊道,神色越想越惊恐。 就连旁边的胡麻,以及孙老爷子等人,也都已经反应了过来,神色惊讶。 走火坑,这也是寨子里的老传统了,逢人有冤屈,却言辩不明,理说不清,最冤最憋屈也最恨的时候,便会提议走火坑。 烈火烧起十丈,赤足而行,据说,若是问心无愧,那便火烧不伤,履剑无痕,这是天地见证,鬼神共识,再冤之人,走过了火坑,那也足证清白。 但是,这种法子哪怕是在寨子里,也只像是传说了。 最近几十年,不是没有人走过,但却几乎全部,都是烧伤而亡。 这样死的,那又不仅是死,而是连名声,带性命,皆毁于一旦,死都死的不踏实。 “莫劝我了。” 而二爷则是看着老族长人等人,目光却是更多的落在了胡麻等人身上,低声道:“我信咱寨子里的规矩,也不信我做人一辈子,最后会亏在了此处,这口气,总是要顺过来才行。” “胡小子,我知道你学了大本事,连保粮大将军都到了咱们寨子里,叫我一声二爷。” “但咱们本事大了,难道就只靠了本事说话,不守这个规矩了?” “你二爷我活了这一辈子,就信这寨子里的规矩,也靠这规矩做人,所以,我也信我能走得过去。” “……” 说着话时,已是向了老族长大喝:“大哥。” 老族长忽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心里也满是不忍,口中喃喃说着:“好,好,你就是个大拧种,打小就不听话,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打不过你,但我……” “我也知道你这辈子活了個啥,塘子里先人都在那睡着,我也不信他们能受你这个冤,那就走,走这火坑子。” “十里八乡的人都须得知道,我兄弟,是个好爷们!” “……” 见着他狠下心来,便让人把中间的桌椅搬开,挖出一条火沟来,里面放碳,放荆棘。 又让人去老火塘子前面烧香,把香请过来,在这火沟子旁边点上。 心里这到底还是心疼兄弟,想请先人们过来护佑着他些。 只是,这究竟灵不灵,却是他心里也没底。 “不能如此!” 可看着老族长下了令胡麻却是眼神一冷,他知道这时的二爷劝不住,刚刚那些话就是给自己说的,嘴上不强行说,心里却已经在纠结: 对于走火坑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但江湖上走火坑的事情多了,或是有本身,或是有自己的招,哪有真凭肉足去走的道理? 二爷身子骨虽然壮些,但是他没进门道,根本抗不住那烈火烧身的苦楚。 况且,真按了走火坑的规矩,便是门道里的人,也不能使本事。 被人看出来了,这冤就洗不掉了。 自己倒也有不少法子,能保证二爷不受伤,但若是用了这法子,不说别人看不看破,便是二爷心里先就过不去这个坎,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不走,强行把二爷留下,甚至关起来…… 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一想到这样做了,二爷那根脊梁,怕也就再直不起来了。 “你似乎不信这山里的老规矩?” 却也就在他心里想着,忽然身边响起了一声淡淡的叹惜。 胡麻微怔,转头看去,便见身后路边,某户人家的堂屋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坐在树桩上的身影,宽袍大袍,五官模糊,正是山君模样。 他悄无声息出现,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只有自己和小红棠转过了头来看着,胡麻忙道:“前辈,那寨子外面的人……” “本事很大,不是寻常门道里的人,我抓不住他。” 山君轻声道:“刚刚回了寨子里的那几个,也是被他用一股子邪气吹进了心窍,被迷住了。” “这乃是妖天鬼地的法门,便连我也唤不醒他们,而他们回寨子,便是为了坏伱们寨子里的人气,此为种祸根,育灾气的法子,这天底下,懂这种法子的人,是非常少见的。” “你家二爷,心里有怨,他走这火坑,是为了与这天老爷赌一口气。” “但这天已经不是早先那天,所以他走不过这火坑,他这怨,只能一直背在身上。” “……” “多谢前辈!” 胡麻听了,已是心间豁然明亮,急急向了山君一拜。 明白了这是山君前来提醒自己的,一时甚至来不及去想那所谓的妖天鬼地,种祸育灾,只是知道了二爷既然走不过去,那便一定要将二爷留下,哪怕老人家事后埋怨自己也不管了。 “且慢。” 但山君却又忽然叫住了他,轻声道:“你若拦了他,你二爷便说不清楚。” “你有将那被邪气入心的人杀死的本事,也能让这消息不外传。” “但天地都在这里瞧着,有些事瞒不了人,你若真这么做了,那才正中了旁人下怀,祭山之事,自不必提。” “三灾八难来时,你也别想躲过了。”“……” “果然是冲了我来的,只是这等手段,倒不得不佩服,确实高明。” 胡麻深呼了口气,暗自点头,然后笑了笑,道:“那来就来便是,我又没打算躲,只是,不能让二爷为我受这个气。” 说着,便还是要上前,把二爷击昏,送回屋里歇着,再查那铁手彭身上的问题。 “既然有这想法,那也不必劝他。” 可在此时,山君却忽然轻轻点了下头,目光仿佛穿过了身前的身影,直落在二爷身上,轻声道:“老人家信这寨子里的老规矩,那想来,这寨子里的老规矩,也不会负了他。” 胡麻微惊:“前辈,你……” 心里忽地闪过了一个想法,以前,山君是不会轻易进入寨子里面来的,这次,他好似与之前不同。 “我其实不是为你来的,而是为了这位老人家来的。” 山君前辈看着二爷,轻轻叹了一声,道:“我生来能听人心善恶,是因为我本就自人心善恶而生,老人家心里有怨,理辩不明,便要走火坑,凡人履火,必受灾殃。” “但我会听见,我既听见,便不得不管,有我在这里,若走火坑之人,用江湖门道窃法,法会不灵,凡胎履火,火会不伤。” “我,来你寨子,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 “是他,把我叫过来的。” “……” 胡麻听着,已经愈发的惊讶,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再看山君,已愈发惊奇。 “前辈,你不是说了,那什么妖天鬼地……” “……” “是。” 山君轻轻点头道:“这天地,已非往昔般清明,为人所窃,私意拨弄,正是因此,才会让有冤之人,死在火坑里面,让这三灾八难,都成了一些人糊弄因果孽债的手段……” 他幽幽叹了口气,望向了这深山老林,仿佛整座老阴山,都跟着他叹惜:“知道这些山里人为什么会信这些老规矩吗?” “就是因为曾经有我们这些老家伙。” “你是门道里最大本事的家主人之一,但,这世上仍有些东西,你不懂,这山里的老规矩,他们信的东西,才是一切门道里本事的祖宗啊……” “如今,老家伙们多数已经不在了,但毕竟,我还在这里。” 说话之间,他袍袖轻抬,目光也似乎变得有些悠远,神色看着竟与刚才狠下了心的二爷,显得极为相似:“为你胡家的事,我不会逾界,去参与那些人的争斗。” “但有这等山里人间诉冤,又恰好被我听到,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我在一日,这妖天之中,便仍会有一线清明。” “这是我生来的职责。” “……” “所以,前辈你……” 听到了这里,胡麻心里的猜测已经彻底被证实,一时间那种震憾难以形容。 倾听人心,化身公道,普通的府君,是绝对没有这等本事的,他们只食香火,顾全自身,山君前辈与他们之间的区别,正说明…… “祖坛被毁,根基凋凌,老伙计们有的沉入枉死城,有的只剩一把枯骨有的封入坛中,有的躲于幽冥,如今,我也不过是这老阴山里一只幽魂罢了……” 山君前辈知道他猜了出来,便也轻声一叹,道:“很多人,都已经不把我们这样的残魂放在眼里了。” “我要看顾这公道,也会有人不同意。” “在我做这件事情时,他一定不甘心只是瞧着,他会出手,但出手便要露脸,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拿住,便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话时,他的身影,已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但胡麻心里,却也已经豁地明白。 “麻子哥,快劝劝啊……” 也在这时,只见那火沟子都挖了出来,木碳荆棘都已填上,周大同等人也纷纷担心不已,苦劝不住,却见胡麻居然一直在人群身后,一时都觉得害怕,忙忙的跑了过来,哀求起来。 就连孙老爷子,杨弓等人,这会也都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胡麻。 “我相信二爷!” 胡麻深深吐出了一口郁气,向周大同等人道:“看好了二爷,莫让他受了委曲,也莫让别人跑了。” “小红棠!” 说罢了,不顾周大同等人的担忧,已经沉喝一声,向了旁边已经高兴起来的小红棠:“把我的罚官大刀拿出来。” “咱们,准备去林子里抓鬼!”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实在抱歉读者老爷们! 到现在了还没写出来,今天看样子要请假了。 实在是觉得差了点子味道,连灌了两罐咖啡,还是觉得有些细节不圆,但这一卷确实是太重要了,很多信息都要交待,前面的一些坑也在这里填,处理起来,相当的烧脑子。 唉,天天有种二十四小时不够用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年纪一大,精力开始下滑了,做东西就是慢。 容老鬼再仔细掂量掂量,弄利索了之后,就挑状态好的时候,补上欠的更新。 (本章完) 第699章 乡人之怨 第699章 乡人之怨 寨子里面,桌椅搬开,挖出了一条长十丈,宽丈许的深沟,里面铺上了一层木柴,碎石,还有荆棘之物,而在深沟两边,则已是插上了一束一束的香,所有人都安静立于两侧。 二爷赤了脚,挽起裤腿,凝神看着沟里面开始着起了火来,老脸之上,沟壑如刀。 旁观之客里,不少人都面带忧色,似是仍觉得事情不重要。 在场之人,无论是一身本事,还是身份,都比那铁手彭高了不知多少,想把这老家伙收拾了,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不明白这位小胡先生的师父,为何要因为这等小瘪三的话就要冒这么大的险,想来,他们虽卖了寨子里的小辈面子,过来观礼,但终是不了解山里规矩。 而寨子里以及相邻村寨的族人,虽则一开始也苦心劝过二爷,但如今见得火坑已经准备好,神色便也皆变得无比肃穆,沉默的站在两侧,看向了二爷的目光,竟仿佛有些神圣。 走火坑,本就是底层人的法。 这是他们习惯了不指望别人帮扶之后,最后一种来讲这个理,出这口气的法子。 “说白了,这就是小老百姓,在跟老天爷赌命。” 保粮大将军身边,徐文生徐总管低声道:“因为没地方说理,又无法咽下这口气,便相信自己是冤的,便连老天爷都不会看着自己死。” “如果老天爷都不睁眼,那也就把这条命丢在这里,因为连老天爷都不管自己的话,那也就不活在这破世道了。” “在村寨里,自愿走火坑的,无论活与不活,村寨里人,也都会信他。” “退一步讲,便是死在了这火坑里,也让乡邻们明白了自己心意,那铁手彭,便拿捏不了他的徒弟们。” “乡下人遇了事,向来是把生死也算计其中的。” “……” 杨弓听着,也是心情复杂,低声道:“怎么就一点子小事,便需要赌这等命?这本该是官老爷过问的啊。” 徐总管苦笑道:“将军也是穷苦人出身,难道不知,官老爷什么时候能指望过?” 杨弓咬了咬牙,道:“以后咱们当了家,就是要管这个事。” “不管事的,砍他们的脑袋!” “……” 徐总管听着,都不由缩了一下脖子,居然从杨弓的话里听出了股子强烈而真实的恨意。 而在眼看着沟里火势已起,二爷也缓缓抬起了头来,目光看向了那沟的另一端,铁手彭的脸上,这老头在二爷提出了要走火坑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原本他咄咄逼人,嚣张拔扈,但这会子却像是犯了呆病一般,火光照到了他的脸上,一阵阵的阴晴不定,眼睛发直。 “老天爷……” 二爷嘶声开口,声音颤着:“在看着哩!” 只说了这一句话,整个寨子里,都仿佛震颤了几分,老族人都心疼的泪了眼。 看着自家兄弟,他也声音颤着,跟了喊:“老天爷在看着哩!” 下一刻,寨子里的其他族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跟着喊了起来:“老天爷在看着!” 当这声音喊出,声震云霄,就连这些一身本事,身份也极高的观礼宾客们,居然也在这喊声之中,身子颤了颤,仿佛感觉到这寨子里面,有风刮了起来。 老火塘子方向正有某些事物,在挣扎着起身,一种古老而简朴的东西,于这寨子深处涌现,竟使得他们心生敬畏。 而二爷,则伴着这种古老而神秘的气质,咬紧了牙关,一步踏出,走进了火坑之中。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得清楚,二爷没有使任何法门。 火碳上面窜出来的火苗,吱吱的烧着他的皮肉,衣袍,便仿佛火势骤起,将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一刻,甚至都不忍心直观,而是抬袍,遮了自己的脸。 “那……” 但也在下一刻,有人忽然失声大叫,旁边人听见齐齐的抬头看来。 再下一刻,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满面皆是震憾。 …… …… 在那一声“老天爷在看着”的话,自寨子里响了起来时,胡麻也已经手提罚官大刀,领着小红棠,大步走出了寨子,他没有回头去看,但眼底却已是一片森然,注视着这片深山。 提起刀来,轻吹了一口气,霎那之间,刀上煞气,滚滚涌入了林间。阴暗幽影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鬼鬼祟祟的东西,尽皆惊动,远远遁走,不敢接近。 他也不知道这躲在了林子里,给那铁手彭打入了一股子邪气的人是谁,更不知道连山君都抓不住他,这人是何本事,如今又躲在了哪里? 只是二爷凭白的受了这份气,就已经让他心间生恨,如今二爷要靠了走火坑来吐出这口郁气,那自己便不能让这妖人坏了大事。 驱赶了四下里的阴秽,胡麻便也缓缓的吐出了一口阳气,身子随了这口阳气吐出,便也渐渐趋至冰冷,与这片山林之中的阴森,彻底融为了一体,脚步沉重,走入了深林之间。 四野寂寂,无穷无尽的动静,都夹在了风里,尽数涌入了自己耳中。 这是听坟之法,高明了也可直接听风。 这一刻他甚至连心脏也不跳了,但那无数挟在了风里的动静,却尽数涌入耳间,纤毫毕现。 他能听到如今的大羊寨子里,那无数紧张心声,也能听到二爷那为了自己活了一辈子的清白而走火坑的决心,甚至能够听到那些贵人老爷不理解的疑惑,也听到了鬼祟的游荡。 直到,他忽然听到了大羊寨子里面,忽地起了一片震憾之声,旋即便是说不出来的高兴与喜悦。 甚至可以看到,大羊寨子上空,那蒸腾人气,节节爆涨,被染上了一层神光之时,也骤然之间,有某种诡异的东西,混在风里,倾刻之间,便已向了大羊寨子方向飞来。 “找到了!”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骤然抬头,眼神锋利如剑,霎那之间身形便已抢出。 量天靴便在脚下,自阴府里借了那一回之后,就没再还回去。 他这一动,便如使出了缩地成寸的神通,霎那之间,只有一条淡淡的影子,倾刻之间便已穿过了深林,来到了大羊寨子西边,约摸三四里的地方,目光骤然看向了一团火影。 如今他已借了罚官大刀上面的煞气,驱赶了寨子四下里的邪祟阴灵,诸山皆寂,不闻人声。 但在这里,居然正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大袄,脸上画得里胡哨,身上也挂满了各种古怪小玩意儿的人,正在火堆旁边,蹦蹦跳跳,口中念念有辞,仿佛是在作法: “生来无福为有福,天不降灾灾自来。” “三灾八难无处避,原知此心为祸胎!” “……” 胡麻身形抢至林边的一霎,正赶上这人念完了古怪的戏词,手里捧出一颗黑糊糊的事物。 赫然是一颗心脏,居然还在跳动。 胡麻不知他施的什么法,但哪里容他动手,赶至的一刻,便已忽地提刀砍去。 刀随身走,几步之间,便已抢出了十几丈的距离,一抹寒光抹过林间。 “哎哟,走鬼大堂官,来的好快……” 那火堆旁边的人听见了刀声,便转过头来,抹满了油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来不及继续施法,口中笑了一声,身子便忽然之间,向了身后一退。 可胡麻既已出刀,哪容他逃开,这人看起来只是退了半步,刀光便已到了,倾刻之间,便将对方直接劈成了两半。 按理说,对这不知哪里来的妖人,该先拿下,审问一番。 但胡麻担心二爷,不敢被他坏了事,这一出手,便是全力,大不了杀了再问他的魂儿! 但殊不料,这一刀确实够狠,但在对方身体里面掠过之时,便立时察觉不对。 定睛看去,便见这被自己劈成了两半的人,被风一吹,也就直接散了。 自己砍到的,居然是影子? “瘴气?” 也就在对方影子散掉之时,胡麻立时察觉了原因。 老阴山里多瘴气,能让人生出幻象,甚至有时会形成海市蜃楼般的景像,如今这里便恰恰就有,也不知是不是对方的法,正是借了这瘴气形成的幻像,让自己砍了一个空。 但胡麻一刀斩落之后,毫不犹豫,立时便重重顿足,踩在了地面上。 他是大守岁,全力顿足,力量何其之大,四下里地面都跟着颤了一颤,下一刻,胡麻便听到哎哟一声,便见旁边阴影里,有人立足不稳,扑地跌倒。 这次可是看的实实在在,知道不是幻象,便手里罚官大刀一晃,踏步而去,手里的罚官大刀,已是对准了对方的脖子。 但殊不料,才刚刚迈出了两步,竟是忽地脚下一空,却原来落脚之处,恰好有一个兔子洞,只是被荒草掩埋,就是这般匪夷所思的巧合,自己这一脚,居然陷入了兔子洞里去。 急奔之中,脚下落空,便是脚踝也能被这冲势掰折了。 甚至连手里的罚官大刀都因了身子的晃动,忽地向自己脖子上割来。 而那黑影则是飞从地上爬起,不忘了笑道:“你太心急,人这一心急了,便容易出事呀……” (本章完) 第700章 出圣人 第700章 出圣人 “哼!” 忽然这莫名其妙的踩空,确实让人心惊,但胡麻一身本事,却是反应极快。 察觉了脚下力道不对的时候,便已忽地改了全身的劲,反而用力一脚踩下,硬生生踏穿了这兔子洞,而后一步迈出,却是连带着起了好大一片泥砂,顺势向了前方那黑影的脸上踢了过去。 至于手里的罚官大刀,更是懂事,不敢真碰到他的身子,刀身一震,便错过了,而后挽出一个刀,仍是结结实实,向了那团黑影的身上招呼过去,下手反而更狠辣了几分。 平时无论与谁斗法,都会尽可能的先摸摸底。 但这次却不知道自己对付的是谁,便也只能将这一身守岁本事使出来,以快打快。 “哎呀……” 而那黑影,也明显没有想到胡麻变招这么快,心里已是吃了一惊:“不过是小小入府守岁,怎么这般凶悍?” 他叫声中,身上那破破烂烂,几乎完全变成了黑色的羊皮大袄,已经被他翻手解了下来,猛然向前一抖,旁边的火堆里面,木柴与火星,便纷纷的向了胡麻身上罩来。 同一时间,他自己则是将那黑皮大袄,向了自己身上一蒙。 那火星子胡麻根本置之不理,光是身上挟起的劲风,便给吹开了,但眼前也是一,这一刀剁了下去之后,便只觉软绵绵的,羊皮大袄下面,竟是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了。 “这究竟是哪一门里的本事?” 胡麻心里,都略显惊讶,只觉对方极其的古怪。 “哎呀,这是遇着盗灾门里的人了?” 却也在他心里生出这疑问时,忽然有声音出现,正是那瓶师傅。 “盗灾?” 胡麻本就有所猜测,如今更是被他们提醒,目光四扫,同时暗暗急问:“怎么对付?” “跑!” 那瓶师傅道:“盗灾门里都是扫把星,遇着了就跑,跑快了便不会沾上霉运!” 胡麻一边急急留意四周,一边低喝:“我问你怎么杀!” “好杀!” 瓶师傅在胡麻心底道:“盗灾门里没啥大本事,一刀抹脖子,指定死。” “这还用你来教?” 胡麻一时都有些气着,然后便听那瓶师傅也仿佛换了一个人,急急道:“对付盗灾门里人,下手要快,越是与他们拖着,便越是打不过。” “此外还有个忌诲,不能与盗灾门里的人说话,盗灾擅封心窍,一说话,便可能中了对方的招,引得邪气入了心,便受人操控。” “当然,别的门里中了招,就死定了,再高明也救不回来但咱守岁门里人,可以换心,还是有的救的。” 立时又有声音跟着道:“噫,还是咱守岁的本事厉害。” “……” “……” “都这时候了就别扯淡了……” 胡麻心里急急想着,陡乎之间,忽地闪身,躲过了一物。 定睛看时,赫然便看到四下里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诡异的树枝子伸展了过来,却原来这里便是一方妖林,会吃人,偏生又灵性不足,察觉有活物,便纷纷的伸来枝叶要抓人。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如同一只只抓到了身上的鬼手,再看那四下里,黑洞洞的林子之中,到处都是诡异氛围,不知暗藏了何种危险。 层层叠加,冲了脸上来。 胡麻心间警兆大作,已是毫不犹豫,罚官大刀向地上一插,双手扶肋,沉喝一声。 五雷金蟾吼,五脏齐震,一股子阳刚之气荡开,霎那间便将四下里伸展过来的枝丫震散,耳中更是听到了一阵阵凄惨叫声。 却是连那些妖树的本体,也被这股子阳刚之气震伤,但它们这一发出了动静,却让胡麻更难以找人了。 行走江湖这么几年,胡麻已经长了不少见识,也见过不少各门里的本事,但惟独盗灾这一门,平素里不在江湖上行走,也没见有什么人学了这一门的本事,竟是有些全无经验。 而那瓶师傅,虽然有问必应,但这会子除了提醒,居然也给不出良策来。 反而见了胡麻的五雷金蟾吼,纷纷开口:“此法不精此法不妙,我们给你改改。” “胡麻哥哥,我抓住他啦……” 却也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胡麻骤然转头,便看到旁边的小红棠,正从阴影里出来,她抱住了一個人的腿,使劲向了这边拉扯,正是那借机躲了起来的黑影,对方似乎也吃惊,正拼了命的在那挣扎着。 “还得是红棠姐!” 胡麻心下大喜,猛然之间抱拳,一式四鬼揖门,卷起荡荡阴风,向前冲去。 瓶师傅察觉,立时又喊:“这是什么糙活?不够精,不够妙,我们得给你改改!” “快闭嘴吧!” 胡麻一开始也是因为这瓶师傅有用,才想留着,多学点本事傍身。如今却实在有点烦了,想着不行给它们消化了? 而在这一揖之后,那个被小红棠抱住了腿的人,结结实实被阴风吹到了身上,直吹得他瑟瑟发抖,脸色铁青。 但他提着一股子劲,分明还是想跑,可是小红棠扯住了他的腿,竟万均般沉,逃不掉,也甩不脱。 心下已是难以言喻的惊骇:“这究竟是什么小鬼?” 这一耽误间,胡麻也已顺势抽刀,急向前来,而那人也是心一横,猛得高举双手,重重合在了一起。 待到胡麻刀至身前,他也结结实实,向着胡麻拜了下来,一个头磕到了底: “我错了!” “大老爷饶命啊……” “……” “嗯?” 这一反应,着实大出胡麻意料,罚官大刀却不停,只是刀身一侧,直接拍到了他头上。 “嘭!” 对方半个脑袋,直接被胡麻砸进了坑里,一声不吭,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 …… 也在那林子里的黑影被胡麻打晕的一刻,如今的大羊寨子里,那表情迷迷怔怔的铁手彭连带着几个弟子,都忽然身子一个激灵,忽地清醒了过来,眼底忽然涌出了无穷的恐怖: “坏了,咋就鬼迷了心窍呢……” “……” 只是如今,却无人顾得上他们,皆是呆呆的看向了火坑之中。 只见得二爷如今下半身,都已经被火焰包裹,看不清双腿,整个人被火光照亮,神色已是说不出的神秘。 而他这般向前走来,火坑里的火旺到旁边的人都忍不住要后退一下,但是二爷却神色如常,身边的火、烟,卷至了一处,竟是隐隐约约,显出了某个模糊的影子来。 那影子,神秘无比,金光隐现,仿佛带着种让人本能层面敬畏的神圣感,只是目光触着了一丝,便有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仿佛有某种古老的气息,冲面而来,洗涮了神魂一般。 而这影子,如今却是在扶着二爷,一步一步走过了火坑,直往铁手彭身前走来。 “那是……那是……” 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周围人看到了这一幕的震憾,更是有人忽然发现,从老火塘子旁边引过来的香,都已经烧成了弯曲的模样,那是塘子里的先人在叩首。 “天老爷显灵了?” 而在一片惊骇里,老族长更是良久,良久,才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两汪老泪,一下子就流出了眼眶来,猛得跪在了地上。 由他开始,各个寨子里的族人,都纷纷跪倒在了地上,这一跪,自然不是跪二爷,而是向了那显出了影子。 “杨兄弟,我们也该行礼。 便是旁边的孙老爷子等人,也于此震憾之中,骤然还过了神来,忽地跟上了这寨子里的族人,忙忙迭迭,躬身行礼,身子都在微颤着。 学了一身本事,见了江湖上太多光怪陆离,竟是从这荒僻小村子里,看到了让人最敬畏的事物。 而在这众人俯首之际,二爷已经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了这十丈长的火坑。 当他走出了火坑,站在了铁手彭的眼前,铁手彭立时瘫倒在地,眼睛只是努力睁着,想要抬头看向二爷,竟有些不敢直视。 众人齐齐看去,人人看得清楚,二爷赤着的双足之上,没有丝毫烧伤,扎伤,甚至连挽起来的裤腿,与身上的粗布衣衫,都安然无样,没有半点被烧伤的痕迹。 神迹! 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没有靠任何门道里的本事,也没有使任何瞒天过海的阴招,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靠了自己的德行,一步一步走过了火坑。 “神灵庇佑,赤足蹈火……” 最为震动的,是寨子里的一些老人,如今都已满面含泪,纷纷说着:“咱们寨子里,出圣人了啊……” 村寨之间,没有什么大学问,也少出现那等能力通天的人,但这种应了神迹,走过了火坑的人,在人眼里,便是圣人。 而二爷走了过来,也像是有些迷糊,缓缓回头看向了火坑,倒如看向了一梦。 待到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向了自己行礼。 早先他们也都向自己行礼,但那是看在了胡麻面子上,敬的是胡麻的师父。 但如今,却是在向自己行礼了。 一时之间,他也心绪万千,嗫嚅难言,忽地反应过来,转身向了那满坑火焰跪倒。 心里,倒仿佛因为这履火之举,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似的,眼睛微微红肿,仿佛心间的委曲,一下子全翻了上来,低声道:“山老爷,原来一直看着咱们呐……” “乡亲们,该祭山了……” (本章完) 第701章 灾 第701章 灾 “二爷这一辈子,活的坦荡。” 当拿下了这个妖人,也听到了寨子里面传来的鼎沸之声,胡麻都站住了脚步。 将罚官大刀插在了地上,面朝着寨子方向,轻轻揖礼。 有些人,不必说本事多大,见识多广,金银多丰,但凭了坦荡二字,也能让人由衷觉得钦佩。 虽然自己是转生者,身上有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烙印,但还是会觉得打从心底的敬重二爷,认他这个师傅,也是心甘情愿。 他也知道依大羊寨子里的规矩,二爷怕是要被人尊为圣人了。 外人听着或许可笑,但谁说一定要文治武功,权柄地位才能出得了圣人? 做人做的好,难道就不算圣人? 也是深揖了这一礼之后,他才缓了个神,将这昏死过去的妖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只觉手里轻若无骨,这倒不是真的重量轻,而是一种直觉,命轻命贱的感觉 想要找个地方审他,但心里沉吟了一刻,胡麻却是寻了一个地方,周围无数,脚下没坑地面坚实,四下里也无可避退之处才停下。 又先起法坛,搓了条草绳将这人困住,安排了小红棠抗着罚官大刀,在旁边盯着他。 这才拍了拍手,掌心互击,一股子劲气打入了对方眉心,豁地惊醒了过来。 “哎呀别打……” 这妖人一醒了过来,立时抱住了脑袋:“磕头了也打,那我这头,不是白磕了?” “快别提磕头的事,我这辈子最怕别人磕头。” 胡麻冷哼了一声,虽然感觉这个家伙并不像刚刚表现的那般难缠,但心里却也不敢大意,这人与自己交招,就没使什么正经的招,偏偏非常棘手,还是靠了小红棠才捉住了他。 心里记着瓶师傅的提醒,说什么不能与盗灾门里讲第二句话什么的。 不明白这忌诲在哪,但如今不审却也不行。 便心里留了意冷冷看着他,道:“一句话说清楚你是过来干什么的,为何害我二爷?” “不然,先砍头!” “……” 倒不是不想直接砍了头再审。 但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否则人死之后,魂魄离身,不是那么快的,往往需要七天时间,才会七魄散尽,三魂离体,由人化鬼。 中间更是有一段时间,整个人属于彻底的清静无识之中,名为中阴清静,而就算有办法快速的“催鬼”,但这种法门也极易导致魂儿忘事,得不偿失。 所以,要审,确实还是活人最好审问。 “啊?” 那人呆呆抬起头来,胳膊缝里眼睛看看胡麻,欲言又止。 倒是再一转头看见了旁边扛着比她整个人还大的罚官大刀的小红棠,瞬间脸色大怖,人也显得老实了许多,道:“二爷是哪个?” “还装糊涂?” 胡麻张口便要大骂,忽然反应了过来,向小红棠使了个眼色。 小红棠呆了一呆,完全没理解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胡麻只好使出鬼低语功夫,低声说了几句,小红棠反应了过来,踢了那妖人一脚。 脆生生道:“二爷就是二爷,你为什么要欺负二爷?” 这人明显哆嗦了一下,身子收敛了一点,仿佛要下意识离小红棠远点,这才道:“我真不认识什么二爷啊,就是看到寨子里有人带了怨气出来,那我就跟他聊两句嘛……” “他心里有怨气,当然就有要发泄怨气的地方,想必你们说的二爷就是导致这人不满意的人了……” “嘿嘿,咱这法,叫引祸法,反正能把祸引过去,谁中了招,那不知道,也不重要。” “只是可惜,分明我算着,这祸能引个大的……” “……只是让你揍了!” “……” 胡麻算着该自己开口了,便眼神瞬间微冷:“大羊寨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来引祸之说?” “这寨子跟我没关系啊……” 这人也立刻道:“但你这位走鬼大捉刀不是在这里嘛?” “当然我也与你们走鬼门道没仇,但我是孙家门里的人啊,咱与天下人都没仇,只是哪里有灾,就去哪里,去了哪里,哪里便有祸……” “嘿嘿,这老阴山里,马上便要成为灾临之地啦,我知道这是胡家人的地盘,当然要过来看看,但找不到胡家少爷,不只能找你这位走鬼大捉刀了?” “……” 胡麻正想着,小红棠见轮到了自己,又要上去踢一脚:“胡麻哥哥就是……” “这就不用与他多说了。” 胡麻忙拦住了她,而后眯起了眼睛,自己走鬼大捉刀的身份,是放在了明面上的,但也没公开宣传,这人素未谋面,居然能找过来? 心里想着,神色更为森然道:“听着,也是与孟家一伙子的?” “既然知道我这走鬼大捉刀在此,还要过来找我家二爷麻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森然喝声里,小红棠也拿着罚官大刀,跃跃欲试,作势要砍他的脑袋。 “孟家,谁与那等傻子是一伙?” 这人听了,却是冷笑起来,得意洋洋道:“我只是知道孟家要倒楣,胡家也要倒楣啦,提前来这里看着……” “既然来了这里,当然要看看胡家的底子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一般福泽见底,毫无对抗之能,胡家人越能扛,孟家人倒的楣便也越大,这事越热闹啊……” “……” 胡麻向小红棠使了个眼色,小红棠立刻踢他一脚:“说清楚点哇!” 这妖人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分明想要糊弄,但身边的小红棠却让他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索性猛得一挺胸膛,大声道:“不想说!” “好歹我也是孙家的女婿,你不过是走鬼大捉刀而已,就不能对我这十姓家里的客气点?” “……” 胡麻眼神一冷,道:“我只认胡家,不认什么孙家,既落入了我手里,还想不说?” “就不说!” 这妖人抬头直面着胡麻,大声道:“你弄死我!” “?” 胡麻见了,顿时大起警惕,森然道:“想死,有那么容易?” 这一问,妖人倒是有点慌了的样子,小声道:“都是有头有脸的,不能随便折磨人吧?拿鞭子,打板子,可不是十姓人家的作风……” ‘这妖人好似真不怕死,而且,说起鞭子抽,板子打,怎么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如今面对着这妖人,虽然是审问,倒是觉得比刚才动手还累,实在是不知道这盗灾一门里究竟有什么本事,该从何处提防。 不过从审问至今,心里一直细细的感应自己的身体,甚至是思维,倒确实不像是被什么邪气侵入了的样子,便即眯起了眼睛,冷声道:“我不喜欢拿鞭子抽人,更不喜欢拿板子打人。” “我倒想看看竹签子扎进了指甲里,伤口里放了等蚂蚁,是个什么滋味。” “当然……” 他说着顿了顿,淡淡一笑,道:“还有更妙的,便是去寨子里挤了新鲜的羊乳,再把你的头发剃下来,铰碎了,与羊乳一起灌进你的肚子里……” 听着他的话,这人脸色是真的变了,失声道:“何至于此?” “就这还解不了我的气!” 胡麻骤然一声大喝:“还不肯说?” “小红棠,去砍竹子!” “……” “说说说,可别可别……” 这妖人立时换了口气,忙忙道:“捉刀大老爷千万别动气,便是你家少爷,怕也要留我一条小命的……” “而且我真不是奔了你们镇祟一门来的呀,造福孙家与镇祟胡家没交情,也没怨隙,况且就是有,现在也不用管了,光是瞧着,这镇祟胡家一门,也剩不了几口气儿喘了。” “说起来,我还是好心,过来报信儿的呢……” “那孟家,哈哈,孟家人,赶上了一个疯少爷,马上要倒大楣啦……” “……” 明明是在求饶着,但一说起来,他倒是兴奋了,笑越来越大:“孟家还以为背了一个老祖宗,就了不起了,殊不知,背得动他们那个老祖宗不算什么,那鬼洞子里爬出来的东西才叫厉害。” “孟家少爷?” 胡麻冷住了一张脸,心里已经想起了孟家大老爷与大娘子说到的事情,那孟家少爷当真在准备动手了? 他不动声色,缓缓道:“洞子里面的,是什么?” 那孙家门里的人也不笑了,定定看着胡麻,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灾!” “……” 不等胡麻接着发问,他说出了这一个字后,便已神色森然,一点点说了出来,眼中分明满是鬼火般的兴奋与期待:“那是太岁化身冥冥显形。” “那是能将这天变成妖天,把这地,变成鬼地之事,那是自从祖坛被毁,便已经彻底失控的玩意儿,鬼洞子喂了它们那么多年,也只是让它们暂时被囚住而已。” “但如今,洞子里的人家越来越少,这东西也已经很多年没吃饱了,更何况,之前还有那么古怪的一箭,激怒了它们……” “二十年来,它们的怒气便没有这么更凶过,而那孟家少爷,却要在这时候将它们放了出来……” “引出来容易送回去难,谁知道它们得吃多少才能饱呐,哈哈哈……” “也许是十姓里的一个胡,一个孟?” “也许再加上一个老阴山?” “哈哈哈……” (本章完) 第702章 请神出山 第702章 请神出山 “热闹喽,热闹喽……” “孟家少爷去十一路鬼洞子烧了香,引了路,这一下子谁也逃不掉喽……” “贵人张家倒楣,太慢了,看得人不爽利,但孟家这么大,胡家那么猛,这两家一下子垮台,那瞧着才过瘾呢,这么大的灾,这么大的祸,咱是盗灾的,怎么能不过来瞧瞧?” “嘿嘿,十姓被人奉为至高,本来就是个笑话!” “没了祖坛,谁也压不住那些东西,盗灾门里等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看着十姓的笑话,祖坛毁了之后,一切早就乱了套啦。” “这天,早已被太岁染了,不公不道,生了私心,乃是妖天,这地,转生封断,阴魂莫逃,乃是鬼地,天上乱,地下也乱,人夹在中间,便是乱世贱骨。” “看你们还怎么逃,哈哈,看你们还怎么逃……” “……” “……” 听着这人疯疯癫癫的话语,胡麻都慢慢的沉默了下来。 这盗灾门里的人,好像脑子不太正常,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让自己听明白了一些东西。 灾? 那鬼洞子深处的,就是灾? 倒是想到了香丫头,也曾经提起过,鬼洞子里面,似乎有些东西在被喂养,那么,如今孟家门里引出来的,便是那些喂养不足,已经饿了的东西? 虽然这可能是因为牵扯到了一些最为根本,也最为高深道理的缘故,很多人都跟自己说过,胡家门里的人,命数重,但福泽薄,也因为福泽太薄,所以躲不了灾。 所以那些东西一旦引了出来,首当其冲的,必然便是胡家,只是……这却又让胡麻心里,生出了新的疑惑。 曾经的祖坛是镇这些灾的,而镇祟府,则是由祖坛碎片打造而成。 那为何,拿到了镇祟府的胡家,反而最怕这个? 想要问时,这法坛里的盗灾妖人,却已经从刚刚的亢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身体也慢慢的蜷缩了起来,上下眼皮子居然像是在打架,只有脸上那种期待仍然存在,愈发浓厚。 “谁让你睡了?” 胡麻冷哼了一声,低声喝问。 “你还是不了解我们盗灾这一门里的人啊……” 那人强打起精神,吃吃的笑了一声,道:“你是走鬼大捉刀逃不掉这灾,你身边的这位更是……” “所以我不能连累你呀,你与我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我不想让你沾染我身上的灾,所以我只能睡去,但记得灾临老阴山时,把我叫醒呀……” “我想看,我太想看这个啦……” “……” 声音愈发低沉,竟似变成了呓语,整个人也蜷缩了起来,便像是在冬眠。 胡麻皱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微一用力,手腕已经碎了。 没人承受得住这般痛楚仍然不动,更不用说,胡麻还握着他的手腕,但凡他身体里有一丝些微的变动,也会察觉,但这个人居然真的毫无反应,这已不是睡眠,更像是死了。 “哎呀,睡过去了?” 也是直到此时,自己才又听到了瓶师傅的声音:“刚刚醒着,都不敢说话。” “小子,快,快趁了他睡着,找辆驴车,把他送走,越远越好。” “车也不能要了,驴也不能要了。” “这门里的人都是扫把星,与他多呆一会,就要倒楣弄死了他,便要沾上他的灾,别的门里,是学一身本事,让别人杀不了。” “他们这一门里的,是把自己变成狗屎,谁也不敢碰。” “……” “……” ‘这门里的妖人,怎么这般古怪?’ 胡麻皱起了眉头,向小红棠道:“去寨子里寻口棺材,把他锁在里面。” 按理说,关押人最好的地方,便是镇祟府。 压在香炉下,谁也逃不掉。 但这盗灾门里的人,真的浑身古怪,但让胡麻下意识不想他接触到镇祟府来。 便是拿了棺材过来,也不敢埋在老阴山旁边,倒是微一动念,埋到了关押那孟家主事大娘子的地方,如果这盗灾真是这么邪乎,那就先让孟家主事大娘子受着吧。 忙完活了,才拿了刀,带上了小红棠往寨子里面走,心间想着这盗灾门里的妖人说的话,心神并不安宁,却也正想着时,见到小红棠忽然停了下来,向一个方向,乖巧的行了礼。 胡麻反应了过来,跟着行礼,道:“前辈,寨子里的事情……”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你家二爷,应得的。” “那么……” 刚刚事急,无暇多说,虽然猜到了山君的真正身份,但心间还是有些震憾。 而再想着山君进寨子里时对自己说的话,胡麻心里,便更有了些难以置信的想法,他慢慢抬起了头,面对着坐在了树桩子上面的山君前辈,低声道:“祭山,真的可以挡灾?” 山君前辈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开口:“不祭山,也可以挡灾。” “只是,神无香火不灵,祭了山,我能多些力气。” “……” 胡麻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心间竟是如遭雷击,怔怔抬头看着山君。“莫作如此儿女之态,我要挡灾,也不是为你胡家人。” 山君的影子模糊,但声音却显得非常的清晰,冷静,慢慢道:“你行走江湖,也已时日不短,想是有了些见识,也知道了殿神之名,但其实……” “……从来都没有什么殿神之说。” “世间称我等为殿神,但我等一直都不属于殿堂,祖坛被毁之后,强封我等为府君,但我们也一日不属州府。” “世间百姓,也曾予我无数称谓,但都不重要,我与当初那些老伙计们一样,生前身后,皆是虚幻,我等,只是属于乡野民心,只是于香火之中,被人唤醒,看顾一方水土。” “我等生于香火便也庇佑香火,其实,原本我们连与你说话的能力也没有,我们也不需要说话,便可听见人心善恶,亦知道人心所向……” “如今的我,终是残魂一缕,倒是沾染了因果,才会有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你说镇灾……” “……” 山君前辈忽然笑了一声,道:“当然可以镇灾。” “因为吾本生于世间香火,吾等,与祖坛一体同生,本身便是为了镇灾禳福而来的。” “……” “果然!” 胡麻这一时,甚至无法形容自己心间的震憾。 殿神,曾经至高无上,受亿万万香火的殿神,竟是这等存在。 可也是真切听到了这个答案,心里那怪异的感觉,便再控制不住,失声道:“可是,前辈,镇祟府,不就是祖坛而生?那我胡家,岂不是与前辈……与殿神,乃是有仇怨的?” “镇祟府脱胎于祖坛,却已不是祖坛。” 山君前辈听着胡麻的话,慢慢笑了笑,道:“起码,二十年前,一直都不是。” “旧神与胡家也无仇怨,这更不是我等存在于世的理由。” “……” 山君看着胡麻,慢慢道:“所以,你于我而言,胡家的身份不重要。” “曾经因为不忍百姓遭厄,冒着身份暴露风险斩了青衣,因我之言,愿意出手杀了五煞,又一手将保粮将军扶起,愿意让这一方百姓,能够在这妖天鬼地之下喘口气的寨里少年……” “……才重要!” “……” 看着胡麻听着这些话,神色都已经变得有些压抑的胡麻,他如今倒笑的畅快:“你心不静。” “从我见你第一天开始,我便察觉,从没见过心这么乱的少年人。” “我早些也因为你心太乱,提防过你,但现在倒觉得,是我小气了,我被迫沾染了太多人间因果,倒是有时候也会想这些其实不重要的事情了。” “你已经在寨子里扎了根,不是么?” “……” “……” “我……” 骤然间被山君说破心间想法,胡麻倒是没来由得一阵惊骇,良久,才苦笑道:“前辈,若是这样,那就算是祭了山,你……又有几分把握,能挡得了那灾?” 山君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只问心间所想即可,当我开始考虑有几分把握的时候,便等于失了本心了。” “……是,前辈!” 胡麻听明白了山君的话,心间也渐渐做下了决定来,排除杂念,他向了山君,深揖一礼,然后才慢慢道:“但你不考虑,我却是要考虑的。” “前辈,若老阴山百姓祭你,你能恢复几分法力?” “……” 山君没想到他会执拗于这个话,沉默良久轻声道:“许是能挡一灾。” 胡麻慢慢道:“那若是,这天下人,都来祭山君前辈呢?” 听着他的话,山君表情都渐渐有些惊奇了,良久,才缓缓道:“你刚还说到胡家与祖坛有旧隙,如今倒如此信我?” “我心里是有些乱,但二爷是我的师父,我信他信的道理。” 胡麻慢慢说着,带着种山君都无法想到的理直气壮,边直起身来,望着山君的声音,却只轻声向了小红棠说吩咐着:“如今过了子时,便已是正月初六。” “小红棠,便去跑跑腿,向张阿姑与七姑奶奶,红灯娘娘说一声吧。” “天下走鬼,初八日,上香,祭山。” “……”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道:“灾鬼临世,那我们,便请神出山!” (本章完) 第703章 一明二暗 第703章 一明二暗 灾,无形无影,惟福可挡。 那什么是福份? 胡麻又想起了与二爷说过的话,福份这东西,摸不着,看不见,老天要降灾,谁也没有办法。 但老辈人心里惦记着要做好人,做好人,无非便是能让鬼神瞧见,多赐自己一点福气,让寨子里的乡邻瞧见,落个好名声,有难了,便会有人拉扯一把,可以渡过了这难关。 便是躲不过,倒了楣,旁人也会骂这老天爷不公道。 是天不对,不是你不对。 这便是人间至善,而山君便是应此善而生,殿神也好,府君也好,名不重要,强弱不重要,应此善行事最重要。 细细想去,倒觉得各种有意思,曾经自己来了这个世界,看得更多的,是这江湖,是这朝堂,是这门道里的精深秘术,但直到如今,胡麻才回过头来,看见了这寨子里信仰的古老与深厚。 山君说的很是,自己心乱。 因为疑惑太多,危机太大,做事不得不思前想后,又总觉得有种宿命般的东西罩在心头。 但如今倒是明白,管它许多,生在寨子里,便生在寨子里的活法。 有问题搞不清楚怕什么,不亏心就行。 于是,吩咐了小红棠之后,他便回到了寨子里面,便见寨子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二爷走过的那个火坑已经被填了起来,但里面的碳与灰,却被收起了一炉,上面插了香,这灰倒不是为了敬二爷,而是为了敬那让二爷安然走过了火坑,不受烧伤的山老爷。 而此时的二爷,被人扶着,坐了下来,仍是坐了上首。 但整个寨子里所有人都服服气气,连他的兄长,老族长,也只是心疼又欣慰的瞧着。 欣慰自己的兄弟,这么多年,熬到了好名声。 心疼是自己的兄弟,这一下子有了名声,以后自己是不是不能欺负他了? “老二,二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而在二爷身前,铁手彭老爷子,则是白须白发,都在哆嗦着,他其实生了个好模样,光这胡子眉毛,看着便是一派高人模样。 但如今却是颤颤巍巍的,仿佛作为守岁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如今只顾了哀声向二爷解释:“我刚刚都走了,也不知怎么,就遇着了一个叫子似的人,过来与我问路。” “我指了路,他便看着我说,说我心里不痛快,要与我说说,我与他说了也没几句,就莫明的,心里糊涂了。” “我,我真是后了老悔,怎么就鬼迷心窍,要回来跟你讲这些。” “你看,你看这把式……” 他手里捧着把式图,向了二爷努力说着:“我刚刚都留在这里了,本来就是想给你留份心意……” “彭师傅,我年龄也老了,你更老。” 而无论铁手彭怎么说着,寨子里人看他都是冰冷眼神,二爷则是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疲惫,良久,才叹了一声,道:“我在林子里过活,见过的怪事多,也相信你刚才确实是被迷了心窍。” “我走这火坑,也不是为了与你赌气,只是,不想让寨子里的娃子,跟着我连累了名声罢了。” “说到底,你年轻时毕竟带我见过世面,也教过我几手把式,这几手把式,值钱也好,不值钱也罢,我都教给了寨子里的小子们,所以,你到了我们寨子里,我也当你是客。” “但这把式图,你收回去吧!” “……” 他将铁手彭努力想要递过来的图册,推了回去,那曾经是他梦寐以求,惦记着的东西,但如今却并无留恋,而是叹道:“别人都说我这辈子苦,但我倒觉得,自己并不苦。” “我能得了山老爷的眷顾,也收了几位好徒弟。” “你这一身本事,固然是好的,但我那几位徒弟却学到了更好的,他们不要的。” “……” 听了二爷这番话,铁手彭倒是一下子仿佛丢了骨头,眼神都颓丧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自己坏了名声,在明州呆不住了。 兴许,自己早早反应了过来,立刻离了寨子,带了几个徒弟,连夜出了明州,那还能靠了身上这几手真本事讨口饭吃。 但如今,却是鬼迷心窍,在保粮大将军与孙老爷子这等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现了脸,这样一来,怕是无论去了哪里,都不会有人收自己这种名声的了。 这几位徒弟,有心的,便要准备好跟自己回乡下,学来的这身本事,也要藏起来,学了等于没学了。 而没良心的,怕是要很快离了自己这一门,隐姓埋名投别人去了。 他心里清楚这几位徒弟会怎么做,便也更明白,自己这一门,也是传了多少代才到了自己手里但如今,怕是要在这门道里除名了。 直到那铁手彭失魂落魄,在无数人轻蔑或是鄙视的眼神里离了寨子,胡麻才上来给二爷说话。 早先他是想过要替二爷出这口气,但如今二爷自己有了主意,那他怎么处理,自己作为弟子,便都不会插手了,只是见二爷似乎也有些遗憾的样子,知道他心里的痛处,便笑: “二爷也不必遗憾,他们这一门,咱也不稀得进去,你想进门道里玩,我回头到江湖上创个名头给你!”“到时候,你就是这一门里的祖师爷,我是开山大弟子。” “……” “都到这年岁了,还有啥看不开的?” 二爷道:“我才不惦记啥门道不门道的,还不如多教几个娃子出来,等着你去那矿上割血食赚酒钱呢,等我割不动了,娃子们有良心,轮着给我买酒喝,那也饿不着你二爷。” “铁手彭手里倒是有真活,但看他那几个弟子,遇事了没一个敢帮他说话的。” “咱就凭了这几手把式教出来的娃子,那却个顶个的在意咱。” “……” 说着,二爷面上倒是颇有几分光采,出人意料的通透,大手一摆:“当然,这些都是后事了。” “该祭山了。” 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你之前说的不错,山老爷,确实等了很多年了。” 胡麻知道二爷走过了火坑,也必然看到了一些神秘的事物,便笑着点了下头,道:“我早说山老爷也嘴馋的,对吧?” “怎么说话呢?” 二爷还是瞪了胡麻一眼,又低声叹道:“其实,是二爷我跟寨子里的人,错了。” “祭山,本来不用等寨子里出了官老爷的。” “也不会因为哪个寨子先祭了山,哪个寨子里的福份便多抢一些,所谓身份贵重了才能祭山,说到底,都是一些坑人的话……” “也不知是何时,就传出了这些瞎话来,哄骗咱们这苦命人哩……” “……” “诶?” 胡麻都有些因为二爷这个话而惊动。 二爷这蹈火之间,居然悟出了这些了不得的道理,圣人这名字,不是白叫的啊…… 已经是初六日了,时间更紧,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但因为通过二爷,得知了这山老爷真的存在,而且一直看着山里人,寨子里热情倒更高了起来。 甚至在第二天白里,消息这一传开,就连那些与大羊寨子无甚交情的乡寨人家,也纷纷赶了过来皆见圣人,祭山。 寨子里面,一片片的人手忙活,扎纸,扎纸马,倒是因为没有胡麻特意的叮嘱,所以丫鬟没有扎出来,而且规格也变了。 原本寨子里是下了血本,要杀牛宰猪,把邻近几个寨子里的好东西,全掏空了,要献给山君,但如今,二爷却让人换成了粟米、红豆,黍谷等。 也亏他如今名声起来了,不然说这个话都没人听,怕山老爷吃不饱。 除了纸纸马与祭品,祭山的台子也搭了起来。 因为这已经不是大羊寨子里一个人的事,便也不在寨子里祭,而是去了往年在外面烧香的地方,那是胡麻在林子里认得干娘的身边,她如今倒是早就习惯了:“不就一年一回呗?” 骄傲的垂着自己密密麻麻的枝条,心想咱也习惯了,这头你们敢磕,咱就敢受。 不过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往年就是烧个纸,磕个头就得了,怎么今年这架子搭这么高,准备的人这么多? 同样也是在寨子里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起来时,小红棠送完了信回来了。 “送到啦!” 她拍了拍小手,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胡麻。 “先欠着!” 胡麻也很坦荡的看着小红棠,反正血食自己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 ……就剩了几块,自己也得留着补身子呢! 见小红棠眼神微微有点不对,便又忙道:“还有一封信,也要你帮着递过去。” 第一封信,是给张阿姑的。 请她以走鬼问事大堂官的身份,借了法坛,告知天下走鬼人祭山,这是明的,不怕别人瞧见。 但第二封信,与第三封信,却是暗的,便连山君,也不会说。 人奉香火神挡灾,天经地义。 想山君这等曾经的旧神,至高无上,却落得在这老阴山里,苟延残喘,背着一个他都认为是污蔑的府君名头,又无正经神庙,又无正经封号,有时候还得去混一顿月子酒吃…… 自己这一次,当然要让这位前辈吃好了,吃饱了,见见曾经殿神的风采。 而在准备充份了之后,惟一需要提心的事情,倒是简单了:孟家那位疯少爷,应该确实是疯的,不会临到头怂了吧? (本章完) 第704章 天下祭 第704章 天下祭 “你确定不是在对我说笑,真要将这堂堂通阴孟家,一举覆灭?” 而当小红棠送出了一明二暗两封秘信之时,通过本命灵庙联系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胡麻,也听到了一声惊讶:“龙井前辈能以魇法灭了贵人张,那是因为他的本事到了火候。” “通阴孟本就是如今十姓里最膨胀的,你伤他可以,刺杀他们家里养出来的几位草头王可以,绑他家大奶奶也行……” “但你说要让孟家除名?” “……” “我虽然没有龙井前辈那等本事,但我好歹也是胡家人不是?” 胡麻笑了笑,道:“当然,便是胡家,要与孟家斗,那底子也是差了不少的,只是如今的孟家,先要找胡家赌命,我们才有了这个机会。” “是是是。” 红葡萄酒小姐冷笑了一声,道:“但十姓的底蕴,太可怕了,越想越可怕,你也不要真的小瞧了孟家子弟。” “人家生下来,看到的,学到的,就比咱们高深,不会傻乎乎往枪头上撞,莫要一个不留神,反而吃了大亏……当然,若是真可以夺了孟家的桥,倒也大功一件。” “……” “说的是,我也生怕他不犯这个傻。” 胡麻笑道:“但也许孟家气运真的到了头也说不定,最近,我已经开始有些右眼皮子跳了。” “十姓人家,没一个靠运气立足的!” 红葡萄酒小姐认真道:“而且右眼皮子跳,那是跳灾,倒要小心的该是你。” “如今,紫太岁我已经分了出去,转生者即将迎来大批上桥……也就是那个叫猴儿酒的,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个人要走了十个人的量,不然还会更多……” “但虽然有紫太岁遮着,上桥毕竟是件险事,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在桥上遇见十姓狙击,若是出了一些其他的什么麻烦。” “如今胡孟二家,若真斗了个大的,倒是恰好帮转生者分散了注意力。” “而转生者此番上桥,若是能成,那怕是……” “……” 她微微一顿,低声道:“不用再像之前一般,偷摸摸的躲着了。” 说着倒想了起来忽然道:“另外,机会这么难得,你不借这个机会上桥么?” “紫太岁你应该不缺,便是需要,我也可以分你!” “……” 听着红葡萄酒小姐关心,胡麻也笑了笑,道:“我也会上桥,只是不需要跟大部队。” “此前在阴府,已经得了紫太岁,只是还需要再看上一眼,再决定怎么把那一步迈出去而已。” “……” “……” 交待完了红葡萄酒小姐,胡麻便也算彻底放下了心来。 他安静看向了身前点着的油灯,可以通过这盏油灯,听到一些走鬼门道里面发生的事情,随着张阿姑得了自己的信,通知各地走鬼,这场祭山便已经比之前大了何止十倍? 按理说,胡家人缺席已久,在如今走鬼门里面,仍然信奉胡家人的不多。 但之前胡麻重开镇祟府后,连做了几件事,却起码在走鬼门道里面,赢得了一片名声。 最关键的便是,他开镇祟府,又罚令斩鬼,使得镇祟府名册上百鬼归坛,天下走鬼人的本事,便也都跟着大涨,而有了这百鬼,张阿姑再说话,份量也与之前更不同。 可以说,这天底下的走鬼,近九成,都要借这百鬼之力,那也就是近九成,都能听到张阿姑借百鬼法坛递出去的话。 这就属于镇祟府之外,真正属于走鬼本家的影响力了。 更何况,胡麻首次以本家说话,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他们初入日,领了各方的百姓祭山,此念源自寨子,也本就符合了天下走鬼的心。 “教主几时回明州的?怎么也不来我这里坐坐?” 而小红棠将信儿递给了妙善仙姑时,明州府城里正听戏的妙善仙姑也骤然之间,惊喜莫名。 “姑姑快看信。” 旁边的豆官伸长了脑袋,着急道:“如今天下起势,正是要紧的时候,师爷这么烦你,还主动递信,说明这信里内容一定很重要!” “教主怎么会烦我?” 妙善仙姑抓着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豆官急道:“看信看信。” “既然信这么重要,那我看什么,快给大师兄送过去!” 妙善仙姑把信给了豆官,自己则是直接站起了身来:“收拾东西,去山里瞧瞧。” 豆官则是一下子又着急了,他是小使鬼,不能偷看信,但又急着知道内容,慌忙的带了信,小短腿倒腾成了轮子,辛苦半夜,终于将信递到了不食牛大师兄手中。 这位大师兄,于前段时间斩龙之时,受了些伤,但兴致极高,看到了信后,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果不愧为教主。” “大师伯以前嘴上说着尊敬,但却一直称呼师爷为师叔,不肯叫教主的。” 豆官瞪着眼睛道:“终于改口了?”“屠龙之时,我便知道那是教主,我在龙井师叔身边,看到了他的影子。” 不食牛大师兄轻轻叹了一声,道:“以前心里多少还是要瞧他一瞧,是因为这位教主,也是被我们强推上来的,不怎么喜欢我们,但如今瞧他做的事,确实是我们教主。” “而且,他也确实知道,咱们不食牛准备了这么多年,手头上攒了下来,惟一能算本钱的是什么!” “……” 豆官忙道:“这次要做啥?” 不食牛大师兄并不回答,而是撑着伤躯,慢慢站了起来,悠悠一叹,轻声道:“祭山。” “祭山有村祭,有州府祭,神无香火不灵,何等样的祭祀,便也能让这神明,享用到何等样规模的香火。” “……” 豆官听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师爷这是要……” “教主眼高,村祭州祭都看不上……” 不食牛大师兄都轻叹着:“不食牛根基在民,他让我们全力出手,这早已超出了普通州府道之限,怕是已经称得上是……” 微微停顿,轻叹道:“……天下祭!” “天下?” 豆官听着,都已经傻了眼,呆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大师兄却忽然转头,向他笑了笑,道:小大人,替我跑出去下个令吧!” “凡我不食牛弟子,皆就地取民,阴山为号,于初八日,祭山神!” “另,着不食牛八门大弟子,齐赴老阴山,拜见教主。” “以他这等身份,却肯还神于民,我不食牛格局气魄,都已低他太多,该好生抱上大腿了……” “……” “……” “求,求堂兄……求大少爷开恩呐!” 而同样也在天下走鬼自法坛之上得了信,不食牛一众,取民布道之时,如今的夏土之西,某处荒山之上。 也有身上穿了锦衣,描了白脸与红腮,甚至连身上都被挂满了各种佩饰,有种着一种刻意打扮的诡异感的富家少爷,也正浑身哆嗦着,被一队仪帐,簇拥着上了身。 他本是通阴孟家五服外的弟子孟思重,从小便羡慕真正的孟家人那队仪帐,但如今,他的仪帐之高,甚至高过了孟家嫡子。 但他心里却没有半点高兴,反而看着前方荒山深处,那一个不知通向了哪里的鬼洞子,浑身颤颤,高声喊着:“我……我愿下去伺候老祖宗……” “思重少爷慎言。” 跟着他过来的,乃是通阴孟家一位问事小堂官,于此荒山,他也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不敢大声,低低道:“你也须认清了身份老祖宗非嫡系血脉,没有资格下去伺候着。” “你一个五服外的,能够开恩,允许你为主家效力,便已是福气了。” “况且,当初你来了明州一趟,吃了那胡家的亏,回去了也骂骂咧咧,时常当众表示若有机会除了那胡家孽种,不惜拼了这条命,不是么?” “大少爷就是因为记着你当初放的话,所以这次挑送灾的人时,才把你挑了出来呢……” “……” “我……” 这位孟思重少爷声音颤着:“可这,可这是送灾啊……” “听说送灾之人,自己会被冤孽随身不说,还会累及满族血亲,对不对?” “大少爷其实也只是吓吓那胡家,不是真的要送灾,对不对?” “……” 那位小堂官轻轻叹了一声,见着那思重少爷惊恐至极,怕是不肯老老实实磕头,他也微微闭起了眼睛,低低默念了几句。 这位思重少爷,顿时觉得自己身子发沉,背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人影,摁着他的脑袋,一个头磕了下去。 额头触地的一刻,手里捧着的香,倾刻之间,便烧尽了。 而于此一霎,通阴孟家不知多少人,皆凭了血脉因果,忽地感觉心头压上了一物,只觉沉甸甸,厚重重,伸手去摸,摸不着,但那被压住的感觉又实实在在。 祖宅之中的孟家大少爷,坐在八仙桌旁边,让人端过了水盆,向了盆中一照,旋及哈哈大笑,声震回廊:“取灾已成,胡家祸至矣……” “我爹我爷没做成的事,却成在我手里?” “……” “逆子……逆子……” 而在老羊寨子,放在了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咸菜坛子,则忽然晃动不已,孟家大老爷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削福败寿,早该溺死在尿桶里的逆子……” “胡家小子,胡家小子,快来见我,大祸已至,大祸已至……” (本章完) 第705章 请灾 送灾(一更) 第705章 请灾 送灾(一更) 孟家大老爷的惊恐惹出了不小的动静,小红棠过去踢了两脚都没用处时,胡麻正在寨子里面,指点周梁与赵柱两个学着本事。 他们二人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战阵厮杀,底子磨炼的不错,元阳之身外,又凭添了几分战场煞气,在守岁这一门道里面,这天赋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哪怕保粮军中,供应的血食,也没有那么充足,还是保粮大将军年前剿匪平乱,才夺来了二三百斤,然后按功行赏,周梁与赵柱,这才算是赚到了,渐渐修完了四肢功夫。 而既然他们二人开始摸着五脏的门槛,胡麻便也教了他们两人新的绝活。 一个是金蟾五雷吼,一个是半步擤气。 倒不得不说,瓶师傅还是用的,这两个绝活,经了他们指点,都给改的似模似模样。 金蟾五雷吼,原本得是开始了炼五脏,才能学的活,如今却可提前摸索,锻炼五脏,绝活与境界两不耽误。 胡麻将这绝活教给了性子沉稳的周梁,当然也告诉了周梁,回头可以与光头老张一起探讨,他们同在保粮大将军手下为将,倒是不必吝啬这点子东西,还能结善缘。 至于半步擤气,则是不仅补完,还改了个名字,叫九幽牯牛音。 许是心底深处胡麻也觉得教个哼哈二将出来不错,便让他们好生下了功夫学着。 期间忙着指使人做祭山准备的二爷瞧见了,也过来听了一会,觉得很欣慰。 只是毕竟还是听不懂,坐了一坐就回去了。 而听见了小红棠这一喊,胡麻便也忙回了屋子,寨子里的百姓听不见这坛子里的叫声,却也能够看到这黑不溜丢的坛子不停的乱晃,能够感觉坛子里面的东西,恐惧到几乎发疯。 “莫喊了。” 胡麻绕了一圈都好奇道:“我这坛子封的不严实么?你怎么知道胡家祸事来了?” “这哪是严实不严实的问题?” 孟家大老爷的声音,从坛子里面传了出来,竟是有着无尽的恐慌:“我孟家血脉,哪个感受不到?” “胡家小儿你莫耽搁了,老夫绝未吓你,这回,这回真的是祸事来临了……” “那逆子,那逆子已是彻底的疯了……” “原来我娘子猜的不错,他真的去请了灾,而且,而且若只请了一路,倒还罢了,但是,但是我分明感觉头上重了十一回啊……” “你……你快,你如今只有放我回去,才能压得住他,再不然,再不然,你放我娘子回去,也总能拦他,若是耽误了,被他送了灾过来,你我二族,皆有灭顶之灾!” “……” “真这么狠?” 胡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孟家大老爷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声音显得有些吃惊似的:“呵,我不信你孟家真有与胡家两败俱伤的胆量……” “他已经请下灾来啦……” 孟家大老爷焦急而惶恐:“福相灾生,血脉相关,老夫乃是活鬼,更是孟家主事,再没比我更清楚的……” “那逆子,这是已经用了孟家血亲为引,请出了十一路灾!” “三十六路鬼洞,皆有生死界限,一旦真被他着人将灾送出了界限,甚至送到你胡家地界来,那便万事休矣……” “……” 胡麻道:“真的吗?我不信。” “好歹也是十姓子弟,怎么可能如此没个度量?” 孟家大老爷的声音里,那急迫感都变成了疲惫也似:“那逆子我打小便不喜欢,太过矫情,总是装出一副爱护兄妹的模样,别过头便让弟弟妹妹跪在地上给他当上马桩。” “每次见我,殷勤磕头,孝顺恭敬,但每当我下去了,便连一柱香都懒得给我上,他是天下第一凉薄人,做这等疯事,又有何稀奇?” “……” “不是,你这孩子,是亲生的吧?” 胡麻听着,都觉得大开了眼界:“怎么说起来,比你骂我的时候都狠?” “何时了还说风凉话?” 孟家大老爷都快变成了哀求:“一旦真让那行子引了灾,两家基业毁于一旦,你以为你家婆婆便不会骂你?” 胡麻道:“不会。” 孟家大老爷:“……” 胡麻慢慢道:“毕竟当年是你们孟家先向胡家下了手的。” “胡家如今也是势微,你们还惦记着成仙,我们却是连活着都艰难,你也说了,胡家虽然也为十姓之人,但命重无福,居然人人都攥着个能致胡家于死地的把柄……” “呵呵,如今孟家吓我一吓,我便把你们放回去,吃了这个哑巴亏,那其他八姓,也随时可以过来吓我?” “……” 孟家大老爷慌忙道:“其他人不会……” “闭嘴!” 胡麻低喝一声,慢慢道:“赌命就是赌命,胡家底子不如你们孟家厚,便不怕跟你们赌。”“我一条命,换了你与大奶奶,那就已经是赚了的,更何况还能再让你们孟家搭上那么多子弟的命?若是拼着没了胡家,把你们孟家也拉下了马,我怕是睡着了都会笑醒了。” “更何况……” 他悠悠说着:“没了胡家,便也没了镇祟府,你们盼的石亭,那便继续盼着吧!” “你……” 孟家大老爷被他这一番话,竟是说的哑口无言。 心里倒是突地想起了胡家人的狠劲,孟家出了个疯的,便已经让人惊恐,如今这疯的又忽然遇着了狠的,连他这等人竟也只觉绝望。 见到了火候,胡麻则又慢慢道:“况且,就算我想息事宁人,放了你们,灾已请出,也得收得回去才行了。” “这……” 那孟家大老爷见胡麻的话口里有了松动,瞬间惊喜,慌忙道:“不会,不会,只要我们回去,便能压得住那逆子,用孟家血亲因果,将灾引回洞子。” 胡麻诧异:“还能引得回去?” 孟家大老爷惟恐他不晓得轻重厉害,说的再细不过,急急道:“这与请灾规矩相关。” “十姓嫡系血脉,只要烧了香,鬼洞子里的东西便要出来,以血脉为债,先索请灾人,再捉福浅者,送灾路途愈远,请灾人付出代价越大。” “先伤捧灾人,再伤及血脉亲族,如今我们将灾送了回去,伤的便是拜灾子弟,而不伤亲族。” “唉,若论起来,我孟家能背得动老祖宗,也是请灾最上选,那孙家妖人,便一直缠着我孟家,可谁会搭理这些妖人?每请一次灾,代价之大,都难以想象啊……” “可如今这十一路灾降世,但毕竟还未出界,只是箭在弦上,一旦出了地界,那别说孟家,再加上其他几家,也收不回啊……” “……” 连那造福孙家,再到通阴孟家,以及胡家相关之事,一一和盘托出,其间胡麻似乎还有些疑问,逮着那请灾之事,详细的问,连如何请灾,再到送灾,再到收灾,都一一的问了。 这或许是胡家在想如何应对? 孟家大老爷却是根本不在乎了,只想让胡家小子相信,这确实不是胡家能应对的。 胡麻一一听得清楚明白了,才慢慢道:“如此说来,倒真是非要放你们回去不可了?” 孟家大老爷惊喜:“可不是咋的?” 胡麻说到了此处,却是忽又一声冷笑,道:“但我好容易这么拿了人,却又放了,我里外里不是白忙活了么?” “孟家大老爷也得江湖规矩来,总该付出点真东西来赎。” “……” “我……” 孟家大老爷明白了过来,一时都懵了,颤着:“我这是在救你的命,救你们胡家人的命,如今,你倒反过头来讹诈我?” “你是想保住孟家基业而已。” 胡麻冷哼了一声,道:“这笔买卖就是这么简单,我想问的东西,你就说给不给吧!” 孟家大老爷一时气结,当初便是受了刑罚,他也没露半点软弱,但如今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每一分每一秒都受不住煎熬,思虑良久,竟是彻底颓丧了下来。 良久,才低声道:“我自可以讲,但你……可会放了我?” “……” “想什么呢?” 胡麻直接道:“你可是孟家大老爷,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放了你,回去再弄死我?” “倒是你们家那位主事大娘子,身上没有本事,算起来也不算门道里的人,况且她毕竟是位女流,一直留在这里也不好,我身边光棍汉太多,也真担心会出了什么丑事,还是送回去的好。” “这……” 孟家大老爷微一犹豫,倒是叹了起来:“也行的,也行的,她自嫁了我,便没享过几天福,你放了她走,也是行的,况且她也管得了那逆子……” “但,你可说话算话?” “……” 胡麻道:“我以镇祟胡家一脉的名声起誓,如何?” 听了这话,就连孟家大老爷也沉默了,不得不承认,胡家的名头确实好过孟家,仅是这镇祟胡家四个字,便连他都要相信。 低低叹了一声道:“那,那你问吧……” 胡麻脸上露出了微笑,慢慢说道:“先要问的,便是孟家世伯在枉死城里,法力浩荡,驱使万鬼,当时我瞧着,都有些咂舌,羡慕的紧。” “先就给我跟讲讲,你孟家人是如何修炼道行的,怎样?” (本章完) 第706章 说客(二更) 第706章 说客(二更) 早先各种法子逼迫,都无法翘开孟家大老爷的嘴,如今倒是因了他那儿子,知无不言了。 而胡麻趁了这个机会,他当然尽可能的逼问,不论是过去的事情,还是孟家的法门,问的仔细,然后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甚至还让小红棠准备了笔墨。 也不怕他有假,回头可借本命灵庙调整,一边听着,一边不时在关键处发问,竟是一句一句,听到了通阴孟家不少绝活,自己也豁然开朗。 尤其意外的,竟是触类旁通,对镇岁书多了一些感悟。 婆婆给了自己的镇岁书,前卷是起坛招鬼,玄术方略,中卷便是四大咒,后卷则是有些繁复,多数与镇祟府的存在重合了,而未重合的一些,又太过玄奥,似乎只是单纯记录下来而已。 但如今这镇岁书后面的一些内容,倒是随着孟家大老爷的讲述,逐渐有了种贯通之感。 胡麻带了小红棠,抱着坛子从屋里出来时,便见天光已经大亮大羊寨子四下里,到处都是人,纸扎,祭品,酒坛子。 寨子里的青壮,也都已经腰缠红布,开始吃早饭,做着准备,祭山不是祭鬼,祭鬼须趁早晚,阴气重,祭山却是要挑晌午头,阳气最重的时候才行。 而他虽然做好了安排,但毕竟因为身份问题,无论是胡家血脉,还是镇祟府这等因果,都不适合跟在其中,便只准备着合适的时候,烧上一柱香,祭山,自是由二爷来率领。 老实讲,若不是二爷走了这火坛,论辈份倒不该是他,该是老族长才对。 如今寨子里外,到处是生面孔,胡麻没有腰扎红绸,只穿着简单利落的青衣布褂,倒是并不显眼,漫步出了寨子。 便准备往那孟家大奶奶的地方去,却是忽然听到了身后有个古怪的声音:“老兄,火烧眉毛了,你居然还在这里慢悠悠的,过大年呢?” 胡麻听着声音熟悉,转头一看,倒是有些诧异。 只见说话的乃是一行三人,为首那个,穿着一身锦袍,头上顶着红冠,一脸的郁闷,身后跟着个浑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的女娃,手里还拿着一把寨子炸出来的麻在啃。 正是阴府之中见过的赵三义与陈阿宝。 至于跟在了他们身后的那位,更是让胡麻一看都惊着了:“这人是……” “好个邪祟,原来是你!” 还不等胡麻仔细辩认出来,那跟在了最后面的女子,倒先是大吃了一惊。 眼眶都变得有些红了,身子一下绷紧,两只手都握起了拳头来,似乎一言不发,便要先挥拳打过来。 这一声喊,胡麻倒也认了出来,这不是别个,正是枉死城打过一架的周家四小姐。 “哎呀呀,哎呀呀……” 一见周家四小姐发了怒,引得旁边过来这么多声音,赵三义慌忙拦住,旁边的陈阿宝小手油糊糊的,也直接扯住了周家四小姐的袖子,道:“路上怎么说的来?看见了别声张。” “这如何不声张?” 周家四小姐都已经愤怒之中,挟了些惊恐:“这可是邪祟啊……” “你们……” “……” “守岁门道,到底是脑子不太好用。” 而胡麻反应了过来,便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的向那周家四小姐看了一眼,道:“枉死城里坏我们走鬼门里的事情,还没有找你,如今到了我这寨子里来,还敢污蔑于我?” “怎么着,你觉得自己是养命周家的人,我真就不敢打你个狠的?” “……” 邪祟就该见光死,一见自己,便要遮了脸逃走。 但如今这邪祟光天化日,向了自己冷笑,还一脸愤愤,倒让周家四小姐愣住了。 当然,她吓这一跳归吓一跳,枉死城里挨过打,也仍是心有余悸。 不然,光凭赵三义与陈阿宝,不一定能够拉得住她。 赵三义也趁了她这一怔,慌忙道:“哎哟,说了让你不要太冲动,这哪是邪祟哟!” “当初他进枉死城,那还是我送进去的,况且,后面枉死城的事你也不是没有听说,若真是邪祟,怎么敢大摇大摆跟在胡家少爷身边?” “……” 旁边的陈阿宝也放开了她的衣袖,从地上捡起了麻接着吃,道:“就算是,也说明这邪祟是家养的!”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那周家四小姐整个人都觉得脑子不太够用了,怔怔的:“他……我分明记得他,在枉死城护着那贵人张囚禁的邪祟,我当时要上去拿人,还是他把我打……把我阻止的……” “我记着他的模样,也记着他的眼神,你们不要劝我,我记得可真,他怎么打扮都忘不了。” “你记得真有什么用?” 赵三义道:“那是胡家与孟家的事,你周家的管得着吗你?” 陈阿宝吃完了麻,舔着手指头道:“就是,又不是找女婿,记那么准干什么?” 他们都这么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把周家四小姐搞得心虚了,眨着大眼睛。 胡麻则是一副已经不耐烦的模样,道:“枉死城的事,你们二位确实帮上了忙,胡家门里记着,我们少爷也打算好生谢你们,只是你们走的倒是利索,没遇上。” “但就算是你们反应过来了,想讨谢礼,也该去找我们家少爷,却来我这大捉刀门上做什么?” “江湖事江湖了,跑到家里来,不合规矩吧?” “……”“千万莫要误会……” 赵三义闻言,却是有些紧张了起来,慌忙拉近了距离,道:“我们也是实在没招了才过来的……” “你们胡家少爷如今身在何处,快……请出来相见吧?” “……” 胡麻驻足,凝神看着他,道:“为何?” “你难道还不知道?” 赵三义一脸的惊恐:“胡孟二家,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呀?” “我们再不过来相劝,怕是这世道都要搅翻了天啦!” “最关键是,这么大的一场事,一开始还有我的参与,洞都是我挖的,万一闹的收不了场,我家里的长辈怕是推我出来背锅,剥我皮都是轻的啊……” “……” “当初可不是我求着你帮忙的啊……” 胡麻霎那间,便已明白了他们在琢磨什么,转头看了过去,道:“再说,是孟家要找胡家赌命,你们却来我这里寻什么?真想做这和事佬,难道不该去找孟家那位大少爷?” “早已有人过去啦!” 赵三义紧张道:“那可真是个疯子,长辈们也不会让他这么干!” “如今这一切,都是为了石亭之盟,我们也是遍处寻不得那位胡家少爷,这才只好到了你门上。” “别人没有办法,你定然是有的,只想劝他一句,切莫不必在这要紧关头犯了冲动,那孟家少爷太过疯狂,只要你们先放回了那孟家大老爷,一切还能挽回!” “……” 是因为孟家与胡家赌命,所以其他八姓,也开始着急了? 只是,不想让胡孟二家赌命,倒是先过来劝胡家放人,这七姓也有意思,是因为见着了孟家行事,确实太过骇人了? 或许,孟家但凡只是请了一路灾,两路灾,他们也都乐于观火,事情大了,才开始紧张。 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几位若是过来做说客的,那倒是找错人了呀,说真的,少爷在何处,连我都找不到他。” 赵三义都惊了:“啥?” 胡麻坦然道:“真的,从枉死城就分开了,到现在没找着。” 把戏门行走江湖,赵三义自然看得出胡麻神色坦荡,没有说谎,整个也真的慌了。 胡麻倒是皱眉道:“是孟家急着下手,你们那些长辈,就劝不住孟家?” “孟家自愿引灾,谁能劝?” 赵三义嘴唇都颤着:“若是硬拦,岂不是先得罪了那些洞子里的东西?惟今之际,只有两家里有一家先退一步,才能避免两败俱伤啊……” “少爷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 胡麻一边说着,一边带了他们,走出了寨子,周围也开始变得清静了起来,好奇道:“不过,你们倒不妨先跟说说,孟家如今是何形式,你们族中长辈,又是怎么劝的那位孟家少爷?” 赵三义本就系希望于他身上,慌慌忙忙,将自己所知,一并说了出来。 …… …… “啊,所以我真误会了?” 另外一边,跟在了后面的周家四小姐一边听陈阿宝说着,一边不停的看向胡麻,愈听表情愈迷茫:“……我真不是被孟家给蒙骗了,我只是听说那是邪祟,当然就要出手了。” “我,我是真不知道胡家才是策划这件事的主谋,还牵扯到了这么多事……也就是说,这个大捉刀,真不是邪祟?” “……” 陈阿宝顺手从旁边桌上抓了一把炸面丸子,道:“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比较小啊?” “要不要我给你打开瞧瞧?包缝上的。” “……” “我不是,我没有。” 周家四小姐道:“我就是学成了本事之后,不太爱用脑子了,但我以前,其实是很聪明的。” “那就算你聪明吧!” 陈阿宝道:“现在可以说了吧非要跟我们一起来找胡家少爷,是为了啥?” 周家四小姐倒是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 而走在了前面,胡麻听着赵三义讲清楚了那孟家的事情,也略有些惊讶:“三个条件?那孟家少爷还真敢提啊!” (本章完) 第707章 助你一臂之力(三更) 第707章 助你一臂之力(三更) 荒山,鬼洞。 便在那孟家五服外走了大运的子弟孟思重,一个头磕了下去之时,洞子深处,便仿佛有幽幽的笑声,若隐若现的传了出来。 孟思重被这风一吹,整个人便迷住了,身子僵硬,一点一点,慢慢爬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引导,迷迷蒙蒙,来到了山下的一个村子,村里农家,羊圈之中,刚刚产下了一只羔羊,生来即死,被弃于圈中,但这死了羔羊,却又慢慢站了起来。 褐色横瞳,诡异而僵硬。 孟思量来到了村子里,便径直走到了那只羔羊身前,慢慢的,伸出双臂,将这一只诡异的羔羊抱在了怀里。 下一刻,身后的小堂官,家将,以及一众仪帐,皆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这一幕,然后悄悄下令,忽然同时敲锣打鼓,琐呐冲宵,动静之大,如同送神。 灾,无形无影,出了鬼洞子,便会附着在什么东西身上,此为请灾。 而孟家子弟以身送灾,便是要将灾送到相应之地。 这便是送灾。 他们皆知谨慎,直簇拥着孟思量,一步一步,顺了小路,向了老阴山的方向走了过来。 而同样的仪帐,同样的景象,还发生在了其他十个地方,十一位孟家子弟,抱着十一个不同的灾物,各不同方向,齐向老阴山。 而如灵寿府,会在三十里外,小路尽头,立了一方石碑,代表着鬼洞子的界限,这些荒废了的鬼洞子,同样也有石碑,外面的树林子里,还缠着许多红色的布条。 这是当地的走鬼人,绑在这里,示意危险,不让生人靠近的。 如今,他们便吹吹打打,香火缭绕,渐渐的,已经来到了这石碑以及绑满了布条的树林子旁边,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箭已在弦,灾临世间,只差一步。 …… …… “世侄,千万以大局为重啊……” 同样也在此时,孟家祖宅之中,有几位脸色冷峻,风尘仆仆之人,甚至不顾礼数,大步迈进了孟家门槛。 那孟家大少爷孟思量,正垂了头,一脸冷笑,而抬起头来时,却忽然变得一脸委曲:“几位世伯,在我孟家遭妖人侵害之时,不见踪影,如今却怎么同时进了咱家门槛?” “世侄三思!” 那入了门中的几人,分明远道而来,却连话也不急喘一口,只是着急道:“你孟家之事我们皆已知晓,也确实替你家里着急。” “但孟家也是数代之功,才有了这番基业,你真舍得,拿来拼杀耗尽?” “……” “原来是为阻我报仇来的!” 那孟家大少爷闻言,立时恼怒,切齿道:“是那胡家欺人太甚拘我父亲,大放馋言,又纵容妖人,掳走我娘,孟思量身为人子,怎敢坐视?” “既是胡家不仁,那孟家拼着家业毁去,也要报了此仇!” “……” 听了这话赶来的几人倒是顿时满脸尴尬,叹道:“孟家大娘子被掳之事,我们身为江湖一脉,也会好生寻找,但是否为胡家所为,犹未可知啊……” “至于孟家大先生,那是何等本事,胡家于阴府,并无基业,更不可能将其拘走……” “……吧?” “……” 有些话连他们说着都有些不畅快,旁边的人赶紧接上了话:“引灾之事,事关重大,何况你一口气引十一路灾,这……” “几位世伯是来劝我的?” 孟思量忽然大怒,道:“罢了,罢了,人人都欺我孟家,但我孟家,也自有孝心傲骨,几位前辈,还是请回吧!” “你这……” 见他油盐不进,来的几位,也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孟家世侄,且听我一言……” 终于,还是有人压住火气,温言劝道:“你是十姓年轻一辈里最出挑的,当不会不知石亭之期的要紧,况且如今大先生失踪,大娘子不在府里,正该你挑了大梁的时候,怎可如此冲动?” “我?” 孟思量听了这话,忽地冷笑了一声,道:“我辈份小,哪有资格,挑起大梁,替孟家入石亭?” 听他主动提到石亭,其他几人,便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数,有一位长须老者笑道:“这孟家门里,除了你,还有谁够这资格?” 余下几人也都劝着:“知你孟家与胡家不隙,石亭之后,二家自行了断便了。” “但当初便是胡家缺席,才推了二十年,若如今你再一个忍不住,咱们所谋之事,岂不是又要再晚个几十年?” “……” “小侄不是不知大局之人。” 那孟思量似被说动,缓缓抬头,正色道:“我也不是非要拉着孟家这么大一番事业,去与胡家拼个你死我活,唉,这些仇怨,都是上一代的事情,其实……” “……其实当初在明州,那胡家世兄,替我寻回二弟的尸骸,使他不至于曝尸荒野,我倒还是对他心怀感激来着。” “……” 其他人听了,忙道:“说的好,说的好,那……” 孟思量声音忽地一重,盯住了过来的几位,道:“那就要请世伯答应我几件事,胡家若是愿意,那我们纵有仇怨,也不妨等到石亭之上再论。”几人凝神,皆道:“你讲。” “第一,我孟家遭妖人盯上,诸方不稳,想请诸位世伯瞧在江湖一脉脸面,帮我们整治妖人。” 孟思量缓缓开口,说出了条件:“第二,阴府之事,确实不用他们管,我家老祖宗醒来之后,自能寻回了我父亲,但是,胡家走鬼,遍布天下,我却要他们效力,将我娘寻回来。” 其他人听着,一时不知如何,缓缓开口道:“你继续说。” “第三……” 孟思量说到这里,倒是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也愿以大局为重,压住孟家上下怒火,但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还需要几位世伯见证,以及,入亭之约。” 一时间,四下里死寂一片,良久,才有人缓缓道:“所以,你想让我们承认你孟家之主的身份,最要紧是……” “……保证你能进得了石亭?” “……” 孟思量脸上露出了伤感之色,叹道:“小侄只是以大局为重,几位世伯难道不肯答应?” “如今本是我孟家被逼到了份上,不得已而为之,便是这三个条件,也是顾全一下脸面而已,不如这样吧,便是三个条件,我也不多说,只要能满足了两个,我便退一步,如何?” “……” “……” 来的几人,皆面面相觑,良久,才轻叹道:“我们自会商量而且,也已经打发了人,急往明州去寻胡家人了……” “那就要尽快了!” 孟思量轻轻叹了一声,脸上竟是又露出了微笑,道:“来人啊!” “还不给几位世伯上茶?” …… …… “他倒真是聪明啊……” 胡麻听着赵三义的话,都不由轻叹道:“舍了十位族内子弟,造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局,又吃准了胡家拼不过,其他八姓不敢坐视,合力压到我们走鬼这一门上施压来了?” 赵三义听着,也着急:“老实说,孟家怎么样,无人在意,但胡家,石亭之盟不可缺,确实不该如今出事啊……” “那孟家少爷也真是拼了,实打实的血脉相连之人,硬是被他押到了鬼洞子前磕头,请灾,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放出来啊……” “但凡这一抖,一灾出,二灾生,十一路灾齐往老阴山来,你家少爷无论躲在哪里,都逃不掉。” “你……真不能帮我们劝劝?” “……” “我劝不得。” 胡麻慢慢道:“但是,他说的条件,我倒也不是不能帮着满足一条。” “啊?” 赵三义听着,已是又惊又喜,慌忙道:“可以,可以,你能满足一条,我们再满足一条,便好歹能交得了差了,那孟家疯少爷,哪还有话说?” 胡麻听着,忽然道:“但我若是我做了,偏生孟家还要生灾,害我走鬼一门,这可怎么办?” “毕竟,为了平这祸乱,我已经算是违了少爷命令了……” “……” “他敢?” 赵三义倒是怒了:“我们赵周陈王四姓联保,也不是闹着玩的,胡家已经肯谈,孟家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是连十姓里面脸上的交情都不放在眼里了。” “如此便好。” 胡麻听他说了,便叹了口气,抬手向前指出,道:“那孟家大奶奶,便在前方院子里,你们将她带回去,也就是了。” “啊?” 赵三义这回听着,是真懵住了。 他眨了眨眼,忽然反应了过来,抬脚就向了前方的院子冲去,后面跟着的陈阿宝与周四小姐,也是呆了一呆之后,才意识到峰回路转,慌忙跟着向前面院子跑去。 周四小姐还回头看了一眼胡麻,觉得这人真有担当。 可在他们冲了过去之后,胡麻则是微微冷眼:“事已至此,孟家想要收手,怕是打错了主意……” “你既然箭在弦上,却又按住不发,那便何妨,由我来替你发这一箭?” “……” “……” 北地,安州灵寿府,大石崖村,香丫头正拿着数日之前,胡麻递过来的一封书信,伴随这封书信而来的,还有一颗铜钱。 “阿爹……” 她声音颤着向了李家老爷道:“胡大哥寄信过来,便是请我们助他一臂之力……” “他要,以孟家人的名义,亲自请灾……” (本章完) 第708章 高义镇祟大捉刀 第708章 高义镇祟大捉刀 清幽山谷之中,孟家大娘子自己从溪间拎了水,用一个粗瓷瓦罐,架在李娃子帮着塔起来的火塘子上,慢慢烧了水。 先用了旁边一把柔草,将吃过了饭的粗瓷大碗清洗干净了,放回了食盒里面,方便别人来收。 自己则又坐在了木屋旁边的门槛上,用衣襟上割下来的一块布,沾了温水来擦脸,只是寻常动作,但腰肢舒展,在晨光薄雾里,自然有种尊贵矜持的美感。 不知道周大同来了会怎么样,旁边倚在了树边守着的李娃子,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心里想着:“城里的女人吃的好,有这身段,却不去挑大粪种庄稼,可惜了。” “下顿饭只给她带饭,不带肉了。” “……” “……” 他在这里已经守了一段时间,只是觉得无聊,倒是知道今天寨子里祭山,很想过去凑热闹,只是麻子哥的话不能不听,只在这里守了胖女人。 正无聊的琢磨着麻子哥新近教的几手活儿怎么练,便忽然听见,寂静的林子外面,一阵脚步声响。 旋即便见一个穿锦袍子的,一个穿黑袍子的,还有一个穿着布衫的明媚女子,都慌忙从外面抢了过来,李娃子顿时一个激灵。 慌忙要起身拦下时,便见那三位,比自己还吃惊。 看着那孟家大娘子,呆了一呆之后,才慌忙的向了那谷里的女子行礼:“孟家婶婶赵家晚辈拜见……” “啊?” 那正坐在了木屋门槛上擦脸的孟家大娘子,骤然见到了几人,也呆住了,她怔了片刻,忽地一言不发,转身就跑进了屋里,忙忙的找东西,梳起了自己头发来。 这几个晚辈的出现便代表着自己获救了,如今打招呼不重要,维持自家体面重要。 “你们干啥的?” 李娃子则是飞快抓起了一把香来,警惕的盯着眼前几人,叫道:“都别过来,不然,李爷我可就要动手打人了。” “她……真的是孟家主事大娘子啊……” 而这闯了过来的几人,看见了孟家大娘子之后,却也已经如遭雷击,再顾不得别的,只是目光同时向了身后看去,胡麻正从林子慢慢走了过来。 李娃子见着了胡麻,也略略放下了心,便只听赵三义急着向胡麻问道:“她怎么会在此处,难不成,真是胡家的人把她……” “你想说是胡家纵容妖人,把她从盐州绑了过来的?” 胡麻一声冷笑,道:“恰恰相反,正是我家少爷,打听到了她落在妖人之手,了上千斤紫太岁,才将这孟家大娘子自那妖人手里赎了过来,前不久才刚到了这山里的。” “胡孟二族,自有嫌隙,虽不忍见她受辱,但也不能这么平白的放了回去。” “由此,才命我将她囚在了这里。” “只是说实话,我虽是走鬼门里的大捉刀,却也是位大好男儿,不愿做这囚禁妇孺之事。” “……” “妖人?赎来?” 赵三义等人一听,便知道又与那位神秘的胡家少爷有关。 若是那位少爷在眼前,他们自然会详细问上一番,但如今面对的,却只是办差的大捉刀,心里的诸多惊疑,便不好问了。 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吃惊道:“你……你真肯让我们把这大娘子带回去?” “但这样一来,你家少爷会不会……迁怒于你?” “……” “呵,我家少爷其实与我想的一样。” 胡麻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他虽然未明说,但我了解他的品格,他最大的问题,便也是继承了胡家人的心善。” “胡孟二族确实血海深仇,一定要斗,但便是要斗,那也是堂堂正正,使真本事,不愿牵扯旁人,更不愿欺凌妇孺,当然也使不出用妇孺要胁孟家的手段来。” “否则,他尽可以将这孟家大娘子压在镇祟府内,严刑逼供,何苦放到我这里,一天两顿饭的管着?” 说着冷笑一声,道:“说白了,他早想放人,只是两家世仇,不好处理罢了,如今我替他把人放了,少爷没准还会夸我做事老道呢!” “这……”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讲了出来,却顿时让场间这三位十姓子弟都傻了眼,颇有几分震憾。 那裹在了黑袍子里的陈阿宝忽然道:“当初孟家,可没有因为胡家只剩了孤儿寡母,便手下留了情面呐……” “那是他们!” 胡麻冷声道:“胡家儿孙,却不会沦落到与孟家一般,毫无底限!” 掷地有声,便仿佛将这老阴山,都镇的颤了一颤。 尤其是那周家四小姐听着,竟是一阵头皮发麻,站在陈阿宝身后向了胡麻看去,只觉这位走鬼门里的守岁大捉刀,站在了晨光之下,身材笔挺,眉宇有光。 而赵三义与陈阿宝,也渐渐瞪大了眼睛,一时心情复杂,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下意识觉得这话似乎未必那么实诚,却又挑不出什么来。 良久之后那赵三义才长叹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向胡麻行了一礼,道:“胡家人担子重,这么多年来隐居深山,不与其他人家打交道,却是没想到胡家世兄是这么一位心怀坦荡的汉子。”“不论是胡世兄,还是捉刀老兄你,都值得我把戏门赵三义这一礼。” “……” 他这一拜了下来,旁边的陈阿宝撅着个小嘴,黑眼珠滴溜溜的,还不知在想什么,周家四小姐则是反应了过来,也跟着,正儿八经的行了一礼,然后抬头看着,咬住了嘴唇。 “当然……” 却也在这时,胡麻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戏过了,堂堂十姓子弟,都开始行礼了? 不过该演的还是要演,便绷着张脸,清了一下嗓子,道:“人,你们带走吧,富贵人儿,吃不了这山里的苦。” “但是,我虽然自作主张放了人,该有的交待还是要有。” “这位大娘子,毕竟是我家少爷又搭人情又搭东西,才将这孟家大娘子赎了过来的,你们想要将人带走,也该有些意思,好歹让我可以给少爷交个差……” “……” “好说,好说!” 不等胡麻说完,这赵三义便已急着道:“江湖规矩,大家都是明白的。” “不管是白青红紫还是什么金银物件儿,孟家都理应好生的准备上,便是他们不给,我赵家与陈家门里,也会把这件事给担了起来。” “但这事要紧,你们先商量着,我去递个信儿……” “……” 他知道时间紧迫,却已顾不上别的,慌忙走到了旁边,却是随手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 赵家人手巧,就这么三折五叠,便已将这叶子,折成了一只飞鸟的模样,然后口中念念有词,虚划了几下,这只飞鸟,便忽然从地上飞了起来,速度居然极快,倾刻间窜进了林中。 这却是赶紧向了长辈们递话,说这孟家大娘子已经找到了。 而在这时,那周家四小姐也一直看着胡麻,忽然道:“虽然胡家少爷可能也有这个心,但毕竟是你自作主张放了人,真的不会……有什么事情么?” 胡麻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冷冷道:“规矩就是规矩,少爷便是真要罚我,那也是我应该领着的。” “那他……” 周家四小姐欲言又止,道:“你毕竟是守岁,若是他罚的重了,我们周家……” 胡麻却是直接打断了她,淡淡道:“我虽是捉刀,身份有差,却与胡家少爷亲如兄弟,便是罚我,也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倒是你们周家,能容得下我这一身本事?” “……” “这……” 周家四小姐又一下子沉默了。 她自然知道,这走鬼大捉刀,学的乃是大威师公那一门里的法,与周家的正法格格不入,甚至颇有旧怨。 若论起来,身为周家人,这会子就该清理门户,况且自己当初想到这里来找他,也是为了找回自己身为周家女儿的颜面,将自己被夺走的双锤与瓶师傅都给拿回来。 但如今,一件事接着一件,这话居然不好说出口了。 倒是在这有些微妙的气氛里,陈阿宝忽然抬头看看周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唉,奇怪,哪里有种酸臭味?” “……” 胡麻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默默计较着时间,便转过了身,缓缓道:“想让我少受点罚,便将我家少爷的费多补些回来吧!” “想来低于千斤紫太岁的补偿,你们也不好意思拿得出手。” “人你们自可以接走,只是这事毕竟是我的责任,我就不在这里看着了,事后也只能说是你们潜入了老阴山,将人搭救走了,可不是胡家门里怕事,才放走了她。” “……” 边说着边带了李娃子离开这里,周家四小姐目光倒是一直跟随,直到不见了人。 而胡麻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便也立时让李娃子回寨子,自己则是穿上了量天靴,倾刻之间,便已翻山越岭,寻见了一处背阴面水,恰好施法的地方。 无暇多作考虑,便已飞快的将二锅头留下的二十四道坛旗向了地上一抖,旋即自己入了坛间,倾刻之间,引动了第四柱香。 …… …… 同样也在此时,那孟家祖宅之中,孟家大少爷正坐在了太师椅上,得意洋洋,神色自傲。 看这一日过后,还有谁会说,孟家人只会磕头,没真本事! (本章完) 第709章 一灾生,二灾起 第709章 一灾生,二灾起 此一刻,不仅是这位孟家大少爷,颇有几分志得意满,就连他身边的几位负灵大堂官,如今也各有心思,悄悄的将目光从那几位大主事身上扫过,心里倒是各有几分感慨叹惜。 一开始,还真以为这位大少爷疯了。 不惜请灾败家,也要将那胡家治于死地,这等破落户的做法,不算高明。 十姓皆是体面人家,便是斗,也不该用这等狠绝之事。 但直到如今,听了大少爷提出来的三个条件,才算是明白了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如今,孟家大老爷与大娘子皆已失蹿,孟家正缺了主事之人。 而孟家这主事,又与旁人不同,不仅要主事,还要成为老祖宗跟前的第一烧香人,才能大权在握。 理论上,哪怕大少爷是嫡子,也轮不到他当家做主,因为在下面排着队要给老祖宗烧香的是二老爷与三老爷,大少爷就算是做了上面的主事,那也只是一个虚名,说话份量还是看下面的人。 但趁了老祖宗沉睡,再借了其他几家的认可,大少爷却可以名正言顺做了这个孟家的主事,更重要的是,拿到了进入石亭的保证。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而哪怕事后,下面的二老爷与三老爷,也没有话讲了,因为他们在上面的子弟,都已经被推了过去请灾,清理干净了,如今的大少爷便是孟家这一代里惟一的血脉。 他们两人,便是有怨,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如此一来,再借赵陈周王四家之力,将各地作祟的妖人清理掉,孟家便算渡了这一劫。 里里外外,皆有了保障。 由此可见,孟家大少爷这看似疯狂鲁莽的举动,竟是处处精妙,拿捏至极。 若不先将灾请下来,其他几姓,也不会着急,而若是少请了几路灾,这几家更有可能乐得看笑话,如今只看结果的话,一步一步,都颇见心思,拿捏精妙,竟是收见了奇效…… 倒不得不让人感慨了,阴险人,也有阴险人的本事。 “要服气了!” 而负灵大捉刀与问事大堂官,悄悄对视一眼,便也皆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如今的孟家,正是妖人作乱,主事人失踪,老祖宗沉睡,里外都最为弱小的时候。 大少爷能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已足见本事。 …… …… 而在他们彼此琢磨之中,那周赵陈王四家主事,商议过后,却也无法不应承下来,见着他们的神色,这位孟家大少爷孟思量,便略换了一个姿势,似笑非笑,准备好了拿捏他们。 但却也在此时,忽然之间,一只飞鸟陡乎之间,从粱上燕子窝里掉了下来。 好巧不巧,掉进了下面赵家主事老爷的手里,叽叽喳喳的叫。 赵家主事一听,顿时满面欣喜,叫道:“好,好,有了大娘子的消息了……” “嗯?” 孟家大少爷闻言,已是脸色忽地一沉,全然出乎了意料。 他准备了三个条件,其中这第二条,倒是最不要紧的,全没想到,居然这条有了答复? 但脸色一沉之间,便也忽然发起怒来:“几位世伯都看到了吧?” “果是那胡家人与妖人勾结,行此无耻之事!” “……” “不是,不是。” 那赵家主事人忙道:“非但不是胡家人做的反而是人家在这上面帮了大忙……” 孟思量冷笑一声,道:“这话你信?” 那几位世家主事,皆表情有些复杂,顿了顿,道:“我们,倒确实是信的……胡家人向来心善,名声也最好,怎么可能不信?” 心里信不信是不知道,但如今这情况下,却是非信不可的了。 孟家大少爷冷了脸道:“那就赶紧请我娘回来便是,可不能让她老人家受了委屈,只是,几位世伯……” “你们也该助我孟家一臂之力了吧?” “那些妖人祸害孟家,随风聚散,但别的妖人躲了起来,也倒罢了,惟独那自号长胜的草头王,最是在明面上,逃也逃不掉,他既犯了规矩,几位世伯何不除了此害?” “……” 几位世家主事闻言,微微一顿,向他道:“那收灾之事?” 孟家大少爷冷笑了一声,仍是不慌不忙,淡然把玩着手里的茶盏,道:“几位世伯高义,帮我孟家除了妖人,我自然也会说话算数。” 诸人对视一眼,正要做下决定,却也在这一刻,忽然一阵阴风,自院子里吹了进来。 此风不善,清幽黯淡。 孟家大少爷手里的精美瓷盏,忽然之间,毫无征兆的碎成了碎片,茶水一下子洒落了满身,也惊得他忽地站起。 场间一时死寂,面面相觑,这不详之兆,便像是让这场间众人,忽地心头蒙了尘。…… ……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老阴山里,胡麻端坐法坛,心神微动之间,便已点起了第四柱命香。 托孟家大老爷的福,他对这孟家的法门,请灾之事,都已了若指掌。 当然,若仅仅只是了解,请灾也是不够的。 但偏偏,若是论起孟家嫡系血亲,自己手里便有一条,辈份甚至比那孟家大少爷还大。 而论起请灾之事,那孟家手里,掌握了那么几条鬼洞子,又能如何?胡家的势力不如孟家的大,但对鬼洞子来说,自己也是有熟人的。 甚至,为了提防香丫头不知轻重,连那枚铜板,也随了信一并送过去了。 而心间闪过了这些念头的同时,他也起坛,施法,取了命香。 论起道行,一柱三十年,寻常人物,炼到了自己身上,那便与自己一体,浑不可分,但胡麻却不一样,他这一柱命香,乃是用桩子打出来的,而且在本命灵庙之中,随意插取。 当然,已经炼作了命香,如此请灾,自己其实也会受到一定牵连,不至于败寿,但削福却是一定的…… ……可胡家本就无福,哪还有下降空间? 心里想着法坛之中,已然生变,而随着他在法坛之中施法,老阴山另外一侧,石马镇子不远处的血食矿内,便生感应。 此时,老算盘正面有忧色,坐在了血食矿里,不停抛着铜钱,细观卦相。 自从祖师爷的木像,无端生出了一道裂痕,他便时不时的心神不宁,就连小徒弟乌雅心疼他,给他打来了好酒,他都顾不上了,直到如今,看见了个好卦相,心里才略略的放松了一些。 却也在此时,不及细推,便忽然听到,院子里一声剧响,只见石砣倾翻,一只木桩子,陡乎之间飞了出来。 再下一刻,这桩子上面,已是阴风滚滚,隐约可见游魂飘荡,绕了血食矿上空,飘了几圈,便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于鬼哭吟哦之间,急急的向了血食矿的北方飞了过去。 “那是……” 老算盘吃了一惊,猛得跳了起来,再低头看那铜板,已被这动静影响,翻了个身。 卦相之凶,已赫然难见。 他一拍大腿,已是欲哭无泪:“该死的孟家,闹吧,闹吧,闹来闹去,总是给自己闹出了大祸事来了……” “你家的疯子是装的,胡家门里的狠却是真的啊……” “……” “……” “不到要紧的时候,胡家大哥是不会用这枚铜板,过来提醒我的。” 而在如今,灵寿府,鬼洞子之中,香丫头也正拿着那封信,以及那枚铜板,认真的向了李家老爷道: “况且,他能想到这一招,也是因为在他走时,我跟他讲过这洞子里面的东西太过厉害,就快要压制不住了,我想,胡大哥也是为了帮我们,才顺手做了这样一个局。” 李家老爷听着,缓缓点头,温言道:“江湖自有规矩,人家当初救了你的命,咱们才给了这枚铜钱,论起来,再次见到这枚铜钱时,再难的事也得给办。” “阿爹,我晓得,其实看出来了,洞子里面的东西压不住时,你就要拿命去填了。” 香丫头认真的看着李家老爷,道:“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帮胡家哥哥这个忙的。” 说完了这句话时,她脸上也有几分坚忍,缓缓起身,到了洞子口处。 一束香烧了起来,引得那空中飘荡的魂魄至此。 早在接到了信时,她便已经让人送了一只公鸡在此,倒吊在了洞子口,魂魄飘来,这公鸡便一阵挣扎,身子绷紧了。 下一刻,香丫头便挑着公鸡,于洞子之前,烧香,叩拜,洞子深处,便有阴笑之声响起。 …… …… 灵寿府内,村人不多,多是洞子李家的子肆。 如今便在这鬼洞子之西处,某个荒坡下面的孔洞之中,生了一窝蛇蛋,当洞子深处,一股子阴风吹了出来时,那蛇蛋里的一颗,便忽然之间出现了裂痕。 旋即,一条纤细的,鳞片诡异的游蛇爬了出来,动作僵硬,蛇眼迷蒙,一点一点挣扎着,游出了洞穴,游向南方。 而在这条蛇越游越快,游出了洞子李家在三十里外,设下的界限时,天色忽然黑了下来。 一灾生,二灾起…… 其他方位,正有十一路孟家子弟,捧了灾物,站在了界限之前,未曾迈出。 他们并未得令,因此只是守在这里。 但却在这一刻,忽然被滚滚而来的狂风吹拂,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推着,竟是身不由己将这一步迈了出来。 霎那之间,风起云涌,天下鬼哭,无形轰鸣,震荡人间。 (本章完) 第710章 十二路灾 第710章 十二路灾 “有劳几位跑这一趟了,待回了孟家,一定重谢。” 孟家大奶奶收拾好了走出来时,已经与方才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被掳出来时,可没顾得上收拾衣裳,来到了这个寨子里,胡麻也没考虑这么细,倒是在被关了两天之后,才央求李娃子给带身衣裳过来。 李娃子虽然心里觉得麻烦,但还是在寨子里给她拿了一件自己奶奶穿的袄,还有一条过冬的缅裆裤,毕竟山里冷,怕她冻着。 但孟家大奶奶却明显不太乐意穿,袄都给拆成了单衣,又用水洗过了两遍才穿上,而这回了屋子的一会功夫,便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头发梳的齐整,用了一条木棍簪上。 分明短时间经历了被掳,被囚,但看着仍是尊贵温和,而且居然不急着发问,也不急着催人带自己离开。 “孟家婶婶受惊了,这便回去吧,家里人该等急了。” 赵三义递完了信儿回来便也要急着带了孟家大奶奶回去,总算可以止住这番事态。 “是!” 孟家大奶奶说着,又拎起了旁边放了空碗筷的篮子,道:“还请把这篮子给了那位照顾我这几日的孩子,他送我的衣裳,我已经叠在了屋里,只可惜我手笨,缝不进来了。” “回头,倒还要请赵家小先生替我谢他一谢,赔他家老人一身衣裳才是。” “……” “是,是,少不了……” 就连赵三义都有些惊讶于孟家大奶奶这不急不躁的样子,他倒是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只是急着要请孟家大奶奶回盐州去。 只是这位千娇百嫩的孟家大娘子,身上却是没有本事的,那该如何快速安排的送她回去,倒是一个问题,急着先离了这地方找个好施法门的所在。 但一行人来到了谷边,周家四小姐却分明有些犹豫,不停向林子里面看着。 孟家大奶奶察觉了,便微笑道:“周萤也来了,为了我的事,倒是辛苦了你了。” “你娘亲近日可好?” “……” 周家四小姐心不在焉的道:“除了爱骂人,好着呢!” 孟家大娘子微笑点头,道:“我之前送你的明王号鼓槌,你还喜欢么?” “现在看着,倒是没有带在身边。” “……” 她本意倒是拉拉距离,却不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周四小姐脸色却有些羞恼,道:“送了我的便是我的,你又问什么?” “咦?” 孟家大娘子倒不至于生气,忽然察觉她反应不对,顿时心下生疑。 也就在这时,旁边扯了一把酸枣吃着的陈阿宝,又掀了掀鼻子:“又有一股子酸臭味……” 周家四小姐倒明显有些生气了,顿足道:“你还说!” “不,我说真的。” 陈阿宝却闻越觉得古怪,手里的酸枣都顾不上了,伸着个鼻子,在这谷边转了两圈,来到了一个松软的小土包前,足尖踢了踢,道:“就在这里了!” 众人都正觉得有些奇怪,便忽然之间,只听得头顶之上,仿佛一声闷雷炸响,一只黑糊糊的人手,骤然从里面伸了出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后退,惟有周家四小姐,倒是上前了一步,满心的警惕。 然后便见得这土丘里面,这一只手扒开了旁边的土壤,然后是一颗黑糊糊的脑袋,随着他钻了出来,大口的喘气,下一刻,便忽地放声大笑:“好矣,好矣,灾来了,祸至了!” “孟家这次要倒大楣了……” “……” 这么一个怪人从土里钻了出来,上来就这么喊,却把场间众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那孟家大娘子,吃惊之余,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 还不等这土里的人钻出来,把话说清楚,众人才忽然发现,这天竟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分明是快到了晌午时候,哪怕是在这深山老林,也是一天里光线最明亮的时候,但就在他们看着这人钻了出来的极短时间里,这天色阴暗至极,倒像是忽然之间,时间便到了晚上也似。 紧接着,林子外面,忽然有一阵怪风吹了进来,枝叶簌簌作响,草藤纷纷扬扬,听起来便像是满林子鬼哭呜咽。 而孟家大娘子,更是被这风吹得晃了一晃,忽地一跤跌倒在了地上,刚刚才梳好了的头发,滑拖了下来,散乱无比,长发披面,一颗臻首,便像是被无形重压摁住,抬不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番苦难仍不忘矜贵从容的她,这会子却像是一下子失了方寸,哭声都带了几分尖利:“坏了,坏了……孟家偌大基业,竟毁在这畜生手里……” “我的亲奶奶啊……” 赵三义则更是反应快些,看着这各个不同方向吹来的怪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这张脸已是变得惨白无比,无暇多言,便飞跳了起来,直向了大羊寨子方向冲去。 陈阿宝与周四小姐也反应了过来,一个飘着,一个跑着,跟在了他身后。 这次却是没走几步,便看到了胡麻。 只见这位走鬼大捉刀,正定定的站在了林子里,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才缓缓转了身。 一张脸,竟是煞白,毫无血色,定定的看到了赵三义的脸上,慢慢的开口:“是……是放人的消息,还没有递到孟家么?”赵三义声音也颤着:“不……不是已经送到了。” “噗!” 胡麻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们三个,害苦了我啊!” …… …… 孟家,孟家还是放了灾了? 明明这位走鬼大捉刀,已经担了不是,同意了将孟家大娘子送回去,这代表着胡孟二姓之争里,胡家已经退了好大一步,表现出了诚意。 你孟家,便是还有不满,那继续谈就是,但你居然在这关头,仍是放了灾了? 这他娘的,岂不是过分? 孟家是狂妄到了丝毫不将胡家放在眼里,丝毫不将作为说客现身的赵周陈王四姓人家放在眼里了么? 赵三义想到了刚刚自己劝胡麻的话,拍着胸膛答应了他的事情,竟是有些无地自容了,望着被气吐了一口鲜血的胡麻,一时只觉双手颤着,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林子里的怪风愈发的凶恶,吹得人头晕脑胀。 只有那孟家大娘子无力的喘息,与胡麻身边不知做什么用的咸菜坛子,拼命晃荡了起来,仿佛夹杂着无数破防的痛骂。 …… …… 盐州,孟家祖宅。 那森然可怖的压力,来的如此猛烈。 正占了先机,满心只想着如何拿捏这四位十姓主事的孟家大少爷,在手里的茶杯无故崩碎之时,便已然跳了起来,满眼迷茫,紧接着,他便忽然感觉不对。 外面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一团一团的乌云,阴沉沉仿佛就压在了孟家宅子上空,耳中只听到了无形的森然冷笑。 轰!轰!轰!轰! 不见闪电,却可以听到暗哑嘶沉的闷雷,一道一道在乌云后面响起,一连十二声,外人听着还好,但孟家宅子里的人,却仿佛被这雷声轰入了脑海,直震得脑袋昏沉,思维都慢了一半。 “坏啦,祠堂,祠堂里的香火,都在向外飘啊……” 下一刻,是忽然响起了一片奴仆惊恐哭叫声,那是先人祠堂的方向。 呼! 紧接着,挂在了孟家正堂大厅前的两只灯笼,忽然着起了火来,火焰幽幽,不多时,便已烧得只剩了灰。 呜呜哇哇…… 古怪的哭声从院子里的那口井里响了起来,仿佛有无数的小鬼,急着从井里钻出来逃跑。 “难道是……” 再没什么比孟家大少爷更清楚的,这一刻他甚至目光都显得有些迷茫:“不会啊……” “这……这怎么可能?” “……” “唰!” 而那赵周陈王四家的主事人,则更是忽然拍案而起,难以置信的向他看了过来: “大娘子已经接上了,其他条件,我等也已答应,你怎么……” “……怎么还是要放灾?” “……” “我……” 孟家大少爷更是慌的连话都一时说不出来了,只觉脑袋一阵阵胀的发晕,又仿佛有某种沉重至极的东西,一下子压在了身上似的。 甚至比之前请灾的时候,压过来的感觉都沉,刚刚有多从容,这会子心里的冲击便有多严重:“不可能啊,不可能啊,难道是有人不奉号令,强行送了灾?” “不对,便是不奉号令,他们也没这本事送灾,究竟是谁,居然本事这么大……” “……” 外面乌云愈来愈厚重,闷雷之声不绝,他也忽然想到了什么,气急败坏,大叫起来:“是了,胡家!定是胡家在搞鬼……” “胡家好狠,居然替我孟家送灾……” “……” 喊出来时,已是双眼血红,头发凌乱,看起来便如疯子一般模样。 “世侄除了会喊胡家,一切都怪胡家,还会什么呢?” 可也在这时,那旁边的赵周陈王四大主事,却也已经起了身,他们也表情阴怒,气的手掌发抖,但看到了这孟家祖宅之上,那阴沉沉的乌云,却又像是什么气话都懒得说了。 取而代之的,却成了脸上的几许疲惫,只是缓缓的摆了摆手,叹着:“大势已去,好自为之吧!” 说着,竟是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快步向了孟家宅外走去,走的甚急,身形倾刻之间不见。 倒像是害怕这孟家宅子里的什么污秽东西,沾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本章完) 第711章 祭山请神 第711章 祭山请神 “开山喽!” “请神喽!” 却也正在这天地幽荡,十二个不同方向,皆有灾物直向了老阴山而来之时。 如今被那怪风遥遥吹入了林间,大白里瞧着如午夜一般的老阴山里,大羊寨子牵头,初八日祭山仪式,也已开始。 圣人执香,宾客观礼,百姓祈祷。 二爷便为执香人,腰间缠着红绸子,手里捧着三柱香,从大羊寨子,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在他身边,是村里人扎起来的两条草龙,飞舞游动。 身后则是跟着吹奏手,锣鼓敲的震天响,每走出十丈,便要留下来,将手里的香插在路边,然后身边奉香的人,便再续三柱给他。 这是礼敬各路鬼神,草龙开路,鬼神低头,孤魂野鬼,皆受香火。 而在草龙之后,跟着的则是乡亲妇老,有辈份的老人,手里捧着粟米、小豆等祭品走在前面,而辈份小的,则是拿了纸扎,香烛跟在后面,同样是到了二柱插香旁边,焚烧起来。 一路来到了祭山之地,也就是胡麻干娘的身前,早就已经搭起了香案与神位。 保粮大将军等明州各地赶来观礼之人,早在这里候着,看着二爷在两条草龙护持之下,神情肃穆,缓步来到了香案之前。 将手里的三柱香插进了香炉里面,然后后退了三步,便开始恭恭敬敬,带了人磕头。 磕了三个头后,他便半跪起身,旁边老族长早将一道黄裱递到了他的手里,二爷便展开黄裱,大声的念诵祈文,这是说给鬼神听的话,内容多是一些祈福攘灾之类。 在外面,往往是需要文辞极佳之人来写,但寨子里不讲究这个,反而通俗易懂,古朴之人,多了些厚重之感。 他每念完一段,便叩一首,起身上香,身边人献上供品。 身后的百姓,乃至观礼之人,便也跟着叩首,纷纷在地上烧香,祭香烛。 林子里面,香火滚滚,某种神秘而古老的气息,便在这香火之中渐渐滋生,缭绕不散,笼罩了祭山之民。 山间恶风愈烈,头顶晦暗愈重,但在这厚重温和的香火气里,那恶风,却仿佛被挡在了外面。 …… …… “你……你没事吧?” 而在祭山之礼不远处,赵三义与陈阿宝几人,甚至都顾不上了那位跌倒在地的孟家大娘子,纷纷上前扶住了胡麻,满面担心,甚至也分明可以看到,他们彼此眼底深深的愧色。 “我……我无事。” 胡麻深深喘了几口气,也暗自想着,这请灾之事,果然代价极大。 自己可是有本命灵庙护着,那第四柱香又等于直接舍了,因果该由孟家担着才是,结果还是有那无形反噬,竟让自己心神险些失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过若是没这口血,这戏也不能那么真。 “妙乎哉,妖乎哉……” 而在他们一片紧张之中,那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的疯子,却已经拍着手叫了起来,他却是直接看向了祭山的方向:“原来胡家少爷,早就有了准备了,这准备好这准备好……” “借殿神挡灾,是好法子,但不够,哈哈,太不够了……” “十二路灾,前所未见,孟家这回下了血本啦,胡家少爷挡不住啦……” “……” “十二路灾?” 已经猜到如今这山里的异象,便是因为孟家不顾劝阻,请了灾来,但听到了“十二”这个数字,赵三义等人,还是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他猛然转头看了那疯子一眼,因为造福孙家的人,不大与其他十姓打交道,倒是没认出是谁来,但是光听他的话,也猜到了身份。 “怎么可能?孟家人……居然真的这么狠?” 他心惊肉跳,大叫着,忽然手里的袖子向下一垂,宽如布袋,而后他飞快的向了袖子里面一掏,居然掏出了一筐子鸡蛋来,然后他看也不看,高高托起,然后整个筐子往地上一丢。 鸡蛋倾覆,碎了无数。 他急急的蹲下了身,在筐子里快速的一数,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无比。 十二颗! 被摔破了的鸡蛋,不多不少,恰是十二颗。 “这他娘的……” 他都停顿了片刻才忽然扯着嗓子吼了出来:“那家伙,居然真的是个疯子?” “十二路灾,他怎么害人不说,也不想想,他孟家能有几分福气,自己能背得动这十二路灾吗?” “……”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连陈阿宝与周四小姐,这会子都沉默了下来,倒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正慢慢调允呼吸,脸色渐渐恢复的胡麻,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别人耳中听来,这倒像是在尽力的将心间不快压下,定睛看向了那盗灾门里的疯子,沉声道:“祭山,祭山……” “借这老阴山里祭山之举,可否……能替我家少爷,挡了灾?”“……” “不够,不够……” 这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的疯子,也丝毫不介意之前把他埋了下去的胡麻,又或者说,这会子他有了好玩的,便完全顾不上胡麻了。 手忙脚乱的跳着,看着真就像是一个失心疯的,但偏偏脚步却踩的极准,仿佛是在飞快的测着某个方位,最后已跪在了地上,膝行向前,爬了十几丈,来到了谷边的崖脚下来。 轻轻抬头,吹了口气。 这口气吹得极小心,几乎听不见,但却忽地形成了一缕风,将那崖上缠绕着的枯藤杂草,绫乱枝叶皆给吹散了,露出了崖上的一只鹰巢来。 众人眼力非常,皆忽地看到,那巢中,赫然便是有着一窝雏鹰,一只雄鹰展开了双翅,不停的拍击恐吓。 而在旁边,竟是有着绿绿,十几条昂首待攻的恶蛇,幽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巢中,时不时身子弓起,唁子吞吐不停,陡乎弹射,便迎来了大鹰用力拍击。 如今是在正月里,天寒地冻之时,蛇该冬眠,鹰也不会在此时孵化,但偏都在这里出现了,而且两个还凑到了一块,而那盗灾的疯子,更是死死盯着这蛛网,口中低低说着: “胡家少爷高明啊,想到了用殿神来挡灾……” “殿神,少了,太少了,都躲着……” “他能说动这一位殿神来挡灾,高明,但挡不住,十二路灾,谁都挡不住的……” “他这只是在用祭山的方式,哄着那所剩无几的殿神,过来给他当垫背而已,但这点子香火,差得远,差得远呢……” “……” 在他不停的叙叨之中,人人瞧见,那崖上,大鹰纵是再凶烈,但群蛇也已逼近,眼见着势微,鹰巢之中的一窝雏鹰,也已命在旦夕。 ‘老阴山里,香火可能确实不够……’ 而胡麻也只是冷眼瞧着,心底慢慢想着:‘那若是,再加上别处的香火呢?’ …… …… 以老阴山为核心,十一个方向,皆有送灾之人。 当那一阵阴风吹来,将这些本来不敢迈出那界限一步的送灾人,给强行推了出来之时,这由孟家的堂官与家将,乃至亲族血脉而组成的送灾队伍,便已经彻底的失控。 远在盐州的孟家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一下子失控,而这些守在了灾物身边的,同样不知道。 他们只是在看到送灾人居然真的踏出了界限之时,几乎吓得绝望。 有人惊慌大叫,便想要上前阻止,但却未等靠近,那被送灾人抱在了怀里的羔羊,或是鸡犬,或是鸭豚,便都僵硬的转过了头,空洞的眼睛向了他们看来,他们便直挺挺的倒下。 身子倾刻之间,便干瘪了,袖子里,领口里,裤腿里,有密密座座的乌蝇钻了出来。 而见着这一幕,便有想要逃走的,但逃出了没几步,却也是同样的下场。 旁边的人深知厉害,便也只能咬了牙跟着送灾,该吹奏的吹奏,该打着仪帐的,也继续打着仪帐,但就算是这样,也总有心里害怕,吹奏不起来的。 于是他便吹着吹着,脸憋得通红,然后便有黑色的血液,从他凑到了嘴边的喇叭里,一点一点流了出来,滴哒到了路上。 打着青幡的,因为恐惧,摇摇晃晃,幡子上的白绫便垂落下来,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点点勒紧,直至摔倒。 偌大一队由仪帐,护卫,吹奏手、孟家血脉组成的送灾队伍,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有人死去。 但也每死一个人,送灾人里便更肃穆一分,安静一分,速度便也越来越快,而他们身边的风,便也越发的猛烈,愈发的暗沉。 他们是送灾之人,灾是阴府里的东西。 阴府里没有路途之说,它们到了阳间,也仍然按着阴府里的规矩。 灾物看不见阳间的路,便等于眼中没有路,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哪怕距离老阴山,有的近,有的远,甚至远的,需要徒步几个月才能走到,但如今,却也只在恍惚之间。 当他们眼中都已映出了老阴山的影子,便仿佛,只剩了几里路,便可以走到山里来了。 …… …… “领坛旨!” 但也在这一刻,紧随在老阴山二爷带了百姓上香之后,天下各地,皆有走鬼人起坛,接了问事大堂官的令。 他们带领着各村寨百姓,烧银纸,祭香火。 滚滚愿力,倾刻而起。 十一路送灾人的脚步,分明距离老阴山已近,但却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们眼中的老阴山影子,也仿佛忽然变得,遥远了一些。 (本章完) 第712章 二爷打灾 第712章 二爷打灾 各个地方,规矩不同,习俗不同,走鬼人的本事与名声也各不相同,但走鬼人的习惯却是相近。 本就是习惯行走于乡里,颇多威望,如今趁了过年时候,领了坛旨,带了各处百姓烧香,那便更是一件正常事情,无人察觉有异常,更是不会有人怀疑走鬼人做这件事的合理性。 当然,规模也是有大有些,有些威望大的走鬼人,带了全村乃至相邻村寨的百姓祭拜,威望小的,带了自己帮过,相信自己的三五十户人家祭拜。 也有一些,只是带了三五户人家,甚至是只带了自己这一家几口老小,起香案,焚疏表,献上供品,虔诚敬拜,不一而足。 于是星星点点,一丝一缕,覆盖四方,绵绵不尽,皆往老阴山而来。 由此,便也使得大羊寨子这场祭山,更添了几分厚重与规范,香火烟气渐渐笼罩了老阴山,凭添了几位肃穆威严。 灾物便是向了老阴山而来,而老阴山生出的幽幽变化,又恰是与灾相克,在拖住了送灾之人的步伐之时,便也已经触怒了这些冥冥之中降生于世的灾物。 灾物虽然到了阳间,但仍然是遵循了阴府里面的规矩,所以它们无视距离,不会影响就近的百姓,于它们而言,能够影响的,先是请了自己的人,再就是,它们即将去寻的人。 在这两者败落之前,不会影响到这世间的其他人。 ……当然,也不能靠太近就是了。 影响不到周围的百姓,去往老阴山的路却又被挡住,便使得它们烦躁起来,睁开了一双双浑浊惨白的眼睛,甚至嘴巴也已微微张开。 于是,送灾之人,甚至一个个变得七窍流血,但脚步却止不住的,忽然再度向前迈了过来,势无可挡。 而在老阴山里,平地里怪风强烈了十倍不止。 参天巨木,都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风里又挟杂着数不清的古怪声响,兽鸣鬼哭。 这些正在祭山的百姓,也分明感觉到了这头顶上的天,居然更加的晦暗了,风也愈发猛烈,吹得自己都有些眼不开眼睛。 身边寨民扎起来的草龙东倒西歪,香火纸钱,也随了这股子风漫天的刮,哪怕正是祭山这种神圣而要紧的时候,他们也无由觉得,心间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 有不少人都诧异的抬起了头来,仿佛已经生出了某种不诚的猜疑。 而同样也在此时,香案前主祭的二爷,似乎也听到了那漫天香火之中,走鬼人的祷告,便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祭文,忽然喝道:“请灾神!” 此言一出,身后老族长、老羊皮大爷等村寨老人,也怔了一怔,脸色微变。 他们自然也感觉到了这风来的古怪,倒像是有某种力量影响着自己祭山似的,但山里百姓,大多数都不愿找麻烦,有时候,哪怕感觉到了,也会硬着头皮,继续把祭山之事走完。 鬼神的事,让鬼神去讲。 但他们没想到二爷脾气这么大,祭文都没念完,便喊了出来。 但对二爷说的事情,他们倒是不陌生,曾经胡家婆婆在寨子里,做过类似的事,于是他们对视一眼,便忙喊着寨子里的后生去准备。 就连周围的村寨百姓,懂老规矩的宾客,都反应了过来,低声议论,更有一些老人,悄悄将自家的娃子、后生,拉到了前面来,让他们好生的看着。 因为祭山的时候,或许需要长辈在前面,但到了这种仪式的时候,小孩子近些没关系,可以袪身上邪气。 于是,很快便有两个稻草人被扎了起来,放到了香案之前,二爷的身边。 二爷便起身,大步到了香案后面的柳树,也就胡麻的干娘身边。 顺手从它身上,扯下了几根柳条,编成了鞭子,然后对着那几个稻草人就抽了下来。 口中喊着:“我打你个灾神,让你不敢进寨。” “我打你个瘟鬼,让你莫来身边。” “我打你个霉神,跳不过家门槛。” “我打个你小人,让你嘴巴歪歪。” “……” 每骂一声,便打一下。 这就是寨子里的另外一个传统,说是请灾神,其实是打灾神。 这等祭山祭祖,若是怪事连连,便要请寨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打灾。 据说是打过了,那些鬼中的鬼神,便老老实实,不敢作怪。 但这等祭山,本就是神秘肃穆,便很少有这打灾神的环节,只是二爷不管那一套,越是祭山的时候,有东西捣乱,便越是得打它一顿狠的,不然便是对山老爷不敬。 偏生随着他手里的柳条落下,老阴山里这已经刮起来的怪风,竟是随着他这一鞭子一鞭子的落下,渐渐的弱了下来。 “这……” 而与那陪同祭山之人的惊喜不同,林子里面,盗灾门里的疯子,都傻眼了: “啊这,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寨子里的老人家,一直都是这么悍勇的么?” “……”他眼睛只是盯着那崖上的鹰蛇之斗,眼见得那群蛇凶残,已将将那大鹰团团围住,蜷起身子,便要发起致命一击。 而那护着雏鹰的大鹰,居然反击愈发猛烈起来,非但不让凶蛇靠近鹰巢,甚至有靠近了的,直接给拍飞了出去,那些凶蛇,更仿佛浑身不自在,有的已经缩成了一团。 “祭山之人,并非只有老阴山,这……这香火,已非一州一地可比……”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好戏一般,又是震惊,又是喜悦,惊呼过后,已是欢喜的不停拍手,不停的喊:“妙,妙啊,这是走鬼胡家,在替老阴山借香火哩……” “不仅替老阴山借了香火,还要打灾,胡家根本就不只是想着挡灾啊,这是要激怒那些东西……” “孟家惨了,孟家惨了,送灾送不动,反噬便越发的凶了……” “……” 胡麻与赵三义等人,此时也都抿起了嘴角,只是仔细听着。 这盗灾门里的疯子,看起来不太正常,但他确实是在场所有人心里对灾事最了解的。 胡麻心里更是清楚,走鬼人一加入,山君所享的香火,便胜了此前何止十倍? 但就算如此,也不指望一劳永逸,大头还在后头。 如今能有来有回,便说明自己想的有用。 “扑”“扑”“扑”“扑” 而在老阴山里,脾气大的二爷停了祭文,开始扯了柳枝子“打灾”之时,孟家的十一路送灾人,却已惊恐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尤其是孟思重以及其他十位孟家送灾人,哪怕已经神思迷顿,不够清醒,这会子也给吓得差点跪下。 他们非但感觉莫明其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去路,每迈出一步,都沉重不已,眼中的老阴山影子,更是比之前远了一些,也就罢了,竟是忽然感觉怀里的灾物生出了变化。 身子一颤一颤,就仿佛在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发出了凄厉嚎叫。 无论是捧灾的,还是送灾的,这会子都吓得一颗心脏也跟着抽抽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而随着那灾物挨了一鞭又一鞭,凄厉惨叫声中,也陡乎有蒙蒙黑气,卷起了狂风,绕了这些送灾之人,旋转不休。 孟家祖宅,以及以孟家为核心落于各处的宅邸,院落,倾刻之间,都被那层层乌云所笼罩,那些血脉亲族,先人供养,皆于此刻,生出了诸般怪异变化。 有人迷蒙之中,见着先人入了家门,拱手辞行。 有人眼前模糊,看着自己脖子上戴了枷锁,又或是黑气缠到了脚踝之上。 “快,快打进来!” 孟家祖宅之中,那位孟家大少爷,更是别的什么也顾不上,在问事大堂官的搀扶下,寻出了一颗锋利钉子,狠狠砸进了自己额心中去。 灾是无形之物,他们也不会立时就生出明显的变化,但却无一不是,被影住了。 也有很多知道,一旦被影住,灾祸便如影随行,不知何时便来。 这便是请灾需要付出的代价,孟家已经开始用整个亲族的血脉气运来偿还这代价。 孟家门道大家,术法精深,但却谁也躲不掉。 因为这本就是孟家亲自签的契。 他们心里明白,却也只能偿还,甚至无法逃走,倒是有说法,在这灾难临头之时,与孟家及请灾人切割,在鬼神见证之下分得明白,没准自己能躲得过。 当初镇祟胡家与清元胡家,就是这么做的。 但孟家人不敢,他们不敢这时背叛主家,也没有鬼神敢来做这样的见证。 所以,便只能一大家子,抱在了一起死,逃不脱,逃不掉,但这倒也有个好处,使得那灾更凶,迷蒙黑气,使得空中乌云都有了狰狞形状。 自十一个方向,张牙舞爪,朝向了老阴山的位置涌来,居高临下,黑暗阴沉,仿佛直压在了人的心头。 倒还有一路,看着也挺厉害,但像是迷路了似的瞎转悠。 …… “来了!” 察觉到这动静,林子里面,盗灾门里的疯子已是跳了起来大叫,看着那凶蛇齐齐扑向了鹰巢:“通阴孟不如以后改成请灾孟得啦……” “这等凶灾,便连孙家也没有碰见过啊……” “……” 同一时间,胡麻也已右眼皮狂跳,他猛得伸手,捂住了眼皮,暗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福,看样子,今天我要赚个大的啊……” (本章完) 第713章 新神 第713章 新神 北地,祖坛旧址,如今那正建在了曾经的祖坛所在上面的十姓祖祠之中,当滚滚乌云,浩荡不休的卷向了老阴山之时,属于镇祟胡家一脉的所在,也有一声长叹,幽幽响起。 那是属于婆婆的声音,她也感觉到了胡麻最后血脉受到了影响,魂灯亮了起来。 守祠堂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胡家祠堂外面,并未迈进门槛。 只是看着那盏魂灯,轻轻叹道:“毕竟还是个孩子,扔在了老阴山里,无人教导,便会惹出不知轻重的祸事来,你要为他挡?” 魂灯上面飘出来的缕缕黑气,勾勒出了一位老人的形状,她并无犹疑,甚至有些生气的看向了那位多嘴的老人。 周围的风声里面,像是混进了她的声音:“那是我们胡家的孩子,胡家的先人为他挡,理所应当,他已经做的非常好了,比他们每一门里的都要好……” “只可惜,他来祖祠上香时,我瞧不见他了……” “……” “……” 这一缕阴魂,飞出了祖祠,便要护着胡家那惟一的香火。 但无论是她,还是那祖祠外面的老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骤然之间出现。 老阴山方向,当走鬼人开始祭山,便已迷迷蒙蒙,不知引来了多少香火,这使得在某些门道里的人眼中,老阴山神光大盛,犹如一盏油灯,在最后快要熄灭前的回光返照…… ……但没人想到,那看似回光返照的最后微光,竟是忽然之间,再度大盛,甚至还突破了极限,陡乎之间,绽放万里神光。 老阴山里,二爷持了柳枝打灾,已连着换了四五条鞭子,胡麻的干娘,又一次要秃了。 但是那两个稻草人,却是怎么打也打不散,二爷也已急的咬了牙。 但却也在这一刻,只觉刚刚那已经打弱了的怪风,眼看着便要将其打出老阴山去,却又忽而变得凶烈,甚至远比之前更加凶烈,直冲到了二爷背上来。 但也因着怪风,周围的滚滚香火,忽而聚拢到了一处,形成了庞大的烟云,内中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山老爷……” 不知有多少人瞧见了,高声大叫了起来:“山老爷又显灵了……” “啊?” 二爷都心里一惊,连忙回头,便看到了那滚滚香火之中的影子。 他这一刻,仿佛与那影子对视,倾刻之间,感受到了那天地四方,骤然涌来的香火。 不远处,盗灾门里的人已经呆住。 而胡麻则是缓缓放下了捂着自己右眼皮的手掌,慢慢想着:“不食牛的人,想必也该开始了……” …… …… “为何祭山?” “那是给咱们平头百姓,找靠山哩……” “你问这祭山有没有用?呵,比石马镇子那场灯火福会,还厉害十倍哩!” “家里穷,供不起怎么办?” “好办!” “上不了供,便只烧香,烧不起香,便烧柴,一枝柴火,心诚了也是祭山,柴火都烧不起,或是不凑手,便在身边搓一捧土,也是够的,真正的神家,其实从不在意这些虚礼。” “千祭百供,心诚为先!” “……” 早在短短数日之间,不食牛便已经将祭山之事,传递到了千家万户。 若论起来,不食牛蛊惑造反,才是本职,但他们这本职,做的并不理想,可二十年苦苦经营,却赚得民心无数。 如今不求财,不求利,更不指望他们跟了自己上阵打仗,只是祭山而已,甚至连供品都不要,于是这一下子生出来的影响,其庞大处,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包括胡麻。 胡麻都只是想着,你不食牛让人造反,听得不多,让人烧香,总有人给面子吧? 现在看,给的太多了。 不食牛门徒,经过了两天的准备,有人以祭祖名义,施粥放粮,召来了十里八乡,有的人袪灾攘福名议,唤起了满城百姓。 更有那无数散落于天下各处的,皆到了时候,或是点烛,或是烧柴,或是仅仅跪在了路边,搓土为香,哪怕是坐在田间小憩,手里也握了几根稻草。 民间早已无神,只有阴祟遍地,百姓习惯了无人看顾,但当有人说这可以请来看顾时,信与不信,总会有些向往。 因为了这向往,于是浩荡香火倾刻而来,漫卷天下,如海如潮。 …… …… 老阴山中,山君早已做好了现身的准备,从一开始胡麻许诺了他,会让这天下人祭山之时,他便等着这一刻。 只是,那时候他也只知道走鬼门道,知道这“天下”,不过虚指。 没有哪个门道,能代表天下,哪怕是走鬼这一门。 他会去挡灾,只是因为自己生来便该挡灾,不能让那些东西在人间肆虐。可饶是如此,当他已经现身,做好了全力一击之时,却也忽然之间,懵在了当场。 旋即他转头,便看向了这世间无数祭拜之人,有那么一刻,他甚至生出了如人一般,陷入了久远记忆之中的感觉,仿佛看到了曾经祖坛在此时,那亿万万百姓的虔诚祈祷。 而紧接着,他竟忽觉得眼眶烫了,幽声长叹:“吾本罪人,何能受此?” 曾经立于亿万万人前,却又落得一缕孤魂,藏于山野,直见这邪气横生,民不潦生。 于此一刻,感受到了这滚滚香火,第一念头,便是心间有愧。 而紧接着,他感觉到了那香火源源不断,仍然在不停的扩大,而是于此香火之中,听到了比帮着老阴山挡灾,更加浩大,也更加纯粹的心声。 于是,他立于香火之中,抬头远望,然后,心间也愈发坚毅,目光看向了深林之间,看到了胡麻,正向了自己,缓缓点头。 也看到了老阴山外,正有人带了八位持香人走来,为首的老农,目光温和。 “是时候了!” “还神于民!” “……” “还神于民么?” 无法形容这四个字,对于山君心里的冲荡,但就像他会毫不犹豫挡灾,此时也无二念。 于是他便只是于香火之中微笑,而后大袖轻轻的荡开。 唢呐声起! 牛皮鼓起! 铜锣声起! 这是各地不食牛召集起来的香火集会,当幽幽万民,念出了老阴山的名字,身边的吹奏手,便鼓起了腮帮子,用尽了全身力气,吹响了唢呐。 高亢之声直拔入云,直欲扫清天下阴霾。 而吹奏声里,那于集会中的万民,呼声也越来越响,由密密的低声祈祷,变成了高声喊,变成了手足舞蹈。 吼声从胸膛之中狂涌而来,变成了大喝,大喊,仿佛在叫醒什么。 那无尽香火滚滚而来,瞬间便使得山君的身形,愈发的清晰,高大,犹如真正的神明俯视世间,但这还未完,更多的香火,则是随了山君所指的方向,向了其他的地方涌去。 距离最近,也是受了这香火影响最多的,便是大羊寨子,那一方已经祭奠了无数的老火塘子。 而紧接着,便是老火塘子里,那无数大羊寨子里面死去的先人虚影,从塘灰之中钻了出来,那是一种看起来密密麻麻,甚至有些古怪的影子。 但在这滚滚香火的包裹之中,这些影子,也在生出了一种神秘而怪异的变化,他们在融合,在生长,在由不同魂体,化作一身。 倾刻之间,就已变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人,神秘而高大,只是面容模糊。 模糊的面容,便代表着他有可能变成任何人,自家的先人。 而又不仅是大羊寨子,老阴山里,保留了老火塘子这一古老传统的各个村寨之中,受后世人祭拜的火塘子里面,都有类似的变化出现,一道道身影从塘中钻出。 或者说,醒来! 受香火洗礼,于火塘新生,是为新神。 而于此祭山香案旁边,包括了胡麻的干娘在内,那无数山里曾经受到了山君影响的阴祟,也纷纷于此一刻,受到了香火的影响,生出了诸般变化。 或是身形变得厚重,或是化出了缕缕虚影,簇拥在了山君或火塘身影的身边,惊奇的看着自己。 山野精祟,蜕去阴骨,伴生神明,封正得名,是为从神! “原来如此……” 山间,胡麻都已豁地站起了身来,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幕,也一下子生出了由衷的惊喜。 同一时,遥远的山外,孟家十一路送灾之人,皆已酿成滚滚阴风,却在这老阴山神光大盛的一刻,被无形威压压住,脚步竟像是被钉死在了地上,难以踏出半分。 …… …… “大师兄,那是……” 老阴山外正赶来的不食牛八大门主,也察觉到了这惊人的变化,一时惊骇。 “新神!” 状作老农打扮的不食牛大师兄低声开口,声音里似有着久违的激动:“妖龙已斩,天命无拘。” “这些供于老火塘子的村里人家,并不知道自己遵巡的传统由何而来,这其实是因为他们已经忘了,或者说,是有人刻意让他们忘了。” “这是我们最为古老的传统,也是最为原始祝祷,我们这世间,曾经所有的神明,都是自老火塘子里面诞生出来的。” “火塘子里葬的是先人,诞生的是神明。” “人死,而神生。” (本章完) 第714章 收不了灾 第714章 收不了灾 旧神显灵,新神出塘,从神林立,老阴山霎那之间,神光大作。 “世间无神一百七十年,今日又见香火之灵!” 感受到了那浩瀚香火,神明塘生之际,老阴山内每一个人,不论身份地位如何,不论这身本事高低,都已经感受到了那前所未有的震憾。 尤其是那位盗灾门里的疯子,这会子震惊到看起来像是都不疯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艰难的从那漫山神光,慢慢的收回。 在他身后,那山崖之上,就在群蟒伺机而动,发起了最猛烈攻势的一刻,另外一只雄鹰已经飞了回来,二鹰斗群蟒,于是形势再变,那一巢雏鹰,暂时之间,终于得到了保障。 在鹰蛇之斗分出胜败之前,危机似乎解除了。 而这,也使得那盗灾门里的疯子,面上竟是露出了一片索然之色,缓缓摇着头:“请灾有趣,只因世人都需躲藏,慌慌张张,口不择言,脚不择路,所以看着才好玩。” “但胡家狠啊……” “借来了天下香火,把猫养成了老虎来挡灾,这件事情,看着哪还有什么趣味?” 一边摇头叹惜着,他一边慢慢的抬头,向了胡麻看去:“至于现在,谁赢谁负我倒不关心了,只觉更有趣的是……” “……胡家,哪来的胆量,敢做这等事?” “……”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时,胡麻也正从刚刚那无比的震憾之中,抽离出来。 这祭山的一步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但真正看到了这香火汇聚而来的时候,以及香火汇聚之下,生出来的变化,却也一样让他生出了深深的敬畏。 自己,居然看到了这个世界,神明诞生的一幕…… 塘子里睡的,都是大羊寨子里死去的先人,他们自然有好有坏,但都是守规矩的人,不守规矩的,不许埋进塘子里。 而就算这样,也不见得全是好人,但是因为他们都被埋进了塘子里,随着时光流转,个体记忆早已消褪,魂灵一体,也已淡化了烙印,又在后人祭拜之下,便成了庇佑后人的独特存在。 什么是神? 前人留下的痕迹,便是神! 于此一瞬,他竟仿佛无限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某种本质。 所以,当他听到了盗灾门里那位疯子的话时,才缓缓转头,淡淡道:“胡家做了这等事,又如何?” 那盗灾门里的疯子定定的看着胡麻,慢慢道:“做了,便等于背叛了十姓。” “胡家人也是十姓之一,胡家人,刚刚背叛了胡家人。” “……” “……” 而在远处,祭山大礼仍在举行,滚滚香火之中,山君身影浮现,他看着那一个个自塘中生出来的虚影,一时竟是难以自持。 本是自己这样一个残存之魂,都做好了赴于湮灭准备的时候,却又重新迎来了这些新生之人,也使得他那沾染的人性,在此时震荡到了极点。 而后,他想到了那个许诺自己天下之祭的年轻人,想到了他的身份,心间却是不由生出了一丝感慨。 然后,他向了香案前的二爷,轻轻点头,才又向了山外看去。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新生的神明,那些由精怪点化而成的从神,便也皆心生感应,同时缓缓抬起了头来。 于是,山间怪风消止,灾气瞬间自老阴山消失。 而在香案之前,作为主祭之人的二爷,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腔豪气,纷涌而来,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做什么,高高的提起了鞭子,结实几下,鞭下的稻草人便抽散了一只。 但手里的柳条儿,也被磨得差不多了。 二爷抬起了头,看向了胡麻的干娘,如今感觉到了柳儿娘的变化,倒不敢造次了。 胡麻的干娘这会子也还没太明白过来,正想着如今是怎么一回事,便迎着了二爷的目光,有心不理他,却忽然发现,周围更多的目光向了自己看来,一束一束,肃穆深沉…… 于是她又忍不住的颤了起来,身上的柳条儿,便悄摸摸的垂了下来。 方便那老家伙过来扯。 二爷曾经便不认为人要指了死人活着,如今心里敬神,但也理所当然的认为,神不会帮人做了一切,只是让人心里有底气。 活还得自己干! 于是他便也毫不客气的扯下了柳儿娘垂下来的柳条,编成了最大的鞭子。 然后向了那稻草人,结结实实打了下去:“管你什么怪东西,都进不得咱们山里,近不得咱家娃娃的身!” “啪!” 这一鞭落下之时,遥远的山外,十二路灾,同时发出了愤怒凄惨的叫声。 这些或是初生的羔羊,或是卵内爬出来的蛇类的灾物,许是因为如今的二爷有了底气,下手更重了几分的缘故,不仅是身子瑟瑟发抖,甚至身上都出现了明显的鞭痕。 于是它们也终于被彻底的激怒,瞪起了一双双惨白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老阴山方向,空中闷雷滚滚,送灾人脚下出现了漆黑的脚印。 神与灾,时隔一百七十年,又一次迎来了最直接的交锋。 …… ……“耳报神来:大事不妙,老阴山有塘神起势,挡住了送灾之路!” “报,各地走鬼,皆有异动,纠集百姓,聚众祭祀!” “报!天下各处,福会无数,惊了游神香火!” “……” 一只一只的耳报神,飞进了孟家祖宅之中,瑟瑟发抖,向了那祖宅的大厅里喊话。 连耳报神都觉得恐惧之事,主动来报,孟家主事,便该亲自迎接,以奉香火。 但如今孟家的厅堂里,却一片死寂,便连丫鬟仆人,都已经被撵到了外面,跪作了一团,浑然不知命运如何。 而孟家大少爷孟思量,如今却正坐在了椅上,他额心里砸着一颗钉子,脸色无数形容的苍白,眼睛里面,仿佛有一层血气浮现了出来,使他眼睛,看着有些妖异。 灾临之际,孟家血亲,皆不可免。 于此一刻,便需用狠绝手段,提前让自己倒一个大楣,受一个无妄之灾,或损身之痛。 如此,便也暂时拖缓灾物的影响,当然,也只是拖缓,无法消除。 只是可以让自己在要紧时候,还能保持一下清醒的思维与理智,不至于被灾吹了七窍,头脑昏聩罢了。 这位孟家大少爷,便是在那灾物反噬的一刻,果断将这钉子砸进了额心,若在平时,便是四大堂官,也会觉得他有几分魄力,但如今,看着那颗钉子,他们却也只是沉默着。 此番,栽了! 如今胡家还没遭殃,倒是孟家老小,全搭了进来,可谓糊涂至极。 耳报神声声来报,孟家厅里,却一片沉默,却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是穿着血红袍子,身材富态的负灵问事大堂官,喝道:“那些不绝之物,如何还敢站出头来?” 旁边的分香大堂官似乎觉得有些聒噪,皱了皱眉头,低叹道:“贵人张已倒了台,没人压着他们,出世并不是件稀奇的事。”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 “当年压住它们,是十姓的决定,放他们几个残存于世,自囚山中,也是十姓的仁慈。” 问事大堂官喝道:“如今它们却敢现身挡灾,索取香火,已是犯了忌讳,贵人张虽然没了,其他几姓,难道就压他们不住?” “能压。” 一身浑身裹在了白纱里面的女子淡然道:“但各门里的手段,再无比贵人张更合适的,所以想要压制这些残物,就得需要其他几门联手才行了。” 说话间,忽地目光冷冷瞥了孟思量一眼:“但赵周陈王四门主事,登了门,却又走了,你们觉得,他们如今还会联手,压着这些东西?” 一时间,厅里比刚才还安静,总是要对主家留些脸面,这种事不好讨论了。 但也就在这难言的尴尬了里,额头上钉着钉子的孟思量,忽然面上渐渐露出了微笑,道:“是我错了啊!” “嗯?” 在场四人,心里皆是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思量手指轻轻触着额心的钉子,轻轻淡淡的道:“事已至此,倒也无须再挽回什么脸面了。” “是我孟思量一招算错,落入了胡家的算计,如今孟家这个亏,已经吃了,造成的后果怕也多数无法挽回,如今怕是这天下,甚至几位族叔,都会当我孟思量是个笑话了。” “但是……是笑话又怎么样?孟家,难道真就要因此而除名了?” “……” “孟家当然不会倒……” 听到了他的话,几位大堂官也皆是沉默,孟家这次的亏,吃大了,怕是已经有了绝种之厄。 可孟家仍是不会倒,毕竟孟家老祖宗还在呢! 若是换了别人家,四大堂官说不定已经转身便走了,各处的势力,也早已散了,不再听令,但在孟家却不会。 无论什么情况下,孟家老祖宗只要还能睁眼,那孟家便倒不了,他们也不敢背叛。 但事已至此,却说这个…… 这时,那穿着一身白袍的女子,忽然低声说道:“收灾吧!” “该吃的亏,咽下去便是,剩下的,及时收住。” “……” “收不了了。” 只有大捉刀敢这样向孟家大少爷说话,但孟家大少爷闻言,却只是笑着,额心里砸了钉子的地方,有鲜血渗了出来,如蚯蚓一般流到了他的脸上:“我请了十一路灾,却出来了十二路。” “灾,所以,收不了。” (本章完) 第715章 刀子见红 第715章 刀子见红 “什么?” 其实四大堂官意见都已一致,那便是收灾,只是素来知道这孟家大少爷不好说话,还爱记仇,所以都在等着别人先说出这收灾的话来。 但好容易大捉刀替大家说出了心里的意见,这孟家大少爷的话,却忽然让人心里一惊。 “其实,在我的算计里,便是十一路灾,同时反噬,也伤不着我,至多不过是其他血脉亲族,便将这灾给偿了。” 孟思量迎着众人诧异的眼神,脸上仍是笑着,似乎有了些叹息之意,道:“但当我不得不往脑袋里砸钉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情失算了。” 他也不擦脸上的血,任由其蔓延,忽然抬头看向众人,笑道:“我很确信,是胡家人请了那一路灾。” “所以事情才走到了这一步,所以,孟家便是想收灾,也收不了。” “当然,这话确实离奇,哪怕说了出去,也没人信了。” “……” “那……” 听着他的话,问事大堂官都不由得有些心惊:“那胡家,图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胡家人觉得自己挡得住这灾。” 孟家大少爷孟思量道:“所以,他想用这种方法,拖死孟家。” “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不是孟家在算计胡家,而是胡家在逼着孟家赌命。” “……” 几位大堂官都明显迟疑了起来,就连他们听着,也觉得离谱。 孟思量心思重,所以平时他的话,都不太敢轻信,但是这会子的他,却又明显与其他时候不同,竟下意识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而且,他此时也有些怪,平时被责备几句,遇着点什么事,就爱委曲眼红,甚至落泪的他,如今居然一直在笑,只是因为那脸上鲜血的缘故,这笑却看着愈发的瘆人了…… 他甚至声音里都带了笑声:“几位叔伯长辈,我已经承认,这一次是我被胡家人彻底算进来了。” “其实我也很想懊悔、痛哭,求几位长辈的心软,但我哭不出来,我其实天生就不会哭,每一次哭都是装的,我只是不爱吃亏,每次一吃了亏,都要气的睡不着觉。” “再者,如今也没有让我去装着那懊悔痛哭的时间了,所以我便直说了。” “胡家是早做了安排,要借塘神来挡灾,他能借来这天下的香火,是他的本事。” “但他觉得在老阴山那几个村寨塘子里唤醒几个所谓的香火阴灵,就可以挡这洞子里出来的灾,那就是他的见识不够了。” “曾经,便是祖坛在此时,也挡不住这些灾,更何况是现在呢?” “况且,真看到了这些塘神出世,赚来了香火,坐不住的也不只是我们孟家,其他几姓,怕是同样不乐意见到。” “……” 听着他的话,便连那一身白袍的捉刀大堂官,声音也微寨:“事已至此,他们不乐意又能如何?” “你难道没听耳报神讲,这满天下都在祭山?” “这等强借香火之法,若在平时,早就被十姓阻止,但如今,哪有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 “十姓不阻止,是因为他们石亭不能缺了胡家。” 孟思量直挺挺的坐着,鲜血已经流进了脖子里,道:“但石亭也不敢缺了孟家,只要老祖宗还在一日,便没有人敢把孟家逼到死路上,所以,这就是孟家人仅剩的机会了……” “只是……” 一边说,他一边抬起了自己的手掌,竟是不停颤着,仿佛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低声道:“孟家人,动不了手。” 其他几人皆沉默,孟家请来了灾,还没伤着胡家,便先害了自家,血脉亲族之间,皆已受到了影响,或是埋下了祸根,或是气运削到了极处。 如今他们都做不得事,说不得话,一出门便可能会死,要做什么事,哪怕再有把握,也有可能一下子就倒了大楣。 所以说,如今的孟家亲族,虽然还未死绝,但也属于被关押了起来,等死而已。 而孟思量则是低叹了一声,忽然之间,强撑着起身,而后向着四大堂官,膝头一软,双手按地,结结实实,一个头磕了下来。 如此用力,连额头的钉子,都磕的更深了几分。 口中道:“那么,便只有请几位叔伯,姑姑,救我孟家了。” “你……” 四大堂官,几乎是同时闪身让开,无人敢受这一个头,声音也颤了:“你想让我们如何?” 孟思量抬起头来,声音清晰,毫无顿错,向了问事大堂官道:“碑公伯伯,以通阴问事大堂官之名,召天下负灵,在册游神,案鬼,行走四方,毁坛杀人,不许他们继续祭奠。” “胡家能借来天下香火,但孟家经营二十年,何处无负灵?” “我想,终可以乱他们香火!” “……” 那问事大堂官听着,便已想到了这简单的话里,带了多少的人命与血腥气。虽然心间也是微颤,但如今,却也只能缓缓点了下头。 孟思量便又转向了后面的分香大堂官,道:“我会给柏爷请来一柱香,那是掺了平时祭拜老祖宗的香火所制成的,柏爷持了这柱香,去请动阴神殿。” “通告在册府君,请他们移动金身,起驾前往老阴山,塘神与府君本就是先天之敌,如今,自然该到了他们出手的时候。” “……” 分香大堂官也知道出动阴神殿,代表着孟家到了最后拿血本的时候,咬牙点了下头。 “棺伯伯,你为说理,便该去见十姓里的几位世伯。” 孟思量又看向了说理大堂官,轻声道:“他们一开始或许不想见你,但事情大了又不得不见,当他们要问时,便传我的话,孟家有罪,罪在孟思量,但如今,孟家想要活着。” “若活不了,那孟家,便不替他们守着当年转生邪祟过来的秘密了……” “……” 说理大堂官连忙答应了。 孟思量最后才看向了浑身裹在白色麻衣里面的捉刀大堂官,竟是膝行上前,抓住了她的一只裤角,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道:“最后,便是崔家姑姑。” “你是我父亲义妹,也是除我孟家之外,世间最强负灵,如今,孟家有难,我只求你看在我父面上,往老阴山走上一遭儿……” “不求别的,只求你替我找到那胡家少爷。” 他微一顿,道:“求他看在石亭之盟的份上,将那一路灾收回……” “……” 白衣大捉刀后退了一步,扯回了自己的裤角,淡淡道:“他若是不答应呢?” 孟思量抿起了嘴角,并不说话。 白衣大捉刀叹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绝望,道:“明白了。” 交待分明,四大堂官心里也皆低低叹着,这孟家少爷,早先的疯是装出来的,如今做出了这些安排,却是真的被逼疯了啊…… 但既为堂官,又有何办法?只是各自出了厅门,迎着垂落乌云,大步前往而已了。 孟家大公子身在厅内,当着一众奴仆丫鬟的面,双膝脆地,再度狠狠的叩了一个头下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高声道:“思量送诸位,孟家安危,如今只在几位身上了……” …… …… “这手段,确实是我也没想到的……” 而在此时的老阴山里,赵三义也在讷讷的开口:“你家少爷,真信这能挡十二路灾?” 不仅是他,十姓子弟,自有非寻常江湖人可及的见识,陈阿宝与旁边的周四小姐,这会子脸色也有些苍白,诸神出塘,分明是震憾人心的事情,但他们却一个个的脸色复杂。 “不知道。” 胡家也已经调允了呼吸,不动声色,拦在了他们身前,微微抬头,看着这几人道:“但少爷自有他的安排,我只听命便是了。” 而赵三义则是越想,越有些紧张了起来,急道:“这不是听不听命的问题,胡家少爷做事,着实让人想不明白,但他……” “……他这样做了,也是将孟家彻底置于死地了,且不说那十二路灾,是何等厉害,便是真靠这些塘神挡了,你以为那孟家拼死一搏,是好相与的?” “孟家老祖宗仍在,架子便不会倒,架子不倒,天下负灵皆奉其命!” “如今生死倏关,刀子见红,你们走鬼门里,有几个能打的?” “……” “那就刀子见红好了……” 胡麻将手边的罚官大刀拿了起来,森然道:“我也想看看,孟家门里除了磕头,还能剩了多大本事。” 赵三义说着,已急不可耐,而周四小姐则忽然反应过来,失声道:“不好!” “如今孟家,一定急着找胡家少爷,但我们找不到他,便只能到老阴山里来找你,孟家人找不到他,也一定会来找你!” “孟家大捉刀,可是十姓捉刀里,排名第二的存在,你……” “……” 胡麻微微咬牙,道:“孟家被逼到了头上,所以要与胡家刀子见红,却不知胡家苦熬了这么多,也只是求一个能与孟家堂堂正正拔刀子的机会!” “管他孟家还有多少底子,管他孟家最后的反扑有多厉害,我只知道,只要撑过去,孟家便会满门死绝。” “吃人饭,尽人事,我既为胡家大捉刀,那这件事,我便要接着!” “……” 这等狠话,已使得在场诸人,心间皆是一颤,周四小姐,更是小脸都变得煞白。 (本章完) 第716章 负灵走鬼 第716章 负灵走鬼 赫赫荡荡,乌云密布。 随着负灵四大堂官走出了孟家祖宅,四方速报神,便也走向了四方,传递孟家敕旨。 十大门道,十姓本家,传递消息最快的,便是胡家与孟家。 胡家传递消息快,是因为有法坛,所有起了的法坛,皆因镇祟府而相连,借了各自坛灯便可递信儿,而孟家传递消息快,便是因为有这穿梭阴阳的耳报神,与神出鬼没的速报神。 而当孟家的敕令传遍各地之时,天下各处,凡有走鬼人处,便有人在带了百姓,起坛,拜山,无他,只因为这是本家之命。 而且,这一次的祭山,更是让人可以感觉到与之前不一般的地方,香火飘去,却未便宜了四方野鬼,无形轰鸣与神光,自让起坛人心间生出别样震憾。 心里也都有些惊讶:早先因着百鬼归坛,走鬼人的本事,便都上涨了一大截。 难不成,这一次,又要涨? 胡麻知道他们起坛时,会生出这种想法,走鬼人起坛,敬得是神,还是鬼,坛上自然会有区别。 走鬼人本事低的,或许看不清楚,但一定可以察觉。 而这种微妙的感觉,自然也使得各地走鬼,更加的卖力,随着他们祭山的仪式,规矩,也有许多路人,正在被这祭山仪势吸引了过来,能够感受到这福泽绵延,袪邪降福的气韵。 乡间百姓,原是很难真的在与他们约在同一个时间,准时准点的烧香,只是见了别人的虔诚喜悦,便会渐渐的过来。 如此,祭拜自然也越发的人多,香火愈发的厚了。 但其实早在孟家下令之前,这各地纷起的祭拜,福会,也早就已经惹恼了各地的一些人。 各地多有血食帮,而血食帮又多属负灵一门,与乡间走鬼,向来都是两相生厌。 走鬼与负灵,原本就是这世间数量最多的群体,乡间的走鬼与各地江湖上类似于青衣恶鬼与红灯娘娘一样的拜鬼势力,一民间,一江湖,本就是这天下贵人之外最明显的两个群体。 而这些拜鬼势力,便多是奉了负灵堂官之命,便宜行事,更有无数得了孟家香火令,摇身一变可享香火的案神的。 他们高高在上,向来看不上那些泥腿子,如今见得东一拨西一拨,四下里烧香,心里便也生出了不满。 这些拜鬼的血食帮里,供养的那些恶鬼,虽然多数未得香火令,无法名正言顺的享受百姓香火,但若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烧香祭祀,他会不高兴。 凶狂时,地盘里的百姓想要烧香祭祖,那都得先把它们的牌位,放到对方的祖先身前,这香火,他先用,剩下了才会给人的祖宗。 当然,曾经也是这个出身的红灯娘娘之前有没有这么做过,就不知道了。 毕竟众所周知,娘娘改邪归正了。 找她求子,灵得狠! 而因了这份这先天的不满,各地看不过眼这些祭祀的本就极多,只是因着如今天下大乱,大家都有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才暂时忍耐。 可是当负灵门道速报神上门,带来了各路负灵小堂官的话时,情形便一下子不一样了。 “好大的胆!” “就凭了那些泥腿子,也敢抢香火,赚名声?” “那就打!” “便是没有堂官大人的信,咱也看不下去了,更何况如今得了孟家贵人的令?” “烧了他们的香案,砸了他们的坛,砍死几个泥腿子,看他们还够不够这胆,敢做出妖祭淫祠!” “……” 于是,便有走鬼人在起了香案,率百姓祭神祈福之时,一阵恶风滚滚而来,坛上烧着的三柱香,立时就被吹成了凶恶诡异的凶相。 坛上走鬼,才心里一惊,抬起头来,便见到坛下正在虔诚祈祷着的百姓,猛得翻倒在地,身子抽搐,口吐白沫了起来。 余下百姓皆是一惊,纷纷跳了起来大叫:“邪祟冲人啦!” 有设在城里,引来了数千人争相祭拜的福会之前,那粗如人臂的两枝牛油蜡烛,忽然之间,窜起了高达丈许的火焰,火焰之中,只听得有恶鬼哈哈大笑。 惊得下方百姓慌忙的抬头,又见人群里有五大三粗的血食帮狂徒赶了过来,大喝:“奉老爷命,尔等设福会祭山,先得让咱老爷受了香火。” “祭品换了,不受这三牲,速献三对童男女来!” “不然,人人降灾,便是这条命,也要留在这场福会之上!” “……” “……” 此般种种,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天下各处州府城中,也同样生出了异动。 不知有多少地方,明明上一刻,还是天气晴朗,烈日当头,但却在各州府城最为森严肃穆的府君庙里,有烧香人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一盏巨大的灯笼,神色肃穆,于此大白天,将灯笼挂在了庙前,点上了灯火。大白天里点了灯,这天便忽然之间暗了下来。 一阵阵狂风呼啸,卷起漫地黄砂纸钱,街上昏暗混乱,隐约可见风中有一队一队的虚影仪帐,缓缓走过,穿街而行,甚至火气弱的,可以听见这风里,有声声吹奏与开路声音。 上了年纪的老人害怕,忙将孩子拉进了屋里,紧紧的闭上了门: “这是有府老爷出行哩,只是府老爷出行,多在夜里,如今大白天出行,不知为了何事。” “……” “……” 但也有一些门道里的人明白,各路府君,本就是曾经的都夷皇室,为了取代正神,压制邪祟而紧急敕封的。 只是仅靠了这都夷天下二百四十年的气运与份量,尚不足以真将这府君封作正神,因此只是阴神,不见日头,若要白日里出行之时,便需要在府君身前掌了灯。 府君点灯,那么大白天,便也变成了晚上。 一盏一盏,巨大的白色灯笼,自各州府城之中飘了出来,灯笼所及之处,天地一片昏暗,而等到了这三十六盏白色灯笼,都飘到了老阴山前,于是,这二十年来最为诡异的天象出现。 老阴山如今正是大白天里,烈日当空,神光普照,祥云聚散。 而在老阴山外,却是一片一片的黑暗涌现,并随着三十六盏灯笼,渐渐聚集一处。 每一盏白色的巨大灯笼后面,都有着一个高大而森然的影子,逼至了山前。 …… …… “白日点灯,鬼伞遮天!” 同样也在这各地骚乱忽起,阴森气压让人失神之际,早先从孟家祖宅之中走了出来的赵周陈王四家主事,眉宇之间,皆有着无法形容的复杂之色:“二十年的规矩,全乱了。” “孟家,嘿,孟家,根基不稳,野心又大,早就知道,早晚一天,会惹出这等事来。” “……” 他们离了孟家,却并未各自散去,也是几位老友,多年不见,于便到了一处塘边,只见得冬日阴风瑟瑟,塘间无景,王家的主事便凭栏轻叩。 于是,塘间荷叶残梗,忽地复苏,开了满塘,赵家的主事便也找陈家主事借了黄裱纸一张,折了一叶小船,向了塘间一掷,迎风变大,成了一艘乌篷小船。 几位携手入船,陈家主事向了塘间水鬼借来酒菜,杯筹,周家主事一口气吹去,让这天上铅云散了,便各自坐,饮酒详谈。 “那孟家的孩子,已经疯了。” 虽然看着长了年岁,但穿着打扮却皆有几分哨的赵家主事叹道:“他本就不该请这个灾,但却还是请了,如今收不了摊子,却又拼了命的让说理人过来见我们,又有何用?” 又有白面无须,气态雍容的王家主事道:“孟家本来就不是想请灾,只是为了吓唬人。” “只是没想到,他这装疯卖傻,却偏遇到了胡家,把事做成了真的。” “……” 旁边的周家老爷故意表现惊讶:“王世兄,你倒信那孟家傻少爷,真觉得是胡家请来了灾?” “显而易见,莫说你们几个瞧不出来。” 王家主事淡淡道:“孟家根本就没有第十二位请灾的子弟,哪里来了十二路灾?” “况且,就连枉死城那件事,如何就从照妖镜变成了胡孟之争的前奏?那邪祟又怎么在这众目睦睦之下,七箭毁了贵人张?” “你们,就没有想过?” “至于如今,更是连塘子里的那些绊脚石都搬了出来,他难道不知道胡家先人干过些什么?非要砸自己的脚?” “……” 场间众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皆有些惊讶,隐约想着,却又深觉不可能。 “终是要顾全大局。” 倒是在这一片沉默里,有人叹道:“石亭之盟便在眼前,贵人张虽然失了根本,但张家的血脉并不难寻,我已请了几个到家里做客了,孟家的血脉,难道就这么断了?” “不可,总要留上一个,一是为了石亭,一是为了看住他家那老祖宗。” 有人叹着,道:“这两家的,一个犟种,一个疯子,斗到厉害处,总是需要我们再出一次面调停。” “如今,我心里不明白,倒是国师究竟瞧上了胡家什么,为什么一直对其如此纵容?” (本章完) 第717章 百八金甲出阴山 第717章 百八金甲出阴山 “天象乱了,动起手来了。” 老阴山里,虽然不见得像自家长辈一样,有着看这天下之势的眼力,但凭了自己的聪慧,也不难猜到如今外面乱了什么样。 因此赵三义,陈阿宝,周四小姐周萤,以及盗灾门里的疯子,便也都有了种压力临头的感觉,他们焦急,甚至担忧的看着胡麻,只不知如何说服他。 毕竟有交情,不好随便开口,倒是那盗灾门里的疯子,懒洋洋的,口无遮拦,只是向了胡麻道:“刀子见红,就没意思了啊,况且,便连那挡灾之事,也同样变得没有趣味了。” “殿神与灾鬼之争,胜负手都不在你们手里。” “不如,你就把那胡家少爷请出来,让我们直接与他聊一聊?” “……” “不在我们手里,又在谁的手里?” 胡麻并不去看他们几个的目光,只是不慌不忙,起身布置,这里放一镇物,那里置一火盆。 他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来布置这法坛,自从本事变大了,他就已经很少这么认真起坛了,不过,这份态度落在了其他人眼里,倒只觉他并不是很熟练。 毕竟是个走鬼门里的守岁,会起坛很合理,起坛时手法生疏,那其实也很合理。 “在那些大老爷们的手里啊,兄弟……” 盗灾门里的疯子道:“他们可以轻易让这些塘神重新躺回塘子里去,也可以真个坐视你们胡家让孟家灭了最后一分血脉。” “这本是擂台上的较量,如今却全由别人做决定了……” “……无趣至极!” “……” 说着,看向了那崖上,二鹰斗群蟒,早已占了上风,但看着没意思了。 将自己当成了旁观者,才会好奇孰赢孰败,当自己抬手就能帮一方获胜,便没了趣味。 就连赵三义也道:“走鬼势微二十年,我知道前不久走鬼曾经迎百鬼归坛,法力大涨,但都是些村里人家,连江湖人都算不上,负灵一门,却是人才辈出!” “胡家与孟家斗了这一场,已经让孟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看这最后……” “……是否真去劝劝,给孟家留一口气?” “……” 胡麻立身于坛中,看向了他,笑道:“按理说这话不该由我代劳。” “但你既然问了,我便也替胡家少爷,回答你一句:” “不留!” “……” “不留?你!” 赵三义被这异常干脆的话堵了回来,心里一急,便想再说,而立身于坛上的胡麻,已是忽地一跺脚,霎那之间,身前的火盆,骤然升腾起了一股子火焰来。 再下一刻,身后二十四道旗子飞起,落于坛间,倾刻起坛,法力荡荡,赵三义等人,皆忙忙的向后退开了一步。 眼睛已是被火烛熏了一下,没有看清坛间的胡麻,已经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与此同时,老阴山外,三十六盏巨大的白色灯笼,将这白天,变成了晚上,而老阴山外的孟家送灾人,也正趁了这个机会,步步紧逼。 面对着这三十六路受都夷所封,享受天下香火数十年,乃至百年之久的府君,老阴山里,除山君之外,其他新生的塘神,并没有足够的法力对抗。 于他们而言,正压着灾,又遇着了府君欺来,便如腹背受敌。 而老阴山里的山君,迎着那山外逼来的幽影,也感受到了其中森然的压力,心里幽幽一叹,便也借了山间的香火,腾腾向外迎来。 但他没走几步,便忽地停了下来。 他忽然看到,老阴山边缘上空,那些被府君染黑了的空中,不知何时,竟已刮起了大风,雷霆滚滚,暗雷涌动,同时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 “镇祟府令:黄昏为界,昼夜有分,正神归位,阴神让路!” “……” 下一刻,那已经跟着三十六盏巨大的白色灯笼,来到了老阴山地界,即将一步踏入进来的阴神殿府君,便忽然之间,停下了脚步,沉闷无言之中,抬头看向了身前的金光。 那是老阴山的方向,幽冥深处,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两尊金甲力士,持戈而来,森然逼至身前。 那耀眼的金甲,竟似连他们身边的鬼火,以及带来的夜色,都给撕裂,堂堂府君,迎着这两尊金甲力士,都不由收住了脚步。 而紧接着,便是另外两尊,各持锁链。 再身后,两尊并起,一尊一尊的金甲力士,自黑暗深处走来,一排一排,身上缠绕着非同一般的煞气与森然。 百八金甲,齐出府来! 自从镇祟府在一百七十年前炼成,便从未有过一刻,需要百八金甲,同时出府。但如今,它们就在这无毫征兆的一刻,同时现于人间。 手中刀戈,直指身前白日现身的府君,狂风骤卷,有无形声音大喝:“尔等阴神,白日现身,已是死罪,今犯正神,该削神位,毁金身!” “什么?” 这样一幕,不仅吓到了一些正看着老阴山的人,甚至吓到了老阴山里的府君。 他去挡,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自己生出了第二次拼命的想法时,便忽然看到了那滚滚金光,看到了那一排排金甲力士,齐齐现身的一幕。 那小子,居然连这些东西,都舍得拿出来了? 这是自己那些老伙计们的金身打造之物,而如今,新神诞生,享受香火,却是,被它们护了法? 心间感慨着,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些金甲力士身上,略有意动,只是,终究需要顾念着那个小子的脸面啊…… …… “你爷爷我就在坛上坐着,哪里来的野鬼,也该跑我这里作乱?” 同样也在山野村寨之间,坛上走鬼见着有妖邪来作乱,也是心里大怒,走鬼人脾气好,但分时候,最大的忌讳就是起坛之时,不许冲撞,而邪祟这时跑来冲人,这就是跳了大脸。 坛上的老走鬼勃然大怒,便已劈手抓起了几个上供用的鸡蛋,口中念咒,隔空比划,而后一个鸡蛋砸过去,便将那行子从身体里砸了出来。 紧接着,一根草绳从袖子里钻出,随着口中咒声,飞快出了坛去,眼见得绳头打了个圈,仿佛束缚住了什么东西。 这正是由走鬼阿姑传下来的镇祟胡家四大咒,这位老走鬼年龄大了,学东西慢,但逮这行子也够了。 “烧油!” 他用草绳绑着这作祟之物,大喝:“老子炸了它下酒!” 类似的一幕幕,出现在了许多地方。 原本,走鬼人与负灵人的本事,相差极大,胡家二十年衰败,便已使得各地走鬼,别说上桥,就连入了府的都极少,理论上,几乎完全没有与负灵一战的本事,但如今又有了不同。 百鬼归坛,便使得各地走鬼,本事大涨,能请来百鬼之一的,便与负灵有得一斗。 而请不来百鬼,那也可以借来法力,同样斗得有来有回。 而胡麻借了走鬼阿姑之手,传下了胡家四大咒,更使得这些走鬼,哪怕是本事低些的,也有了与邪祟斗上一斗的底气。 而这些变化,也只出现了不过数月半年,各方负灵提前并不知晓,反倒冷不丁吃了一个暗亏。 至于那些闯了福会的负灵恶鬼,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一心要造反的不食牛门徒,好容易办个比较平和,不招谁也不惹谁的福会,居然跑来了这么多作乱的? 那主事之人从帐后伸出了脑袋,迷茫道:“谁要童男女?谁要受我的香火?” 这一下子,香案上作乱的恶鬼呆住了,那些跟了恶鬼过来的血食帮狂徒们也都呆住了,半晌之后,忽然齐唰唰跪了下来:“盟主老爷……” “您为何在此?” “……” 论这江湖中的脸面,孟家自然是有,但不食牛也有,而偏偏,负灵一门过来找麻烦的大型福会,便大多数恰被不食牛的人接上了。 “十二路灾的份量,应该不至于如此轻飘飘的……” 同一时间,林子里的坛中,胡麻也正咬了牙想着:“金甲力士,百鬼归坛,再加上不食牛的人,怎么也能拖到晚上吧?” “拖到晚上,孟家必然绝门!” 可在他心神完全绷紧,狠了这份心时,便也听到了林子外面的声音,正想着如何让自己这法坛更为精妙的他,心里便忽地松了口气,幽幽向前看去。 林子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升腾起了一片黑色雾气,这是有人借了阴路,准备现身的先兆。 雾气深处,渐渐有脚步声响起,旋即,便是一个浑身着素,穿戴如丧葬孝衣一般的女子,带了七八条黑影,慢慢从雾气之中,走了出来。 “谁是走鬼大捉刀?” 她眉眼皆淡,看着一片惨白,眼睛却是幽深如冷电,见着她来到这里,就连旁边的赵三义等人,也皆脸色微变,十分提防。 胡麻自然知道她是谁,却不急着问话,而是转头向了旁边的周四小姐,道:“十姓里面的大捉刀,你们周家的大脑袋铁骏老爷子,能排到第几?” 周四小姐浑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一沉默,低声道:“第三。” “那你们周家门里的捉刀,不太行啊……” 胡麻点了下头,坦然向了那女子看去,道:“我便是走鬼大捉刀,我也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家少爷不见!” “你说的事不行!” “滚!” (本章完) 第718章 守岁斗负灵 第718章 守岁斗负灵 “作为江湖晚辈,你这样做,是无礼的事情。” 胡麻这一声喝斥,毫不留情面,就连赵三义等人,也都有些紧张了,却不料,那从林子外面进来的人,居然不恼,裹着一身白麻孝衣的清淡脸上,略略皱眉,道:“你该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此番带了孟家的诚意而来,只要你告诉我胡家少爷身在何处,有话对她讲。” “……” “江湖事,江湖了,我是回寨子里过年的,你们却一个个都找上了门来……” 胡麻神色阴沉,冷声道:“甚至连个贴子都没递过来,本就是无礼,这次又是孟家先动了手,难道还想听我说什么好听的?” 这话却是一下子把赵三义与周家四小姐都说进去了,老脸不由得一红。 他们也是直接找过来的,也没递贴子,没带点东西过来。 倒是陈阿宝没脸没皮,浑然不在乎。 胡麻则是继续说了下去:“况且,胡家门里的人若想高抬贵手,早现身相见了,你又何必找到我这里来?” 那负灵大捉刀崔麻姑似乎也认可胡麻的话,慢慢低下了头去,但很快便又抬了起来,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绝然:“他或许不想见,但我却一定要见到他。” “如今在这江湖上,能够把胡家少爷找出来的,大概也只有你这位捉刀,你既不答应,那我们也只有比划比划!” 赵三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道:“崔家姑姑,你这辈份,这不合规矩吧?” 他是真的有些同情胡麻了。 人家是守岁,还是个外人,会被搅得连个年都过不成,全因那该死的胡家少爷啊…… 但他的话根本影响不了崔麻姑半点,说着话时,她便已经抬步向前走来:“事关孟家最后一线气运,又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 赵三义一时噎住,确实说不出话来了。 而于此时,胡麻则是面带微笑,向了这位负灵大捉刀道:“那就请吧!” 就连那崔麻姑也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倒是个爽快性子。” “我不想杀你,但也不会留情,你若撑不住劲,愿意答应请那胡家少爷出来,便罢,只是求饶声叫的响些,我怕收不住手!” 她说话柔柔的,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显得有几分从容,但手底下却是一点也不耽搁。 裹在了那一身惨白麻衣之下的手掌,忽地从袍子下面翻了出来,手里竟是握着一只白的哭丧棒,动作不偏不倚,直挺挺向了胡麻敲下。 竟是堂堂正正,气沉渊凝,颇有几位宗师的气度。 负灵门人也擅斗,但多是阴邪诡异,少见这等堂皇之势的气魄。 一棒击出,便似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得剧烈收缩又猛然爆开,距离近的,只觉浑身汗毛,都被阴风激刺,炸起了一片,连那周围的参天巨木也跟着摇晃不已,仿佛发出了哀鸣。 旁边的赵三义等人,脸色都唬得生变。 他们是十姓子弟,各有本事,能压天下门道。 但偏偏每一门道里的大捉刀,又往往是虽然出身外门,但自身本事极大,大到了能够得到本家敬重,以尊贵之礼,好生供奉在门里,掌生杀大权的。 面对这负灵大捉刀不留情面的出手,他们都不一定敢硬接,更何况是这年轻的走鬼…… ……唉? ……那小子疯了? 迎着那惊林唬鬼的一棒,胡麻眉眼森然,竟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罚官大刀轰鸣作响,直向了哭丧棒迎去。 倒不得不说,这身架颇有几分渊停岳峙之态,显出了极为扎实的根基。 当然,旁人也并不知晓,自打得了这瓶师傅在法相里,他这一身本事,从头到尾,都被结结实实挑了无数的毛病。 胡麻被这嘴贱的瓶子气的牙痒,但生气之余,也一一的听了。 早先趁了过年的几天功夫,都要教给周梁和赵柱本事,也是为了听瓶师傅怎么说。 此时这一动手,右臂化死,鬼气催刀煞,迎向哭丧棒,右臂转生,催动一身甲子道行,使出大摔碑手,挟在刀势之间,一生一死,一森一烈,硬接了对方的哭丧棒。 凶猛力道立时炸开,地面都像是剧烈颤了几颤,赵三义与陈阿宝两个,都略略后退,他们是头一次见胡麻出手,眼神都颇为惊讶。 倒是周四小姐见了,先是脸上有些不愉快,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经历,但再看了几招,又只觉赏心悦目。这等漂亮而扎实的本事,确实只有守岁人才有。 而在各自心思变化之间,胡麻已是接连与那崔麻姑交手了几招,期间竟是每一招都硬抗硬怼,足不出坛,只闻得刀棒交击之声,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但是他身前法坛里面的火盆,却是时不时冒起数丈高的火焰,二十四道小旗,更是猎猎作响,仿佛随时可能被无形劲气拔出来似的。 “守岁加走鬼,这么有搞头?” 赵三义眼力独道,心里倒是不由得一惊,崔麻姑看似只是使了哭丧棒,但实际上负灵的本事也早已附影而来。 无形鬼影于身边穿插,比起哭丧棒来,更阴险了几分,只是恰恰的被胡麻脚下的法坛挡住,倒像是削弱了负灵人的本事,逼得她只能用这身武艺对敌。 “走鬼的坛确实厉害,但……” 周四小姐也道:“还是我们守岁人的本事,更可靠一些。” 这会子的她,从一开始的心里不舒服,愈看愈是觉得有些欢喜了起来。 都说负灵克守岁,这也是铁骏大捉刀会排名在她之下的原因,但是偏偏,胡麻这个守岁,又兼修走鬼法坛,身在坛上,提防了负灵阴招,居然在这崔麻姑的手下,撑了下来…… 两人一个三扇府门,一个早已上桥,较量了这么几合,守岁人居然没死,便等于是分出了高下了。 可也是这一交手,崔麻姑已经脸色生变,手里的哭丧棒上,那飘飘荡荡的白色纸絮,却于此一刻,纷纷脱落了下来。 竟仿佛是每一片纸碎,都有着阴冷却沉重万分的力道,只一片压在人的头顶之上,便能将人的神魂抽离,便连胡麻设的法坛,都明灭不定。 他这坛看似简单,其实是镇岁书上记载的走鬼正法,能借天地法力,但如今被这纸絮压住,倒仿佛一下子被隔绝了起来。 如同身周的空气被抽空,耳边忽然听到无穷无尽诡异的话语,每一句话都在往自己脑袋里钻,竟使得自己不由自主,四肢沉重,头脑昏聩,已站都站不稳了。 这负灵大捉刀,竟是一招分变,便同时压住了自己的法坛,甚至将自己守岁本事的变化也给封住。 自己身在法坛之中,自身便是镇物,等于借了这一方天地的法力,但这人出手看似浑不着意,竟是直接将这一方天地也给压住了? 心间微凛,定住心神,三柱道行,尽入香炉之中,被紫太岁炼化的二柱半道行,每一丝气力都无比沉重,借此猛一跺脚,刀上滚滚煞气流转,瞬间向了四面八方涌荡过去。 那崔麻姑脸色微变,袖子轻挥,便将那滚滚煞气收进了袖子里,看着胡麻,眉头微皱。 自语道:“能做得了大捉刀的,果然都不是寻常人物……” “都说走鬼门里大堂官是摆设,小捉刀才要人命,如今看着,倒也不是四大堂官皆是如此。” “但我没有时间,与你耗在这里!” 她说着话时,袖口扎着的一根白色带子,也轻轻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袖子便缓缓的张开,竟是极为肥大,甚至垂到了地上。 而她拖着袖子,向前走来,胡麻也忽地脸色凝重,低头看去,便见坛上火盆里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在不受控制的向了坛中卷来,而且火焰的颜色,都已变成了诡异的青白色。 坛上之香,烧得飞快,仿佛短短几瞬之间,便要见底。 二锅头老兄留下的那二十四道坛旗,更是一下子被风吹得旗面拉满,最前面的几枝,已经明显有了抽丝崩裂之状。 最为恐怖的是,在这崔麻姑缓步向了坛上走来之时,她冷漠的声音却跟着响起:“七府捉刀,这人还留了本事没用,而且一心要拖时间,我们拖不起。” 她说着话时,目光只是看着胡麻,慢慢道:“所以,你们也不要闲着,去将前方那正祭山的人给杀了,杀得越多越好,看他还怎么拖着。” “……” 在她现身之时,便带了七八个负灵小捉刀,如今闻言,便一言不发,同时行礼,联手向前方祭山处奔去。 而法坛之中,胡麻骤闻此言,也顿时脸色一冷。 胡麻很确信,这个女人对付自己,连三成本事都没使出来。 她似乎还藏了什么厉害手段,并不舍得使出来,想来,只是不愿浪费到自己这个“捉刀”身上,而是要留给“胡家少爷。” 但饶是如此,还有得斗,如今却是一言不发,直接便要使这等阴辣招数? 这女人看着神色清淡,竟是半点也不犹豫,心狠手辣。 寨子里正在祭山,诸邪莫近,但负灵门里的人,虽然背着鬼,却也仍是活人。 活人是可以捣乱祭坛的,甚至真有可能将祭山与观礼之人杀个血海滔天,山君与诸位新神,可以压住这些负灵身上背得鬼,但他们凭着一身真本事,也仍然不是寨子里那些人可挡。 (本章完) 第719章 命天寿昌 第719章 命天寿昌 眼见那七位负灵小捉刀,杀气腾腾,去的急,胡麻也已是心里一动,倒是先看到了身边人影一闪,却是有人拦在了那七位负灵小捉刀的身前,叫道:“慢着!” “斗法就斗法,胜负还没分出来,便先去杀人亲族,乱人心性,有这么做事的?” 出人意料,竟是周四小姐,她这会子倒显得满面怒气,那七位负灵小捉刀神色微沉,暗生警惕,勉强收住了脚。 “咦?” 就连旁边的陈阿宝,也有些好奇了,歪头看着周四小姐,道:“事关两大姓,你真就敢这么上来拦着啊?” 周四小姐有些生气,道:“这不是谁和谁的问题,这是守岁在斗负灵!” 陈阿宝更惊了:“你说人家是守岁,人家也不认你们周家啊……” 周四小姐回答的居然一点也不犹豫,道:“大威师公与养命周家,是门道里面的事,但遇着了别的门道,我们才是一门里的。” 说着,眼神已经满是鄙夷,向了那崔麻姑道:“本身守岁就是晚辈,对你们孟家的事情上也是仁之义尽,还要担着责放你们孟家大娘子回去,你们孟家,便要杀人亲族?” 这理由十分坦荡,就连陈阿宝也不能不服气。 就连旁边的赵三义也叹了一声,慢慢走上前来,道:“崔家阿姑,十姓,总要有些体面。” “为了搭救你们家大娘子,我们三个,可都是在这里歉了人情的!” “……” 三人皆表现出了态度,七位小堂官便已有些不敢动了,崔阿姑那张清淡的脸上,也分明皱起了眉头,但微一沉吟之间,她却忽地喝道:“去!” 说话间,垂在了地上的大袖,便是忽地向外一卷。 森冷风中,这一只白色大袖张开,里面赫然有着一只蜷缩在了她袖子里的鬼影,忽地张开了大嘴。 这嘴一张开,居然无比的大,黑洞洞有若幽冥,而且像是可以无限张开一般,猝不及妨之下,竟是直接向着赵三义、陈阿宝、周四小姐吞了过来,鬼气森森。 众人皆是出乎意料,浑没想到,她竟是在这关头,舍了胡麻,倒是奔了这三位十弟子弟而来。 而那一声“去”,却是向七位小堂官说的,他们反应了过来,忙忙便向寨子冲去。 “连我们都要打,不讲情面了这是!” 赵三义心里一惊,便即一个后跳,猛然之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泼浪鼓来,同时鼓起腮帮,骤然一口烈焰,喷出了足足十几丈的距离。 陈阿宝则是阴森森笑了几声,身体后退,但一颗脑袋却是飞了起来,口中尖牙森然,说出了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话来。 周四小姐则更是干脆,啪的一顿足,然后足尖挑起一篷飞砂,洒向崔麻姑脸上,同时踏步奔来。 倒是那盗灾门里的疯子,这会只是笑着后退了几步,道:“现在这倒比请灾好看了。” 可崔麻姑身形一晃,已化出了几十道白色残影,方圆几十丈内都是鬼气森森,一只只惨白的手掌,居然从这三位十姓子弟的身上“长”了出来,捏住了赵三义的脖子,捂住了陈阿宝的嘴巴。 周家四小姐厉声沉喝,但只冲出了几步,便动弹不得,赫然发现,自己双足都已经被人抱住,一颗脑袋从地面下“生长”了出来,赫然便是崔麻姑。 这三位乃是十姓子弟,本事自然不小,但她们却非走鬼,无法将这负灵人的手段挡在坛外,一时之间,便领教了这负灵大捉刀的厉害。 虽然于他们而言,仍有化解之法,但在这要紧时候,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七位小捉刀冲向了寨子。 于此一刻,胡麻叹了口气,从法坛里走了出来。 “唰!” 却也在他出了坛的第一时间,那七位看似已经奔向了寨子的负灵,已是忽地便有其中五人,调头回来。 他们身形诡异,竟像是忽然在远处消失,而又诡异的出现在了胡麻身前,分从五个五向,骤然向了胡麻伸出手来。 胡麻乃是守岁人,筋骨强壮,刀兵难伤,但他们的手掌,却像是直接无视了胡麻的身体,直伸进了他的身体中来,分别抓住了他的心肝脾肺肾五脏。 另外两人,则仍是直奔了寨子的方向去了。 同一时间,崔麻姑那幻化出来的十几条白色的影子,也骤然回到了法坛之前,于胡麻踏出坛来的一刻,瞬间便将那法坛里的火盆熄灭,而后身影又忽地重叠,出现在了胡麻身后。 那瘦削的身体,几乎要贴着了他的后背,一只惨白而柔弱的手掌,轻轻搭在了胡麻的肩膀上。 “不好!” 周家四小姐又惊又怒,急要上前来帮手,崔麻姑便已转过了身,轻启淡唇,一口冷风吹了过去,阴森诡异,连她在内,赵三义与陈阿宝皆被这口气笼罩在内,只觉身边幻象丛生,只能自保。 “十姓子弟,各有本事,但没有上桥,便是没有上桥。” 崔麻姑站在了胡麻身后,淡淡道:“他们是这样,你也是!” 说话间,她便已经扯着胡麻,向后退了一步,但这退,却只是形势上面的退,一步之间,便让胡麻感觉天旋地转,仿佛自己倒了下去。而倒了下去的时候,又没有感觉到地面的存在,仿佛一下子倒退进了湖里,现实中的景象皆在飞快的消逝,耳边有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自己仿佛被崔麻姑直接扯进了阴府之中。 她的身后,赫然已经出现了一条仿佛是连贯天地的大桥,直通往了幽冥最深处。 这一切都看起来很顺利。 她已深入阴府之中,感受到了桥上那冥冥之中的影响,也确信已经将这颇有几分本事的走鬼捉刀压住,轻声道:“现在,带我去见他!” “从桥上走,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很快!” “……” 胡麻叹了一声,道:“你真想见他?” 心间忽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下一刻,她便忽然心生恍惚,身前的一切,都只如倒影一般,变化,破碎。 呆了一呆之后,她才忽然瞳孔微震,发现看似来到了桥上的,只有自己,而胡麻,仍在人间站着,身影甚至愈发清晰,慢慢转身,向她看了过来。 “不对劲!” 崔麻姑脸色骤然大变,另外一只手,也向了胡麻的肩上搭来,同一时间,她两只袖子里都钻出了巨大的鬼影来。 一个忽地缩小,拦腰向了胡麻抱来,另外一个则是张大了嘴巴,要将胡麻吞下。 但也于此一刻,胡麻身上,骤然魂光凝聚,霎那间使出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宛若身体里面,骤然钻出了一尊凶神,青瘆瘆的脸庞,瞬间便凑到了崔麻姑的脸上来。 啪啦啦! 也同样在这法相出现的一刻,那桥上飘下来的锁链,便已四散崩断,抓住了他五脏的负灵小捉刀,更是身子如遭雷击,大手抓下,他们身体里的灵魂都被扯了出来,扔进了口中大嚼。 “你……” 无法形容她这一刻心里的震憾,瞳孔剧颤,急急后退,便要将这凶气滔天的凶神,扯入到桥上更深处,借更沉重的力量压他。 只是,却根本不容她发力,那青面獠牙的凶神,便已目露凶光,沉声一喝,便如暗雷滚滚,直将这崔麻姑身后的阴府桥影,瞬间崩碎,回到了人间。 “你究竟是谁?” 崔麻姑的声音,在这一刻尖利到有些失真,某种可怕的猜想已瞬间从心底涌出。 不可能出现自己以上桥之身,还拉扯不动的人。 除非,这个人的命数,已经重到了远非自己这个身份可以触碰的。 那么他…… 心里想到这个可能的同时,她也突然神色扭曲,头上披着的孝衣忽然崩碎,一头雪白的头发之中,已然升腾起了丝缕紫气,赫然便有一道浑身裹满了紫气的魂影飞了出来。 仅此一道魂体,身上的紫气之厚,甚至比那瓜州的严家老太爷还要强,直直的扑到了胡麻的脸上。 但胡麻根本看也未看,大威师公法相生有四臂,双臂张开,双臂紧握,如今,那握着的右手,猛得向前一张,神光暗蕴,便已将她的魂体,砸回了体内。 看起来像是一巴掌抽回去的。 便连那滚滚紫气,也于此刻溃散,抽离。 崔麻姑踉跄后退,竟是一跤坐倒在了地上,脸上有着见了鬼一般的惊恐。 而胡麻则是深深看了崔麻姑一眼,忽然转身便走,身形如风,霎那间消失,但又是一眨眼,便已奔了回来,手里提着两只死人,正是刚刚向了寨子而去的两位负灵小捉刀。 向了崔麻姑身前一丢,才慢慢道:“我未上桥,却不代表没有办法对付桥上人的本事。” “只是我很困扰啊……” 忍不住看向了自己法相的右手,那只手里,攥着一方宝印,原本是无字印,但在斩了严家老太爷之后,已经生出了四个字。 “受命于天!” “……” 但也正是因为这四个字,让他目光都显得有些迷茫:“我生来占了一个命字,大威天公将军印,又给了我一个天字……” “但是,下一句的寿字与昌字,我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本来想借了与你这等上了桥的人交手,好看明白一点,但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本章完) 第720章 桥上齐拜 第720章 桥上齐拜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是来自于前世,却放在这个世界,都显得沉甸甸的八个字。 从他们在第一次出现在了无字宝印上面的时候开始,胡麻便一直在思索,思索老君眉为何会留下这样一方宝印,这印上又为何会在自己斩了严家老太爷之后,出现前面四个字。 以及,后面四个字,又在哪里? 更让胡麻想来有趣的是,无字宝印乃是老君眉所留,那一心造反的不食牛,同样也是老君眉所留。 结果宝印上有这代表了天命正统的八个正字,不食牛门徒却又信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十六字箴言。 细了想想,竟非常有趣。 当然对于如今的胡麻而言,却还是搞明白这印上的字所代表了什么最重要,前半句“受命于天”,虽是四个字,但内中的关键,却在于“命”与“天”。 想想,这两个字自己是已经有了的,所以印上才会有前半句显示出来,至于后半句,便需要自己有了“寿”与“昌”之后,才会出现在印上? 是老君眉早就已经有了,只是自己功力不到家,才看不见,还是说,本就没有后四个字,需要自己去寻来? 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这事不是那么容易想明白的,否则自己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迈上桥的底子,自己在枉死城守岁功法大成之时便已经有了,但上桥是由人转为“非人”的关键一步,牵扯太多,心里乱着,便不敢胡乱走出这一步,只想多看看。 当然,疑惑归疑惑,但这两个字的作用,却也是显而易见。 一个命字,便让自己稳立人间,上了桥的人,也拉扯不动自己,站定了人间,而一个“天”字,又可以压住紫太岁,这倒使得,胡麻如今极为特殊了。 他非上桥,但他怕的,只能是躲过了命数与紫太岁相关的手段,凡在这二者之内,遇着了他便要吃个大亏。 “你……你……” 但胡麻心里清楚自己的斤两,但崔麻姑却不可能知道,这一刻心里的恐慌,已然达到了极致。 这位传说中的走鬼大捉刀,怎么又忽地摇身一变,成了那个人? 堂堂胡家少爷,为何要扮成自家捉刀? 那他若是捉刀,此前在枉死城里与大老爷斗法,并且赢了的人是谁? 心间惊惶,却也顾不得了。千虚万假,但人的命数却做不了假,心间已是确定了胡麻身份的她,心神都已乱了。 使出了上桥的本事,却无力将此人拉到桥上,不惜动用了紫气炼魂的本事,结果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世间最珍稀的紫气,却连对方的出手都没看清,便已经被震散。 这一刻的她,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在胡麻面前出手的胆量,只是绝望之间,身子微微向后退去,同时身上的麻衣嗤啦啦破碎。 一张清冷的脸上,已是浮现了狠戾决绝,赴死之意。 哗啦啦…… 她担心胡麻上前,先自解了麻衣,丝丝衣絮,漫天飘飞,仿佛纸钱飞舞,带着阴森诡异之感。 而在麻衣之下,她的身体却忽然变成了无数个,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向前,有的向后,原本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如今却仿佛变成了轻飘飘的影子。 每一个影子,都惨白黯淡,犹如死人,纷纷出现在了方圆三十丈内的各个角落,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地下,有的在身前,有的在人后。 这是她修炼的绝活,二十三道身。 自己本是一具真身,活生生的人,体重八十七斤三两,但却一分二十三,每一道影子都变得极轻极阴,介于人鬼之间。 分则为鬼,合则为人。 而如今,这二十三道身,早有三道分了出去,一只趴在了周家四小姐的背上,一只趴在了赵三义的背上,一只趴在了陈阿宝的背上。 其他的二十道身,则是一道向后退去,伏在了地面上,另外十九道,全爬到了胡麻的身上。 有此一道法身趴在了对手背上,便可以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之中,一直背着,身子愈发的沉,道行愈发的低,便连头脑,也会愈发的受到自己法身的影响,然后做出自己希望他做的事来。 这本是负灵门道里,除了孟家拜老祖宗之外,最为高明的手段之一。 原本这江湖上,除了十姓本家,根本就没有人值得她使出这个本事,但如今她却没有半点傲慢之色,反而随时做好了烟消云散的准备,只是决然奉令而已。 “我是来替孟家少爷陪罪的……” 成功让自己的十九道身附在了胡麻的背上,她甚至觉得有些庆幸,缓缓开口,胡麻身上爬着的十几个惨白女人,便同时在他在耳边开口:“收了那一路灾,两家都可以活命。” “收了那一路灾,胡孟恩怨就此勾结……” “收了那一路灾,你我皆有希望成仙……” “……” 此时的胡麻,大威天公将军法身仍在,看着却极诡异,高大森然的凶神模样,身上却吊着十几个惨白身子,同时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这就是负灵大捉刀的绝活?” 胡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凉,身子变得沉甸甸的,就连自己的想法,也时不时的想要改变。 他并不回答,也不动,只是淡淡看向了身前那已经变得极淡的影子,轻声道:“你若早用了,我也会多敬你几分!”“……” “仍是不肯收灾么?” 崔麻姑听着胡麻的话,脸上闪过了一抹绝望,身后渐渐幻出了一道桥的影子。 胡麻甚至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每一位门道里都视为目标的这个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更是看到,在那迷迷蒙蒙之中,一条直通阴府深处的桥上,隐约可见道道虚影。 每一人手里皆高举一柱香,随时准备朝着自己拜了下来。 原来,就连这位堂堂的负灵大捉刀,使出了压箱底绝活的她,也并不是真正用来对付“胡家少爷”的后手,她只是一个引子。 借了负灵这一门里最后的底蕴,齐身一拜,削福毁寿,天人共衰。 桥上之人,皆已非人,命数玄奇,身份超脱,向了人间之人一拜,便有可能毁于这人既定的命数,福份,寿元,那么,若是整个门道,所有上桥呢? 更关键的是,就算自己还有办法活下来,那后续的事情,便也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如今那十二灾被挡在了山外,但仍然未回洞子里。 山君率着老阴山众塘神能挡,那是自己的福份,但若是被上桥之人拜了,那么,怕是那十二路灾,也有了机会绕过老阴山,瞬间便着落到了自己身上来。 这是最绝决最狠辣的一招,也是那孟家少爷最后咬人的手段。 当然,崔麻姑也活不了,她只是拼上了这条命,也要确保胡家少爷,会中这一招而已。 但于此时,满面死志,不惜一切的她,并不相信胡家少爷有本事在这一招下面硬抗,却奇异的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慌色。 对方甚至还露出了微笑来。 法相高大,神秘凶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显得非常的温柔: “桥?” “你们孟家,哪还有桥?” “……” 崔麻姑怔了一怔,忽地脸色大变,意识到了某种失控且可怕的事情,二十三道身,同时回头,向了那道虚无缥缈的桥上看了过去。 …… …… 同在这一时,天下走鬼,已经与受了孟家之令的负灵斗在了一处。 门道里的人看来,这是走鬼负灵两大彼此瞧不上的门道恶战,但在门道外的人看来,却是百姓祈福,恶霸添乱。 这样一场混乱至极的恶战,自然毫无悬念,四下纷起,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斗法。 惟一的问题是,走鬼人含怒出手,负灵却多是奉命而行。 此消彼涨,倒是负灵气焰渐弱。 而在各州府之中,那些前往福会找麻烦的各路游神鬼将,则更是碰到了硬钉子,不食牛妖人,皆是纵横江湖之辈,双方认识的还好说,不认识的,却是直接斗了个热火朝天。 而在双方斗将起来,一时难分高下之际,如今的老阴山外,百八金甲,挡住了要进山来的府君。 一片金光与那成群的白色大灯笼,彼此冲撞,已是将老阴山外,卷起了层层可怖的煞风,就连正受祭的山君,也几番心动,只是毕竟那是胡家之物,自己却不好越俎代庖。 可也在他还有些纠结的时候,却在祭山之处,一只扎了羊角小辫的使鬼,正在无数人的叩拜之中,废力的爬上了香案,气喘吁吁的。 “讷!” 她坐在了香案上,从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翻出了一物,道:“胡麻哥哥给你的。” “他说只是借你用用,用完了要还的。” “……” 山君低头看去,一时眉眼微颤。 他识得此物,那是镇祟府里,三册之一的金甲集。 执金甲集者,可号令金甲力士。 胡家这孩子,究竟是心有多大,居然敢将这东西,借给自己? (本章完) 第721章 转生者夺桥 第721章 转生者夺桥 若是镇祟击金锏的话,山君是定然不会接的,那东西已不属于塘间旧神了。 当然,那孩子也不会借。 但若只是金甲集的话…… 山君都需要用一定的心神,才压下了心间微颤之念,而后,他神色郑重的向了香案上的小红棠点了点头,保证自己会还,然后才轻轻挥袖,将那一卷簿子接了过来。 手指轻轻抚过了那泛了金色的一页页纸张,仿佛在感慨怀念着什么。 良久,他才轻轻抬头,滚滚香火之中,模糊的身影,却似有着实质的眼神,然后轻轻抬手,将这一卷金甲集托了起来。 纸页哗啦啦作响,一页页翻过,山君身边凝聚的滚滚香火,便也忽然浩浩荡荡,直向了金甲集上涌来。 于此一刻,老阴山前,那一尊尊高大森然,沉重木讷的金甲力士,皆豁地抬头。 泛了金光但却显空洞的眼眶之中,居然仿佛于此时生出了灵性,身上金光也跟着节节暴涨,竟似有那么一瞬,达到了顶峰,将偌大老阴山都已照亮。 “呼!” 也随着金甲力士异动,山前的一只只巨大的白色灯笼,忽然飘荡了起来,仿佛挟着某种躁动不安之意。 一盏盏白色灯笼身后,那高大森然的府君身影,眼中一片阴沉之色。 它们身上的人性,远比塘神要多,所以它们也能感觉到老阴山里那让它们天性不舒服的东西,更能感觉到那让他们垂馋之物。 曾经,他们都是都夷所封,位格极高,但偏偏,当初都夷初坐天下,为了安抚民心,也不得不装模作样,向祖坛敬香,祭拜这些传承久远的悠悠殿神。 一封,一拜,受封的府神,位格自然天然要比殿神更低。 当然,位格只是位格,这二百多年的香火,皆是他们分了,而殿神又早就金身被毁,平时并不会被这些府君看在眼里,可偏偏,如今半个天下的香火,滚滚进了老阴山之中。 他们平时也只能享一州一府之地的香火,而天下大乱,民心驳杂,这香火也孰无份量。 如今看见了这等香火,焉能不馋? 尤其是当那老阴山里香火蒸腾,涌向了金甲集,甚至出现在了身前这些金甲力士身上之时,便已有靠前的府君,按捺不住,急向前来。 再一霎,便忽见先首金甲,骤然抽刀持戈,一个金戈贯穿了其胸膛,另外一个挥刀斩了他的脑袋。 老阴山内,一个声音沉喝:“德不配位,出卖天下,该杀!” 仅是这样一句话,金甲力士便已骤然出手,滚滚金光,冲进了灯笼飞舞的深夜之中。 如此决绝,冷厉,便连这些府君,也全未预料,更不甘心受屠。 可是山君拥有位格,百姓送来了香火,胡麻送来了金甲力士,这便使得老阴山边缘,竟是一下子生出了谁也没想到的碾压之势。 滚滚金甲持戈向前,刀兵挥落,金光涌动,直将那无数高大的身影压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本是占据州府之地,享受无尽香火的神明,却在这一刻,被人困于其中,如同文官遇着将军,被砍瓜切菜,肢首乱飞。 “感觉奇怪是么?” 也就在感受到了前方老阴山边缘,乌云浩荡,白日如夜,内中杀伐之声不绝于耳之时,率了八门大师兄赶到了老阴山边缘的不食牛大师兄却是在笑着: “曾经的殿神,亦或者说塘神,被人毁了根本,失了爪牙,又被人刻意抹去,百姓不知其名,香火不归其位。” “但这一刻,半个天下祭阴山,香火滚滚来,兵戈操在手,虽然这等祭山,也只半日之间,与曾经绵延数千年的群族历史之重厚不可同日而语,但也足够这一刻的震荡乾坤了。” “……” 八门大弟子惊道:“大师兄,若是教主有这等本事,为何,此前没有做?” “为何,我们不去做?” “……” 不食牛大师兄轻轻叹了一声,道:“还神于民,难就难在,有这本事的,不会去做,没这本事的,做不到。” “这同样也是我认为教主难得之处,他漫不经心,便推成了这一步,顶我不食牛二十年之功,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师……” “当然,只做到这一步,还不够,还差了一些……” “……” 八门大弟子又惊又喜:“什么?” 不食牛大师兄慢慢道:“既是还神于民,便总该让人知道才行!” “江湖里的人,朝堂上的人,各路草头王,或者说十姓,知道了这件事毫无用处。” “得让,那些已经遗忘了的人想起来,这才算是办成了!” “……” 仿佛是印证着他的话,随了金甲滚滚杀向了府君,天下气运,随之变化。 山君已久未享受香火,老阴神塘间又皆是新神,每一丝香火都是极难的,况且,虽然这一日祭山,规模浩大,但也只是一顿饱饭,吃不出个胖子。所以若是换了诸地府君,如今便该是积攒香火之时,但老阴山里的山君,与那些塘间新神,却似乎没有这样的意识…… 金甲集翻动的一刻,受到了屠戳的不仅是阴神殿府君。 如今各地走鬼,皆在与过来捣乱之人斗着,既然要斗,当然要请鬼上坛,借来法力,而又因为走鬼一门,起势较晚,虽然都本事大涨,但也有不少,在凶恶的负灵面前,不占便宜。 但却也在老阴山内金光冲宵的一刻,这些走鬼人的坛中,也皆是金光乍现。 迎着那金光,这些负灵人身上背的恶鬼,竟是有一个算一个,皆痛苦挣扎,甚至消融。 而一些法力高深的走鬼人坛上,甚至隐约可以看到金甲力士自坛上杀出,神威浩荡,斩杀阴祟。 百八金甲,一变二,二变四,分化千百,一缕金光降至坛上,便已足够降妖伏鬼。 而更关键的,则是那些或是被走鬼人、不食牛门徒劝了过来,哄了过来,甚至骗了过来上香祭拜的百姓。 原本他们是不信这种没头尾的祭拜的,毕竟神拜了无数,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若想拜个灵验的,那就得准备好供品,去府君庙里,好生磕头,换一点怜悯。 像如今这种祭拜,往往只是凑个人气高,就没见灵过。 可这一刻不同,他们皆看到了坛上金光乍现,看到了过来捣乱的阴祟凄惨厮吼。 一瞬间怔在当场:“真的……灵了?”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灵光,对于这世间百姓心间的震憾,也很难形容他们的意义。 原来,真有神明,并不是血食帮捧着,也不是烧香人供着,更不是世家豪门出资建庙,当成了族中保护神的,原来真有一种神明,无处不在,不重供品,虔诚祈祷,便有回应。 居然真的有神? 这世间竟不是真的只有阴鬼邪祟? 若是早知拜神灵验,那谁又会去向鬼磕头? …… …… “不好!” 一霎震动,惊到的不仅是这天下百姓,那正躲在了荷之中饮酒避嫌的四姓主事人,以及其他十姓之中,原本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的人也纷纷惊动,弃了乌篷船,跳回岸上,神色已经异常凝重。 “那胡家小儿,究竟是想做什么?” “借来天下香火养塘子也就罢了,甚至还敢请神上坛?” 他们一开始是真的担心胡家血脉会出事,所以出面调停,但到了后面,发现那胡家少爷没这么容易死,心便放下了一大半,反正只要保证了石亭之约,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谁让孟家发了疯,一定要与胡家拼个你死我活来着?吃亏也正常! 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忽然发现,真正疯的,是那胡家的人,那家伙又狠又疯! 震憾之余,各有所动,如同一只只庞然大物,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老阴山方向,那里的金光太过耀眼,让这天下四处,都变得黯淡了。 “孟家,有些高看自己了。” 而于此时,老阴山中,胡麻正缓缓俯身,看向了崔麻姑,几乎快要贴到了她的脸上。 因为有些事不方便被旁人听去,所以只能凑得近点。 面对着这个抱了必死之志,也要替孟家换回一线生机的女子,胡麻声音低低的道:“这一次,其实不是胡家与孟家赌命,孟家从头到尾,便不是对手,也没赌命的资格。” “孟家只是一头猪,只看谁能切下更大的一块来……” “……” 他低声说着,慢慢抬手,按在了崔麻姑的脑袋上。 可惜了这样一个外姓高手,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所以留不得她。 “诸位,各地都热闹得很,但我们无须参与胡孟之争!” “热闹总会有的,不必惋惜,也不用心疼……” 红葡萄酒小姐在听胡麻说过了回老阴山祭山的事情之后,便已做好了准备,只在等这一刻。 而这,也是头一回,在大白天里,却有这么多的转生者,留在了本命灵庙里,等着她的消息:“老白干兄弟果然说到做到,如今他们正斗得热闹,也是天下人对咱们关注最少的时候。” “所以,机会到了。” “我想请你们,记住老白干兄弟的人情,也莫要浪费了他给我们创造的机会!” “今日之后,转生者将不必如此小心十姓,第一次有了自保之力!” “准备,夺孟家之桥!” (本章完) 今天更新会晚一些 今天更新会晚一些实在抱歉读者老爷们,老鬼卡文卡的太厉害了,昨天熬夜到四点做大纲,现在才起来码字,更新会晚一些。 (本章完) 第722章 上等命 第722章 上等命 桥为何物? 门道里的人,本事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意识到这个概念的存在。 但这又不像是入府,可以落于纸上,所以,镇岁书上,也未记载上桥之法。 自从入府之后,胡麻也已找人问过,先是红葡萄酒小姐,后来是二锅头,便在意识里,大抵对这桥的概念,有了一定的理解。 据桥,便是由人踏入非人的一个过程,也是一个“离岸”的过程,这一岸,便是人间,便是人,是人,便躲不了生老病死,三灾八难,命数因果,孽债轮回。 而上了桥,便是离了此岸一步,去往了一个更高的地方,既可以躲掉一些东西,也可以回头看顾这人间之身。 上桥,是新法。 原本在这个世界,是没有上桥之说的,各门道里的人修行这本事,到了入府,也就算得上大宗师,登堂入室,这一身本领就顶了尖了。 便如此时已经推开了三扇府门的胡麻,理论上便已经达到了守岁这一门道的极限,作为“人”,本事就只能学到了这里。 但上桥之法,则是在这人间本事到达了极限之后,又迈出去了一步。 这一步,便已是非人,据说,是太岁老爷降世,给人间带来了异宝,才使得这些门道里的人,有机会迈出去。 “难怪被人称之为‘桥’……” 心间闪过了这种种想法之时,胡麻也在借了崔麻姑的那一道法身,看着她身后那桥的虚影,看着那一道横亘于人间阴府,又直指向了阴府深处,那未知幽冥的一道幻影…… 理论上,桥只是一条路,超出人间本事的路,不会有实质性存在。 但阴府之中,一切本无定数,心神感应,便也看到了形状,确实便像一架桥。 也是看到了这桥,他便知道红葡萄酒小姐要动手了。 她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她是早早上桥的人,所以更为了解,曾经说过:“上了桥,十姓的人,便会派谴使者来迎,恭贺超脱,并奉为上宾!” “但嘴上自然说是上宾,实则也只是代表着,上了桥之后,你只有一条路可选,甘为十姓走狗!” “……” 世间十大门道,各有超脱之法,便也等于有十道桥,而这十道桥,则都被十姓抓在了自己手里,二十年来,十姓权势越大,对桥的掌控力便也越强。 所以上桥,只有三种情况: 一种,是下等命,一旦上桥,便被十姓迎接,奉为上宾,传授不落纸之秘。 当然,说是敬重,十姓也确实会将上桥之人奉为上宾,但门道里的人都很明白,这改变不了骨子里为人做奴仆的人。 明明已经是把本事学到了顶,又走出了超脱的一步,最后却只能为十姓所用,这是一种骨子里的悲惨,转生者当然瞧不上。 而第二种,便是中等命,是披了紫气,躲开十姓窥探,走到桥上。 这种情况下,十姓会察觉有人上了桥,但不知道是谁,也就无法对其进行掌控,但如果十姓有了时间,放手去细察,早早晚晚,或许也真有可能,将这个上桥的人给找出来。 同样也有很大的风险。 而除此之外的上等命,便是无人约束,大步上桥,感受超脱,寻找机会。 这才是门道中人,真正觉得自在之法。 红葡萄酒小姐曾经属于中等命,那时她虽然没有紫太岁,但毕竟属于把戏门,因此使了欺字诀,让自己躲过了窥探,偷偷到了桥上,但也因此,她这几年里吃苦不少。 所以,当她意识到紫太岁也可以让转生者成为中等命时,虽然惊喜,但也生出了一个别样的想法。 既然有了机会,那何不更大胆一点? 紫太岁能让转生者上桥,成为与自己一样偷偷摸摸的人。 但转生者偷偷摸摸,已经太久了,何不趁了此时,人人搏个上等命? 要搏上等命,便不只是上桥,而是要夺桥! 乞儿张家失了龙穴,被人屠了龙,桥虽无主,但却已是残缺之桥,品质不佳。 胡家的无主之桥,藏得最深,也有着太多秘密,危险。 既然如此,那胡麻便帮她挑了孟家的桥,而且,帮着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 这当然是一个极大的野心,只是没想到,如今,居然真的实现了…… …… …… “你……你是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而在胡麻心间生出了由衷的喜悦,借了崔麻姑这一道法身向了桥上看去时,崔麻姑的感知却无疑更加的灵敏。 她背对着桥,却看的比胡麻还清楚,她看到了桥上有模模糊糊的影子,那都是被通阴孟这么多年来奉为上宾的桥上客,他们在准备为孟家,做最后的一件事。 齐拜胡家,削尽福缘,改其命数。 这本是那孟家少爷,赌上了孟家最后的一张底牌,来死里求活的一招。 这一招胜的可能本就极少,更多的可能是两败俱伤。可她却怎么也没想过,这一招居然会成为了笑话。 她看到就在那些桥上客高举起了香,准备向了胡麻拜落之时,桥上却忽然探出了一个鬼头鬼脑的影子,小心打量了一番,便忽地哈哈大笑,直跳了出来,然后,大步狂奔…… 那桥上的影子,都懵住了。 不明白在如今这孟家势危之际,又哪里冒出来了一个负灵门道的高人上桥。 平时孟家对这天下掌握极严,不该出现这等计划外的人才对。 只是这个人的出现,也挡住了他们,使得他们这一拜,居然拜不下来,正急着要喝命对方上开,却冷不防的,那人却是直接冲来,一脚将其踹翻了过去。 然后,便高高的举起了手来,大声喊着:“兄弟们,是真的,这孟家的桥上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啊……” “走走走,跟我冲啊!” “……” 下一刻,疯狂到超出认知,诡异到让人绝望的一幕出现,无数影子,出现在了桥上。 能够上桥的,无疑不是把人间本事学到了极处,有心超脱的出类拔萃之辈。 这样的人,精心培养几十年,都不见得能出现一个。 但如今,居然是按群来算的? 轰隆隆! 那是一种疯子,或者说,是蝗虫,他们一拥冲到了桥上,占据着各种有利位置,他们一个个的,身上皆有紫气萦绕,看不清模样,所以便像是蒙了面的人,冲进了别人家宅一般。 强盗,这根本就是强盗! 但崔麻姑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疯狂的一幕。 “噗……” 这世间不知几多负灵门道的高人,多半都聚集在了盐州附近,于此一刻,口喷鲜血。 有人枯坐在了荒草丛生的宅邸之中,身前,乃是用纸扎出来的一道桥,他轻飘飘的,立身于桥上,闭着双眼,手里捧着一束香。 身边是弟子环聚,紧张的看着,都知道刚刚师傅的吩咐,他说再为孟家做最后一件事,做完了这件事,咱这一门里,便海阔天空,自此逍遥自在了…… 但谁也没想到,法才施了一半,脚下的纸桥,竟是忽地着起了火来。 师傅一下子就从纸桥上掉了下来,摔的晕头转向,睁开了眼睛的第一时间,便大叫: “有鬼,有鬼!” “……” “坏了!” 反应更快的是孟家祖宅之中,孟家的大少爷孟思量,他关上了厅门,独留了自己,在这宽敞却黑暗的宅邸之中静坐。 耳中能够听到的,满是纸糊的窗户外面那不停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偶尔睁眼,能看到的,也是那一张张贴在窗户上,死死向了厅里看过来的脸。 那是灾物的影子,它们急着讨债,要带自己离开。 额心里的那颗钉子,将自己钉在了人间,暂时不至于被窗外的东西唤走。 但他却心急如焚,不知道崔家姑姑如今有没有到了老阴山,有没有开始办那件正事。 可是他能借了钉子将自己钉在人间,其他一起生活在了这孟家大宅里的人却不这么幸运了。 听着那窗外不停响起来的呼唤,看着那一只一只,急不可耐等在了窗外的影子,有人坐在了房里,压抑的哭泣了很久,终于在窗外的声音响到了极致的时候,带了哭腔大喊: “别催了,别催了,我跟你们走……” “……” 叫声中,一条白绫,从床塌下面翻了出来,慢慢的,被其搭在了房梁上。 “该死的孟思量,都是你,都是你惹来的祸……” 有人则是终于忍不住,冲出了房门来,要去找孟思量拼命。 但这一冲了出来,便被无数的影子簇拥住,脚不沾地,向了宅子外快速的飘去。 反应过来时,一回头,才看到自己此时正跪坐在了院子里,没了声音。 孟思量捂住了耳朵,不听窗外那些东西的呼唤,也不听这院子里时不时响起来的哭声与怒吼,他只是咬着牙,确信着:“我不会死,这些人死绝了,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死……” “孟家血脉,一定要有一个活着,他们,他们不敢让我去死……” “……” 可这一切的想法,却也在脑中忽生轰鸣,恍惚间看到了某个画面的时候,忽地消散。 只剩了无尽的绝望,涌入心间,他声音都变得嘶哑而变形,大叫着:“那……那是我们孟家的桥!” (本章完) 第723章 灾物讨债 第723章 灾物讨债 天下半祭,请神归坛。 这两件事,便已经让那四姓主事,坐立不住,惊怒之中,已经在飞快思索着该采取什么手段,以免那胡家的少爷,继续疯下去,却也又在这一刻,再度生出了某种不妙的感觉。 事态的失控,竟似一波接着一波,无形的轰鸣,使得他们也骤然变了脸色。 “邪祟上桥?” “不,是夺桥!” “……” 那种自有桥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情,一时间,状态的紧急,甚至连他们都有种猝不及防的震惊感。 桥乃避祸之路,亦是超脱之望。 登阶为术,入府为法,而上桥,便已经可以称之为路。 二百多年前,太岁降世,才让这世间奇人异士,琢磨出了这上桥之法,而十姓,便是最早接触,也是最早有人上了桥的人之一。 正因为上桥上的早,又因为权势愈大,久而久之,十姓便愈发将这桥当成了自己的,所有后来之人,上桥之时,便皆须向十姓叩首礼拜,甘心蛰伏。 尤其是这二十年来,转生邪祟绝迹,十姓便于桥上更加势重,这桥便更成了十姓私有,天下门道中人,都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十姓之超然,便也在此。 若说十姓在这世间,还只能算是豪门大族,还有洗牌的可能,那这桥,便让十姓与这世间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甚至让后来者,没有逃出十姓指掌的可能。 但如今,居然一下子便被人打乱了? “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上桥,也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赶得这么巧,除非……” “……邪祟!” 陈家主事叫出来时,声音甚至都在颤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别的可能:“那些曾经与我们在桥上相争的邪祟,又回来了!” “二十年前,他们还只是分散在各桥之上,虽然多次与我等斗法,终究未能将这桥夺去。” “这次,他们居然……居然他妈的改了策略!” “这次他们一上手,便直接朝了孟家的桥去,甚至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 “……” “最关键是那胡家……” 有人说出了一半,却又停住。 那些邪祟有如此意动,必然筹谋已久,但怎么偏偏这么巧,胡家正与孟家斗得头破血流,引去了所有人目光之事,邪祟便又忽然去夺了孟家之桥? “事已至此,难道,由我们去替孟家护桥?” 而在这一片惊乱里,也终于有人说了出来,却一下子忽然引来了旁边无数的目光。 “怎么护?” 旁边有人恼怒:“这又不是哪个村子,哪个地盘,说一声打,便打过去了,那些邪祟到了桥上,我们便有力气也无处使,还是要在人间将他们找出来才行……” “但这天下大乱,哪里去找?” “……” “还是先看着孟家吧,如今孟家,无人在桥,此路被夺,孟家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庇佑,这麻烦,大了……” 他们本是各家主事,见事极有果断,便是平时商讨什么,那也是平静淡雅,风轻云淡之间,便已定下计策,如今倒还是头一回慌乱争吵。 但虽然面上有火,心间有气,如今却也意识到了最关键之事。 刚刚离了孟家,便没有走远,如今转头看去,便赫然看到了那盐州上空,滚滚乌云低垂,这是自请灾时,便有东西看住了孟家,而如今,那东西赫然便已经开始动了。 滚滚乌云,本是低垂于天际,却在此时,正飞快的落入孟家宅院之中。 就连孟家的门槛,也在此时,仿佛是被风吹着,悄无声息,慢慢的向了宅内倒去。 这是孟家宅里失了最后的支柱,十一路灾,直入宅门,再无遮挡。 “先保孟家血脉的命!” 见着这一幕,那不死王家的主事,终是不甘心,沉喝声中,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瓷瓶。 拔了塞子,里面便有一个胖嘟嘟的,指肚大小的白色娃娃跳了出来。 这是王家炮治的药丸,已生了灵性,宛若活物,他快速的向了孟家祖宅的方向一指,便让这药丸娃娃赶过去救人,自己则是快速的转向了另外三人:“找孙家人,速速消灾!” “然后,该请十姓里还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坐坐了。” “……” 看着黑云满宅的孟家,其他人也知道别无他法。如今,那十一路灾,几可断定,全然没有机会进入老阴山去了。 请灾送灾,便是如此,请了下来,便开始付出代价,送灾路上,也是要付出代价。 而偏偏,老阴山有塘神出世,挡住了灾,那么,这代价便是全需要孟家偿还。 至于胡家,胡家确实是孟家打算送灾的对象,但面对着“灾”,无论是躲也好,挡也好,只要不让灾近了身,那这件事,便几乎与胡家毫无关系。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起来,孟家简直成了天下第一大笑话。 连请带送,葬送了这么大一族气运,血脉,但最后,胡家人却连那灾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而于此时,他们身为外人,甚至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来给孟家收尾。 很快消息递到,老阴山外,那十一路送灾之人,皆表情呆滞,茫茫然的停下了脚步,而他们怀里抱着的灾物,则于此一刻,忽然同时抬头叫唤,声音仿佛让这天地颤栗。 灾物累了,要回去! 但出来这一趟,非但没享着祭品,反而不知挨了多少鞭子,它们心里的怨气,也不知重了多少倍。 而这所有,便都需要孟家偿还。 当送灾人迷迷蒙蒙,开始转身向了洞子的方向走去,此时的孟家祖宅之中,那滚滚乌云,也在缓缓的向了宅子外面飘了出来。 只是,分明是乌云,却可以看到,这乌云之中,依稀可见一道道身影,身上穿金戴银,锦袍玉冠,每一个都看着如此体面,但如今却被链子锁了,可怜兮兮,哭哭啼啼,被拖了走。 孟家大宅,于此时候,已是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在孟家呆了不久的奴仆,失魂落魄,穿屋过院,见了面,也只是直勾勾的向了彼此说着: “又……又死了一个……” “……” “洞子里的东西,到孟家来讨债了……” 远远看着这一幕,便连那四姓主事,都不敢靠近,他们虽然在桥上走了很远,能躲生老病死,却还没有本事躲过三灾,这会子,自然不敢沾染半点。 以他们的本事,原本以为胡孟二家再怎么斗,最后也能随时制止,至多不过是付出一些代价。 但如今,除了将一枚药丸送进孟宅之外,他们却连进去看一眼,那孟家大少爷是否还活着,都不敢去做。 北地上京,祖祠之中,那位守祠老人,眼睁睁看着,孟家祠堂,由满堂灯火,居然在一盏一盏的消失,隐约可以听见,那祠堂里,满满都是哭声,似乎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也嘴唇微动,看向了只有一盏灯亮着的胡家祠堂,低低道:“白家姐姐,这事……这事也是你能想得到的?” 胡家祠堂里,婆婆的时间,良久才响了起来,听着仿佛满满都是悲伤:“此时的孟家,便与二十年前的胡家,又有何区别?” “孟家只想害人,就没想过,我胡家门里也有争气的,会报了这仇?” “……” 守祠人语塞:“但毕竟为了石亭……” “你们商量这石亭之事的时候,便该想到让孟家人莫欺我胡家太甚。” 胡家祠堂里面,婆婆的声音显得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回来时,跟我孙儿说了要活着,要学本事,要报仇,但是……” “……惟独没嘱咐他所谓的石亭什么的!” “……” “……” “走,我们也进老阴山!” 望见了阴灾入宅,四姓主事再神通广大,这会子也一颗心像是浸入了冰冷的井水,怒声中,便要往老阴山去,这一次,却是非找着胡家的人,问个明白了。 但却也在他们将要动身时,却忽然听到,身边居然有人笑道:“几位贵人老爷,放着满塘荷不看,却是如此焦忙,不知所为何事呀?” 这四姓主事,奇异转身,便看到了说话的,是一个在路边挑着卦旗之人。 他形容潦倒,布袍脏乱,像是个走街串巷,给人算命的。 只是这等江湖之人,见着了不怒自威的四姓主事,居然也只嘻嘻笑着,浑无拘谨。 倒是四姓主事,在看到了他的一刻,先是微微皱眉,旋即便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后,这挑了卦旗的人,身后背着一个木头架子,而在架子之上,却又蒙了一块红布。 从红布下面生出来的凸起状看,仿佛下面是供着一个神像,有风吹起了红布一角,隐约见是一块木头雕像。 四姓主事脸色顿时变了,惶急之色也都忙忙的收起,缓缓抬手,向这人,或者说,是向他身后背着的木头雕像,缓缓施了一礼。 低声道:“莫非是事情太大,国师也终于舍得现身了?” 那算命先生笑嘻嘻的,脸上没有一点惊色,笑道:“愿者上钩而已,又谈何大不大的?” (本章完) 第724章 胡孟一门 “上路吧!” 确定大事已成,胡麻便也放下了心来。 他按着崔麻姑脑袋的手掌,微微一重,霎那之间,崔麻姑身后的桥之虚影,便已忽地消失。 胡麻以命数之重,将她摁在了人间,同一时间,自己身上爬着的那一条条法身,甚至赵三义等人身上趴着的,也在飞快的飞回了她的身体,与其重迭,渐渐变成了原先的模样。 然后,胡麻另外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脑后,手劲一错,拧断了她的脖子。 任她倒下,然后轻轻拍了下手。 动作干脆利落,极其的简单,就如同这一刻他的心情。 转生者夺桥成功了,便也代表着从此哪怕面对十姓,也有了一定的底气。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后面的麻烦大的很,但这就不是自己需要去考虑的了。 转生者自有本事,去解决其他的麻烦。 自己,反而需要他们将更多与“桥”有关的消息分享给自己了。 而同样再看老阴山,怪风止息,香火遍地,这场祭山,从清晨再到黄昏,已经到了尾声,只是,祭山虽然结束了,但有些已经被改变的东西,却是永远留下了痕迹。 这一刻,胡麻只是觉得几个目的达成,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这一幕,却落在了旁边的赵三义等人眼中。 他们原本被崔麻姑的法身趴在了背上,神思昏聩,难辩虚实,但也在崔麻姑法身被迫回来之时,摆脱了侵扰,而摆脱了侵扰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胡麻拧断了崔麻姑的脖子。 刚要喝骂出口的声音,一下子咽了回去,表情如见了鬼: “负灵大捉刀,居然真的……” “……” 而在他们的惊恐之中,胡麻忽然转身,向了他们深揖一礼,叹道:“多谢三位,仗义出手,不然,我这条命,怕是要交待在了这里!” “啊?” 一句话说的三人都懵住了:“我们,干什么了?” 胡麻笑道:“若不是你们给了这位负灵大捉刀如此大的压力,又分去了她的法身,我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但也还好,她分了心去对付你们,倒是一时不察,着了我的道。” “……” 几个人顿时都呆在那里了。 刚刚自己出手,也只是觉得那负灵大捉刀狂妄,看不下去,要说句公道话。 如今怎么听着,倒像是自己几个联手,干掉了孟家的大捉刀? “一点没错,我看得可真了。” 正迷茫间,倒是旁边一个声音笑道:“只可怜那孟家的大捉刀哟……” “再是厉害,又岂是赵陈周三姓子弟联手之敌?” “……” 他这一开口,胡麻便也看向了他。 其他人好骗,惟独疯子不好骗。 刚刚这疯子,便一直没有入局,倒是那崔麻姑,为了防止意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负灵上桥齐齐向了胡家独子磕头的一幕,因此施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理论上别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是觉得,这个疯子如今表现的不疯了,那眼神便有种看破了一切的奇怪。 虽说,杀了盗灾门里的人,有可能会惹祸上身,但安全起见,是不是…… “老兄,我也喜欢你!” 迎着胡麻的眼神,那盗灾门里的疯子,却是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向了胡麻深揖一礼,道:“有机会,你得来孙家作作客呀,孙家一向不见外客,但我想,你一定是个例外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毕竟,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种有三条命的人。” “嗯?” 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倒是使得胡麻心间微怔。 三条命?是何用意? 但那疯子却明显不肯说什么了,他只是微微扬起了头,看向了如今这香火尚未散去,多了几分厚重神秘之意的老阴山,脸上倒似隐约闪过了一抹惧色似的,摇着头道: “来了,来了,真正的祸根来啦……” “他们来了,我就得走啦……” “……” 说着,忽然抓住了胡麻的手,将一物往他手里一塞,低声笑道:“你之前捉了我,按江湖规矩,我得赎命,这东西给你!” 退出几步之后,大声一笑,忽地飞身上了那片悬崖。 只见那鹰巢旁边,二鹰斗群蟒,早已大胜,那群怪蟒,死的死,伤得伤,但还有两条留了口气的,他便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黑色布袋,将这几条蟒收进了袋子里面,翻过高崖,扬长而去。 胡麻看向了手里,赫然便见到他给了自己的,也是一个黑色的袋子,缝制极为精巧,与他在崖上用来收那两条蟒的一般无二,这又是做什么? 另外,他说的祸根…… 抬头看了看,整片林子,如今都显得清幽而神秘,迷蒙之中,谁也不知这林子里面,藏了多少东西。 轻叹一声,倒是不在意了,还神于民,夺孟家桥,这一次自己也是咬住了牙关,做出了几件大事,这等大事做了出来,必然会因此出现许多的意外与变数。 越大的事情,越不可能将所有变化与意外把握在手里,但好处只在,从这一刻起,无论遇着什么,自己都会有处理这些事情的底气也就是了。 “省心了,倒是不必回去,看那宅子里让人伤心的场面了。” 而也在众人的沉默中,忽然有人轻轻叹了一声,却是那位孟家大娘子,她是普通人,刚刚斗法之中,她一直躲得很远。 但无疑,身为孟家主事,她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会子却显得脸色惨淡,失魂潦倒之中,倒是苦笑了一声,居然又转身,向了刚刚那个囚禁她的木屋里走去。 赵三义有些纠结,上前道:“孟家婶婶,你……” “好孩子,莫要说了。” 孟家大娘子却不回头,只是低低叹了一声,道:“若还愿意叫我一声婶婶,便莫要过来看我这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吧!” “只待我死之后,为我收尸即可。” “……” 众人听着,尽皆不语。 她是孟家大少爷孟思量的亲娘,又是孟家主事大娘子,虽然不姓孟,但那十二路灾,也断然没有放过她的道理,如今,她能做的,便也只有回去等死。 “几位,既然到了这里,还帮了我一手忙,那便也去寨子里坐坐吧!” 胡麻冷眼看着那孟家大娘子回了木屋,闭上了门,也不说什么,转向了赵三义等人,淡淡道:“祭山过后,寨子里会摆席面。” “当然只是些山里吃食,土酿苦酒,但也是番心意。” “……” 赵三义、陈阿宝、周四小姐三个都心情复杂,良久,点了点头,但走之前,却还是向了孟家大娘子回去的小院,深深的揖了一礼,以示送行。 他们与孟家不见得有多深的交情,这件事情上也心向胡麻,但是毕竟身为十姓,多少有些免死狐悲之意。 胡麻收拾了设坛之物,便准备要走,却又看到了那封了孟家大老爷的坛子,此坛可以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可以带了回去,更可以将坛子送给孟家大娘子,也好让她们留在一处。 但正心间微凝之时,却忽然听到了这坛子里,响起了一个深沉哀绝的声音:“胡家小儿,我……我有话讲!” 这坛子是胡麻封的,他能听见坛子里的声音,其他人却听不见,于是胡麻便伸手将那坛子抱了起来,只听孟家大老爷声丧若死:“孟家……我孟家,可是已经毁了?” 胡麻用鬼低语的功夫,淡淡道:“洞子里的东西没能找到我,当然就会去孟家讨债,一共十二路灾,会讨成什么样,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失算了,失算了,百年基业,一朝尽丧……” 孟家大老爷的声音里,说不出来的绝望,竟似在这绝望里,听到了笑声,只是自嘲般的苦笑而已。 “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样做,毁我孟家不说,最重要的是,毁了他们成仙的算计……” “什么十姓,什么贵人,不过是一群想成仙想疯了的人而已……” “他们,会来找你的……” “……” 胡麻抱了坛子,慢慢道:“愿找便找,我自出了林子,便没有一事不是欺到了眼前的,总要先应付了再说,会有什么麻烦,担着便是了。” “不……” 听着胡麻淡淡的话语,那孟家大老爷却忽然道:“我并非在吓你,也不是威胁你……事已至此,威胁你有何用?” “我……是要请你,为我孟家报仇!” “……” 骤然听到了这话,胡麻心里倒是顿觉诧异:“嗯?” “一切都是国师的算计!” 孟家大老爷声音里,居然充满了懊恼,厉声沉喝,有股子咬牙之意:“我早该明白,从他建议十姓用祖祠替代十二鬼坛之时,便开始骗我们!” “不论孟家,还是胡家,都只是他登仙的台阶,你会为孟家报仇的!” “我孟家今日之局,非你之功,只是因为他用完了我们,所以丢在了一旁,你胡家也是这个命运……” “所以,我要你记着我说的话,不论你现在有多恨我孟家,但早早晚晚,你也会明白过来,那时候,我要你替我孟家报这个仇!” “……” 听着坛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胡麻一时怔住,神色逐渐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第725章 洞玄国师 回到了祭山之处时,众宾客都已经起身,被请回寨子里饮宴。 香案草龙仍在,香火气仍是凝聚不散,使得这山间,便似夜雾蔼蔼,一道道树影,一缕缕香风萦绕在侧,让人有种不真实的神秘感。 二爷正在香案前,把刚刚用来祭祀的瓜果,分食给寨子里的小孩,当胡麻带了赵三义等人来到跟前,便随手递给了他一颗桃子,道:“刚刚你跑到哪里去了?” “打灾打的我没力气,想让你上来帮个手,倒是不见你人影,还是周梁与赵柱两个,接了我手里的鞭子,替我打了灾,嘿,咱们这祭山,规矩大,打灾打的也跟别处不一样。” “你瞧瞧,打烂了十一个草人,才算把这灾赶走了。” “……” 胡麻顺着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有十一堆稻草,像是开膛破肚的怪物一般。 二爷与别人不同,他之前与胡麻说起过关于黑风灾的事情,也猜到了胡麻心里的阴影,所以这一次祭山,他是一直准备着。 一见有怪风起势,隐约要变成当年那黑风灾的模样,便立刻拿了鞭子打灾,如今让胡麻看这十一堆稻草,也是为了让这小子别再那么害怕的意思。 “当年我原身之父,那么大法力,只挡一路灾,且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如今这十一路灾齐来,倒是被二爷一人打翻了?” 胡麻心下也颇感慨,深深的向了二爷拜了一拜,二爷却笑道:“你小子就别拜我了,该好好拜一下你干娘,没有它帮忙,打这灾还不顺手哩!” 边说着,边递了一束香过来。 “咦?” 胡麻接过了香,向了干娘看去,倒是一怔:“干娘怎么又秃了?” 他依着二爷的话,给干娘上了香,并且恭恭敬敬的磕头。 这时候倒是发现,干娘气质与之前不一样了。 老实说,干娘以前也就是个普普通通,沾了天地邪气的山野精怪,在这老阴山里,尤其不新鲜,不然也不堂堂一个柳儿娘,却被二爷拿根红绳就绑在了这里。 但如今再看,却是脱胎换骨,再也不是之前那妖祟精怪的模样了。 干娘,这应该属于得了封正,甚至这封正,比胡家人的封正都要强些。 理论上讲,干娘应该可以化形了吧? 只是不知道化了人形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还有没有头发。 “哼!” 也在胡麻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上了香磕头之时,隐约感受到他想法的柳儿娘气的乱颤:“这小子是一点也不孝顺啊!” “好歹叫了咱三年的干娘来着……” “……” 而赵三义等人跟在了身后,见着胡麻烧香祭拜,却也有些纠结,旁边的周四小姐凑了过来,向赵三义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赵三义叹道:“毕竟到了人家寨子里作客,持什么礼节,便要看咱们怎么看待他了,若只当他是走鬼大捉刀,那咱们比他高了一辈呢,没必要跟这礼数。” “若是把他当成了朋友,那便是平辈论交,他给长辈磕头,咱们也要随个礼!” “……” 周家四小姐闻言,便立刻明白了,上前,也向二爷讨了一束香。 见她上前,赵三义与陈阿宝对视一眼,当然也就跟上,在胡麻身后,跟着拜了一拜。 当然不是磕头。 他们是十姓子弟,外出走江湖,礼数不可缺,但也深知教诲,不会轻易磕头。 主要是,外面就没几个能受他们这一个头的。 当然,哪怕如今只是拜了一拜,冥冥之中,自有份量,却也使得胡麻的干娘,一下子仅剩的几根柳条儿都炸了起来,刚刚成为从神带来的自信,一下子溃散,又瑟瑟发抖了起来。 “老二,快回寨子里去,明天再收拾,保粮大将军用了酒,便要连夜回去了。” 正当二爷看着胡麻磕头,也好奇的看着这几个颇知礼数的小辈是什么来历之时,旁边倒是有人喊了起来,正是老族长,过来催二爷了,到了跟前,恰是胡麻等人起身之时。 他也有些好奇:“咦?胡小子,这几位是谁?” 胡麻忙笑了介绍,道:“这位姓赵,这位姓陈,这位姓周。” “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来咱们寨子里观礼,长见识的,只是,他们来晚了,没赶上。” “……” “哎呀,也是远客,远客。” 老族长忙上前作着揖,只是眼珠子不停向了陈阿宝与周四小姐身上转悠,又忍不住向二爷投了个眼神,却见二爷也是一脸的离奇,兄弟俩的想法,不用言语,那就完成了交流: “这俩姑娘,是不是……” “不打准。” “我觉得准,不然谁家大姑娘,招呼不打便跑到男人寨子里来?” “……” 而回到了寨子里之后,则一下子引起了更多的热闹,胡麻当然不想在寨子里介绍他们的身份,话说介绍了,寨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但那些江湖人则会吓着了。 因此也只是安排他们落座,只与保粮大将军齐坐罢了,这一下子,周围人的目光,便更亮了,纷纷的转来转去。 只是一会看向胡麻,一会又看向了旁边坐着的陈阿宝与周四小姐,眼神有些困惑。 赵三义可是人精,哪还有看不懂的,慌忙抱住了旁边的陈阿宝,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从小订了娃娃亲的。” “……” 一听这话,寨子里的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再看周四小姐时,便显得更热情了,连陈阿宝看上的一碗炸丸子,都端到了周四面前。 ‘还是这个好啊,那腰是腰,腚是腚的,比那个黑眼圈的,更像正经姑娘……’ ‘……’ 风清,云淡,祭山毕,福自生。 此时的老阴山外,三十六路府君,皆已溃败,只留了一盏一盏,巨大的白色灯笼在地上,显得狼藉绫乱。 而刚刚看到了金甲力士,剿杀府君,激烈惨淡,不食牛大师兄与八门大弟子,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但见得老阴山外天光再现,反而带着众弟子们,于此盘坐了下来。 “大师兄,不是要拜见教主么?” 八门大弟子皆道:“如今又坐在这里干什么,荒无人烟,都没人管饭。” “还神于民,孟家失桥,仿佛二十年来,一直压着不变的势头,皆在这一天来了。” 不食牛大师兄叹了一声,道:“十姓容不下塘神的,老阴山内,诸神新生,但哪怕一日之间,借来半个天下香火,却也只如昙花一现,我们不食牛,要为百姓守住这些神明。” “当然……” 他笑了笑,道:“也要为咱们教主,守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众弟子明白了过来,这才是大师兄一开始便决定过来拜见教主的原因。 从他请不食牛道统准备祭山之时,便猜到了这一茬。 而在林子里,胡麻正饮酒之际,便也看到了红影一闪,小红棠从外面跑了进来,揭开了篮子上面的布给胡麻看,便见到那份金甲集,已经还了回来。 不仅还了回来,居然还多了一枝香,见着胡麻好奇,小红棠本来想直接说,但看到旁边的赵三义,一边向二爷敬酒,一边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想被这个贼眉鼠眼的听见,便踮起了脚,凑到了胡麻耳边,才道:“这是山君爷爷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这么信他,借给了他金甲集,那他便也信你了。” “他知道你想去看他守着的东西,现在,他同意了。” “……” 胡麻顿时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再去找山君好好说说。 没想到,这位前辈倒是主动答应了。 心下疑虑尽去,便也生出了期待,只等送走了赵三义等人,便要连夜启程,但却也在这时,周围那宾客举杯共饮之中,也不知胡麻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到一个熟人走了过来。 他期期艾艾的来到了胡麻面前,小声道:“小掌柜,我是不想来的,但是……” 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纠结:“师傅要见你!” “嗯?” 胡麻顿时惊讶,目光在老算盘的脸上,留了片刻,才越过他,向其身后看去。 这一眼,便看到了周梁与赵柱旁边的那张桌上,一位穿着崭新道袍,银须鹤发的老者,正面带微笑,转头向他看了过来,笑道:“妖孽夺桥,请神归坛,胡家子弟,好手段呐!” “你!” 胡麻骤然听见了他的话,便已是眉头忽地一皱,凝神看去。 这一句话,便无异于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但这一转眼,却又忽然觉得有异,只见周围仍是吃吃喝喝,举杯共庆。 不说别人,就连自己身边的赵三义,耳朵都还在竖着,但也是毫无察觉,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道人,更没有听见他说出来的话。 “镇祟胡家,历来心狠手善,却未想到,这一代出了个心狠手也狠的。” 那道人笑着起了身,向胡麻道:“如今借了胡孟二族之仇做幌子,倒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那些转生之人,想必,也都会记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吧?” 看着这人,胡麻心间已大起警兆,沉声道:“你是谁?” 那道人笑笑,拂尘微摆,道:“老夫法号洞玄,曾为都夷国师,斩邪祟,封鬼坛,定石亭之盟。” “亦是,你胡家护法之人。” 第726章 都不重要 他知道我的身份? 在听到了这人自报家门之时,胡麻也已瞬间警惕。 他微退了一步,体内香炉之中,三柱命香,尽皆做好了准备。 早知道做了这几件大事,便会有一些麻烦上门,但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这些麻烦,如今自己火候早已足了,只需要后退一步,便可以去到桥上。 这一次与负灵大捉刀交手,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命数之重,超乎想象,那面对上桥高手,便也有一定底气。 起码,能逃! 毕竟守岁人,能逃也是本事,不丢脸。 不过,看着胡麻的警惕,那法号洞玄的国师,却未做出什么异样,脸上也没有敌意,只是面带微笑,回身端起桌上的酒盅,将村间土酒,一饮而尽,而后转向了胡麻,笑道: “塘神复苏,从神遍地,这山间也从此安生了不少,没那么容易遇着邪祟了。” “小友,便与我一起,到寨子外面,走走可好?” “……” 胡麻看向了周围,只见无人察觉他与国师的对话,仍是热热闹闹,甚至像是没有人察觉自己已经起了身,心间快速的思量,倒是决定了下来,笑道:“前辈既然有这心情,走吧!” 那国师拂尘微摆,便笑着在前,与胡麻二人离了席,周围也仍是无人察觉。 他们二人缓步向寨子外面走去,国师一脸感慨,打量着这寨子,那低矮的茅屋,当年为了防邪祟而树起来的高大木墙,村里的磨盘与石板路,屋前的辣椒与粗木窗棱。 一事一物,皆可以看出寨子里的生活之简朴,他也边看,边叹惜着:“胡家人,确实是受了苦啊……” “堂堂胡氏嫡脉,十姓贵人,却弃了富贵荣华,高堂大院,锦衣玉食,来到了这荒寨之中,挣扎求活,又日夜提防,前路渺茫,如今想了起来,我也钦佩胡家人的这份狠心。” “……” 胡麻只是冷眼听着,心间快速揣测,道:“你对胡家人的经历,很了解?” “那是自然。” 国师笑道:“胡家拿到镇祟府,躲回老阴山,挡灾封坛,皆是与我商量之后的结果。” “那……” 听着他的话,胡麻也是心间一紧,低声道:“为什么?” 他本能之间,便对这位神秘的国师,极为提防,仍记得当初龙井前辈说过,正是这个人,背刺了转生者,才给第一代转生者带了清洗。 也仍记得那孟家大老爷意识到孟家已经难逃灭门噩运之后,口口声声,只是提醒着自己要防着此人,但同样的,也明白这人知道很多事。 很多有关胡家的事,而这,正是胡麻之前一直想搞明白,却无处可寻的。 “因为胡家人自己选了做这件事。” 国师听着胡麻的话,便也笑了笑,道:“当初不仅是胡家,孟家也有机会选这条路,只是孟家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份狠心,所以他们选择了献祭自己的老祖宗,路便不同了。” “但胡家没有,胡家的胆量,大过了孟家,所以,如今胡家起了势,孟家灭了门。” “……” 说着这些话时,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了寨子边,也恰好路过了胡家的草屋。 孟家大老爷的坛子,便在屋外放着,因为随时可能受灾物影响,所以,便不能让他进宅。 国师看到了那个坛子,轻轻招手,那坛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上来,仿佛是坛子里面的孟家大老爷也察觉到了什么,坛子剧烈晃动,恨意之深,阴气几乎溢了出来。 国师一只手将拂尘插进了后脖领里,而后双手用力,倾刻之间便已将坛子揉得稀烂,连带着里面的阴魂,发出了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叫喊。 “老友,上路吧……” 国师笑着拍了拍手,扔掉了坛子渣,仿佛只是做了什么不起眼的小事,重新将拂尘取在了手里,微笑着解释:“洞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我们骗了很多年,渐渐的开始不满意了。” “孟家满门富贵,非同寻常,大略能让它们再忍些时候。” 胡麻见着这一幕,已是微微咬紧了牙关。 他刚才也想出手,倒不是为了护着孟家大老爷,而是试试此人的本事。 但居然,出不了手。 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压着,自己在此人身前,居然失去了那等随意出手的念头。 “小友,孟家这下场,你可满意?” 国师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寨子口处,这里皆是土路,坑坑洼洼,国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酒壶,正是刚刚寨子里用来待客的。 谁能想到,他居然偷藏了一壶在袖子里? 将这壶酒向了地上倒去,酒水便汇聚在了一个坑里,头顶上的月光,便清晰无比的映在了里面。 而他则是一边说着,一边袖角轻摆,便见得这坑里,月亮的倒影泛起涟漪,近而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成了一个阴森大宅的模样,仿佛人在梦里,看到了无数的凄惨画面。 有人正躺在床上,凄惨叫唤,也有人早已挂上了房梁,随风摇摆,牲畜不宁,奴仆偷了金银乱走。 胡麻心里忽地醒悟,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如今孟家人的场面。 他甚至看到了在这盐州大宅的厅堂时面,那孟家大少爷正坐在了太椅师上,面如恶鬼,头上砸了三根钉子,一条条的铁链,将他轻轻缚住,一时哭,又一时大笑,挣扎叫着: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跟你们去洞子里面……” “我孟家老祖宗乃是太岁化身,你们要看在老祖宗的面上,留我在人间……” “保我,保我!” “外面还有没有人,快去求十姓,快去请他们来保我……” “没有孟家,石亭开不了,谁也别想得了自在……” “……” “唉,可怜的孩子,总是认不清自己。” 国师看着倒影里的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掌轻轻的一招,便见那倒影里面,孟家大少爷额头上插着的钉子,竟是忽然飞了出来,穿过了水洼,飞到了国师的手里,收入袖中。 那孟家大少爷孟思量,额头的钉子骤然消失,他也像是被吓住:“是谁?是谁?” 但孟家大宅之中,已是空空荡荡,自然无人回答他,只是在他额头上的钉子飞出之后,他的嘴里,也骤然白光一闪,有一颗生出了人形的药丸钻了出来。 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叫着:“救不活了,救不活了……” 边喊边跑出了孟家宅子,只留了那孟家大少爷独自在厅里。 下一刻,怪风幽荡,吹进了孟家大少爷所在的厅堂,内中仿佛有着喜色: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 “……” 一只只手掌伸向了他的身上,拉扯着他,化作一阵风,径出了孟家大宅去了。 于此一刻,孟家大宅彻底变得空荡,只有空洞的风来回刮着。 若要形容,那便是,这孟家大宅,就在这样一刻,彻底死亡,再没了半点声息。 “就这么杀了?” 看着这一幕,胡麻都有些心惊:‘不是说,石亭之盟,需要十姓血脉?’ 自己倒想断了他这血脉,但那孟家大少爷有人保着,不好杀,如今竟是被这国师…… “其实,孟家一直并不重要。” 仿佛是向了胡麻解释一般,国师收起了钉子,然后笑笑,道:“他们以为石亭之约,少不了孟家,却不知道,从一开始,石亭之约,便没有将他们孟家算在其中。” “孟家辛辛苦苦二十年,也一直都是为了推动石亭之约最勤快的人家,但他们,从未有资格进入石亭之中。” 这一刻,胡麻竟是需要用了大力气,才压住了这心间荒诞之意。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么,谁重要?” 国师转头看向了他,道:“当然是你们胡家了。” 胡麻微微咬牙,道:“就因为,胡家背起了镇祟府来?” “不。” 国师笑道:“镇祟府,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们胡家人。” “或者说,是你!” “……” 胡麻心间,疑问已经到了极致,但那国师,越走越快,他跟在这人身后,也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行走在了这山林之中。 那国师步履从容,行走之间,却似有缩地成寸之妙,胡麻也是恍惚之间,才忽然意识到,这人行走,是按了害首门道的法来的。 害首一门眼里,这天下各地,皆有十个方位,吉凶隐照旺损发伤帝缺,只要每迈出一步,都按了相应的方位来走,那便不需要道行,也不需要法力,便可以缩地成寸,日行万里。 此人轻轻松松,每一步皆在位上,自己跟了他,便也倾刻之间穿山越岭。 不知不觉间,却已来到了这山间的一个村子,看着早已破败,房倒屋塌,荒草遍地,二人站在了这村子的祠堂之前,看到有一具骸骨,盘坐于地,身上血肉,早已朽烂不堪。 国师向了此骸骨轻轻行礼,然后让在一边,向胡麻道:“小友,你该来拜上一拜。” 胡麻道:“为何?” 国师轻轻叹了一声,道:“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胡山先生。” 第727章 屠邪之器 “胡山,原身的父亲?” 胡麻听着国师的话,心间也不由得一惊,细看这骸骨,自是已经看不清形貌,但也能分辨出,生前应是一位骨架壮大,威风凛凛之人。 如今哪怕早已死去无数年,却还是端坐在地,腰身挺拔,手边还有一道破破烂烂的法旗,只是看着却像是被火烧过,只剩了一半。 他竟是早已死在了这里?而且,看着已经死去了很多年,那这里是…… 国师似乎猜到了他的疑问,轻声叹道:“此地,名唤狐棺村。” “你可知,这名是如何来的?” “……” 说着话时,他轻轻摆了一下拂尘,那破烂的祠堂大门,便忽地被风吹开,露出了里面一具黑沉沉的棺椁,倾倒了一半,但棺材里面,却不像是有骸骨,而是露出了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胡麻认了出来,那棺材里的,居然是一只狐狸尸体? 国师轻叹道:“当年胡家得了镇祟府,躲回了老阴山来,孟家却不甘心,曾经请下了一路灾,想要绝了胡家的血脉,他们觉得,胡家灭门,镇祟府便只能落在他们孟家手里。” “只可惜,他们没有算着,胡家门里的人,如此硬气。” “……” 边说着,国师向了这骸骨,轻揖一礼,道:“你父胡山先生,只身挡灾,与这降世的灾物同归于尽,并拖了伤躯,来到了这村子里面,将灾物封入棺材之中,并一直守在这里。” “狐棺二字,便是由此而来。” “你家婆婆,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在这里,只是不敢让你来祭拜,她也不敢来。” “只因这灾物不死,见胡而生,你一旦过来了,这灾物便也会醒来,继续缠着你,直到你入洞子里还债。” “……” 看着胡麻神色已经变得有些绷紧,国师便也停了下来,笑了笑,道: “当然,如今倒是无妨了。” “灾物有一,便无二,那洞子里,生出了新的灾物,又被送回了洞子里,它,才算死了。” “不然,连我都不敢带你来这里的。” “……” ‘难怪生身之父,那次挡灾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寨子,原来死在了这里……” 胡麻沉默了片刻,还是恭恭敬敬,向了这骸骨轻揖一礼。 也只当是,替原身完成应尽的礼数。 事情了了,还要替他将尸骸收起,送回大羊寨子里面安葬。 “那么,这棺材下面呢?” 胡麻揖完一礼,才转过身去,看向了国师,那祠堂之中,只有一具黑棺,但分明可以看到,黑棺后面,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以他如今的本事,都可以感觉到洞穴里的阴风。 “那里,是十二鬼坛!” 国师也看着那洞穴,良久之后,才轻轻点头,抬起手来,却多了一只蜡烛。 他向了蜡烛上面吹口气,这蜡烛便生出了光亮,焰火如豆,率先向了祠堂里面走去,胡麻跟在了身后,立时便察觉,这里,怕是早先有人来过。 很多蛛网,都有被打破的痕迹,再想到了曾经二锅头老兄的经历,便清楚,当年,他那阴阳二景盘,恐怕就是在这里拿走的。 而入了洞穴之后,胡麻又不禁有些心惊。 赫然看到这洞下仿佛是陵墓一般,远比上面看起来的还要庞大。 十二只古朴荒凉,有些诡异纹络的坛子,靠墙而放,有些上面出现了裂隙,而在这坛子中间,则赫然有一方石台,周围皆是骸骨。 “他们是……” 看着那些骸骨,胡麻心情竟有些罕见的熟悉,下意识的发问,声音都放轻了。 “曾经的上桥走鬼。” 国师轻声叹道:“当初你胡家为了安然离开上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孟家不想你胡家离开,那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转生邪祟,也不肯放你胡家离开。” “于是,一路之上,血战连连,很多人都死在了路上,但在你们一家人,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便在此处,一番恶战,终是借了十二鬼坛之力,封了那些邪祟。” “但上桥走鬼,也尽数殁于此地,从此开始,走鬼一门人才凋零,如今才喘了口气。” “……” “转生邪祟?” 胡麻心里已然明白,这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第一次转生者大清洗的原因。 但早先,自己甚至一直以为是胡家出手,清洗了转生者,但如今怎么听着,更像是转生者在追杀胡家? 一时心里竟是疑问浮动,脱口而出:“他们为何要追杀胡家人?” “因为,他们在害怕。” 烛光照在了国师脸上,看起来阴晴不定,就连他的声音,也听着无比低沉,幽幽开口:“他们害怕,你的出现!” 胡麻失声:“我?” 国师定定看着他,并不回答,却缓缓道:“都夷一脉,为入主天下,使活人祭,怨气冲天,终引来太岁凶物,虽坐了皇帝,但天下不安,妖祟频出,我祖师清玄洞主,便只能做上京大祭。” “本为问这太岁来处,以送凶灾,却不料,太岁未曾问出,却引了更凶之物,你可知晓?” “……” 胡麻也看着,沉声道:“转生者。” “哪有什么转生者?” 国师闻言,竟是笑了起来,道:“他们也是太岁,一群活太岁。” “比起太岁无主无识,他们更为猖獗,专为夺此天地份量而来。” “他们出世之时,便毁了祖坛,自此藏匿人间,为非作歹,窃取这天地份量。” “是我,与十姓先祖联手,引得他们去斗都夷皇族,终两败俱伤,但那时候,我们便知道,邪祟不绝,天灾不止。” “便是都夷已灭,太岁受困,但这些转生邪祟,仍会不断的盗走天地份量,他们有自己来处,都想着要回去,所以必然会争夺这世间的紫气。” “而有一天,待他们离开之时,也终不免会使这一方天地枯竭,亿万生民涂碳,毁于一旦。” “于是,在那时起,我便与你胡家先祖,商量了一件事。” “……” 说到了这里,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胡麻,轻声道:“可绝邪祟之计!” “那邪祟首领,名唤老君眉,他们拿到了他的尸骸,也将他的仙命抽取了出来,以炼紫气之法,寻找命重之人,缝魂合体,以窥转生邪祟之秘,只可惜,很多人尝试,都失败了。” “我们意识到,这是因为所有人的命数,都不够重。” “于是,我们打算造一位命数够重之人。” “在这挑选之中,胡家人,做出了他们最为心狠的一件事,他们与清元胡家割席,将十姓气运,赌在一位尚在腹中的胎儿身上。” “我又替胡家拿到了镇祟府,剥去了皇权,使得这胎儿成为了镇祟府将来惟一的主人,此后,又以天命祭你,以大罗法教,召黄泉八景,为你削福增命。” “最终,仙命入你魂内,你未死,我们,便也成功了第一步,剩下的便是等。” “胡家躲到这老阴山来,便是为了等你存活,长大。” “……” 他说到了这里,顿了一顿,不管胡麻已经变得惨白的脸,轻轻叹道:“初时很多年,并未成功,你只浑浑噩噩,刁钻难缠,如同疯子。” “看着你这模样,你母亲承受不住,离开了村子,你父亲,许是心里对你有愧,总是沉默寡言。” “你婆婆不知究竟,却也知道你爷爷与父亲,在你身上做了一些事,所以她既心疼你,也气你父亲,与他关系并不融洽。” “她们都在看着你,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就连我们,也觉得其实还是失败了,仙命不可窃取,但却没有想到,直到有一天,孟家再度按捺不住,想要向你出手,结果阴差阳错,你反而成了。” “当看到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家婆婆,终于知道了我们在做什么……” “……” “够了……” 当他说着时,胡麻已如遭雷击,心间无法形容的愤怒涌荡起来,双眼如血一般红。 “你说的,你说的……” “……” 他咬着牙,只想怒斥此人,甚至想要提刀杀了他。 “我说的都是真的。” 国师轻轻叹了一声,缓缓后退,向了胡麻一揖拜下:“胡麻小友,苦了你了。” “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从寨子里苏醒,不辩究竟,看着你恐惧,挣扎,迷茫,看着你隐藏身份,去求活,去学本事,也看着你时不时陷入两难之中,行事纠结……” “这都是正常的,你受仙命影响,忘了前因,但你心底,仍记得自己是谁,所以你会看不清楚这些事。” “就连孟家,其实也是我在推动,让他们来寻你。” “只有当孟家给的压力够多,你才会去找更多的转生者,来对抗孟家,解决问题,你与转生者的合作愈多,便愈会取得他们的信任,胡家人的身份,会让你帮上他们的忙……” “……” 说到了这里,他缓缓起身,手里的蜡烛,静静照在了胡麻的脸上:“我知道你从见我开始,便随时准备遁入桥上,但放弃吧!” “那桥上,皆是你的敌人。” “你从出生开始,身上就沾满了那些邪祟的血!” “你,是阻止这群活太岁的惟一之人。” “你,是镇祟之主,天生便是为了灭绝他们而生的,屠邪之器!” 第728章 瓮中之人 第728章 瓮中之人 “假的!” 无法形容这一刻胡麻内心里生出的雷霆轰鸣,也无法形容他这一刻认知受到的冲击,他甚至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 但却也在这眩晕之中,他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站定,一双通红的眼睛,只是盯着洞玄国师,声音低沉,仿佛使尽了力气:“你说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 “你说转生者都是活太岁,只为窃取这天地间的份量?” “你说我是你造出来的,与他们不同?” “但我知道自己是谁!” 他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大声起来,甚至带了些恶狠狠的态度,森然喝道:“我见过官州饿鬼,也见过拿人炼丹,见过死人迷茫,不入阴府,也见过枉死城,万千冤魂,日夜嚎哭。” “见过轮回路断,也见过百姓挣扎,我见过那些所谓名义上的神,却只是贵人老爷养的狗……” “我见过你们用来称量天下的石砣,也见过十姓挥豁无度的紫太岁……” “……” 越说声音越沉,脸上的迷茫,都仿佛在被自己的话语驱散,神色渐渐变得冷硬起来:“我知道自己心在何处,人在何处。” “我确实也曾经困扰过,不知道胡家的是我,还是转生的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与别人不同,但如今我已经不是刚醒来时的我了,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想做什么。” “我所见即我所知,我所思即我所在。” “如今你忽然跳了出来,使这等阴险伎俩,便想乱我心境,你……做梦!” “……” 他这一番话,直说的斩钉截铁,内心通透。 但对面,手里举着蜡烛的洞玄国师,却只是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并未反驳一字,而是慢慢道:“去验证!” “我不是来哄你的,也不是来劝你,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而已。” “我知道转生者是什么,甚至比你更了解。” “他们是三魂伴仙命而生,入肉身而掌七魄,他们的三魂,都已经被换过,不沾血脉因果,而你不同,你的仙命乃是缝入魂中的,一直都属于胡家。” “贵人张与通阴孟,曾造照妖镜,却不知道,照妖镜其实一直存在,早在我师傅那一辈里,便已经找着了关窍,因果魂上秤秤上一秤,所有转生者,都会显露无遗,无可遁藏。” “你,有手有脚,自可去称量。” “……” 一边慢慢说着,他一边抬眼看着胡麻,说不出那目光里是疲惫,还是冷笑,只有声音还仍然显得清晰而沉重:“哪怕你不去称量,也可以。” “你在二十三年前,被定了命,二十年前,出生在了老阴山里,无论是我们带了老君眉的仙命回来,还是你被那些转生者邪祟追杀,皆有痕迹,留在了这世间。” “你如今当然会迷茫,因为那邪祟的记忆,压住了你的记忆,你记得的一切,其实都不属于你自己。” “但真正属于你的记忆,一直都在,会随着你上桥,重新浮现,你也可以去黄泉剥衣亭,在那里看到真正自己的模样。” “甚至,你也可以直接去问,问你婆婆,或是去问十二鬼坛。” “你究竟是谁,属于谁,答案就在那里,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 “……” 说到了这里,他才停顿了一下,看着对面,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无边黑暗中的胡麻,轻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苦,你不幸,但,你就是胡家门里赌上来的一切。” “咱们这一方天地,自都夷以活人祭,请来太岁之日,便已祸根深藏,无可遁形了。” “你刚刚说到了这世间诸般不公,我当然知道,什么活人炼丹,妖祟吃人,我见过比这更残忍,更黑暗的事情,但就因为这样,这方世界,便要拱手让人不成?” “你须明白,你为百姓谋福,自觉正确,但该考虑的,从来不是这世间公不公平,而是该不该存在的问题!” “你信服转生者,我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我也曾经信服他们,甚至祟拜他们,敬他们惊才绝艳,如敬神祇。” “但当我知道了他们上桥之后,便一直在追逐归乡之境,知道了他们与太岁同源,天生便需要无尽紫气,知道他们窥见了某个真相,惶惶无度,甚至生出了要夺天命的想法时,便已明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纵无坏心,但他们所追逐之物,却必然会导致这方天地崩溃。” “所以,当初我背叛了他们,并且再来一回,我还会这样做。” “他们有见识,有胸怀,有气魄,更有手段,但是呵,他们终究不是我们!” “……” 说到了这里时,他的脸上,也仿佛满是疲惫,轻叹道:“若用他们习惯的说话方式来讲,此事,无关道德,只关生存!” 这八个字落入了胡麻心间,他刚刚心里涌出来的坚定,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隙。 一时间,是大红袍,龙井先生,那一张张骄傲的脸,一句句入心的话。又一时,是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猴儿酒…… 他想到了转生者的迷茫,个性,也想到了转生者之间信息的断层,他在最想驳斥国师话语的地方,忽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也知道转生者们,尤其是自己熟悉的这些转生者,确实不知道将来的目标是什么,而且,紫太岁,也确实已经成为了对方都至关重要之物。 但是,心里还是有不甘,还是无法相信,但偏偏,不知用什么去驳斥。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去验证这一切,也需要时间接受这些,但时间并不会太多。” 洞玄国师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下来,幽幽叹息,道:“当初走鬼上桥与那批转生者斗了一场,借由十二鬼坛封印,也总算是遮掩了这个秘密。” “所以这二十年来,其他的转生者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据我所知,一直都有转生者在调查这件事,在寻找十二鬼坛的去向……” “我确信已经有人来过这里,甚至查到了什么。” “当他们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时,是容不下你的。” “……” “嗡!” 他这放轻了的话语,直让胡麻心间警兆大作,微微晕眩。 是的,白葡萄酒小姐她们,确实一直在找十二鬼坛,并且在上京调查着什么…… 她们,找的其实就是有关自己的事? 那么,若是曾经的转生者,真的全都过来杀自己,与自己为敌的话…… 他甚至下意识的摇头,要将这些想法甩出去,不愿想象那个画面。 而国师告诉了他这些事情,也提醒了他这句话,便也最后看了他一眼,摇了下头,手里持着蜡烛,转身向了外面走去,剩下的,他真的只是交给了胡麻,任由他自己去验证。 但却也在这时,忽然之间,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慢着……” 国师停下了脚步,蜡烛在身前,使得他的影子变化不定。 胡麻强行保持了冷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说……我,我是胡家与大罗法教造出来的,是用来窃取转生者仙命的人,又说,我是什么屠邪之器,那么,那你们……” “造我出来,又是想让我做什么?” “……” 国师听着他的询问,良久,轻叹道:“我本以为,你不会这么快问这个问题。” 胡麻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的怒意:“告诉我!” “是不是说了这么多,还是只想让我帮着你们,去夺仙命,去成那所谓的仙?” “……” “成仙,一直都只是哄着十姓做事的谎言而已……” 国师背对着胡麻,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你真正要做的,是护天命,屠太岁。” “二百三十年前,都夷野心大起,要起兵马夺粮,便以古巫之祭,献生人,召太岁,这是古巫之法,可借凶性,以壮兵马。” “但就连都夷也不知道,这一次,太岁来的太过凶猛了一些,都夷非但夺了粮,甚至一路攻伐,夺了张家的天下。” “但是,对太岁的祭祀,却也从此无法收场,祭品愈厚,兵马愈凶,坐了天下,却坐不稳天下,稍有不济,便邪祟四起,遍野灾劫。” “我大罗法教祖师爷,也是在那时候起,才被迫下山,为都夷献计,集天下奇人异士,设上京大祭,本意是问明来处,驱逐太岁,只可惜,却又带来了更为诡怖之物。” “如今都夷早绝,太岁也被压在了洞子深处,但它却一直未曾消失,也一直都在索取着祭品。。” “可以说,二百三十年前至今,我们一直都还处在这场以天下为祭品的祭祀之中。” “而你,便是我大罗法教选定的下一代主祭,什么手段都好,最终目的,都是要结束这一场永无止境的大祭……” “……” 说到了这里,他缓缓叹了一声,抬步向前走去,只有声音递了回来:“做好准备吧!” “转生者上桥之后,必然会以逐天命为目标,但天命乃是这天地份量的最后一道枷锁,绝不可以落入他们手中。” “你毁了照妖镜,又助他们上桥,如今便是他们最信你的时候,杀他们也好,用他们也好,如今他们已在瓮中,只看你准备用什么样的手段了……” “事关生存,本就是死局!” “小友,胡家一门不易,莫让你先辈白死啊……” (本章完) 第729章 四代主祭 第729章 四代主祭 国师带着那烛火离去,周围窖子里便只剩了一片黑暗,仿佛连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 胡麻却仍是站在了黑暗之中,无尽情绪翻腾了起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刻他心里想的居然不是国师说的这些那些,而是自己从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之后,便一次次无法排谴的迷茫,那一串串压在了心底的疑惑。 从来都没人跟自己说过什么,所以一切都只能试探着,便是每每被逼到了份上要做些什么,也只能小心翼翼。 其实,早有疑惑了,为何自己转生过来,本命灵庙却是残破的,为何自己能这般容易修成老君眉的法,为何总是有很多事便被人安排,被看着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为何自己一直做不到向其他的转生者一样洒脱,以及保持着那份与这世界的疏离。 如今方才苦笑着明白,原来自己本来就生活在一场虚幻之中。 山君说自己心乱,一直都乱,那确实是的。 这颗心,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踏实过! 若说自己是转生者,那胡家人的身份,便等于是自己偷来的,若说自己是转生者,本命灵庙又是破的,与别人总是不同,所以,自己无论做谁,都显得没有那么踏实? “但是……” 可也在想着这些时,他却忽然生起了一股子狠心,向了自己的心窝处狠狠捶了两拳,将心底那止不翻腾着的无形恐慌,给强行压了下来: “怎么也走了几年的江湖路,难道就因为他这一番话,便要吓到心都不静了?” “我所见即我所知,我所思即我所在。” 他自言自语,念着这番话。 自己经历过浑浑噩噩,七天时间才清醒过来的过程,也经历从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一点一点将自己变成活人的过程。 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如今倒成了他在这混乱中惟一清晰的感知:“任那老东西说了什么,我仍是我自己,有什么好担忧的,遇着事了,便搞明白!” 就连那位国师,也以为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胡麻会迷茫,困惑,所以,他并未急着多向胡麻说什么,而是想让他适应,然后接受。 但他却不知道,胡麻身份是走鬼门里的。 但骨子,却是个守岁。 守岁人本能里便只相信自己身上这本事,有了身上的本事在,便什么都不怕。 况且,自这个世界醒来,学了这么多年本事,经历了这么多江湖厮杀,那也不是白混的。 就连胡麻自己都很难形容得明白,如今听到了这些,心里自然有些压抑。 但与之对应,之前那种无形的困惑与艰难,反而消失了,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通透。 “没有功夫在这里拖延浪费!” 他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脏,由混乱,急促,再到坚定,缓慢,眼睛里隐隐有股子坚定之意:“既然他说了这么多无根由的话,那便去搞个明白好了。” “真假是非,总是可以问得清楚,若说不懂,不知道,那二爷懂得更少,更不知道,不也一样可以活得如此通透?我是他的开山大弟子,难道连这也学不来?”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站了约一盏茶功夫,经历了诸般情绪变化。 一盏茶功夫之后,他便缓缓走了出来,出了祠堂,月光下,脸色已重新变得沉默,坚定。 转头看了看这片荒凉的狐棺村,倒只觉这里像是被天地遗忘了,如今老阴山里,刚刚祭过了山,遍地皆是香火,但这里,却仿佛孤僻清冷,就连山君的目光也看不过来一般。 低低呼了口气,他走到了那一具骸骨之前,看着这具前身的生身父亲。 或许,连前身二字都要省去。 但也因为关于他的记忆很少,胡麻此时的心情,还是复杂多过了伤感。 甚至想到了那国师的话,隐隐间更有种怨愤升腾了起来似的: “若说孟家当初是献祭了自家的老祖宗,换来了一个磕头的机会,那胡家,不也等于是献祭了自家的惟一血脉后人,换来了这个机会?” 心间叹着,却还是解下了外袍,将他的骸骨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大羊寨子去安葬。 “你……” 也就在他用外袍将骸骨裹好之时,倒是听到了旁边的沙沙脚步声响,有人迟疑着开口。 胡麻冷淡的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老算盘小心走了过来。 一见到自己的眼神,他立刻站定,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脸来,身子颤着。 胡麻深呼了口气,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 老算盘声音颤着:“我不知道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拧下我的脑袋来……” 胡麻冷冷看着他,并不答话。 老算盘却一下子慌了,带了哭腔道:“我是不想来啊,但怎么我也得叫他一声师傅,又不能不来,再说了,我们这一门里,骨头轻的多的是,我不来,那来的人也多得是啊……” 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眼泪鼻涕都要掉了出来的模样,胡麻缓缓吐了口气,淡淡道:“我拧你的脑袋干什么?” “你这位师傅,也只是过来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而已,确实让我有点心乱,也无法尽信,所以我会去查证一番的,若他说的是假的,那我也只会去拧下他的脑袋来。”“啊……” 听他口音确实远比自己想的冷静,老算盘倒是大着胆子睁开了眼,小心道:“那,他说的若是真的呢?” 胡麻淡淡道:“若是真的,也总能分出个黑白对错来,又有什么好乱的?” 听着这话,老算盘倒真是有些意外了,他上下打量了胡麻一眼,仿佛是要看他是不是装的,良久,才小声道:“你好像……很冷静啊。” “其实,这个样子,倒显得更吓人了……” “你……你还不如哭天抢地,喝个一醉方休,借酒消愁呢!” “……” 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酒壶,晃了晃,道:“你瞧瞧,我把酒都给你带过来了。” 胡麻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气,但却也没有真喝多少,便将酒壶递了回去,道:“记得把酒壶还回寨子里,一共也就这么几把,还是招待外客的时候才会用的。” “你那师傅便已经偷了一壶,你再偷一壶,老族长明天必定要骂街的……” 在老算盘伸手过来时,忽然扣住他的手腕,目光盯着他,道:“另外,相比起这什么国师,我现在更好奇的,倒是老哥你了……” “我早就知道你身份有问题,装神弄鬼,号称什么十一姓,只是见你不像个包藏祸心的,大家才得过且过而已,但如今我倒想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是奉命在我身边盯着的?” “……” “不是……” 老算盘被他吓了一个激灵,立时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我哪知道你是谁啊?” “一开始好几回我都以为我知道你是谁了,但又回回像是看错了。” “再说了,我们这一门,就是在这江湖上走来走去啊,我根本不知道会遇见谁,就连你,一开始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吧?后来那血食矿,不也是老徐托我照应你这个后生么?” “当然,当然……” 说着,倒是嘴唇嗫嚅起来:“不过也老实说,我们这一门里的,命都轻,确实会被命重的人给吸引过去。” “但我当初,我当初也没想到你这命重到这程度啊……” “你自己想想,自打跟了你,小命险些丢了四五回,好处却没落着,连如今的工钱,都还是向红灯会领呢……” “……你当我不想走啊?” “……” “呵呵。” 看着他那张纠结的老脸,胡麻慢慢放开了他的手,淡淡道:“那既然现在身份已经曝露了,你自己也是想走的,如今又跟过来做什么?” 老算盘那张脸顿时显得更苦了,道:“以前是想走,祖师爷不让。” “这回却是师傅发话了,只能跟在你身边伺候着了……” “嗯?” 胡麻瞥了他一眼:“他让你跟在我身边?呵,是想让你盯着我么?” “哪有……” 老算盘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现在可不一样,是我大罗法教第四代主祭哩!” “我们这一门里,都要把你当祖宗供着呢!” “主祭?” 胡麻刚刚也听国师说到了这个,只是那时心乱,并没有心思去问他什么。 “这可了不得,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老算盘有些哀怨的看了胡麻一眼,似乎自己也对他有些不满意,但还是小声解释道:“主祭,便是大罗法教选出来的祭祀,以往,都是教主才有资格担任呢。” “一百七十年前,咱们那位祖师爷设上京大祭,领皇命,率天下奇人异士,掌祖坛与各路殿神阴魂,便是第一代主祭。” “此后三十年里,是我大罗法教第二代主祭,炼镇祟府,又设十二鬼坛镇压天下气运。” “再后来,就是二十年前了,咱家师傅,便是那第三代主祭。” “他与那转生邪祟斗法,并引了十姓入局,还用十姓祖祠,替换了十二鬼坛……” “只是……” 说到这里,他又偷眼看了看胡麻,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选你做第四代主祭,还……还挑了我过来,引你入门。” (本章完) 第730章 大罗法会 第730章 大罗法会 “你引我入门?” 从老算盘的话里,确实可以听到那所谓的“主祭”身份,如何贵重。 但如今的胡麻听着,心下却只是冷笑:“你如何引我?” “简单的,简单的。” 老算盘看出了胡麻这会子脸上冷静,心里却气得狠,生怕自己成了这出气筒。 一边心里暗骂着祖师爷不靠谱,不管好他的徒孙,一边又努力的在脸上培着笑脸,道:“反正复杂的我也不会,更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天天心里想个啥,当然也没有胆子往里面参与了。” “所谓引导啥的,咱其实也就是帮着递个话儿!” “你刚刚下去了不是?” 心里着急着引开话题,便伸了脑袋,向那祠堂里面一张,声音也有些紧张了起来:“那传说中的十二鬼坛,真的就在下面?” 胡麻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刚刚看见的东西,便也点了下头,道:“确实应该在,但我刚刚有点忙,没细看,你若感兴趣,便一起过去瞧瞧?” “我哪去得了啊……” 老算盘听了,竟是脸色一变,慌忙后退了两步,摆着手,道:“那东西,岂是我这等命轻命贱之人能靠近的?” “我能进这村子里来,便已经是看在咱们俩这几年的交情上了。” 说着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似的:“你可别不当回事,这十二鬼坛,那是何等存在,如今这是知道的人少了,但你别忘了,当初祖坛被那些邪祟……” “那些人给毁了,天下大乱,就是用这十二鬼坛,代替了祖坛,足足镇压了这天下气运一百五十年呐!” “也就是受这天下人祭拜一百五十年,受这天下香火一百五十年。” “内中份量,岂是咱们能想象的?” “……”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祠堂,感慨了一声,倒是又后退了一步,小心道:“大概也只有这天下主祭,才能从这些东西上面借来法力吧?” “唉,咱们这一场天下大劫,由祭祀始,也必由祭祀终,老实说,起码眼下,我是瞧不出怎么让这些事收个尾,但既然师傅选了你做主祭,还将十二鬼坛让给了你,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吧!” “呵……” 胡麻向那祠堂里面看了一眼,心下冷哂:“所言之事,尚不知真假,如今这份大礼,倒是蛮舍得送出手的!” 看出了老算盘确实知道的不多,甚至连他过来对自己进行这所谓的“引导”,其实也是因为那位国师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样信他,所以找了一位自己更为熟悉的人过来递话而已。 胡麻便也不多说,只是又随口问了这老算盘几句,然后打起精神,再次进了那祠堂一趟 这一次心里带了警惕与探询之意,比刚才更为认真,但是,这看了一遍,却也没有发现那十二只坛子里面,有什么异常。 真如普通坛子也似,只是多了一些古朴苍凉的纹络,尝试了一下触碰,确定每一个坛子,皆重逾万斤,自己这身守岁本事,竟撼动不了这坛子分毫。 轻轻敲击,也觉得如金如铁,不可窥探,而自己也心不在此,便先出来。 而他这一进一出,落在了老算盘眼里,却是更加惶恐了:“刚刚看见了咱家师傅,从里面出来,手里都是捧着那根祖师爷留下来的蜡烛的吧?” “这小掌柜却进进出出,当成了回自家屋子一样?” 由此,对胡麻更加敬畏了,甚至连欠胡麻的那些血食,都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还了。 不过,重新看了一眼十二鬼坛的胡麻,如今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快速的搞清楚这些事情。 但虽然着急,却也留了心思,不想在不知不觉中,便中了别人的道儿,因此也不会随便去请些什么古怪的玩意儿,或是修炼什么新的本事,与老算盘,也只是带了警惕的探究。 重新回来,他便抱起了胡山先生的骸骨,与老算盘一起,回大羊寨子里来。 在这一路上,心里的想法便也开始压不住,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心:“该去一趟上京了。” 十姓一心只想成仙,这国师又说什么成仙只是幌子,一切都显得不确定了起来。 但胡麻明白,还是有人可以给自己一个确定的说法。 婆婆! 她是当年这些事情的亲历者,更是自己记忆中,惟一踏实可靠的人。 只有她,能解开自己的疑惑。 况且,便是抛了这些不谈,自己已经除掉了孟家,报了仇,也该去祭拜婆婆了。 之前不去,是因为一旦到了祖祠,孟家必然会察觉,其他十姓也会察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如今,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到了该上这一柱香的时候。 如此想着,倒是心思坚定了,已打定了主意立时动身,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刚刚来时,仿佛恍惚之间,走了没几步,便到了狐棺村,如今再回去,虽然用了量天靴的本事,但居然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了大羊寨子。 倒是老算盘让胡麻有点意外,紧紧抱着他那杆子小旗,跟在自己身后,居然勉强跟上了趟,只是累得舌头都吐了出来。 “怎么喝着喝着酒,人倒是不见了?”回到了大羊寨子里时,已是深夜,宾客早散,保粮大将军杨弓以及大总管徐文生等人,已经连夜离开,也只有少部分路途远,或是身上没有本事,担心夜里撞见东西的人留了下来。 让人好奇的是,赵三义与陈阿宝,倒也还在寨子口等着,见了胡麻,便忙迎了上来,表情诧异。 他们这身本事,都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但刚刚胡麻与国师说话,离开,却一无所察。 这会子也已经意识到了一点不对,眼神里有询问之色。 不过倒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只当是胡麻有了什么事情,使了个法门悄然离开。 “临时出去,办了点事。” 胡麻此时心情沉重,也无暇找话解释,赵三义很懂规矩,却也不问,只是抱了抱拳,道:“这趟进山,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幸得你老兄宽容,不仅不怪罪,还在那孟家婶婶的事情上给了我们一份人情,咱江湖上的事,便按江湖上的规矩来,许诺给你家少爷的,会做到的。” “如今酒也吃过,寨子里的长辈也拜见过了,我们便也要离开了。” “……” 胡麻虽然不打算留,但也有些意外:“连夜就走了?” “家里长辈,谴小使鬼递了急信。” 赵三义想了下,倒觉得不必瞒着胡麻,低声道:“阴府里面出了大事,有邪祟上桥,影响的怕是已经不是这一州一府的事。” “再说,胡孟二族,闹得这般厉害,那也让咱们家里的长辈都坐不住了……” “不过,倒也因此,惊动了一位大人物,大罗法教,兄弟你可听过?” 胡麻皱眉,点了下头。 “大罗法教的教主,也是都夷国师大人,现身了,并且要在上京办场法会。” “我看,说不定要与那些邪祟斗上一斗。” “我们便是要连夜赶去,与家中长辈会合,我看啊,你家少爷也很快就会现身了。” “说不定,咱们很快就会在上京法会,再次见面,到时,我自会当面还了你家少爷那千斤紫太岁!” “……” ‘一面到山里找了我,一面又要与其他十姓联手做什么法会?’ 胡麻想到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国师,心间只说不出的厌恶,缓缓点了一下头。 送走了他们,便也进了寨子,二爷同样还没歇下,正等着胡麻,身边跟了一个端着粗瓷大碗喝茶的周四小姐,倒是让胡麻怔了一怔,没想到赵陈两个都走了,她倒还留在这里。 但没心情问他,只是抱了骨骸,来到了屋前,二爷已迎了出来,见状微怔:“这是?” “我父亲。” 胡麻吁了口气,平静道:“他确实是为挡灾而死,我找到了他的尸骨,想为他安葬。” “啊?” 二爷听着,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半晌,才慌忙迎了上来。 …… …… 而同样也在胡麻回到了寨子里的一刻,整片刚刚祭过了山的老阴山,处处香火浮动,此前幽影暗伏,四下阴祟的深山老林,如今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但也仍然还有几处,幽深寂静,让人看不真切,就在大羊寨子不远的地方,一处矮山之上,大槐树下,便有人安静的看向了一处。 那是正在离开老阴山的国师,他眯着眼睛,大袖轻拂,走的很慢,仿佛在等待什么。 而这大槐树下,身穿青衣,面容冷淡的女子,与她身后的两个影子,也只静静看着对方的背影。 老阴山满是香火气的风里,仿佛有些不谐之意出现。 但终究,双方似乎都保持了克制,没有交手,洞玄国师缓缓离开了老阴山,身影消失,而那槐树下的影子,也慢慢将目光从山外,转到了老阴山的大羊寨子方向。 淡淡道:“那些家伙,终是走上了正途,大罗法教便也按捺不住,终于开始要有所动作了……” 他身边的影子,微微一晃,迟疑道:“那我们……” “那我们,便也该将老君眉的命拿回来了。” 青衣女子淡淡道:“二十年前,未能阻止他的出现,那二十年后,便免不了多废些手脚。” “转生者的东西,自然不能留在外人手里。” (本章完) 请假条 请假条熬了一个大夜,精修大纲与细纲,实在有点累了,而且还有一部分感觉没做利索,今天请一天假。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二章 扶棺往北 “老胡山兄弟的骸骨?” 相比起此时胡麻的冷静,二爷倒是更加的动容。 他始终觉得,胡家门里的不幸,很多事情都与当年这位沉默寡言的胡山有关,当年他替大羊寨子挡灾,本就是可以埋进塘子里的。 但又因为没有寻见尸首,不知生死,反而使得胡家人当年没人埋进塘子里,因此胡麻生变的那段时日,寨子里的火塘,没有办法护佑他。 而且,那时候自己见识也短,与其他各村寨的人想法是一样的,都会觉得,自家先人,只是自家的,不能轻易的给了外人庇佑,所以自己虽然有些替婆婆气不过,但也不知怎么跟寨子里说。 而如今,他履火祭山,见到了塘神的诞生,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自家守着自家寨,将外人排斥在外的做法,其实是一种谎言。 最初这谎言来自于哪里,已不可考,但这种习俗,反而会让塘子里生不出真神。 心间一时复杂了起来,忙扶了胡麻手里的骨骸,引进屋里来,并且帮着烧了香,安了魂。 这才看向了胡麻,道:“那是安葬在寨子里,还是……” 如今胡家门里的人,要往塘子里埋,那自是谁也不会阻止,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但二爷也早看出了胡麻如今本事不小,身份怕也非同寻常,人家的生父,怕不是有更好的去处…… “便在寨子里吧。” 胡麻见问,却点了下头,道:“生神之处,庇佑万民,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 当年婆婆也是安葬在了这个塘子里的,虽然婆婆的魂灵已经走了,但她的遗骸却已经与这塘子里的灰融为了一体,生身之父安葬在这里,便也非常合适。 胡麻甚至还想着,等自己去了上京,婆婆的牌位,或许也可以请回寨子里。 上京的祖祠,是大罗法教的手笔,让婆婆留在那里,他并不觉得踏实。 “咦?” 二爷答应着,正要去准备,胡麻却留意到了那三柱香。 只见这三柱香在这说话的功夫里,已经烧成了从左至右,自高渐低的模样,高低相差,愈发的明显,胡麻习过镇岁书上的观香术,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一种不认可的香相。 如今自己这位生身之父,其生魂早逝,而且,毕竟是为了镇灾而死,代价极大,怕是连入阴府的机会都没有,守身魂也跟着消逝。 可以理解为,只剩了一具骸骨。 门道里面,说一人至惨不过魂飞魄散,其实也是指此,但冥冥之中,却还是会有一些奇异的影响。 这种影响,乃是门道里的人都看不懂的,冥冥中的影响,应该与传说中的因果魂有关。 这种香相,便是死者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想葬在这塘子里面。 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 “你父亲,这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二爷也留意到了香相,神色有些讶然,但看不太明白,试探着询问胡麻。 香相要么不关心,烧成什么样,都没人留意,但一个转眼,看见了,便要重视起来。 这一眼,可能便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类似先人递的话,没听见便当没说,听见了便不得不考虑一下是什么原因。 胡麻也皱了一下眉头,才低声道:“或许,我应该送他回祖祠去!” 心里倒隐隐明白了过来,婆婆当初留在大羊寨子,一是为了护着自己,二也是因为,婆婆是认可了大羊寨子,愿意留在这里的,而胡家门里的长辈,也只有婆婆在大羊寨子里呆的最久。 可这位生身父亲,他并不会在大羊寨子乡亲面前,显出骄狂,也会尽力的救人。 但他怕是骨子里,认可的还是北边的那祖祠,不想留在大羊寨子里面。 “那就请二爷帮我准备一副寿村,一领寿衣,先将我父亲装殓起来,我扶柩回北吧!” 胡麻慢慢的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北方,为婆婆烧香。” 二爷倒是不太明白,明明你婆婆是葬在了寨子里的,为何倒要去北边烧香,但他也不问这等隐私,便即答应了下来。 夜里就出了门,叫醒了寨子里几位懂木匠活的人,这便帮着胡家人准备,一应木材,寿衣,相应祭品准备着,但在胡麻要求下,倒没说是给谁准备的。 胡山当年离开,没有惊动寨子里,他也不想留在寨子,便没必要在寨子里多事。 忙忙活活到了第二天,胡麻在二爷的帮忙下,将生身父亲的骸骨放入了棺中,封棺,上供,寨子里的人不知究里,除了几个搭手的,也没有人让旁人过来祭拜,倒显得冷冷清清。 但二爷还记得胡麻生父生前,是个不错的人,总觉得不该如此冷清。 见胡麻已经上了香,旁边的周四小姐正伸了脑袋在旁边看着,便向她招了招手,道:“丫头,你也跟着,过来上一柱香吧!” “唉,论理说,现在你以胡家门里的规矩跟着磕个头也合适的。” “只是,毕竟咱还没见着你家大人,这个头,便省了,跟着上柱香,也热闹些!” “……” “啊?” 周四小姐知道这是胡麻的父亲,冷不丁听二爷一讲,有些始料未及,下意识的想找赵三义问问,这合不合规矩,才发现赵三义早就走了,顿时有些纠结,道:“这……这不好吧?” 二爷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都跑咱寨子里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说着把香递了过来。 就连胡麻看着也有些诧异了,觉得二爷让周家四小姐给自己生身父亲上香不合适,道:“这不好吧?” 二爷瞪了胡麻一眼,道:“人家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都跟咱寨子里来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倒是周四小姐,爽快人,见二爷把香都递了过来,又想这走鬼大捉刀是个好样的,其父亲也必然不是凡俗人物,别的不讲,给人上柱香那也是应该的。 倒是大大方方的过来上香,而且虽然没有跪下磕头,却还是深揖了一礼,极有礼数。 上了香,烧了纸,封了棺,便停放在了车上,只能胡麻扶灵往北。 胡麻也是处理完了这些,才向周四小姐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周四小姐多留这两日,夜里便睡在婆婆原来的屋子里,吃饭也不用叫,到了点就过来了。 连收敛胡麻生父这事,都热心肠的帮着手,而且在准备木村的时候,那合抱粗,沉逾千斤的木材,一个人能扛两根,把二爷都吓着了,只觉得这肯定是下地操持庄稼的一把好手。 如今见胡麻终于有功夫问自己,便咬着嘴唇,道:“我不能走,东西还没找你要回来呢!” “那两把锤子?还是瓶师傅?” 胡麻看着她,又补充道:“那瓶子已经嚼碎了,给不了你。” “但那两把锤子,本来也没想要你的,就在床底下呢,你想要就拿回去!” “……” “你当我是谁?” 胡麻确实没有难为这周四小姐的意思,但她一听,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抱着双臂,道:“我们周家人,可不需要别人可怜。” “你赢了我,夺走了我的兵器,那我当然要赢了你之后,再堂堂正正的拿回来才行!” “……” 胡麻顿时皱了皱眉头,道:“那就来吧!” “你是想搭搭手,还是想放开了手脚,做上一场?” 搭手的话,就在寨子里好了,若要斗上一场,那得出去找地方,寨子里施展不开。 可迎着胡麻这坦荡,周四小姐倒是纠结了起来,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心细,这几日看着胡麻表情平静,但却总是可以从这平静之下,看出他那隐约的失意。 便一撅嘴,道:“不来,现在我不想跟你打架。” 胡麻倒更不解:“那你想做什么?” 周四小姐理直气壮的道:“我没想好!” “那你就慢慢想着吧!” 有心找个借口,把两把锤子还了她,她倒是有点拎不清了。 胡麻也懒得理她,由得她拿了大海碗跟着二爷去吃饭,自己没有胃口,便仍是回了屋子里去收拾东西,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遇着什么,能用的东西,当然要尽可能的全都带上。 而当他在拾缀着屋子里的东西时,小红棠便蹲在了房梁上,一直好奇的看着他。 似乎她也可以察觉到胡麻心间的沉闷,这两天乖巧了很多,只是跟着他。 胡麻转头看见了她时,也心里一叹,脸上挤出了笑容,道:“小红棠,你想婆婆了没有?” 小红棠闻言,便高兴的道:“想啦!” “那咱们便去看婆婆!” 胡麻也露出了由心的笑容来,手里拿着的各种零碎,倒是直接扔在了一边了。 不收拾了,守岁人的这身本事,都在身上,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反正只要见到了婆婆,便一切都明白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三章 沉默以对 一具棺,一架车,一匹寨子里挑出来的好马,些许行李,便是胡麻出门的准备。 照理说,以他如今的财力……当然血食极少,金银却不少……是可以安排更妥当奢华一些的。 但胡麻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如今只想低调一些,因此便只准备了基础之物。 而如今各处的事务也不少,新生塘神,以及,请神归坛的走鬼一门,皆需要很多安置,但他如今,却也都有些顾不上了,只想快些去上京。 不过别的事可以不安置,但二爷那边的事情倒是要紧,早在祭山做圣人之前,二爷就一直盼着去胡麻那个血食矿上,带了寨子里的人挣工钱,如今做了圣人,却还是要去的。 但说起了血食矿,胡麻却也沉默了一下,没立时答应,先叫了老算盘过来。 “那巫寨里的人,还在血食矿上呆着呢?” “……” 老算盘立时便明白,胡麻指的是巫颂,便立刻摇头道:“没有,年前他也只是去了一趟血食矿,你让大同几人运过去的血食,交接给了他,他也就离开了。” “临走时还带走了矿里的马爷,也不知道他与那匹老马讲了啥,高高兴兴的跟了他去。” “今年矿上割出来的血食,也是许诺了安排商队,送去他留的地址,他说自己可能要忙一段时间,没有功夫再过来接,如今我是没功夫回矿上看着了,但我那小徒弟乌雅还在呢!” “就等这些割肉工匠过去,准备着今年采割这些血食了。” “……” 听到猴儿酒不在矿上,胡麻才松了口气,这才答应了二爷,让大同多在寨子里留几日,等出了正月,便将二爷之前许诺出来的割肉工匠凑在一起,然后去那血食矿里做采割活计。 安排好了这些,胡麻便立时准备离开。 就连老族长等人,也没想到胡麻这么着急,不等出了正月就出门,但寨子里都知道胡麻是有主意的,也就不拦他,只是烙了一张张大饼给他放上。 临行前的一夜,胡麻沉沉的睡去,仿佛几天里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之间,便忽然听到了有人呼叫:“老白干兄弟,可能听到我的呼叫?” 胡麻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已在本命灵庙之中,他清楚的听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连呼叫了几遍,干脆道:“如今转生者夺桥已成,本事大涨,也发现了很多之前没发现的事情。” “如今闷倒驴兄弟,也就是长胜王,准备进军三河滩……” “猴儿酒兄弟在桃县接了我送过去的金丝太岁,他参研之物有了进展,只是需要……” “还有小白,她说是发现了我们曾经在上京的朋友的线索,给我留了句口音,也就离开了,居然不肯与我细说……” “对了,你若有时间,去寻一下那个叫地瓜烧的,这家伙不该是你们明州几人里,最老实的一个么?如今偏惹那么大祸……” “之前小白说过,她只听你的……” “另外,你不是想要上桥心得?如今你在何处,我整理了让人给你捎去!” “……”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见始终没有胡麻的回应,才停了下来,自语道:“难道离开老阴山了?” “以我的功力,你若三天之内进来,当可以听见我的话。” “正是多事之秋,及时找我,太多事情要商量!” “……” 一直等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消失,胡麻都只是沉默着,未曾回答,两人的命香便没有缠到一起,红葡萄酒小姐也无法发现胡麻其实一直在听着她的话。 只是分明可以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有些烦躁,想来是转生者如今实力大涨,但事情也多,让她急着想找胡麻商量。 “她们真是一点也不防着我啊……” 可是胡麻听着她的声音从出现到消失,心情却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国师之前说的没错,如今确实是所有转生者最信任自己的时候,她们所有的机密,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隐瞒,她们很多事情,甚至都想问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去做出决断。 非但不会,在明知道那个国师已经盯着自己的情况下,这些事情,甚至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退出了本命灵庙,甚至连三柱命香,都拔了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转生者哪怕想要呼叫自己,自己都不会听见。 可是明明这段时间,斗孟家,又去十二鬼坛,各种事情,累得厉害,但却好像一下子没有了任何的睡意,只是坐在了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直从夜里坐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便打起了精神,让别人看着好像已经睡过的模样,道别了二爷,带了小红棠,扶棺出门。 而见胡麻要离开寨子,周四小姐当然也不能再留在寨子里蹭饭,跟了出来,只是这几日在人家寨子里连吃带喝,还都是吃的好的,便将自己的一块玉饰,挂在了二爷屋子前头。 当是顶饭钱了。 小红棠骑在了马背上,周四小姐坐在了车尾,胡麻则是背了罚官大刀走在旁边,老算盘命苦,还是只能跟在后面。 一行人径直向了老阴山外行来,沿途之中,有风吹来,满蕴香火之气,胡麻知道那是山君在看着自己,但如今,便是与山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在出山之时,回身揖礼。 山君似乎也有些好奇,不太明白,孟家都已经除了,灾也挡了。 怎么这胡家小子,心却更不静了? 而在胡麻这一行人出了老阴山后,路上便也热闹了起来,才行出不到二十里路,便见得路边有人躬身行礼,正是妙善仙姑与几位不食牛弟子。 她们皆作江湖人打扮,外人也认不出来,远远的便引着胡麻等人进路边的庄子里休息,甚至亲自安排厨下,给胡麻做起了饭来。 她从明州城里出来,本是想直接进老阴山去观礼的,却不想被大师兄堵在了山外,被迫留下来干活,如今好容易才见到了胡麻,却又发现胡麻神色有些疏懒,倒不好上前打扰了。 只是见着胡麻用了这么普通的车,这么驽的马,便不满意,都给换成了好的。 顺带手,又往车上塞了一包袱金银,以及两坛子血食。 至于周四小姐,也深深的看了几眼,从其言行举止判断出了她出身不低,一身本事也高。 “不行,我得赶紧去给姑姑收拾行李……” “……” 胡麻倒是没理会妙善,既然在山外被不食牛弟子接到了,便过来看了一眼,却见这庄子里,到处都是泥胚石碑,工匠做活,心里倒是明白了不食牛弟子在做什么。 如今老阴山里,新神诞生,但那祭祀,也只一日,甚至这新神,在这世道一众妖魔环伺之间,尚属稚嫩。 不食牛做事,也是有头有尾,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不必胡麻嘱咐,便也开始了准备修缮民间神庙,为他们聚集香火,另外,也是有在这里守住新神,以免生变之意。 请了胡麻过来,也是为了看看胡麻对他们的安排,是否满意。 “教主还神于民,我等领会上意,自要造庙塑身,让这百姓香火,有妥当去处。” 在庄子雕塑之处,胡麻见到了不食牛大师兄,他与之前不同,恭恭敬敬,过来向了胡麻行礼,笑道:“便从老阴山开始,建庙取香火。” “若是十姓暂时顾不到这里,那之前孟家设阴神殿,驱使各路府君前来,却被屠戳一空,也使得诸多州府,都已空了下来,香火也是要引过去的。” “待到这塘间之神,入各州府,享百姓供奉,那这天下妖祟,想也会安份许多。” “……” 胡麻听着他的安排,点了下头。 但未顺着他的话讲,反而忽然开口:“我只是祭山,借香火,你们便不惜将人马都调了过来,甚至做好了与十姓相争的准备,如今认我,是因为认可当初那位大贤良师么?” 不食牛大师兄看出了胡麻的心情,却不冒然去问,而是缓缓点头: “师尊教我们骗神骗鬼,不骗百姓,教主引我们祭山,诞新神,还百姓庇佑。” “我们信师尊,当然也信教主!” “……” 胡麻能看出这位不食牛大师兄,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真的认了自己这位教主,若在之前,心里兴许也会开心些,但如今却只是摇了下头。 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那么,倘若我告诉你,你那位师尊,以及其他的师叔,最终目的,是夺了这天下呢?” “那可真是一个大问题了。” 不食牛大师兄抬头看向了胡麻,道:“但我追随师尊逾四十年,怎么只知道他有杀皇帝的心,却从来没见他有过做皇帝的心?” 望着他脸上那自信的表情,胡麻轻轻吐了口气,笑道:“你这庄子里有酒没有?” “我倒很想,听你细说说这位前辈的事情!”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三个阶段 “所以,这确实是一个只对杀皇帝感兴趣,却对自己做皇帝不感兴趣的人?” 这一晚,胡麻歇在了庄子里,饮酒十坛,也头一次如此清楚的了解到了老君眉的过往。 当然,这也与不食牛大师兄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观有关。 在此之前,不论是这位大师兄,还是不食牛的其他人,都不会如此详细的跟自己说太多大贤良师的事情。 便是说起来,也都是统一的说辞,无非是生出时漫天红光,长成时慈悲为怀,大义凛然,后得神授天书,种种与众不同之类的话,上下皆有一种为尊者诲的心理。 这种心理在这个世道极为普遍,不食牛固然皆属异类,但也免不掉这个习惯。 而通过这种意识再描述出来的大贤良师,自然就会显得不真实,也更让人猜摸不透。 可这一次,那位不食牛的大师兄,却连这位大贤良师年轻时被人撵得像狗一样乱跑,以及跑江湖时身上没了银钱,去别人田里偷地瓜,闯出了许多名号,后来又全当成了黑历史给抹掉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胡麻心里也明白,如今自己了解到的大贤良师,才是真的他。 或者说,是老君眉。 大贤良师只是老君眉的一个大号,江湖上还有他多少小号呢! 其中一个居然号称什么踏月留香的贼,关键谁家楚留香会夜里去偷人剩饭吃? 而在第二天一早,从庄子里离开,重新启程的时候,胡麻心里也在琢磨起了这位代号老君眉的人那丰富多彩的人生中,三个不同的阶段。 想象着这个人经历了什么,又悟到了什么。 其第一阶段,便是富家少爷,自打出生开始,便与众不同,三岁说话,识文,生来便有许多奇思妙想。 家中请来的私塾先生教的圣人言行,一概不学,字也不练,只是对这个世界各处奇闻,生出了诸多想法,仗着家底颇丰,四处习武求师,逍遥自在。 十三岁时,家里便已管不住他,虽然那时一身本事未成,便已迫不及待,跑了出来,闯荡江湖,增加见识。 闯荡江湖那段时日,日子也是苦的,自不如在家里舒服,但不食牛大师兄想来,却觉得那段时日跟着少爷在外闯荡,身上虽然经常没有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却是快活的。 四下拜师,杀妖除匪,本事渐渐涨了,也开始在这江湖上,遇着了很多好朋友,切磋进益。 但也在他这本事渐渐成了的时候,他也开始向第二个阶段转变,原因是因为救人。 少爷天生喜欢救人,喜欢别人感恩戴德的模样,也觉得最好的席面,就是帮村子里除了妖鬼,斩了恶匪之后,人家将寨子里的好吃食,大方端上来的时候,哪怕只是些咸肉腌蛋。 但这样的事,做一件新鲜,做两件好玩,甚至还会主动去寻找。 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现这等不平事,遍目所及,都是妖鬼食人时,他烦了。 开始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开始嘟嚷着这世道是不是出了问题? 而变化开始在一次血食矿事件,那时候世间各大血食矿,还都是被都夷朝庭掌握在了手里。 因着一次妖鬼作祟,少爷亲眼看着,矿上百余条人命,皆被填了进去,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个前天刚刚给了肚子饿的少爷一只窝头的小女孩,于是少爷,头一次出离的愤怒了。 他夜里仗刀,杀了当时的府衙大人,要给当时矿上还活着的人分粮分金,让他们回家。 但无人理会,所有人都只是惊恐的看着他。 灾祸来了。 当时这矿上被他救了下来的人,在都夷大军的掩杀之下,一个活口未留。 少爷谁也没能救下,自己反而开始陷入了无休止的刺杀之中。 当时的都夷朝庭,可比现在大得多,各路高手,尽在其手,将这胆大包天的江湖匪类,悬榜通缉。 于是这位少爷人生的第二阶段开始,他面对着无数朝庭高手的追杀,经历了无数次的险死还生,但又因为胆大心细,又结交了无数江湖朋友,非但未死,反而渐渐起了势。 历经无数生死磨难,这身本事,倒开始渐渐变得出类拔萃了起来。 他非但没在都夷朝庭的追杀中死掉,反而开始渐渐招收了一大帮子江湖异人,占山恶匪,与其称兄论道,成了自己的江湖势力。 甚至在最鼎盛时,号称天地南北,七十二舵总舵主。 后来因为怎么数都排不上七十二舵这个数,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所以这个名号在江湖里也始终叫不响。 而当时都夷朝庭的镇祟府里,悬赏他时,外号最好听的也只是插翅虎,刘麻子啥的。 当时的少爷开始意识到,江湖人物,难成大器,早晚死路一条,于是他闭关一天半,再出关时,决定创建道统,自号大贤良师,救苦救难。 以前是以逃避追杀为主,后来却是以拯救黎民为任,如此一来,势头竟是渐渐起来,反而一度超过了那以江湖人为友的时候。 也是在那时,就连大罗法教的人,都在一次福会中前来拜会,他们看着那煮米熬粥的符水,看着那暗中记了府衙粮仓位置的镇妖符篆,认为大贤良师,果有真法力,非凡俗人物。 说来也是可笑,身为都夷护国法教,倒是与天下第一大逆匪头子,成了朋友。 但势已起,是夺天下,还是占山为王? 少爷一时间没有想好,只是时常觉得不踏实,不像年轻时那样经常爱笑爱胡闹了,反而日夜沉默,而这一阶段的转变,则是从都夷皇族亲自出手对付他开始。 因着大贤良师,名号越来越响,已经威胁到了都夷皇室的安稳,于是,都夷请动了十二鬼坛之力,降下灾劫。 十二鬼坛乃是都夷根本,镇天地气运,引出一丝气息,便非常人所能及。 那一晚,天降黑风,鬼哭神嚎,大贤良师所在之处,方圆数千里,一朝灭绝,寸草不生。 那是一件并没有落在纸上,也早被人忘却,但论恐怖程度,能排进前三的事情。 不食牛大师兄,当时在外办差,赶了回来之时,心惊若死。 可谁也没想到,数千里内,百姓皆死,部属皆死,大贤良师却活了下来,他自满目苍夷之间,衣衫褴褛,来到了不食牛大师兄的面前,脸上带着凄惨笑容,道:“我明白了。” “原来我们过来,是天生背了债的……” 自那之后,少爷又恢复到了曾经开心且不正经的时候,他不再创立道统,聚集灾民,而是广收门徒,但也不再明面上行事,而是暗中教化。 便是这道统名字,也只是随口取了一个不食牛。 而不食牛很多传统,比如不重法门,欺神欺鬼,四下里蛊惑人造反,也是那时传下。 而在这时,少爷,或者说老君眉,也开始重新整理自己这一身本事。 他回忆过往,年轻时曾走遍山河万里,由此而炼量天靴,中年时曾率困苦黎民,与都夷恶战,由此而成破烂甲。 而如今,在受了十二鬼坛一击之后,他开始让自己的本事,更进一步,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为修此法,他纵横江湖,四处挑战。 也曾深入阴府,在死人地界修炼,甚至闯进大罗法教庙中论法,又四下里寻找殿神,了解往过往。 渐渐的,他名头越来越响,一身本事惊人,就连都夷镇祟府,也不敢随便拿他,甚至几番借大罗法教递话,想要请他入朝为官。 但他嘴上几番答应,却一直没去过,反而时常消失,连不食牛的事情,都抛在了一边,哪怕有些时候需要“大贤良师”出面,也总是会有一些其他的人,顶替了这个名号现身。 只是有的性情孤绝,有的敦厚老实,有的像是女子…… 大贤良师一人千面,变化多端的说法,也由此而来。 这第三阶段,是老君眉经历的最久的阶段,也是最神秘的阶段,哪怕是追随了他大半辈子的不食牛大师兄,也不知他这一阶段做了哪些事。 他只记得,这一阶段,他的一身本领,进展最大,到了让人看不明白的程度,也终于到了二十四年之前,师尊来到身前。 “小黑子,我要去上京了!” 不食牛大师兄记得师尊向自己说道:“我明白过来的晚了,他们也明白晚了。” “我们是被人请过来的,所以天生便背了债。” “我要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可能不会成,但必须先把这件事给做了,才有机会。” “我会死,但我会回来的,会有人替我想通另一半,那另一半,便是他要做的事情。” “……” 他交待了这些,又安排了不食牛八门弟子的一些事务,然后便走了。 就连不食牛大师兄,也完全没想到他这一去,会是这样的事,他听说结果,已经是数月之后,他听到说,少爷入了上京,居然做了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官没做多久,又当场反了,一人敌国,杀进金銮殿,将都夷皇帝,扒皮示众。 他听到说,有人使绝户咒,灭绝了都夷一族,十七万族人。 就是这么的突然,坐拥天下二百四十年之久的都夷皇朝,被人这么硬生生斩断。 但他也记得,少爷说了,这只是他想做的事情里面,其中一半而已,他将另外一半,寄托在了其他人身上。 () 第七百二十五章 人间大道 “我不知道师尊说的另外一半是什么,但我信他的话。” “师尊去世之后,二十年来,需要由我来领着这些不食牛的门徒,等能做剩下一半的人回来,也是我开始学着自己动脑筋的时候。” “以前我不用动这个脑筋,因为有师尊在,他总是有主意,他没有主意的时候,我更不会有主意,跟在他身边,也就是了。” “但这二十年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不食牛有很多师叔,比如不食牛生来便不是为了做皇帝,相比起我们里面,有谁去做了皇帝,倒不如说,阻止哪些人做皇帝更重要。” “教主,我能见到你如今心里也有着迷茫,但我真的想说一句……” “你的迷茫,与教主在被十二鬼坛镇压之前,好像啊……” “……” “……” 胡麻已经远离了庄子,但不食牛大师兄的话,却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老君眉的人生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其实与现在的转生者,大体之上,无甚不同。 大概也就是更潇酒些,毕竟当时的转生者,可没有现在的人一样小心,被十姓死死压着。 那么,他人生第三阶段,究竟明白了什么? 是因为十二鬼坛,他才想通了那些事情,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债么? 自己也已经在老阴山里,见到了十二鬼坛,确实,那是一种自己不可撼动的力量,或许,想要了解这十二鬼坛,只能通过一些祭拜,叩问的方法,这也是老算盘,打算教给自己的。 但毕竟,老算盘是在奉命引导自己,成为大罗法教的主祭。 而这世间法门无数,有很多接触了会让人性情大变的,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真那么老老实实,按主祭之法,去探究那十二鬼坛。 心里暗暗斟酌之中,他探出车窗,向了远处招了招手。 老算盘正换了一身新衣裳,骑在一头驴上,洋洋得意,见胡麻招手,忙颠了过来。 说到这里,胡麻倒也有些无奈。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白,妙善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跟上来了。 自己到了不食牛的庄子里,只是要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并且了解一下老君眉生前的事情,没打算找他们借人手。 但妙善仙姑好像很自然而然的,在自己第二天要出发时,便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好了,雇来了伙计,车把式,仆人,拉来了三四辆宽大舒服的马车。 非但可以让自己免了双腿赶路之苦,就连老算盘都配了驴。 前面有人探路,沿途有人去购买粮食、食材,甚至还专门给配了一位厨子。 就连自己的生身父亲,如今也是黑伞遮阳,白花铺棺,她还打算雇上几个哭孝子,披麻戴孝,这一路跟了棺材,哭到上京城去,只是胡麻实在觉得不妥,严辞阻止了她而已。 无奈转头看了一眼,便见后面一辆精致马车里,不时响起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咯咯唧唧的笑声,也不知两人在聊什么。 刚拉了马车过来时,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都想往自己这马车里面钻来着。 但一辆马车钻了三个人,再加上两只小使鬼,实在有点挤。 于是妙善仙姑的小使鬼豆官跳了出来,叫道:“不用,不用挤,一人一辆,雇得起!” 于是,都不用挤了。 但是路途无聊,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倒是挤到了一辆,自己这辆独自坐着,方便想事情。 见老算盘凑了过来,胡麻沉吟着,问道:“十二鬼坛,究竟是什么存在?” 老算盘骤然见问,倒是微微一惊,低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享了一百五十年香火!”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这十二鬼坛,怎么炼出来的?” 胡麻摆了摆手,道:“祖坛被毁,十二鬼坛替代了祖坛,但这是什么都能替代的?” “不说是你们大罗法教第二任主祭炼出来的?便是炼,也总有东西才好炼制。” “……” 老算盘神色郑重了起来,摆了摆手,先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束香来,便在驴背上晃动着,将香点燃,轻轻一吹,这香火烟气便散了开来,将胡麻这车的赶车把式以及其他人,都隔在了外面。 这才低声道:“要问这个,那真就是咱们大罗法教的机密了,以前我都不知道。” “你可听过巫蛊之法?” 胡麻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你自己徒弟咋来的,都不知道? 老算盘忙嘿嘿陪笑一声,道:“我说这是有原因的,巫蛊之法,其实是浅为蛊,深为巫,曾是这世间最古老的术法。” “但也因为古老,便渐渐的被人弃绝了,中原地带,少有人修,某些地处偏僻之地倒还有流传,而如今的烧香祝家,其实是南巫,这世间,原还有北巫。” “北巫?” “不错,曾经的都夷先祖,便是北巫一脉。” “当初,正是他们借北巫一脉的法,招太岁,壮兵马,而十二鬼坛,原本,其实就是他们当初用来召唤太岁老爷的祭物,后来入主中原,被大罗法教重新祭炼,替代了祖坛!” “……” “祭物?” 胡麻骤然听得,倒是一惊,原先只当这十二鬼坛,乃是中间的替代品。 现在看,其作用哪敢小瞧,若说这一切祸,都是由召太岁开始,那这十二鬼坛…… 岂不就算是,一切的初始祸根? “由十二鬼坛开始,自然也该由十二鬼坛结束,这才是师尊让你去见此物的原因吧?” 老算盘看着胡麻,叹了一声,道:“也不瞒着你,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位师尊,他啥也不教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不如咱们祖师爷,好歹留下了雕像,能让咱有麻烦了问个事……” “……当然有时候问的也不那么靠谱就是了。” “……” 胡麻不听他们门里的破事,只是皱起了眉头,慢慢道:“那坛里是什么?” “不知道。” 老算盘回答的异常干脆,道:“那得是主祭之人才能知道,外人看一眼,怕不就疯了。” 胡麻看向了他,道:“你想说,我只要按你们说的方法,成了主祭,才能看见?” “别,你可别乱猜。” 老算盘忙摆着手,道:“这跟我连一文钱关系也没有啊!” “我才不管你要不要做那主祭,要是有的选,我宁愿回衮州看着血食矿去。” “如今跟着你这差事,是硬派给我的,你想问的咱就说,你不想问,我才懒得搭理。” “……”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对大罗法教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有气。 但想把这个气撒到这老算盘身上,居然做不到,太滑溜了。 他只是沉吟着,思索着目前所知的一切,慢慢道:“那么,你可曾听过,三条命的事?” “没有。” 老算盘闻言,也立时摇了下头,道:“人只一条命啊,怎么会有三条?” “便是一些妖祟,号称几条几条命,那也不是,其实只是几份寿数,与平时的命不同。” “……” 这倒也符合胡麻想法,他顿了顿,道:“那么,在你们眼里,命,是什么?” “这问题就难为人了啊……” 老算盘摇了下头,道:“各门道里都有不同说法的,有时候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何况是我这种二把刀?” “不过,我倒知道,门道里的人,一旦上了桥,便会对这命数,有了自己的理解。” “但你好像……” “……” 胡麻点了下头。 上桥的路,不太适合自己,或者说,没到时候。 早先自己便可以上桥,但因为心乱,无形的担忧,没有迈出那一步,后来见了国师,警惕便更大了几分。 据对方所讲,自己一旦上桥,便能看清楚自己,也会找回曾经这具身体丢失的一些东西,可在所有事情搞明白之前,胡麻想要先保持自己如今的思维与认知。 一个人,是否会因为一下子找回了自己之前的记忆,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类似的话题,在前世似乎有人讨论过,结果也各有不同,胡麻不敢拿自己去赌。 “本来哈,有件事,如果你不主动问,那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看出了胡麻的疑虑,老算盘也有些纠结,慢慢的开口:“所谓的上桥,其实便是超脱,人的本事到了顶,总是需要一个出路不是?” “这出路,便是上桥。” “但如今这世间十大门道,皆是向阴府之中找出路,世间所指上桥,也是如此。” “可在咱们大罗法教,其实有种法门,是主祭才能走的。” “不走阴间独木桥,而行人间阳关道。” “在这人间,一样可以上桥,也一样可以看清自己,给自己找出路。” “……” “嗯?” 这说法胡麻确实是第一次听闻,立时看向了老算盘:“如何走?” “道行!” 老算盘也严肃的看向了胡麻,压低了声音:“一柱一柱的道行,修上去。” “上桥本就是超脱,而修出三柱之外的道行,本身也是超脱,而且路在己身,不假外求。” “这世间啊,本事到了入府,也就到了顶,上桥的人已经非人,自然有着比这人间客更大的本事,可若是寻着正法,修出了一柱一柱道行,同样也等于走出了一步一步的路。” “不仅不惧那些桥上客,甚至这一身本事,还比他们的大哩!” () 第七百二十六章 杀身夺命 “道行?” 胡麻没想到老算盘会说出这个答案来。 道行之说,与这一身本事相伴。 人之极限,便是三柱道行,但又可以通过一些方法,让自己拥有四柱,乃至更多。 另外,道行自是重要,到了拼命的时候,道行愈多,便愈是能撑得住,可那是在法门相类,本事无差的情况下,法门足够高明,手段够精妙时,道行甚至会显得有些鸡肋。 便如自己,无论走鬼,还是守岁,皆是最高明的法门,与人斗法,通常是快速分出了胜负,不必到拼道行的一步。 况且,这世间门道,擅修道行者众多,有人用虫子便可以额外修出两柱道行来,孟家大老爷,更是九柱道行,怎么也与老算盘说的对不上。 “是正法!” 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想法,老算盘低声道:“这可与我之前跟你说的打生桩不同,乃是堂堂正正,以身争命的内求法门。” 听他这样说,胡麻倒是心间微动:“何为正法?何为异法?” “你遍目所及,各门道里的,皆为异法。” 老算盘叹了一声,道:“上桥的路,乃是太岁老爷降世之后才有了的,但修道行,却是各门道中人,早就有了的手段。” “只是那时候,比现在简单的多,杀人便可得道行,杀一人,得一柱,当然,有的是杀善人,有的是杀人魈。” “但无论是杀善人,还是杀恶人,又或者说,是用什么手段,炼成身外身,魂外魂,这其实都是欺诈,便如镜花水月,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命还是那条命。” “而真正之法,其实是……” 老算盘一张滑稽的脸,如今却显得无比郑重,慢慢说了出来:“杀己身。” “向老天爷夺命。” “夺来便是自己的,堂堂正正,肉身不死。” “……” 听着老算盘的话,胡麻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没有急着去问“杀自己”,又是怎么一个杀法,而是看出了端倪:““这些话,都是他让你跟我说的?” 老算盘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知道就行,不知道我还要提醒你哩!” “我本事不到位,可看不到这天与地的境界,世间本领,自有境界,能够看那么高,那么远的,只有主祭,而且得是已经问过天地的主祭才行。” “这些话,都是我那位便宜师尊,让我死记硬背下来的,他说你早晚会问到,我可以不强行告诉你,但只要你问,我就说。” “……” “他是因为知道我不会上桥,但又不甘于此,所以借这个机会来告诉我?” 胡麻又想把这个气撒到老算盘身上了。 但看他缩头耷拉眼的模样,便只是眯了一下眼,道:“那你继续说说!” “我就是学个舌而已嘛……” 老算盘道:“其他吧,关于上桥的事,他也说了,说什么上桥,其实是避世手段,先头里就占了一个‘躲’字,所以不妥,如今那么多人上了桥,但也都遇着了拦路虎,走不通。” “桥人不见乡,便是这个缘故,那么,避世不成,留在世间,与天地争命,或许才是正路子。” “这借修道行,一步步行去的法,与上桥之法,便成了一阴一阳之势。” “只是若走了下去,或许只是殊途同归,都能踏入那过桥的一步,又或许是证实了一真一假,其间大有不同的。” “……” 胡麻忽然想到了重点:“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未行此法?” “他说自己命不够硬,心也不够狠……” 老算盘道:“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便是在桥上走的最远的人之一,退不下来了。” 看着胡麻又陷入了沉思,他便也松了口气,笑道:“好了,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一遍,其实也不重要,他或许还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有四柱道行的。” “早先你问我打生人柱的法子,我还不想跟你说,现在看看,倒是说了的好,打生桩,本就是邪门法子,早堵了这路了。” “你现在啊,便是想修道行,那也修不了。” “……” “那倒不是阻碍。” 胡麻听着,便淡淡道:“我那一柱香,已经从自己身上砍掉了。” “你早先若是在血食矿上呆着,应该看到了异状。” “……” “啊?” 老算盘眼睛都瞪了一下,半晌,才小心道:“没有再炼回来?” “没有。” 胡麻轻轻吐了口气,道:“原本还有别的打算,如今却是暂时不沾了。” 看着他的模样,老算盘倒是沉默了下来,他本来想扯一把驴耳朵,让它走慢点,悄悄的消失在胡麻的视野之中,让他自己想去。 没想到这驴偏不听劝,越走越快,硬是跟在胡麻的马车旁边,这倒让他守着胡麻,有点尴尬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道:“要说我啊,这个……” “……这话可不是学舌,是我真这么想的。” “……” 胡麻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讲。 老算盘清了清嗓子,道:“要我说,谁说了都没用,你得自己看。” “你问我命数的问题,我答不了,因为我没那么高的眼界,便是我知道,那也只是我听来的,不准,所以,没什么比你自己看一眼更有用。” “上桥?” 胡麻看着他,想看清自己的命数,惟有上桥。 “假桥!” 老算盘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江湖各门道里,不知多少人,都想上桥,但是底子浅的人,想上也上不去。” “有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会迈出那一步,看清了自己,但终究踩不踏实,又滑了下来,他们往往会觉得自己命中注定,从此也就消停,老老实实熬岁数了。” “但这说白了,就是底子不够。” “你跟这些人却完全不同,底子太厚实了,想上随时能上,只是身子太重,这一步迈了上去,倒是要担心下不来,但若是……” “……用什么东西扯住自己,只看一眼,便立时退回人间来呢?” “……” “还能这样?” 胡麻听着,倒真是心里一动,放下了帘子,倒是认真的思索起了可行性来。 上桥,或是超脱,或是避世,各人的形容不同,但又似乎,人的本能里,便有这种“逃离”,或者说“躲避”的本能,因此在自己的本事到了之后,上桥的冲动,便也时时都有。 反正本就按捺的辛苦,只是蹭蹭不进去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车窗之外,刺眼的阳光穿过了帘子落在了腿上,正是晌午。 上桥是入阴府,需寻阴气重的时候,但若还想回来,则是阳气重为佳,至于扯住自己的事物,他想到了小红棠,低头看了过去。 小红棠正因为赶路无聊,在他身边趴着,愣了一会,才读懂了他的眼神,慢慢把袖子掳了起来。 于是胡麻放下了心来,慢慢思索着,忽然之间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周围一切忽然都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动静,正碌碌碾过了泥路的车轮,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声响。 正于此间穿过的清风,忽然像是停滞了片刻,前面赶车的把式,手里的马鞭高高的扬了起来,却在鞭梢即将打一个卷,发出尖锐爆鸣的一刻,悄无声息,像被偷了时间。 “哎,妹子,我跟你说,好玩的还有呢。” “之前我们在石马镇子,教训了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老官,你可不知道,那老官看着好玩,人但可凶了,但让我师兄弟们,一顿戏弄……” 后面的马车里,妙善仙姑正给向往江湖,但家里管得严,又没走过几天江湖的周四小姐说着趣事,只是周四小姐越听越觉得糊涂:“姐姐,你说的这个人,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啊,那换一个……” 妙善仙姑道:“我也跟你说了,我好多师兄弟呢,都一身好本事。” “而且啊,咱们这一身好本事,从不藏着掖着,谁想学就教谁,但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们自己的本事想教给旁人,结果教的愿意,学的愿意,反而有别人不愿意了。” “那次啊,就遇着一个姓周的,绰号捉云手,过来指手划脚,结果动起手来,被我们大师兄,好好的收拾了一顿呢……” “吊在树上,挂了好几天……” “……” 周四小姐更笑不出来了,有点艰难的道:“我就姓周。” “姐姐,你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三叔!” “……” 叽叽咕咕开心的聊了一路的马车上,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了。 周四小姐与妙善仙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事情好像不怎么对劲,妙善仙姑讲了好多欠打的贵人老爷,江湖古板,周四小姐也讲了很多为非作歹,一心搞事情的匪类…… 明明两个人凑一块,挺有话题来着,但现在怎么…… “嗡!” 但也就在这两个目光都有点变了味儿,气氛开始走向了即将失控的边缘时,忽然之间,周四小姐心里一惊,陡然之间,将目光从妙善仙姑身上收了回来。 这一霎那,她心里的惊讶难以形容,想也不想,身形便陡乎间,穿过了马车,一跃十丈。 “你……难道……” 她看着胡麻所在的马车车厢,表情竟是难以形容,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怎么会有人在赶路途中做这种事? 难道这不应该是仔细准备好多年,以免出了忿子的么? ()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三道影子 也因为周四小姐突兀的出现,整个车队,都忙停了下来。 妙善仙姑更是心间大跳,慌忙从包袱里翻找起了自己的拂尘,半晌才找到,一脸警惕的看着窗外。 而在周四小姐惊诧的眼里,便见得那马车,缓缓掀开了一道帘子,胡麻露出了半张脸,定定看着她,道:“出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呢……” 周四小姐心里慌着,但再一看胡麻如此淡定,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只是脸变得有点红,摆了摆手,道:“我应是看错了,你……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 胡麻淡淡回答,然后放下了轿帘。 周四小姐顶着一脑门的诧异,回到了刚刚的马车,但与刚刚还聊得极为开心的妙善仙姑,同样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多一会,她又默默的从那马车里出来了,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面。 “反应倒是灵敏……” 胡麻轻轻叹了一声,这桥上的一眼,自己已经看过了。 且是借了守岁门道的桥去看的,毕竟自己是一身守岁底子,更为可控。 原本以为,上桥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但如今看来,或许水到渠成之后,这最复杂的事情,也可以变成最为简单的事情,而自己本也只是看了一眼,却也已经足够了…… 这一时,甚至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一眼之间看到的,竟是比平时修行了这么多年,感受到的东西还要多。 “这……” 他细细回想着那一眼看到的景象,竟是心绪起伏:“就是命?” 果然,需要自己看。 老算盘说了再多,也听别人说了再多,这个命的概念,仍然是模糊不定的。 直到这一眼! 那一瞬间,胡麻便感觉,自己像是忽然向后倒去,姿势竟是与当初到老阴山里来杀自己的负灵大捉刀崔麻姑极为相似。 但这一倒,却又不是倒向了车外,而是倒出了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瞬,自己好像脱离了现实,去到了一个比人间更高一些的地方,看着人间的自己。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神魂,窥见了这个世界那细密复杂的变化,甚至,隐约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看着人间的自己,被囚禁在了一个坚实的地界,遵循着原有轨迹。 便如人在岸上,俯身观鱼。 自己那一瞬间,似乎去往了另外一个层面,来俯视人间的自己。 “你……” 正沉吟间,车窗外,倒是忽然响起了老算盘恐惧的声音:“不会已经看过了吧?” 胡麻慢慢点了下头,道:“是!” “啊这……” 老算盘惊的几乎要从驴背上栽下来:“真有人底子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上桥,便是脱离这个世界?” 胡麻不向他解释,就连负灵大捉刀都栽到了自己这一手上,只是慢慢道:“守岁人行功之时,有内视,可见自己一身道行,功法,而这上桥之法,便是与内视相反的,外视?” “站在另外一个层面,看着人间的自己……” “我……” 老算盘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需要与人讨论上桥的事。 他声音颤着,努力搜刮着话:“别的,别的我倒不知道,但我确实听人讲过,这上桥,便是超脱嘛。” “离得这人间远了,当然也就能够把这人间的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就好像棋子离了盘,能见到局势,鬼神脱了肉胎,便能窥见因果……” “人的本事,原本到推开了三扇府门,就到了顶,但也就因为能够踏出这一步,便看清楚了更多的事物,眼力高了,便也多出了许多之前所没有的本事来。” “离得越远,看的自然越清楚,甚至窥见天地运转,一念之间,风起雨落,旁人施法害自己,法未近身,便先就看到了。” “只不过,这距离也是有限制的。” “在桥上走的越远,便越不容易被这人间的法所伤,但是,离人间也越来越远了,容易回不来,又过不去……” “……” 他没有相关的经验,便只能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讲给胡麻听,但讲着讲着又停下。 试探道:“那你刚才,看清了自己的命?” 胡麻深呼了口气,道:“命,便是这冥冥天地,给你的空间。” “你在这世间,能走几步,能赚几豪,何时生,何时死,寿几何,福几何,命几何,能占多少份量,皆有定数……” 老算盘眼神已更加的惊恐,小声道:“人命如影,我确实是听说过的……” “天地冥冥,皆有所定,人会算天,天也会算人。” 可胡麻在这一刻,却不回答他的话了,只是陷入到了刚刚那一眼,带来的惊恐之中。 同时,也明白了之前那盗灾门里的人,给自己说的话。 人一步退回桥上,便可以看向人间的自己,便如烈日在身,照在“自己”身上,照出来的那个影子,便是自己的轨迹,也是自己在这世间的命,所以才有人命如影这句话的说法。 但为何…… ……居然却是一眼看到了三个影子? 一实二虚,便如附骨之蛆,缠绕裹挟。 像是,缝合出来的! 无形的恐慌在心间拥挤,甚至像是要溢了出来。 车窗外的老算盘,以为胡麻不会再问自己了,正想着要赶紧溜了时,却又忽然听见马车里的胡麻,有些嘶哑的问了一句话:“你说的,杀自己,向天地夺命,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老算盘心里一颤,反而有些担忧了起来,竟是下意识的不想告诉胡麻。 但他终是没这胆量,慢慢的讲了出来:“生死有命,人应命而生,也该应命而死,当初在瓜州,那严家老太爷服丹续命,便是为了向这天地夺命。” “只是,他终是求了外物,落了下乘,在外人眼里也是个笑话,那倘若,他未服丹,而是靠了个人本事,破了这一境呢?” “……” 胡麻听着,都不由一怔,道:“但他那可是活了近百岁,本就已经到了要死的时候。” “你我皆如此。” 老算盘低声道:“人有寿终,有横死,原本寿终才是正寝,但如今天地早变,横死之人,也会计数,引来冥冥关注,算你的命数。” “所以,若可以先入中阴,引来冥冥之算,再强行还阳,给自己夺来命数,与上桥之法相比,一为躲,一为改,但目的相同,说到底,都只为多走一步罢了。” “只是……此法艰难,假装不得,非得面临真正杀机,才能蒙蔽了天地。” “……” “入中阴,改冥冥……” 胡麻听着他所讲之法,竟是越听越熟悉,忽地反应了过来:“你说的这法门,怎么与孟家之法,如此相像?” 老算盘见他听了出来,便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世间各门,修道行的异法本就不少,而偏偏,若论起来,最为踏实的,便是孟家。” “孟家人的法不正,但却需要靠自己背起来那位至邪至秽的老祖宗来,反而使得他们对自身道行要求极高,别的法门,负灵最为省劲,惟独这修道行的法门,却半点出不得差错。” “大罗法教这走阳关之法,便是从各门道借鉴而来,借鉴最多的,便恰是这孟家的法门!” “……” “……” 胡麻并不打算,只是耐心听着,心底却也像是翻江蹈海,万丈波涛。 心间惊憾之余,也立时收住了话题,不提如今的自己,非但是了解孟家法门,甚至已经得了孟家法门关窍的事情。 一一对照起了老算盘所讲的中阴夺命法,细细对照,哪里不同,心间也已渐渐怦然心动。 对这大罗法教的法,他自是满心警惕,但如今听起来,竟是怎也挑不出毛病。 如此纠结之中,他于车厢里面,细细思量,外面一行人则仍是驱马而行,不知不觉间,便已日头西斜,却在前方,听得一阵锣鼓喧天之声响了起来。 有探路的跑腿来报,如今四下兵马交攻,许多村子都荒废了,只在前面有一村子,尚有人烟,正吹吹打打的娶媳妇呢,往来宾客,皆可入席。 妙善仙姑坐了一天的车,已是乏了,便要过去借了地方休息,这时旁边的小豆官却探出了脑袋,道:“姑姑,兵荒马乱的,谁家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摆席面呢?” “而且我看前面,阴风滚滚,血气冲天,说不得,定是有妖魔作祟!” “……” 妙善仙姑道:“那你说怎的?赶了一天的路,教主都累了。” 小豆官琢磨了一下,便道:“路就一条,对方挡着了,咱们是扶灵的,不可走退路,不然亡人容易伤宅,那就直迎上去吧!” “对方吹吹打打,咱们也吹吹打打,把咱的白幡子打起来,对方见是办丧的,许是就让了咱们!” “……” 妙善仙姑答应,便下了令,这一行奴仆都早有准备,便各从怀里取出了白麻布裹在头上,也有人掏出了锁呐,鼓锣,嘀嘀哒哒吹了起来。 恰是夕光敛于山后之时,前方一片耀眼红光,这里一片惨白吹打,两者皆是吹打声声,一喜庆,一悲凄,渐渐接近。 () 求票,抽奖,加更,并汇报一下最近的码字工作 读者老爷们,《黄昏分界》这本书,到如今已经写了223万字了,跟大家汇报一下。 承蒙各位看官大老爷们厚爱,这本书一直稳扎稳打,在小半年没有曝光的前提下,咱们的追订还能一直保持在三万左右,在全站的排名也能保持在前十,牛批牛批。 这已经是老鬼自写书以来,成绩最稳,潜力也最大的一本书了,更何况民俗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小众,实在让老鬼有种意外的惊喜。 磕个大头,读者老爷们都发大财! 但面对着这份好成绩,老鬼也得坦白,实在是有些惭愧的,总觉得还没有使尽全力,回馈这份厚爱,总觉得是不是某些地方,还可以做的更好一点。 但有时候,人也真得承认自己的年龄,接受精力的下滑,以及能力的不足。 今年2月份的时候,我被查出了心肌损伤,当时就被医生要求住院,老鬼当然也不会说自己热爱码字到了一种什么不要命的程度,没那么夸张。 但确实有种严重的焦虑感,让我不想一下子被打乱了自己的码字安排,也不想在书的上升期,就开这么大一个天窗,因此拖了两天之后,草草进医院检查了一下,做了冠状cta就出院了。 只是从此养成了戴电子表的习惯,毕竟还是怕死。 再后来,咖啡没法停,茶也没法停,毕竟就现在这个年龄与精力,如果没有这些提神的东西,就根本无法保证每天六千字的更新,无法让自己处于大脑活跃的状态。 但就算是这样,有时候也总觉没有做到太好。 这本书的章说评论,无论好坏,我也一直在看着,有时候也真的沮丧,承认提升空间真的很多,我也希望自己能做到,满足大家。 但现在看这整本书,不敢保证说自己写的有多好,但我确实没有偷懒。 我能力或许不足,精力或许也开始有点跟不上了,但起码做到了,有一分力,使一分力。 我想,这或许是我能够给读者老爷们最真诚的报答了。 当然,不能作感情绑架。 老鬼心里也非常的清楚,我喜欢码字,所以选择了这一行,这是我的本职,拿出态度来是应该的,而且相比起日更两万三万的某只八爪,老鬼也确实没脸皮找大家要个勤奋奖。 但无论如何,都要抱着认真的态度来写这本书,一直尽最大努力,能力不足,便努力提升,精力不够,便戒游戏戒色,保证自己精力的充沛。 这态度好吧? 《黄昏分界》与老鬼之前的书不同的是,这本书是我最不想留遗憾的,一开始我就做完了整体的设定。 以结构为核心,先是主角身在胡家与孟家的交锋核心,再是主角成为了转生者与原住民的交流重点,并且一代转生者与二代转生者的故事,也都会在主角眼前呈现出来。 一步一步揭开所有的秘密,剑指太岁,很多精彩剧情会出现,老鬼个人也非常期待。 但一本书没有曝光也不可能,长时间不动一下,成绩就会出现不受控制的疲软,我们这本书的生命力,已经超乎想象的坚挺了,现在当然要再接再励。 上一次冲榜还是二月份,而且就冲了一个月,便遇着了住院的事,不敢保证自己的更新,也就没有那份底气要求大家投票。 现在老鬼做好了准备,只望大家能再支持这本书一把,投一下票。 为了回馈读者老爷,老鬼也准备了100份豪华版黑神话,50份订制月饼作为礼品,从今天晚上12点后投了月票的id之中,抽取中奖书友,截止到9月3号晚上十二点,然后于7号发放奖励。 (月饼在制作中,可能会稍晚一点。) 抽奖单位是每张月票上都有的编号,所以投票越多中奖概率越大(考虑到可能很多书友都已经有这个游戏了,也可以选择折现哈)。 总之,玩的开心。(虎先锋的虐打不能只有我一人承受) 好了,继续码字,12点之后,老鬼会加更两章,希望可以再用力顶一顶。 第737章 痨病鬼娶亲(加更求票) 第737章 痨病鬼娶亲(加更求票) “其实,这上桥,怎么瞧着,倒有种入了高维的感觉?” 一路上,胡麻心里都在默默想着。 自己只是上桥看了一眼,但感受实在新奇,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倒是在心里回味了良久。 自己那一眼看见的事物,甚至已经无法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能看见前因,看向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份量,也能看到自己能够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清晰,但又微妙。 倒像是一个浑浑噩噩活在世间的人,有朝一日,忽然开了窍,这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人情往来,争执纠结,无一不懂。 转生者,可以借用超维理念来轻松的理解这种状态,这世界的人却不懂什么是高维,但也有能人,所以创造出了“上桥”这个概念,来让人理解? 其实,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啊。 这些人都选择的路,真有那么不堪? 在老算盘的转述里,似乎上桥之路,是一条死路,但胡麻却不太相信大罗法教的描述。 毕竟,老君眉,龙井先生等人,都有如此大的本事,不也选择了上桥之法? 而在他沉浸于这些事物的思索中时,乘坐的马车,已经吹吹打打的上前,与那迎亲的队伍遇着了一起,一红一白,瞬间交织,有种诡异的美感。 原本娶亲者,遇着了送丧者,都会让路,但这次遇着的居然不同,双方碰上,迷迷蒙蒙,便将他们这一行人,迎进了村子里面。 只见四下里屋舍座落,张灯结彩,桌边老妪啃着鸡骨头,壮实汉子吊起了猪来杀。 小孩子嘻嘻闹闹,跑来跑去,踢着圆滚滚,毛绒绒的布袋球。 只是偶尔一展眼间,会觉得眼前一,仿佛看到那颗球上,生出了人的五官。 “入鬼域了?” 胡麻只是目光透过帘子瞥了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心里倒也不怎么介意。 这一路上的事,都是妙善仙姑在打点,无论是她的本事,还是那位一直跟着自己,但又不知道想干什么的周四小姐,都可以轻松的解决这路上遇见的鬼魅魍魉,倒不需自己操心。 “客人下车来吃席面啦……” “赶上了喜事便要沾点喜气,说句吉祥话儿,就请酒请肉哩……” 听着外面声音吵嚷,那声音混乱尖锐,像是要钻进脑袋里来一般,胡麻不胜其烦,便也从马车上下来。 只见身边的伙计与车把式们,都已迷迷糊糊,脸上下意识堆起了笑脸,向着这里办喜事的人家说着恭维话儿,但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却都已经皱起了眉头看着。 妙善仙姑身边,小豆官托着下巴,看着这里的热闹,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看自己身边的小红棠,也已经瞪大了眼睛…… ……看着人家小孩踢的球,似乎也很眼馋,想上去跟了一起玩似的。 胡麻不以为意,坐了下来,看出了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都在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法。 行走于荒野之中,容易招祟,而能够幻化出这般喜庆景象的地方,便是鬼域,说明这里的邪祟不是一般的厉害。 而在这种可以假乱真的鬼域里,必然会有一只鬼王,只要杀了它,这鬼域也就解决了,但若是提前声张,只杀几只小鬼,鬼王跑了,那便会遗祸无穷。 毕竟自己一行人还要赶路,真被它跑了,又哪有功夫四下里捉它去? 如今看这周家四小姐与妙善仙姑的眼神,就知道她们如今只想将那鬼王揪出来。 沉吟间,一行人被簇拥至了酒席前,旁边人便已端上了一碟碟的菜肴,看着五八门,肉肥果鲜,但一行人却都只是冷笑着,知道这鬼域里,菜肴多是蛇虫蛆蝇所化,谁也不吃。 “吃哩,吃哩,不吃俺就端走了……” 旁边劝席的则是拿着筷子,运筷如风,大口吃着,还一个劲儿的劝。 但旁边的管家见他们不吃,便又命人上酒,端上来了一碗一碗,摆在了他们身前。 黑糊糊的,闻着有股子酸甜气味,另外又直挺挺来了一排人,端了一盆站在众人身后。 搭眼一看,这盆里倒像清水。 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下意识向胡麻看来,见他不怎么理会,便各凭了本事,有了争胜之心。 妙善仙姑只是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摆,傲慢的笑着:“有些人眼里,都把咱们当成了妖人哩,但咱们这些妖人,才是走南闯北,不知为百姓解决了多少麻烦呢!” “那些贵人老爷家里出来的,别看一身本事,遇着事了,脑袋都摸不着!” 边说着,边看了旁边的小豆官一眼,豆官急忙踮起脚,在她耳边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妙善仙姑便更淡定了,从袖子里摸了半天,却是摸出了一枚铜钱,正是一钱教炼制的,妙善仙姑捏着这枚铜钱,便向身边的管家递了过去,道:“遇着了喜事,便该给喜钱。” 管家一阵迷茫,喜色上脸,忙忙的伸手接了。 妙善仙姑便又看着他,道:“你给咱上的这是什么?”胡麻在旁边看着,便明白这妙善仙姑还是很聪明的,她按了这鬼域里的规矩来,给了喜钱,这里的鬼管家便不能不收。 收了自己的钱,再问他什么话,他就不能不说实话了。 钱乃通神之物,压这小鬼不成问题。 只见那管家笑眯眯的,洋洋得意,道:“咱们东家,身子不大好,需要活人的心肝进补,咱当然就得伺候好了。” “这盆里的清麻油,葱,椒,大料,你们喝了下去,肚子里便有滋味,我再把这盆冷水浇在你们头上,趁了身子身子一抖,挖出心来,便又有滋味,又脆生。” 妙善仙姑见问了出来,便瞟了周四小姐一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周四小姐大怒,猛得一拍桌子,喝道:“我劝他将就些吧,吃个人还这么精细?” 她这一动怒,气势沉重,旁边的众鬼顿时大怒,乌央央便要挤过来捏她的嘴,灌酱料。 但周四小姐何等本事,起来一巴掌便将旁边的鬼管家脑袋不知抽飞到哪里去了,连着他的手掌与那枚铜钱一并夺了过来,往妙善仙姑身前一放,喝道:“给你!” 下一刻,便一步跨出,仅是身上荡起的劲风,便将这乌央央的小鬼吹得四下里乱转。 身形如鬼影,却是直接欺身到了一排桌椅后面,那座石头屋子前,眼见得屋门紧闭,她也不看,一手伸出,直接在石头墙上挖了一个洞,然后劈手扯出了一只鬼影子来。 赫然见是一个穿着黑色的寿衣,头上戴了一只圆帽的鬼,看着虚弱至极,有着煞白的脸与黑眼圈。 却是她刚刚观察着,已经找到了鬼王,不是那轿子里的新娘子,而是这迎亲的痨病鬼。 “身子不大好你还娶媳妇?” 周四小姐逮着这鬼王,上来就抽了一巴掌,吓得四下里群鬼乱飞。 妙善仙姑在旁边看着,一脸的不高兴,但也知道论起这动手的本事,自己不如她。 眼见得鬼王被揪住,这方鬼域就要被周四小姐拆了,却也就在这时,不知何处有一股子冷风幽幽吹了过来,胡麻忽地察觉,抬头看去,便见那痨病鬼,骤然之间,变了脸色。 大嘴一张,忽地向着周四小姐脸上,喷出了一股子黑糊糊的阴气,腥臭至极。 恶鬼阴气能害人,更何况是鬼王? 但周四小姐自有本事在身,不怕这一口气,只是毕竟是女儿家,却总是有些嫌弃,一时容失色。 胡麻便抬手一抓,将那鬼王抓在了手里,五指用力,噗的一声,便给捏成了碴子。 低头看手,只觉刚刚抓着这鬼王时,入手居然沉甸甸的,极不合理。 与此同时,也能感觉到随了这鬼王一死,小鬼乱窜,周围灯火熄灭,黑洞洞的,便如同形成了一方漩涡也似。 自己身上的活人气息,居然正在被这一方鬼域,快速的吸取。 “离开这里!” 胡麻意识到了问题,便皱眉道:“有人正在发字位烧香,想害我们!” 凭这道行消减的速度,他便能察觉到,这根本不是一只小小的娶亲鬼能做到的。 自己这一行人,怕是都落在了害首门的法中。 有人算出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便去相对应的位置烧香,他如今应该是在害首十门里的“发”字位,那么自己这一行人,自然也就落在了“亏”字位。 身居此位,哪怕身边看着没有敌人,身上的道行也会快速的削减,每在这里多留一会,便相当于与女鬼春宵一度,开十二枝也似,再壮的汉子,也要变成了人干。 自己与周四小姐,妙善仙姑还好说,那些伙计与车把式,却是在这一眨眼间,就已经眼睛迷蒙,腿脚发软了。 “走!” 胡麻起身,一手将车连着棺木,都托了起来,然后左手把小红棠牵住,省得黑灯瞎火跑没了。 再转头看去,周四小姐已经跟上了自己,只是心里急着,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妙善仙姑则是轻松淡定,手里拂尘一摆,捏个法诀:“速速救人!” 于是一阵阴风吹过,胡麻看到小使鬼豆官两条腿倒腾了起来,飞来飞去,将旁边被迷了的伙计与车把式,全都塞进一辆大车里,又跑回去把牲口们都牵上,塞进了老算盘手里。 然后才拖上了车把,跟在妙善仙姑身后赶紧的跑。 (本章完) 第738章 代号女儿红(加更求票) 第738章 代号女儿红(加更求票) 害首十门,算法无穷,变化多端。 想要害人,根本不必露面,远远的算好方位,烧一柱香即可。 但对于被这法算了的人,则需要反应过来之后,立时离开原来的方位,便不受其害。 说到底,也是因为害首一门,本不适合用来斗法,这种术法,多是以对方的家宅为方位,用来魇胜害人的。 而胡麻一手托着马车及棺木,一手领了小红棠,倾刻之间,走出了四五里地,却仍发现道行不停削减,便意识到,对方本事极大,这一处“亏”字位,覆盖极广。 心下立时决断,便将手里托着的马车与棺木往地上一放,然后向周四小姐与妙善仙姑道:“有人在暗中使坏,你们在这里替我看好,莫乱动。” 说着话时,大袖一挥,二十四道法旗落下,将棺木与众人皆围在了里面。 自己则是深呼一口气,让自己整个人保持清明,定睛一扫,便确定了地方,量天靴出现在了脚下,飞快赶去。 常人被害首门里的法害了,通常都是只能躲,根本没有反击之法。 而若是同样也擅长害首门道本事的,则是可以算出对方的位置,甚至连消带打,再去给他烧一柱香,使得亏发易势。 胡麻对害首门道有些了解,却不懂算法,但他却有着守岁与走鬼二门里的本事应对。 先是起了走鬼坛,压住这一地风水,可以让对方的手段,不那么容易影响到人。 不过,想要彻底压住,还是不可能的,害首克走鬼,不是白说的话。 保住了这边的人,便让自己身心通明,借走鬼之法观气,既然这里处于“亏”字位,那必然有另外一处地方处于“发”字,地气蒸腾不已。 通过观气,便可知道对方身在何处,大步赶去,便大局已定。 害首门里的被守岁近了身,这条命就没了九成九。 这段时间以来,胡麻本就是郁气深种,如今突逢此变,早已神色阴冷,脚下量天靴灵光一闪,身边便已是风色景物飞快后退,转瞬间已经抢出了十几里外。 头顶之上,没了乌云遮挡,月光下便赫然见到一片荒丘旁边,正蹲着一道身影,在那里烧着香呢! “你是何人,为何害我?” 胡麻口中沉喝,声音里便已带了五雷金蟾吼的功夫,震得四下里空气一阵发麻。 喝声中,双足在地上踏出大坑,劈手向前抓去,势沉力重,就连对方身前正烧着的香,也忽然之间,被吹得七绫八歪。 “嗯?” 那蹲着的人影,微微歪头,竟不害怕,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蔑而古怪的笑容,手脚并用,向了旁边一爬,身形顿时消失不见。 “隐字位?” 胡麻见对方就这么活生生的消失在眼前,便也看出了对方本事之大,竟是在自己出手之时,早算出了隐字方位,一步踏出,便消失在了自己视野,实在罕见。 于是身势收住,抬足一顿,巨力震地,方圆几十丈内,土壤涌翻,发了地震一般。 那遁入了隐字门里的人被震飞了出来,但居然一点也不狼狈,反而借势跳到了空中,拍手笑道:“这小子好凶,难怪能被大罗法教选中,过来跟咱们玩这一把子无间道……” 说着话时,已是身体倒翻,双手划圆。 “什么?” 胡麻也是听到了他声音的一霎,突地脸色大变。 却也同样在此时,忽然之间,远处刮来了一阵狂风,此风如此之烈,竟是吹得胡麻都眯起了眼睛,竟感觉不弱于在枉死城前面对了孟家那凶兵鬼将之势。 而在狂风尽头,则已隐约出现了一道窕窈身影,只见她穿着淡色衣衫,静静向前走来,在风势达到了极致之时,忽地身形一闪,竟是突兀至极,出现在了胡麻的身前,纤手向着脸上盖落。 “上桥?” 胡麻察觉到了厉害,双足踏定,翻手便是一式大摔碑手砸出,与对方硬生生交手一次。 但对方迎着自己守岁人势大力沉的一击,竟是没有并分慌乱,只是轻飘飘借势退后,慢慢从袖子里扯出了一根红线,张嘴咬住。 而后手掌翻绕,倾刻之间,便将这红线勾连错落,形成了一个隐约的长条形状,尾指在这线上,轻轻一勾。 嗡! 这动静极小,但胡麻脚下,却顿时泥土陷落,而后无形的悲号声音响起,两条巨大的手臂,穿过了土壤,分别抓到了胡麻的双腿之上,阴气灌入骨髓,赫然便是刑魂门道里面的手段。 而那害首门道里的人,则借了机会,身形翻转,身形变幻,飞快绕着胡麻走了一圈,黑红黄绿各色灯笼,便轻飘飘悬挂在了胡麻的周围。 “你们究竟是谁?” 胡麻察觉到了厉害,便也毫不犹豫,身躯一抖,法出法相,大威天公将军虚影,顶天立地,震荡四方。 “我们是来取回自己自己东西的人。”而那站着的人,看见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居然不慌不忙,而是眼底神光微现,沉声喝道:“好教你死个明白,我代号女儿红,红白葡萄都是我带出来的人。” “你与大罗法教暗中勾连,夺我转生者前辈老君眉的法相,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是要把这东西拿回去的?” 说话之间,手里便已经多了一根棺材钉,离着七八丈远,对准了胡麻眉心。 “转生者……” 意识到了这两个人身份的一刻,胡麻一颗心,便已跌入了谷底。 自己还在验证这一切,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搞明白,但他们,却已等不及了。 国师之前说过,有人在查十二鬼坛的事情,或早或晚,会查到自己头上,如今看来,她们确实一直在查,而且,如今也确实已经查到了自己头上了。 “你们来早了!” 一瞬之间,并不甘心,咬牙沉喝。 如今他得了瓶师傅帮着修修补补,一身把式,早已修炼到了极致圆满,便是上了桥的人,也休想轻易伤了自己,如今神魂激荡之间,便已将四下里吹得迷迷蒙蒙。 四下里的灯笼被这风吹乱,便已准备抽身而退。 “你用我们的法,来对付我们?” 但迎着胡麻发威,大威师公凶神恶煞,那代号女儿红的女子,竟只是忽地冷笑。 手里托着的棺材钉,忽地脱手,直向前飞了过来。 嗤的一声。 这棺材钉竟不是瞄准了胡麻,而是一下子钉在了他身上凝聚出来的法相额心,这大威师公法相,在守岁门里,已经是顶了尖的,神完气足,几可称得上毫无破绽的绝妙法门。 但如今,却不知怎地,轻易便被那棺材钉,一下子刺穿了额头。 下一刻,从那女儿红的身后,仿佛一扇大门轰隆一声推开,幽幽荡荡,无穷无尽的铁链,瞬间便缠到了大威师公的身上。 地下两只鬼影钻了出来,赫然每一只都有七八丈高矮,抓住了铁链,奋力向后拉扯。 而后,在胡麻脚下,一具高达十丈,辩不清真假的棺木从地下直直的生长了出来,而后棺盖飞开,那些铁链,竟是扯着大威师公,直向棺材里面躺去。 而那女儿红的脸上,阴冷目光直射出来,声音森然:“难道你不知道,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本就是很多人一起推敲出来的,从这法被炼出来的一刻,就留了破法在我们的手里?” “她们是想将这法相夺去?” 胡麻一惊非小,感觉到了一股子巨大的撕扯之力,从神魂之中传来。 这分明便是由自己炼制而成的法相,如今居然丝毫不听使唤,像是将要脱离自己的身体,被封入棺中。 “好耶!好耶!” 旁边那害首门里的见状,更是兴奋的拍起手来,叫道:“这小子底子真厚,但未曾上桥,身上法皆是凡间法。” “你小心莫被他翻了盘,我先用这‘损’字诀,坏了他这一身道行再说!” 说话之间,已是不知从哪里扯开了一个布袋,向了地上一倒。 腥臭气味传来,那东西居然是一堆死鱼烂虾。 而随着他烧香念咒,遥遥向了胡麻一指,赫然便见得这一堆死鱼烂虾,腥臭气味渐淡,仿佛变得越来越新鲜,甚至不知是不是深夜之中,瞧不真切,居然有鱼虾微微动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胡麻的身体,却已出现了隐约的腐臭气味,仿佛在败坏一般。 自身的三柱道行,其中半柱,倾刻之间,便已消失,而那两柱半被紫气染过的,居然也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他心下明白,这是害首门里的人对自己使了旺损之术,自身道行在被那一堆鱼虾强行替换,待到自己道行耗尽之时,便也是法相被人强行夺走之时。 “难道要招镇祟府?” 他心里急急生出了这个念头,身边那害首门里的人却也在大笑:“想请镇祟府了?我们对付镇祟府的经验,却也是丰富的很呐……” 说着话时,身边那些飘浮着的灯笼,已经快速的旋转了起来,周围十门方位飞快变化,混乱,胡麻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如今胡麻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本事,一下子被人封住,走鬼门里的本事,却少有这种可以急切间使出来的,连那二十四道阵旗都留在了远处,用来看着那棺木。 而十门方位被改,自己这时便是要招镇祟府,金甲力士也寻不见自己身在何处。 猝不及妨,竟是瞬间便陷入了死地。 (本章完) 第739章 与老天爷抢命数(三更)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险境,身上两大本事,居然同在一刻,被忽然之间压住。 镇祟府,是因为对方乱了十门方位,叫不过来。 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啊,虽然中间确实走过捷径,但也是自己一点一点领悟凝聚出来的,怎么会在这两个人面前,如此轻而易举被克制,甚至被夺走? 心间自有不甘,不愿,但守岁与走鬼两大本事使不出来,更多的却只是无力。 这种无力感,甚至使得胡麻心里,都忽地有一个离奇念头跳了出来…… 难道,就因为这两大本事,其实不是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使不出来? 大威天公将军的本事,是在老君眉的命上。 镇祟府是在胡家儿孙的命上。 就因为自己一直都没能死心塌地的成为这两者的任何一个,所以这两个本事…… 一直都不真正的属于自己? “大胆妖人,放开我的朋友……” 却也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大喝,便见得是一道纤细身影,大步奔来,其步法神妙,拳势踏实,甫一现身,便已遥遥向了那女儿红身后击了过来。 只是拳法虽烈,但行事之间还带着世家贵人的体面,哪怕这一拳属于背后救人,也要大叫一声,好让自己不像是在偷袭。 正是周四小姐到了。 虽然胡麻说了让她们在那边等着,但周四又不是胡麻的下属,当然不听。 一见不妙,便赶了上来助拳。 “呵呵,周家的?” 但那代号女儿红的人却只是冷笑,由着周四小姐一拳打到了她的身上,但飘飘摇摇落地,却见只是一张纸人,而她却出现在了相隔三丈余的位置,手里轻轻拈出了一串白色珠子。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看着像是白骨磨就。 “果然胡家的与周家的,也都是沆瀣一气,都是大罗法教的爪牙!” 她冷笑声中,捏断了珠子的线,而后向前一撒,落地之处,却皆化成了一只一只的白衣女鬼,纷纷扰扰,向了周四小姐涌了上来,正是一手撒手成兵的本事。 刑魂门道里的人,皆擅长养鬼治鬼炼鬼,但她这一手撒豆成兵,居然每一只皆有案神的本事,着实的惊人。 周四小姐这身守岁本事,在入府层面,已是顶了尖的,但也一时被困在了当场。 但也就在她出手困住了周四小姐的一霎,又忽觉得一阵阴风向了自己扑来,心间微动,轻飘飘的让开。 便见是小红棠偷摸从夜色里扑了过来,要抱她的腿,却被她躲了过去,手里的红线轻飘飘的飞去,绕在了小红棠的手腕上,便要将小红棠拉扯过来,居然拉扯不动。 她也微微惊讶,定睛看了一眼小红棠,恍然大悟:“冥殿里跑出来的小鬼?” 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温声笑道:“小妹妹,跟了我走可好?” “我买糖果给你吃!” “……” 小红棠凶得很,露出了尖牙,嘎崩一声咬断了红线,一边凶着,一边向后缩。 她的绝招就是小鬼抱腿,这一抱不住,便要赶紧溜。 胡麻于此沉闷之际,也知道周四小姐与小红棠都急着赶来搭救,却不想这代号女儿红的人一身手段这么厉害,连这二人都救不得自己。 一时心神下沉,更觉得那钉在了大威天公将军额头上的钉子,正钻得越来越深,连自己眉心都剧痛无比,仿佛是钉在了自己身上。 非但守岁本事使不出来,就连自己的注意力也已不受控制的涣散,艰难。 却也就在此时,法坛位置,妙善仙姑已经掳起了袖子,叫道:“我要去助教主一臂之力!” “哎呀呀,姑姑去不得呀……” 小豆官死命的扯着妙善仙姑袖子,叫道:“人家的本事,哪个不比你大的多?” “你去了就是送死呀……” 妙善仙姑气的很,拿了拂尘作势欲敲,道:“你居然敢对教主如此不敬?” 小豆官慌忙抱着脑袋,道:“姑姑你难道忘了自己是哪一门的?想帮手也不用上去啊!” “当初我劝你选这一门,就是因为保命容易呀……” 妙善仙姑倒是反应了过来,皱眉道:“我觉得这一门里的本事没啥用处。” “你看在教内,大师兄他们从来不指望我真的干成点什么事。” 豆官道:“那跟姑姑你学得本事无关。” 说着一阵连说带比划,妙善仙姑微微动念,将信将疑,总算不过去帮忙了,而是将拂尘往后颈里一插,然后找过了包袱,翻了一阵,却是拿出了一只葫芦。 晃了晃,然后拔开了塞子,旁边的小豆官早就跳到一边,拿出火折子,将身边的枯黄野草,给小心的点燃了。 妙善仙姑迎着小豆官期待的眼神,将葫芦口对准了那些微的几簇火苗。 下一刻,葫芦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吐了出来,这火苗居然形成了一道火线,笔直的向前延伸了过去,飞快的烧到了胡麻等人的身边,顿时四下里野草晃动,火苗蒸腾,愈烧愈旺。 “这是……” 迎着妙善仙姑的出手,就连旁边正心焦如焚,仿佛要做什么决定的老算盘都愣住了。 已经拿出来的旗子,都又慢慢塞回了裆里,瞪大了眼睛看着。 此火一起,便连那女儿红与害首门里的也都微微一惊,害首门里的不得不让灯笼向上浮了一些,以免被烧着。 而那刑魂门里的也是眼睛眯起,口吐一口阴风,以免火势烧上前来,借着他们分心,胡麻敏锐察觉,立时咬牙,想要扬起身来,但却不料,居然没有成功。 这一起身,那钉子便又借机向了额心里钻来,剧痛无比,自己仿佛成了被钉在板上的蛇。 而这剧痛,达到了极点,竟也使得他那不甘之意,忽地涣散,思维开始不受控制。 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几无破绽,为何对方一颗钉子,如此轻易钉住自己?甚至将自己神魂都压住,一身本事,使也使不出来? 是命! 他心里恍惚明白了过来,想到了自己上桥看的那一眼。 正是因为自己的命乃缝合体,三条命扭成了一股,又每一条,都是对这世间影响极大的,份量极重,所以只能缠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有合为一体。 也因为没有合为一体,才有被对方单独钉住,甚至将这条命抽离的可能。 若只是一条命,那对方抽离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的同时,抽离的便是自己,不可能存在自己留下,但法相却被人抽走的局面。 其中玄妙繁复之处,竟是一言难以概括,只有对方强行抽了法相,才让自己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三条命之间的区别,也只有这濒死之际,走马灯般的回溯才可窥见真实。 也在窥见了此法的一刻,胡麻忽然捕捉到了重点,咬紧了牙关。 这颗钉子钉的是大威天公将军印,或者说,钉的是命,恍惚之间,胡麻甚至能够看见仿佛有一颗钉子,穿过了本命灵庙的错觉。 于此一霎,他已来不及想太多别的,甚至去验证真假,只是心念一起,便即狠了心,一身三柱道行,忽然同时燃尽,滚滚紫气,于此蒸腾。 轰隆一声! 无论是那害首门里的,还是女儿红,皆是脸色一变,急急低头看来。 便见到那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竟在这一刻像是变成了真实存在的,沉重无比,将缠在了其身上的链子拖得嘎绷作响,但胡麻那边却已变得寂寂无声,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息。 她微怔之后,急施法力,数条铁链嘎绷作响,便要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拖入棺中,封印了起来。 可也在此一刻,胡麻轻轻吁了口气。 他主动将自身三柱道行燃尽,整个人便也回到了至空之境。 人身有生气,道行便是生气,三柱道行燃尽,便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 正常于此间,身体死去,一口殃气吐出,紧接着便是进入中阴,等待三魂七魄剥离,成为了真正的死人。 而在进入中阴的一刻,人的意识是会消散的,也就是说,在这时候,人无法思索…… 只有一种异常轻松的感觉。 仿佛,来到了中阴之境,自己便几乎与大威天公将军印法象脱离了干系,也与那胡家人的身份脱离了干系,此时的自己,就仅仅只是自己,不受那困扰,只有自己,逍遥而自在。 “沙沙沙……” 与此同时,也有一种微妙至极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有某种庞大的东西靠近。 那东西的目光,正落在了自己身上,惊讶,又无奈。 似乎觉得不该如此,但却看到胡麻确实已经沉入了中阴,便也只能,将胡麻寿命几何,份量几何,一一修改,重新落于簿上。 可也就在胡麻即将沉沉睡去的一刻,胸口处,两个位置,忽然火烧一般的疼痛。 这是曾经婆婆用铁钩子穿过,将自己吊起来的位置,早已愈合,如今却又疼痛起来,像是钩子重新钩进了身体之中。 胡麻在这疼痛之中清醒了过来,也明白自己确实来到了老算盘所讲的中阴身状态,无形中升腾起了一股子狠意,奋力睁开了双眼,怒火滚滚涌出了眼眶。 通阴孟家,修行之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出现在了自己心间。 “通阴之法修道行,与老天爷抢命数!” “来!” 第740章 第四柱香(四更求月票) 孟家人之法,磕头得来,至邪至秽,无人看得起。 从任何一个角度讲,孟家仿佛都活成了一个笑话,以至于最早时,胡麻虽然要审问那孟家大老爷,问清楚他是如何将一身道行,修成了九柱香的。 但心里其实也带着鄙夷,想来也不过只是将一些邪门的手段,用到了极致,这才有了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九柱道行罢了。 而孟家大老爷和盘托出之时,也果然与那位孟家老祖宗有关,胡麻便弃于一旁。 并未深究。 直到,老算盘说出了修道行之正法,走阳关大道之夺命法,才心间恍然。 孟家之法,至邪至秽,但居然在这邪门手段之下,却是寻出了一道最正之法? 这简直就是离谱! 可偏偏,内心里虽然不想承认,但已经有了如今的见识,自也有分辨之能,又觉得这离谱之事,却也并非没有靠谱的地方。 法门是真的,只是修行之时,大有分别。 便如孟家之法,便是借了那位老祖宗,让自己入了中阴之境,向这天地冥冥去额外的“借命”,成就道行。 除了孟家人,旁人拜不得孟家老祖宗,自也行不得此法。 包括孟家人,其实也没想过此法的妙处,毕竟这法,说到底也是借了老祖宗的威严来成就,所以他们只是想着如何利用这等借来的命数,如何更好的使用这一柱柱的道行…… ……来背着老祖宗! 也是在这琢磨之中,其实便有一道极为高明的法门,在渐渐的成形了。 胡麻与孟家人的区别便在这里,他无法找孟家老祖宗帮着借命。 但他可以让自己沉入生死危机之间,强行夺命。 这道行的来处不同,但是道行的凝炼,以及使用法门,却几乎与孟家完全一致。 这甚至已经属于世间最正之法,法在身上,堂堂正正,谁也夺不走。 一念及此,甚至胡麻都觉得有些感慨。 孟家人大概灭族之前,都不知道,他们家里,已经有了足以与十姓媲美的高明法门。 不是只会磕头而已! 孟家大老爷或许在最后时刻想通了,才对自己说了那些话。 “拿来!” 胡麻怒吼声中,惊退了那正近距离看着自己事物,对方似乎已经要承认胡麻之死,却没想到横生枝节,惊恐后退。 而于此一刻,胡麻都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古怪身影,他手里拿着一卷文薄,身上满是一张张诡异的眼睛与头颅,正满是恐惧的看着此时的自己。 它手里的古怪文簿之上,分明便已给自己添了几笔,却未曾想自己居然睁开了眼睛,强行乱了这记录,文簿上的文字,开始不听自己使唤。 自动变化,为胡麻添命。 它似乎也异常惊恐,无声大叫着,想要修改,但终究迎着胡麻那愤怒的眼神,居然飞快的跳开,躲进了中阴最深处的黑暗之中。 而胡麻,也无暇去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于此一刻,拼尽全力,再次睁开了眼睛。 第一次睁眼,是在无意识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第二次睁眼,则是从中阴,回到了人间。 他于人间活了过来,空空荡荡的身体之中,又有凭空的一柱道行出现。 很微弱,只是普通的一柱香,并无紫气,但却是切切实实,属于自身的第四柱香。 而于此时,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已即将被扯入棺中,在外人看来,胡麻已死,悄无声息,再无人能够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可却出人意料,胡麻已经在滚滚烈焰之中睁开了眼睛,而且此时因为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几乎完全与自己切断了联系,那枝钉子,也无法压制自己。 于是胡麻憋着一口气,飞快观察着四周,然后猝不及防,猛得跳了起来,一霎那间,口喷真阳之气,四下里滚动着的火苗,便陡乎之间窜了起来,足有三四丈之高,犹如火墙。 而那半空里飘着的灯笼,也一下子被烧着,吱吱作响,坠落了点点火苗。 灯笼被烧,十门回正,胡麻再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周围的方位。 “不好……” 自己的十只灯笼被烧掉,那害首门里的也立时察觉不妙,猛得向了旁边跳开。 这一跳便是三四丈,再连滚带爬,便逃出了十余丈,半转了身子,随时要逃,才回头看。 而于此时,女儿红也已停下了手里捏着的法诀。 分明只差一线,便可以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收起,但她却转过了身,隔着四下里跳动着的火苗,向了场间的胡麻看去,此时胡麻也正冷冷向她看了过来,双方心里皆已明白。 十门归正,胡麻已经可以召唤镇祟府了。 而女儿红身为上桥之人,有趋吉避凶之能,胡麻虽然还没有召唤,但她却能感觉到如果自己继续封印这大威天公将军法相,那胡麻便也会召来镇祟府。 至于结果,可能只是自己身死于此,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被胡麻夺回去,也可能是自己受伤,但仍是成功拿回了此物。 那个结果,太模糊了,凭她如今的本事,还无法看得真切。 所以,也就不能赌。 两人沉默以对,危机四伏,只有火势在旁边滚来滚去,烧得万物哔剥作响。 “嘎嘎嘎……” 有铁链扭曲绷断的声音响起。 那是因为胡麻醒来,女儿红收了手,无声对峙之间,那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便感受到了胡麻的存在,在主动回到他的身体里来,这联系甚至比之前更强,似乎是多了这一柱香的缘故。 女儿红冷着脸,忽然纤手微动,四下里红线弹抖。 胡麻更不答谢,陡乎之间,踏出了一步,双足踏定,向了对方,遥遥一揖。 四鬼揖门。 如今法相被钉住,但登阶时学的把式与本事,还在自己身上。 而且经过了瓶师傅的指点,胡麻每一招每一式,都臻至完美,虽然只有一柱道行,但只是轻轻一揖,身边顿时滚滚恶风刮起,卷起了周围的火焰,尽数向了女儿红身上烧去。 声势之大,居然有种惊天动地之意,霎那间,便已将她身前之地,尽数吞噬在了里面。 再下一刻,便已口中暗暗念咒,准备好了召唤金甲力士,带了镇祟击金锏过来。 “命外之命,你果然走上了这条路。” 但出人意料,那女儿红红线一抖,却不是出手,而是将红线收了起来,一根一根,尽皆缩回,缠到了她的左边手臂之上。 也于红线收回的一刻,那巨大的黑色棺木,陡乎向后倒去,却又在落地一刻,消失不见,而被她撒出去的白骨豆,也一颗一颗,收回到了她的袖子里。 身形轻飘飘后退,躲过了这四门揖门引来的恶焰,看起来,倒像是被这一招逼退。 只是她神色冷淡,却无半分惊慌,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了胡麻身上,声音冷淡,明明如今已经隔了十丈以上的距离,但却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胡麻的对面,清晰无比的说着: “今天算你幸运,但不是你的东西,你留不住的。” “有些人被你骗了,但我们不会,大罗法教自以为做的聪明,但我们一直盯着。” “我们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知道你们胡家在此充当了什么角色。” “今天算是打了个招呼,你若仍想往上京去,还会有人过来找你,老君眉不惜一条命,趟出来的道路,不会成为你们成仙的垫脚石的,所以,好自为之吧……” “……小弟弟!” “……” “留下!” 眼看着随着她的话声,身边无数纸钱飞舞了起来,堪堪将她淹没。 胡麻却也眼神一冷,已经可以感觉到金甲力士听到了自己的呼唤,想要请出镇祟府,将她们拿下,好问清楚,或者说清楚一些事情。 但却没想到,也在她身形后退之际,红线收回,那缠绕着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的铁链,也骤然消失,那道法象回到了体内。 份量之重,便使得胡麻也一时闭气,跄踉一步,同一时间,眉心剧痛的感觉袭来。 那颗钉子,还在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眉心之中。 待到自己闭气良久,睁开了眼睛,便见那女儿红已经走远,空空荡荡,全无身影。 这女人,竟似连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回归的份量都算计在内,成了她离开的后手。 而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只觉身体虚弱,全凭了一股子奇异的力量,在替自己撑着这身形,望着四下里渐渐开始消失的火焰,与黑色烟雾里,显得失真的万事万物,只觉头脑微微晕眩。 “成仙的垫脚石?” “白葡萄酒小姐说过她在上京的那些朋友,于十年前便已忽然消失……” “那时候,她们便在调查这些事情了?” “转生者,除了如今上了桥的这些,与死去的老一辈,还有一批在暗中活跃着……” “……” 神思混乱,一时想不清楚,胡麻也不知道,此时的某处,正有人盯着身前的九盏灯,原本皆是灭的,仅有前三盏,有着微弱的亮光。 却也在胡麻夺来了第四柱香时,忽然之间,四盏皆明,一下子将这暗室,照得有些亮堂,也照亮了观灯之人半张面庞。 正是洞玄国师,他缓缓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终于,开始了呀……” 第741章 妖天鬼地 第741章 妖天鬼地 “你……你没事吧?” 见着女儿红与那害首门里的老头儿走远,场间的周四小姐与小红棠一脸警惕,四下里火苗一簇簇升腾,瞧着遍地凄凉模样。 她怔了好一会,才捏了捏拳头,向着女儿红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来到胡麻身边,扶住了他,道:“那些人,为何要行刺于你?” 胡麻如今正是额心剧痛,仿佛一根钉子在脑袋里面插着,抬手去摸,却连个伤痕也没有。 而看着这满地野火,更是生出了些许的失落。 心下不愿多说这些,只是低低吁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 周四小姐分明有些紧张,看着胡麻的目光里满是担忧,欲言又止:“我刚刚听着她们说的话,怎么好像是……邪祟?” “看出来了?” 胡麻转头看了周四小姐一眼,知道这姑娘虽然做事颇为豪气,但人又不是真的傻。 女儿红根本就没有想着掩饰身份,以她养命周家的身份,看不出来才怪。 不过,刚刚的话,她听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便不知道了。 “没看出来。” 周四小姐坦然道:“我是感觉出来的。” “我……我这身本事,已经不弱了,要不家里人也不能放我出来,照理说,这江湖上比我厉害的本就不多,便是遇着了,也多半能猜出个身份来,可是,可是刚刚那个人……” “她的法,修得肆无忌惮,便是无常李家的人,怕也不过是这个水平了。” “再加上,她身上那股子邪气,态度,怎么看也与旁人不同,所以我……感觉她不对劲。” “……” 当转生者开始不刻意隐藏自己,哪怕不说一句话,仅是神态,也与旁人不同。 胡麻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的心情,周四小姐也忽然意识到,照顾人最要紧,慌忙扶了胡麻,向了那车棺聚集之地走去。 远远的老算盘与妙善仙姑,还有一众不知究底的伙计与车把式,便都赶了过来迎东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进车里歇着,见他脸色不对,又烧热水给他。 由着别人在这里忙活,胡麻静静坐了许久,才等着眉心里的剧痛过去。 睁开眼来,便见老算盘就在车边唰着他的那头毛驴,一边唰一边不时回头,明显是在注意着自己,便将他叫了过来,沉吟半晌,才低声道:“你说的那道法,我已经迈出去了一步。” “啊?” 老算盘心里一惊:“我才刚告诉你啊,便成了?” 那眼神闪烁,确实是胡麻所行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本来就修成了四柱道行,如今只是将那一柱歪的斩掉,重新炼一道正的而已。” 胡麻道:“这有何艰难?” 老算盘讪讪的,有点搭不上话:你觉得不难就不难呗,合着生死关到了你嘴里就跟爬台阶似的? 而胡麻微一停顿,想着刚刚修出了那第四柱香时的奇妙感觉,以及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古怪身影,慢慢的开口说道:“只是,在我修行此法之时,倒也窥见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这世间,真有老天爷?或者说生死簿,记人因果的判官之类?” “……” “啊这……” 老算盘听着他的话,眼睛里空空,分明想的有些艰难,良久,才迟疑的开口:“我没亲眼见过,但我只知道,人有三魂,转生魂,守尸魂,因果魂。” “三魂之中,因果魂最为神秘,能记载人这一生的因果孽缘,就连门道里的人也都说,死后是要去称量因果的……” “但具体怎么称法,实在是没有见过,据说要到了阴府,才能接触到这些。” “……” “确实该如此。” 胡麻沉默着,缓缓点头:国师曾经说过,其实要将转生者找出来,方法很简单,称一称因果便可。 但若真是这么简单,为何一直没用? 说到底,便是哪怕真有这法,也无法轻易使用。 可若是没这么轻易见到,那自己在中阴身的状态下,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老算盘转述他们大罗法教里的修道行之法,说是生死之间,会引来冥冥,所谓冥冥,本就是无形无象之物,但自己,却切切实实看到了一个满身邪气的东西,它又是什么? 说话间,倒是一直在车尾上坐着打瞌睡的妙善仙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插嘴道:“妖天鬼地的说法,我是听人讲过的。” “天地之间,本有主宰,只是无识无意,阴阳循环之道而已。” “只是,太岁降世,染了这天,天有了意,便是妖天,地失了公,便是鬼地。” “人间份量减轻了,人就变得轻贱。” “盗灾一门,本就是曾经的监天司,所以,他们对这些看得最清楚,但也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盗灾门里的人,大都疯掉了,他们祟拜灾祸,但又恐惧灾祸,天天疯言疯语。” “……” “妖天鬼地?” 胡麻倒是心里一动,自己确实听盗灾门里的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好奇,向妙善仙姑道:“你怎么对这些这么了解?”记忆中,妙善仙姑一向不学无术来着。 妙善仙姑闻言瞪大了她那双算是好看的眼睛,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盗灾门里的,我能不了解?” “石马镇子的时候,教主你是见过我炼出来的那十缸福尸的不是么?” “这……” 胡麻听着,居然有些瞠然,良久才道:“那你为什么没疯?” “我有福气啊!” 妙善仙姑道:“福气能挡灾,过的舒坦,而且我有这么多师兄照顾着,不乱操心,当然不会疯。” 胡麻听着她说的,居然觉得很有道理:那确实,妙善心态一直不错。 “来来,小心烫……” 也在这时,他们三个聊着天,那边的小使鬼豆官,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该扎营扎营,该起灶起灶,甚至还安排了晚上轮流放哨的。 又考虑到师爷胡麻刚刚经了一番大战,似乎状态不太好,还让人熬了一锅安神的草药出来,正烫着,别人端不了,周四小姐便接了过来,小心捧到了跟前。 “这些对我,无甚用处。” 胡麻摆了摆手,道:“血食你们带了多少?或是,紫纹丹?” “啊这……” 周四小姐与妙善仙却一下子愣住了,周四小姐放下了碗,拍了拍自己身上。 人家出门靠本事,连个包袱都没带,也就荷囊里放了十两金子。 妙善仙姑倒是带了各种大包小包的,但多是脂粉珍玩,锅灶衣裳之类的,她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危机意识,自打从石马镇子出来,那就只当自己是个富家翁了,光顾着享受就行。 老算盘更是深深埋下了头去,惟恐这时候胡麻再提出那笔血食债的事情。 一片怔怔之中,旁边小红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是低下了头,从篮子里摸了一大块血食,递到了胡麻脸上: “呐!” “……” “还是小红棠靠得住啊……” 胡麻叹了口气,接过血食,一点一点吃了下去,缓缓行功,却忽地额心剧痛,脸色一皱。 “你没事吧?” 在场几人察觉,慌忙上前来问。 “没事。” 胡麻缓缓摆了摆手,等这剧痛过去,才低声道:“我法相使不出来了。” 刚刚为了快些炼化这血食,恢复自身道行,行功太急,竟是一不留神,触碰到了神魂浮动范畴,这一瞬间,便忽地眉心剧痛。 心里明白,这是那女儿红留在了自己额心里的钉子。 此物便如附骨之蛆,牢牢钉在了自己的神魂之中,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虽然回来,竟是半点动不得。 旁边几人闻言,以为他被伤了神魂,已是着慌起来。 但此时的胡麻,却隐隐有种复杂的感觉,他能感觉到,如今自己体内,空空荡荡,仅有一柱刚刚炼出来的道行,撑着自己这股子劲。 但就这一柱道行,却让大威天公将军法象,安安稳稳的留在了身体里,仿佛本来就该如此一般。 这让他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更是想起了,那个代号女儿红的人走之前留下来的话:老君眉的路,不会给人当垫脚石。 那么,老君眉趟出来的路,仅仅只是修成这大威天公将军么? 不是! 自己早在斩杀那严家老太爷的时候,便意识到,这大威天公将军法相,是为了捧印。 整个法相,都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将那一方无字印捧起来。 而如今,自己已经可以感觉到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与自己融合的还不够,可偏偏也在这时,随着这第四柱道行,倒是隐约感觉,这法相似乎与自己更近了一分。 如今神魂里面有钉子,这法相暂时使不出来,但在感觉中,这法相反而隐隐更多了一分掌控之感? 对方本意或是想要抽离自己的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但这一来,竟是推了自己一把? 随了这微妙的想法,他忽然心里一动,更深的想了一层,头一次因为这大威天公将军印,生出这疑惑来,是在瓜州严家的时候,后来,则是对付那位负灵大捉刀的时候。 疑问竟渐渐归于一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寿字,便是命,而于门道里的人来讲,这命,便与一身道行,息息相关。 一柱道行二十年命,莫非…… 一念及此,他忽地心间仿佛有什么思路被打开,看见了一条早在自己身上的道路…… (本章完) 第742章 百人生灾 第742章 百人生灾 “那还要继续走吗?” 胡麻凝神思量着这一柱香给自己带来的变化,心里只有一种隐约的通透,仿佛是快要窥见一种答案时的欣喜。 但旁边的人闻言,却已大惊失色,这好端端的,只是送了先人往上京去而已,一路上也没招谁没惹谁的,便忽然遇着了这么厉害的人刺杀。 凭着胡麻与堂堂养命周家大小姐这一身本事,居然都差点栽了,好不容易将那些人击退了,才知道胡麻已经被对方伤的如此之重。 毕竟行刺的人可没死,不管什么想法,都要防着他们来第二回。 “反正如今兵荒马乱,出来了也确实没啥好风景看。” 妙善仙姑担忧,只能劝着:“要不,就先回老阴山去吧,在那里总可以好好的养伤。” “再不然,你给大师兄写封信让豆官带去,请师兄们过来护送?” “……” 周四小姐张了张口,本来也想说什么,她们守岁门里在这江湖上好手不少,自己一声令下,当能招就近的小堂官过来护法,但想到了胡麻与养命周家这根源上的矛盾,又不适合。 犹豫了一下,也只是道:“你不也是走鬼大捉刀?” “发一道令,应该能请来不少小堂官护送吧,我听说走鬼门里,小堂官很厉害的。” “……” “不必了。” 见她们担心,胡麻却只是摆了摆手,低声道:“这一趟上京之行,肯定是要去的。” “我便是使不了守岁一门里的高明功夫,但四柱道行养了回来,这一身本事,想也足以应付麻烦。” 自己手里还有镇祟府,同样可保安危,只是不必跟她们说了。 另外就是,无论是那大罗法教的态度,还是这女儿红,也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急迫感,为了解决这急迫感,便一定要去上京,见着婆婆,问清楚了曾经的事再讲。 相比起来,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见胡麻自有主意,众人便也不劝。 就在这里,生火造饭,煮了些东西吃了,熬过一夜之后,便重整旗鼓,套上牲口赶路。 扶棺而行,辘辘往北。 余下几天时间里,倒是清静,这一路上,有妙善仙姑上下打点,安排,他们行程倒也妥当,而真遇着了什么邪祟,或是匪徒,溃兵,周四小姐这一出手,也足以解决。 胡麻则是老实呆在车上,好生休养了几日,缓慢行功,渐渐的,前三柱道行,也慢慢恢复了过来,只是没了紫气。 曾经已经炼成了紫色的道行,竟仿佛随着他之前那次散功,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再次拿到紫太岁后,能不能补回来。 至于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他也在行功内视之时,看过一眼,能够清晰感觉到其存在,却不敢过分接触,尤其是,就连本命灵庙,也仿佛随着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一并被钉住了。 那一颗钉子,倒像是一下子把自己转生者的身份,彻底剥离了一般。 这种感觉倒很复杂,守岁人一直相信自己身上的本事,这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也是胡麻一直勤奋修炼来的,如今倒有了剥离之意。 心情哪怕再复杂,胡麻也有一种不甘,只想着,能够再将这一身本事,拿回到自己身上,甚至,得是切切实实回到自己身上,谁也碰不得才好。 如是走了几日,已是难得的顺畅,早先妙善仙姑说这兵荒马乱之语,倒当真不假。 如今正是天命现世,各路草头王纷争并起,争夺天下的时候,这一路上走来,已不知遇上了几回小股兵马交锋,百姓流离失所,眼中见得悲惨之事甚多。 但众人知道胡麻身上有伤,又有事在身,便也一路只寻安全路,再加上妙善安排了伶俐伙计在前探路,躲过了不少麻烦。 却在这一日,车马忽然停了下来,远远看去,便见路上倒了一层厚厚的药渣。 一条土路,皆被掩住,拉车的牲口到了这药渣之前,便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左挣右摆,不肯踩了上去。 众人心道不妙,便皆下了车来看。 老算盘从驴背上跳下来,瞅了一眼,便脸色唏嘘,道:“绕路吧。” “前面怕是有瘟气哩!” “乡里人家,会在熬药之后,将药渣倒在那南来北往的路上,由行人将病气带走,自家人也就会好了,看着这么多药渣铺着,且瞧着不少是新鲜的,怕不得是病了一个村子的人?” “……” 听闻有瘟气,众人便也决定回头,找条岔路绕过去。 按理说扶灵之时,不好走回头路,兆头不好,容易防着自家人。 但扶灵向前,被瘟气冲着棺材,更不好,还不如回头找条路子更为合适。 但众人也没想到,他们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好容易才找路绕了过来,却不料顺了小路走着,走着,不多时便忽然闻到了一股子扑鼻的草药气味,其中更挟着伤口腐烂的腥臭。 抬眼看时,便见得前方迷蒙雾气,缓缓飘散着,一个村子便在前面,四下里都是些衣衫褴褛之人。 迎着车驾,皆无力的睁开了眼睛瞧着。 人群里架起了几口大祸,一个郎中打扮的人,用灰麻布蒙了脸,正在那里熬着草药。 “居然没躲过去?”几人对视了一眼,老算盘便只好从驴背上下来了。 周四姑娘与妙善仙姑两位,都是女人家,这会子自然不能上去抛头露面。 他先找妙善要了二十两银子,然后笼在袖子里,面上堆起笑脸,上前向郎中作了一揖:“老先生,有礼了。” “不知,这村子里是发生了甚事,用这么大口锅来熬草药?” 那郎中瞥了老算盘一眼,摇着头,叹道:“唉,这村子倒楣,招了灾来了。” “咱是走江湖救人的,能装看不见?” “当然咱本领有限,也只能是救得一个,算是一个罢了。” “灾?” 老算盘倒是捕捉到了重点,诧异道:“我瞧着这似是瘟病,怎么却称作是灾?” “呵,若是瘟病,有我出手,早治好了。” 那郎中听了,却冷笑一声,道:“恰是这灾,才最难治呢,瞧着你也像是走过江湖的,难道没听说过,司命克巫蛊,盗灾克司命?” “这一人称病,十人称瘟,但若是百个,千个,那就是灾了。” “咱只是个走江湖熬草药的野郎中,替他们拔了身上病气容易,但这灾气可怎么解?” “刚治好这个,那个倒了,治好那个,这个死了,后头又病了俩……” “这哪里是治病,这是给老天爷送银钱呢!” “……” 老算盘本打算给了这二十两银子,聊表心意,便问了路,继续赶路,但如今听这人言谈不俗,怕是个有真本事在身上的,这二十两银子便不好掏出来了。 只是微一凝神,道:“那敢问,这村子里的灾,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郎中听着,却没好气,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那些江湖门道里的贵人老爷们?” “嗯?” 一听此言,便是马车里的胡麻,都觉得有些诧异。 如今刀兵四起,百姓流离,人间惨事极多,若归于战祸,倒是不假,他说的怎么不同? “你道这村子里的灾怎么来的?” 那郎中已经冷笑着说了下去:“就是因为这地方的百姓啊,信错了人!” “这江湖上,有一门姓胡的,也有一门姓孟的,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老爷呢,他们彼此生了龌龊,便要挑逗着这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斗将起来。” “这村子里,便好巧不巧,有个老走鬼,带了这帮子百姓,烧香,祈福,结果就被那群身上背着鬼的家伙盯上了,闯过来找麻烦。” “他走鬼与负灵,斗了个天翻地覆,但与这些百姓何辜?” “斗这一场,走鬼的倒是赢了,但这村子里本来是个有福缘的,村头好一棵大槐树,正是这槐树帮了村子压着福缘,才没毁在这兵荒马乱里,也能种出粮食来吃。” “那等好物,却因为这场斗法,被毁掉了,本是有福缘的,却一下子没了,便无形之中,引来了灾病,如今村子里的人已经死了一半啦!” “那走鬼人身上没几把刷子,却硬要去寻灾物,结果这一去便没回来。” “留下了这么多百姓等着救人,我这个外乡人替他们熬上几锅草药就罢了,还能怎地?” “……” “这……” 老算盘听着,先就有点慌神,下意识回头,怕胡麻听见。 但一转头,也反应了过来,这郎中嗓门颇大,便是坐在马车里,也定然听清楚了。 “是之前借天下香火引来的乱子?” 马车里面,胡麻静静坐着,早先自己借天下香火之时,料到了会有此乱,但有坛上百鬼,又有不食牛相助,也知道走鬼门道里面能赢这一场,更何况还神于民,本就是件大功德。 可想来自己虽然算中,但这些偏僻之地的事情,却也没在意料之内。 既是与走鬼有关,自己如今,便怎么也不好调头就走了。 “又来了?” 他隔着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那位熬夜的郎中,心间微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向小红棠道:“你去跟妙善阿姐说一声,她不是盗灾门里的么?” “让她瞧瞧,这灾,好治不好治!” ps抽奖活动仍在进行中,投月票就可以抽100份黑神话(豪华版),还准备了50份月饼,争取提高这中奖率,大家还有月票的参与一下呀! (本章完) 第743章 风雷显灾形 第743章 风雷显灾形 其实都不用小红棠过去提醒,妙善仙姑便已经下了马车。 她刚才便将那郎中与老算盘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便站在了远处,向了这村子张望一眼。 虽然心里是空空荡荡的,但光是这张脸蛋,便瞧着有种悲天悯人的神色。 而后轻轻招手,唤了小豆官过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低声道:“盗灾门里,是如何称量灾气来着?” “?” 小豆官都愣了一下,然后摇着小脑袋,忙着爬上了她的车。 在一堆首饰,衣裳,零嘴,时兴玩意儿的下面,翻找出了一个蒙了尘的箱子。 心里庆幸妙善姑姑虽然不务正业,但好歹老本行的东西还没有丢。 把箱子搬了下来,一边打开来替她收拾合用的东西,一边手脚比划,仔细的替她回忆了起来。 妙善仙姑捡了一柄造型奇异的小秤,一块截成了段的青太岁,笼在袖子里,便手持拂尘,缓缓向了村子方向走来。 经过那群百姓之时,轻轻一叹,手里的拂尘,自他们头顶扫过。 她本就是福缘深厚,又曾经在石马镇子办灯火福会,如今拂尘微摆,便也有清风拂过,吹散了百姓头顶灾气。 虽然不足以消灾,却也让人头脑清醒。 拂尘摆动,驱开了涌至身前的黑气,款步来到了村里的一处院落,见这一家门墙齐整,便在对方门槛之前,抓了一把土。 左边用青太岁压着,右边放下了土,仔细的看着。 半晌之后,收了秤,道:“郎中说的不错,确实有灾。” “她这是……” 胡麻远远的瞧着,心下好奇,便看向了旁边的豆官。 小豆官一脸认真的看着妙善仙姑,似乎是怕她做的不对。 见她称量了出来,也松了口气,道:“师爷,姑姑这是在称量灾气来着。” “这些受了灾的地方,份量与别处不同,但因为到了这里,便也都受到灾气的影响,所以普通的秤砣称不出来。” “但太岁是份量不变之物,用固定份量的青食做定子,便能称出来。” 胡麻也觉得新鲜,便道:“那称出了有灾,便又如何?” “有灾,便要寻灾物。” 小豆官脑袋晃晃,帽子上的两根翅上下摆动,小红棠在一边看着挺有意思的模样。 豆官道:“灾是无形的,到了世间,便需要附着在一物上面,这就是灾物。” “虽然这江湖门道里面,只有盗灾这一门里,名字带个灾字,但其实与盗灾打交道的极多。” “人生三灾八难,谁也逃不过去不是?只是守岁人身子壮,可以熬,走鬼门里会祈福,请来鬼神驱灾……” “当然,那也是以前,现在鬼神不管这些,它们自己还要躲着灾呢……” “……除非咱不食牛,真的把塘神香火,引到了这天下里来。” “但说到底,世间九成九的人,遇着了灾,还是只能躲,躲得过去也就成了。” “只有盗灾门里不同,他们擅长收灾之法,能将一个地方的灾收了去,不过,便是盗灾门里的人,也不能留太多灾在身上。” “太沉了,背不动,所以收灾之外,还要放灾。” “这一收一放之间,杀人救人都是无形,便是盗灾一门里的本事了。” “……” 听这小豆官说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胡麻也来了兴致,微笑道:“那若是这样,盗灾门里的人岂不是很容易做功德?” “在人群里收了灾,却到无人之处放去,那不救人无数?” “灾物不死,没这么容易瞒着的。” 小豆官摇着头,道:“灾物的强弱,是按人的份量来算的。” “若人的份量都是大小相同的,那在这里救了一百个人,收灾的时候便等于欠了这灾物一百个人。” “等到放灾的时候,便须得在放灾之地,害上一百个人,这才不会伤了盗灾人。” “若是害的人不够,那就等于自己欠了这债的,自己,家人,亲朋友,都要赔上,就这,还怕不够哩……” “……” 胡麻听着这些,倒是想起了孟家,与此竟是一个道理。 所不同的是,盗灾门里的,是四下里寻灾,孟家,却是额外请了灾下来。 “当然啦,人生在世间,这份量本就不同。” 小豆官见着师爷细心的问自己,便不由得骄傲起来。 胸膛挺起,脑袋上两只小翅儿晃得更厉害,道:“遇着命数重的,死他一个,能活百人,所以盗灾门里的,也尤擅观命。” “他们每收一次灾,都要仔细算清楚,赚了多少,欠了多少,只有平了账,最后才不会被反噬。” 胡麻点着头,赞许的看了豆官一眼,只可惜手头上没有血食,没办法赏他。抬头看去,便见妙善仙姑称完了灾,便径直入了这一家的宅门,不多时,却是从里面拎了一只碗,一根筷子出来。 将这碗向上一抛,便用筷子,顶住了这一只碗。 摇摇晃晃,却不掉下来。 然后,她向豆官使了个眼色,手里的拂尘轻摆,便缓向四下里走去。 熬煮草药的锅前,郎中向了山里的方向一指,道:“我不懂灾,但我记得,那位走鬼要除灾之时,是朝了那个方向去的。” 妙善仙姑不高兴道:“既然不懂,你就别乱说话。” 说着,一边拂尘轻轻摆动,一边向了几个方向,都走了几步。 却果然是在向了山里方向走的时候,这摇摇晃晃的碗,仿佛转得快了些,于是她心里有了数,径直向前去。 而周围的百姓,却不知她们在做什么。 只是见这位容貌秀丽出尘的小娘子,看着不似凡间人物,手里的拂尘只是轻轻摆动,自己昏沉沉的头上,便觉得轻便了许多。 一时求活之心大起,纷纷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倒在了路的两边,向妙善仙姑磕头。 “你不过去帮着她点?” 胡麻见状,也从车上下来,向周四姑娘道:“真遇着了危险,她可不如你。” 周四姑娘有些犹豫,道:“这姐姐一开始我以为是个好的,后来才知道不走正道。” “她们那些人,到处鼓动人造反,不知害了多少人呢!” “……” 胡麻道:“再不是好人,如今却是在救人的,连她这等不走正道的都要救人,你这十姓子弟,倒在一边瞧着?” 周四姑娘顿时心间大愧,忙跟了上去。 走出了几步之后,忽然歪脑袋想了想:不对啊,自己又不是他们的保镖…… ……算了,不重要。 胡麻在后面看着,见那郎中也扔了熬汤药的棍子,跟在了妙善仙姑身后,便嘱咐了老算盘一声,下了车。 老算盘分明瞧出了一点什么问题,向胡麻使了个眼色,但胡麻却只是微微点头,快步几步,与那位郎中并肩而行。 边走边道:“这瞧着村子里瘟病甚重,多亏了大夫的逆天手段了。” 那郎中一边缓步走着,一边淡淡笑道:“我只一介野郎中,可没什么逆天手段,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胡麻道:“但我怎么看着,这一村百姓,若无你在这里吊着命,怕是早就死绝了?” 那郎中笑着转过了身来,灰麻布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道:“那他们若真死绝了,这债,你看要算在谁的头上?” “……” 二人行走都不快,只与妙善仙姑保持了三五丈的距离,正说到了这里,便忽然听到前面一声低呼: “找到了。” 却原来她用筷子顶了那碗行走,愈是走向山里,这碗便转得越快。 但刚刚走到了一处石崖旁边时,这只碗却毫无征兆忽然掉到了地上,地上皆是枯草,偏偏这碗就一下子摔得粉碎。 她也立时神色凝重起来,握住了手里的拂尘,目光扫过了这一片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山坡,捏起了一个法诀: “风雷轰鸣天自降,我请风雷显来灾!” “风雷起,灾形现!” “疾!” “……” 口诀念毕,伸手一指,但空中毫无变化,不见雷声,树后面小豆官倒是跳了出来,双手拿着锣,使足力气,咣咣的敲了起来。 这动静极大,又突兀,在这死寂山林之中,甚是聒噪。 一阵咣咣乱响,便见得这看似无物的山林之间,忽地泥土松动,竟是有一物破土而出。 眼瞅着那东西黑不溜丢,浑身腐烂,却是一只老鼠模样,只是生得羊羔般大。 它这一跳了出来,周围的天色都仿佛一下子黑了几分,人人头顶上像是罩了什么,难受至极。 “好个无牙君,还想逃?” 妙善仙姑一眼瞥见,便即冷笑一声,回手从拂尘里面,扯出了一条丝线来。 无牙君是盗灾门里,对这灾物的统称。 因为灾物无形,需要附着在世间之物,所以盗灾门里,便总结出了十二种容易被附着之物,且分出了其特点。 正所谓: 鼠无牙,牛无齿,虎无脾,免无唇,龙无耳,蛇无足,马无胆,羊无神,猴无臀,鸡无肾,犬无肠,猪无筋。 那细线首端,似是一条钩子,这一弹了出去,便会立时将东西缠住,十分精妙。 而她姿势,手法,更是无一不美,带着种合乎大道的韵律,直飞而去。 然后,没弹中! (本章完) 第744章 一人担百命(投月票抽奖最后一天) 第744章 一人担百命(投月票抽奖最后一天) 本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这么几年没出过手,水平下降了。 妙善仙姑一下子顾不上体面了,急的哎哟一声,手忙脚乱,要继续捉那灾物,却见它速度极快,眼看要逃掉。 “哪里走……” 正急间,却忽见旁边一条人影窜了出来,恰是周四姑娘,她这身手与反应,可不是妙善仙姑能比。 离着十丈有余,还是闪身便拦在了那无牙君面前,飞起一脚,就将这正跳在了空中的东西,给它踢回到了妙善仙姑的跟前来。 妙善仙姑顿时吃了一惊,忙叫道:“啥都敢踢的?快把鞋子脱了,一把火烧掉!” “啥?” 周四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觉得自己这一脚漂亮的狠。 胡麻身形一闪,到了周四姑娘身前,替她除去了那只踢了无牙君的鞋子,扔进草丛,怀里摸出一只火折子,扔在进里面。 火焰顿时升腾起来,将这鞋子连枯草,一并烧了个干净,回头向周四姑娘道:“莫心疼,回头还你一双。” 周四姑娘只好单腿立着,脚上只穿了白袜子,下意识要往腿后藏,脸窘得通红。 再回头看去,便见妙善仙姑将那无牙君缠了起来,口中便急呼一声: “缸来!” “……” 旁边的豆官,顿时把锣一扔,转回树后,然后抱了一只大水缸,赶了上来。 盗灾门里的,都有擅长收灾之物,有人是用布袋,妙善专门用缸。 这缸也不知是谁家里的,被小豆官搬了上来,但也顾不上了,妙善仙姑丝线一抖,便将那只分明已经腐烂,看起来死了不知多少天的怪东西给扔进了缸里,然后盖子往上一概,绕了这缸,飞快念着咒。 这灾物入了缸,随着念咒,便能慢慢安抚下来,完成这个封印。 妙善仙姑虽然瞧着基本功不是很扎实,但论起来,她曾经在一钱教里,养过十缸福尸,那也算是一个大工程了。 捕灾手法生疏,但经验多得很。 如今念起咒来,效果也极佳,缸内的动静渐小。 可孰不料,眼看着便要封灾成功之时,远处村子方向,忽然响起了几声啼哭之声。 这啼哭声极为尖锐,突兀,而且只响了两声,便忽然消失。 可紧跟着,却是忽然之间,阴风滚滚,自村子方向,向了山里刮了过来。 胡麻刚刚才帮着周四姑娘烧了鞋子,由她独脚公鸡似的站在那里,身形却是又一闪,便来到了那郎中的身边。 他刚刚看着妙善寻灾,收灾,并不言语,但一双眼睛里,却似乎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尤其是那村子里的哭声响起时,更是身形微晃,似乎想要离开。 胡麻伸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道:“非要杀我?” “为此,不惜害了这满村百姓?” “……” 那郎中见着胡麻来到了身前,居然一点也不慌乱,由他搭着,只是微笑着转头向他,道: “他们本就应该死了,只是被我强行续命,才留住了一口气,何谈是我害了他们?” 胡麻眯起了眼睛,低声道:“代号?” 刚刚在村子里,便已经发现了端倪。 行医之人,自是慈悲为怀,治病救人,但另外一面,便是见惯了生死,冷漠无情。 司命门道里的人,能治病,更可以救命,这一门里,入门的标志便是可以救活一个该死的人。 而入了府的,更是明白了寿为何物,可以强行为人续命,一句话,让其生则生,让其死则死。 但有这本事,却不代表会乱用。 人之生死有病,这郎中在不知道如何收灾的情况下,却一直替这村子里的人吊着一条性命。 但是灾物不除,这些百姓早晚还是会死,只是凭白遭这几天罪而已。 他一身本事不弱,却在这里做这无谓的事,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而当妙善仙姑收了灾时,他也收了司命的法。 于是,本就该死的百姓,便会在这一刻,忽然之间,命数消散。 这灾物原本没收着命,便不够厉害,如今堪堪被封印,却忽然夺来了命,便瞬间强大。 麻烦,也就一下子到了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上。 “代号跌打酒,承让了……” 而那郎中听着胡麻的话,却只是转身笑道:“我与你倒无甚私人恩怨,只是这村子确实是被你胡家害的。” “若我无留他们的命,他们也只悄无声息的死去,分明是你胡家人欠了债,但怕是你这胡家儿孙,连知道都不知道。” “如今我让他们等到了你过来,就看你舍不舍得撒这个手了……” “……” 说话间,肩头一矮,袖子里骤然一道白芒飞了出来,逼着胡麻退开,同时口中大笑: “我们医生,也是拿刀混饭吃的……” “……” 胡麻这时若出手,仍可以将他拿住,但眼角却已瞥见,远处村子方向,伴着已经降临世间的夜色,一道道虚影飘来。定睛去看,居然皆是那村子里病重的百姓模样。 人死之后,本该进入中阴,而后七魄散去,三魂离体。 但这些百姓,却是被灾物所引,魂魄尚未消散干净,意识也未生出,便被引了过来。 一旦他们靠近了这口大缸,便会被缸里的灾物吞噬,从此人间至惨,彻底消亡。 胡麻眼睛眯起,没有在这会子耽误半点功夫,伸手从小红棠的篮子里,摸出了一只铃铛来。 正是当初回老阴山时,白葡萄酒小姐借给了自己用的。 他将这铃铛正着晃,也就是顺时针晃,便能为周围的人添寿,叮当声中,那些神魂靠近的速度,顿时放得慢了。 甚至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拉扯着他们,回到身体里面去。 “一群只想成仙的人,何时顾念过了百姓死活?” “转生于此世道,我们便早就知道,此地已是无救,倒不如来个快刀子割肉。” “你既已经入了大罗法教的船,如今还装作什么体恤百姓?” 而在胡麻摇着铃铛,强行帮那村子里的百姓续命之际,那郎中却已边走边缓缓抬起了手来。 大袖荡开,周围一簌簌火光便飞进了他的袖子里。 每一簌火光,便是这村子周围,一盏隐藏极深的油灯,那都是他为了替这村子里的人续命而设的法。 随着一盏盏灯熄灭,村子里更多人吊不住命,倾刻之间死去。 这一霎间,那缸里的灾物,挣扎起来,更为凶猛,胡麻手里的铃铛却已声音发哑。 这削寿添命铃,毕竟不是胡麻自己的事物,他只能借来,勉强使用。 如今眼看着便要挡不住这些死去的百姓魂魄离体,来至缸前,一个不慎,那灾物便会倾刻之间,厉害起来。 怕是无论妙善仙姑,还是周四姑娘,都会受到这厉害灾物的影响。 那一村百姓,更是只会成为这灾物的食粮。 “快,弃灾而走……” 远远的有人奔来,大声呼叫,正是察觉到了不对的老算盘,高声喊着。 以胡麻等人的本事,要救这一村人的性命,自是不足,但若要躲这灾,却还足够,可自己该躲么? 可这一刻的胡麻,却仿佛在四下阴影之中,看到了那郎中的冷笑。 这事情是因自己而起,若是自己赶不上,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知道了,那又怎么好躲? 他深吸了一口气,眉眼森然沉声喝道:“妙善,周四姑娘快些离开。” “且替我护法,方圆百丈之内,莫让人乱了方位。” “……” 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闻言,急急点头,左右散开之时,周四姑娘回身道:“以后叫我萤萤吧!” “萤你个大头鬼哦,这都什么时候了?” 胡麻无语,只是飞身抢近,眼见得那村子里一道道村民的影子被引了过来,便干脆来到了这口大缸之前。 飞快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事物,赫然便是一只袋口缠了金色丝线的袋子。 正是早先在老阴山里,那盗灾门里的疯女婿,为了赎命送给自己的。 刚刚既是知道这里与灾物有关,胡麻自然将此物带上了。 只是心下也觉得有些离奇,难道那疯女婿,早知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才给了自己这袋子? 心间想着,却不耽搁,将这口大缸,一掌击碎,劲使得巧妙,恰好打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来。 里面的灾物顿时从这洞里钻了出来,胡麻将袋子迎了上来,直接将它装了起来。 袋子口收紧,里面的东西一阵活蹦乱跳,然后就很快没有了动静。 造福孙家女婿给的东西,确实比妙善这手本事强,轻而易举,便压住了这灾物。 而灾物收了,那些从村子里飘了出来的魂儿也没了去处,迷迷茫茫,在这满林子里,无意识的飘飘荡荡。 胡麻手里又举起了铃铛,正着一晃,这村里百姓,便都被送回了身体之中,恍然惊醒了过来。 “好个胡家儿孙,好个屠邪之器!” 但保住了这满村里百姓性命的同时,旁边那郎中的笑声,却也跟着响起:“你这命数自是重,一人顶这满村之人还有余呢!” “但我正要瞧瞧,你是否真有胆量,把这满村人的性命给背起来……” “……” 喝声里,山间恶风忽地刮起来,隐约之间,有条形状怪异,迷迷糊糊的蛇,正在刻意引导之下,昂起了头来。 它在风里,仿佛嗅到了胡麻的气味,顿时一脸狂喜,摇头摆尾,游了过来,倒像是遇着了吃奶的娘。 (本章完) 第745章 胡家身份 第745章 胡家身份 “还有第二道灾?” 突其来的变化,使得刚刚才分散两边,提防有人从方位上下功夫来对付胡麻的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都吃了一惊,周四小姐面对这种事情束手无策,妙善仙姑则拂尘一摆,掐指推算。 但着急之中,一算就乱,一乱就急,越急越乱,竟是算不明白。 只是脑门出汗:“什么东西,竟是这么厉害?” 而旁边的豆官则是一眼看了出来,狠狠一拍大腿:“坏事喽,师爷这怕是中了人算计了。” 而这惊疑之间,那条蛇,或称无足君,也已飞快到了游到了胡麻身前不远处。 它自打出了洞子,便迷迷糊糊,四处溜哒,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干啥来的,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别的灾物临世,都是心里有账的,只有它最迷糊,如今这转悠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寻着了人,一时间欢天喜地,尾巴尖都颤了起来,越靠近胡麻游的越快。 而随着它的靠近,四下里恶风骤起,黑云压山,比起刚才,这影影灾气重了何止十倍? “是那第十二路灾!” 胡麻在这条蛇靠近的一刻,便已忽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他可太清楚了,曾经在老阴山,便有十一路灾压境,那时山里迷迷蒙蒙,便是这种感觉。 只是那时,有山君带了众塘神挡着,十一路灾都没能进山,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而如今却是几乎面对面了,这灾物带来的那种天相异变,诡异压力,却是比老阴山时还要更大。 “这行子居然没有回洞子里去?” 心下吃惊也是有的。 这第十二路灾,也是借了孟家人的名份请下来的,按理说孟家倒台,它也会分着一点。 吃饱了,自然也就回洞子里去了,怎么还在这溜哒? 甚至偏巧不巧,就在这里,与自己撞上了? 一时心间生疑,却也来不及细思,只觉随着那怪蛇离得自己越近,便越是有种头脑昏沉的感觉,仿佛自身所在,天都已经塌了。 而面对着那东西,更是让他极为棘手,这灾物可不是妖物,打不得,杀不得,只能挡,或是躲,可如今自己,身无长物,更是猝不及防,没任何办法。 远远看着那条蛇游到了自己身前三丈之外,歪了脑袋打量着,已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厉害,十一路灾,便能让孟家绝户,自己单个儿面对一路,又能好到哪里去? 毫不犹豫,胡麻便想到了手里的黑色袋子。 “那造福孙家的疯女婿当时就猜到了……” 到了这会子,他如何还能不明白,现在想来那疯女婿,竟真是个够意思的。 他给了自己的这个赎命袋儿,是真的足以赎他一条命,他早就看出了那十二路灾,只有十一路回了洞子,还留了一路,早晚会被自己撞上,所以留了这个袋儿,就是为了收灾。 只是大概毕竟疯了,说话没头绪,也就没有交待的太清楚。 可也是因为明白了这个,胡麻脑海里,便一下子闪过了那郎中的冷笑与话语来…… 此时自己居然一下子面临了如此艰难的问题。 想要收了这第十二路灾,其实非常简单,将这收灾袋儿拿来对付它就行。 但如果自己想用收灾袋儿对付那条蛇,便要将这袋子里的无牙群放了出来,刚刚被自己救了的一村百姓,也会立刻便死。 他们确实因为胡家人受了这无妄之灾,更何况已经救活了,再死,那便妥妥是胡家人的债,但若是护着这村里的百姓,自己便要被这十二路灾缠上。 难怪那郎中,用如此阴冷而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满面讥哨。 电车难题? 也只有转生者,才能琢磨出这么刁钻诡异的局来! “还没看明白吗?” 也在这时,远远的,老算盘已经跑进了山里,他看着前方黑风阵阵,有厉害灾物出现,也不敢靠近,只是从裤裆里掏出了他的那只宝贝旗儿,展开了旗面挡着自己的脸。 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是向了胡麻所在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声叫着:“他们是在治你胡家人的命数呢!” “原是如此……” 胡麻只模糊听见了他的话,却也于此一瞬,心间恍然。 若非自己早先去桥上看了一眼,如今便不一定能够明白老算盘说的话。 自己在桥上,可以看见自己一身三命之相,彼此纠缠,缝合一物,早先女儿红过来刺杀自己,是为了夺自己身上的仙命,也即是老君眉之命,只是她失败了,留下了一颗钉子。 那颗钉子让自己动用不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但又因着自己夺来了第四柱香,反而与自己的命数契合更深了。 本以为,这第二波行刺,也会朝着自己身上的天公将军法相而来,孰不料,竟是反了。 他们是在借这灾物,逼自己放弃胡家后人的命数? “明白过来了?” 那老算盘过来提醒胡麻这一句话时,藏身在了暗中的跌打酒并未阻止,如今声音却是笑了起来,飘乎不定,钻进了胡麻耳中:“大罗法教造出了你这样的怪物,但我们毕竟与你无仇,也知道你事先并不知情,倒不见得非要你死我活,如今,你也不是没有一条退路!” “这满村性命,乃是胡家人的因果,与如今的你,又有什么干系?” “你若真够聪明,便该知道有些因果背不得,不如借了这机会,弃了那胡家之命,离了大罗法教掌控,那未必不能再回来,仍是做回那位逍遥自在的转生者” “我们尚未公开你的身份,你若弃了这胡家身份,也未尝不可以永远藏起这个秘密……” “……” 弃了胡家身份? 他说的话,竟使得胡麻心间恍然,心中生出了一种荒诞之感。 还能这样操作的? 这村里百姓遇着此难,乃是因为奉了胡家人的命,祭祀塘神,自己要担这个因果,便也因为自己是胡家人。 所以于此时,弃了这些百姓于不顾,便等于弃了胡家人的身份,这样一来,反而可以让自己只保留一个转生者的身份,去追随那些转生者的脚步? 逍遥自在四个字,不可能不让胡麻动心,但这样的想法,却让他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胡家人的身份,胡家人的因果,在转生者看来确实不重要的,那只是一个马甲而已,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 但自己却不同。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间电光石火,眉眼反而阴森了起来:“往昔种种,我自己也并不清楚,但这借天下香火的事,是我做出来的。” “你施展这么大法力,设下此局,便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 低喝声中,他也已经压制不住。 那装进了黑色袋儿里的无牙君,倒是老实,但是那条怪蛇,反复试探,来回打量了半晌,它似乎有着很多的不确定。 毕竟相比起当初孟家请灾时的严谨,胡麻只是借了孟家四老爷的身份,与香丫头的助力,胡乱那么一请而已,只为让它成为压倒那孟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它不像其他灾物,来到这世间,并无明确指向,也没有人送灾。 但再迷糊,如今也确定了胡麻与自己的关系,因此不管不顾,身体都盘了起来。 下一刻,便是灾物跳身。 而也在它盘起了身子的一刻,胡麻忽然之间,手里的黑色袋子,往地上一抖,袋子里面的无牙君顿时掉了出来,叽喳乱叫,灾气涌荡,仍是要向了那村子里面的百姓扑去。 而在暗中,看着胡麻放出了灾鼠,那郎中脸上,同样也露出了冷笑。 “说到底,不还是要先保了自家性命?” “……” 可他也没想到,胡麻放出了袋子里的灾后,他却没有离开,反而合身向了这无牙君迎上。 那条蛇也已急了,嗖得一声,向了胡麻窜了过来,引起了这山里阴风无尽,都在跟着晃动,胡麻右手拿着空了的袋子,向了这怪蛇身上一罩,收入了袋中。 但也同在这一刻,那从袋子里被倒了出来的无牙君,本拟冲向那村子里的百姓,却被胡麻闪电一般出手,死死抓在了手里。 能够感觉这东西身上,有着一种阴冷而邪性的气息,仅仅是这么抓住,便忽然之间,顺着手掌,飞快的向了自己的手臂、身子,蔓延了过来。 而这无牙君的注意力,也倾刻之间,从那村里的百姓,转到了胡麻的身上。 张开尖利嘴牙,有种难以形容的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周四小姐只是踢它一脚,便要连鞋子也烧了,就是怕沾了灾气,如今胡麻却是直接抓住,涓滴不留,皆归己身。 一霎之间,天地无声,万物寂寂,便连那郎中也沉默了下去。 似乎谁都没有想到,胡麻在这一刻的做法。 “那倒要让你们失望了。” 而胡麻右手以收灾袋儿困住那条怪蛇,左手却是死死捏住了那无牙君,声音坚定而森然:“这村子里人的债,我背了。” “便如塘神为我挡灾,我亦会为他们挡灾!” “命数有轻重,我也想看看,我这条命,是不是真比那些村子里的人,加起来还重?” “……” 说话之间,滚滚灾气临身,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瞬间将胡麻压垮。 (本章完) 第746章 第五柱香 第746章 第五柱香 天下门道,各路奇人,就没有这么做的。 灾物乃是天生,非人力可及,能挡能躲,却惟独杀不得,打不得。 而这挡,也是惟有塘神可挡,便连府君种种,都避之不及。 但偏偏,胡麻却以身替这村里百姓挡了灾,将这无牙君,端端正正的接了下来。 小豆官说了,灾物心里都有一笔账,命数贵的,本就是比普通人要值钱得多,那么自己的命数那么贵重,一条人命,难道还不比不上这村子里早该死去的数百百姓,更为值钱? 看样子,胡麻是猜对了。 那灾鼠见胡麻接了这灾,竟是眼放红光,兴奋异常。 随着它身上的阴冷气息,瞬间便蔓延到了自己身上,他竟感觉天地幽冥,如同实质,仿佛一只巨大的兽类,正在缓缓的将自己吞噬。 自己在人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倾刻之间,便被对方夺去,从“有”到“无”,竟是没有半点过程,死的无比踏实…… 早先面对女儿红的刺杀,他还是主动抛却了命香,才进入了中阴之境。 但这一却,却是毫无懈滞,倾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又来了,又来了……” 一个古怪的声音在胡麻耳边大叫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疯狂。 而这一次进来,胡麻有了经验,霎那之间,便已睁开了眼睛。 果然,他又看到了那个古里古怪,浑身是眼睛的东西,它手里拿着一卷古旧的簿子,另一只手抄着一只秃了毛的笔,瞪大了满身的眼睛,无数只瞳孔,皆死死盯着此时的胡麻。 “你又死,你又死!” 胡麻甚至看到他在愤怒的指责着自己:“你不该死的,怎么偏偏又死?” 迎着它那无数双眼睛,胡麻心里,居然也忽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可笑,眉眼森然:“你们都想管着我怎么活,难道还管得了我怎么死?” “拿来!” 厉喝声中,已是骤然伸出了大手,直向了他的身上抓了过去。 于此中阴之境,肉身不存,只有一点灵光,必须来到这里,记录称量。 这伸手的动作,也只是一念幻化,并非真实。 但胡麻如今行得是孟家之法,孟家之法,于修道行之际,确实最为踏实沉重,但也带了孟家人的特点,那便是索取,贪婪。 于此一刻,胡麻这大声一喝,便理直气壮,仿佛不管属不属于自己,都要理所应当的抓到自己身前来,动作之粗鲁,蛮横,直将那怪物吓了一跳。 它抱起了怀里的簿子,便要离开,逃进那中阴的无尽黑暗之中。 但胡麻这一把,却还是太快了,竟是堪堪冲到了它身前,触到了那簿子的一角。 仅仅是接触了这些许一点,便忽然之间,像是有无尽的信息,从那簿子,传递到了胡麻的身上,这些信息,如此沉重,使得胡麻居然不受控制,轻飘飘的身子,又在飞快下坠。 人在中阴,介于阴阳之间,若是身子更轻了,便会跌入阴府之中。 身子更重了,便会重新坠入阳间。 阴风荡荡的山上,手握无牙君的胡麻,猛得睁开了眼睛。 …… 便于刚刚,胡麻伸手抓住了灾物的一刻,整个人便已变得悄无声息,肉眼去看,还能看到黑蒙蒙的怪风里面,他身子仍在。 但在门道里人感应之中,却像是一下子消失。 这份突变,却将远处的妙善仙姑与周四姑娘都吓了一跳,眉宇之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坏啦,坏啦!” 最先嚎出了声来的,却是小豆官,他哭的扑天抢地,拍着两只手:“师爷没啦……” “师爷这样的大好人,就这么没啦……” “这灾是能用身子挡的?他用自己的命,换了这村里百姓的命啊!” “……” “什么?” 周四姑娘听着这话,也已变得容失色。 她自幼在周家门里学本事,灾物之事,自然也听过,但守岁门里,没有对付灾的方法,遇着了灾,只有各种保命之能。 如今遇着的事情,对她来说,本身就是此前从来无法凭空想象出来的,更是看到了胡麻居然用自己的命,接下了这一村子百姓的命,满脸难以置信。 “他……他竟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可是他……” 心情之复杂,震憾,竟是一时难以形容:“他是走鬼大捉刀,有这么一身本事,又是这么高的身份,就连十姓门里,也对他极为看重啊,他怎么会为了这村子里的百姓而……” 不是说周四姑娘不善良,但这种舍身挡灾之事,之前确实没在她的脑子里。 她家里人没教过她事情可以这样做,所以,这一幕便也对她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你们这些妖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而在林子外面,老算盘都气的跳脚,大骂了起来:“有本事来找我们大罗法教啊……” “……当然不是找我,我这人没啥本事!” “这小掌柜啥也没干,只是送他爹回上京安葬而已,你们就这么苦追了不放?”“他没做过啥对不住人的事,你们为何却只逼了他来?” “……” 林中,那野郎中沉默不语,无人找得见他藏身何处,只能感觉到他目光一直盯着胡麻。 “呼!” 可也在这惊惶时候,胡麻忽然深呼了一口气,于沉沉黑风之中,睁开了眼睛。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以及那些在触到了古旧簿子之后,落入了脑海之中的信息,他也一时心绪起伏,只是来不及细想,先将那些杂念压了下去,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身体早已霎那之间清空了一切,本该彻底死去,却又凭空烧起了一柱香。 第五柱香! 借着这第五柱香带来的额外之命,他目光里看到,自己左手里握着的灾鼠,如今已经露出了心满意足之色。 它的身体,都仿佛变得浑圆了许多,也不再有像之前一样仇视的看着自己的目光,而是挤开了自己的手掌,看起来想要跳离自己,奔向某种无形的冥冥之所。 这灾物已经收了命,可以回去了。 哪怕胡麻于此一刻,再次睁开了眼睛,也不关它的事了。 胡麻一条命,确实比这村子里的人加起来还重,平了账的灾物,便没了那诡异神通。 而于此一刻,胡麻也没再拦着它,毕竟自己不是盗灾门里的,对这冥冥之中的算计了解不深,有了这第五柱香,便等又成功的迈出了一步,也成功保下了这村里的百姓,值了。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右手之中,那只黑色的袋子里,也不知是刚刚收这条怪蛇的时候,动作太急,没有拉紧袋口或是别的什么,居然忽地钻出了一条黑糊糊的蛇头来。 这收灾袋儿本来就有压制灾物之能,可这条怪蛇在里面爬了一圈,倒像是回窝,又好奇出来查看。 而这一看,便看到了那无牙君。 看到了对方心满意足的模样,迷糊里的蛇眼之中,头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情绪。 那是嫉妒! 于是,在这无牙君志得意满,飞快逃离的一刻,蛇头忽然窜了出来。 “嗖”的一声,直接将这无牙君咬住,然后身子猛得缩回了袋子之中,一瞬间,袋子里出现了些许挣扎的痕迹,吱吱叫声,但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许蠕动,时而出现。 “诶?” 胡麻这一刻,都有些愣住了,全没想到这个变化。 但也同在此时,漫天黑风皆止,天地寂寂,夜色如霜,山林之中,树影杳然。 “那是……” 突如其来的变化,将四下里各人都吓了一跳,有的惊喜,有的瞠然。 老算盘还在那里骂街,刚发挥出一点本事来,便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远处的胡麻。 声音颤着:“不……不会吧?” 哭天抢地的小豆官也愣住了:“诶?师爷没死?” “不对,师爷死了,又活了……” “……” 在这一片惊奇的沉寂之中,仿佛就连风都停了下来,只看着这离奇的一幕。 只在这片死寂里,忽然之间,林子深处,响起了小红棠的叫声:“胡麻哥哥快来……” “我抱住他的腿了……” “……” “嗯?” 胡麻瞬间反应了过来,陡乎之间,身形甫动,倾刻间便冲进了林子之中,远远的,便看到了那位野郎中在一株大树身后,神色惊疑。 而小红棠这会子,却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的抱着他的一条小腿,一边不让他动弹,一边喊着胡麻。 “罚官大刀,来!” 胡麻急奔之中,咬住了牙,目光森然,蓦地一声大吼,远远在树外,马车上面的罚官大刀,倾刻之间,飞进了林子里来。 胡麻伸手在罚官大刀身上一拔,顿时刀上煞气森然,滚滚向了那郎中身上卷去。 于此一霎,那郎中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惊恐,电光石火之间,身子已经快速的变淡,消失,只是小红棠抱着他的腿,确实抱得太结实。 “嗤!” 倾刻间刀至,胡麻也跟着冲到了此处,抬手便将空中的罚官大刀接住。 定睛看时,刀上有血,那郎中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地上的小红棠,正抱着一条腿,被晃得摔了个跟头。 如此关头,竟还是被他走了,只有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四面八方,遥遥传了过来:“你什么都想要,最后真能扛得住么?” “回头吧!不然下一次,便是老前辈们亲自找上门来了!” (本章完) 第747章 灾物缠身 第747章 灾物缠身 “走了?” 盯着那条断面平滑,分明斩得利落的一条腿,胡麻也眯起了眼睛。 倒不得不承认,医生确实也是拿刀混饭吃的,这刀功…… 若是换了别的门道,在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便是有匿身之法,也休想逃过,守岁人的莽可不是闹着玩的,有时候,光凭着这神魂感应,便能找准那些人逃走的方向。 一口气追上去,一抓一个准。 守岁人能跑,能跑便也往往代表着能追。 但如今这野郎中逃走之时,不知施了什么法,竟使得四下里,处处皆是生机,便连守岁人的直觉,也找不到他在哪。 这倒是司命门道的本事了。 只是虽然被他逃掉,胡麻心里却也在想着:“一会要夺走我的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一会又要引诱我剥离胡家后人的身份……” “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 见着如今,周四姑娘,妙善仙姑连同老算盘等人,确定危机已除,便都忙忙的迎了上来。 胡麻与他们一同来到了村边坐下,心里暗自思索,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刺杀,倒是让自己又得了一柱道行,不过相比起得了这一柱道行的喜悦,倒还是这些人的怪异之处,让他心间生疑。 连续两次刺杀,都没太有与这些人交流的机会,但从片言只语,也确定了几件事情: 一是这批转生者,人数并不多,若不然,真像之前那般,各路转生者,一声令下,同时潜伏到了某个地方,与谁为敌,那别说自己这孤家寡人了,全盛时的孟家也没顶住啊! 再一点便是,这些人,似乎还没有在其他转生者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 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也信不过,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那个……” 正当胡麻心间沉沉的,快速的想着时,老算盘与妙善仙姑等人,都离他远远的。 欲言又止,纠结的向他指了一下。 周四姑娘本来扶着胡麻,没反应过来,忽然也吓了一跳,单腿蹦了三丈远,结结巴巴指着:“快,快快……” 胡麻这才意识到他们注意的正是自己手里拎着的黑色袋子,如今里面已经安静了,只是一只蛇头从袋子里面顶了出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那条灾物还在袋子里,分明没有被压住的模样,又钻出来了? 胡麻吓得也一个激灵,甚至能够感觉到这灾物身上带来的无形压力,抬手便将这袋子远远扔了出去。 那灾物明显是被摔的有点晕了,迷迷糊糊,干脆便从袋子里钻了出来。 嗡! 也就在它钻出了寨子来的一霎,天都好像更黑了几分,阴沉无比,乌云从四下里聚拢了过来,周围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人身上所剩不多的一点热乎气给吹光了。 仅是这气氛便已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是那灾物? 那条蛇看起来诡异至极,身子中段,还有鼓起来的一个大包,想来是已经吞了那无牙君。 而在这幽幽荡荡,令人惊怖无比的氛围里,它却使劲摇晃着尾巴尖,一点一点,吃力的爬到了胡麻的脚边,然后顺着胡麻的小腿,探头探脑的向上爬。 还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看的正是那扔在了地上的黑色袋子。 “?” 这是赖上自己了? 胡麻不是不想闪身躲开,实在是这灾物一出,便已阴风滚荡,逃脱不掉。 自己倒像是被黑色风潮裹住了一般,便是能逃,又逃向哪里? 不得已间,他忙伸出了手:“袋子拿过来……” 旁边,小红棠看了看小豆官,便抱着自己刚刚抢过来的战利品,一条大腿,走到袋子旁边,抓了起来,远远的丢给了胡麻。 胡麻接过了黑色袋子,这条蛇顿时大喜,飞快钻进了袋子里面,在里面打了个一个转,然后蛇头钻出了袋口看看,又缩了回去,小眼睛幽幽荡荡的看着他。 这一回,胡麻赶紧拉紧了袋口,看能不能完全将它困住。 只可惜,才刚刚拉紧,里面的蛇便探出了脑袋来,但这次只是四下里瞅瞅,又缩了回去。 “这可是造福孙家的封灾袋,你当成窝了?” 胡麻都被这古里古怪的一幕搞得懵了,下意向妙善仙姑投去了眼神。 这是不是该盗灾门里解释一下? 妙善仙姑一脸的凝重,一直定定的看着那黑色袋子里的蛇形,好一会,才严肃的道:“教主,这是灾物啊……” 胡麻点头:“是。” 妙善仙姑道:“而且,这灾物应该非常的厉害,怕是世间罕有。” 胡麻点头:“没错。” 妙善仙姑眼睛瞪得更大了:“所以它为啥这么听你的?” 胡麻都有点绷不住了:“这不是我该问你的?” “问我?” 妙善仙姑神色更精彩了:“我只是个二把刀啊,哪能搞明白这些?” ‘承认自己不行也是一种坦荡啊……’迎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胡麻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灾物,原本不在孟家请灾的计划里,它是自己请的,但又是自己借了孟家四老爷的身份请的,灾物临世是要收债的,孟家人已经绝户了,平了账,但它又没回去…… ……这事情的复杂,连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或许,这东西只有两个地方可以搞清楚:一是鬼洞子李家,二是造福孙家。 胡麻如今还没有计划与造福孙家打交道,但写封信让小红棠带去,问问香丫头却是该的。 但在此之前,确实只能先将这玩意儿留在身边。 好歹它留在袋子里的时候,不会引发灾象,倒是不会惹什么事的模样。 只是带了这么大一灾在身边,会不会让自己开始走霉运? 转念一想,呵呵…… 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不让自己痛快,自己走霉运,只会让他们的计划受到各种影响。 歇息了片刻,让小红棠赶紧把那条腿扔了,然后众人一并回到了这村子里面,却见这村子里的百姓,倒是真的已经大好。 他们于病中,只听见后山一会一个动静,像打雷,又像刮风,迷迷蒙蒙之中,也都昏厥过一回两回,但是睡了一觉起来,竟是都觉得身子大好了。 不过,灾物已除,但瘟气还在,还是要好生料理,治好了身上的病,才过了这一劫。 而要治病,便需要有药。 倒让人没想到是,那郎中入山之前,便一直在熬的两大锅草药,如今也熬好了,正好分给这些百姓,让他们治这身上病气。 老算盘出于小心,也确实尝过了,确实是草药,而是对症这瘟气的。 而在让妙善仙姑带了伙计与车把式们分发着草药之时,胡麻也问了这村子里的百姓,找到了那位走鬼人的坟。 这位老走鬼死之时,村子里的灾还没有这么严重,且村里人敬他平时的恩德,便将他埋在了山边,胡麻以胡家人的身份,抓了把土,洒在他的坟上,又恭敬上了柱香。 这村子里的结果,确实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但想来,出事的也并非只这村子而已。 胡孟二族赌命相斗,影响实在太大了,这还是在按着的情况下。 想来,若想解了这些村子的厄运,其实只能等不食牛将老阴山里的塘神香火引到了天下,引到了这个村子里来,如今那些塘神初生,还没有这么多的香火,也没有这么多的法力。 只是,在这过程中,又有多少人身死,丧命,却不得而知了。 一应做完,又将车上粮食分出了一半,留在这村子里,照妙善的想法,那全都留下也没关系,还是小豆官劝着,才在车上留了些口粮。 而众人便也无事,只在村头扎营露宿,还挑在了上风口,也是小豆官的主意,虽然几位东家身子强壮,不怕这个,伙计们却不行,染了病,会耽误行程。 歇息下来,只等第二日继续前行之际,到了夜半,老算盘的一声低吼,却惊醒了胡麻。 他行功半宿,恢复了些许道行,下了车来,便看到了老算盘阴晴不定的脸。 “那群妖……我就直呼为妖人了,既然盯上了你,我心里也没底。” 老算盘看向了胡麻,目光闪烁,一脸艰难:“于是,我刚刚还是找了祖师爷,帮着算了一卦。” “你……确实不要回头?” “……” 胡麻皱了下眉头,连这话也不搭理,只是道:“卦相如何?” 老算盘苦笑着,引了胡麻过来看,地上,他最后抛出来的铜板,如今还没有收起来。 三面皆阴。 老算盘苦笑道:“我抛了三次,皆是如此。” 胡麻倒好奇了起来,笑道:“九死一生?” “只有九死,没有一生。” 老算盘沉着脸,摆了摆手,道:“这次我用的是最简单的卜卦,直接抛铜板,看前程……” “照理说卦象越复杂,看东西越真切,但老东西容易装蒜,不明说……” “……结果,反而成了这卦相!” “看起来是九死,尚余一条生路,但我们卜卦,通常会留了一线生机不算,也就是看这十成气数,却只用九枚铜板。” “而这九枚铜板,显示出来的,却都是绝路啊!” (本章完) 第748章 菜人歌 第748章 菜人歌 “往前我们这祖师爷,也确实会装糊涂,但把话说的这般实在,还真是头一回……” 迎着胡麻那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在意的眼神,老算盘甚至都有些着急了,沉声道:“况且便是不看这卦象,也知道那些妖人定然不会放过你。” “其实,便是师尊没有对我细说,我也能够察觉到一点什么,是师尊和胡家门里的人,在二十年前让那些妖人吃了一次大亏。” “如今,邪祟上桥,再次露头,天地不稳。” “师尊既然答应了要在上京露面,你也是要往上京去,想想也知道,定是国师又要与胡家联手了,那些邪祟,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走江湖的道理就是少结仇,一定结了仇的话,那就是把对方的底摸清楚了再出手,那些邪祟可是更狠,他们若想动手,何止摸底,十八代祖宗都摸出来。” “瓜州严家老太爷怎么死的,难道你心里还没有数?” “他们已经两次过来找你麻烦,我看都是试探,这第三次,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 胡麻看得出来,如今是自己与大罗法教关系最差的时候,但这老算盘身为大罗法教的弟子,却成了对自己最坦白的时候。 知道他说的话不假,但也只是笑了笑,道:“我要去的。” “我过去便是太听人劝了,回首三年路,倒没有几步是我自己走的。” “如今只有这条往上京去的,才是我该走的。” “……” 想着这话时,倒不由得想到了那中阴境里,手指触碰到了那只浑身是眼睛的怪物手里的古旧簿子时,心里轰然一声窥见的信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老算盘欲言又止:“你莫不是还想着,要借这个机会破生死关,修道行?” 胡麻看了他一眼,笑道:“难道不是正好?” “正好个大头鬼!” 老算盘低呼道:“人能过一次生死关,便极难了,你这才几天,便过了两次?” “过家家呢?” “入生死关修道行,乃是与天地夺命,可凡事有定数,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已占了两次便宜,难道还想第三次入中阴,再夺回一道命数来?” “……” 胡麻听着他的话,也确实想到了,第二次出现在中阴,那怪物便很生气了。 倒要做好准备,第三次进去,它会不会已经有了防范? 认真看向了老算盘:“那你觉得会如何?” “不知道。” 老算盘摇着头,道:“那不是我这等命轻本命低的人该考虑的,我只知道,再往前走,那些妖人怕是会给你来一个厉害的,不会再让你有翻过身来的机会。” “另外,你若想再闯生死关,也定然会出大乱子,冥冥之物自有算计,你,有可能回不来的。” “……” 迎着他严肃的警告,胡麻也微微沉默,正当老算盘以为他终于听进了自己的劝时,胡麻却忽然看向了他,低声道:“夺命数,一次只能夺一柱么?” “啊这……” 这问题对老算盘来说,分明超纲了,呆呆道:“这不是一次夺多少的问题吧,理论上,应该是夺不成才对……” “夺得成的……” 胡麻想着自己接触到了那生死簿时,脑海里闪过的诡异信息,慢慢开口:“只不过,我也确实需要一个更好的机会就是了……” “一次只夺一柱,确实有点对那东西不尊重了……” “……” 沉吟了几句,胡麻便借口天晚了,回了车上休息。 第二天时,他未提要调头回去的话,老算盘虽然担心着,却也不好说什么了。 一行人沉默着继续上路,倒有了点不一样的,昨天周四姑娘帮着妙善仙姑捉灾,而事后,妙善仙姑便也拿了一双自己新的鞋子给周四姑娘。 两人算是关系合解了些,重又坐到了一辆车上,周四姑娘讪讪道:“你其实人挺好的。” “多新鲜?” 妙善仙姑白了她一眼,道:“天天骂我们是江湖妖人,那我们真就只伤天害理啦?” “你可知我们为何唤作不食牛?” “咱们教主说的好呢,百姓如牛马,负世而行,能载人,亦能覆人,非不可食,实不敢食也……” “……” 周四姑娘听着,先是觉得懂了,点了点头,又忽然怔住,深思了一会。 确定了是些新鲜的道理,与家里教的不同,但偏偏这道理太大,能压过了一切想法。 良久再开口时,已经是一脸惊叹:“这就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那当然!” 妙善仙姑来了兴致,坐正身子道:“妹妹,你可不懂,咱们这教主,通晓三卷天书,满腹慈悲道理,当年我们在石马镇子……” 这一打开了话匣子,直说的天乱坠,把自己对胡麻的敬仰全说了出来。 英明神武,见识惊天,极度失真。 偏偏妙善仙姑说起来时,态度太认真,周四姑娘又听得太过入神,已是渐渐的悠然神往,不觉中脸上已堆满了崇拜神色。倒是旁边跟着的小豆官,急得两只小拳头握紧:“我的妙善姑姑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 “那郎中走时,确实留了话,说下一次再来的,便是他们的前辈了……” “能是谁?上一代还留在这世间,以茶为代号的?” “又或者是……” “……铁观音?” 一路渐渐往北,胡麻等人,打听路径,也知道已经走过了大半路途,这一路倒多是战祸频出,少见人烟,但再往前去,过一关口,便能遥见上京城了。 只是不知怎地,越往上京近处走,便越是难以换到粮食,那几位专管探路与四下里买粮的伙计,最近已多是空着手回来了。 也亏得此前车上的粮食留了一半,这一行人,才不至于无米下锅。 而到了这天夜里,几个探路的伙计,更是久久不归,直到夜半,才有马蹄声,歇着的人忙迎上去,便见他们手里口袋空空,倒是带了对衣衫褴褛的爷孙来。 老人扑倒在马车上,用力摆着手:“可不兴往前走啊,可不兴往前走。” “牛心城里的找粮队出来了,可别碰着了……” “找粮军?” 因着明州也有个保粮军,只一字之差,胡麻倒也来了兴致,仔细听着。 细问之下,才知道前方正有三路草头王,围攻牛心城,已经是围了半月,不知死了多少人,城内城外都缺粮,已饿得不知所以。 车旁边的老算盘,见那跟在了老人身边的小丫头眼巴巴的向了火上瞅,便将锅里给这探子留的粥盛了一碗给她,然后让人另起炉灶再煮半锅。 好奇道:“老人家,他们缺粮,你便要逃慌?我见你身上也没带盘缠,怎生找吃食?” “这一路是我们走了过来的,几百里内,可也不好买粮食。” “……” “还找什么吃食,这是逃了出来,只想求条活路哩……” 老人家见着孙女有了吃食,泪珠子都掉了下来:“再不走,怕是成了他们的粮。” “那城里城外的找粮军,都已饿得疯了,有阴阳二路,阴路的人,便是挖坟掘墓,取了死人葬器,换成金银,四下里买粮,而明的一路,则是到处捉人,放了血,晒干了吃哩!” “咱们这不是要逃荒,是要逃命哩……” “……” 众人听着,尤其是周四姑娘,都已恍然变脸:“居然要吃人了?” “难不成又出了一路饿鬼军?” 胡麻同样也是心里一动,但一转眼,看到了老算盘黑如算盘的神色,便即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又出了一路饿鬼军,而是眼瞧着,怕是这天下到处都是饿鬼军了。 安顿了两人一顿饱饭,又送了些许米粮,看他们相扶往南方行去,众人也一时无言,曾几何时,黄昏为界,阴阳之分的说法深入人心。 若无本事在身,无人敢夜里赶路。 但这对爷孙,却顾不得了,他们只想离这片战场更远一些,似乎不管夜里遇着什么鬼怪邪祟,都不如那找粮队可怕。 “既然前面便有市镇,那便不露宿荒野了,走吧!” 众人收拾起了行囊,套上了马车,继续前行,只是气氛,却一下子沉默了许多。 行走在夜色之中,惊寂无声,空中也阴沉沉的,没有月亮。 路边荒草之后,幽风吹过,簌簌沙沙,冷不丁的,忽然有一个尖锐幽怨的声音,凄厉嘶哑,唱了起来: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 声音悚然凄厉,竟使得在场之人,皆是腰背微挺,头发发麻,冷汗出了一身。 胡麻下了车,与周四姑娘迈过荒草,向那歌谣传来之处看去,却只见到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子,身上一块一块的肉缺失,露出了森然可怖的伤口,怀里抱着一枝琵琶,轻吟慢唱。 一曲歌毕,她幽声长叹,一阵清风吹来,便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遗,惟有几块残骨而已。 (本章完) 第749章 江湖人胡麻 第749章 江湖人胡麻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恁地瘆人?” 随着那清风吹过,人影消失,但那婉转歌声,却还在人耳边萦绕不去,在场众人,皆是身上有本事的,便是遇着了鬼王,那也一把捏死,如今只是遇着一缕幽魂,却个个色变。 “菜人哀!” 胡麻还未回答,便听妙善仙姑低声道:“这是我不食牛前代教主大贤良师做的诗。” “他曾经入上京为官,得封高位,向都夷皇帝献诗,便是此作。” “……” “是他带来的?” 胡麻顿时微微一怔,自己记忆里,也有这首诗,自然知道它的来处。 穿越之人,偷诗窃诗以扬名的,自然不在少数,简直算是基操了,但这个世界,因为转生者来的太多,却是少有这么干的,实在是怕同行知道了笑话。 胡麻倒不知道,老君眉这么早转生过来的一位,别的诗不挑,偏就挑了这么一首诗留在这世界,而且,献给皇帝? 难怪他要剥了皇帝的皮,他不动手,皇帝也得剥了他的皮吧? “只是一位好心人而已……” 胡麻也叹了一声,缓步上前,用罚官大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这几块残留的枯骨掩埋,然后上了香,叹道:“哪怕自己经历了这等悲惨,仍是要提醒路人,莫要向前行去。” “守尸魂留下的是执念啊……” 老算盘一直看着胡麻将对方掩埋,才声音低低的说道:“刀斧加身,充作军粮,本该满心怨气才是。” “但这孤魂,却只留了一丝凄凉,满腹绝望,在这里提醒过往路人,可见前方成了何等样恐怖的所在,我们可要小心了,乱世兵如鬼,人如羊呐……” “对我们来说,前方都算是恐怖的话,那对其他人又能如何?” 胡麻听出了他的担忧之意,道:“出在咱们路上,便是咱们该见的,过去看看吧!” 说着率先回了马车,一行人再度启程,只是都沉默了许多,看向两边,总觉得路边荒草后面,躲藏了什么,行不过半夜,却是已经看见了前方一片黑糊糊的镇子。 如今万事万物,皆沉在了夜色之中,能看见这镇子,则是因为镇前牌楼之上,一左一右,挂了两盏高灯。 但奇异的是,整个镇子里面,只有这镇前牌楼上的两盏灯,此外全是黑糊糊的。 他们缓缓穿过了牌楼,到了镇子里,这会子,便该由探路的伙计,去找到客栈,叩门住店,但伙计们也不傻,早看出了这镇子不对劲,于是一个个缩在了马车旁边,只是眼睛四下里瞅着。 好容易一点一点向前挨去,见着了一个好像是客栈模样的店面,却也不敢叩门。 胡麻倒理解他们,便转头看小红棠看了一眼。 小红棠又转头看了豆官一眼,豆官立刻抬手扶了扶自己帽子旁两边的两根翅。 然后迈着四方步便到了客栈门前,使足了力气,用力敲了几下。 笃笃声响,在这寂静夜色里,极为清晰,响彻了整个镇子。 众人便都摒住了呼吸,等待回应,孰不料,突地一下,镇子两端,皆有敲锣打鼓声响起。 旋即马蹄声冲破,四下里门扇被撞开,无数火光,便像是一下子跃出了水面似的出现,有火盆,也有灯笼,一下子将这镇子照得亮亮堂堂,一张张狰狞的脸在灯光下浮现了出来。 客店的门已猛得拉开,便见得院子里,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有粗麻绳将人的头发编了起来,挂成了长长的一排,上面皆是一个一个表情木讷,双眼翻白的人头。 旁边是一口煮的咕嘟嘟的大锅,里面煮着已泛了白的人肉。再旁边则是打扫干净的地面,排着一具具无头尸身。 粗壮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从大盆里捞出了粗盐粒子,在尸身上使劲的搓着。 抬起头来,胖到将眼睛挤剩一隙的眼睛里,精光四射。 前前后后,皆有人涌了上来,内中可见得一张张脸晃过,在胡麻这一行人身上打量着:“肥羊上门了……” “好活,好活,这一批人,便能交一半的差……” “是没挨过饿的人,外面跟着的,都瞧着肥壮结实,车里的,该有多嫩……” “还有那几头大牲口……” “……” 贪婪声里,有人盯住了那拉车的马,与老算盘骑的驴,却被旁边人抽了一巴掌:“别瞎打主意,这么好的牲口,是要留下来养着的!” “吃羊吃不饱你?” 伙计们见着这么一份光景,早已慌了起来,急忙便要赶着牲口,从来路退出镇子。 他们本来也是妙善仙姑,或者说小豆官,从那些追随了不食牛,虽然没学到太多本事,但也机灵的人手里面挑出来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却不料,刚退了几步,身后便也有马蹄声响起。 却是一匹匹的高头大马,身上坐着黑糊糊穿甲之人,后面还拖着几辆大车。 纵马赶在前面的人,手里皆高高的挑着竹竿,上面悬挂着一颗一颗的人头,晃来晃去。 镇子里的人见了,皆大笑:“找粮队也回来了……” “这一晚收获不少……” “他们故意落在后面,就是为了堵着这一队肥羊,送他们进镇子呢……”“……” 堵住了退路的,正是找粮队,前面挑着竹竿,是找粮队的规矩,在外面找见了人,便先割了脑袋,挂在竹竿上,这也是显功之举,竹竿上挑的人头越多,代表着他们功劳越大。 而众伙计们,慌乱之中,向后张了一眼,火光在那竹竿上的人头中扫了过去。 有人忽地背脊发凉,看到了这人头中的两颗。 一颗白发苍苍,张大了嘴巴。 一颗神色稚嫩,表情呆滞。 竟是他们遇着过的,为了躲避找粮队,不惜大晚上赶路向南的那对爷孙。 竟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马车里面,胡麻知道会遇见这等悲惨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着,竟还是心间一沉。 他低低叹了口气,从身边摸起了罚官大刀,缓缓从马车里下来。 “胡大哥,莫要着急……” 但这会子,旁边一辆车里,周四姑娘却忽地下车,她似乎料到了胡麻的反应,伸手抓住了胡麻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你看着,心里会有气,但是……” “但咱们十姓门里的,一般不会管这种事的,只要咱们亮明了身份,这些人再凶恶,也不敢招惹我们。” “就算他们这些人里,有不认识我们的,他们更上面,也会有人认识咱们。” “石亭之盟,曾定了规矩,天下纷争,自有定数,江湖人不得插手。” “……” 远处,那些找粮队的人一见到她的模样,眼睛都直了几分,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胡麻却是奇异的看了她一眼,道:“不管?” “是管不过来。” 周四姑娘脸色稚嫩,而论起江湖经验,她也远比妙善不如,但这会子,却自有见解:“这种事,我……我也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但依着石亭里面定下来的规矩,门道中人是不该管这些的。” “天下渐轻,人间惨祸,管来管去,也管不完,硬要插手,倒成了十姓直接夺天下了。” “在这世道,善恶已是难辩,城外攻城的有找粮队,城内也有。” “这,这是我爹爹在我出门时,跟我讲的最严厉的事情……” “莫要试图在这乱世寻找好人,也莫要在这乱世寻找坏人,他们……就只是,人。” “……” 胡麻倒没想到,十姓人家,还会有这等规矩。 但他看着周四姑娘,见她说话之时,只是看着自己,偶尔转过目光,甚至是闭了眼睛。 脸色无比苍白,抓着自己的手,也是在轻轻的颤着。 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犯了十姓的规矩,便笑了笑,道:“那你何不睁眼瞧瞧?” 周四姑娘颤了颤,欲言又止。 胡麻低声道:“不只你们周家有这规矩,镇祟府,也有不斩活人的规矩。” “乱世之中,避无可避,大势所趋,人间惨事,我自是明白的。” “但这一路走来,我倒是渐渐明白了自己与他们,与你们不一样的地方,你们和他们,向来都是势同水火,但某些时候,你们却是如此的相似。” “一个对这世界疏离,如观壁画,一个高高在上,闭了眼睛,但我最大的问题,却是离这个世界太近,始终无法抽离出来啊……” “……” 胡麻说着话时,轻轻抓住周四姑娘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挪开。 然后手持罚官大刀,缓慢向前,心里也快速的闪过了如今自己的身份。 自己无法自称转生者,毕竟连本命灵庙也封了。 也无法自称胡家人,因为镇祟府不斩活人,自己甚至都不能招了金甲力士过来。 所以,自己此时能够用的身份便是…… 他边想着,边迎向了这一队队气质森怖的兵马,手里的罚官大刀映出火光,雪亮耀眼。 “江湖人胡麻,偶经此地,见邪不忿,在此亮刀……” “尔等,该杀!” (本章完) 第750章 杀人如麻 第750章 杀人如麻 “哈哈,哪里来的这么个江湖人?” “肥羊被剁了脑袋之前,总要拿两只角吓唬一下人的……” 迎着胡麻亮刀,大步迎来,那找粮队兵马,却分明未将他放在眼里,嘻嘻哈哈的笑声里,轻提马缰,便忽地提速,直向前掩来,手里一根根长达三丈的黑色钩枪,笔直指向前方。 他们手里的兵器,前端乃是一刺一钩,高坐马上,人借马势,这一冲来,便凶煞可怖。 但于此一刻,胡麻却是深呼了一口气,手里的罚官大刀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心间怒气,陡然之间,鸣声大作。 霎那间脚步一错,欺身直进,刀势如龙,身形一抖之间,那些扎了自己身体的钩枪便被弹到一边,而后他刀势一旋,便将错身而过的三五个找粮队人马斩成了两截。 鲜血喷涌,如夜色里的烟,胡麻心里的杀气,也仿佛一样子没了压制。 滚滚而起,刀光如炼,径直迎向了四下里聚拢过来的其他兵马。 “好胆!” “敢杀我兵马,拿下!” “……” 这一见了血,整个镇子上的人都疯了,正在客栈里面烧锅的,抽出了一头燃着火的木棍,搓盐的凶悍妇人,提起了旁边用来吊肉的钩子,分肉的伙计,捡起了人脸般宽大的剁肉刀。 前前后后,各扇门里,有人提网,有的持索,乌乌泱泱,一并涌了出来。 这滚滚杀气,怕是江湖里的许多法门,都要被他们压住。 但如今胡麻却不会被压住,他甚至没有使什么法门,只是使出了自己这一身本事而已。 他们凶悍,胡麻却更凶悍,苦练了这么久的守岁人本事,于此时发挥到了极致,仗着身法,游走开来。 时而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身形踩踏墙壁,如履平地,七八个人头,便在刀下高高飞了起来,时而奔声如雷,迎着纵马狂奔的兵马撞了上去,将人带马,撞飞出四五丈。 落地之时,连人带马,皆已变成了肉泥。 凶戾心生,杀人如麻。 夜色之中,就连妙善仙姑与周四姑娘等人都已恍然变色,也不是没有人向他们冲了过来,但离得近的几个,被周四姑娘一拳便打飞了出去,旋即小豆官鼓起腮帮,吹了一口气出来。 阴风绕了大车飞舞,那些人马便眼神混乱,看不真切他们的所在。 若是安定下来,也是可以找到的,但胡麻正在那里放手大杀,便吸引了他们注意力。 这一行人,确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躲过这找粮队,所以,便更不解胡麻为何迎上去。 “他让我睁眼,是让我看什么?” 周四姑娘脸上,已多了几分惶恐:“其实这样的事,我爹爹在我出门时,便提醒我了。” “我也把我爹爹说的,照样说给他听。” “但我不明白啊,我爹爹跟我说时,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他让我睁开眼看,我就觉得心里满是愧疚……” “……” “小掌柜,这是在给自己找身份呢……” 车边的老算盘,倒仿佛看得比其他人更深,低低的叹了口气,道:“人生于世,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命数,总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行。” “他的命数太沉重,也太复杂了,这一路上虽然不怎么讲,但心里的难受自己明白,我想他,翻来覆去的想自己究竟是谁。” “但能是谁呢?” “也只是寨子里出身,江湖上学本事,苦熬在这世间的轻贱百姓,最适合他了……” “所以,他不会躲,得出这个刀。” “因为百姓躲不过去的事,他为何要借其他的身份躲过去?” “……” 叹息之间,看着杀气腾腾的胡麻,心下里,倒隐约有对师尊的埋怨之心升腾了起来。 “我究竟是转生者还是胡家儿孙?” 而于此时,刀斩断人骨头上的声音,容易让人兴奋,胡麻却异常冷静。 生死簿上的古怪记录,让他也出现了无尽的茫然,往高处看,都被人安排好了,无论往哪边走,都不舒坦,倒是往下面走,更觉得心里坦荡了起来:“我终究舍不得这世间人性。” “大概因为我本身就是平头老百姓,所以,便天生带着物伤其类的悲哀……” “潇洒无拘的转生者与高高在上的十姓遮掩下,只是藏了我这么一个胆小的人而已。” “所以见着了这种事,我无法坐视不理。” “只因我内心一直害怕,害怕这样的事,也会落在我的身上……” “……”自打在狐棺村见了国师,心里便一直不踏实,没想到,如今坦然面对了自己,倒觉得心下豁亮。 便如妙善仙姑,人家哪怕是盗灾门里的,也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啥也不会,那自己哪怕有着另外两重身份,如今承认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胆小的小老百姓,难道就那么难? 一点也不难! “这倒恰是我的机会!” 挥刀砍杀之中,胡麻心间反而生出了腾腾的气魄:“那中阴境里的怪东西,分明已经对我起了警惕,我第三次入生死关,不见得能达成目的,但若是……” “和这么多人一起进呢?” “面对这人间惨事,倒要看那东西,怎么过来计这命数!” “……” 心间愈发透亮,陡乎之间,一刀劈去,便将迎头向了自己身上罩过来的黑色铁钩网以及持网之人,一并斩成了两截。 而后脚步一顿,轰鸣作响,冲到了自己身前的两匹马,都被吓得人立起来,而后被自己一刀劈成了两段,深呼一口气,全身化死,一股子阴气直吹了出去。 迎着这阴气,少说也有七八人的魂儿,都被自己吹出了体外,僵硬而已。 这一刻的胡麻,没使什么大本事。 他真正高明的绝活,都在大威天公将军法象与镇祟府上,而如今人处乱局之中,要提防这些兵马的煞气,因此使得反而是再简单不过的法门,但仗着一身气魄,硬是杀的人仰马翻。 从一开始这些人向了他冲来,已变成了找粮队惊恐后退,而他则凶神恶煞般逼近。 “嗤!” 身后锐声响起,凶悍的妇人,手持铁钩,从身后钩向了胡麻眼睛。 胡麻抬手,将这铁钩握在手里,连这妇人的手掌,一起捏起了扭曲的麻状。 妇人痛得杀猪一般叫,胡麻却飞快将她扯至身前,罚官大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好汉,莫要杀我……” 妇人恐惧的大叫,胡麻则在这叫声里,一点点割破了她的喉咙。 “呜……” 忽然之间,镇首之处,有沉重的牛角声响起,于此深夜,声传数十里。 这镇子,只是找粮队的一处营地,眼见得骤然起了这般乱子,便已不知有多少人心生恐惧,迫不得已,吹响了号角,此角一起,远在二十里外的大军,怕是很快便要得了信赶来。 但胡麻对此,却只漠不关心,踢翻了大锅,推倒了人肉架子,杀光了这找粮队里的二百余人,以及一众伙计。 平时也是个爱干净的,杀人时不想血沾到身上,但如今却是顾不得了,直杀得浑身是血,灯火惨淡,最后连那一只缩在了角落里,捡内脏吃的狗也给剁成了两半。 但也同在此时,镇子外面,已是分明的啼声如雷,一支支兵马,皆有一个个高坐马上,浑身铁甲,抄着大旗的将军率领。 却已是听见了营地被冲,正杀气腾腾,赶了过来查看。 胡麻手里持刀,便向镇子外面迎去。 却也冷不丁的,便在此时,忽然镇子外面,有一阵滚滚大风吹了起来,这一阵风,直吹得天地迷蒙,镇子里面的灯火,同时缩小如豆,光线一下子缩了一半。 那冲在最前面的一路兵马,这时已经冲到了镇子外面,堪堪冲到跟前来,却忽然之间,有一人拦在了他们身前。 那人骑在一匹有着十几条腿的马上,身子短,脑袋大,模样滑稽,却渊停岳峙。 迎着那队冲到了最前面,足有数十人的铁骑,此人深呼了一口气,陡然之间,一声沉喝。 那一队人马,赫然马蹄骤止,身形僵住,然后一个个悄无声息的从马上摔下。 摇拽火光间,可见脸色霎白,七窍流血,竟是被震死了。 “是他?” 骤然见到了那怪马身上的人影,胡麻心间微怔,却是曾经见过他的。 也同样在这时,他心念微动,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头,便看到了自己身后,阴影之中,正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灰色粗布袍,大袖飘飘,神色淡然,分明就站在那里,但在他主动从阴影里走出来之前,自己居然毫无察觉,便连他的模样,都仿佛看不清楚一般。 同样也在那大脑袋短身子的人一声厉吼,震死了一队人马,镇子外面,滚滚黑风刮了起来,又将四下里吹得一片迷蒙,外面的兵马暂时进不来时,马车旁边的众人也反应了过来。 尤其是周四姑娘,见着这男子出现,揉了揉眼睛,顿时大喜:“爹爹……” 胡麻身后的人,只是向了她微微点头,目光却是看向了胡麻,轻轻拱手,面带微笑:“小友,可是要往上京方向去的?” “老夫周知命,忝为周家主事。” “我受国师所托,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特意过来,接应你的……” (本章完) 《黄昏分界》投月票活动中奖名单 《黄昏分界》投月票活动中奖名单 抽奖活动结果出来啦,无剪辑视频会分享到各个群里,保证公平公正。读者老爷们很猛,咱们冲进了前五,奖品走起! 截止到9.3号12点00分的投票编号是编号12775,所以抽奖范围是1-12775,望大家周知。 这个月抽奖就是用网上的随机数生成器录屏生成了一下id,前100位可以获得黑神话,后50位可以获得月饼礼盒一份,大家可以对照一下。 查看月票序号,是在任何一本书籍,任意章节末尾,点击投票页面,右上方的月票纪念册即可查看。 注意:一定不要把自己中奖月票截图交给其他人(如果因为自己泄露导致被别人冒领了奖品,这个需自己负责)。 一、黑神话豪华版中奖序号(100份): 0058, 0518, 0831, 0948, 0990, 1019, 10578, 10580, 11439, 11506, 11631, 11652, 11666, 11867, 12008, 12350, 12460, 12546, 1405, 1830, 2084, 2308, 2828, 2900, 3003, 3032, 3072, 3247, 3348, 3361, 3771, 3850, 4150, 4160, 4383, 4447, 4459, 4466, 4577, 4590, 4598, 4632, 4788, 4953, 5077, 5167, 5299, 5316, 5400, 5406, 5603, 5791, 5830, 5965, 5976, 6307, 6447, 6511, 6889, 6912, 6980, 7020, 7050, 7051, 7122, 7351, 7684, 7981, 8209, 8345, 8879, 8931, 9090, 9193, 9524, 9533, 9915, 10058, 10125, 1037, 10389, 10447, 10522, 10876, 10911, 11202, 11213, 11481, 11483, 11484, 11647, 12262, 12423。 二、月饼礼盒中奖序号(50份): 0105,0297,0642,0875,2055,2482,3213,4147,4559,4776,4986,5578,5700,6398,6581,6601,6632,6853,6889,7219,7351,7482,7809,8356,8424,8478,8557,8653,8802,9071,9210,9215,9248,9371,9576,9667,9703,9972,10034,10139,10372,10536,10876,11213,11456,11483,11647,11966,12262,12423。 恭喜以上150位书友获奖! 领取方式: 1、中奖的书友,请先加入粉丝群833128138,进群后查看群公告,联系对应的兑奖管理,进行兑奖。 2、请中奖的书友,务必于9月10日之前加群联系管理员兑奖,逾期视为弃奖。 ps、读者提醒,黑神话悟空中奖号码少了七个,一查还真的是,大失误,于是进行了第二波抽奖,中奖号码如下: 1867,3266,3537,5285,8249,9239,10988。 恭喜中奖,请进群领取。 (本章完) 第751章 守岁正道 第751章 守岁正道 “周家主事周知命?” 于此一刻,胡麻也不得不收了刀,凝神看去。 早在见着了那守在镇子外面的大脑袋时,心里便已经有数,那人正是在石马镇子时,曾经率了一众小堂官,将一钱教上下吓得胆颤心惊的守岁捉刀大堂官。 连他这等本事的人,也只能在镇子外面守着,那么,出现在了镇子里面的人,身份自不难猜。 微微欠身,向他行礼,但胡麻话里,却来不及客气:“他?接应我?” 哪怕如今对自身命数有了几分了解,转生者也追杀了自己几次,但面对着十姓,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国师言道,小友这几年受累,经我等未经之事,负我等未负之责,如今,邪祟夺桥,天地有变,他们已悄然抬头,再度为祸人间。” 周家主事笑道:“小友身上有大因果,今番入上京,怕是那些邪祟早就知晓,会用尽一切手段拦着你,害了你,无论于公于私,我等都要确保你的安全,将你接入上京城来才好……” “你们在上京琢磨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扶灵归宗而已。” 胡麻听着他的话,却也未有几分好颜色,冷淡道:“况且我与那国师,也没什么交情。” “哪需要他这般好心?” 听出了胡麻话里没什么好气,这周家主事,居然不觉意外。 笑了笑,道:“小友与国师无甚交情,那么,你与我周家呢?交情如何?” 这话倒是问得怪。 胡麻看了一眼这位周家主事,知道他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守岁人,兴许没有之一,自己身为守岁,自然也能感觉到这位看起来笑意温和的人身上,那高山大渊一般的压力。 也只冷淡一笑,道:“那就更有意思了。” “从这一身本事而论,我怕是与周家,还有仇怨的吧?” “……” 曾经的大威师公与养命周家便不合,自己走了大威师公一脉,当然也与周家不合。 况且,他闺女自己又不是没有打过。 “不是仇怨,只是法门之争。” 胡麻已算是坦然承认了自己大威师公一脉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位周家主事居然笑了起来。 摆了摆手,道:“关起门来,大威师公与周家养命法,怕是要争个高下,论一论谁才是守岁一门里的本家,但关上了门对外,那走的都是一条路。” “说到底,不过都是以命求活罢了,分不出个里外。” 他边说着,边轻轻挥了一下衣袍,推开了身后的门,却见这门后,竟是出人意料的一处干净小院,既无人肉悬挂,也无鲜血崩溅。 却是这人到了镇子上,已经找了一圈,特意挑了这么一方小院,倒如主人也似,请了胡麻,在这院子里石凳前坐下,目光清明,对着落座的胡麻,上下打量了一番。 轻叹道:“咱们守岁一门,本事都在自己身上,所以路子比旁人踏实。” “照常理而言,守岁登阶,便是由生至死,再由死炼活,可卸四肢,换五脏,到得入府,滋养神魂,便连头颅,皮囊,亦可换得。” “及至上桥,更是天地幽幽,只炼一念,只待火候到了,一息上桥,甚至不需要这身皮囊了……” “一点灵光即是我,朝游朝有北海暮苍梧,何等的逍遥自在?” “便是要返回人间,天地肉身无数,哪个不能容身?” “……” “嗯?” 这周家主事,养命周家之主,世间最强大的守岁人之一,会在这要紧时候来找自己,便够让人意外的了。 而他找到了自己,不急着说别的,反而与自己讲了守岁之道,便更奇怪。 胡麻一时都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来意了。 而对于他说的话,身为守岁,心间也不免有些郑重,守岁人的法门,从炼身开始,直至养魂,再到弃身,确实是一条清晰明朗的路子。 入府守岁,便有了夺舍的本事,此后连推三扇府门,神魂壮大,修成了法相。 这夺舍的本事,其实更大了。 可及至推开了三扇府门之后,却与他所讲的,大有不同了。 照他这讲法,岂不是守岁人,都变成了“鬼”,平时自在逍遥,想去哪去哪,肉身都不要了,等玩够了,随便找人夺舍就可以了? 可事实上,守岁人总觉得太多本事,都在自己这身子上,便是有这本事,真正夺舍的也不多,夺了舍,还要重新练这一身绝活,那金窝银窝,都不如守着自己这狗窝的好。 像他说的这种路子,根本就没有守岁人尝试过,连他们周家人,以及瓶师傅,也都没有提到过。 “只可惜,理是明的,路是直的,但却总是走不过去。” 那周家主事周知命,向胡麻笑了笑,道:“守岁人终究也是走上了超脱之路,修炼法相,超然世外,俯视人间。” “但守岁又比不上其他门道,身子太重,反而在桥上走得缓慢,不如其他门道轻快。” “这也是周家可以教出许多条猛将,入府之前独占鳌头,但在争天下的事情上,态度却十分小心的原因。”“……” 这件事胡麻倒是知道,养命周家,可不只是守岁人的本家。 论起来,甚至能被各路草头王奉为祖宗。 门里任何一个拉了出来,那都是纵横沙场的猛将,拉开了阵仗杀伐,优势比其他门道大的多。 在此草头王并起,争夺天下的时候,也恰是守岁一门扬名显功的时候。 但现在实际上瞧瞧,却发现各路草头王身后,都不乏世家门阀的影子,但周家不多,甚至会显得非常低调。 只是,他跟自己说这些做甚? “养命周家,乃是守岁本家,也没有人敢说,守岁正法,不在周家。” 周家主事,见胡麻虽然不说话,却明显听进了自己的话,便又笑着开口:“但我倒可以说,这话,还真就不一定准了。” “嗯?” 胡麻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 眼前这人乃是堂堂十姓主事,周家大老爷,也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守岁,甚至没有之一,竟是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那些在桥上走的快的人家,都遇着了拦路虎,过不去,苦苦熬着,所以一直盼着石亭之盟到来,盼着找到打破拦路虎的法子。” 周知命低低叹了一声,道:“周家其实也一样,超脱之路极难,所以有时候我倒忍不住想了,是否在守岁这一门道,真的有些别的路子,走的更稳当些。” “便如,大威师公?” 堂堂养命周家,居然如此推崇大威师公之法? 两者不应该是打破头,极力贬低的? “唉……” 周知命观察着胡麻的表情,叹道:“其实我现在都有些后悔,曾经周家太霸道了。” “当年若是不急着与那位大贤良师争这守岁正统,而是坐下来探讨一番,没准守岁这一门的拦路虎,早就已经破掉了。” “世间最了解那大贤良师之人,莫过于我,大威师公法门,定然别有洞天,只可惜,我也不知那人当年有没有参透,而如今的话,小友已是大威师公之法惟一传人,若能入了周家的门……” “……” 胡麻迎着他微显闪烁的目光,已然豁地明白,这老小子说来说去,也是惦记自己的大威天公将军法门? 摇头,道:“给不了。” 说着笑道:“不过,前辈是主家,何不做主将周家的法,给我?” 周家主事不说话了,看着胡麻,胡麻也坦然看着他。 “真贪心啊……” 周知命叹了一声,道:“果然是咱们十姓人家的人。” 说着,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轻声道:“你经历的事情,国师都已经对我们讲过了,老实说,实在出乎了我等意料,早就知道你们胡家门里心狠,却没想到会狠到用这惟一血脉做文章。” “你之经历离奇神秘,莫说十姓里的子弟,便是老夫,也着实难以想象啊……” “至于如今,我其实只关心一个问题。” “你……此刻究竟是谁?” “……” 胡麻目光微闪,认真看着他,道:“有何区别?” 周知命慢慢道:“转生路断之前,曾有二世身的说法,人有三鬼,一魂转回,一魂守尸,一魂称因果,待到一世寿终,七魄散尽,转生为人,因已脱离了守尸因果,所以全无记忆。” “但也有些机缘巧合之人,遇着了前世魂,或是分离不尽,知晓了自己前世诸般种种……” “这样的人,便称作二世身。” “你说,这样的人,会认今生,还是前世?” “……” 胡麻听着他的话,心间微动,笑道:“你很关心这个问题?” “不只我,都很关心。” 周知命安静的看着胡麻,道:“这牵扯到了我们该如何待你,你若只是胡家儿孙,又身为镇祟府之主,老夫当以理相待,抛了咱们辈份不说,我甚至该与你行平辈之礼。” “遇着那些邪祟不甘吃此闷亏,过来找你,我也该全力相助,迎你回上京,这,是咱十姓里的本份。” 说到了这里,他顿了一顿,忽然道:“便是你与小女萤萤这门亲事,我也可以答应。” “升仙大计……” “你的排名,甚至还在老夫之前……” (本章完) 第752章 生死问命 第752章 生死问命 “打住……” 胡麻听着,都愣住了:“你先一句说的是什么?” 周家主事顿了顿,面色如常,微笑道:“自是你与小女的亲事了。” “好歹也是咱们养命周家的女儿,虽然在周家这一代里排名第四,但那是因为我年轻时为学本事,不肯破了元阳之身,成亲成的晚了,才落在了几位叔伯兄弟家的后面。” “可若论起身份,那便是咱养命周家的嫡长女了,难道配你这位镇祟胡家的儿孙,还配不上么?” “……” 胡麻都被他这话气笑了,道:“既是养命周家嫡长女,你这一句话,便安排了?” 周家主事叹了一声,道:“这么大个姑娘,被你拐去了老阴山里,年都没在家里过,如今你出了山,又一路陪了你,晓行夜宿,走了大半江湖,木已成舟,你可别不认账。” 为啥这道理,居然与二爷那般说的相似? 胡麻听出了他的意思,若掰扯这个,便对周四姑娘不敬,索性不聊。 只是微微歪头,打量了这周家主事大爷一眼,道:“那你说的升仙之事,又作何解?” 周家主事周知命,分明还想继续在周四姑娘的事情上多说几句的样子,但胡麻这一句话问了出来,便连他,也不得不微微沉默。 然后看着胡麻的眼睛,低声道:“你这一路走来,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这天下乱势,已经起来了,那么,这世事凋零之日,也不可避免了。” “其实,这二十年来,十姓一直在阻止这方乱世。” “世间份量,本就已经渐渐变轻,乱世一至,变轻的速度还会更加的快,你如今在这镇子之上,大发雷霆,却不知道,再过上一段时间,草头王彼此杀伐,比这更惨的事情还多得是呢。” “再加上那些邪祟窃取天地份量,太岁当头,索取祭品,你我十姓,又有谁躲得过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胡麻的眼睛,沉声道:“惟有成仙!” “可躲此大劫,超脱于世!” “十姓压着天下气运,或者说,是九姓,你胡家人未在这二十年出力。” “但压着天下气运,莫就真以为是我们只图安乐,只是不让这天下早早乱起来而已,真算起来,是我们九姓,为这天地,续了二十年的命,可最后的劫数,马上就要来临了……” “此时再不早作打算,又等什么?” “……” 胡麻听着他的话,不作分辨,而是忽然目光如剑,道:“前辈信成仙?” 周知命道:“我信桥上有路。” 胡麻听着,反而笑了起来:“那你们,在怕什么?” 周知命忽然沉默了下来,只是看着胡麻,良久,竟未回答这个问题。 “上京我会去。” 胡麻也直迎着他,慢慢道:“但不劳前辈相送了。” “我此去上京,也不是为了你们准备的什么,只是要将生父安葬,再去婆婆那里烧一柱香,至于你们如今关心什么,又担心什么,其实我心里清楚。” “二世为人,信此世还是信前世,我心里有数,也不劳担心,不过,前辈既然来了,那倒不妨,替我回去问那洞玄国师一句。” “大罗法教都会卜算,而转生者来处,有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之说。” “你帮我问问,他大罗法教,有这本事,能算到五十吗?” “……” 周家老爷忽然怔住,良久,才缓缓抬袖,与胡麻见礼,低声道:“小友,我在上京等你。” 胡麻也向他还礼,道:“晚辈还有事要忙,便不多招待了。” 说着话时,转身离了小院。 而周家主事周知命,也多在这小院坐了片刻,面色看不出喜怒,长身而起,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镇子外面。 如今,那惊天动地的怪风,正绕了这镇子吹着,外面的兵马皆进不来,而铁骏大堂官,则是骑在马上,冷漠看着,直到周家主事现身,才诧异的转头看了过来: “他不肯跟我们走?” “……” 周家主事叹了一声,道:“年轻人,路喜欢自己走。” 铁骏大堂官缓缓点了点头,自从知道了这人与不食牛的身份,便知道此行不会顺利。 但见到周家主事,竟似了了心事,准备离开,却也有些奇怪:“老爷,不带小姐一起离开么?” 周家主事摇了下头,道:“女大不中留,她自己不肯跟我走,又有什么办法?” 说着,挥挥大袖,已然抬步,迈向了镇子外面。 “不是……” 铁骏大堂官都有些怔住了:“什么叫不肯跟你走,小姐正在后面追你呐……” “爹爹,爹爹……” 周四姑娘这会子已经从镇子里面追出来了,刚刚见着了自家父亲,便有话想说,只是见到父亲颇为郑重,请了胡麻进院子里面说话,自不好打扰,但说完了话,总该轮到自己了吧? 孰不料这紧赶慢赶的追了上来,他居然走了? ……走了? 实在是没有这本事追上来,只得悻悻的回来,向胡麻道:“他跟你说了啥?”胡麻也看了一眼周家主事离开的方向,道:“他说如果我愿意将大威师公的法门交出来,便可以将你许配给我。” 周四姑娘一下子懵了:“?” 胡麻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别担心,我拒绝了。” “??” 周四姑娘更懵了,好一会,才脸颊红了,气愤的道:“太过分了。” 胡麻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去准备。 周四姑娘道:“太不讲江湖规矩了,怎么可以随便要别人家的法?” …… …… “他们也开始担心了?” 而谢绝了这十姓的好意思,胡麻深呼了口气,看着随了周家主事人的离开,这镇子外面的怪风,也已经开始止歇,便如同巨大的帘幕,正在缓缓落下,到了双方见真章的时候。 回忆着那周家主事的话外之音,心间竟是有些别样的复杂,总感觉,这守岁门里的老主事,话里话外,像是在跟自己说一些很微妙的东西。 先由守岁门里的关窍,又说到了桥上拦路虎,又说到了大威师公别有洞天,以及一世身,二世身…… 凝思之间,心里也已微有触动。 “不必多说,不必帮忙,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这上京前的一劫,自要闯过去。” 见着老算盘、妙善仙姑,甚至小豆官,都欲言又止的样子,胡麻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们,然后向了最靠谱的小红棠叮嘱:“看好棺椁,也莫惊了牲口,等我清出了路,便去上京。” “婆婆,在那里等着我们!” “……” 小红棠用力点着头,胡麻便也放下心来,不作他想,拎了刀,转身出镇子。 此时黑色怪风,已渐渐消止,外面那过来查看的兵马,也勒住了马缰,刚刚他们急着过来查看,却忽然迎着了这么一阵大风,惊得手底下马都勒不住。 如今心里也甚是惊疑,哪怕看到了怪风已消,居然也不敢冒然向这镇子冲来了,只是大喝道:“前面的是哪路高人?” “可有什么误会?” 能够在草头王手底下争功领军的,怎么着也是有了几分见识的。 见着这一阵狂风来的怪异,便猜到了来者身份不俗。 十姓不会直接插手草头王之争,草头王也不会冒然招惹江湖上的奇人异士。 能问这一句,便已是礼数到了。 “没有误会。” 而胡麻则是臂下挟着罚官大刀,缓步走出了阵子,一身血气,引得罚官大刀,杀气腾腾,远处那几路兵马跨下的座骑,都分明受到了惊动,一时躁动不安,险些将人掀飞了出去。 “我只一介江湖人,见到尔等以人为粮,心生愤愤,找你们王上出来见我!” 胡麻沉声开口,声音雄浑,让他们在这一片混乱里皆听得清楚。 “什么没来历的野狗,也要见我们盘山王?” 听得胡麻言辞之中颇不客气,再加上四下里一片慌乱,那为首之人,也顿时怒了,一声大喝,手里的马槊遥遥向前一指,喝道:“速将此人拿下,充作军粮,以备攻城之资!” “轰隆!” 一声令下,滚滚铁蹄,争相前来,大地震动,声势如山崩。 胡麻身上那惊人的煞气,被他们这铁蹄都冲散了。 军阵之势,何其凶猛,煞气滚滚,鬼神辟易。 “生死关里问命数,这样的阵势,才可配得上我寻这答案的决心啊……”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知道这军阵的可怕,也知道这等大军,绝非一个个普通人堆积起来那么简单,不知多少身怀绝技的江湖人物隐藏其中。 更不知道,是不是有转生者也藏身在了这等大军之中,随时准备着送自己一番大礼? 但越是不知,才越是不容易被人算中了不是么? 他咬紧牙关,手里的罚官大刀铮鸣作响,直向了黑暗里的滚滚铁蹄大步冲去。 独身冲军阵,生死问前程! …… …… “我们的计划还没有施展,他倒自己冲进了罗网里面来?” 滚滚军阵之后,也有人神色诧异:“这倒让咱们头疼了,三十六计,我都还没安排好呢呀!” “此人一路走来,一境一柱香,倒比咱们想象中的快,再不动手,老君眉的东西,怕是要被他琢磨明白了……” “实在不行,便是拼着直接将他留下来的东西毁掉,也不能留在他们的手里了……” (本章完) 第753章 主动做局 第753章 主动做局 一人冲阵,遍地杀伐。 门道里的人冲军阵,乃是找死最快的方法,甚至没有之一。 此前也不是没有奇门术士,以戏弄军中将首为乐,百万军中,来自自如,凡是这么做成了的,皆立时名满天下,奉之为神,但大多数,也真的只是凭空找死,落得尸骨无存而已。 能否在军阵之中,显露神通,乃是一个巨大的门槛。 而能否迎着军阵冲锋,身后无人的情况下,继续使出这身本事,则是更大的门槛。 若要论起来,其实胡麻早就过了这两个门槛,无论是镇祟府,还是大威天公将军印,都让他有对抗军阵的底气。 此外,还有将军令,可引十万阴兵,冲锋之下,普通的草头王,都能够被他一夜之间灭绝,但如今,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被人砸了钉子,神魂受到了重创。 如此一来,法相手里抓着的无字宝印,将军令,甚至量天靴,破烂甲等与大威师公有关的绝活,皆使不出来。 而镇祟府不斩活人,他便也无法召唤黄金力士过来冲阵杀人。 走鬼门道,固然可以起坛,胡家四大咒,他也熟记于心,但战阵之上,却起不得坛。 这坛一起来,便会被冲散。 所以,如今胡麻只是凭了自己身上的这点子本事在杀伐,迎向盘山王大军。 手里有刀,脚下踩着地,身上有把式,一招一式,横推直进。 一件件刀兵,闪身躲过,一个个身穿铁甲,浑身煞气的人,被砍下了马来,一篷篷鲜血,喷到了身上,浸透了衣衫,便连脚下,都留下了一个个浸满鲜血的脚印。 于此滚滚凶风威势之下,就连他腰间黑色袋子里的灾蛇,都幽幽醒转,探出了头来,唁子吞吐,馋涎欲滴。 “回去!” 胡麻察觉到了这灾蛇有异动,却不想被它影响,陡乎之间,一声厉喝,伸手往袋子拍了一巴掌。 ……也是因为这会子杀红了眼,否则对这灾蛇,好歹会客气点。 灾蛇嗖的一声,便缩回了袋子里,眼神委曲至极。 “好家伙,快撤,快撤!放箭!放箭!” 而于此一交锋,那几位率了手底下兵马的几位领军,也分明被胡麻的悍勇吓了一跳。 往常战场上不管遇着了什么人,一个冲锋,便能拿了下来。 如今自己三路兵马,冲了几回,居然没能拿下对方,反而折了几十个人? 他们也顾不上了,箭乃兵备,用一次,便总要少很多,正值攻城之际,往往不会浪费在这等捉杀某人的情况下。 可如今,却是顾不上了,急着将冲出去的兵马撤回来之际,便也大声吓令,倾刻间绷弦之声,不绝于耳,夜色里,无数利箭破空之中,倾刻便已到了身前。 “停下!” 但迎着数百箭簌,浑身汗毛炸开,胡麻也心间微凝,罚官大刀插在了地上。 而后双足一退,两手拱起,轻轻一拜。 四鬼揖门! 身边顿时引起阴风荡荡,那直直向了自己射来的箭雨,皆被阴风迎上,来势顿缓,纷纷从空中落了下来,看起来,倒像是胡麻这一拜,天地都给了他面子,让箭雨不得靠近一般。 可下一刻,便又有马蹄声自自己身体两侧,急急响起。 却是马上人持了满是铁刺的链子两端,急急向他兜了过来,正是绊马索。 平时虽是绊马之用,但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却来势甚急,地面上的枯草,都被这绊马索纷纷扫断,扬扬洒洒,如起了一片雾。 而胡麻才刚刚直起身来,放下手掌,这绊马索便已到了身前,瞧着这惊人的来势,却好像要直接将他的身子,从中间直接给勒出了两半一般。 而胡麻则是一步踏出,如定乾坤,劈手抓去,握住了链子的两截。 巨大力量冲击之下,两侧持了链子的兵马,便一下子被从马上扯了下来,摔得极惨。 下一刻,胡麻便已抓住了铁链,横扫四方,挥舞起来。 噼哩啪啦! 周围的空气与鼎沸人声,都已经被绞成了碎片,铁链所及,几十丈内,直卷得人仰马翻。 “那是什么怪物?”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不知多少人,连那盘山王,也闻迅而来。 他远远的看着兵马乱作一团,这么半天想拿下一人却未拿了,甚至倒看着对方愈战愈勇,将自家兵马逼得节节败退,心里也一惊非小,深叹:“世间竟有如此猛将,堪作万人之敌?” “若能收在我身边,何愁天下不定?” “来人呐,不许放箭,速速与我拿下,割来鲜肉,灌来烈酒,我要夜宴猛士!” “……” 身边人听令,早有两位骁勇之士,奉令而出,一个身披黑甲,一个身披白甲,皆率着一百精骑,战马腾腾赶来。 他们皆是身上有本事的,一个乃是守岁一门,早已入了府,如今乃是一扇府门的本事,另外一个却是山野精怪转生,同样也是力大无穷。二人离得尚远,便已挥舞兵器击来,一人一端,绞住了胡麻挥舞的铁链,而后挟马疾冲,同时自马上伸出了胳膊,却是要以二人合力,直接将胡麻拿下,回去献到盘王山的跟前。 但于此一刻,胡麻却也双足踏定,双掌直击而出。 经过了瓶师傅的教导,调整,他这一身武艺,早已臻至极境,如此双龙出海之势,落在任何守岁人眼里,都看不出破绽,甚至蕴含了某种美感。 无论速度,动作幅动,还是时机,皆拿捏到了极点,双掌拍出,恰恰的拍在了这迎头冲来的两匹高头大马的胸腹之间。 这骏马疾冲之力,未能撼动他脚步分毫,倒是这两掌之力,直透马身,将那两位坐在了马上的猛将,给击飞了出去,分别将自家身后带着的精兵冲得七绫八落,乱作了一团。 旁人急看时,便见这两人外表看不出什么,身子里面,却已烂掉了。 “什么?” 远处山坡上,盘山王猛得跳了起来,眼中一片惊恐:“快放箭,放箭,杀了此獠,为我两员大将报仇……” “呜呜……” 随着盘山王下令,牛角声骤然自四面八方而起,滚滚铁蹄,蜂拥而出,远远的箭矢如雨,内中挟着火箭,纷纷扬扬如繁星满空,铺天盖地。 而迎着此势,胡麻却是一声冷笑,从地上拔出了罚官大刀,迈开双腿,大踏步迎了上去。 “不对,他的打法不对……” 同样也在胡麻冲阵之时,后面的镇子口处,周四姑娘已经看出了问题。 她表情都绷在了一起:“他不该这样冲战阵!” 旁边老算盘早憋了一肚子话:“他就不该冲战阵,谁会疯了一样,招惹这等大军?” “况且,他神魂受了伤,早在那些人第一次过来刺杀他的时候就中招了。” “这会子他连守岁人的法相都凝不起来,真论起与人厮杀的手段,甚至只有登阶之境!” “拿什么跟这等大军冲阵,拿头么?” “……” “不,不是这样的……” 听着老算盘的抱怨,周四姑娘却只是着急:“守岁人冲军阵,也不是没有过。” “本事在身上,又不会被对方血气压住,本身在战场上就比别人勇武,但是,但是没人会使这等笨法子啊……” “他完全可以借助守岁人的身法,冲进敌阵之中,让人顾此失彼,也可以借着速度,直冲中营,擒贼先擒王,甚至可以化生为死,躲进尸堆里面,暗中寻找机会。” “但他没有,他居然在正面冲锋,以一人之身,与整个盘山军较量……” “……” “没……没道理啊……” 老算盘懂的东西杂,但却不如周家四小姐更了解守岁。 听着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细看去,便见此时的胡麻,正大步冲锋,分明只是一人,但却已经杀得血肉滚滚,愈发凶猛。 那些已经在战场之上,不知打了多少次滚,吃人攻池的凶兵悍将,却仿佛被他一人杀破了胆子,不仅不敢一发儿拥到他身前来,甚至开始被他逼得隐隐后退。 而在这等形势之下,便似有某种无形的气魄,压住了这片战场,且愈发壮大。 老算盘能感觉到那等气魄存在,但却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 只能感觉到,那种气魄,仿佛在滋养着胡麻的神魂,使得其愈发壮大,凶悍。 “他法相已经被封了,那这壮大起来的,是什么?” 老算盘呆呆看着,良久,良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惊:“明明知道后面会有大麻烦,还有那么多厉害人盯着,却还头这么硬,难道……” “……” “还能忍着,不出手?” 而于此时的战阵之上,胡麻身陷重围,放手大杀,内心里的无明火,倒像在此时渲泄了出来,一身气力无穷无尽也似,杀到极处,眼都红了。 暗藏凶狠,向那滚滚兵马深处看了过去:“一边要杀我,一边要拉我,都算得很明白呐……” “可你们高高在上,太便宜了,也该由我攒个局,请你们进来了……” “……” “还不来?” 心思动荡之间,陡然抬头,便看到四下里牛角号声纷纷响起,震得大地发麻,鬼神皆惊,而于那无穷般攒动的兵马后方,已有一盏孔明灯,缓缓飞了起来。 于此一刻,他竟也满心冷笑:“果然,你们也不甚高明呐!” (本章完) 第754章 强观生死簿 第754章 强观生死簿 “是时候了!” 同样也在胡麻一人一刀,逼退了盘山军兵马,气魄滚滚,血气冲天之际,一盏巨大的孔明灯升腾了起来,这灯笼实在太大,也太亮,内中火烛腾腾窜起,如悬空烈日。 自半空之中,光亮大作,恰恰的照向了此时横刀直进的胡麻,在他的身后,照出了一条巨大的影子。 再下一刻,战场的另外一端,同样也升起了一盏孔明灯,与先前一盏,一左一右,从另外一个方向,照出了胡麻的第二条影子。 一朝左,一朝右,皆漆黑无比,高大狰狞。 “身不由己,二命缠身,知道你被胡家送进了这局里,过的也不开心。” 影子出现之时,那盘山王也正因为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怪物而心惊,甚至想到了要起身,离这片战场更远一些了,却在这时,身边出现了一个纤细秀丽的影子。 在这血气滚滚的战场之上,她居然来去如无物,轻轻叹着,遥遥看去,旁边卫士大惊,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而后,她眼神缓缓一扫,身边便有两个负着长弓的卫士,身不由己,走了过来。 木讷的转身,站在了她身边两侧,弯弓,搭上号箭,然后使出了吃奶一般的力气,高高的举了起来。 “嗖!” 两枝箭矢,便忽然之间,离了弓弦,骤然之间,穿过了近百丈距离,分别射在了那巨大的孔明灯所照出来的,胡麻身上的两只影子之上,都是恰好射在了脑袋位置,箭羽晃动不已。 “咻咻咻咻……” 随着两只号箭落处,其余箭手纵是尚不明所以,却也紧跟了他们,无尽箭雨,纷纷落向了那两片胡麻的影子所落之处。 每一枝羽箭落下,胡麻便感觉自己的身子沉重了一分。 身体之上,密密麻麻,仿佛有无数的银针钉了上来,不痛,但却麻木,整个身体,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如同木偶一般,僵在了当场。 手里的刀都举了起来,但居然砍不出去。 “是他们出手了?” 胡麻微微咬牙,眼角窥见,也就在自己的影子被钉住的一霎,头顶之上,夜空之中,咻咻作响,无数只羽箭遥遥飞来,嗤嗤嗤连声,倾刻之间,便不知有多少落在了自己身上。 但守岁人身子结实,便连这些羽箭,也同样伤不得他,有的碰着身体,便已被弹开,有的入肉半寸,歪歪斜斜。 可同样也在这时,战场的一角,有宽袍大袖之人,从黑糊糊的影子里面走出,而后,手持一刃,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磨刀石来,而后,洒一点水,用力麻了起来。 呛呛呛! 磨刀声音,竟仿佛压过了战阵之上的骚乱,传进了每个人耳中,清晰无比。 于此一刻,整片战场之上,所有的刀刃,枪戟,箭矢,居然都无形之中,锋了许多,尤其是向了胡麻飞来的箭雨,更是箭尖闪烁着耀眼的寒芒。 嗤嗤嗤! 这一次,所有的羽箭,都仿佛被加持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瞬间穿透了胡麻的身体。 他几乎倾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但也同样在这时,随着他四下里冲锋的动作停下,漫天箭雨而来,声息陡然消失,那整片战场之上,被他养出来的气魄,也忽然自战场周围,飞快的收敛了起来。 如同一片无穷无尽的潮水,皆于此一刻,涌回了他的身体里,整片战场,诡异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快,那厮中箭了……” “传盘山王令,此人乃是妖魔,只杀不算,烧成了灰烬方可……” “火油军,火油军快快跟上,浇满了油,烧成灰……” “……” 远处,军阵仍然在混乱的推进,在叫,催促,一只只兵马,背着葫芦,快速向胡麻逼近。 “不管了!” 同样也在胡麻被射成了刺猬,声息断绝的一刻,妙善仙姑等人都已吓得呆了。 但迎着这等军阵,无论是她,还是老算盘,都没有插手的本事,倒是周四姑娘,终于顾不上了。 虽然胡麻说了只让自己这些人在这里看着,但自己又不是他的下属,只是他的手下败将,凭什么听他的? 不仅不听,还伸手便从胡麻的马车里,将两只明王擂鼓槌拿了出来,身形疾冲,几个跳跃,便已冲进了战阵之中,拦在了胡麻身前,挥开了两只大锤。 一匹匹兵马,连着发出了刺鼻味道的葫芦,都被她砸飞了出去。 硬是于此军阵之中,护着了胡麻的尸首。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妙善姐姐的话,我也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懂……” 百忙之中,还不忘了看胡麻一眼,心里暗暗想着:“但我就是挺佩服你们的,你总不能,真就死在这里吧?” …… …… 中阴之境,胡麻轻轻的睁开了眼睛。身上全然没有万箭穿心之痛,也没有因为来到了这压抑而诡异的空间而慌张,反而觉得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一般,抬头看去,便见到这一次的中阴之境,与之前每次都不一样。 他看到了自己身边,到处都是浮尸,一具一具,以不停的姿势飘荡在空中。 有形状凄惨,像是被人刀斧加身的,也有神色彪悍,像是被人一刀剁成两截的,密密麻麻,各种各样,这一眼看过去,怕不是成千上万。 内中仅有自己身边的一部分,看着像是死在了战场之上的,而更多的,则是衣衫褴褛的百姓,脸上带着僵硬麻木而绝望的神色。 他们皆闭着眼睛,没有半分知觉,一动也不动。 只在这无数人里,胡麻睁开了眼睛,并且,慢慢的等待着。 沙沙沙…… 果然,他并未等待许久,但听到了熟悉的沙沙声,此外,甚至还多了一个拨动算盘子的声音,他目光穿过这一具一具飘浮着的尸体,看到了那个浑身是眼睛的怪物轻轻靠近。 看着它身子扭一下,便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倾刻布满了整片中阴,轻飘飘来到了每一具浮尸身前。 两个伺候一人,一个对着死尸拨算盘子,一个记录。 任是千万死人于此,却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能够从它身上感觉到一种轻快喜悦。 然后,也就在它一点一点,快到了近处时,胡麻轻轻推开了旁边的浮尸,露出了自己的脸,目光向它看了过去,微微一笑。 道:“你好啊,又见面了……” “啊……” 那怪物一下子从这无数浮尸之中,看到了胡麻的脸,直吓得僵在了当场。 半晌后,它居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忽然之间,抱紧了怀里的古旧簿子,转身便跑。 “把那东西拿来给我看!” 胡麻一声厉喝,都顾不得凝炼孟家的心法,便急急追了上去。 但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几次进来,已经让这东西有了提防,如今它竟跑得飞快,而且古旧簿子,抱在了怀里,使得胡麻甭想再像上次一样,摸着半点。 只是,它固是有了防备,胡麻也一样有了防备,厉喝声中,无形轰鸣,蔓延向了这个世界,胡麻大手直向前抓出。 身在沙场战阵,胡麻以一敌军阵,养出了让整片沙场胆寒的气魄,如今在阳间,他看似已然气绝,但虎死不落架,一身气魄犹在。 而且已经进过这个地方两次的他,也深深明白,中阴之境,理论上并不存在,只是神魂之间的彼此感应而已,理论上不存在空间距离。 上一次,自己只是触着了那古旧簿子一点,便窥见了许多模糊的信息。 那这一次,只要自己可以将这簿子抓住,便一定可以看清晰前尘后事,所有的事情。 这时心气一起,奋力拿去,便像是影响到了这个世界,密密麻麻的浮尸,都与他因果纠缠,移动了起来,倒像是一片牢笼,倾刻之间,就将无数个怪东西,给困在了自己身边。 中阴之境,无实质所存,一切只看命数,胡麻命数极重,又养成了势,如今这一动,便可以借了自己的命重之势,扯动其他浮尸,帮自己拦着那怪物。 而胡麻也终于毫不客气,欺近身前,一把向了它怀里的古旧簿子,抓了过去。 不像上次只是指尖触着了一点,这次,是真的结结实实,抓在了手里。 那个东西一个不察,被他抓住,浑身上下无数眼睛里,露出来的惊慌与恐惧,失声大叫:“你不该看……” 可胡麻却也已经来不及说什么,手里抓着那古旧簿子的一霎,便已感觉到,无穷无尽的信息流,皆从它怀里的古旧簿子上面,霎那涌入脑海。 一身三命,过往一切,纷至沓来,清晰无比。 …… …… “他真的死了?” 于此一刻,盘山王大旗之下,有人瞥见了战场之中,胡麻倾刻之间被包围,身边只有一个手持两只大锤的莽夫相护,眼看着便要被大军围困,也心间惊疑。 盘山王身边的纤细女子,冷漠开口:“才刚刚开始而已,该你们出手了。” 说话间已转身向北,眯起了眼睛。 “他是在逼着那些算计他的人在这时候出手?” 同在此时,老算盘已意识到了胡麻的目的,正自有些心惊肉跳,却忽听得身后扑通一声。 老算盘被吓了一跳,陡然之间转身,却赫然看到是胡麻生父胡山的棺材。 棺材盖儿,居然不知为何,忽然跳动了一下,仿佛有人推动。 见鬼了? (本章完) 第755章 二命缠身 第755章 二命缠身 细密,庞大,如人濒死前的走马灯,一眼可见百年身。 胡麻抓向那生死簿的一刻,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那滚滚信息流拼了命的挤入脑海的一刻,却还是让他生出了神魂仿佛要整个被撕开的感觉。 无数神秘而复杂的画面在眼前展开,如同将自己此前的人生,拉成了一个长长的画卷 他看到了国师与胡家父祖跪于十二鬼坛之前的一刻,看到了国师眉眼深沉,转身厉喝:“以胡家血脉之身,负此仙命,担祭天之任,你们,是否舍得?” “既担此命,别无他法,舍得!” 自己分明没有见过生身父亲活着时的模样,更没有见过那位祖父,但却在抓到了这古旧簿子的时候,清晰的知道他们的身份,看到了他们的模样。 仿佛与自己所有有关的人或事物,全都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这一片信息流里,生前生后,因果孽债,血脉冤亲,尽数承现。 他看到了无数的影子,纠缠在自己生出之前。 那是阻止老君眉仙命被胡家夺来的转生者以及之前那些上桥走鬼,看到他们在怒叱:“生于乱世,总该有挑大梁的出来,你们识短,要靠我们来帮你们找出路,便已是毫无出息。” “如今竟还要夺了我们舍命趟出来的路,铺你们成仙之阶?” “尔等,简直罪无可恕!” 也看到了上桥走鬼一脸毅然,护着了胡家一脉:“天地愈轻,世不存蔫,所谓超脱,亦不过镜水月,今以我等轮回之机,换胡家血脉降世,此一番天地之劫,该结束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出生,看到了十二只鬼坛绕了自己飞舞,看到了传承自远古的祭祀与吟唱。 看到了一条神秘的魂魄,被引入到了还是新生儿的自己身上。 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命数,每一个都有着极重的份量,却偏偏被缝到了一起,看到了生母痛苦悲啼,大声指责。 他看到了自己在大羊寨子里成长的痕迹,看到了自己脾气阴晴不定,性格古怪,时而懒散,时而歇斯底里,看到了生父沉默的抱着发了疯的自己,低着头,任由自己捶打。 也看到了婆婆躲在逼仄的小屋里哭泣:“造孽哟……” “这是你们胡家的种,但也是我的孙儿,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前因后果,孽债纠缠,骤然之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胡麻于此古旧簿子,只能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这一条线,但所有与自己相关之事,便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他看到了自己天生带着庞大的阴影出事,看到了那属于老君眉的仙命,在自己这具身体里腐蚀,扎根,生长,看到了这条仙命,覆盖自己的一切…… 看到了二命并存,苦苦挣扎。 一切的纠缠与混乱,直到孟家出手。 就连孟家出手,竟也不像是偶尔,这命里的劫数后面,一样藏了某个人的影子。 但那一次出手,本该是将这混乱复杂的纠缠结束,将这失败的计划抹去,也确确实实,让自己死了。 自己回到了中阴之境,在这里足足呆了七天。 但在那七天里,婆婆用尽了她平生所学,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将“自己”救了回来。 自己此前所有的意识,忽然之间,便被抹去,新的自己诞生了出来,自己睁开了眼睛,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向了婆婆,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她不知道她的孙儿是变好了,还是…… ……永远的消失掉了。 “我究竟是谁?” 胡麻在这一刻,甚至都因为这无尽信息涌入脑海,而只觉神思混乱。 自己是胡家儿孙,肉身血脉,乃至身上背负的因果都是。 但自己又是老君眉,因为自己继承了老君眉最后保留的所有记忆,以及他的本命灵庙。 他们两个,都有着庞大的因果,庞大的命数,如同不可改观的庞然大物,挤在了这生死簿上,推动着自己的前行。 自从国师跟自己说了这些,自己便想去验证,想搞明白这个答案。 而于此同时,自己却忽然在这中阴之境,看到了这前后所有的因果,自己是他们两个,但又哪个都不是,巨大的命数,好像已经变成了…… “你是一个错误……” 也在胡麻被这无数信息淹没,内心里有种挣扎与疯狂涌动了起来之时,他看到了身前那满是眼睛的怪物,死死的扯着古旧簿子的另一端。 见无法从自己手中夺回,上窜下跳的大叫了起来:“他们他们过了界,在不属于他们的范畴,在我簿子上胡写乱划!” “我该纠正他们的错误,该抹掉这些东西。” 它声音刺耳,愤怒,疯癫:“我本来也有过改掉这个错误的机会,就在三年前。” “那时候你如果死了,这一切不正常的就会消失。” “但你还是跑掉了,那老太太把你捞了回去,这账就从此变得更加混乱啦……” “我不想见到你!”“你是这天地孽债之中,多出来的一个铜板,你是算不清楚的东西!” “……” 听着他愤怒的吼叫,胡麻混乱复杂的内心里,反而有种莫明的荒唐感生了出来。 在前世,或者说,那是老君眉的前世,有过一个笑话,把敌对公司会计折腾死的最简单方法,就是不记名往对方的账户里打上一分钱,就这么一分钱,便让对方的账目怎么也捋不清楚。 如今这怪物的愤怒嚎叫,竟与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自己是错误里生出来的,是不该存在于这簿子上,但却偏偏存在了的? “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而愤怒的吼声里,那满身是眼睛的怪物,也死死的盯住了胡麻,此前它遇见了胡麻,只想逃走,因为它不想面对这个错误。 但如今,它几次三番的遇着胡麻,却仿佛真正恼恨了起来:“那东西想要,就给它,算清了账,便一切都与我无关,所以你不应该再出现……” “所以你留在这里吧,别再出去捣乱啦!” “……” 怒吼声里,它忽然不顾一切向着胡麻冲了过来,古旧簿子飞快变化,将胡麻裹在了里面。 “你就留在这里,等你的尸身被烧毁,你就没有机会回去啦!” “……” “……” 同于此时,外面的战阵之上,胡麻本该早已醒来。 入中阴夺命,往往只是一念之间,时间不同,中阴经历的再多,也只是人间一恍惚。 但这一次,他却像是真的死了,久久悄无声息,只剩了喉间一口气未散。 但这口气,不出,也不入,落在旁人眼中,本来就代表着死了。 可这战阵之中,无数兵马却不肯放手,挟着葫芦,操着刀斧,急着要将他剁成八块,再烧成灰烬,只是周四姑娘却挥舞开了两柄铜锤,滚滚生风,将无数兵马给砸飞了出去。 凭着她一人之能,便保了胡麻周全,不让任何人近身。 可在她抵住了那些兵马之时,远处,晃动的人群背后,一道道神秘的影子,已然出现。 “现在便是彻底毁掉他肉身的机会。” “我们身上一直都有他们成仙所需之物,只是,想要夺走,并不容易。” “他是惟一的一个,窃取了仙命的存在,但他还没有了解到老君眉真正的路,可他已经在接近了,若让他成了,大罗法教,便也寻着了路子。” “虽然无法拿回老君眉的命,会是我们的损失,但你觉得,是冒这个险好,还是不冒的好?” “……” “早就已经讨论出了结果,不是么?” 随着她的话声,从阴影里浮现出来的,是一个抱着猫的身影,清冷的眼神,看向了战场。 这些身影,一道一道,分散了开来,悄无声息,出现在了战场的各个方位,而后,一条条无形的桥影,自他们身后的夜色里浮现,已经到了非人境界的法门,于此一刻,降临了人间。 有人烧起了香,低声祭拜,这香火烟气,轻飘飘,飞进了战场之中。 有人手里捧出了一面银镜,照向了那空中的两只孔明灯,境面映出了孔明灯的影子,看起来,便如同两只巨大的眼睛。 有人拉起了地上的两个死人,将他们的身体扶正,慢慢的,低声向着死人说着话,直到死人睁开了眼睛。 “确实,已经上桥了,那也该去参透属于我们的归乡之迷了。” 而在最上首,两盏巨大的孔明灯之下,身穿青色衣衫,身材纤细的女子,低低的叹惜了一声,将那盘山王身前的酒壶取了过来,而后向空中一掷。 哗啦啦! 这片充斥了血腥与杀伐酷烈气味的战场之上,便忽然有磅礴大雨落了下来,雨水之中,滚滚黑气,蒸腾而起,飞快的抽离这个人间。 数不尽的奇门异法,皆此于一刻,交织着进入了这片战场。 便是那滚滚战阵煞气,也压不住这些法,不约而同,同时落在了战阵中间的胡麻身上。 而如今的胡麻,尚自满身羽箭,生死难明,仿佛对这一切,全无知晓。 (本章完) 第756章 二幡填因果 第756章 二幡填因果 “他不肯回来,也算一件意料之内的事情。” “三年前,事情有了转机,我们等了十七年的计划,终于开始推进,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计划出现了偏差。” “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人,便认定了他一定会支持我们,不食牛一样的妖人,难道还少么?” “那些从天而降的邪祟,一直都有蛊惑人心,愿意让人卖命的本事。” “所以,如何接回胡家后人,并不重要,保证他不会走偏了路子,才重要。” “……” 上京,法会还未到了日子,但听闻了国师现身的十姓门人,便皆已陆续赶到了。 举十姓之力,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如今的国师,则是在旧宫遗地之前,设起了香案,身前点了五盏灯,另有四盏,藏在了身后,他盘膝坐在了香案之前,左右两边,有高大的幡子打着,但上面,却是空白的。 十姓主事里面,有五人站在了香案的对面,静静的听着他的说话。 身后,则是各门子弟,另有一些受重用的捉刀、问事等堂官,立于了更远的两侧。 身为公认的第十一姓,大罗法教之主,洞玄国师哪怕在十姓后进眼里,也是异常神秘之人,已经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出手。 如今见了他特意设起香案,自然都摒住了呼吸,仔细看着,却见洞玄国师在听了周家人递的信儿后,却似乎不觉意外,而是慢慢闭起了眼睛。 细细听去,竟感觉他仿佛没有了呼吸,介于生死之间。 在场诸人,已是大半上了桥,虽然不敢对国师冒犯,但好奇之余,也不由得微生一念,顿时神色惊讶,竟是发现,此时国师盘坐于前,但却同时身在阴府,一念浮游,天地无边。 “人非人,鬼非鬼,神非神……” 彼此之间,也有人以传音入密之术交谈:“你看,国师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前三步见命,后三步见性,再三步见天地枷锁。” 回答之人低叹:“你我皆困在枷锁之间,与拦路虎争命,但我看国师说不定已迈过去了。” “成仙了?” “不,若成仙了,还回来找我们做甚?” “说不定,只是仙非仙之境,成也在此,毁也在此,一场空也在此。” “……” “呼……” 于此压抑的死寂之中,忽然国师身前的五盏油灯,同时被不知哪里的风吹了过来,竟是一下子熄灭了四盏,哪怕是最后一盏,火苗也已缩小如豆,众人都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时候了。” 香案前的国师,也睁开了眼睛,提起笔来,蘸了朱砂,飞快的向了两边幡子上写字。 他写字飞快,龙飞凤舞,每一个字,皆充满了神秘感。 “这是……” “胡家的路走偏了,所以,国师才在十姓齐聚之前,设起法坛。” “要将胡家小儿的路,给拉回来……” “……” “不错。” 说话之人,乃是祝家主事与李家主事,二人皆是用旁人无法听见的声音话说,却不料,那正在飞快书写的国师,居然将他们的话接了过去。 一边书写,一边道:“这是我在缝魂之前,便与胡家人说好的,他的转生,守尸,因果三魂,都已经被写满了我们所需之物。” “莫要羡慕胡家,能独得镇祟府,升仙之事,排在十姓之首。” “因为胡家,确实付出了其他人所不舍得付出之物。” “只可惜,如今看那胡家小儿,远非一开始定好的模样,他守尸魂里留下的东西,是残缺的,生魂变成了空白的,因果魂里的东西最重,但最重要的一笔,却不知为何缺失了。” “如今只有给他加上,他才有可能,真正成为十姓之间,镇祟胡家的主事。” “……” 话说完之时,他也是最后一笔勾成,而后将手里的笔一抛,拿起了烛台,烧着了幡子。 两道火柱倾刻上卷,将那两道幡子,烧得干干净净,一缕清烟飘去。 国师拍了拍手,望着那缕清烟,叹道:“没奈何,我也只有给天公递信,补上这一笔了。” “给天公递信?” 听着他这莫名的话语,人人只觉心间惊悚。 倒是在这一群人后面,勉强够了资格在这里站着听的赵三义与陈阿宝,脸色都变了。小声道:“因果是自身的,改了因果魂,那他,还会是他吗?” …… …… 而在此时的战阵之中,周四姑娘兀自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护住了胡麻,挥舞着双锤,不让周围那一队队兵马不敢靠近,连箭雨强弩,也莫能近前。 她已经使足了力气,护得周全,但是却也渐渐觉得不对,她感受到了周围的风声变得古怪,晃动的影子不合常理。 便是在自己身前不停奔腾而过,伺机出手的兵马,也散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臭味道,便好像一具具死尸,被从地狱拉了回来,夹杂在活人之中,消耗着自己的气力。 她已经使尽了自己的浑身解数,身形游走,在胡麻身边,画出了一个三丈长短的圆,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范围,却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余光陡然瞥见了身边的胡麻,便看到他那紧闭了眼睛的身体,却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变得枯败了起来。 周家四姑娘身为守岁,感应灵敏,顿时大惊失色。 胡麻确实已经没了声息,但她见过胡麻自死地之中,转而复醒的一幕。 守岁人横跨阴阳,不是新鲜事,再加上胡麻时不时的与老算盘嘀咕,自然也就明白,胡麻其实是在修行某个厉害的法门,想来这一次也是如此。 毕竟在别人眼里,全身羽箭,跟刺猬似的,大概也就跟死了一样,但在守岁人眼里,这样的造型虽然惨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如今感觉到了胡麻身体枯败,那身体里的最后一口气,也将泄未泄,她却慌了。 “出事了!” 远远的,老算盘还有妙善仙姑等人,皆没有对抗兵马之能,靠近不得。 但却也一直在死死的盯着胡麻,虽然距离太远,夜色又深,看不真切,但老算盘也自有本事,一直观气,待到察觉了什么,便忽而惊嚷:“有人使了法门,小掌柜身体在毁败。” 妙善仙姑惊着:“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随着他身体毁败,那口气便会被身体逼出来,也就真的死了。” 老算盘一脑门的汗,只是慌着:“这小子进中阴,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到我都感觉他像回老家一样,但这一次确实不一样啊。” “之前那些人是想从他身上拿走什么,但这一次,却是想直接杀了他,便是与天地夺命,也非真死,那口气是要留在自己身体里面才行的啊……” 妙善急道:“谁问你了?” “是说怎么办?” “……” “渡人气!” 老算盘慌着道:“趁了那口气还未出来,渡一口人气,便会醒转过来……” “……但他这夺命之法,也就功亏一篑了。” “可也没办法,等到他身子里那口气被逼了出来,人也就死了。” “……” “啊?” 妙善仙姑明白了过来,她是听胡麻嘱咐的,胡麻提前说了不让自己管,那就不管。 虽然看到胡麻被射成了刺猬,也只当胡麻这是在修行,反正教主本事那么大,死了又活过来,算什么稀奇,直到这会子老算盘说了具体的,才担忧起来。 也就是说,这会子不帮忙,教主便有可能真的死了? 若想到了教主之前叮嘱时的郑重,心下也同样纠结,自己向来是个笨人,不喜欢自作主张,若是冒然帮忙,岂不也有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反而害教主修不成法门? 也正当众人都拿不定主意之时,小豆官从妙善仙姑身后,探出了脑袋来,战场之上,杀伐之气太重,他一个小使鬼,承受不住,只能躲着。 但老算盘的话,他听在了耳中,战场上的变化,也一直死死的盯着,尤其是那兵马后面的道道身影,让他感觉害怕。 “姑姑,该你出马了!” 他忽然催着妙善仙姑:“师爷若真走到了这样一步,便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妙善仙姑也慌了:“都知道我是没有什么大本事的啊……” 小豆官急着道:“但你有福气啊……” 妙善仙姑都呆了呆,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身为盗灾门里人,只学了两件事,一是盗灾,二是祈福。 同样也在这时,慌乱之间,旁边的小红棠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得抬起小脑袋,看向了战场上面的夜空,仿佛看到了两只幡子,幽幽荡荡,飘了过来。 “胡麻哥哥,在变得不像胡麻哥哥!” 老算盘等人皆不理解,怔怔的转头看向了这只小使鬼,便见小红棠忽然拔腿便向前冲去。 那战阵煞气,小豆官伸头看看,都要被冲得跌一个大跟头。 而小红棠却是忽然之间,迈开两条腿就冲了上去,于兵马之间穿梭,竟是丝毫不受影响,转瞬间便已经冲到了胡麻身前,向着这会子正一脸慌乱的周四姑娘,指着胡麻,大声叫道: “快,亲他!” (本章完) 第757章 过去的一法 只剩一口气,随时有可能失去重新睁开眼睛的机会。 但于此一刻,胡麻却被困在了中阴之境。 生死簿将胡麻裹住,便如同将这一片天地,化作了茧囊,将他死死困在了里面。 密密麻麻的信息流,使得他失去了反抗一切的力气,若说人生天地,便是提线木偶,那么,如今胡麻便等于是被细密复杂的木偶,彻底的裹住,使得他动弹不得,甚至挣扎不得。 但也有个好处,线乱了,便也无人能够通过拉扯这些线,来控制他。 双方只能维持在一个死局。 “快了,快了……” 那浑身都是眼睛的东西,死死的盯着胡麻,激动不已,所有眼睛都在发亮。 它不介意在这时与胡麻维持成死局,因为它本就可以洞察这天地的一切,所以知道胡麻如今在人间面对的事情。 早些这个家伙一次又一次的进来找自己抢东西,早就烦了,也做好了打算,只要这个家伙,还敢再进来一次,那就困住他,拖到他肉身被毁,再回不去。 如今,只差了片刻…… “搞明白自己究竟是谁的代价,便是永远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不,我还没有搞明白!” “……” 而胡麻于此混乱至极的一刻,思维却也有了一咎超脱一切的清晰,仿佛也与这只浑身都是眼睛的怪物一样,拥有了片刻洞察一切的能力,各种细微混乱的线索,皆于心间纷呈。 平时人只能思索一个问题,紧接着再切换到另外一个问题。 但这时的胡麻,却仿佛可以同时面对所有问题。 他脑海中,竟是忽然想到了周家主事对自己说的话,这位养命周家的大老爷,打着过来接自己的名义,莫名其妙的对自己说了一番有关守岁人之路的话。 说到了只炼一念,逍遥自在,夺舍重生之类的东西……莫非他也料到自己会有如今这困境,在提点着自己什么? 既是此身繁复难明,那何不弃了肉身,逍遥一念,随时做个干净的人? 不对! 但也同样在升出了这个想法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是看见了命数的自己,都差点忽略的问题。 守岁人曾经是有一条路子的,炼身,炼魂,修成法相,到了足够强大之时,便是这一身皮囊,亦可轻易的抛却,自由自在,便是想重返人间,那世间皮囊无数,也可任意挑选。 他说的只是一种想法,那如果,真有人可以做到呢? 便如,之前的老君眉? 自己在这古旧簿子上,能够看到别人对自己做了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那属于别人命数里的东西。 但胡麻却可以清晰的看到,老君眉太强大了,强大到哪怕只是伴随了仙命的残魂,也可以轻而易举,夺走属于这么一个婴儿的一切,彻底的霸占了这具身体…… 但他居然没有! 他一直保留了这新生儿神魂的存在,任由两种意识纠缠,将自己的记忆,意识,一切一切,都刻进新的身体里。 直到这新生儿神魂渐渐的壮大起来,也直到自己渐渐消亡。 老君眉明明可以夺舍自己,为什么没有? 天底下最了解老君眉这身本事的,便是那周家的主事,这才是他跟自己说那些的原因? 这件事,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顺着这样一个思路,胡麻脑海里也霎那间,闪过了那位沉默寡言的生身父亲。 他身为生身之父,但在自己的记忆里,甚至在别人的口中,却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个比例。 自己对他惟一的印象,便只是他曾经抱着自己,任由自己发作起来时拍打,却不言语,但这样一个沉默的人,却又有着凭一人之力斩灾,将那洞子里跑出来的灾物杀死的本事。 胡家,当初真的只是信了国师的话,便将自家惟一血脉,献了出来? “哗啦啦……” 也同样在胡麻想到了问题时,空空荡荡,只有浮尸的中阴之境,却有东西飘了过来。 那是两道青色的幡子,上面都写满了字迹,竟是幽幽飘了过来,要缠在胡麻身上。 “你又来!” 浑身是眼睛的怪物看到了那两道幡子,所有的眼睛都愤怒又恐惧: “你又来改我的东西!” “……” 它看着那幡子,比看见了胡麻还要愤怒,但它居然不敢阻拦,只能远远的大叫。 眼见得这两道幡子,便要缠在了生死簿上,就连生死簿上,正疯狂涌进了胡麻身体里面来的信息流,都在这一刻,生出了巨大的改变,恍惚之间,胡麻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可也就在这时,无声的轰隆响起,穿过这层层迭迭的生死簿,仿佛仿佛看到了一个影子。 他自胡麻的命数之中,也即是记载了胡麻过往一切因果的生死簿中,伸出了手。 一把抓住了那飘过来的其中一道幡子。 …… …… “啪啦!” 此时的战阵边缘,老算盘等人,都在着急着,刚刚他们身后,胡麻生父的棺材动了一动,将他们都吓了一跳。 但又因为只是那么一动,别无其他异状,再加上形势紧急,便也有些顾不上,却没想到,恰在那危急时候,棺材盖子忽然飞了出去,一只朽枯的手掌,探了出来。 如同隔空抓着什么。 一眼瞥见,老算盘直吓得魂飞天外。 他本事虽然不大,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就没见过比胡麻生父最干净的尸骸。 转生魂不用说,早已与灾物一起没了,便连守尸魂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是世间最不可能生变之骸,偏在此时,居然生出了变化。 周围的风都变得冷厉至极,幽幽荡荡之中,仿佛有一声叹惜,在棺内轻轻的响起。 “真……真见鬼了?” “……” “……” 同样也是这一声轻叹,亦在上京,香案之前,幽幽响了起来。 “什么?” 在场之人,皆是世间本事最大的,又见到了大罗法教洞玄国师直接逆天改命的神秘手段,正是瞠目结舌之际,却谁也没想到,一阵凄厉阴风刮了起来。 直吹得他们身边,一应灯火,摇摇晃晃,而后,那声轻叹,清晰无比,在众人的耳边响了起来,让人后脊生凉,渗出冷汗。 “胡山先生……” 香案后面,国师也忽然睁开了眼睛,眉目森然:“果然是你动了手脚……” “胡山?” 骤听得此言,香案之前,人人脸色微变。 对他们来说,这也不是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因为在二十三年前,胡家还在上京时,胡山亦未曾挑了大梁,只是一个沉默而且不擅与人打交道的年轻人,只是一位普通的十姓子弟。 再后来,镇祟胡一脉离开,众人便更没有与他打交道的机会了。 如今,国师为何提到了他? 心惊之间,国师也已经忽地抓起了香案旁边的一柄桃木剑,缓缓起身,身形微动,舞动了剑身,口唇微动,场间无人能够听见他的话语。 只在中阴之境,胡麻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当年便是怕你生事,才坐视你与那一路灾同归于尽,转生、守尸之魂都散尽了……” “你剩的只有因果!” “因果魂便是你在这天地之间留下来的痕迹,囤于过去,不动不改,但你……” “……仅剩了这点痕迹,竟还要插手此时之事?” “……” “嗤”“嗤”“嗤” 胡麻能够感觉到,那生死簿上,伸出来的手掌,死死攥住了那一道青色幡子。 但是,无形之中,这模糊而沉默的影子,却也在承受着什么。 已经在飞快的溃散,消失。 他于此一刻,在自己的命数过往,一片阴云密布的模糊场影,都仿佛被照亮。 那已是十几年前,生父胡山,独自一人杀了灾物之后。 知道自己已不可能走出这村子,口中咳血,枯枯坐着,平日里,被婆婆埋怨,被发妻痛恨,被亲子捶打,向来习惯了受着的他,慢慢自语: “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会不心疼呢?” “……” 说出了这一句话的同时,他咬死了牙关,借十二鬼坛之力,缓缓伸出了手掌。 动作,与此同时在生死簿里,将手掌伸出来时一模一样。 这是十几年前,借了最后一句口气施的法,但却借由因果魂,于此时方才出现在了世间。 “呼!” 生死簿里伸出来的手掌,忽然多了几分力气,倾刻之间,撕烂了其中一道青幡。 上京,香案之前。 一股子青烟,骤然之间飞了回来,撞向了国师的身上。 国师伸出桃木剑,挡在了身前,将青烟劈散,但他却也后退了一步,眉目异常阴森。 同样也在这时,距离这一片战阵,并不太遥远之处,某个早已打烊的饭庄子里,一个留了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的男子,偷偷翻窗进来,取出了店家的酱菜与酒,借酒消愁,瞧着异常烦闷。 但耳边那一声轻叹响起,他便忽地毛骨悚然,陡然之间,向四下里看去。 良久,才颤声开口:“师傅,是你?” 第758章 只是一命 “果然,当初那么缜密的计划,最后却出了这样的漏洞,是有原因的。” “但你们以为,我就没有对付你们胡家的手段了?” 上京,香案之后。 国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手脚,但他居然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眉眼更加的冷漠。 不是自己手段不够高明,也不是没有提防,只是没想到胡家人的狠,总是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但他来不及愤怒,便抄起手里的桃木剑,急急的向了香案之上,那五盏油灯斩落了下来。 口中沉喝:“从一开始,我看重这件事,就远比你们胡家更甚!” “……” 还有一道青幡,已经在中阴之境,裹在了生死簿上,借由生死簿,进入胡麻神魂。 这是逆天改命的真正大神通,大手段。 先前出了忿子,也只是一道十几年前的亡魂之不甘,不足为惧。 该扭正的错误,一样可以在这时候扭正,看起来已经走偏的镇祟府胡家,也会拉回来。 但同样也在这时,战阵旁边,看着那棺材里伸出来的手掌,老算盘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建议都给不出来了。 但意外的是,小豆官却是表现出了比他更为沉稳的一面,这小使鬼死死盯着棺材里面伸出了手掌来的枯骨,没忘了跪下去磕了个头。 一边起身,一边向了妙善仙姑急急说道:“快,姑姑,能帮师爷的,也就只有你了……” 妙善仙姑更急:“我怎么帮啊?” 小豆官道:“你把牌位供起来就好,就像供祖宗那样……” 他说着话时,早就钻进了妙善仙姑的马车里,一阵翻腾,麻烦的是妙善仙姑总是各种东西乱扔,有东西不好找,好处在于妙善仙姑喜欢把东西都带在身边,总能找得到。 于是豆官翻找了半天,终于将一块灰布包裹着的,积满了尘灰的牌位翻了出来。 妙善仙姑都怔怔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这是自家老爹的牌位。 老爹去世太久了,自己也就每年七月半,会翻出来拜一拜,而且时不时的会忘记…… “拜他?” 妙善仙姑呆呆的:“不过年不过节的,拜他有啥用啊?” 况且祭拜之事,没有挑在战场旁边的,光是战场上面的煞气,就会冲撞了先人。 小豆官却是认认真真,将这牌位摆放好了,然后才退了回来,转头向了妙善仙姑道:“姑姑,你总记得自己阿爹是谁吧?” “那谁能忘?” 妙善仙姑看着牌位上写着的名字,道:“上京大财主陶大旺啊,二十年前上京生乱,被卷了进去,全家死光,就剩了我一个嘛。” “后来是大师兄救了我,保住了我的家财,才开始到处溜哒的……我小时候见他不多,都快忘了模样了,但他留下来的家财实在是多,花不完!” “还记得就好!” 小豆官拿了香,硬塞进她手里,又端下来了香炉,道:“拜吧!” 妙善仙姑比较单纯,好处是听人劝。 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捧着香,向了香炉拜了下来。 老算盘这会子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他倒是知道,这位妙善仙姑福气确实是大,自己给人算命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福气这么大的。 但最近太忙,也无暇关注她,更是不知道,这会子各方人马出手,已经将这乱局熬成了一锅粥,那小鬼却让她在这里拜先人,有什么意义了。 正不解时,妙善仙姑已经捧着香,一个头磕了下去。 香火袅袅,烧成了三柱齐平,鸿福齐天的香相,仿佛有暖风吹来,天地皆寂。 饶是在这种情况下,老算盘都猛得睁大了眼睛,如今可是在战场旁边,刀兵之煞,最凶最恶,再好的福地沾着了刀兵之祸,也会短时间内,败光了气运,好好福地变成了恶地。 但如今,只是这妙善仙姑一人烧香,竟是福泽深厚,压过了这片战场。 人可改天地。 若是一片恶地,有人生存于此,理论只会霉运缠身,灾祸不断,但若是有人可以压住这里的恶势。 血脉繁衍,香火旺盛,数代下来,儿孙满堂,祭祖之时,自有福气,便是恶地,也会因着这一族人的存在,变成了福地,老算盘懂这个道理,却看不懂此时的局势。 只是一人,祭拜先祖,便比起旁人家五代同堂,还要厚重? 暖风涌荡,吹走了战场上的血腥煞气,甚至让那空中不正常的落雨,都被吹散了开去。 …… …… 而在战阵之上,周四姑娘看着胡麻身体毁坏,已经快要吓哭了,但小红棠凶得狠,指着胡麻,便下了这个令。 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么一两霎的时间里,周四姑娘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波动,她看着胡麻已经变得苍白的嘴唇,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冲到了胡麻的身边。 闭上眼睛,一口气吹了进去。 然后,她忽然撒手,看着胡麻满是箭孔的身体,带了哭腔道:“坏了,漏气……” 小红棠表情都有点呆了:“是让你渡生气呀……” “你吹蛤蟆呢?” “哦!” 周四姑娘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不吸那么足的气,小心一点,渡了进去。 …… …… “父亲……” 而同样也在这滚滚福运临身,又有正宗守岁气息涌荡之际,胡麻身在中阴之境,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心脏颤了一颤。 他被裹在了生死簿里,便也清晰的感受到了生身父亲胡山所做的一切,原本,他对这位父亲,内心里是有着一种疏离感觉的。 一来,自己并无那些记忆,二来,对这人也极为陌生。 但却在生死簿里,看到了他出手的一刻,听到了他叹惜的一刻,内心深处,生出了某种深沉的悸动。 胡家人真的是为了与国师的计划,便彻底的献祭了他们的惟一的儿孙,让自己成为了缝合转生者仙命的怪物?让自己成为了大罗法教未来的主祭? 不,不对,自己哪怕是在生死簿内看到的,也蒙着一层雾气,掩住了真实。 先是老君眉。 老君眉并非被迫缝合,他,竟像是主动将这一切赠予了自己的。 只是他为何这样做?他这等上一代转生者里面的顶尖人物,居然将他遗留之物,赠送给了一个婴儿? 胡家人与转生者,本来该有仇怨才对! 同样也于此时,那仅剩的一道青幡,已经牢牢将胡麻裹住,滚滚不属于胡麻的信息流,正在飞快向了他命数之上蔓延。 胡麻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生死簿的名字上面,本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那是老君眉,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属于胡家的儿孙胡麻,但此外,竟还有一个黯淡至极的名字。 那是一个二十年前,从自己出生开始,就被添上去的名字,是大罗法教的手笔。 而随着那一道青幡裹来,这个名字,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膨胀,甚至要压倒老君眉留下来的影子,也压倒原本属于自己的名字。 “有两个人,帮我改过命!” 他于此一刻,心里骤然通透,真正看破了迷雾,看到了这生死簿上写着的真相。 命乃天地赐予,无法更改,但总有些人的本事,已经大到了可以逆天改命,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 一个是老君眉,他将仙命留给自己,便是为了给自己改命,为了让自己继承一些什么东西,另外一个,便是那模糊的影子,那是来自于大罗法教改命的痕迹。 而如今,大罗法教,甚至又要通过这个痕迹,重新更改自己的命数。 “轰隆!” 但也于此一刻,胡麻并不知道外面正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自己命数之中,属于老君眉留下来的痕迹,陡然之间,生出了共鸣。 他的神魂之上,原本就钉了一颗钉子,却在这轰鸣引动之际,那钉子被诡异的拔了出来,同一时间,胡麻再顾不得多想,飞快抓住,狠狠的扎进了那条正蠕动着成长起来的命数之上。 “嗤啦!” 随着这条命数被钉住,那一道青幡,也骤然被撕扯,自生死簿上离开,破破烂烂,飞快的自中阴之境里飞了出去。 也是在这一刻,胡麻心间,陡然雪亮。 前因后果,皆在此时映在了脑海之中:“哪有什么一身三命,从头到尾,其实都只有一命。” “我十七岁前,神魂紊乱,三魂不全,人生经历,等于并不存在,于是老君眉将他的仙命以及被调整过的前世记忆,当作礼物送给了我……” “我从头开始,便一直是胡家的儿孙,只是有人给自己改了命,让自己偏离了自身命数,又有老君眉自身的命数压在了自己身上,左右两大阴影,遮住了自己的命数……” “就连那盗灾门里的疯子,也看错了……” “自己不是一身本命,那两道命数,都是别人加给自己的,自己的命,始终只有一个。” “……” “喀!” 同样也在这一刻,上京,香案之前,国师手里的桃木剑,就在要斩向香案之时,忽然之间,凭空折断。 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罕见的在那仙风道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恨意:“老君眉先生,你一个无本之人,做这些,图什么呢?” “若其他转生者知道了你是叛徒,又会怎么想?” 第759章 强修生死簿 “你敢在生死簿上作假?” 看清楚了自己来历的一刻,胡麻便也一点不犹豫,厉声喝中,开始做了自己要做的事。 喝声中,他也骤然睁开了眼睛,身上裹着的生死簿,竟是哗啦啦作响,飞快聚集到了他的手上,重新化作了完整的簿子,而后他死死盯住了那浑身是眼睛的怪物,大声质问。 怪物瑟瑟发抖,甚至都不敢靠近胡麻,只扯着嗓子喊:“我没有!” 而这一刻,胡麻却是形式逆转,森然喝道:“若你没有,那我既然在这生死簿上,有三个名字,为何我的命香,却只有三柱?” 怪物几乎要被这一句话气的晕过去:“怎么来的三个名字,你自己不知道?” 胡麻当然知道,甚至从未有一刻,比此时更了解自己的命数。 了解了自己的过往,他便也面临着一个选择,此时自己完全可以将老君眉留下的痕迹抹去,也将那大罗法教留下来的痕迹抹去,做回真正的自己。 到了那时,自己便会因果明朗,道路清楚,会变成彻彻底底的一命一身,再也不用受那等混乱的困扰。 但他没有。 要么抹除掉生死簿上的乱帐,让自己回到正常范畴,要么,便让自己在这错误之上,更错一步,让这错误变成自己的助力。 胡麻选择了后者。 这一左一右两大虚影,已经影响了自己这么久的命数,那么便它们留下来,变成由自己支配的影子。 老君眉给自己的礼数,自己收了,国师那留在生死簿上的一笔,也当成礼数收了。 哪怕只是虚假命数,但只要写到了生死簿上,也会变成了真的。 因为一念纷呈,电光石火,胡麻甚至都无法清晰的说清楚这一刻自己的想法,只是在这短暂的反应之中,凭着本能,做出了这一微妙的决定。 “我不管这三个名字怎么来的……” 心里明白这一点的同时,胡麻也立时向了那怪物喝问:“但我知道,这是你欠了我的。” 胡麻也咬着牙关:“一身三命,便该有九柱道行,我已两次入中阴向你夺命,倒还有些不好意思来着,如今我才明白,这本来就不是夺命,只是要将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望着胡麻握着生死簿的模样,怪物几乎要疯掉,忽然不顾一切,冲了过来抢,口中大哭着:“都欺负我……” “你不愿意,那就由我自己来改好了……” 而看着它那疯狂的模样,胡麻却已做下了决定,森然冷笑:“你也可以改,他也可以改,那凭什么我就不能改?” 命数既然已经被改过两次,那便由自己亲手来改这第三次! 他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森然冷笑之中,意念微动,便如人触到了生死簿,便会感受到生死簿上涌来的信息,转生魂里的意念,同样也可以逆改生死簿。 一身三命,一命三香。 三命之身,原本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但又何妨,直接将他写在生死簿上,做成事实? …… …… 同样也在此时,外面的战阵之上,随着福泽涌荡,冲散了这片战场之上的凶煞戾气,几乎也使得那些躲在了暗中的影子所施术法,都变得轻飘飘的,几近消失。 但毕竟出手之人,皆道行极高,一身本事,那道道术法,虽然被略压了一下,却还是接连向了胡麻身上涌来。 他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可控制的败坏,几乎体内最后一口生气也被逼出了身体,但周四姑娘却看在了江湖道义的份上,大胆给他渡来了生气。 原本生气一渡,胡麻便有了机会醒来。 周四姑娘都不知道他为何没有醒,反而像个无底洞也似,滚滚生气渡入,但也只是勉强维持了他的生机。 但这一耽搁,周围拍马狂奔,找着机会的兵马,便已寻着机会,凶狠狠的向前冲了过来,纷纷挥起枪矛,刀斧,向了这位有伤风化的女子身上挥砍了过来。 尤其在这一群兵马之中,还夹杂着两个被人从死人状态唤醒的鬼将,他们看似本事一般,但手里的刀,却隐隐发红。 随着挥落,竟仿佛身后都现出了一个巨大血池也似。 仿佛一刀斩落,便会连人带魂,都被吸进这个血池之中,炼得一点也不剩。 空中两盏孔明灯,仍死死的照着胡麻,他的两条影子,仍是被箭钉的牢固,只是正变得愈来愈黑。 而四下里的兵马,也已被人使了换命术,不知疲惫,伤痛全消,取而代之的则是愈发的凶猛,已然集结成队,蹄声滚滚,直压了过来。 而刚刚那一团乌云,在这战场之上落了好大一片雨,同时也将无尽黑气蒸腾了起来,引入了半空之中,更使得那云漆黑厚重,不知有什么危险蕴酿在其中。 虽然随着妙善仙姑在战场外面一拜,福泽涌荡,连这片雨也停了下来,但云中蕴酿之物,却已达到了极致。 “喀喇喇!” 于此一刻,忽然之间有漆黑阴森的落雷涌现,从天而降,直直的向了周四姑娘怀里的胡麻劈落下来。 “唔唔……” 周四姑娘身为守岁,又已是只差一步上桥之人,都感觉到了四下里的凶险,浑身都哆嗦了一下,本能让她心里都生出了恐惧,闭上了眼睛。 但却也在这一刻,胡麻反应睁开了眼睛。 睁开了眼睛的一霎,便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将周四姑娘抱在了怀里,而后转了一个身。 ……她嗫的挺用力,来不及分开,只能先将她护在身下。 轰隆! 也是于此一刻,四下里刀斧加身,血光迸溅,空中两盏孔明灯的光亮,达到了极致,而漆黑凶戾的滚雷,也如扭曲的巨蟒,结结实实,从半空里轰落了下来。 那无尽的术法与凶险,在同一时间聚集到了胡麻身上,又彼此之间交织碰撞,然后骤然之间炸开。 滚滚凶气蒸腾不散,竟是连胡麻与周四姑娘身影都给遮住了,周围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在这一刻心里一惊,急急看了过去。 第一个看清楚的,自然是周四姑娘。 她察觉到胡麻身形一动之际,便是心里一喜,知道他醒了过来,但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响动,连她也被吓了一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时,瞳孔便一下子放大了。 胡麻身上,魂光绽放,于此战阵之上,勾勒出了一位凶神模样。 赫然便是大威天公将军法相,硬接下了那四下里交织而来的术法,也接下了那从天而降,凶戾莫名的黑色滚雷。 也因着大威天公将军法相,几乎接下了这一切术法,倒使得胡麻与被他护在身下的周四姑娘,毫发无伤,随着法相缓缓缩回了体内,才显露出了身形来。 胡麻慢慢将仿佛变成了木头一般僵硬的周四姑娘放开,不动声色,扶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地上。 自己表情也有些捉摸不定的尴尬,但却被压住,只以冷漠之色示人,站直了身体的同时,便也向了四下各处,看了过去。 “胡麻哥哥……” 小红棠惊喜的叫声从旁边响了起来。 胡麻冷漠的表情立时绷不住,急忙离周四姑娘远了一步,笑着低头向了小红棠看去,伸手摸着她的脑袋。 而同在此时,闷雷滚滚,却是四下里的兵马,已经再度冲了上来,凶煞之势,已达极致,连周围一些摔倒在地的同袍,都被踩成了肉泥。 可胡麻迎着这凶煞兵马,却也已经抬起头来,陡然之间,沉声闷喝,身上贯穿着的箭矢,便忽然之间,被震飞了出去,划出道道破空之声,便将这些兵马冲倒了一片一片。 手掌微抬,身边早已按捺不住的罚官大刀,便也忽地飞起,到了他的手里。 深吸了一口气,沙场之间,残魂无数,阴气荡荡,滚滚入了体内,一身气机也骤然升腾,虽未成法相,但已隐然有了顶天立地之相。 自中阴而返,便已多了四柱道行。 于此一霎,九柱道行加身,已使得四下里风声止息,万物寂静。 抬头向前看去的一刻,空中两盏孔明灯的光亮也已亮到了极致,但却再定不住胡麻的身子,呼的一声,燃起了火来,如同两个巨大的火球坠落。 …… …… “他的法成了……” 而同样也在这时,便在那盘山王身边,有人慢慢看向了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淡淡道:“但他本不该有这个机会,以你司命之法,借这战场死气,压在了他的身上。” “哪怕是上桥守岁,也撑不得这么多时候。” “所以,你……” “……” 而迎着这话,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却只是冷淡看了一眼,道:“我失手了,不可以么?” 身材纤细的女子并战场周围几道隐藏在了暗中的身影,皆皱起眉头,向她看了过来,但她却冷淡受着,毫无理会。 有人身形微动,刚想说话,却也在这一刻,远远的黑暗之中,隐约传来了一个模糊的声音,仿佛是起坛,又仿佛只是痛骂了一句什么。 下一刻,在与他们相对的方向,镇子口处的大车里,忽然之间,被胡麻收纳的二十四道阵旗,呼喇喇全飞了出来,倾刻之间,绕了这片战场,飞快落下。 借福泽而起坛,霎那间便已将他们所有人,都拦在了坛外。 第760章 江湖草莽 明白了老君眉的意,也就隐约揣摩到了他趟出来的路。 自己身上最要紧的,不是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而且明白了自己的命数,也就明白,这法相本来就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天生便在自己的身上,又怎么可能,会真的被别人夺走? 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而已,自己,才只是刚刚踏上了这条路的门槛。 这也是他心里钦佩老君眉的原因,这个人,分明可以直接夺舍了自己,将那条路完整的留在自己身上。 但是这个人,却只是送给了自己这份礼物,然后将如何踏上这条路,是否真的要迈进这个门槛的选择权,留给了自己…… ……他等着自己,有了清晰思维后,来做这个决定。 心间甚至都有些微妙的触动,胡麻一时很难说清楚这种无形的震憾,属于什么…… ……这是转生者最珍贵的东西? 老君眉,在二十年前,便决定给予自己这个一无所知的婴儿,一份尊重。 九柱香起,胡麻从未有一刻,觉得身子似如今般沉重。 但看向这个世界,又只觉一切轻飘飘的。 远处,仍有无数兵马在涌动,人头晃动,那是盘山王心间生惧,已然将自己麾下的大军都调谴了过来,足足上万兵马,光是奔腾在这片战场之上,便已经有让人胆裂的凶威。 更不用说,远处,那紧闭的牛心城城门,仿佛也在打开,有兵马杀将了出来。 肉眼所不可及之处,阴影黑暗里,更不知涌荡着多少危险的气息。 但胡麻迎着这一片黑压压的战场,却半点也不担心。 哗啦啦! 同样也在这时,身后大车之中,二十四道坛旗飞起,将整片战场圈在了里面。 借着妙善仙姑拜祭先人留下来的福泽气息,二十四道坛旗便于这片凶煞战场之上起坛,带着一种正宗而古朴的气息,甚至有些霸道,要将这各路异法,强行的拦在了战场之外。 只有一个人可以将这些坛旗操纵的如此得心应手。 也只有一人,可以将这法坛起的,比自己这位胡家的儿孙还要正宗。 这时候,胡麻已经不只是感激,他甚至想要笑了出来。 再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让自己心里踏实,肩上轻松,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生人立世间,肩扛日与月!” 心头没来由得闪过了这句话,然后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将周四姑娘挡在了身后。 迎着滚滚铁骑迎来,手里的罚官大刀轻轻提了起来,一口气吹了过去。 滚滚煞气涌动起来。 但如今,凭了自身道行,胡麻这一口气吹去,那滚滚煞气,却比五煞恶鬼还活着时都要强烈,迷迷蒙蒙涌荡前去,如同黑色的潮水,霎那之间,便将迎来的兵马吹倒了一大片。 马嘶人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腿酸脚软,居然爬不起来。 只有脸色煞白,脸上都是森然可怖的恐惧之色。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 腰囊之中,黑色袋子里的灾蛇,早已按捺不住,忽地从袋子口里探出了脑袋来,然后趁了胡麻不备,一溜烟便钻了出来。 在它身体完全离开了黑色袋子的一刻,战场深处,便忽然有滚滚灾风刮起,连人带马,就连那漫天箭雨,都被吹得歪了方向,无尽兵马,皆头晕脑胀。 “喀喇”一声,就连那盘山王所在,身边立着的军中大旗,也忽地被凭空吹断。 旗面失了力道,软塌塌的倒落了下来。 灾蛇吞了无牙君,便也将那村子里的灾吞进了肚子里,如今它出现在了这片战场,便也将那一村之灾,带进了战场,等于是由这盘山王麾下两万兵马,共同来担那村子里的病气。 倒不至于两万兵马,都像村子里的百姓一样死绝,但却身上却都出现了症状。 胡麻都有些意外于灾蛇之好用,定定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当然,就算阻止,也不知道这灾蛇肯不肯听自己的。 只是搭眼看去,看到了战场之上,虽然混乱,但还是有着无数的兵马,尤其是那夜色深处,便是连那牛心城里的守军,都意识到了外面的乱势,打开了城门,派了兵马出来。 若有立场,这时便是绞杀盘山军的好时候,只可惜,胡麻的立场,不在任何一方。 他只是忽地将罚官大刀举下,插在了地上。 抬脚踩住了刀柄,而后咬紧牙关,再施一法,然后狠狠的向了自己身前拉扯。 “轰隆隆!” 借了这战阵周围起的法坛之力,他将一物,借由阴府,拉到了这片战场。 脚下泥土飞溅,黑糊糊的一物破土而出,胡麻站在了这一物顶端,身形也似跟着长高了一截,这战阵之中,双方兵马,数万之众,都感觉到了这一瞬间的阴冷与沉重。 惊恐至极的抬头看来,便见到胡麻脚下出现的,赫然便是一具黑糊糊的铁棺,棺盖正向外弹了出来。 下一刻,棺内有平举着双臂,沉重万分的身影,从里面跳了出来。 仅仅是一具身影,身上凶煞之气,竟是结结实实压住了整片战场,百里之地,鸦雀无声。 旋即,胡麻现出法相,手举将军令,沉声大喝:“进!” 这铁棺里面,正是被他拖到了这片战场里来的阴将军,随着将军令下,它沉重万分,向前跳出了一步,身边黑气涌荡,蔓延之处,无边无际的阴兵显现,骤然向前杀了出去。 隐约可见,这片阴兵里面,还有一些小头目,正是曾经的官州饿鬼天命将军。 他能察觉到这战场之上,浮着的悲凄之气。 可以看到身后幽隐之中,无数曾经被人当成了军粮的幽魂,哭泣瑟缩,躲在了黑影之中。 曾经他便是祸根,率饿鬼食人,但如今,他却背负起了这些幽魂之望。 亲率阴兵,冲向了这一片漫漫战场。 阴兵过境,杀气如潮。 无论牛心城城里还是城外,攻城的还是守城的,林林总总数万兵马,却于此一刻,再非胡麻一人之敌,无数的铁骑被卷进了阴将军身边的阴兵之中。 再厉害的军中高手,一身奇术,也都被阴将军平伸的双臂,洞穿了胸膛,直到这一刻,那盘山王才仿佛忽然之间清醒了过来。 他倒在了自己的王旗之下,神魂颤栗,绝望的大叫:“仙人,仙人饶命……”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愿归降,只请仙人收了神通,饶我一命……” “……” 胡麻缓缓自阴兵之中,向前走了过来,目光穿过了无数残影,落在他惨白的脸上。 听着他的叫喊,胡麻也认真思索了一下,该如何回答。 不同刚来之时,如今自己太多身份可以选了。 大贤良师传人,不食牛之主,镇祟胡家家主,走鬼门道捉刀大堂官…… 但他认真思索过后,却还是认真看向了这位盘山王,低声回答:“我只一介江湖草莽,平头百姓,姓胡名麻。” “自民间生,自民间来,不负声望利害,只因见你驱兵找粮,杀人充军,无关大义,无关名利,只因见此不平,所以过来杀你!” 那盘山王脸色绝望,他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 无论这人是谁,什么来头,大概都不会拒绝一位草头王,两万精兵的投诚。 只有,那些被他吃掉,充作军粮的百姓,不会饶了他。 于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胡麻则是大步走了过来,挥起罚官大刀,好大头颅飞起。 …… …… “老君眉的路,已经被他摸索到了……” 战场更远一些的地方,当胡麻召唤出了阴将军,这片战场,便已经被他只手遮住。 便是那位神色感慨,身材纤细的女子,也似有些不解,轻轻叹着,向了那位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看了过去:“只是我倒不太明白,你们明州的几人,为什么会愿意这般……” “哪般?” 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淡淡道:“你们要告诉我他的身世,我们听了不是么?” “你要我们明州的人过来了结这件事,我们也出手了不是么?” “……” 其他神秘的身影,皆在沉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却忽然想到,还有一人没出现。 明州转生者,总不该都如此糊涂? “哈哈哈,我来啦……” 正当他们想着,还没好做是不是要直接冲进战场之中,与那位被选定者做最后了断之时,便忽然听到了远处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旋即便是难以形容的滚滚阴风。 众人皆色变,转头看去,便见夜色深处,一顶巨大无比,堪比宅院的轿子,正被成千上万的小鬼抬着飞来。 轿子里面,是一个打扮精致,却一身是血的小娘子,兴奋的赶到了身边,然后,又飞快的与他们擦肩而过,回头大叫。 “我走啦!” “你们也快一点,后面有大个的非要跟着我一块来……” “……” 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顺了她的目光向后一看,倾刻之间,脸色大变,只看到黑暗里,无数身材高达三丈,脸上贴着白纸,戴着尖尖高帽的役鬼,正贴着地面,滚滚涌荡了过来。 “是李家的无常军……” 话犹未落之际,滚滚役鬼便已浩荡欺近,倾刻之间便不分敌我,连着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一起,给滚进了滚滚阴流之中,倾刻没了声息。 第761章 媒人还是得有 “嗯?” 城内城外,盘山王被斩,各路将帅身死,兵马倾覆,人死如荒草。 而对于这牛心城内外,所剩可怜的一些儿百姓,或者是存粮而言,便如同做了一个噩梦。 这段时间,本就是四下里找粮队奔走,普通人死的死,抓得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时候,却也没想到,这个噩梦,会在这一晚,更深沉了几分,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阴兵过境,刀兵皆寒,奇门异术,死人覆盖了整片战场,怨鬼惊骇,都只敢捂住了嘴巴。 而胡麻却在这时,显得脸色极为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着那死掉了的盘山王,说出了自己草莽胡麻的身份时,居然觉得心里一下子通透无比,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撼动自己的内心,可以再让自己迷茫。 而一脚将这盘山王的脑袋踢到了一边之后,他便也不再理会其他,缓步向前走。 阴将军出世,自该有得忙活。 阴兵总是越多越好,吃人的,便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他自己,则是被这一片战场后面,那盘山王兵马与牛心城之间的荒野之中,涌荡着的滚滚阴风看了过去,在那一片阴风掠过之际,他也隐约听到了某个熟悉的笑声。 心里微动,倒是不介意与她见上一面,只是却没想到,那笑声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便远去了。 只是紧跟着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动静,就连他此时的本事,都心间微微紧绷。 凝神向前,才缓缓看了过去。 而这一看去,便看到了成群结队,一袭袭飘荡在了夜空里的白色麻衣。 滚滚荡荡,犹如游鱼,沉浸在夜色里,大多数只是看到那白色的麻衣,像是无主孤魂一般浮在了夜空里。 有的常人一般大小,也间或有巨大无比,足有三五丈高的,内中更是间或有着铁链碰撞之声,以及巨大的白色雨伞,以及些许飘荡在了旁边的红灯,仿佛潮水一般。 与这片战场之上阴将军所率阴兵散发出来的气息碰撞,居然有种隐隐压过的势头。 夺来九柱道行,不对,是讨回了九柱道行,又见着了那几位熟人的心意,胡麻本是心情最放松的一刻,虽然还有最后一点问题,需要见到了婆婆才知道,但已无惧与他们见面了。 只是,这滚滚无常卷地而来,却将军阵中藏着的一切异象冲散。 胡麻皱起了眉头,凝神向前看去,便见这滚滚无常,也略略放慢了速度。 便如胡麻此时也无法无视这么一队类似于阴司役鬼的诡异事物,对方也不可能无视正在这一片战场之上,疯狂收割着生人的阴军。 双方都略略的放缓了手里的速度,轻飘飘的白布麻衣之下,有阴冷的目光向了胡麻身上看来,然后,有两只足有五丈余的白色麻衣,缓缓飘到了战阵前。 它们竟似有着某种神秘的直觉,抬眼之时,目光便敏锐的落在了胡麻与周四姑娘身上。 而后,无声俯首,缓缓行礼。 若大一片麻衣,也仿佛礼节似的,微微远离了这片战场,等若是绕了这个道。 再之后,那两只巨大的白色影子,也飘了出去,悄然离开。 “无常李家养的鬼东西……” 旁边一个人小声的吁了口气,胡麻转头,便看到了周四姑娘,她也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无尽麻衣融入了夜色深处。 心有余悸,低声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这也是过来找你麻烦的,无常李家本事很邪门,养出来的东西也邪门,只是好奇怪啊,这东西一般不到人间来。” “究竟是什么,引来了这么多,难道是有人烧了李家的祖坟?” “……” 胡麻听她说着,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刚刚在夜色里听到的那个银铃般的笑声来。 如果是她的话,倒也真不是不可能…… 不过,来的时机这么巧,她其实是引了这些鬼东西过来,给自己解围的? 再回头看去,便见之前那些落在了战阵周围的坛旗,也已经被人收走了,看样子,那位老哥也已经离开,没有选择与自己见面细说,是因为他们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搞明白? 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声,胡麻不再多想,而是目光静静落在了周四姑娘的脸上。 周四姑娘本来还一脸好奇的向外瞅着,忽然察觉到了胡麻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偌无其事的转身,打量着这片战场的样子。 胡麻道:“需要负责么?” 周四姑娘顿时如遭雷击,木立当场,脸唰的一声就红到了耳朵根。 脚尖儿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背着两只手,若无其事的道:“你看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都是江湖儿女,为了救人,事急从权嘛……” 胡麻点头,深揖一礼,道:“那就谢过周四姑娘救命之恩了。” 其实当时不一定非要这口气,但渡人气之法,也确实是她们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人家这份恩情胡麻不能忘,也不能分说,显得矫情。 倒是见胡麻这么认真的向自己道歉,周四姑娘的脸颊一下子就红的更厉害了,心里隐约有点失落的样子。 当时自己确实只是为了救人的吧? 自己与他又没啥交情,说起来还有仇呢,早晚会有一场较量,只是如今看着差距好像越来越远…… 他说那句负责,是啥意思咧? 终身大事哪有这么简单的,况且身份有别,刚刚他还与自家爹爹谈崩了,把爹爹气的跑那么快…… ……当然说服爹爹自己是有把握的,可是他! 甚至媒人都没找! 也不知怎的,这脑子里的想法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迷迷糊糊,跟走在云端里似的跟了胡麻,一并回到了这战阵边缘上来。 远远见到妙善仙姑与老算盘等人都已经迎了上来,看着胡麻与周四姑娘的模样,表情都有些新鲜,欲言而又止。 只有小豆官沉沉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然后蹲了下来,模样发愁。 “辛苦了。” 胡麻看向了妙善仙姑,点了下头,眼底略有惊奇之色。 如今妙善仙姑已经站了起来,但她供起来的牌位却还没有收起,如今这片战场之上,那无尽福泽虽然被阴将军又冲散了不少,但还略有残留,胡麻自可以感受到这福泽的缘头。 这一次,自己便是为了看清楚这命数,也看清楚那几方人的态度,所以冒险设了此局。 心里其实明白,愈是这么乱的局里,自己愈是安全,有人不想让自己死,但不会真让自己落入绝境,有人想从自己身上拿到什么,便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看似险,其实反而安全。 哪怕是没有周四姑娘等人的相助,自己其实也能得到了保障,若真遇着死境,大罗法教便会出手。 而大罗法教若真是要借这机会,改了自己命数,那倒又引得另外之人插手了。 如今虽然与自己想的,略有不同,但也算看清楚了各方的想法。 这个局,毕竟还是达到了目的。 只是也有意外,一是那几位明州的朋友,确实还是自己的朋友,让人安心。 另外便是妙善仙姑了。 福泽一起,既引动了自己命数内的某种共鸣,好像使得自己有那么一刻,得到了眷顾。 又影响了这片战场,帮自己削了几分危机。 只是让自己奇怪的是,妙善仙姑有福泽护体,他是知道的,但这福泽…… ……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正是因为心里抱着这份好奇,才向了妙善仙姑看了过来。 但看到了妙善仙姑正一脸惊讶的把目光从自己和周四姑娘身上来回的转悠,捂着嘴。 便忽然意识到自己看错了人,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小豆官。 “好了,好了……” 小豆官迎着胡麻目光,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拍着手笑道:“有妙善姑姑在,果然凡事都可逢凶化吉,师爷这回上京路上的一场大麻烦,总也解决掉了,可以安稳去上京了吧?” 胡麻点了下头,道:“所以,她……” “姑姑可是咱们不食牛最有福缘的人呀,教内各路师伯都把她当小师妹的。” 小豆官见胡麻已经猜到,便慌忙的说着,小跑过来,牵着胡麻的手,带他走开了几步,小声的道:“大师伯以前就说过的。” “姑姑命好,天生福缘,趋吉避凶,过的开开心心就好。” “……” 胡麻听着他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心间一时剧震:“所以,她其实就是大贤良师留下来的……” 偌大一个不食牛道统之中,惟一一个清澈到不像话的人。 公认的小师妹。 平素里喜欢着道装之人。 福泽之深厚,已经超出了想象的人…… “姑姑不知道的。” 小豆官慌忙摇着胡麻的手,眼睛快眨成了蒲扇:“这也是师公的想法,自身因果太大,留下来的恩仇也多,只愿姑姑跳出这场火坑,甚至连他的真实名字与身份,都可以不知道……” “……惟一留下来的,便是十辈子,都糟蹋不完的银钱!” 第762章 自愿入局 这么一位与任何画风都格格不入的异类,却在不食牛内地位如此超然。 自己早该想到的啊…… 就在刚刚,沉浸在了自身命数真相里的时候,心里还有着一种震憾的疑惑,老君眉这样一位大本事的人,又是一位天降者,为何愿意赌在自己身上,为何愿意留下他的遗产…… 没想到,这一回来,便窥见了答案的一角。 胡麻不确定,这血脉间的联系,会占了真正原因的多少,但他想着,比例一定很高。 另外转头向了一脸欣喜,挤眉弄眼的绕了周四姑娘转着,小声嘀咕,只在打听新鲜事的妙善仙姑,又有些哂然的想到。 早先看她,只觉得她清澈的不像话,看着也不像是一个能挑大梁的,评价不高,如今倒是忽然明白,大概她如今的模样,才是老君眉最想看到的吧? 挑什么见鬼的大梁,没心没肺,福泽深厚,傻乐呵着过一辈子就好了。 低低呼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拨弄了一下豆官帽子旁边的小翅儿,示意他自己明白了。 自己也会帮着把这个答案藏起来,这是最基本的善意。 小豆官松了口气,向胡麻行了一个板板正正的大礼,然后便忙跑着过去帮妙善仙姑收拾牌位了,而胡麻则也拿了香,来到了生身父亲的棺木之前,恭恭敬敬,认真的拜了几拜。 这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啊…… 不,没有生身二字,他切切实实,就是自己的父亲,惟一一个。 自己对他的记忆少到几乎没有,但那份血脉之间的联系,也随着命数的看清而浮现了。 他在自己未知事时,便已经为自己挡了一次灾。 然后,又借由仅剩的因果,为十几年后的自己,挡了一次被人改命的机会。 只是,胡家与老君眉之间,究竟做了什么? 为何父亲与老君眉,都借由这因果魂里的残留之物,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自己挡住大罗法教改命的手段? 本该是血海深仇的胡家与上一代转生者之间,又是为何会在自己身上达成了某种复杂而巧妙的合作?胡麻重新为父亲封棺之时,眼神也已深沉,有了具体的问题。 香火拜了几拜,生父伸出了棺外来的手臂,便也缓缓的放下了。 胡麻重新封了棺,再回头看,便见这片战场,也已变得死寂安静了下来。 他捏诀催令,那蔓延了整片战场的滚滚阴兵,便纷纷的回到了阴将军的体内,早先在面对官州饿鬼军的时候,阴将军便已收获了近十万阴兵,这一次,阴兵数量分明更多了。 看着阴府军自动跳回了铁棺之中,并随着铁棺沉入了地下,胡麻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了,走了。” 那边,小豆官帮着妙善仙姑收拾好了行囊,便叫起了伙计与车把式们。 “这里血腥味太重,过了这里再休息。” “时辰还早,能睡个半宿,醒过来之后,勤着赶赶路,也就到了上京啦……” “……” 车架重新打点妥当,便缓缓行了起来。 于此一片狼藉战场穿行之时,便看到四下里有些迷茫而佝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战场之中,有的是在城内出来,有的是在城外。 这些都是被找粮军养了起来的人,本是作为粮食而存在,他们还恍然若梦,良久之后,才知道获救,疯了一样,冲进了粮库,马房、营地之中。 说来竟是如同笑话,已经用人做军粮的盘山军营房之中,居然还有粮食。 还有黑豆、麦麸、粟米,甚至鸡蛋。 只是这些,却是用来养骡马的,人反而直接吃人。 胡麻没有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号,也没有收敛这些人,他们靠了这些余粮与骡马,应该可以熬一段时间,但如今才只初春,中间还隔着酷烈盛夏,才能到那秋黄收粮的时候…… 这些问题,胡麻自己都寻不出一个答案来,只有一种无形的紧迫。 “你,挣脱出来了?” 当马车缓缓开始前行,老算盘才敲着自己的驴脑袋,快步几步,跟在了胡麻车边。 胡麻目光穿过帘子看向了他,道:“你何不算一下?” “算了啊……” 老算盘苦着脸:“但没看懂啊,你刚刚,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情的吧?” “看清楚了一些东西。” 胡麻慢慢道:“也确实有一个与你们大罗法教切割干净,从这樊笼里跳出来的机会。” 老算盘猛得一惊:“那你……” 胡麻道:“我没跳出来,而是选择更进了一步。” “如果你接到的命令,是想引我进入阳关大道,承担起你们大罗法教主祭之位的话,如今我倒是离这个目标,更近了一步,也确实已经隐约看到了你所讲的在阳间夺命超脱的机会。” “这一点需要承认,老哥,你帮了我大忙,指点法门是大恩,这份因果,我已深深记下了。” “……” “哪啊,我只是奉命学个舌……” 胡麻太认真,倒让老算盘紧张,下意识便要推脱,但说了一半,忽然停下。 人老成精,他倒是能咂摸出味来,小掌柜这是宁愿记自己的情,也不记大罗法教的? 那自己倒不用推诿了。 大罗法教又不给工钱,不像一般的门里那么讲究忠不忠诚…… 可细想着,还是忍不住道:“那你就不怕……” “人怕在不知命,我既然已经知了命数,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胡麻竟是笑了笑,道:“我也没有必要躲着大罗法教了,我甚至不排斥你说的主祭。” “应该说,当我向前走了那一步时,我也正式入局了。” “只是,不是被人推着,而是我,自愿入了这个局。” “细想来,他们两边,已经在这局上吵闹了这么多年,也该有第三人进场了。” “……” 老算盘悄悄沉默了下来,摁着驴头,让自己落在了这一行列的后面。 而空中一轮明月,也已在乌云后面露头,四下里一片安静,只是隐约的,才从后面的马车里传来了妙善仙姑促狭的笑与周四姑娘带了羞意的慎怪声音,夹着一只小使鬼的无奈叹惜。 胡麻静静坐在马车之中,闭上了眼睛,悄然沉入,出现在了久违的本命灵庙之中。 大威天公将军印的钉子,被拔掉,本命灵庙也再度敞开了大门。 胡麻在这死寂一般的灵庙里,看着自己身前香案上放着的一溜儿九柱命香,沉吟许久,才取了一柱,插进了香炉之中,然后他退开了一步。 看着身边暗红色的雾气沉浮,涌动,微微摒住了呼吸,竟是在自己的本命灵庙之中,居然只有一片诡异的安静,听不见任何人的说话。 他慢慢的,上前,手掌放在了本命灵庙之上,然后低低的开口:“二锅头老兄……” “不必急着答复我,我也知道我们都有疑问,但我谢你愿意信我。” “还有她们两位。” “我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很快会搞明白事情的答案。” “相信你也是。” “我想邀请你做一件好玩的事情,就在那片战场后面的村子里,我留了一件东西。” “你拿到之后,会明白我的意思。” “我会在到了上京之后,搞清楚这些事,并与你相见,说清楚这所有的事。” “只是在此之前,还想请你帮我给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小姐捎句话。” “对白葡萄酒小姐是道谢。” “而地瓜烧的话,请你问她一句:想看到整个上京城,都淹没在漫天纸钱之中吗?” “……” 说到了这里,就连他也不由抿了一下嘴角,然后,轻轻将那一柱香收了回来。 二锅头会听到自己的话,如今他毕竟没有走远。 而从沉浸之中醒来,胡麻抬头看向了上京的方向,也已眼神沉冷。 …… …… “国师,刚刚你……” 同样也在此时,上京城中,众人都听到了早已死去的胡山先生那一声轻叹,也看到了国师手里的桃木剑折断的一幕。 再下一刻,便看到了国师身前的五盏灯,忽地同时跳动了起来,火苗茁壮,不仅如此,就连他刻意放在了身后的四盏灯,居然也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两排灯火,向四下里照得一片亮堂,国师倒像是被这两排灯火夹在了中间。 “果然都非凡俗人物,算不准的……” 而国师手持断剑,神色在油灯火光照耀下,阴暗不定。 良久,他竟是笑了笑,忽然将手里的断剑扔在了一边,轻声笑道:“有意思起来了。” “胡家的儿孙,果然有着一颗非同常人的狠心。” 然后他绕出了香案,安静看向了案前那一个个神色复杂试探的身影,微笑道:“诸位,胡家人并不那么容易听劝,但他还是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看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现在该迎镇祟胡家主事入京了。” “堂堂十姓之一的镇祟胡,升仙榜上第二人,大罗法教主祭者……” “应该由我们这些躲了懒的人,来为他补上胡家本应享有的礼数与敬意了。” “……” 众人听着,皆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忽然有人笑了起来,道:“国师所言不错……” “同为十姓,该去迎镇祟胡家主事入京了……” 第763章 上京斗法 过了牛心城,便上了宽敞的官道,笔直通向上京城。 似乎是因为在这一场战阵之中,最容易杀死胡麻的时机里,却出了漏洞,错过了机会。 又或者是因为在这一场危机之中,周家主事与捉刀大堂官铁骏,以及李家的勾魂无常接连现身,也使得那些转生者意识到了危机四伏,更为慎重,因此倒没有再见到有人现身行刺。 而胡麻也安下了心,只是借了这难得的清静,默默的路上思索着自己这身本事。 元阳身,九柱香。 哪怕是放眼十姓,拥有九柱道行的也已是凤毛麟角,所知的只有孟家大老爷,而孟家大老爷这九柱道行,还与胡麻不同,他是借了老祖宗的凶威修出来的,而胡麻却是靠了改命。 照了老算盘的话讲,这种夺命之法,亦有超脱之道。 只是,该如何超脱? 真正遇到了上桥之人,斗上一场,双方之间的本事,又谁能治得住谁? 身为守岁,胡麻心里确实是对此有些好奇并期待的,但如今倒也没有急着去尝试这个,而是静静思索了一番之后,便在路上,请了周四姑娘到自己的马车上来。 www?ā n?c ○ 认真的向她请教,依了周家门里的守岁正法而言,当人这一身道行,到了极处,这身本事,又该如何修行? 他已经可以确定,老君眉留下来的大威师公之法,并非只到入府而已。 后面定然还有路,只是不知为何,却抹去的干干净净。 那到了这时,请教周家人的法,便理所当然了。 瓶师傅擅长的,只是“术”,而真正属于守岁门道的高明法门,只在周家嫡系手里。 “啊,问我?” 周四姑娘被胡麻叫到了马车上来,红着张脸,垂着脑袋,与她在妙善仙姑马车上时的热闹完全不同的样子。 正心里又忐忑又期待的等着听胡麻说什么,却发现他是想学自家的法,表情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睛眨了眨:周家的法确实不介意传给自家人,但如今就要…… ……是不是早了一点? “周四姑娘莫要担心,我也并非只学你周家的法。” 胡麻望着她,坦然道:“修行门道,本该互相印证,切磋,你我互传便是。” 周四姑娘猛得睁大了眼睛:“你……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 胡麻点头,道:“我确实对周家正法感兴趣,但大威师公之法,亦愿与周四姑娘讨论。” 这话说的自是坦坦荡荡。 其实早先周家主事过来向自己讨大威师公之法,一是太过突然,张口就要,又不明白他的目的,又是转生者正急着找自己索要这法门的时候,胡麻自然不可能说答应就答应下来。 但如今明白了老君眉的意,这一块的担忧便没有了。 周家其实并不清楚,大威师公的法门,只有自己一个传人,并不是碍于传承门道。 事实上,大威师公向来都是公开之法,与不食牛法传天下的理念相合。 别人学不了,单纯只是他们学不会而已…… 若能用来换了周家的法,这简直是再值钱不过的买卖…… 但周四姑娘听着,却一时傻了眼,控制不住自己,抬头看向了胡麻的脸,眼睛里满是欣喜,甚至都有点湿润了。 明明这个世界上的法门,是最珍贵不过的东西,明明他是大威师公法门惟一的传人,之前自家爹爹想找他讨要,两人都不欢而散,把爹爹直接给气跑了…… 但如今他愿意将大威师公的法门交出来,那是不是代表着…… ……他的心意? “换不换?” 胡麻感觉周四姑娘如今的心情似乎有些复杂,反应也有些奇怪,便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周四姑娘慢慢垂下了头,脸红着,小声道:“都这样了,那肯定听你的呀!” 可不是自己不矜持,实在是人家彩礼给的贵重。 再说了,既然他都愿意传了法,那是不是也代表着,将来劝他从走鬼一门跳到守岁门里,也有可能? “其实周家的法门,外人觉得厉害,但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小声的开了口,极尽淑女风范:“爹爹都曾经说过,守岁门里,就是个吃苦的功夫。” “登阶悟生死,入府见本心,便是上桥,也只学来天地不动印而已……” “……” 胡麻也有种意外惊喜,认真听在了耳中。 周四姑娘果然不愧是长房嫡系,见多识广,不仅张口便讲出了入府层次,周家法门与大威师公修行的不同之处。 甚至她虽然不是上桥,但对上桥之后的本事,也是了若指掌。 自己便也立时收敛了心神,一一细问,对大威天公将军印对照着修习。 而看着一个本事明显大过自己不少的人,像个小学徒似的认真听了自己讲话。 眼神纯澈,态度恭谨。 周四姑娘这颗心只能说是……软的不成样子。 而胡麻细听着这些,也如同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渐渐的,以周家门里的眼光看大威师公之法,其独道之处,以及早先自己模糊的猜想,便也渐渐的清晰明了了起来。 …… …… 同样也在这时,因着无常李家的现身,战场周围的神秘身影被惊走,一场浩大的刺杀,便也因此而溃不成形,明州的几位,多数并未现身,态度不明。 但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却根本没有躲避,在与其他人一起远离了战阵之后,便也神色淡然来到了一处安全的宅院里。 见着了她,院子里的诸多身影,便都缓缓站起了身来,目光冷凝:“白葡萄酒小姐,你似乎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解释?” 怀里抱着白猫的女子神色微冷,反问道:“你们想要什么解释?” “毕竟当初故弄玄虚,将我与红葡萄扔下,自以为神秘的去做什么了不起事情的是你们,忽然之间出现,让我看着他的也是你们,突如其来,想要从他身上拿回所谓仙命的也是你们。” “我也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怎么不知道,转生者何时变成了玩间谍游戏的?” “人命不值钱,想杀就杀了?” “……” “这不是赌气任性的时候!” 有人声音微沉,道:“他是你们引入到这个圈子里的,他所带来的危机,以及代表的隐患,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 “我们请了你们明州的几位过来,便已经是给你们的尊重,原本可以在不惊动整个转生者群体的情况下,将这件事情了结,但如今,谁也收不了手了。” “如今已经无法阻止他回到上京,转生者的麻烦,也就来了。” “你向来都是最小心的,而且当时你年龄太小,本事未成,所以未曾带你一起……” “但如今……” “……” “我确实很小心,但我也曾经为了你们,不惜深入老阴山。”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如今我也看不惯你们随随便便,就决定了他的生死。” “在我眼里,他与你们,也无甚不同。” “……” 听着这话,先前开口之人,便已经有些恼怒,旁边的人却打断了他,轻轻一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本打算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了结,现在看,终不免要放开手脚,大斗一场,那么,这件事便也不该只有我们知道了,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将各路信息递出去。” “至于你,我理解你的想法,现在也有两个选择可以给你。” “一是回老阴山去,若是她愿意见你,那么,前因后果,你自然会明白。” “另外一个,便是去上京。” “你该知道如今的上京有多凶险,但也确实是你明白真相,知道该怎么做的好机会。” “你如何选?” “……” 白葡萄酒小姐沉默了下来,良久,怀里的猫似乎觉得周围太沉闷,缓缓舒展了身子。 她也冷笑了一声,淡淡道:“我对上京最熟,自然该往上京去!” “很好!” 开口之人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一次失败之后,我们,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是夜,诸般信息,便借由本命灵庙,传递向了无数人。 出于某种安全的考量,所有的信息传递,皆是二人之间的消息传递,没有公开。 但获知了消息的很多人,还是心间大惊,不知引动了多少波澜。 而在两天之后,某个位于衮州,极为隐秘的山林之外,有人赶到了此次,向了林中传音:“猴儿酒先生,你未在本命灵庙之间回应,只得上门来访。” “我等皆知道你在潜心修行某种秘法,但如今那人的身份已经败露,对他的暗中清理也已失败,不得已,只能请你出山了……” 他传音三遍,始终没有回应,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抬步进入林子之时,却忽然脸色大变。 脚步一错,急退十几丈,抬头向林中看了过来。 山林涌荡,气机袭人,狂风吹得林子摇摇摆摆,只有一个声音,不耐烦的传了出来:“这么明摆着的事,都看不明白么?” “滚!” 第764章 镇祟胡归京 “所以,守岁法门修到了极处,便叫作天地不动印?” “对的,那就是咱们养命周家的大法门,也是如今守岁门里最大的本事。” “我爹对我说过,这是如今守岁门里最大的本事,只可惜大半是祖宗传下来的,男人才能修炼得成。” “他一直想要改上一改,改成男女皆可传的功夫,只是这么几年过去,还是未成呢……” “为啥一定要改?” “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教给别人他觉得亏得慌!” “……很有道理!” “……” 渐往上京,胡麻借着与周四姑娘的谈论,也对这守岁正宗,渐有了几分了解。 “养命周家的名号里,有养命二字,是有道理的。” “守岁人不是莽夫,而是从最简单的法门里求活路,人皆只有一命,向天地借力,壮大,又被天地腐蚀,消融。” “人情如刀,灾劫夺命,任谁也逃不掉,但周家却有养命之法,不改命数,便可让自身命数达到了极致。” “身体康健,自可以百病不生,领悟阴阳交征之法,便可以金身不漏,本命不坏。” “而此法修到了极致,便是万法不沾。” “我爹爹就曾经闭关整三个月,不动不食不饮不眠,三个月后出来,神采奕奕,一如闭关之初,最关键是寿元不减……” “也就是说,他这三个月,等于跳出了阴阳寿数,不在天地之间。” “……” 胡麻细想着这话里的道理,倒是不由得心里跳出了三个字: 活死人。 刚入守岁门道时,吴掌柜便曾经说过,守岁门道到了极处,便是活死人境界。 当时本以为这活死人指的就是登阶巅峰,全身皆可化死的意思。 如今想着,莫非,活死人的境界,比这还高? 当然,吴掌柜应该也是别处听来的,他自身的境界,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么高的程度。 “爹爹的金身不漏,万法不沾本事,在十姓里也是出了名的,很少有门道里的人敢惹他,但他也说过,他这法门是有问题的,但是他说不明白这个问题是啥,那是他的拦路虎。” “打破了,便是脱离了大限。” “但就这么一手本领,便可称为天下守岁的根本。” “十姓皆称各门本家,又有被各门道称为祖宗的说法,这话都是有道理的,门道里都说万法归宗,这说法一是因为桥在十姓手里,冥冥之中,统领一门,再便是十姓手里各有一式这样的绝活,虽说不上真是各门道的祖宗,却可以称之为十大门道的母式。” “十门母式?” 胡麻听着,也若有所思,轻轻点头:“十姓,确实都是与众不同的……” “……简直,像被人特意推出来的一样。” “……” “师爷,前面就是上京城啦,咱们日落之前,应该就可以到了。” 正想着时,马车外面,已经响起了小豆官的叫唤。 胡麻撩开帘子,向前看了一眼,只见一条荒土漫漫的古旧官道,笔直延伸向了前方,两侧青山,都仿佛蒙了一层灰暗的气质。 虽然距离尚远,看不见那传说中的上京古都,但却仿佛可以感觉到在这官道尽头,有着一座覆盖了森森鬼气的庞然大物,正坐等自己的靠近。 上京,王朝首脑,天地核心,都夷覆灭之地,亦是十姓崛起之地。 行走江湖以来,胡麻也听过不少有关上京的传说,哪怕都夷早亡,这上京似乎也是朝堂,门道异人心里的特别之处。 人尽皆知,如今这天下各路草头王并起,但无论他们在自己的地盘闹得多凶,名声再响,也没有用处。 终是要看最后谁能打到了上京,坐上了王椅才是真龙,其他皆不过草莽。 而十姓虽然于上京崛起,但却也因为各种莫名的原因,多未选择留在那里,就连最为邪乎的孟家,都觉得上京太邪乎,因此将祖宅搬到了盐州,上京之中,只留了孟家的祖祠。 胡家其实也一样。 与清元胡家分了家,那清元便不在族谱之中。 而论起来,胡家如今便有两方祖地,一在上京,一在老阴山中。 所以,虽然自己如今也是第一次到上京,但理论上,却等于是返乡之行。 “拖的时间不短了,那就走快些吧!” 胡麻心绪起伏,便也催促了一句,车架辘辘声便紧了些。 倒不成想,才走了没有多大会子功夫,便忽然听得外面的牲口一阵子烦躁不安,竟是举蹄踟蹰,摇头晃脑,不肯上前。 便是前面的车把式与随车而行的伙计们,也都忽然低呼了一声,声音颤颤的叫了起来: “不会吧,又遇着了这种事?” 眼见众人心惊,胡麻便皱了一下眉头,向外看去,便见得这一条古道前方,狂风吹去了黄沙,露出了一片森然军阵来,赫然便是黑漫漫不知几万之众,一片排列森严的军马,横列于官道之上,身上的肃杀之气,便仿佛连吹到他们身前的风,都止息了。 之前遇着了那一支找粮队,便经了一番凶险,如今又见大军拦路,没人心里不惧。 “好像是护城军……” 后面,老算盘急急拍驴赶了上来,向胡麻道:“这是曾经的都夷亲卫军,在都夷灭绝之后,都姓天下名存实亡,但这一支护城军却被十姓联手养了下来,不参与各路征战,只是在此守护上京,如今怎么跑到了上京城外百里处来?” “这可与那盘山王不同,不要轻意招惹啊!” 胡麻道:“我只好端端的扶灵回京,招惹谁来?” “既是扶灵,便要守扶灵的规矩,不好绕路,直接过去吧!” “……” 说着话时,微微凝神,九柱道行的气息,涌荡开来,护住了自己一行,连同牲口。 这是他道行多了之后,自然而然生出来的本事,旁边人察觉不到,只是觉得无形之中胆气仿佛壮了一些。 又见胡麻口吻坚定,便冷静了下来,重新催马,缓缓的向前走了过来。 上京是十姓之本,这护城军不必说,自也是十姓麾下。 如今十姓知道自己要来上京,却将这么一支兵马拉了过来,又是所为何意? 正在胡麻想着时,车驾前行,双方渐近,已可以看清楚了对面那一方大军,以及军中高高挑了起来的“护城”大旗。 眼见得气机交织,便要碰在一处,却忽听得那军中,一阵鼓响,旋即牛角号声起。 那拦在了路上的兵马,便忽地向了官道两边撤开,纷纷下马,半跪于旁。 “上京城守,恭迎镇祟大将军返京!” “……” 听着那一声大喝,不说那些车把式与伙计,便是后面车里的妙善仙姑与周四姑娘也愣了。 一是没见过这等兵马相迎之势,二是对这称呼也觉得奇怪。 胡麻也身在马车之中,并未下车,又因为他未下令,车马便缓缓自大军之间穿过,正各自心疑之间,便忽地看到,这大军身后,迷蒙尘土之间,两道身影,正自前方缓缓行来。 定睛看去,倒是熟人,一个是神手赵家赵三义,一个是降头陈家陈阿宝。 这两人自道路两侧而来,到了跟前,却不说话,只是伴车而走,引着他们,径往前去。 身后兵马,便也紧随其后,只听得一片片铁甲交织碰撞之声,各各起身,打起仪帐,浩浩荡荡,跟在了身后。 再走不到二十里,便见得又有两人来接。 一个身穿雪亮白袍,一个却穿着类似于巫衣一般,色彩斑澜的衣衫。 同样也是一左一右,来到了车驾前,向了马车里的胡麻轻轻揖礼,便随在了两侧。 又往前去,便又是两人联袂而来,却是一个穿着黑色衣衫,一个穿着红色衣衫。 “十姓子弟,出城百里相迎……” 旁边跟在马车后面的老算盘,瞅着这阵仗,都隐约有点害怕了: “人不守礼嫌轻贱,但对方这礼太重了,也吓人啊……” “……” 胡麻则同样也看明白了,如今出城百里过来迎着自己的,赫然便是十姓门里的各路子弟。 神手赵家、降头陈家,不死王家,观山祝家,造福孙家,守岁周家,贵人张家,无常李家,二人一组,先后四对儿过来。 只是贵人张家过来的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全无贵气而已。 而在最后一组无常李家与守岁周家的堂兄过来时,手里还捧着一道纸人…… ……这是代表了通阴孟家? 他略有所悟,径随了他们向前,不多时,终于来到了一座古朴大城之前,抬头看去,便见城墙高大,几有遮天蔽日之感。 但这传说中的上京古都,却全无浩荡神圣,隐隐然,只让人觉得城上有鬼气飘飘。 恍恍惚惚,倒像是来到了某个阴府之中,人鬼混杂的鬼城一般。 而在如今的城门之前,则看着更为热闹,有香案,有仪帐,早早搭起了高台,旁边是飘飘荡荡的青幡垂落。 大罗法教教主洞玄国师便在台前,两边看去,一片大袖飘飘,形容各异,却皆是十姓门里大人物。 见着车驾缓缓到了近前,国师手里拂尘微摆,缓步上前,轻叹道: “忍辱负重二十载,天地生民应知恩。” “镇祟胡家一脉平安归京,可见上苍庇佑有功之人……” “……” 说着,深揖一礼,缓缓起身,来到了马车之前,高声道:“我亲为二十年来受累的胡家牵马,引入上京 第765章 胡家基业 “国师太客气了……” 到了这会子,胡麻就不能不下马车了。 护城军迎驾,十姓子弟引路,各门本家开门,国师亲自牵马持缰。 虽然不太了解这些贵人们的规矩,也知道他们这是在刻意的捧着胡家,甚至有些过于隆重了。 他也只好跳下了马车,按住了国师的手掌,笑道:“你牵错了。” “我父亲在后面,长幼有别,送父亲回来,我自要在前开路,但到了乡里,便该退于棺后。” “国师敬我胡家有苦功,也不该来为我这小辈乱了礼数……” “……” 说着话时,他便也走到了棺后,抬手扶着,前面自己乘坐的马车也拉到了一边。 国师听了,微有些诧异,但也只微微一笑,牵了拖着棺木的马车马缰。 似这等丧莽嫁娶之事,往往也是各种规矩交织其间,名为礼数,但说白了其实也是一种话语权。 年龄小的,往往不敢在这种礼数之上与长辈争执,彼此你递话来,我接话去,也是斗法。 但他听了胡麻的,倒是在这上面让了一步。 而胡麻也向了城门边上的众人,不论认不认识,这些人的身份也猜得出来,深揖一礼道:“诸位叔伯长辈,前来迎我,惶恐不安,只是我虽是胡家后人,但先父未曾入土,祖祠里的长辈也欠着一柱香,缺了这些礼数,便还没有到以胡家主事自居的时候……” “如今,我只是胡家后辈,诸位是长辈,倒是不必以这等虚礼捧杀我了。” “……” 诸人听了,便也皆微笑点头,并不回以言语,只让在了一边。 城门早已大开,却无人抢胡麻,或者说,是胡麻父亲胡山先生第一个进城的位置。 而见得车轮滚动,堪堪进城,旁边的老算盘也早在驴上跳下。 шшш ●Λ n ●¢ ○ 越过人群看了国师一眼,却是不敢言语,缩着脑袋,悄悄跟在了马车后面,其他伙计等人被这场面吓到,更不敢说话。 人群里,最从容的是妙善仙姑,也下了马,但左顾右看,一脸新鲜模样。 最懵的是周四姑娘。 早在到上京来之前,她还在想着自家的事情,考虑着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问题,自家爹爹倒是没事,平时他也只说,自己能嫁出去就好,不挑对方家世,只是自家娘亲爱絮叨,总说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走鬼大捉刀的身份,也不知她瞧不瞧得上…… 可也就在这想法里,便见到了胡麻入京,十姓给予的体面。 也听到了胡麻在城门边上说的话。 整个人顿时有点懵了,良久才难以置信的向了妙善仙姑道:“他们刚才说了啥?” “什么胡家儿孙?” “……” 见她懵着,妙善仙姑与故意缩在了后面的老算盘也懵了,小红棠都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她。 良久,老算盘才压低了声音:“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周四姑娘猛一顿足:“他也没说过呀!” “这……”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赶紧的悄悄进城。 只有周四姑娘迷糊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跟着。 入了城来,便远远见得齐整街道,成片的屋舍,街道早已清空,两侧商铺林立,但临街的却无一开门。 只在街边巷弄,挤满了人,都伸长了脑袋,远远的瞧着这入城之人。 而往前看去,则见一牌楼,楼下有人搭了丧台,乌怏乌怏的人,皆在那里披麻戴孝,远远看着一片雪白,而左边最前面的,为首的一位是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似乎辈份高些,未曾戴孝,只在胳膊上扎了一条白色带子,右边为首的则是一位中年男子。 身穿浅色绫罗,也未戴孝,身上倒披了一件麻衣。 他们二人见着棺木入城,便远远迎了上来,身后披麻者都跟着迎上。 更有人撒起了纸钱,吹奏手也扬起了声响。 见着这场面,胡麻微微皱眉。 却也在这时,旁边一人悄悄靠近,低声道:“胡少爷,老夫姓陶,单名一个亏字,乃是周家问事大堂官。” “知道胡家刚刚返京,少爷可能许多事情不知晓,奉了老爷的命过来搭把手的,略作提点。” “前方这两位,都是胡家人的亲戚。” “这边的,是清元胡家的老太爷,前几日刚到了上京的。” “与镇祟胡家,已不在同一族谱上,但论起血脉亲缘,你该唤一声二祖爷,另外一边的,是任家的大先生,他……” “……论辈份,是你舅舅。” “镇祟胡家乃是单独一脉,但这都是过来送胡山先生一程的,倒合礼数。” “……” 胡麻听着,都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 清元胡家的老太爷,便是胡家领了福缘的那一脉了,他们那一门里的人自己都杀了好几个,倒没想这时过来。 另外便是,那姓任的人……自己这生身之母,早已家里的断了联系,倒没想到,还能见到母族的人。 不过这周家主事,倒是考虑周全,怕自己不懂,安排了人过来提点自己。 既是以送丧之名来的,自己当然不会给脸色,只是依礼行事。 在这无数人簇拥安排之下,便向前行去,愈发见得这座雄伟大城,气魄非凡,只是偏偏蒙着挥不去的森锻鬼气。 而在如今,这城中宽敞的道路两边,时不时便见搭起了丧台,有人供香,有人烧纸,有人洒扫,诵经祈福,林林总总,旁边的周家问事大堂官便不停的给自己讲着,这位是哪一家的,那位是哪一门的,这位是先祖故旧,那位是白家的儿孙…… 一路向前,满地苍白,胡麻缓步行过,心下倒也有些感慨。 胡家在老阴山里,孤伶伶熬命,险些死绝。 如今才只是刚刚回到了上京,却不想,居然钻出来了这么多的亲戚出来…… 棺中,这可是死在了老阴山里,十几年无人问津的枯骨啊,而如今返回上京,却是满街白绫,竟有种活着时都没有体面。 他初至上京,并不识路,见这两边丧台,倒是指引了路径,却也有些好奇,压低了声音向那位周家问事道: “这么多人,是要引路去哪?” 那周家问事大堂官道:“自然是去胡家了。” “胡少爷难道不知道,胡家在上京,也是有家宅的?” “?” 胡麻都诧异了:“我还真不知道!” 胡家的产业,不就只剩了老阴山里那茅草屋一两间么? 竟是会在上京也有大宅子? 居然还真有。 一路渐入了城中,到了城东高墙之内,便远远见得一座大宅院。 门前已经吊了两只白色大灯笼,上面写着“奠”字,一群胡麻见都没有见过的奴仆披着孝跪在宅门前。 有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仆人,远远的迎了上来,向了胡麻磕头,口中恭敬称呼着: “老爷,您回来了。” “老奴二十年前,便在此为胡家看守宅院,大门闭了二十年,今日方才打开。” “……” 因为胡山先生还未入土,在旁人眼里,胡麻只是“少爷”。 但在这老奴口中,再无主人,他便是“老爷”。 胡麻也深呼了口气,点头答应,下人早已拆了门槛,一众扶灵入了府中。 顿时,院子里面,响起了一片哭声。 哭得都是奴仆,不过是知道了胡麻要回上京之后,才从牙行里买来的。 这会子哭的声音虽大,到底是缺了几分真诚。 或者说,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虚假的,毕竟人都没了十几年了,胡麻都哭不真。 马车进了宅院,棺木被搬了下来,停放在了扎起了白篷的台子上,胡麻这一番扶灵往北,才算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真正的送丧,前往祖祠去了。 而到了这时,一路上送丧的人都已经跟着来到了胡家,自有管家在那里侍奉茶水。 胡麻也才刚被带进了厅里坐下,便已有贴子递上来了。 送贴子的人低声道:“王家请少爷往知寿亭去赴宴,要给胡家少爷接风。” “不去。” 胡麻一路上所见,已知了些事。 十姓本家,大多不在上京,只有不死王家,祖业在此,如今也仍在上京。 如今,十姓各门里的人,都是从外地赶来,虽然皆在上京有些产业,更是都有人手留在上京,但实际上对这里也生疏了,因此同属十姓的不死王家,在上京倒成了主人一般。 十姓想请自己去赴宴,便以王家的名义下贴。 胡麻也能猜到,这十姓人家是想给自己说什么,却直接拒绝。 “我自老阴山扶灵而来,生父尚未入土,祖祠前的一柱香还没有烧上,哪有心思赴宴?” 他摆了摆手,道:“回了吧!” “告诉他们,二十年都等了,再等几日又能如何?” “外面的几门亲戚,也先不用见了,告诉他们,明日一早,我送父亲入祖祠,并准备供品,祭奠婆婆。” “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不见!” “无论什么事,也都不说!” “……” 旁边的老仆人听了,忙点了点头,自去回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听了都有些诧异,只有旁边,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胡麻的胳膊,小红棠怯生生的看着他: “胡麻哥哥,我,我感应到婆婆了,她离我们好近,她在看着我们哩……” “……” 胡麻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温言笑道:“我们马上就见到婆婆了,什么事,都不如去见婆婆重要。” “对不对?” 第766章 六十四杠 说不见,就不见。 这老宅里的管家,递上了二十年来的账簿,胡麻不看。 其实想也知道,这胡家的宅子,倒不是胡家赚来的,而是前朝所赐,二十年前镇祟胡家一脉,举族迁走,便只留了这老奴在这里看家,大门一锁二十年,再不与旁人来往。 久而久之,便是一些上京的产业,也散了,反正这老奴孤身一人,些许银两,便已足以过活。 他递来的那些账簿等物,也不过是说哪哪些产业,本是胡家所有,如今又归了何方。 这些事情,胡麻是当真不感兴趣。 清元胡家的人,也想进来,以胡家人的身份说两句,不见。 胡麻都很好奇,自己已经杀过清元胡家的人,还闹得天下皆知,他们怎么还会来? 而母族中的那位任姓大舅,同样也想进入叙叙旧,胡麻也没有兴趣见。 等到后来,老算盘跟在了迈着四方步,脑袋上顶着两个翅儿的小豆官进来找他商量明日的丧事安排之类的事情时…… ……这个还是要见一见的。 只不过,便是这丧事,胡麻也是决定简单操办即可,虽然如今满上京都知道胡家回来,也都在看着胡家。 但胡麻毕竟还是觉得,生父去世,已经十几年了,而且连转生魂与守尸魂都没有了,想来他生前愿望,还只是送回上京,安葬于祖祠之中,守在婆婆的身边而已。 固然会有人觉得葬礼大办是为孝心种种,但眼下这形势他也瞧得明白,无非是通过这样一场意外庞大的葬礼,来向这上京里的无数人物,或者说是整个天下,展示胡家的体面。 十姓之一的镇祟胡,原本在这世间很多人眼里,是快要被忘记了的。 这几年随着胡麻做的一些事情,倒是渐渐被人想了起来。 尤其是通阴孟一死,走鬼一脉名声大盛,整个天下都在想起了镇祟一脉的声名。 这场上京,倒像是在借这葬礼,将天下目光引过来让人看着似的。 只是,便是引过来了,打起了这名声,又能如何? 坐在了如今尚显得空空荡荡,孤清死寂的胡家大宅里面,胡麻抬眼向外看去,偌大上京城,被一团浓的仿佛化不开的黑暗蒙住。 夜色深处,别无响动。 长街之上,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两盏清冷的灯笼,便是自己如今乃是九柱道行,竟也隐约的有种压抑暗沉之感。 但如今,大罗法教教主现身,打算做一场法会,十姓高人,多半聚集到了上京。 论起来,这世间最有本事的人,怕是有按近一半,都挤在了上京吧? 为何这么多人在此,这座大城,却仍显得这么压抑阴森? “不必停灵四十九日,七日也不用,明日一早,我会送父亲入祖祠。” 不想在这上京城里生事,也不想如了那些人的愿。 胡麻更是明白,生父已经在老阴山等了十几年,如今没什么比送他入祖祠更让人安心。 对于这位生父,胡麻也早已知道他并非凉薄之人,心下对他敬重。 但这种打着死人旗号打名声的事,着实不合他心意,相信婆婆也会如此想。 “好哩,这事听你的。” 老算盘道:“但葬丧规格不太高也就罢了,确实是做给别人看的,送葬却是要有保证,这是对先人的尊重。” “发送先人,二材八杠。” “选寿材之事,你已经在老阴山选过了,便不再惊动亡人,但是杠夫可要好好的找,这件事情上,我倒是一开始在路上,就替你想着了。” “若依了这上京的风俗,皇帝老儿死了,杠夫得请一百二十人,皇家死了人,得请八十人,当然如今皇帝老子家里都死绝了,你们这十姓里头最大,便是找一千个人,也不算僭越。” “但没那必要不是?” “所以,我想着便按了贵人规格来请,六十四人,已是最合适的了。” “……” 胡麻听着,都不由皱了眉,先父已成了枯骨,寿才也不重,自己一只手便托得动。 居然要找六十四人来抬? 但不等他开口,老算盘便道:“这是最少了,可不能再减。” “胡家毕竟是胡家,有些事你能省,但不能没有。” “……” 胡麻听着,便也只好点了点头,轻叹道:“这种事便由你来帮着操持就是。” 老算盘点头,道:“那快拿钱吧,我得紧着去办呢!” 胡麻都怔了一下:“钱?” 老算盘道:“对,虽然从简了,但花用也不少呢,一应香纸火烛且不说,找这六十四杠夫,得用钱吧?” “前来吊唁的不少,丧葬食俗也不可免吧?” “里里外外算着不少呢,便是这些过来吊唁之人,依礼也会有奠仪送来,但也不能不提前备些不是?光请人记账,那也要钱呢!” 冷不丁听着这个问题,胡麻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若说钱,自己这位风风光光回到了上京城来的胡家儿孙,手里还真没有钱。 只不过,清元胡家倒是有钱,母族任家也有钱,他们刚刚要进来见面时,甚至提到了。 早先这宅子里外打扫,以及新买来的这些奴仆,其实都是他们出的银钱。 若是胡麻有需要的,这时过去跟他们说上一声,钱就来了。 他们大概也在外面等着呢。 但胡麻如今,却是没有这个心思,好歹他也只是摆了摆手,还未开口,旁边的小豆官,便将老算盘伸出来的手按了下去,道:“哪有这么讨钱的,需要多少,我去姑姑那里搬来。” “如今只要向师公讨来个令,知道怎么办了,咱心里也就有了数了!” “……” 这话一出,连胡麻都不由赞叹的看了小豆官一眼,伸手在小红棠篮子里摸了块血食赏它。 于是老算盘便也跟着小豆官出了门,连夜安置去了。 一应银钱,妙善仙姑那里确实不缺,再加上这府里也有人手,又有小豆官跟着前后安置,足以办得,至于杠夫,老算盘也紧张着。 六十四位杠夫,还要去掉属相八字与亡人不合的,怕这一夜凑不齐,第二天也是丢脸,但小豆官也早有了主意,向了老算盘一说,他就立时懂了。 立刻便去找了周四姑娘,此话一讲,周四姑娘也顾不上发懵,立时当成了大事去办。 要找杠夫,得年青气胜,八字相合,还得有气力,懂规矩,抬得四平八稳。 这一时间,哪里找去? 当然是去找自家的爹爹借人了。 还有谁比守岁门里合用又听话的年轻后生更多? 倒是周家主事,见着自家姑娘找了上来,张口就要借人手帮胡家抬棺,也一脸的为难,训斥道:“别忘了你姓什么,没名没份,这就开始帮人操持了?有些话是不是得先说明白?” 周四姑娘皱紧了眉头琢磨着,好一会,忽然道:“爹爹,我有个事没想明白呢!” 周家主事周知命冷笑一声:“你讲,我看你能讲出个啥来!” 周四姑娘道:“你没事要人家的法门干什么?” “还有在镇子上,我当时在后面追你,你怎么跑得那么快?” “……” 周知命面对着女儿忽然亮了起来的眼睛,一时想开口,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摆摆手,向旁边装着没听见这些话的铁骏大堂官道:“去给她安排上人吧!” “挑纯阳身子的,显得礼重。” “胡家可是堂堂嫡脉,怎么才用六十四人,当初孟家五服外的发送,还用八十人的呢!” “……” 于是在各自出力帮忙的情况下,虽只一夜时间,但各项安排倒是做了下来,到了第二日天刚破晓时,老算盘向胡麻暗中报了一声,让他放下心来。 而胡麻则也换上了白色麻衣,于众人簇拥之下,来到了棺前,杠夫早已齐备,前方纸钱铺路,遥遥延伸向了祖祠的方向。 胡麻亲自破瓦,口中念道:“天地生灵,过路鬼神,吾今借路,谴发丧行!” “大路借来一丈二,小路要借八尺宽。” “人引魂去,丧要正行。” “此丧不是非凡丧,胡家贵人收神光。” “坏吾丧者丧下死,挡吾丧者丧下亡。” “吾今借路送先父,祖祠堂前一柱香。” “起灵!” “……” 木剑之下,灰瓦碎裂,胡麻持了引魂幡走在前面,后面六十四位杠夫抬了木棺。 出得门来,身后仆从跪地发送,外面路边,各路丧台坐落拥挤。 一路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只是沿途瞧着,借了发送之名,皆来看那传说中的镇祟胡家后人面貌。 于此之时,胡麻不得易容,不得乔装,任由无数或好奇或惊疑或敬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余光也仿佛看到了些许熟悉的面孔,躲在了人群之中,悄然隐去了身形。 但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胡麻竟是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位头戴斗笠,怀里抱着白猫的身影。 心间竟是有些惊疑,如今这上京城里,高手如云,危机四伏。 白葡萄酒小姐平素那么小心的一个人,总不致于在这时候,出现在上京城里吧? 第767章 胡家婆婆 鼓锣锁呐,青幡白纸,浩浩荡荡,送到了祖祠之前。 于此一刻,胡麻也不由得抬头看来,映入眼中,竟是不由得一怔。 祖祠之名,他早已听过无数,但竟是到了如今,才算知道了这传说中十姓根基之貌。 只见得这里,赫然便已是上京之北,地势之上,与皇城相背,隐约成一阴一阳之势,四下里也只见松柏森森,地势平缓。 就连这里的石头,任挑一块,似乎也都圆整光滑,少见那等尖锐狰狞之状,而在前方大片空地之上,隐然有十座祠堂,拥立在了一起。 十座祠堂,都修得甚为高大,理论上算起来,这里的十座祠堂,都只修建了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但如今看起来,却都有一种古朴凝厚之意,阴森厚重,仿佛连日头都落不下来。 也是到了这里,胡麻也忽然意识到。 这上京城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鬼气,竟是从这十座祖祠而来? 于此一霎,他甚至本能的心生警兆,但却在这时,自那无尽森然中,感受到了些许温意。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温意来自何处,心间骤软。 打起白幡,缓缓上前,目光余光,扫过了周围的祠堂,便只见得每一座都只半掩了祠堂的门,里面隐约可看到几个牌位,但只有其中一座与胡家挨着的,如今是大门紧闭。 心里明白,这定是孟家的。 祠堂之前,早有一位形容佝偻的老人等在了这里,也不言语,仿佛细细打量了胡麻一番。 胡麻到了身前,他便将胡麻手里的幡子接去,递了一束香,在他手里。 高高的将这一束香举过了头顶,胡麻来到了祠堂之前,慢慢跪了下去,声音里仿佛使足了力气,高声道: “婆婆,我带父亲回来了……” “……” 也不知怎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时,竟是莫名觉得心里一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同样也于此一刻,风吹山林,簌簌作响,吹到了跟前,却是轻柔的。 胡麻手里举着的香,丝丝袅袅,自他脸上擦过。 旁边守了祠堂的老人,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得寻常百姓,自是没有资格到这十姓祖祠之前来的,早被挡在了山外。 但那清元胡家人,任家的人,还有上京白家的人,以及其他一些门道里面的,或是身上有着官身的,仍在远远看着,更不用说是那帮了抬棺的杠夫了。 耳中听见了一位老人的催促,他也有些无奈,轻轻摇头,脚下缓缓迈了几步,点头。 “呜!” 大地深处,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涌动,发出了雷鸣一般的闷吼,天色也于此一刻,忽地暗沉了下来,胡麻只觉这个世界,仿佛在离着自己远去,阴阳之界,也于此时模糊了起来。 “婆婆……” 胡麻听到了小红棠雀悦欢喜的叫声,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从身边刮了过去。 他身子微微绷住,磕完了四个头,才缓缓起身,便看到了婆婆。 “好孙儿……” 她模样看起来,便与当初离开胡麻的时候一样,满脸皱纹,神色慈祥。 但实际上,婆婆并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她平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还有些古怪吓人。 可胡麻看在眼里,却只有那个为自己牵肠挂肚的婆婆,只在这一眼里,便感觉到了她的疼爱,感觉到了,这世上,再无旁人,比她更关心自己。 “回来了,回来了……” 而婆婆欣喜的看着胡麻,又抬头,看向了那一具棺木,轻轻的一声轻叹,眼底,也能看到有无尽的悲伤,但开口时却在骂着:“拧种,当年一言不发的走了,如今才算回来……” “……但这回来,却是连句话也没法跟我说了。” “……” 胡麻听着婆婆的骂声,一颗心都颤了起来,无法形容心间的悲意。 婆婆是走鬼人,她的拿手本事,便是与死人说话,这辈子也不知与多少亡人打过交道,但惟独她的亲儿子,说不上这句话了。 “婆婆……” 他忍着心间涌动的情绪,道:“是我来的太晚了。” “我学本事学得太慢,报仇报的太慢,明白事,也明白的太慢了……” “……” “不慢,不慢……” 听着他这样说,婆婆的声音都仿佛多了几分颤抖,她一只手,揽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红棠,另一只手颤巍巍的伸了出来。 有微风轻轻的抚过了胡麻的头发,她说起话来,竟似有了些语无伦次:“婆婆我,好几回都以为,以为等不到你了,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争气。” “你学到了大本事,你一个人便斗垮了孟家,为咱们胡家出了这口恶气……” “但我,但我居然也开心不起来啊……” “我苦命的孙儿,你学成了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也要把这担子放到你肩膀上了……” “……” “我……” 胡麻心间微颤,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婆婆眼底的无尽悲伤:“懂事的孩子,最吃苦。” “其实我,我曾经希望你,继续那么任性下去,不需要像别人那么听话,也不太懂事,胡家人没逃过债,没躲过懒,便是有这么一位任性的孙儿,难道还就护不住他么?” “那时候,我宁愿守着你,咱们婆孙在寨子里挨这一辈子啊……” “……” 曾经在寨子里时的片段,忽而自脑海里闪过。 胡麻想到了当初婆婆总是盯着自己看的模样,想到了她眼底那当时看不懂的担忧,将一切都藏在心底的压抑。 这种情绪像蛇一般在心里钻着,让人难过。 于是他只能笑了起来,带着笑脸,向婆婆说道:“但那样,也忒没意思了。” “婆婆,这次回上京,是我自愿过来的。” “我也知道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但我是胡家门里的人,该担的自然应该担起来。” “不是为了旁人,只是我觉得,这样的局一直被别人说了算没意思,该有我这样的人进来,才公平。” “……” 婆婆居然在胡麻的脸上,看到了自信又骄傲的神色,仿佛是一种长辈与晚辈之间的默契,相逢之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抱头痛哭。 更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藏起一些悲伤的东西,露出好的一面来,婆婆明白,她也欣赏一般的,看着此时的胡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轻轻的感慨着:“真像啊……” “与你死鬼爷爷,与你爹,都是一个模样,感觉天底下除了你们姓胡的,没别人了似的。” “只是……” 她本已决定不悲伤,但说着,却还是有些凄楚,控制不住的抹泪:“他们,好歹享过几天福呢……” “我也享过福啊,便是在寨子里的时候。” 胡麻笑道:“别人都吃不上的血食,我能拿来当饭吃。” “别人的命是老天爷定的,只有我,死了之后,还有亲人能把命夺回来。” “我能学到大本事,见到这江湖上的风光,享着别人敬畏的名声……” “这不是享了福,又是什么?” “……” 他的话已非常诚恳,可听在婆婆耳中,却更不由悲从中来,脸上,竟仿佛落下了泪:“但你,你是这世上命最苦的孩子呀,你还未出世,便已经被人算计上了……” “那可就算他们倒了楣了,惹谁不好,偏要惹咱们胡家的?” 胡麻抬起头来,手掌化死,缓缓伸了出去,化死之后,手掌便迟钝冷硬,但也在这种时候,他有种触摸到了婆婆手掌的感觉。 轻轻握着婆婆的手掌,认真的看向了婆婆,道:“但我想过来问的,也是这些,婆婆,当初,家里人做这些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胡家人,也是想要成仙么?” “……” “成仙?” 婆婆缓缓俯下身来,脸上是复杂的情绪:“婆婆也听他们提到过这种话,但这样的人……” “我看该打断他们的腿,省得再在那里做大头梦……” “……” “……” “胡家儿孙这趟回来,看样子有很多话,想要与先人讲啊……” 于此同时,整个祖祠周围,都仿佛变得雾蒙蒙的,近乎,抬棺之人,都已经被这雾气淹没,仿佛失去了知觉。 恍恍惚惚,如在梦里,而一些本事大的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好抵抗,便干脆的抽身退了出来,远远的立于百丈之外,看着那祖祠前的模糊身影。 棺至祖祠之前,便已入塘了,便是先要祭拜先人,再安葬生父,也不需要这么久。 毫无疑问,他们是在说些什么。 只是想到了白家婆婆脾气并不好,场间几位遥遥观礼的贵人老爷,便也对视一眼,隐约可见询问之色。 “无妨,他只要回来了就好。” 有人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时,倒是微露讥嘲:“毕竟,他也是十姓中人。” “生在山中,不见天地,所以性子与咱们有些不同,是有的。” “但只要是十姓之人,只要见到了胡家真正的身份,那么他,便早早晚晚,会走到与我们一样的路上来……” “呵,白家婆婆,虽然嫁入了胡家,也成了胡家如今惟一的长辈,但她毕竟姓着一个白姓,骨子里,总是有些跟不上的迂腐啊……” “她,注定是伤心之人。” 第768章 胡家旧事 第768章 胡家旧事 “你爷爷当年与国师还有那些人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 “但我知道胡家人是怎么起来的。” 面对着胡麻的疑问,婆婆也低低叹了口气,她仿佛是心疼胡麻一直跪着似的,轻轻将他拉了起来,坐在了祖祠的台阶上。 这边轻轻揽着小红棠,那边拍着胡麻的手掌,叹道:“如今都说胡家是十姓之一,有泼天的富贵,有偌大的名声,嘿嘿,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胡家祖上,便一直是安份百姓,就没做过几天贵人。” “你们胡家起家,是一百七十多年前的一世祖了,那时候就不是什么大家,只是见着天下太乱,皇帝请了江湖异人入京而已,在那时,胡家也不属于这些有本事的人家之一。” “胡家一世祖,当时只是一位官中小吏,被官中发放到了镇祟府,帮着做些联络这些江湖异人,记功分差的小差事罢了。” “但他是个有眼力的,平时记功分差,便看到了天下鬼神渐众,邪祟日起,知道天下大势已至,早先不被朝庭放在眼里的江湖异士,怕是一个个都学成了大本领。” “于是,他便也立志要去学成本事,只是这世间之法,皆诲莫如深,无凭无据,又有谁肯随便教你真东西?” “他学来学去,不得法,倒是深入了乡间,天下门道,惟有乡间走鬼不避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于是他弃了官身,行走乡里,自村寨之间查访,只为学那各路手段。” “从那村中学来根基,会起坛,服太岁,除邪安祟,行走阴阳,渐成了本事。” “他虽成了本事,但终不得法,并未长寿,只是好歹让胡家有了本事,便从二世祖开始,又回了镇祟府,渐渐靠了这身本事,从一方小吏之子,渐渐混出了名堂。” “一代代人下来,成就了胡家在走鬼门道的地位,也混成了镇祟府中掌刑之人,与当时用印的孟家,一左一右,成了这镇祟府的支柱。” “再后来,便是二十年前了……” “……” 婆婆一点一点,轻轻拍着胡麻的手掌,为他讲着过去的事情。 便如曾经的岁月,展现在了胡麻的眼前。 “那几年啊,变得实在太快了……” “虽然邪祟四起,天下不太平,但这各大门道,却也在那些年里,渐渐成了势。” “郎中称司命,武夫号守岁,本来就只是一群江湖草莽而已,但却因着一身本事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将凡人看在眼里,甚至成了气候之后,就连皇帝老夫,也惮压不住了……” “只是,当时毕竟还有镇祟府压着他们,所以,一个个的还算老实。” “直到,国师找上门来。” “……” “大罗法教,是本事最大的,其他门道,还是太岁降世之后,才渐渐起势,但大罗法教,却是向来有名。” “尤其是被招入宫中,封为国师之后,他们的本事,便更大了,就连镇祟府,能辖制其他门道,却也管不着他们。” 婆婆提到了这位国师的时候,声音里也分明带了冷硬与不满。 她已竭力想将这一切,给胡麻讲的足够客观,但身为魂体,这不满却藏不住。 “便是由他开始,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一开始上门时,与掌刑的胡家、用印的孟家都见过面,只是聊了什么,便连我也不知道,直到那一天忽然朝中传来了消息,我才知道,有些人的胆子,居然可以这么大……” “那可是皇帝啊……” “真命天子,福泽深厚的皇帝,居然也可以一夜之间就没了……” “现在想来,又何止是我这样的老婆子?满天下的人,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那时候,这些江湖草莽的本事,都已经越来越大,但也从来无人想过,可以大到在金銮殿上将皇帝剥皮,事后又将整个上京,都咒成了阴曹地府的鬼模样。” “而在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的时候,本该背负皇命,镇压邪祟的镇祟府上下,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 “没了镇祟府的辖制,其他八姓,便更是懒得理会了。” “于是,一夜之间,上京变了天,那样泼天的大事,关起门来,倒像是小事了。” “我自然问过你爷爷这些事,但他却并未对我说些什么,我自然也知道轻重,反而不会害他,不过是改朝换代而已,我没想过自己可以见到改朝换代,但换了,也没什么……” “……” 胡麻其实很能理解,对婆婆这等传统的人来讲,改朝换代,是多么惊人的事情。 但看着她如今的平静,想来早已想得通透,便不多言了。 “只是,我没想到,那竟只是一个开始……” 婆婆说到了这里,也仿佛皱起了眉头来:“后面的很多事,连我也看不懂。” “皇帝死了,在当时来讲,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头一天宫变,第二天便不知道有多少人急着从皇族之中,再挑一位新皇帝出来。”????“只是,那些第一次露出爪牙的邪祟,谁也没想到他们手段这么狠,上京之中,足足十七万皇家,更有几万牵连者,短短数日之内死绝了……” “这样的事吓坏了整个天下的人,也一下子引发了大乱。” “此后,妖祟无尽,各地兵马起势,纷纷扬扬,打着各种口号,也只为了争这皇帝。” “而在那乱到所有人都看不清局势的时候,国师,却邀了老头子去石亭。” “……” “石亭之盟?” 胡麻心里不由一动,听到了这熟悉的名字。 “当时哪怕我是胡家主事娘子,但我毕竟不姓胡,所以我没有进入石亭。” 婆婆低声叹着:“去了石亭的,是你爷爷,还有你父亲。”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石亭里面,商量了什么,只是,当时那乱象四起的天下,居然真就被这江湖草莽出身的十姓给压住了。” “历朝历代,都没见过这种事情,分明皇帝已经死了,皇帝身边的人也死绝了,朝上也没有人谁站出来代理朝政等事,但偏偏,这天下居然没有乱。” “便好似,他们凭着各门里的手段,就硬是为这都家的天下,续了二十年的命。” “……” 婆婆讲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并没有自豪,反而带着深深的忧虑。 “在那之后,便是咱们胡家人的命数改了。” 她叹着,道:“原本,胡家在镇祟府内任职,有执锏之权,但胡家人的权,是皇帝给的,所以论起本事与名声,胡家与孟家,比其他八姓,还差着一些。” “但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杀了皇帝,而镇祟府却一声不吭,如此一来,胡孟二姓,便成了这场大变的大功臣……” “人人都说,新皇帝登基之后,胡家与孟家,也肯定跟着威风起来了。” “便是新皇帝上不来,胡孟二家,也扬眉吐气,凭了镇祟府,便可压住其余八姓,风光富贵,就此而来。” “但偏偏,老头子却在这最风光的时候问我,是否,已经做好了要吃苦的准备?” “……” 婆婆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忧伤,悠远,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叹着讲了下去:“后面的事情,莫说外人想不到,我这位嫁给了老头子三十年的人,也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这老头子,召来了全部的胡氏宗亲,与他们商量了一日之后,便公然与清元胡家分家,另立族谱。” “一应家产,田庄,金银,甚至血食矿脉,除了这上京城里一座空空荡荡的宅子之外,尽数分了出去,只留了这镇祟府里的职位,然后,宣布了准备离开上京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舍得丢下这些离开。” “但虽然他扔下了很多东西,还是很多人信他,愿意跟着,你两位叔叔,一位姑姑,还有门里的老人,镇祟府里的几位老朋友,还有问事、说理、分香……” “他们都自愿跟着咱们家走,当然,我知道老头子私下里跟他们说过很多事,但他们却都严防死守,谁也不说。” “胡家就这样,在最风光的时候,抛下了一切,悄悄离开了上京城。” “那时候,天都还没有亮,也没有人来送……” “……” 婆婆说到了这里时,神色都有些唏嘘,轻叹道:“但路上,还是有人追上来了。” “一些本事很大的人,他们说胡家带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要讨回去。” “那一路上,咱们胡家的人,你二叔,你舅伯,你爷爷的几位徒弟,以及问事、说理、分香大堂官还有小堂官,一路之上,死的死,伤得伤,踏着一条血路,才回到了明州城……” “但在那时,居然连孟家都过来凑热闹……” “也是在那时,我老婆子才终于了解到你爷爷跟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胡家人离京的消息,是孟家人散布出去的,但他们比胡家人更生气,他们痛骂胡家与国师暗中达成了协议,不惜出卖了自家血脉,只为……” “只为向国师换来独霸镇祟府的机会,以及,那传说中的石亭名册之上,排名第二的一个名字……” “……” 听到这里,胡麻都已经惊住,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来:“居然是真的?” (本章完) 第769章 大富之家 第769章 大富之家 “是!” 婆婆看着胡麻的眼睛,轻轻的叹着:“你爷爷没来得及跟我说这些,因为孟家不知道从哪里认了一位老祖宗过来,实在太厉害。” “你爷爷,还有你一位叔叔,小姑,都斗不过他,你爷爷直到死,都没来得及说,而你爹,我追问了他无数次,他也从来都没有否认过。” “再后来,我就见到了你的出生,也看到了大罗法教的人,出现在了老阴山里。” “我开始信了孟家的话,胡家,确实拿你,换了一些东西。” “……” 后面的事情,胡麻都已经知晓,婆婆说的事情,也有很多他已经知道。 但如今,心间却还是涌荡起了无尽的起伏。 胡家也会惦记成仙? 他仿佛看起来,也脸色深沉,但却慢慢抬头,看向了这漫天的黑色烟云,看到了那些笼罩在森然鬼气里面的十姓祖祠。 看向了那不远处的蒲团上,安静坐着,仿佛没有听自己与婆婆对话的守祠老人,最后,目光落向了外面,那一个个影影绰绰,上京城里的贵人老爷。 婆婆也轻轻拍着胡麻的手掌,让胡麻回头看着自己,轻声道:“当年我嫁进胡家门里,是因为我钦佩胡家的为人,胡家人自村寨之间学了法,便一直没有忘本。” “我与你爷爷,便是在乡野之间,处理害人的邪祟的时候认识的,回到了京里,才补了三媒六聘,迎娶了我。” “我是白家的人,但我做了胡家的媳妇,便一直为了胡家考虑。” “本家与捉刀,乃是最信任的关系,我虽是胡家的媳妇,但也是胡家的捉刀。” “但是,后面的事情,你爷爷偏就一直瞒着我。” “……” 她说着这些话,口吻都仿佛变得有些低沉,坦然看向了胡麻:“所以要让我老婆子说,我不觉得你爷爷会是一个想成仙的人。” “但胡家,确实从二十年前便参与到了这些事情里,还分到了比其他几姓更多的好处。” “都夷皇家,不算什么好东西。” “但在很多人眼里,都夷是个大户,遭了强盗,留下了家产,全都被人分了,那八姓,便是贼,胡家与孟家,便算是内应,那大罗法教,也不过是个狗头军师罢了……” “而从都夷手里偷过来的家产,胡家,便拿了最大的一份……” “……” 听着婆婆的讲述,胡麻竟是一时怔住,不由深思了起来。 而婆婆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倒仿佛放松了很多,幽幽的俯下身来,轻轻抚着胡麻的脊梁,轻声道:“这几年,你做了很多的事,那是老头子留的债,你只能被推着走。” “但你,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吗?” 听着婆婆的话,胡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没有。” “那就对了。” 婆婆满眼欣慰,低声道:“那以后,也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如今,无论怎样,你都已经回来了,胡家当年分到手里的东西,也都由你来做主。” “何必问你爷爷当初怎么做的呢?” “听婆婆的,你爷爷若真是惦记那些东西的糊涂虫,那你,可以不认他。” “……” “……” 这一瞬间,胡麻心间终是起了些许的震憾,认真的看着婆婆已经显得有些模糊的面容,然后笑了起来。 婆婆心里是真有怨气啊…… “不认么?那可不行。” 话说到了这里,其实自己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了,也明白了婆婆为什么要跟自己讲胡家祖上起家经历的原因。 自从醒了过来,自从死里求活,便一直盼着有这样可以与婆婆说话的机会,他似乎觉得很多话都说不完,他不停的问着,问了好多好多,胡家的事,问了小红棠的事情。 问了曾经胡家的风光,也问了胡家当初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胡家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当然要问清楚当年都分到了多少好处,以免糊里糊涂,被人赖了账。 直问到,就连那祖祠前的老人,也开始轻声咳嗽来提醒时,才缓缓起了身。 父亲的棺木,被送进了祖祠后面的火塘子里,胡麻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这代表了天下正统的十姓祖祠,用的丧葬模式,居然与老阴山这等古老的寨子里面,是一样的方法。 再之后,胡麻敬香,身前的蒙蒙香火,渐渐的收敛,同时淡去的,还有婆婆的影子。 她仍是舍不得的看着胡麻,叮嘱着:“下次再来烧香,别自己来……”????“你这年龄,在大羊寨子,快没人要了……” “……” 小红棠轻轻揪着自己的衣角,跟自己一起看着婆婆回到了祖祠之中。 丧礼结束了。 当胡麻终于缓缓转过了身来时,后面那远远候着,早已不耐烦,却面上不敢表现出来的远亲近朋们,也早已簇拥了上来。 头一天,他们便急着要见胡麻,只是胡麻拒绝,如今好容易等到了丧礼结束,便忙不迭的要上来说话,先挤到了前面来的,便是自己的舅舅。 任家的大先生,他倒表现的有些惭愧,叹惜着道:“你娘亲自从山里回来之后,便从此闭门不出,每日里只是烧香祈福。” “此番听说了你扶灵归来,我们也去劝她了,但她不愿再出门来,只是……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你,让我替她看看你,你还好好的活着,她也开心的紧。” “但不论怎么样,你既然回来了,那再造胡家基业,也是应有之义。” “在这上京城里,咱家也还有些产业,回头先划到胡家的名下,其他的慢慢商量……” “……” 来不及多说许多,旁边又有人搀扶着一位老人,赶到了身前来,这是清元胡家的二祖爷,他颤颤的握着胡麻的手,道:“之前那几个畜生去明州找你的事情,我是事后才知晓的。” “简直浑账!” “你杀了他们,那是杀得好,不杀,这天下走鬼人不服这个‘胡’字!” “当初咱们分了家,另立了谱,那是有的,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现如今你回来了,但那么一大家子,就剩了你一根独苗……” “可你不用担心缺人手用,咱家里人,多的是哩……” “……” 心情尚自沉在了与婆婆的对话里,便不得不应付这些亲戚。 胡麻皱了一下眉头,道:“人手自是缺的,远远不够,看这天下大乱,龙蛇并起,草头王四下征战,邪祟祸乱人间,百姓既要防着被鬼吃,也要防着被活人吃,何其苦难?” “太多事情需要人做了,莫说亲族,便是满上京城里的人都给我,我还觉得不够呢!” “只是这些事可都险得很,死人无数,两位长辈舍得?” “……” 两边的亲戚都怔住了。 神色尴尬着,好一会才道:“到了这关键时候,哪还顾得上旁人?” “如今十姓皆重回上京,石亭的事,咱们也都听说过了,胡家立过大功,位子比其他人家都靠前,但你身边没人手可用啊……” “既是如此,何不大开桥上之路,也让咱们这门里,多一些能沾仙气的,不管做什么,都便利?” 听了他们的话,胡麻倒有些诧异:“上桥之路,还需要别人开?” 这话说的,两位长辈都当他是在特意讥讽了,苦笑道:“你不点头,门里谁能上桥?” “咱这些老人门里,也不是没有想上了桥,帮着走鬼一门出力的,但镇岁书可一直在你手里,没了那一道母式挡在前头,别人上了桥,也立不稳呀……” “……” “镇岁书,母式?” 胡麻听见了他们期期艾艾的话,心里倒是一片恍然。 自从看清了命数,又与婆婆聊完了这些话,所有的事情,在他心里,便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他脸上便也开始挂上了笑容,倒不必像在明州时一样不给亲戚好脸色了,毕竟明州时的自己一无所知,所以小心提防,但如今,自己知道的事情,却已经比婆婆还要多了…… 抬眼看去,无论是清元胡家,还是上京任家,皆眼神闪烁,一脸希翼的看着自己,更后面,还有无数陌生却期待的面孔。 有的属于婆婆的母族白家,有的则属于曾经上京镇祟胡一脉的旧人,还有各门各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山里的笋一般,全冒出来了。 “两位长辈的提醒,我记下了,但徐徐图之吧!” 他笑着开口:“毕竟,连我父亲的葬礼都还没有办完,现在就说这些,确实早了点,不是么?” 说着,便自挤出了人群,缓步前行,心里倒是感慨,胡家哪里是真的穷,分明比这上京所有人家更富裕才对…… 旁人见状,也不敢拦他,只是一片惶恐又期待,彼此对视一眼,虽有不满,却皆在此时深藏了起来,只是暗中下着狠心。 法会将起,十姓归京,各家人等,能不能分一碗石亭的汤,就看这人点不点头了…… 这事倒是怪不得旁人,若不是国师回来,谁又能知道,石亭这样的大事,居然是没落了二十年,只剩了一个空名头的镇祟胡家,占了大头呢? (本章完) 中秋快乐,更新推迟一下 中秋快乐,更新推迟一下??稿子写出来了,昨天熬夜码的,但三个审稿的都说不太好看,我得重新修一下,或是推倒重写。 中秋快乐 (本章完) 第770章 上京鬼城 第770章 上京鬼城 “婆婆已经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回到了大宅之中的胡麻,简单用了些饭,便回到了老仆人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这一日,终于见到了婆婆,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祖祠,并且问出了自己心底最想知道的一些话。 虽然婆婆也无法回答所有,但他心里明白,婆婆已经用她的方式,告诉了自己答案,自打在老阴山见过了国师之后,那起伏的心境之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终在这一天消解。 宅子外面,白灯笼仍在,往来吊唁之人,杠夫,尚在院子里用饭,而他留在了未点灯的房间里,心里只默默疏理了一番。 脑海中闪过了镇祟府、走鬼桥,所谓的大罗法教功德簿排名,以及…… ……婆婆留给了自己的小红棠。 嘴角微微抿了起来,心间思量许久,然后,慢慢的沉入了本命灵庙之中。 如今,自己已经做出决定,当然也就可以与转生者进行对话了,自然,还是要先从自己信任的人开始。 他想到了白葡萄酒小姐。 相信自己早上出殡之时,并不是眼,便想着,可以先呼叫她一下,交换一些信息。 但却不料,这一次来到了本命灵庙,刚刚才将命香插进了本命灵庙之中,便忽然之间,无数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的惶急,有的惊讶,有的愤怒,种种不同,交织在了灵庙之中。 “老白干兄弟,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卧槽大兄弟,你是镇祟胡家的主事?” “看你这气质,也不像是十姓里的人啊!” “小子,有人说你是潜伏进了转生者之中的卧底?呸,亏我不抢你的代号!” “宫廷玉液酒,下一句是什么,快回答我!” “号外号外,转生者里面出现了叛徒啦,最新悬赏金额已刷新,大家准备进上京城打怪啦!” “……” 密密麻麻的声音曾出不穷,有些是直接试图与自己对话的,也有一些是胡乱在喊的,原本已经打算呼叫白葡萄酒小姐的胡麻,在这无数的嘈乱的声音里沉默了下来。 那些人,终于还是将我真正的身份,在转生者圈子里公开了。 早先过来刺杀自己的,似乎是转生者圈子里一批非常神秘的人,自己也好奇过,那时候他们为何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反而只是暗中刺杀。 虽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终是因为他们这种做法,心里还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侥幸。 而如今,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知道这身份曝露的严重性! 虽然自己在转生者圈子里名声不弱,赚来的人情也不少,但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与对转生者圈子的威胁之后,仍会像明州的这几位一样相信自己,保自己一命的,想来不会太多。 毕竟转生者里面有这么多人,不会人人都信自己,还是小心居多。 那后面自己会迎来的是什么? 早先只是几个人想要暗杀自己,如今,总不会是所有转生者都要来杀自己了吧? 如今自己还是在上京城,十姓能人皆聚于此地,多少有些保障,他已经不知道若是这时候自己尚在上京城外,又会面对什么光景了。 纵是想好了要与转生者谈一谈,但是如今这种局势,愿意跟自己谈的,又会有几个人? “你终于出现了。” 也就在心里这些想法涌动之时,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出现,压住了其他人的嘈杂,一缕红色香线,与胡麻本命灵庙里的香炉连接到了一起。 正是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心神微震,良久,才缓缓开口:“多谢你……” “不必说这种没意思的话。” 白葡萄酒小姐打断了他,淡淡道:“你知道的,转生者都是比较自私的,只会打着人情的幌子做一些利益上的交换,所以你也不必将我们的选择往真正的人情上靠。” 胡麻调整了一下心境,才缓和了下来,轻声道:“说的是。” “不过,你如今出现在了上京城,不会太冒险么?” 与她建立了连接,便说明了她现在也在上京城,甚至距离自己很近,毕竟如今自己的香炉里,只插了一柱命香。 而这样一来,她无疑是极度危险的,在这么多能人,甚至国师也在的情况下,一旦身份泄露,或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她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我回来调查一些事情。”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开口:“这件事,需要借助你胡家主事的身份。” “另外,我知道你现在也提防着转生者,我想,等我查清楚了这件事,你想要的答案我可以给你。” “……” 胡麻心间微怔,心间倒浮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分明如今已经不像从前了,但白葡萄酒小姐居然还可以如此坦然的提出与自己的合作,对比她此前小心翼翼的模样,真的让人心生感慨。????心间微叹之中,便也端正了态度,道:“什么问题?” “有关太岁的一些事。” 白葡萄酒小姐的语气略些低沉,顿了顿,才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如今的上京城,有着一种让人极为压抑的气氛,甚至说……是一种让人恐惧的气息?” 这话恰恰的说进了胡麻的心坎里,自己刚进了上京城,便有了这种感觉。 而且,自己已经发现,这种诡异的氛围源头,似乎就是十姓祖祠。 “明天你到知寿亭来,我会让你看到一些东西。” 白葡萄酒小姐也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道:“如果见到了什么,记得不要声张。” “今日之后,后面我们交换信息,便先不要选在本命灵庙之中了,现在,本命灵庙无法给我安全感。” “另外,你需要小心上京城……” “……” 听着此言,胡麻心里微微一动,上京城? 她不是说让自己小心某个人,她特意点明的,是上京城? 心里还有话想说,但白葡萄酒小姐却已悄然切断了连接,她仿佛自己也有太多事没有看懂,又仿佛,她不愿多在本命灵庙里交谈。 第二日起来之时,便在老仆人的安排下用了饭。 胡家这老宅里的仆役,虽然是才刚刚从牙行里买来的,但洒扫侍奉倒是不成问题,而胡麻是从寨子里出身的,没过过这种体面骄奢的日子。 但有着那样一份前世经历的他,却仍然可以从容享用,倒是不至于露出山里出身,穷人乍富的窘迫。 用过了饭,便有无数的事情交到了自己的身前,那一应的胡家亲戚,走鬼旧人,昨天在胡山先生的葬礼之上,便已迫不及待的与胡麻说了些话,这一天仍是想过来试探试探口风。 当然各自也都找着借口,要么问这里的生意,要么问那边的庄子,要么问昨日收下的奠仪等事。 但胡麻看着这些锁碎事情,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在院子里的两个人。 周四姑娘,怎么还在胡家宅里? 这会子正换上了一身劲装,尤其显得腰细,对了朝阳,缓缓吐纳。 而在旁边走廊下面,妙善仙姑也起来了,正端了一盅茶,慢慢悠悠的喝着。 旁边还放了些密饯鲜果等物,分明是在自家老宅子里,这舒适惬意,却跟在她家里一般。 于是便随手一指,向老仆人道:“事情都去问她。” “她?” 老仆人顿时有些为难,很多事得是胡家门里的人来做才行,自己还不知道这位的身份。 而妙善仙姑也顿时瞪大了无辜的眼睛:“我?” 胡麻有些无奈了,又向了院子里面的周四姑娘一指,道:“问她也行。” “老爷,这……” 由着老仆人与二女在原地发懵,胡麻则是穿着布褂布鞋,径直出了门来,亲自去马厩里,牵了自明州带过来的马,叫上了睡在了马房里的老算盘出门。 还是老仆人跟在后面追了上来,说如今胡家宅子里,已经准备好了自家老爷夫人们出门的马车。 明州带来的那一套马车,走在上京城里,多少会显得粗简了些,车架子太不精致,雕纹都是好几年前过时了的。 “这都什么臭毛病?” 胡麻未曾理会,只是扯着老算盘上了车,便自出了门来。 他要去知寿馆赴约,总要有个由头,如今的大罗法教教主,洞玄国师,便在知寿馆落脚。 自己身为主祭,办完了生父的葬礼,便去拜访一下国师,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老算盘是大罗法教的人,虽然在胡家老宅里落脚,但也已经去拜见过一次国师,当然以他的身份,并没有见着人罢了,让他带路正好。 马车穿行在上京城里,径往知寿馆而来。 直到了这时候,胡麻才仔细打量起了这座上京城,只见如今哪怕是白日里,仍然有种雾蒙蒙的感觉,仿佛总有森然鬼气笼罩在了城上,挥之不去,目看不透。 但在这森然鬼气下面,却是出乎寻常的热闹,街道两侧,店铺开张,食铺酒肆,新奇玩意儿,林林总总,挤了满街,各种身穿绫罗绸段的城间百姓,说说笑笑,自街上穿梭而过。 但也不知是因为白葡萄酒小姐的提醒,还是自己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感觉,胡麻总觉得这城里的热闹不正常。 穿梭在这上京城里,居然比当初入了阴府之时,更加的压抑阴森。 (本章完) 第771章 十姓子弟(今天补更) 第771章 十姓子弟(今天补更) 看不透。 这上京城的水深的可怕,任是自己如今学成了一身本事,但也只觉深不可测。 由老算盘带路,来到了城中一座颇为清雅的所在,路上已经知道了这是不死王家的产业。 当然,“不死王”三个字,乃是门道里的人叫的,在这上京城里,知寿馆却只是一座上了年头的老医馆,只是王家儿孙争气,在这上京城里,经营起了雄厚的基业而已。 虽然名义上只是医院,但入了此地,却发现内中甚是宽阔,假山流水,翠竹碧湖,石板小路交织穿插,若无人带路,简直都会在这仿佛看不见边际的园子里面直接迷了路一般。 直走了半晌,他们才到了一处香火萦绕之地,竟是在这园子里,有着一座小小道观。 胡麻仔细看过,确实是道观式样,颇有些新奇。 但再想到,这位洞玄国师,曾经与转生者关系莫逆,也就不奇怪了。 老算盘忙忙的去了道观前面,替胡麻询问,过了一会才有些尴尬的转了回来,低声道:“来的不巧,说是师尊为准备法会,已闭关了。” “闭关?” 胡麻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来便只是找个由头来知寿馆看看,倒是不介意,只是却觉得国师这时候闭关,显得有些蹊跷。 正想着该去何处寻找白葡萄酒小姐,便听见了旁边的一声笑:“胡家世兄,你也在这里?” 转过头去,便见赵三义与陈阿宝,正从一条小路上转了过来。 他来到了胡麻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胡兄啊胡兄,你可真是了不起的大本事,我们赵家擅长大变活人,你们胡家也不差呀!” “谁能想到,已经打了这么久交道的走鬼大捉刀,居然就是走鬼本家的主人?你这还真是让我丢了一个大丑啊!” “当初国师讲了这事的时候,我还顺嘴反驳了呢……” “……然后被我爹抽了一个嘴巴子,嫌弃我这眼力不行,又罚我盯了三天的香头。” “……” “我可没有说过这些话,前后都是你们说的不是?” 胡麻对他倒有好感,笑着道:“那你如今再看看,我像不像走鬼本家?” “当然不像。” 赵三义道:“谁家走鬼的祖宗,却学了一身守岁的本领?但也不能说你不是啊!” 旁边的陈阿宝也打量着胡麻,忽然道:“你是本家,那当时假扮胡家少爷的又是谁?” 胡麻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呢?” 陈阿宝顿时不满的向他翻了个白眼。 赵三义忙笑道:“莫在这里说话了,你是来寻国师的?” “他昨天夜里便入阴了,几位长辈也与他一起,我们也是在这里侍奉的,既然赶上了,不如过来坐坐,我引荐几位朋友给你。” 说着压低了声音,低笑道:“你也算来的正好,有些新鲜玩意儿,正好一起瞧瞧。” 胡麻本不感兴趣,但转头过去,便见着了那边石径上的几个人影,尤其是站在了那群人身后,清清淡淡,怀里抱着猫的女子,微微怔住。 但无意间看了过去,却忽然一怔,见到一位身穿白裙,怀里抱着猫的女子站在那里,眼神淡淡看来。 缓缓收敛了目光,道:“也好。” 胡家人这二十年来行踪成迷,经历的事情也诡奇神秘,性情也古怪,赵三义受了朋友所托,过来邀请胡麻前去,本来还担心他不肯,见他答应,顿时喜出望外。 忙引了过来,与众人一起,来到了另外一个圈子里,却见园中有一座碧湖,两边皆是精致悠闲的梨木亭子。 其中有个模样生得白净,穿着淡白绸衫,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爷,便轻轻拍了拍,顿时便有一队一队的仆人,送来了琴棋书画,珍酒美馔,甚至还有几盏精巧的香炉。 丝缕紫气,自香炉之中飘了出来,众人嗅着,便神清气爽。 胡麻都是微微皱眉之后,便心生感慨,十姓的手笔自是不凡,这香炉里面的,竟是紫太岁。 “这位是知寿馆的小东家,王紫生。” “这位来自观山祝家,名为祝有琴,那两位是李家的妹妹,李轻白,李重墨。” “……” 过来的路上,赵三义早已热情的一一介绍,胡麻听了,便知道多是十姓里的子弟,其实对着脸看了过去,倒有不少在自己返回上京的时候见过了,乃是出城百里,去迎了自己的。 而除了十姓,也皆是一些大有来历的人,放到了外头,皆是身份非俗,只是在这十姓子弟占了大半的情况下,他们却都属于可介绍也可不介绍的类型了。 ……比如白葡萄酒小姐。 她仍是那般神色淡漠,只是抱了猫在一边安静坐着,没有与人说话的意思。 旁边几位自恃身份差些的,多半也与她一般,不敢随便开口。 当然,只有她无那等若隐若现的谄媚,她是真的气质出众,冷淡的游离于众人之外。????赵三义也是等胡麻将眼神投了过来,才顺口道:“这位是……那谁来着?” 旁边的知寿馆小东家,倒是客客气气的道:“这位是草心堂圣手小东家,曾生白曾姐姐,她可是咱这一门里出了名的大司命。” “只是早几年前,不愿留在京里,只想四方游走,增涨见识,所以与众人少见,也是前不久才回来的。” “……” 众人听见,便都知道了她的来历。 每一门里都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大传承,大门派,便是本家,也要客客气气,这草心堂在司命门道里便属于这等。 一起坐了下来,上了茶,众人便也都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只是不少目光,只在胡麻脸上。 见着旁人眉来眼去,倒还是赵三义先忍不住了,堆起了笑脸,向胡麻道:“老兄,你们胡家人做事,当真跟别人不同,其实我也一直对那些传说中的……” 顿了顿,才略压低了声音,道:“‘邪祟’感兴趣,向来听多了他们行事,却是行走江湖至今,也不曾见过。” “你可是见了大世面的,不如跟我们讲讲,那些邪祟,是否真生了三头六臂?” “……” “邪祟?” 迎着众人闪烁的目光,胡麻便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国师不光是说穿了自己的身份,连胡家人的事情也都讲过了。 如今在这些人眼里,大概都知道了胡家忍辱负重,埋伏进了邪祟之中了吧? 微一抬眼,便微笑道:“何必问我?” “你们把戏门里也有,而且你定然见过,只是不知道罢了。” “……” “嗯?” 赵三义顿时略略警惕。 胡麻继续慢慢的说道:“在你颐指气使,摆着赵家大少爷的架子时,说不定他们便已经将砒霜下在你的茶碗里了。” 赵三义手里正端着茶,表情略略尴尬,慢慢放下了。 “开玩笑的。” 胡麻看着他,道:“他们最多只会趁你入睡的时候,割了你的脑袋。” “或是,敲着锣,打着鼓,挖了你家的祖坟……” “……” 赵三义自是听出了胡麻是在说笑,只是把戏门里的人习惯挑起让人群里不要冷场的责任,如今也只是跟着笑,其他人听着有趣,同样也跟着笑。 倒是人群里那两位穿着白色裙子与黑色裙子的双生姐妹,闻言却忽然脸色微微的变了,瞧着有些生气模样,冷哼了一声。 一个道:“他们确实干得出来。” 另一个跟着道:“而且没烧成功还不算,一直在那里转悠,找机会。” 众人听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顿时悄悄的缩起了头来。 最近确实有件不知真假的事传得挺厉害,都说无常李家确实惹着了什么麻烦,气得连白无常都派出去了,只是闹得动静不小,但最终好像也没抓着什么人,如今都还在气头上。 “这些邪祟无法无天,实为大害。” 这时一人开口,正是观山祝家的祝有琴,他披散了大半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住,年龄看起来倒是众人里面最大的,淡淡开口: “早些时候,我家便已察觉了这些邪祟又开始冒头,只想将其铲除,倒是如今才知道胡家人深谋远虑,早有安排,说不定,定能将他们一举根除了。” 众人闻言,便皆拊掌而笑,道:“正是如此。” “早先还都说,胡家这二十年来,只顾着躲清静,如今听了国师所言,才知道胡家反而是最辛苦的,二十年前,便是胡家立了大功,让那些邪祟销声匿迹,如今更是拔了头筹。” 人人恭维,满面是笑,气氛好得紧,但胡麻只是静静坐着,扫了白葡萄酒小姐一眼。 便见她仍只是不动声色,怀里抱着白猫,似乎全未听见。 至于她所说要让自己看的东西,也一时瞧不见,但又不好找了机会去问。 这时候,便又有人说笑声响起来,看了过去,便见是周家四姑娘,更远处还有一位穿着破烂的枯瘦男子,沉默无声的跟着。 才知道周家四姑娘到底还是被周家人请回了家里,又接到了知寿馆的贴子,过来赴约,只是没想到,早上才刚分别,又在这里见着了胡麻。 落座之后,才又有人向了知寿馆小东家道:“你说有些新奇玩意儿要请我们瞧,如今难得都凑了过来,连着胡家世兄也来了,不紧着拿出来,又要等到何时?” (本章完) 第772章 生死人,肉白骨 第772章 生死人,肉白骨 听得此言,人人心动,胡麻也听了出来,这场子茶会,倒是那知寿馆小东家邀起来的,还有个看什么新奇玩意儿的名义。 心情微动间,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便听那知寿馆的小东家笑道:“何必心急,等天黑如何?” 旁边的赵三义早忍不住了,向来只有他给别人表演绝活的份,今天倒被吊起了胃口。 肩头撞了陈阿宝一下,眼神示意,陈阿宝抬头就将嘴里的葡萄皮吐了出来。 赵三义忙给她接住了,放在了盘里。 然后陈阿宝便腮帮子一鼓,一口黑气向了空中吹去。 只听得呜呜作响,这股子黑气愈发膨胀,飘散了开来,但居然仍是漆黑一片,转瞬之间,便已遮住了整个园子,如今分明是晌午时候,但天色却是直接暗了下来,如同深更半夜。 不远处,早有仆人吓着了,以为闹了鬼,惊慌失措的乱跑。 那知寿馆小东家已经沉了脸,向远处喝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掌灯。” 这时仆人才明白过来,慌忙去点灯。 赵三义一见,知道来活了,笑道:“何必如此麻烦?” 便将桌子上一只圆圆的碟子拿在手里,来回擦了几下,忽然向了天空一掷。 这碟子飞到了夜空之中,幽幽荡荡,光华大作,恰似一轮圆月。 他露了这一手,便顾盼得意。 知寿馆小东家见了,便笑道:“果然都是身怀奇术,见多识广,我只怕会丢了丑呢!” “但既请了诸位过来,倒也有一荐,如今的上京,瞧着已是荒凉了,但在二十年前,那些邪祟还未大闹上京,倒是一片热闹繁华,要说这上京城里,众人相传的,便有三绝:” “白娘的嗓子,陈姑的腰,苏姐儿的琵琶最风骚……” “今日为了款待诸位,我便不惜重金,将这苏娘子的琵琶,给买了过来。” “……” 说着让旁边的仆人捧过来了一只包袱,层层揭了开来,里面恰是放着一枝琵琶。 众人见了,便都不解,道:“只买琵琶有什么用?” “人呢?” “……” 那知寿馆小东家笑道:“诸位请了,可知我为何选在这里待客?” “实不相瞒,二十年前,上京大乱,匪人横行,苏娘子受惊,便是在这里,投塘而亡。” “只可惜世事变幻,楼中人散,至今,尚未有人收了她的尸骨。” 一边说,他一边拿起了一枝鱼竿,持在手里,轻轻的一挥,便听唰的一声,鱼钩径直落进了塘里,来回拨了两下,轻轻一提,竟是从这塘子里,钓了一具枯骨上来。 只见得血肉早已化,满身於泥,落在了这亭子里面,尚能嗅到一股子腐臭味道,众人皆不由得皱了眉。 这知寿馆小东家却向了旁边无常李家两位女子笑道:“墨姐姐可否赐些簿面?” 这无常家里的人已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便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弹到了这枯骨的头上。 知寿馆小东家微笑,凑到了这女子身前,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颗丹药,慢慢放进了这女子残骸之中,而后口中默默念诵,一口气吹了过去。 只见得一篷紫气,渐渐散开,又缓缓收敛,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去看,竟是见到随了紫气消弥,一具蔓妙女子身形渐渐出现,只是身上却是未着寸缕。 知寿馆小东家面带微笑,伸手在了她额间一点,轻声道:“醒来。” 一声轻轻的呻吟,在他身前响起,竟是那具枯骨。 这知寿馆小东家,便也笑着起身让开,拍手道:“与世相别二十年,苏娘子回来了……” “快去给苏娘子拿套衣裳,咱们有幸,来赏一赏这名动上京的琵琶绝艺吧……” “……” “生死人,肉白骨?” 瞧见了这一幕,在场众人,即便都是身怀异术,也不免心惊,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栩栩如生的妙龄女子。 知寿馆乃是不死王家的祖业,医术自是惊人,但谁能想到,他们本事,竟到了这种程度? 而细看之下,便见那苏娘子,只是婉转的哭泣着,旁边的丫鬟,却早已带了准备好的衣衫上前,披在了她的身上,又凑到了她的耳边,似是念咒,似是小声叮嘱了一番。 这苏娘子便萋萋迷迷,接过了琵琶,便坐在了小凳之上,纤细斜挥,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只是她毕竟新生,骨指不便,声音说不上如何玄妙,便是那声音里,也总是蒙着一层凄厉的鬼气。????好听自说不上好听,但众人如今却只是惊疑于这王家小少爷的手段。 一曲听罢,那苏娘子仍只是垂了头在那里安静等着,旁边的人却都不由得击掌赞叹,只是这份赞叹,却是给了小东家的手段。 那位小东家,也面带微笑,甚是自得,起身向了众人,缓缓一揖,最后,却是忽然朝向了胡麻,笑道:“我亦不过献丑,如今,还是要看胡家神技。” 众人倒没想到这一茬,同时转头瞧来。 只听这知寿命小东家道:“转生路断,所以她生魂才因于阴府之中,一直未得转生,亦未入府底。” “我早先便已施法,确定了她的魂在,又借了李家姐姐的精血,帮着她过了鬼门关,然后便以王家妙生丸,为她造了肉身,肉身一成,守尸魂自然凝聚。” “只是其因果魂早散,不在人间,所以她无法留于此世间太久,一柱香功夫,大概也就消散于无形之中了。” “如今能救她的,便只有胡家之法,起坛烧香,供于坛上,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生魂定固,因果自生,她也可以真正还阳。” “但胡家世兄是否愿意救她,便只看世兄是否有此怜香惜玉之心了。” “实不相瞒,胡世兄身份非俗,我亦不敢唐突,原想着等时机合适,再大胆向世兄请教,如今这一会,世兄既然恰恰的赶上,便也正说明了此女生命不该死,才有了这缘份不是么?” “……” “神乎其神,神乎其神……” 众人听着,便皆转头向胡麻看来,眼底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期待。 死去二十年之人还阳,便已让人惊叹,如今听着,居然还可以真正将其变成了活人,在场之人便无不惊叹莫名。 这已不是门道里的法,而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手段。 这会子,他们也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在胡麻出手帮忙之后,是否能真见到二十年前的死人重见天日了。 而迎着那王家小少爷恭敬的邀请,胡麻则是皱着眉头,目光略略的转去,不着痕迹的扫过了白葡萄酒小姐,见她不动声色,怀里的猫却略略点头。 这就是她想让自己见到的东西? 只不过,如今见着,也只是看了表面,此法的本质,却还差了一些,想来她要借自己胡家人的身份要做的事情,便是如此了。 心里想着,便抬头看向了这位王家小少爷,淡淡道:“你为了救这一人回来,搭上了多少人的命?” “嗯?” 此言一出,刚刚还惊喜雀跃的气氛,便不由得稍稍一凝。 就连那王家小少爷,脸色也有些尴尬了。 而胡麻则是淡淡哼了一声,忽然之间,眯起眼睛,手里的大袖,陡然向了空中一荡。 他体内有九柱道行,堂堂皇皇,阳刚震烈,这一拂出去,便见得这漫天夜色,已被他身上滚滚纯阳之气扫得四分五裂,霎那消散。 空中那轮明月,也叮当一声,化作了盘子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下一刻,白日里灰蒙蒙的阳光,便已照在了那女子身上,只见得她下意识抬起手来遮着阳光,但随着日头晒在身上,表情也已变得扭曲狰狞,粉嫩雪白的皮肤,竟尔裂开。 血肉一团一团,从她身上掉落了下来,只剩了一具枯骨,伴着琵琶,重新掉到了地上。 而那一团团的血肉,居然不死,反而在地上蠕动变化,融合到了一处,竟忽地生出了凶戾之色,猛然之间跳了起来,直向了这王家小少爷身上咬了过来。 这位小少爷不擅争斗,已是猝不及防,脸色大变,跄踉着向后退去。 盯着那团烂肉,胡麻心里也已瞬间明白,眼睛余光看去,便见白葡萄酒小姐也正眼神微冷,看着那肉块。 这才是所谓生死人肉白骨的真相,也是白葡萄酒小姐想借自己身份看到的本质。 她必是也知道这王家的仙丸,但以她的身份,很难窥见本质,胡麻则是直接招来了日头,曝晒之下,真相大白,就如同把戏门里的活,被人给刨出了底一般。 “嗤!” 眼见那团烂肉即将扑到王家小少爷的脸上,却是旁边的祝家祝有琴,忽地抬足,一脚将其踩在了地上,倾刻间化成了血水。 他抬起头来,脸上也已有了怒色,向胡麻喝道:“王家少爷是为向我等展现丹法,生人之术,聊作一乐而已,你倒破了他的法,陷他于险境?” “胡家世兄,你,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 “……” 四下里,众人也皆是又惊又不解的看向了胡麻。 一是此事突然,再就是,这走鬼胡家的人,连坛也未起,振袖之间,便连破了三人的法,如此本事,岂不等于,想杀谁,便能杀谁? 而迎着众人惊乱的眼神,胡麻则冷冷转头,看了回去:“分明便是邪术妖法,倒成了你们炫耀的手段?” “这等礼数,我确实不懂!” (本章完) 第773章 不死之城 第773章 不死之城 “胡家世兄慎言。” 本是言笑偃偃之乐,却出了这等变故,胡麻的喝斥又不假颜色,也顿时使得场间诸人,皆脸色大变。 大多数人,都只是十姓附庸,倒是不敢向胡麻说些什么,但场间那祝家大公子闻言,却已顿时不满,道:“王家精衍医术,活人无数,何时成了你口中的炫耀手段?” “适才这一粒丹丸,可生死人,肉白骨,你也见着了。” “便是法犹有缺,也可见神妙,一旦此丹成了,可救活多少人?” “……” “救活多少人?” 胡麻冷冷向他看了过去,道:“紫太岁怎么来的,我知道,你难道就不知道?” “不知搭了多少活人的命换来这么一粒血丹,倒成了你口中救人妙法?” “我这一路回来,沿途见得瘟疫横生,兵祸不断,死人无数,你们若真还剩了几分医心仁术,倒不防先考虑考虑让那些不该死的人活下来,救这二十年前的死人,算什么手段?” “……” 此言一出,既有气势,又有扣帽子之意,场间众人,倒是都一时语塞。 尤其是那王家小少爷,本以为这会是一手绝妙之法,却没想到,竟是迎来这等喝叱。 如今余悸未消,倒是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却也在这尴尬氛围之中,忽然听得旁边有人冷笑,众人看去时,便见那人穿得破破烂烂,面有菜色,却是乞儿张家的人。 张家如今个个深陷泥潭,难保难活命,这一个也是被人提前留下来的,早已有了一身的破落之气,如今旁人都忌惮胡麻身份,他却在旁边冷笑道: “胡家人好大的德行啊!” “此番到了上京,便到处是人说,胡家立了大功,换来了大罗法教功德簿上头一份名声,但我却只见到,那些转生邪祟,低调了二十年之久,如今却又卷土重来,夺桥生乱。” “这倒让人好奇了,所谓胡家十姓之中,功德第一,那功在哪里,德又在哪里?” “凭了什么资格,能压在其他十姓头上?” “……” 胡麻目光森冷,向他看了一眼,也留意到了场间诸人的脸色变化。 知道这句话,倒不只是那乞儿张家如此想,便是会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冷声一笑,站起了身来,道:“胡家的功过,你这高高在上的贵人,还不配知道。” “只是我乃乡下人,确实不懂你们的礼数。” “呵,一帮江湖泥腿子,满打满算,所谓十姓至今,也不过一百几十年的底蕴,从头算起,不必向人磕头的日子,过了才只二十年。” “膝盖上的灰还没拍打干净,倒是要坐到高台之上,自称贵人了?” “如此说来,你们的功德,胡家确实不敢自夸,你们的礼数,胡家人也学不会。” “……” “哗!” 这样一番话出口,却已使得场间大乱,人人脸上都挂上了难言的尴尬。 这话却等于把人都骂了,甚至包括胡家人自己。 事已至此,这个天怎么也已聊不下去,胡麻也记着白葡萄酒小姐说过,让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都不必声张,心间已然生出了极度的怪异,但也只是转过身去,便打算离开此地。 却冷不妨,身后忽然有人呵呵冷笑了一声,森然道:“都说胡家卧薪尝胆,只为立下奇功,要将那些邪祟一网打尽。” “但我如今怎么倒听着,胡家少爷,满嘴谬论,毫无道理,不像是胡家手持镇祟击金锏镇住了那些邪祟,更像是那些邪祟,把胡家人给一网打尽了?” 胡麻听着这些话,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了祝家的祝有琴。 淡淡道:“你知道那些邪祟所说的道理?” “奇言怪论而已,谁又不知?” 祝有琴尚未开口,倒是旁边乞儿张家的男子冷声笑道:“可不只你胡家了解那些邪祟,我们张家也一样养过一只,类似的话,我之前在宅子里,也听那妖人讲了不少。” “说到底,也不过都是些哄人哄己的话,说什么不跪人,讲什么人命皆是命,从无高低贵贱之言……” “屁话!” “我张家自有见识高深之辈,与其辩经,问及彼世,连他也不好掩遮,一样满地的贵人老爷,一样皆是牛马成群,欺压遍地,可见高下贵贱,自有天定,那些好听的,也不过是哄人言语。” “这样的道理,与我等相比,又哪里能分出什么高下来?” “……” 他这一番话讲了出来,便连白葡萄酒小姐,也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前世之境,难以辩论。 但胡麻却面对着这乞儿张家的话,慢慢的开口,道:“分得出来。” “嗯?” 那乞儿张家人抬头,冷眼瞧着他。????胡麻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仿佛与前世梦境疏远了一些,可在如今,那份由老君眉送给了自己的礼物,却在脑海之中,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不必刻意,便只淡淡开口: “人不怕跪,只怕习惯了跪着,从未想过站起来。” “贵人老爷愿意坐在旁人的头上,那是他们改变不了的习惯,但就怕有人跪也跪成了习惯。” “你说的事情,龙井先生不会遮掩,我也不会,但他回答不了你的问题,我旁观者清,可以回答你,他们那个世界,确实一样有高低贵贱……” “但他们世界的贵人,已经见识过了百姓的厉害,百姓也尝过了不再做牛马的滋味。” 说到了这里,他说话并未用力,但声音却自显得沉重:“这就够了。” “牛马做过人,便不会忘了做人的滋味。” “贵人老爷当然会一直存在,但只要牛马记着那滋味,他们便不是理所应当的。” “那些道理被写进了骨头里,虽然不一定完全可以做到,但只要有这些理念存在过,那么所有的贵人老爷,便只能偷着来,而不是明目障胆,还要称什么天经地义……” “你们也是一样!” 说到了这里,他目光冷凝,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是贼,只是真正的主人还没想过找你们算账而已。” 一时四下寂寂,众人尽皆色变,脸色变得无比压抑,甚至呆滞。 “胡世兄这番奇言,倒似有道理。” 也在这时,祝有琴森然道:“但你这话里,只有一句不对。” “天下逐鹿,有能者居之,十姓如今的地位与身份,是靠了本事拿来的。” “……” “拿?” 胡麻听着他的话,甚至不由得笑了:“你们可曾与都夷交过手?” “你们可替百姓种过一粒粮?” “不过是都夷抢这天下百姓之物,你们又从都夷手中偷来而已,算什么有能之人?” 声声句句问到脸上,众人的脸色已说不出的难看。 刚刚胡麻扫了众人的兴,就连赵三义、陈阿宝,也会心间微生不悦,只是他们与胡麻相识较早,如今自不会与别人一起说他。 但如今,听着胡麻这样一番话说了出来,心里那股子不悦倒是莫名的消了,只是看着胡麻的眼色,已有了种前所未,又迷茫,又压抑的神色。 只有周四姑娘,听着听着,不由握住了拳头,眼神坚定了起来。 而迎着他们的表情,胡麻倒是笑了,道:“咱是乡下人,习惯了直来直去,诸位莫怪。” “不过此番回京,我本也是想看看十姓子弟,是否真有配得上这风光仪帐的见识。” “如今看了这一眼,不过是有术而无道,只懂哗众取宠,全无大志,扔到了这天下,活命都难,还自夸什么神仙手段?” “……” 说罢了话,便已摆摆布袖,转身出了亭子。 但那亭子里的人,却仿佛不甘放他走,有人喝道:“你再信他们的道理,他们也不会将你当成自己人。” “若非你此时人在上京,你以为,那些邪祟会轻易饶了你?” “……” “你们错了。” 胡麻身在亭外,看向了他们,认真道:“他们的道理,被我学会了,便是我的道理。” 说完了这番话,再不停留,大步走了出来。 他使出了缩地成寸的本事,来到了街上,目光炯炯,四下里看去。 只见这上京城里,四处是人,来来往往,笑容满面,可身处这热闹之中,胡麻却只觉压抑之气愈重。 脑海里不停闪过了那王家小少爷救回来的苏娘子,也愈感觉这上京城里热闹拥挤的行人,身上皆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森然邪气,良久之后,他忽然立足脚步,五脏同振,雷音自身边涌荡。 九柱道行加持,这一声金蟾沉鸣,便如烈日涌荡,驱散了层层邪气。 从他身边经过的几位行人,便忽地身形一个趔趄,其中有一个,身上的血肉,居然地从身上掉落了下来,旁边的人惊呼,而这人却迷迷茫茫,浑然不知,继续向前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之后,那些血肉重又爬回到了他的身上,变得与常人无异,混入了人群之中。 而胡麻证实了猜想,已呆立原地。 身后,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上京城,已经很久没有死过人了,已经死了的,也开始活过来。” “这,便是上京城如此热闹的原因,也是我正在调查的事情。” (本章完) 第774章 不死不伤神仙城 第774章 不死不伤神仙城 “没有死人?” 胡麻转头看向了白葡萄酒小姐,没有掩饰自己心间的疑惑。 人越多的地方,便越显得生机勃勃,但也因为人多,死亡便成了无法躲避之事。 上京城的热闹,繁华,超出了胡麻的想象,比之前胡麻去过的几个州府加起来还要多,但也正因此,这样的地方,或病或老,每天都该有人死去。 但这样的城市却很久没有了死人,甚至死了的人,也会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城市里,听着便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诡异。 “上京城里的人会病,但却不会死,就好像生死簿上已经没有了上京城这个地方的名字一样。” 白葡萄酒小姐缓步向前走来,轻声道:“而死了的,也开始活了过来,先是死了几个月的,然后是几年的,刚刚,我们看到了一位二十年前的死人,也活了回来。” 她居然并不想着藏形匿影,而是径直向前走去,脚下施展了某种步法,使得她看起来身形从容,但却轻盈的自人群之间穿过。 胡麻也是微一凝神,便快步跟上了她,二人并肩,自这上京城宽阔的街道之中穿行,遍目所及,只见一张张僵硬的脸,从自己身边掠过。 那热热闹闹的街道,喜气洋洋的面孔,如今看着,倒像是被扣上了面具一般。 跟在了白葡萄酒小姐身后,胡麻来到了南城高大的城墙边,在这里看到了粥棚,这是不死王家的产业,也符合他们医家的仁心厚意。 只是远远的看到了那粥棚里面熬煮着稀粥的大锅,以及旁边煮了草药的小锅,还有那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灰气,摇摇晃晃排队的人,胡麻便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若大一座城,每日里有个头疼脑热,腿酸脚痛的自也不会少,那些在粥棚外面排队的人便是如此。 只是他们看起来却脸色煞白,仿佛木偶一般,只呆滞的捧着手里的粗瓷大碗,从粥棚的这一端进去,另外一端出来,便已肉眼可见的精神奕奕,满面风光的回到了城中。 胡麻皱起了眉头来,并不意外于自己所见。 不死王家,能够让这一座大城之中,失去了死亡的,当然只有这司命门道里的祖宗。 “这些王家的免费施粥送药,差不多是从三年之前开始的。” 白葡萄酒小姐带着胡麻,看过了位于城市各处的粥棚,神色也同样的冷淡,低声道:“期间我回来过上京城,只可惜那时候我本领不够,纵是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也没有找到问题所在。” “直到后来在瓜州见到了那严家的老妖精,了解到了紫太岁的事情,才略有察觉。” “上京城,已经很久没有人买药了,也不需要有人出诊,因为王家已经有了将所有人治好的方子,他们的方子厉害到,连死人都活转了回来,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这座城里。” “这座城市没有了死人,是不是也就代表着,没有了真正的活人?” “……” 胡麻听着她平淡的讲述,竟是觉得心里一阵诡异的沉重,又觉得有些离奇:“无人买药,无人问诊……” “这是你们草心堂的产业,你竟是直到如今才发觉?” “我一直在明州,不了解上京草心堂里的生意,家里也从未告诉我。”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看了胡麻一眼,道:“当然,草心堂以不死王家马首是瞻。” “上京变成了这诡异样子,但我父亲与他几位徒弟却浑作无事之状,只说明一个问题:草心堂,同样也在这个局里,说不定,便是不死王家的爪牙之一。” 这…… 倒不得不承认,白葡萄酒小姐如此坦诚的说出这些事情的样子,别有一种魅力。 他低呼了一口气,也直接道:“那王家小少爷炫耀的手段,十姓里其他子弟也觉得新奇,便说明他们之前也并不知道。” “而王家既然会将这药丸拿出来示众,也就代表着王家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当成一件需要藏起来的隐秘……但能够将二十年前的死人救回来,当然是紫太岁。” “不死王家不惜消耗了这么多的紫太岁,炼出了这满城的不死之人,目的是什么?” “……” “不死不老,不伤不损,当然便是仙。” 白葡萄酒小姐冷淡道:“王家让整个上京的人都摆脱了死人,说是满城仙人都不过份。” “说白了,转生者的见识,终是慢了一步,早在我们发现了紫太岁之妙,甚至用它来遮住我们的身影来上桥之时,十姓便已经将紫太岁玩出了各种样。” “紫太岁便是人,也可以理解为是这个世界的份量,如今满天下的份量都在减轻,但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 她顿了顿,低声道:“上京城的份量,应该比之前更重了。” “不过,这对十姓的行事来说,也不算稀奇。” “说白了,十姓向来便是视这天下草民为庄稼,是割来自己用,还是卖了出去,都是他们一念之事,如今我想查的,便是十姓究竟是如何收割这庄稼的,这满城死人源头又在何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 她说到了这里,坦然看向了胡麻,道:“为何转生者,也生来便与紫太岁,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胡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忽然沉默了下来,慢慢道:“联系很紧密?” “是。” 白葡萄酒小姐徐徐吐出了一口气,道:“简直像是,天生为此而来。” “转生者在此之前,一直未接触到紫太岁,但一接触,便忽而不可收拾,便是在这个世界,紫太岁都可称之为剧毒,非命数重、不得其法者,接触了紫太岁,都会变成怪物。” “但转生者却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每一位转生者,都可以毫无负担的炼化紫太岁……” “可以借紫太岁来修炼命香,也有些大聪明想到了用紫太岁来加固自身的灵庙……” “而更关键的,则是在我上桥之后才发现的。” “紫气即仙气,通过炼化紫太岁,非但这一身本事大有长进,我甚至发现自己本命灵庙香案之后,那一尊神像,也终于开始有了新的变化,生出血肉五官,映照肉身法相。” “……” “血肉五官?” 胡麻微惊。 本命灵庙自己也有,也早就通过它对修行过,但如今,自己已是九柱道行,一身本事,也几乎顶了尖。 但自己本命灵庙里的神像,却也仍然只显出了全身经脉,当然可以清楚的看出人形来,但离着白葡萄酒小姐说的生出血肉五官,浑如活人的距离,还差得很远…… “那……到了这一步,又会有何变化?” “三魂收敛,神光自生,走在桥上,便远比旁人踏实。” 白葡萄酒小姐完全没有向胡麻隐瞒的意思,而是缓缓开口:“这世界的人,上了桥之后,便走的极为艰难,小心翼翼。” “又是凭了超脱的本能,想多走几步,又有一种深藏的恐惧,不敢离得太远,以免迷失,可转生者,却仿佛有一种感觉,只要紫太岁足够,便可一直走。” “甚至……” 胡麻明白了她的意思:“甚至离开这个世界?” 白葡萄酒小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向了胡麻,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意思。 紫太岁乃是宝中之宝,又似是邪中之邪,这个世界的人如此之多,也不乏有大魄力,大智慧的人,但对紫太岁的探究,却也只能小心翼翼,遮遮掩掩。 而转生者却与紫太岁无比契合,这是不是也恰好证实了国师的话,转生者的天命便是寻找紫太岁,收拢紫太岁,然后,离开? 开口时,胡麻声音有些嘶哑:“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开始以此为目标的人,多么?” “我是司命门道,所以我发现的最快,但其他人,会发现的。” 白葡萄酒小姐慢慢道:“况且,你也了解转生者,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严格的组织,一旦发现了紫太岁的妙用,便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以此为目标。” 这几乎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但胡麻在沉默之中,也不由得开始快速的想,转生者真是天生的紫太岁收割者? 可自己见过大红袍,见过龙井先生,他们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另外,如今我发现的一些事情,其实并不是秘密。” 白葡萄酒小姐看着胡麻皱了起来的眉头,轻声道:“早就已经有人发现了。” “我甚至怀疑,转生者圈子,其实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信息的断层,当初与我一起在上京的几位转生者还有之前未参与上京之战,但也莫名消失的一些上一代转生者,他们都知道一些事情。” “只是她们选择了离开其他转生者,没有将这些信息分享出来,甚至连你的事情,她们一开始,想的也是隐瞒。” “……” 胡麻听到了这里,已是眼神微凝:“当初在老阴山里,托我照顾你的,就是她们?” 白葡萄酒小姐低低叹了口气,道:“是女儿红。” “她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我还非常信任她,以为她与我当时想的一样,只是后面的事情,我确实想不到,而且感觉,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本章完) 第775章 攒个大局 第775章 攒个大局 听着白葡萄酒小姐的坦然相告,胡麻低低呼了口气。 所以,一切都与那些暗中调查十二鬼坛的上京转生者们有关? 只是她们那时让白葡萄酒小姐照顾自己,是因为当时正是调查的关键时候,不想打草惊蛇? 如今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与大罗法教的关系,所以也顺势做下了决定,非但不再照顾,甚至不惜发动整个转生者圈子里的人,来杀自己? 那她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可能,隐隐约约的答案,也渐渐开始在脑海里浮现,如果有转生者是最早知道紫太岁便是转生者目标的,那么,她们早就成为了以收割紫太岁为目标的派系? 担心自己会成为她们收割紫太岁的拦路虎? “很伤感么?” 看着胡麻陷入了沉默,白葡萄酒小姐过了片刻,才微微歪头,打量了一下胡麻的脸。 她倒不知道,以她的气质,忽然做出了这种动作,还是有点小反差的。 “你刚刚对那些十姓子弟说的话,很不错。” 望着胡麻的脸,她忽然笑了笑,道:“有些道理,连我也未曾想过,你说了才明白。” 胡麻苦笑了一声,便也低低一叹,抬起头来正视着她,道:“那或许,只是因为你们生来便有这些,所以反而不知道这种事情的重要性。” “只有像我这种没有,但又窥见过一眼的,才更清楚的看见这些东西的可贵,并且……甚至会有些贪婪般的,想要据为己有吧?” “不必贪婪,你经历过,不论是以哪种形式经历,见到了,那就是你的。” 白葡萄酒小姐也正色道:“我不认为你是背叛者或是间谍,但我恐怕说服不了他们。” “连二锅头与地瓜烧,我都没有信心说服,所以之前她们让我找到明州转生者来解决这件事情时,我甚至都没有办法与他们两个交流,我担心他们会做出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好在,最后他们做出来的选择与我差不多……” “……” “不必安慰我!” 胡麻听出了白葡萄酒小姐话里隐约的压力,便笑了起来,道:“之前那些刺杀我的人,也曾经说过会给我一个选择。” “可以帮我洗掉有关这个世界的记忆,这样我就会彻头彻尾的变成转生者的一员,老实说,在当时那个心境之下,这个提议,居然让我有一瞬间的动心。” “但我还是拒绝了。” “我喜欢转生者这个圈子,但总也要正视自己的想法。” “人不是走向了哪些人,才了解到了自己最终要做的是什么,而是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才会遇到一些人,所以,无论将来的事情如何,转生者如何待我,我都会做我的事。” “这不代表着我会投入十姓。” “这趟来上京,我是做出自己的决定来的,而不是准备投向哪个阵营。” “……” 他说出了这番话,竟觉得心里莫名的痛快。 抬头看向了白葡萄酒小姐,道:“当然,我会记得你们,在我眼里,你们不是邪祟。” “更像是……”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龙井先生的话,笑容也变得半认真,半调侃:“天上下来的神仙,骄傲,潇洒,聪明……而且有趣。” 看着胡麻的笑容,白葡萄酒小姐也略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胡麻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听着胡麻坦率的话,她久久没有回答,然后,慢慢伸出了手。 胡麻也有些诧异,望着她伸到身前来的手掌,微微犹豫,然后也伸出了手。 周围是上京繁华而压抑的街道,身边皆是带着僵硬笑容,身穿绫罗绸缎的上京城百姓。 他们便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只有前世人才会进行的握手。 动作轻松,也只是一时兴起,但却仿佛有着某种沉甸甸的气息。 白葡萄酒小姐轻声笑笑,道:“我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融入这个世界,却没想到,早就有了一位朋友。” “未来如何,我也不知道。” “女儿红那些人的目的,想法,我也仍然不清楚。” “但之前在那盘山王战阵之中,在我还没有搞明白这一切的真相,仅仅只是因为你的身份便要向你下杀手的事情,我不会做,而且永远也不后悔。” “前路漫漫,你我皆不知晓将来彼此的身份,但现在而言……” “……” 胡麻迎着她的目光,接下了她后面想说的话,笑道:“但现在,我们仍然是朋友。” 他目光扫向了远处的街道,提醒道:“上京城本身就是一个再诡异不过的地方,又已经集结了十姓门里最多的高手。” “从我离开知寿馆开始,便一直在小心有人跟着,虽然确实没有察觉,但不能不小心会有一些连我们也防范不到的手段,你我在这里交谈,已足以引起怀疑。” “尤其是这个握手……” “你不担心,会惹来某种麻烦么?” “……” “我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一笑,道:“况且,平素里小心习惯了,偶尔,总要做些大胆的事。” “我没打算现在就离开上京,既然发现了王家的手笔,总要查查清楚才好。”????“倒是你,应该小心了,转生者,怕是很快就要来上京了。” “……” “来上京?” 胡麻深呼了口气,道:“他们现在有了足够的本事,面对十姓?” 哪怕转生者都是朝了自己来的,胡麻心里,也会隐约觉得他们太莽撞了,如今的转生者,也只是刚刚解决了上桥的问题,不必再像之前一样躲躲藏藏而已。 但十姓真正的底牌,连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又哪里来了这么大的把握? “毕竟之前顺利灭绝了孟家,又夺了桥,他们大概以为自己估算出了十姓的实力。” 白葡萄酒小姐闻言,却只轻轻一叹,道:“况且,转生者其实也没有选择。” “大罗法教的除祟法会,便在眼前,甚至借由十姓的口,传遍了整个天下,若是此时不来,等大罗法教准备好了,恐怕更难逃脱。” “……” 胡麻点了点头,慢慢的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白葡萄酒小姐,如今,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吧?” “我攒了一个局,已经邀请了二锅头老兄,也向地瓜烧小姐递了话。” “你有没有兴趣,一起玩?” “……” 白葡萄酒小姐略有些诧异,看着他的眼睛,点了下头:“不耽误我的事的情况下,可以。” …… …… “胡家人,简直太狂妄了……” 而在知寿馆,胡麻掷下了一番沉甸甸的话,便转身离开,倒让剩下的人连口气也喘不允。 先自生怒的,便是观山祝家的祝有琴,森然道:“他们胡家,得了国师器重,连镇祟府这等神器都给了他,此前他不顾石亭之盟,从老阴山里请出了一帮子野神来,这事也没人说他。” “就连回上京的路上,他一言不合,便除掉了盘山军三五万兵马,炼成阴兵,这等歹毒之事,也一直都无人问罪于他。” “非但如今,十姓进石亭时的次序,甚至还在我等之前!”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便在这亭子里,我们也是以礼相待,甚至请了他上座,结果他倒满嘴都是妖言惑众,这样的人,不将他当成邪祟除掉便已是给了胡家面子,难不成还真能指望他们胡家做事?” “……” 这番话可谓说出了众人心间的郁气,虽然没有人公然附和,但隐隐点头者不少。 “什么叫妖言?” 这时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周四姑娘有些不满的道:“从头到尾,他只是让我们不要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 “不论这些话是邪祟说的,还是他说的,就只论这句话,难道还有错了?” “……” “呵呵……” 见胡麻都已离开,竟还有人替他驳斥,祝有琴便不由得冷笑:“周四小姐,这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了,一心要奉承着人,不论他说的是什么荒唐言语,都要上赶着来表态了?” 迎着他的冷笑,周四姑娘脸色沉了下来。 良久,才慢慢道:“如今你我之间,只有六步距离,如果我想杀你,你躲不躲得掉?” 祝有琴脸色一变,身形微动,但周四姑娘也忽然眯起了眼睛。 腾腾杀气,竟是将他慑住,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莫要因为一时口角,便坏了家里的交情。” 这时候,倒是旁边一直沉默的赵三义,也跟着叹了起来,道:“这位胡家世兄的话,确实连我也是头一次听闻,不过细想来,倒还真有意思……” “你们说,真要论起来,这天下若要选一个主人,那究竟是咱们十姓,还是过去的都夷,历朝历代的皇家……” “……还是,还是外头那苦苦挣扎的百姓?” 他的话倒让众人一时沉默了,不是真有那么大的感触,只是,任是谁,堂而皇之说出这天下是自己的来,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嗡……” 却也就在这时,石亭之间,忽有阵阵狂风,吹了过去,察觉此风不善,众人便皆微微起身,四下张去。 远远的,就看见道观方向,有小道童急急的跑了过来,高声叫道:“国师出关啦!” “胡家主事何在?快快请来……” “邪祟异动,到了请胡家人出力的时候啦……” (本章完) 第776章 救世之策 第776章 救世之策 “洞玄仙师夜探天机,忽见一团刀兵煞气,自西南而来,卜卦问信,命人探查,知有孟州长胜王,为邪祟所惑,打起除祟名号,直往上京城来。” “其已吞下盐州数万兵马,刮地夺粮,声势大盛,邪祟妖鬼,易形匿迹,藏于军中,兵凶术法,三日可达。” “仙师谴我过来,急请胡家主事前去商议大事。” 胡麻刚回到老宅,便见到有小道童骑马赶来,急着大叫,闻言也自冷笑:“刚去找他,他不肯见,这才一回来,倒又急着找我商量大事?” 转头一扫,便见老宅前后,倒仍是聚集了无数人,这会子见了胡麻,无论是那清元胡家的二祖爷,还是母族的大舅任大先生,便也都急着上前来说:“此前说的上桥之事如何?” “便是一时不那么方便,也该定了咱走鬼门道或镇祟府身份。” “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此耽误了时候,恐怕法会召开之时,咱们会被逐出上京呀!” “……” 胡麻原本对他们的紧张焦迫不以为然,但见到了如今这诡异的上京城后,倒是猜到了他们的想法,闻言便冷笑道:“谁会逐你们?又为何这般急着留在上京城里?” 那清元二祖爷与任家大先生便有些为难,说道:“毕竟天命现身,人间大乱,若刀兵祸起,怕是只有上京城里能藏。” “而如今,上京城里人口愈多,若非有名份者,法会开始之前,都不便留下啊……” 他们这话,引得周围无数人连连点头。 胡麻看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心里倒没了之前那种着急了。 清元胡家,如今是想入上京城来,却没有身份,在这上京城里也没有宅邸,如今还只能住客栈呢。 而自家的母族,上京任家,则是因为无权无势,当年胡母弃了胡家而走,在这个世界还是会有很多人在意的,这种行为不说是分家,也差不多了,同样也等于是无人庇护的状态。 再看其他人,也无不是这个想法,都拼了命想在上京城占一席之地。 京中有宅与无宅,便代表了是否在京中有立足之地,能否与胡家搭上关系,便代表了在这京中,是否有身份地位。 这才是他们拼着要挤进如今的胡家或是走鬼一门来的原因。 他们的身份尴尬之处,已经到了极为微妙的程度,但凡胡麻点点头,他们便一跃而升,成为了十姓亲族,在这上京城里,想要多大宅子,便要多大宅子。 但胡麻只要摇摇头,那他们便成了无根无凭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被人撵出上京城去,自生自灭。 “诸位长辈不必担心。” 胡麻看出了关键,便只笑了笑,道:“旁人家有的,胡家自然也会有,旁人家没有的,胡家门里的亲戚,也未必不能有。” 众人听着此言,大为欣喜,便更急着要说什么,这家几十口,那家数百人,何时搬过来…… 胡麻却已不理会了,只是让他们找妙善去讲,自己则是跟了道童出来,对方挑起了灯笼,破开了城间灰蒙蒙的气息,竟是直接来到了祖祠所在,远远看到,国师在祖祠后面,起了一方香案。 “或许是知道这一场法会会威胁到他们,那些转生之人,已然坐不住了。” 听见了胡麻过来的脚步响,国师也不回头,只是轻声叹道:“十三万精兵压境,阴兵妖祟随行,更有不知多少上桥高手躲在暗中,呼风唤雨,一旦长胜王来,怕是兵刀便起。” “此一番恶战,连我也不知会如何收场,只怕这悠悠古城,难以保全了……” “……” 胡麻听着他的话,便笑道:“天下大乱,人都快死绝了,心疼这么几块破石头也没必要。” “呵呵……” 国师听了他的话,却笑道:“何止是一座城?” “邪祟阴毒,惑人心神,窃取天地,怕是这世道,也将不复存焉。” “……” 听着他的话,胡麻眼神讥诮,但神态上居然很配合的点了点头,叹道:“确实,天地愈轻,百姓轻贱,这一路归京,便只见得流离失所,生瘟受饥,命如荒草,一茬茬的去。” “心间虽有不忍,却也没什么好法子,这一趟回来,便是想问国师,你智谋深远,究竟想要如何来救这天下百姓?” 国师听他这样说,才略略转头,向胡麻微笑道:“小胡先生,真的愿意信我?” “信,当然信。” 胡麻笑了笑,道:“其实我心里并不觉得那些邪祟真是邪祟,毕竟不管来历如何,心善即善。” “便看那天下阴鬼,只要受了百姓香火,愿意庇佑一方风雨的,也可建庙封神,而那些转生之人,以紫气为香火,与这庙中生灵亦无什么不同,这是我对他们的态度,并不会变。”????“只是,同样也像那些受了香火却不办事的,应该破山伐庙,斩去金身,这些转生之人,我虽与他们相熟,其中不少引为至交,但大事之上,总要分个对错。” “所以,国师若知道什么,又有什么救世之策,尽管讲来。” “若有道理,我不敢不从。” “……” “救世之策,自是有。” 国师迎着胡麻的坦率,都不由笑了起来,道:“二十三年之前,我便已经在石亭之中,与当世最有见识也最有本事的诸位同道,定下了这救世之策,也即是外人口中的石亭之盟。” “今番请了小胡先生过来,也恰是为了让你继承胡家先人的遗志。” “不知小胡先生,可做好准备了?” “……” 胡麻微笑点头,道:“此番回京,便是为了要问清这些事情。” 国师便也轻轻点头,起身向身边的道童道:“且去向几位主事先生讲上一声,准备这场法会,我需要四日功夫,那些邪祟却三日便至。” “请他们无论如何,挡住这邪祟大军些许,护着上京城周全,待我布置好了法会,自该将他们一网打尽。” 道童领命去了,他便带了胡麻,来至祖祠后面,只见得这里到处都铺着黑色的石板,石板尽头,乃是一方香炉,里面却只插着一枝粗如婴臂的绛紫色长香。 看着这香炉,胡麻竟不由得心间微动,这香炉式样,竟是与自己本命灵庙里面的香炉,极为相似。 国师在这香炉之前,拜了一拜,叹道:“此乃我大罗法教传承下来的观世之炉,世有祖坛,可镇三灾八难,聚人间香火。” “又有大罗法教,自巫而传,历代只为观此人间气运,躲避凶煞,当年都夷召唤太岁,便是此香先生异兆,只可惜,到了大罗法教下山之时,已迟了。” 胡麻看着那炉里的香,已烧去大半,仅剩三分之一不到,心间也略动。 若理解为,此炉便是如转生者命香一般,难道是说,这代表着世间命数,只剩三分? 心里想间,国师拜了一拜,那香上香火,便忽然腾腾飘了出来,浮在身边,犹如云彩,胡麻鼻间嗅到了那浓浓的香火气,只觉得天地变化,幽幽然之间,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如今乃是九柱道行,立定大地,不动不摇,但神魂灵敏,自有感应。 只觉香火浮动之间,幽幽荡荡,一息之隙,看遍了人间。 他看到了身披兽皮之人,于冰天雪地里祈祷,看到了凶兵入关,大肆杀伐,看到了种种般般,屠城灭族之举。 看到了无数人间血肉,皆被献祭给了那头顶之上的庞大影子,看到了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黑色影子,幽幽沉沉,被人间血腥味添上了份量,遮住了天地。 又一转眼,他看到了灰袍老人下山,拜谒皇帝,领了皇命,祭天问事,看到了这老人脸色大变,垂袖而泣,看到了有三十六族异人,前往天地边角,守住鬼洞,引魂入府…… 那无尽冤魂,都被献祭给了洞子深处的某种阴影,仿佛喂食着永远喂不饱的怪物。 他看到了那无穷的黑影,自天地之外,用尽了一切办法进来。 看到了天数有变,阴府逆乱,滋生出了无数狰狞而可怖的东西,甚至有自己熟悉的影子,便如那孟家的老祖宗一般。 它们凶戾阴森,用尽了办法,只为一点一点,钻到人间来,只是,无论如何,都还差着一点距离。 “这是都夷祭祀之祸?” 胡麻早就已经各个方面,隐约了解过了这些祸事的来历。 如今心念动之间,便也已经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正是当年这祸事的由来,以及,事后滋生的诸般变化,大罗法教的观世香,记载了这一切的祸起祸灭,又将这一切,映入他的脑海。 “那黑色的影子,便是太岁?” 虽然只是借由观世香,隐约窥见了那奇诡之物的影子,胡麻便已心绪起伏。 这一眼看去,只觉那事物无穷无尽,臃肿庞大,根本无法看清楚其边际,也无法用自身的言语与理解能力,去描述那个事物的模样。 他只是借了观世香,才能看见那东西,否则的话,仅是看向了它的这一眼,便已经会疯掉。 但那东西,如今却仍然还在被挡在了天外,只有无尽的根须,在拼命的渗透进来,孟家老祖宗那样恐怖的事物,也不过其身上一枝根须而已。 它们庞大,却被挡在了外面。 (本章完) 第777章 不死白玉京 第777章 不死白玉京 这一霎,胡麻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笼子里的人,而外面,则是巨大的洪荒猛兽,拼了命的想要进入笼子。 但它自身被笼子挡住,便只能将触须伸进来,但触须也被笼子里的东西挡住,能够对笼子里面的东西造成影响,却终究无法真正的伤害并吞噬笼子里的自己。 于是,它终于愤怒,借着一百七十年前的那场大祭,降临了无数光雨。 于此一刻,笼子都仿佛被摧毁了大半,千疮百孔,而这笼子里面的事物,也在被那巨大的东西,快速的吞噬,渐渐的枯竭…… …… …… 几乎所有的事情,胡麻都已听说过,了解到过。 但此前在人间,便永远也无法看清楚这神秘而庞大的事物,真正了解到这神秘的细微变化,但如今借了大罗法教的香炉,他却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破破烂烂,看到了无尽艰难。 他看到了只差临门一脚,这个世界便会陷入彻底的崩溃,再难收拾。 良久,他才低声问道:“那是什么?” “当然便是太岁。” 国师低低叹了一声,道:“自从都夷祭了太岁,这场大祭,便已经停不下来了。” “整个世界,都是祭品,太岁一直在享用这祭品。” “天地如笼,凶神降临,只为染指人间,但无论是曾经的殿神,还是三十六鬼洞,又或是黄泉八景,都在用尽一切可能,拖慢这个过程……” “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们都已经力穷,快要拖延不动了,这人间的崩溃,已在瞬息之间……” “……” “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胡麻慢慢的感受着那一切,那无形中的恐怖,慢慢道:“若然那东西,真的如此厉害,那为何,人间还能撑得一百七十年之久?” “因为人间尚有王朝气数,还有堂皇秩序。” 国师正色看向了胡麻,慢慢道:“这是惟一能够庇护生民之物,犹如天地法坛,护着坛间那盏灯火。” “一切祸源,皆在都夷,但都夷王朝在此,却也勉强可以领天命而治百姓,便可以阻挡这天地份量的流失,起码,不至于流失的这么快。” “而真正毁了这世间的,便是那些降临于世间的转生之人。” “……” 他目光悠深,低低叹道:“你看到了,他们本就是来自于太岁,应太岁凶物而生。” “他们与太岁同源,所以才会收割天地份量,为太岁所驱使。” “他们有着强大的道理,但这道理落在了世间,却只会造成这个世界天命的混乱与虚弱,让我们这天地生民,在那太岁凶物面前,甚至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如今护着我们之物,你可以理解为天命,天地如囚笼,困住了人间身,但也护住了这生民百姓。” “这二十年来,十姓压着天下暴乱,便是为了维系天命,不致崩溃。” “但压不住了,那些邪祟,本就是被太岁驱使而来,他们会认为自己未受影响,保留着完整神智,但其实他们一直为太岁驱使,只不自知。” “太岁入不得人间,但他们可以,正是他们,窃取天地份量,祸乱人间秩序,使得我们,正渐渐失去最后的庇佑。” “……” 国师轻叹着,转头看向了胡麻,道:“如今,他们已经更加强大了,而吾世天命,也已孱弱不堪。” “天崩地溃,只在一线。” “所以……” 胡麻凝神向他看来,目光闪烁,低声道:“只有除掉所有转生者,再造一方王朝?” “立规矩,定天命,借此来对抗太岁,为这个世界更好的续命?” “……” “不止于此。” 国师轻轻摇头,道:“那些转生之人,应太岁凶物而来,但身上也有我们所不存的,能够对抗太岁之物,所以他们才能带着完整的魂识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他们天生便有仙命,那仙命是祸源,但也是机会,在他们渐渐觉醒神识,回归太岁之前,还有机会。” “机会便是……” 国师停顿了一下,慢慢道:“让他们先成为祭品。” 胡麻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何解?”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国师看起来面无表情,只是单纯的叙述,但声音里面,自有风雷:“这些转生之人,既为太岁先锋,又为太岁心魔。” “他们有自己的宿命,但也有自己的挣扎,这是我从当年与那位老友的交谈之中意识到的,也意识到,惟在他们身上,有我们切断这场大祭的希望。” “而他们的命门,便是十二鬼坛……” 说到了这里,他定定的看向了胡麻:“十二鬼坛是召来太岁之祭物,也是他们的命脉。” “若有人可以背负起十二鬼坛,便可以将这所有邪祟,都驱逐,或是囚禁,甚至,将他们炼作我们手里的凶兵,以此来重创太岁……” “只可惜,我背不起十二鬼坛。” “想要做到这一点,惟有应十二鬼坛而生,又身怀仙命,且立足天地,可以借力之人方能做到。”????“而这三个条件之中,你生来便满足了两条,所差只是与这天地之间的联系……” “所以,我着人传你修道行之法!” “便如孟家背起那位老祖宗,只要你以九柱道行之身,背起了十二鬼坛,那这些转生邪祟的生死,便在你一念之间。” “……” “……” “果然!” 胡麻脸上仿佛露出了恍然之色,但眼中却只有终于明白了最后疑团的冷静:“我就知道,用尽了各种方法,让我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一定是有目的的。” 国师静静的看着他,道:“你修改生死簿的事情,我知道,也很欣慰你这样做。” “上桥之人,看似本事大了,实则离这世界更远了,而你未曾上桥,却修出了九柱道行,命数之重,几与此世同身。” “所以,你才会是主祭。” “如今的你,已经比我这位国师,更像大罗法教的主祭,也是结束这献祭之人。” “……” 胡麻点头,忽然问道:“那么,你打算救多少人?” 国师微怔,缓缓道:“天地已成害,世道已崩乱,自是能救一个,便算一个。” 胡麻点了点头,轻声道:“彼世有诺亚方舟之说,大洪水来时,自有人能造一艘大船,上了船的人,便可以获救,听听看,这是否也与国师刚刚说的想法,有些相似?” 国师沉默着,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却未回应。 “问题只在于,他们那边,是个代号上帝的人来决定谁来获救。” 胡麻道:“那咱们这里呢?是你?还是十姓?” 国师已然听出了胡麻的意思,轻轻一叹,知道回答已经没有了意义。 而胡麻则是越说心里越通透了,笑道:“这趟回来,我也发现了这上京城挺有意思,偌大一座城,居然开始没有死人了,甚至连已经死了的,也会活过来。” “这天下的份量越来越轻,惟独这上京城却越来越重,你说,真到了太岁降临,世道崩溃时,这上京城会变成什么样?” “会一直存在。” 直到胡麻问出了这个问题,国师慢慢道:“上京城会逃离这场献祭,不受天地邪祟之乱。” “事实上,到那时候,上京城会改成另外一个名字……” “白玉京!” “……”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时,胡麻竟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只觉一切恍然而生。 传说中的仙城白玉京。 既是仙城,自然不死不病不老不灭,既是仙城,当然无数人都想挤进这座城来,包括了自家那些亲戚,都想在这白玉京真正变成传说中的仙城之前,得到一方立足之地。 他无声的笑,认真看向了国师,轻声道:“老君眉送我的礼数很珍贵,所以我知道诺亚的传说。” “只可惜,我了解的比你更深一点,便如,老君眉其实并不认可诺亚,甚至他骨子里便瞧不起这闷头逃跑的做派……” “他只信人定胜天,移山填海,屠太岁,争天命。” “……” “这并不让我意外。” 国师平静的看了过来,道:“正是因着这一点不同,所以你胡家先祖,才骗了我,明里与我交谈,定下石亭之计,暗中却又与那转生之人勾结,留你一身自在。” “世人只知胡家人狠,但在我瞧来,那不是狠,而是蠢。” “蠢到放弃了富贵荣华,放弃了进入白玉京的机会,却去信那邪祟异想天开的言语。” “你也一样。” “……” 他缓缓说着,不知何时,身边的香火烟气,已然尽数消散,只见得他那一道淡淡的身影,在这夜色之中,似乎愈发的高大了起来。 两只大袖荡荡,仿佛偌大一个上京城,都已变成了与他融为一体之物,无形压力,滚滚到了胡麻身前。 “小胡先生,你不该在发现了自己的真正命数之后,仍然回到上京城来见我的。” “你毕竟还是信了我,修出了这九柱道行,有了这底子,那背起十二鬼坛来也就够了,自愿还是不自愿,其实并不重要。” “盘山军中,我为你改命不成,但方法,多的是。” “……” “好玩!” 而迎着国师那庞大而淡漠的神色,胡麻也忽然咬着牙笑了起来,满面狠意,道:“总算可以真正的代表胡家人,跟你打一声招呼了。” “老东西,来!” (本章完) 第778章 通天手段(四千字) 第778章 通天手段(四千字) 原来如此,本该如此,幸亏如此。 虽然早就在婆婆跟自己讲过了那番话后,心里便已踏实了下来,无论胡家祖上究竟与这国师达成了什么合作,都不会再影响胡麻的决定。 但如今还是亲耳听了国师口中对胡家人的恨意之后,这颗心才踏实了下来,胡家门里的人,果然真的没有让自己这位后人失望。 也是直到此时,自己这一路上,最想找到的答案,终于彻底通透。 计划源头的三个人,若想将其中一个瞒在鼓里,便必然是另外两方联手,国师这个计划源头的人会上了这个当,便说明胡家与老君眉联手,还在更早之前。 所以,胡家人确实没有像自己想的一样,只是为了成仙,便不惜出卖了自家儿孙。 这让胡麻内心透亮,也终于愿意以胡家人的身份打这个招呼。 同样也是这样一来,心里便更明确了自己想做什么:那就是,先他妈大闹一场。 当初在老阴山,好容易弄死了孟家,庆祝的酒都还没喝上一盅,这老东西便出现了,毁了自己大好心情。 那么这次回了上京,搞明白了他的猫腻,便更要先将这场子找回来。 “小胡先生,你虽然是走鬼门道,但确实只学了一身守岁人的本领啊……” “甚至,连他们的性子,都学会了。” 而便站在了胡麻身前的国师,俯视着此时胡麻脸上那狠绝痛快,甚至都不去掩饰心间的通透与雀悦之情的模样,心底的失望,也分明达到了极点。 早在胡麻于知寿馆亭间,以那些邪祟之言,将十姓子弟一个个骂的狗血喷头之时,心间便已生不妙,如今,果是如此。 “分明便是避开大恐怖,甚至借此超脱的机会……” “分明我对你们胡家,已经远比其他人更大方,分给了你们足够多的好处……” 他已完全无法再隐藏对胡家人的失望:“但为何你们这一门里,偏就如此蠢的厉害?” “难道非要让自己以祭品的身份去死?” “难道非要相信那些邪祟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 “……” “所以说,你惹到了胡家人,那便真的惹错了人家……” 而迎着他脸上的失望,甚至淡淡的疑惑,胡麻却是忽然笑得大声:“不是任何人都会像孟家一样,只让你靠了一根萝卜,便可以哄骗得团团乱转,直到灭族,仍在你指掌之中的!” 喝声中,他也已经猛然一步踏了出去,身后布条蹭蹭破开,凶冽刀光乍现。 胡麻罚官大刀持在手中,陡然沉喝,刀势凶残可怖,直直的向了国师劈落下来。 如今国师身形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高大无匹,俯视人间,但胡麻这一刀劈落,九柱道行同时涌荡,周身气势犹如洪炉迸溅,烈火熊熊,四下夜色,都仿佛被照得隐隐发红。 刀势瞬间涨到比国师还要高,结结实实劈到了他身前。 而迎着胡麻这凶猛的一刀,国师却只轻轻摇摇头:“你似乎忘了,你从未上过桥。” 他如今便在胡麻身前,距离他不过一丈左右的距离,而胡麻这一刀之势,滚滚向前,哪容他躲开。 但却不想,随着胡麻一刀斩出,他与国师之间的距离,居然莫名其妙,越拉越远,瞬间便已拉开了六七丈的距离,胡麻这一刀去势将尽,仍未沾着他半点。 这已是桥上之法! 胡麻倾刻之间,便有察觉。 桥上客皆已非人,各种手段匪夷所夷,已不可以道理计。 但心间虽惊,他却也忽地垫步而上,手中刀势非但未消,反而更涨出了一截子。 脚下已是使出了缩地成寸的本事,身体陡乎向前窜出,一步七丈。 你拉开了空间,我便缩地而近,这一刀仍是紧紧跟上了国师,而且一切劈到了他的身上。 “九柱道行,几已到了化身天地之境,以莽夫之力,破一切虚幻之法!” 就连国师,仿佛也对这一刀极为赞叹,轻轻叹着:“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桥上生灵,皆非人间之客,在桥上走的越远,便越不容易被你伤着。” “你在人间,如何伤我天外之人?” “……当然,除非有人犯了傻,试图将你扯到桥上。” “……” 胡麻这一刀只在电光石火间,暴烈而发,倾刻而至。 快到几乎让人难以想象,国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容说出了这么多话来的。 而同样面对着这一刀,他都仿佛放弃了对抗,任由这一刀劈中,自己的身子,也应声而开,忽地向了两边倒下。 可紧接着,仿佛只是空气里颤了一颤,他仍然完好如初的站在了胡麻对面前,保持了不足两丈的距离,胡麻这一刀劈落的痕迹,恰恰刚刚延伸到了他的脚边。 只在胡麻身边,有一张黄纸,正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已然变成了两半。 胡麻脸色微变,骤然冷哼一声,就地踏步,五脏齐鸣,犹如滚滚雷音,贴地卷出。 那尚未落地的纸人,倾刻间便被烧着,化成了点点火星,而国师所在位置,也如同被巨大的火炉笼罩,肉身可见得,他身上层层阴森雾气,都被胡麻身上的阳刚气息冲散于无形。 但他居然没躲,仍只是平静站在那里,轻轻叹道:“当年我邀请十姓入石亭商谈之时,便已经对他们申明了厉害。” “此世若可救,便救,若不可救,便也只有离开,十姓有二十年时间,来领教那凶物的厉害,便也有二十年的时间来做出决定,一起帮我打造这白玉京。” “惟独你们胡家!” “我本是钦佩胡家为人,才在孟家与胡家之间,选择了你们。” “你胡家先辈甘愿放弃荣华富贵,献出自家气运福泽与惟一血脉陪我赌一个可能的狠劲儿,打动了我,所以我才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便选了你作为主祭。” “只是啊,我没想到,你胡家的狠劲,超出了我的想象……” “修建白玉京之事,便已是如此艰难,死中求活。” “而你胡家先辈,甚至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决定了与邪祟联手,骗我一场。” 他虽然说话之时非常平静,从容,但如今也已可以听出些许不满与森然:“但你真觉得,我会如此信你胡家,一点后手也不留?”????在他说着话时,胡麻已然咬牙冲上,手里的各种凶猛刀势与大摔碑手接连使出,丝毫未曾留手。 而国师却一直没有动过,他身上阴气被吹尽,甚至都被胡麻身上的炙烈之气烧了起来,冒出了腾腾黑烟,几乎是转瞬间,便已被凌迟,身体都变得朽烂,甚至烧得一块块掉落。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顿,直至身体彻底化作了黑烟的一刻,也已隐含怒意:“所以,你最不该反抗的,便是我!” 说话之间,已忽地有一黑糊糊的香炉向了胡麻飞来。 胡麻罚官大刀一格,便要将其甩飞出去,这香炉沉重,怕是有数百斤,但在胡麻刀势之下,却也立时便要弹飞。 但没想到,香炉竟是霎那之间,紫气滚滚,倾刻之间,便由数百斤,变成了上千斤,几千斤,结结实实压在了胡麻头顶,脚下已是喀嚓两声,踩碎了两块青石。 “最早把你引入了世间的就是我啊……” “即便他们早早便与那邪祟暗通款曲,联手骗我,但他们也是用了我的法让你降生。” “你的生辰八字,命数姓名,甚法术道行,我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 身体骨骼,都已喀喀作响,但国师的声音,却还正从四面八方,不停的传来,胡麻一边暗中做出了各种准备,一边凝神扫去,只觉他声音飘乎不定,最后一句话传来之时,恰在自己脚底。 猛得低头,便看到脚下青砖,皆已消失,如同倒影,国师便在自己的脚下。 他倒立于世间,与自己双足相对,缓缓在这世界的倒影之中行走。 手里轻轻摇着拂尘,不必捏法念咒,不必掏出什么物件,诸般术法,便如铺天盖地,尽数而来。 “镇祟击金锏来!” “灾蛇出来!” “四方兵马听我号令,来!” “……” 而迎着这凭生所仅见的厉害人物,胡麻同样也不敢大意,纵是被这重逾万斤的香炉压住,但也咬紧了牙关,缓缓的,踏出了七步,倾刻之间,便起了坛。 与此同时,口中大喝,身上的两个厉害玩意儿,也都毫不犹豫的便召唤了出来。 “呼喇!” 同样也在这时,前面的祖祠,也骤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婆婆可就在祖祠之中,哪能看着自家孙儿就在自己眼前被欺负。 心生感应之间,便已冲出了祖祠,借着一股子阴风,直向了胡麻所在扑了过来。 这种种手段,已是胡麻最厉害的,若不是相比起来太慢太麻烦,他就连阴将军与十几万阴兵,都要召过来。 可饶是如此,竟也没让这国师,露出半点惊愕之色。 先是那条自从在盘山军战阵之上,肆意发泄了一番,因此这段时间里算是比较老实的灾蛇,先被胡麻叫醒,从黑色袋子里钻出了一颗蛇头来。 黑溜溜的眼睛不停向了四下里瞅着,这小玩意儿本来就是连胡麻都稀里糊涂才留在了身边,还没有完全掌握好怎么用的东西。 但如今反正是在上京城,反正都是他们的地盘,便是放了出来,又能如何? 果然! 灾蛇一般,立时引起了滚滚恶风,直吹得四下里迷迷蒙蒙,甚至这恶风直卷了出去,倾刻之间,便要吹遍半个上京城。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灾风吹了出去,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多只是上京城上空笼罩着的黑蒙蒙雾气,略略消散了一点,然后很快便已悄无声息。 这一变化,使得胡麻愣了一下,那灾蛇也愣了一下,有点呆。 然后嗤溜一声,又缩回去了。 倒是国师的笑声在胡麻的脚下响了起来:“上京不死不病,便也无灾,何况有祖祠压着?” “小胡先生,你指望路上捡来的东西对付我,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 笑声之中,他也已经缓缓踏出了数步,而后大袖轻轻一挥。 胡麻已经堪堪迈出七步,成了法坛,既可借天地之力,将这香炉推开,也可以堪破虚侫,找到国师的所在,但却没想到,自己踏罡步斗,七步成坛,那国师居然也信步迈出。 一样成坛,速度反而比自己更快,头顶上的香炉,重量也仿佛忽然增加了一倍。 而紧接着,便是他大袖一拂,婆婆正从祖祠之中冲了出来,看着颇有些恶狠狠的模样,却也于此一霎,祖祠的大门,不止胡家,而是所有的祖祠大门,同时结结实实的关上了。 下一刻,便是已经冲了出来的婆婆,都忽而被拉回了祖祠之中,只听到了祖祠里面,咣咣的的生气捶门声。 而这一拂之力不止,遥遥荡向了全城。 似乎在这无边夜色里,四方位置,皆有隐约的符篆落下。 吱呀! 那是上京城各个位置古老而厚重的城门,皆于此时,被无形力量推动,重重关闭。 灰尘抖落之间,这上京城,也已变成了一个闭合起来的整体。 恰也在这时,上京城外,已有金光四射,那是金甲力士,得了胡麻的召唤,正遥遥的提着石匣子来到了城门之前,但是城门关闭,入不得上京。 抬头看去,这上京城的城墙,在他们眼中,居然也忽然开始无尽般的生长,犹如高达万丈,看不见边际,更是无法进入此间。 上京城,本身就是一件法宝。 一件虽然还没有完全打造成功,但却已经超出了旁人想象的法宝。 “让你修成九柱命香,只是为了让你可以背起十二鬼坛。” 而在轻描淡写破了胡麻所有手段的一刻,国师轻叹的声音也在胡麻身边响起:“但论起这个世界最高明的本事,小胡先生,如今的你,也不过还只是一个‘人’,而已……” (本章完) 第779章 借命请坛 斗不过,打不赢,连人都找不到。 自打学了本事,胡麻便从来没有遇着过这种情况,心间虽是愤恨,但一出手,便立马意识到了双方的差距。 他荡起一身法力,急欲震开香炉,施展法相,但随着国师念咒,那香炉却是愈来愈重,压得他浑身骨骼噼哩啪啦作响。 他双目森然,直视国师,急急的念出了胡家刑字咒,但国师身影,飘乎不定,自己寻不见他,却在自己身后,同样有咒声响起,国师口中念的,恰是胡家四大咒之一的“枷”字咒。 他一边念咒,一边脚步轻缓,自胡麻身边走了出来。 每走一步,皆落下了一个脚印,每个脚印,皆成一道符篆模样。 这无数的符篆之中,竟是只听得哗啦啦铁链声响,一条条,一道道,自地下钻出,结结实实缠在了胡麻的身上,将他死死定住。 “本该由我授你背起十二鬼坛之法,奠定你入白玉京第一功,没想到,终还是该由我亲自动手。” 国师困住了胡麻,才轻轻叹惜,声音里,竟似真有着遗憾。 拂尘摆动之间,倒像是变成了一枝毛笔,而后伸出左掌,拇指指甲,在掌心一划,顿时割得血肉裂开,而后左臂垂落,鲜血汩汩,流到了地上。 他挥起拂尘,沾了血液,便从压在了胡麻头顶上的香炉开始,飞快的写起了一道道的符纹,一道道,一串串,皆带了隐含金光的鲜血,凭空飘浮在了胡麻的身边。 愈写愈多,隐入夜色,竟仿佛将这一片天地都已笼罩了起来,隐约间道道缀满了珍宝的巨伞交织座落,隔绝了天地外物。 而到了这一刻,胡麻似乎也真的意识到了双方差距实在太大,挣扎之意微敛,头顶上的香炉,倒是随着他不再奋力挣扎,稍稍变得轻了几分的模样。 他只咬紧牙关,森然喝道:“害首、走鬼,把戏,各门里的本事,你都很精通呐……” 国师也轻松笑着,向胡麻解释:“咱们大罗法教的法,不限门道,好用即可,所以我涉猎不少,更是没少帮着十姓推敲过几个法门。” “可惜只在于,我十姓的本事学了不少,但大罗法教的老本行,祭物问天的法门,倒荒废了。” “因为是主祭之身,所以不能离天地太远。” “当年我不懂,早早的上了桥,虽然得了这一身本事,但却也是事后才发现,我既不在这一方天地之间,便也无法再做那祭天问地的主祭了。” “……” “所以借我负坛?” 胡麻沉声低喝:“那请来之后呢?” 国师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欣赏的看了胡麻一眼,道:“我此番归京,便是为了办这场法会,也借此压住那些邪祟。” “你帮他们夺了孟家人的桥,便也让一些事情,开始变得容易失控了。” “转生者本就是自天上来,不像咱们这些天地生民,脚踏实地,他们这一上桥,又接触到了紫太岁,便往往会生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变化。” “但他们在桥上,又是我们的机会。” “由你背起十二鬼坛,占着主祭之身,再由我施法,请来那位已经在下面苏醒,但找不着上来的路,正发脾气的孟家老祖宗,与那些桥上的邪祟斗上一场,借机请入坛中……” “……” 他说着,甚至也难掩面上欣喜之色,笑道:“你说,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你昨日进入阴府,是去把那玩意儿唤醒去了?” 胡麻低低叹了一声,如今他不再强使力气,那香炉倒也像是没有那么沉重,说话也轻松些了,甚至不耽误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就这么有把握?” “毕竟已经借你胡家的桥试过一次了。” 国师也看着胡麻,淡淡一笑,道:“老君眉于转生者而言,其实算是一个叛徒。” “起码,在他选择了与你们胡家合作之后,胡家人,也没有饶过那些试图夺回他仙命的转生者。” “当然,那些转生者,当时也没有放过你们胡家的人。” “……” 在说着这些话时,他手里并不停,已经写完了一排符篆,而后,微笑着看向了胡麻,道:“小友,时辰到了。” “此祭一旦开始,便再也无法结束,如今你若改变了主意,我仍可以记你白玉京内第一功。” “……” 他竟似到了这时候,还要再劝胡麻一句,但迎着胡麻那阴森眼神,却也只是摇了摇头,立时放弃了。 轻轻叹了一声,忽然道:“你是我亲手制作出来的,本是完美仙胎,如今却要将你亲手毁掉,相信我,如今我也是非常心痛的。” 但说着心痛,他却也不停,抬手便从远处,召来了五只坛子。 端端正正,皆放在了胡麻的面对,而国师,也轻轻盘坐,正对着胡麻,然后,慢慢的从身前第一只坛子里面,捞出了一块黑色的,油亮诡异的肉块来。 胡麻略一警省,便认了出来,那赫然便是黑太岁。 此时的国师,看起来脸上竟似有一种神圣感,他对着黑太岁拜了一拜,在地上,隐约捏出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再之后,便是白玉岁、青太岁、血太岁、金丝太岁。 五只坛子里,分别放置了这五种太岁,他先是用黑太岁,摆出了人形,而后白太岁铺于其中,青太岁掺杂于中,血太岁捏成脏腑,金丝太岁勾勒血脉。 一应完成之后,他袍袖轻拂,纷纷洋洋的符篆,自天而降,哗啦啦将这一具隐约的人形盖在下面。 再之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颗药丸来,胡麻看得仔细,正是之前那知寿馆小东家,用来救活二十年前死人的仙丸。 揭起隐约位于头部位置的一道符,国师将这一枚仙丸,塞进了这个“人”的口中。 默默念咒,轻轻一点,下一刻,这地上的人形,忽地坐了起来,身上的符篆哗啦啦的洒落,赫然看着,竟是出现了一个完整的人。 最关键的是,这人生得五官栩栩,眼神空洞,看着竟与胡麻一模一样。 而扶了此人坐起,国师亲手捧来一领衣衫,罩在了此人身上,而后,慢慢向他行礼,看起来竟仿佛有些神圣模样,直到做完这些,才平静的转头,看向了胡麻。 胡麻也盯着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直到此时,才忽然抬头看向了他,道:“前辈,你反反复复,只说是我胡家联合老君眉骗了你。” “在你口中,我胡家是十姓叛徒,老君眉又是转生者叛徒,那么,背叛总也有个理由。” “他们不认可你的成仙之计,那么,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 国师正在忙活着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的转头,看向了胡麻,眼睛里,有着一种前所未见的锋芒。 良久,才忽而一笑,道:“小友,事已至此,其实我便是告诉了你,也无防。” “只可惜,他们这异想天开,对天地不敬,我便是讲了出来,也会觉得罪过太大,便恕我无法将这最后的答案告诉你了。” “……” “我理解,你很害怕。” 胡麻也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忽然慢慢道:“但其实你不讲,我也猜到了。” 然后,他慢慢开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仅仅是这八个字而已,但国师听着,居然忽地脸色大变,骤然厉喝一声:“闭嘴!” 大袖拂来,低声道:“你们这样的疯子,永远不知害怕,但幸好,借着此番大祭,这些带来诅咒的家伙,终于可以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借命请坛!” 随着国师一声低吼,他踏起罡步,游走在了四方,下一刻,手里拂尘作剑,轻轻向前一指。 四下里的符篆金光尽皆亮起,犹如烛火,而在胡麻对面,那个刚刚被造出来的他,也跟着捏起了法印,并且,口唇皆动,仿佛跟着国师,快速的念诵出了什么话语。 “嗯?” 被香炉压在了下面的胡麻,也只觉心间微颤。 只觉自己的身体之中,九柱道行,同时涌荡,滚滚法力自行行功,恍惚间,他甚至都出现了一种错觉,便好像自己真的在认真施法,随着国师的指点,进行某种神圣仪式一般。 也随着他的施法,四下里的天地都仿佛变得黑暗至极,伸手不见五指。 而与此同时,老阴山里,狐棺村中,那一具灾尸下面,密窟里面整齐排列的十二只黑色坛子之一,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 这坛子份量之重,曾经胡麻真身在此,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但如今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莫名其妙,慢慢的,忽地飞到了半空之中。 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捧住了此坛,而后,坛身周围,天地皆变,坛子本身没有动过,但周围的山石树木,城池大地都在飞快的移动,于是,坛子便好像也飞过了沉暗大地。 无形轰隆,慑人心魄,无论人神妖鬼,于此一刻,只见黑色流星,掠过大地。 直指上京城。 第780章 万法不沾 “那鬼东西又被人唤醒了?” 十二鬼坛异动,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的,便是山君。 老阴山里,滚滚雾气忽地席卷而来,于山间化出了他的身影,抬眼看去,眉目森然。 而在这老阴山,更多新生的塘神,也都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凭着本能,便想要向了这里看来,但除了山君之外,其他的新生塘神,居然被这坛上气息压住,抬不起头。 而山君同样也立时猜到,这可能与胡家人有关,心念一动,便想找胡麻。 如今不食牛正引来塘神香火,分发天下,香火在处,山君便能感知一切,可随着他心念动物,无形目光扫视天下,居然全然看不见胡麻所在。 就仿佛,胡麻已经不在人间一般,任由他法力再雄浑,如今可以看到的,也只有一座模糊的黑色城池,然后目光便被挡了回来。 “不好了,有问题!” 而同样也在这时,浩浩荡荡,兵凶马壮的长胜王,已率着麾下十万兵马,正在渡河,人在舟上饮酒,却忽地心怀有意,抬头看去,便见一物飞过了大河。 虽然悄无声息,但却引发了狂风无尽,就连这平整的江面,也仿佛被利刃割开了一道恐怖的口子,看着让人心惊。 他忽而感觉,自己神魂似乎也有异动,无形恐慌笼罩了自己。 急招人来问,便得知:“那些入军中帮手的异人,有人嫌大军速度慢,已先自赶往上京。” 长胜王凝神思虑,沉声下令:“召集三万精兵,放缓辎重,先自随我往上京去。” “神挡伐神,鬼阻灭鬼!” “……” 同样也在这风刮了起来,在狭窄巷弄内呜呜作响之时,白葡萄酒小姐正行走在了这死寂无人的巷子里。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听着此风不善,也知道了有什么事情正在这城里出现,但只微一沉吟,便又继续向了前方走去: “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办妥,只愿你攒的这局,莫要超出了你的能力范畴。” “……” 而胡家老宅里,妙善仙姑正倚在了床头犯着迷糊,忽地身边烛花爆响,将她惊醒,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急忙起身,想到了什么: “我还没喝银丝燕窝呢,不能睡呀……” “……” “来了,来了……” 上京祖祠,看着那巨大的怪坛应召而来,如真似幻,坛上滚滚阴风袭卷开来,就连国师,也一下子露出了惊喜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胡麻甚至感觉他此时在激动的浑身发抖,眼睛里倒仿佛湿泣了几分一般,强压着激动,慢慢向了此坛,竟行了一个三拜九叩大礼。 而后,他拂尘一摆,此坛便向外飞去,落在了上京城的一角。 大地震动,灰尘四起,灰蒙蒙的上京城,如今竟仿佛变得黯淡了几分,于此夜色之中,显得不真实。 紧接着,国师便已慌慌忙忙,继续召唤第二只鬼坛。 “居然真的召来了?” 便在如今的城南法会之地,等在了这里的十姓各位主事,也皆脸色大变。 他们身为主事,亦是如今世间本身最强的几人,虽然都不露锋芒,但傲意在心,无论遇着了什么事,神色也只淡淡。 如今察觉到了鬼坛飞来,却皆是心神微凝:“许久未见这等规格的祭天之坛了。” “你们说,这是那位胡家的小主事自愿的,还是……” “……” “于我等而言,其实都一样。” 旁边的人淡淡笑着回答:“二十年前胡家答应的便是要将这些邪祟清理掉,如今,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真的能够做到,那也算胡家人没有食言。” 对视一眼之后,便皆缓缓来到了香案之前,然后,撩起长袍,跪了下去。 而以他们各自的身份,同时磕头,胡麻也隐约生出了感应。 他微微歪头,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仍是好奇的看向了对面的国师。 “看到没有?都是难缠的。” 国师此时也察觉到了十姓主事的态度变化,向了胡麻吐槽一句:“莫说是你胡家祖上那异想天开,便是我这对谁都有好处的法子,也只看到了一群老狐狸在那里装神弄鬼……” “不过无妨,他们见了真东西,终会服服贴贴。” “……” 说着话时,已再度起身施法,而后,第二只鬼坛被召了过来。 定定的落在了上京城西南角,坛上幽幽鬼气荡开,已经在夜色里显得不真实的上京城,便更模糊了几分。 似乎,正在从这个世界之上,被人抹去。 “不会是这就开始了吧?” 有些与十姓关系近的,忽地醒悟了过来,急急忙忙,向了祖祠的方向磕头。 天地之间,轰鸣不断,那是有重量无比形容之物在移动才带来的异样,上至妖天,下至鬼地,都察觉到了这种动静,被这巨大的重量吓到,或在庙中,或在阴府,磕头不已。 “苦心孤守二十年,终得仙心圆满时!” 而在此时,最为激动的,却无疑便是国师,他借了胡麻之力,连招了两只鬼坛,第三只鬼坛,也已飞快念咒,快速的招来。 每召来一只,那脸上的激动之色,便更加的浓重一分。 这位仅看外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人,如今这脸上的表情,看着却像是有点狰狞。 “就这啊?” 倒是与他相对的,胡麻这时脸上颇有几分萧索,道:“这就能成了?” 国师这会子身边无人可以说话,也惟有胡麻能够让他聊上几句,转头看着胡麻,表情上难掩自傲之色:“祭妖天鬼地,斩天生邪祟,造白玉仙京,此事乃我一手促成,也是我平生傲事。” “胡家小友,你虽未上桥,见识少些,但好歹也是十姓主事,在你看来,我这算不算是逆天改命的手段?” “倒像是很厉害。” 胡麻笑道:“若不是指望着我,我就真的佩服你了。” “你?” 国师微笑了起来:“你也不过是我造的物件,借你几分气力负坛,有何不可?” “其他的都没什么。” 胡麻轻轻叹了一声,道:“只是你不该惹我们胡家人的。” 他已经盘坐于地,目光轻轻四下里扫去,整个上京城,都已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但仍是可以隐约看到这里的高楼广厦,峥嵘气息轻叹道:“一着不慎,只可惜了这悠悠古城了……” “嗯?” 国师脸色微变,目光扫过了周围布下来的诸般手段,淡淡道:“你乃凡人之躯,又落入我的手段之中,难道还能生出别的想法?” “国师是体面人。” 胡麻笑道:“你等了二十年,只等胡家人回来,好满足你这心愿。” “只可惜,胡家没有回来,只回来了一位山里人。” “我们不喜欢跟人讲大道理,论得失,只是发起火来,喜欢直接把桌子掀了的。” “……”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慢慢的,捏起了一个法印,而后,向了国师微笑。 “你……” 国师脸色忽地微变,指诀微动之间,身边金篆绽放毫光,同时向了胡麻身上落去,虽然还不知胡麻在做什么,心间却已生出不妙。 但诸般术法,随心而生,陡乎落在了胡麻身上,却没想到,胡麻捏起法印的一刻,身上气息,便也跟着变得低沉,内敛,一霎那间,这诸般法门,竟如石沉大海。 不仅如此,就连一只已然从老阴山出现,遥遥向了上京城飞来的鬼坛,也忽然失去了气力,坠落在了中途某一府县,倾刻之间,入地十丈。 喀喇喇! 而上京城西南二角方向,刚刚已经落下的两只鬼坛,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份量开始无法形容的加重。 偌大城池,居然出现了倾斜。 这城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家,恍惚惊醒,只看到桌子上的油灯,竟在一点点向了桌子的边角处滑来。 国师察觉不妙,猛得转身,便看到自己捏造出来的那个胡麻,如今恍惚之间,又已变回了一摊烂肉模样,术法分明已破了。 但自己在周围布下的道道隔绝天地之禁,却完好如初,分明没有外人引来。 他神色骤然冷漠,幽幽看向了胡麻:“你……” “守岁有天地不动印!” 而在这一刻,胡麻就连眼睛,都在缓缓闭起,只有嘴角一抹微笑,愈发清晰:“万法不沾,金身不漏,本命不坏,自也可以不被你借去道行。” “我自没有周家人的本事,跳出阴阳天地外,不在因果寿数中,但勉强玩玩,等那长胜王的大军攻到这上京城之前,还是可以的……” “国师神通广大,妙术无穷,论本事我不如你,但我倒也想看看,你有什么妙术,能伤得了我!” “……” “周家人竟舍得将这一门母式传授给你?” 国师骤见此变,也已忽而色变,厉喝声中,急急捏诀,胡麻头顶之上,那香炉的份量,仿佛转瞬便又增加了数倍,急要将他压住。 但于此一刻,胡麻就连眼睛,都已闭上,周身气蕴收敛,便连这香炉也仿佛寻不见他,忽然从他头顶之上掉落了下来。 “不关周家的事,我凭自己的本事虚心学来的……” 空气里,只有一丝若隐若无的声音,淡淡响起:“只是国师你如此自负,也难怪我胡家人与老君眉前辈都要骗你了……” “你真的……很好骗呐!” 第781章 上桥三境 “我许是老了,竟不懂你为何做这等无用之事?” 当胡麻最后一句话说完,神思内敛,余光中,只看到了国师忽然沉默了下来的面孔。 他自是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也知道国师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国师知道自己未曾上桥,当然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居然可以修成守岁母式,或许,一开始的自己也没有想到,看出了这一点妙处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养命周家主事周知命。 他带了铁骏大堂官,前往盘山军阵之中迎接自己之时,时机便很奇怪。 见着了自己,跟自己说的话,同样也很奇怪。 后来自己走了,却把他周家的闺女留在了自己身边,便更奇怪了。 那时的胡麻,已经决定修九柱道行,弃了桥上之路,但却不代表着他对这桥上的本事不好奇,也已经从老算盘那里,了解到了桥上客的境界。 常理来说,破了入府三扇门,便等于迈入了超脱之境,一切只在虚幻之间,术法玄奇,难分高下,但大体上,还有几个境界。 上桥第一步,便称“人非人”。 再走一段,便是“鬼非鬼”。 再走一段,便是拦路虎前最高明者,称“神非神”。 其中非人境,便代表着身为人的特性已经开始消失,失去了天地鬼神束缚。 便如此时的胡麻,命数沉重,手握重宝,真要动手较量,一般的桥上客,哪敢惹他?但论起境界,确实是别人更高。 最简单的例子,上桥守岁,哪怕只是非人之境,也可以砍头而不死,换身亦能活。 这可不是把戏门与负灵门的砍头,而是真真正正的砍了头之后,或是接回去,或是换到别人身上,照样活着,这便已经是非人的本事。 但胡麻做不到,身为真真正正的“人”,胡麻若是被人砍了脑袋,却一样会死。 手段归手段,境界归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也因为胡麻还是“人”,所以旁人对自己施展的法术,一样会中,结结实实扛着,与国师交手这数回合,几乎每一招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靠了自己这九柱命香来扛着而已。 当然,也因为自己一身本事皆人间之法,所以国师才能如此轻易的治住自己。 不去上桥,便到不了“非人”之境,这是无解的难题。 直到周知命出现,叙叙叨叨跟自己讲了许多,从守岁正路,弃肉身修神魂之法,再到周家的养命法门。 虽然他嘴上说着是想要自己的大威天公法门,但也不知怎地,倒是打开了自己的思路,老君眉留的法,后半截被人抹去了,看起来像是断了自己的路,但若是故意的呢? 堂堂养命周家主事,都承认周家的法走错了,所以才在桥上遇着了拦路虎,那老君眉在留下他的法门时,却将桥后的法门抹去,是不是因为,也走错了? 这份怀疑,便是胡麻虚心请教周四姑娘周家法门的原因。 也是随着周四姑娘看在了江湖道义上,将周家修行之法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之后,胡麻终是心间一动,开始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大肚子鬼王,食鬼饱肚肠。 吞鬼食气,壮大神魂,看似只是入府的修行。 但龙井先生本就提醒过自己,食鬼并非真的食鬼,而是炼气。 炼气自可以壮大神魂,但壮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又显鸡肋,便需更进一步。 回上京的路上,胡麻便已明白,此为炼法。 其他门道,有些高明法门,不上桥便学不来,但惟有守岁,本身便是以肉身为根基,只要底子到了,神魂足够强大,那便没有学不到的法门。 哪怕这已经是养命周家主事参悟出来的天地不动印法。 正因如此,再加上早早留给二锅头的东西,便使得胡麻有这份信心回上京城来,也无惧与国师撕破脸,甚至可以借他制住自己,借力负坛的时候,认真观看他大罗法教的祭法。 如今,祭法已经看见,对方法门已经开始,胡麻便也直接让他中断。 天地不动印! 此印一起,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想借力,没门。 以上种种,只是胡麻心间所想,国师自然不知,他只是骤然见到了胡麻施展这种法门,便已有些恼恨,急切间伸手向了胡麻抓来,但手掌居然只是轻飘飘的从他身上穿过。 如今的胡麻,万法不沾,而国师的身子,也因为是术法幻化,自然碰不到如今已不在天地间的胡麻。 而于此刻,他微微咬牙,甚至想要直接真身前来,但心里却也明白,此事万万不可。 身为在桥上走的最远之人,他早就已经达到了非神境界。 而到了此境,诸般术法,也只一念之间,但似是为神,却又非神,他在这人间也仍然有着肉身,而肉身便是他惟一的破绽。 没了此破绽,他甚至已足以称“仙”。 “养命周家……” 心念电闪之间,他也只是目光冷幽幽的深深盯了胡麻一眼,忽地后退几步,盘坐,而后他身上,另外一个国师站起了身,抬步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出了什么事?” 而在此时,知寿馆小小道观之前,刚刚还恭恭敬敬,向了那香案磕头的十姓主事,如今也皆已起身。 他们有的抬头,有的垂目,皆看出了如今的上京城,隐约有了倾斜之兆,低声自语:“刚刚鬼坛还有人背着,但如今,那背了鬼坛的人却不见了,这座城便已难保……” “难不成这场法会,还没开始,便先要败了?” “……” “知命先生……” 却也正在诸人眼神微凛,低声自语之际,身边便已出现了国师的身影。 此时的他,看起来便又已经神色从容,缓缓走来,向了养命周家周知命,深揖一礼,轻声道:“我正自好生与那胡家小主事相商,请得十二鬼坛临城,却也遇着了一点小问题。” “欲向周大守岁,请教一式法门破法。” “……” 周知命听了他的话,顿时微露惊讶之色,笑道:“国师学究天人,也要请教于我?” 国师直起身来,拂尘微摆,笑道:“周家本为守岁本家,却不知,守岁桥上一式天地不动印,可有破法?” “什么?” 周知命看着非常惊讶:“此印乃是我祖上传下三分,又由我推衍了七分,才终窥方径,连我都未曾在旁人面前用过,国师又为何知道,还要求破法?” 国师看着他的惊讶,也不去质问胡麻如何能学到周家秘法,只是面带微笑,轻声道:“胡家后人,倒是学了一身守岁本事,以此法逃于天地之外,固然是好学本事,但如今却也耽误时间。” “他居然会?” 周知命顿时一脸惊讶,仿佛有些气愤,但旋即摇头苦笑道:“只是国师你抬举了我呀!” “我也只会此法,且是个乌龟缩头的不中用法门,借此踏入非神之境罢了,该如何更进一步,乃至如何破它,全无头绪。” “否则,我周家拦路虎,早就没了。” “……” 而听着他们的对话,旁边的人也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色变,道:“那小子还有这一手?” “堂堂胡家儿孙,却学了一身守岁本事,这是想干什么,入赘么?” 更有人直接道:“那小子做缩头乌龟?哪怕破不了他的法,也总可以拿住他的把柄,实在不行,抓住他们胡家的亲戚,他不肯就犯,便全都给砍了?” “或是将他们胡家踢出祖祠?那祖祠里,可埋了他亲爹,还有白家婆婆,是否可以……” “……” “休要诨说。” 旁边的周家主事周知命叹道:“且不说咱们十姓做不出这等下作的事来,便是真要做了,他使了此法,如今便是无知无识,神游天外,你便是想威胁他,他又如何知道?” “说的是。” 旁边也有人叹道:“十姓祖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绝了户的孟家,也要扎个纸人在那里磕头,若我们可以将祖祠里的先人都拿出来要胁别人,那石亭之盟,岂不成了笑话?” 目光闪烁之间,一个个的都向国师看了过来。 国师静静看着他们,等声音低了,才低声一叹,道:“周家妙法,乃守岁母式,跳出天地,无法可破。” “但想来这位胡家小主事,道行尚浅,倒不至于让我们等上一年半载,只是既然耽搁了时间,总也要有些应变,我想,是时候请诸位出手,去祖祠烧香了。” “……” “烧香?” 众人闻言,皆微微沉默,有人低声道:“惊动先人是大事,况且,要请动祖祠,十姓缺一不可,胡家人若是不愿,这香烧了也没用吧?” “我自有办法。” 国师轻轻点头,道:“问题只在,毕竟耽误了功夫,法会准备妥当之前,那些邪祟万万不可到上京来,否则仙基不稳,没得多年筹划,前功弃功……” 说着,深揖一礼:“诸位,有劳了……” 其他人闻言,也面面相觑,而后冷笑:“早先说了多挡一天即可,如今也不过多阻些时候,又有何麻烦?” “大不了,直接将他们拦在外面便是,倒真要看看,有我们门下出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入得了上京城来!” 第782章 走鬼母式 “那就请吧!” 场间诸位大人物,彼此望望,皆满面微笑,轻轻拱手,便即各自散去。 有人缓步来到了城门楼上,看着四下里黑蒙蒙的雾气,低声一叹,盘坐了下来,他所坐的位置,正是上京城那已经被两只鬼坛压得开始倾斜之处。 只见他低头看去,掐指算算,忽地张口,嘴里吐出了一个小人,随着向城外坠去,居然迎风变大,落地时已成了巨人。 巨人钻进了地面,又长了出来,恰是一肩扛住了这城的一角,缓缓将城扛起。 也有人寻得一处,烧起了一炉,炉上茶壶已开,呜呜的向外冒着白汽,他便拿了蒲扇,在这壶上扇动着,白汽飞到了天上,便成了团团厚重的乌云,然后快速的向南方飞来。 同一时间,也有人烧香,有人拜神,有人向了门下各路高手下令。 诸般异术,或是显眼,或是微小,各自施展,自有妙处。 而于此同时,国师则是已经来到了胡家老宅处,只见得老宅之外,清元胡家、任家、白家等走鬼旧部,皆满心紧张。 但也在这时,胡同里道人打扮的国师走来,微笑道:“胡老先生,久未谋面了。” 这清元胡家的二祖爷一见了他,顿时一惊:“国师?” 洞玄国师微笑点头,直接道:“如今邪祟生乱,大军即将攻城,我欲有一事相托,可也?” 二祖爷认清了此人身份之后,已是浑身颤抖,哪有不从,急着要来行礼。 而国师却微微摇头,只是手里拂尘轻摆,便有身后的道童,急急的搬来了一案,案上铺了澄黄的案布,放了诸般祭品,玉雕虎符。 又有高达七丈的青色幡子,次第摆开,大如树冠的珍珠异宝罗伞,分别摆放在了胡家老宅周边,一时间,便看着又是神秘,又是堂皇,让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其他人看不懂,这清元胡家二祖爷却渐渐认了出来,竟是心间一颤:“这……这是?” 而在这时,国师已然手持一幡,捧了一盏油灯,来到了二祖爷身前,轻声道:“我知老先生心意,所图不过为儿孙谋福,亦知诸位走鬼旧人功德。” “想来走鬼一门,除祟安民,功不可没,眼看着凋凌下去,也自可惜,连我如今起了这坛,都不知是否还有人,认得出来?” 那二祖爷已是猜到了什么,连连点头:“敕令天下八方兵马坛?” 国师微笑:“不错。” “如今,我虽然还记得此坛布置之法,但终非走鬼门人,尚需一人坐镇此坛。” 二祖爷已瞪圆了眼睛:“自是该我,只是此坛一起……” 国师道:“任凭心意,胡家以镇祟知名,敢镇祟者,自可做胡家之主。” 轰隆! 无法形容国师这番话带来的震憾。 早在二祖爷说出了此坛的名字之时,这些清元胡家或是与走鬼一门渊缘颇深的旧人,便皆已明白了过来。 走鬼胡家闻名于世的,向来便是镇祟府,但镇祟府是官家的,而胡家有这个能耐可以执掌镇祟府,便是因为胡家本身也是天下走鬼本家,有着自家压箱底的绝活。 普通走鬼起坛,有三丈三,六丈六,九丈九。 入府走鬼,术法高明,肯下血本,又兼得权高位重者,可起一城之坛。 但真正的走鬼母式,还在胡家,那便是敕令天下八方兵马坛。 坐了此坛,二祖爷便是什么都不做,也已足够上桥,而他上桥,便也有了机会接引儿孙。 而无论是清元胡家,还是其他走鬼旧部,如今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跟着胡家离开上京,如同被抛弃了一般,如今拉下脸来,苦守于此,也只生怕胡家后人,会不记自己的名。 但正内心忐忑的几天里,冷不丁的,竟是由大罗法教出面,亲设此坛,给了这么一个机会。 心间惊喜,又哪里是言语可以形容得了的? 尤其是清元胡家,忽见开了此坛,许了上桥之机的不是胡麻,而是国师,更有别样宽慰,隐约联想到了什么惊喜之事。 “二叔公……” 当颤魏魏的二祖爷,手捧油灯,如坠梦中一般坐入坛中之时,甚至老泪纵横。 旁边清元胡家子弟,诸多走鬼旧人,皆满面激动,纷纷抢下磕头。 而这二祖爷,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的起身,向了国师与道童离开方向,深揖到底。 “何苦来哉?” 国师一直未离祖祠,各城中各处变化,却也皆已安排妥当。 一道道出去办事的影子,回到了他的身上,国师便也知晓了城中之事,望着身前似真如幻的胡麻,轻轻叹道:“你胡家先祖,当年放弃了到手的荣华富贵,才换来了如今的一个你……” “而你,却是要将这最后的家底,也放弃了么?” “……” 话说至此时,陡乎之间,不远处十姓祖祠祠堂之门,皆缓缓打开了一线。 内中香火,仿佛被冷风一吹,皆明亮了几分。 幽幽香火气息,便自祖祠之中飘了出来,悄然飘进了夜幕之中。 如今胡麻声息不闻,便连婆婆也察觉不到,而她如今只是魂归祖祠,除非是血亲亲至,请她出来,又或是儿孙遇难,生出庇佑之心,不然也只有灵,沉睡于香火之间。 所以这时候连她也没有再生狂怒,十姓祖祠之中的香火,便皆如此顺利,被人引了出来,惊动了冥冥中物。 “你只当那些邪祟过来,乱了我们的法会,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高看他们了。” 而到了此时,国师也已面色漠然:“也小看了老夫。” “十姓各占一桥,也皆有一手母式,有了母式,便可以镇住各门异人,那些邪祟再厉害,难道还能大得过十姓母式之法不成?” 他转头看向了南方,隐约感觉到了腾腾杀气,脸色也已说不出的酷烈:“这场法会,缺了胡家人不行。” “但出力的非你不可,享福的,多是人等着,却也不见得非得是你。” 说话时,每一个字都满蕴法力,同时死死盯着胡麻。 虽然他没有把握能破周家的天地不动印,但却还是想试试,看是否能动摇胡麻心境。 只是他还是失望了,如今的胡麻身在天地外,身形都仿佛看着有些模糊,惟有嘴角留下的一抹冷笑,尤其醒目。 像是对国师的回答。 …… …… “有问题……” 而在如今,当十姓各门里都忙了起来时,惟独周家主事,却正与铁骏大堂官,在这黑黢黢的上京城里闲逛。 去祖祠烧香,他当然烧了,白玉京的事,已经等于甩掉了一个孟家,怎么也不能甩到周家,但其他的事情,又是平乱,又是压着城外的邪祟,那就看个人了。 相比起这城里的局势,他反而显得很淡然,轻声道:“这场法会,本是为了除掉那些邪祟,但国师却又想借十二鬼坛之力,将白玉京划出这片天地,定下了这成仙的户簿。” “太着急了。” 他向了身边的铁骏堂官说道:“按理说国师暗中准备了二十年,做事不该如此着急,纵有胡家人的算计在其中,也不该让他如此大乱阵脚。” 铁骏大堂官听完了,才抬头看他,道:“你是说国师有事情瞒着十姓?” “他当然有事情瞒着,都心知肚明。” 周知命淡淡道:“孟家好歹也是十姓之一,可以被他像条狗一样踢出去,难道其他人就不会?” “当然十姓祖祠便在上京,我们只要活着,便不会丢了这个机会,但是十二鬼坛的秘密,却只有他与那些邪祟才知道,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 “……” 铁骏低声道:“老爷之前点醒了那胡家小少爷,也是为此考虑?” “我点醒他,是为了以后的事,不是如今。” 周知命轻叹了一声,道:“不过,这会子我觉得有问题的,便是他,他不会真的看不明白,只要胡家人回到了上京,便一定会被国师留下,十姓都是被绑在了船上的人,逃不掉的。” 铁骏大堂官听着,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他还在打着什么主意?” “我也猜不到。” 周知命轻轻叹了一声,道:“我了解那些邪祟的厉害,也了解胡家人的脾气,只是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他这趟回来,底气究竟在哪里……” 说着,倒是苦笑了一声:“当然,你若愿意想一想,那我也可以提醒你一句,倒不用太往聪明的角度想……” “胡家人历来出名的都不是他们的聪明,而是他们的狠劲!” “……” 同样也在这上京城已经上上下下都忙乱了起来之时,此时的上京城外,夜色之中,已经悄然出现了数道身影,遥遥向高大的城墙与城前的森严守城军看了过来,口中啧啧几声。 “那玩无间道的便在这城里?许是知道了我们为他而来,倒是准备了这等阵仗护卫?” “……” 而在上京城里,白葡萄酒小姐如今已经冷下了眼神,豁出了一切,进入了知寿馆的秘地之间。 而在与她隔了七八条街的地方,也有人一大早就跟了倒夜香的农人混进了上京城里来,一边与其他人一起奋力洗涮香桶,一边悄然抬起了头来: 与肮脏显老的小脸相比,独她一双眼睛明亮又机灵,小声嘀咕:“前几次好事我都没赶上,这次提前过来等着,总错不过了吧?” 第783章 兵马难行 第783章 兵马难行 “照此脚程,多久可以赶到上京?” “还有三天。” 上京里,十姓与国师着急,祖祠之前烧起了香,而率了大军自盐州方向赶来的长胜王同样也着急,三万铁骑,轻装上阵,日夜兼程。 但这一路上,怪事连连,长胜王却也愈发有些心神不宁,怒道:“三天?” “早先渡了河时,便说只需三天路程,如今我已放下了辎重,只率精兵军轻骑而行,如今快马加鞭的赶了一天多的时间,你居然跟我说还是需要三天?” “这却没有办法,这一路上,何时消停过?” 旁边的军师闻言,却顿时叫苦不迭了起来:“咱们从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呀……” 这一路上,要船无船,要粮无粮,前后不知遇着了多少怪事。 最初时夜里刚刚歇下,便四下里一片狐鸣鬼哭,搅得账里的兵士人心惶惶,不得安睡,又时不时便有小头目来报,手下的兵马第二天开拔之时,清点人头,却少了好几个。 也不知道是趁夜溜了号,还是就这么消失了。 但好在,这长胜王军中,能人也不少,听着狐鸣鬼哭,便自有人夜里值守,出去转了一圈,便提了几只死狐狸回来。 听说了营帐里会吃人,便也在军阵旁边,挖了一片荒坟出来,那些失踪了的兵士,竟都被埋在了墓穴里,喉咙都被咬烂了,死不瞑目。 长胜王大怒,作法镇邪,给兵士们发了烈酒,亲自喊话,振奋军心,这等怪物,倒是一下子少见了。 想来过来袭扰的妖物,也只是被人驱使,它们甚至都不敢正面冲撞这成群结队的兵马。 只敢在长途跋涉,神昏体乏之时,再出来作怪。 但谁也没想到,这里刚灭了火,那边就冒了烟,回话的军师听着长胜王的怒喝,气愤愤的拿出了军中地图,叫道:“王上,咱们指定是被人算计了啦。” “从这地图上看,再加上之前的探子探路所得,照理说咱们这一路上,最多需要渡上两次河,也就到了上京。” “但如今,光是这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上,便见了三条河啦!” “刚刚探子回来报说,前面又有一条河,波宽浪急,河上无桥无舟,内中还有黑影来回的浮游,尚不知下面有什么东西作怪哩!” “照此,别说三天,咱们怕是三个月也赶不到上京呐!” “……” 说不几句,便忽听得头顶之上,雷声轰鸣,转瞬之间,便是瓢泼大雨降落了下来。 滚滚闪电之下,一众兵马,都受了惊吓,全靠了士兵用力扯着马疆,才稍稍安顿了下来。 但长胜王看着那因为蓑衣雨具皆落在了后面车上,如今全靠一身布袍皮甲硬受着这场大雨的兵马,脸色也已沉了下来,狠狠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知道有异,脸上已是有些恼怒。 “搬山运河,千里泥地,厉害啊……” 他这一支兵马赶路,气血雄浑,只要稍稍留了心,便很容易防住了周围妖鬼邪祟害人,但是如今却分明可以发现,那些想要阻挡他们大军前行的,竟是些有真本事的。 且不说那可以在大军行进之间,悄摸摸放一条河在那里是什么本事,光是这场大雨,便也足以让他头疼了。 大雨落下,满地泥泞,兵马又要急着赶路,跑得快了,再骏的马也有可能失蹄,本身速度就被拖慢,再加上被雨淋透,这些兵士自身也血气渐低。 而血气低了,便又有可能被什么阴祟妖物趁虚而入,不知惹出什么麻烦。 “驴哥……” 正想间,便见后面有位锦衣公子模样的人,冒雨纵马赶了过来。 长胜王便也转身,道:“皮弟,可能看出这些妖法来历?” 后面的锦衣公子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不是小打小闹,怕是有能人躲在了暗中,故意拖咱们行程!” 长胜王正是孟州小队长闷倒驴,赶过来的是孟州的转生者,代号五加皮,二人在第一次转生者大集会之前,还彼此忌惮,偷摸练兵。 但集会之后,发现同为转生者,便一下子放开了,明目障胆的拉起了兵马,表面上结了仇,厮杀不断,引得各方势力围观。 结果两人就打着打着,反而把那些墙头草与刺头都给打没了,然后两人“一见如故”,五加皮这位富家公子,也不知怎么的,就一下子服气了长胜王,老老实实入股当老二。 还他妈在孟州留下了一个良才遇贤王的佳话。 如今长胜王吞掉了盐州之后,势力大涨,这一次入京,他们负责的便是率领大军,如约赶至上京,却不料路上遇上了这许多麻烦。 那长胜王愤愤骂了起来:“都他妈是一群见不得光的江湖术士,没一个敢出来与我这大军正面较量的,光是躲在暗中使邪术,阻我行程。” “我看这十姓啊,毕竟出身江湖,如今成了贵人老爷,手段也显得龌龊。” “……” “别骂街了,谁让咱们这几年的心血就花在了这兵马上面呢?” 五加皮道:“约好了三天之内,将兵马带去上京,甚至还不惜用司命秘药,壮了这些马匹的气血,加紧赶路,但十姓手段防不胜防,那也没有办法。” “精兵悍将,于门道里的人来讲,乃是活镇物,不仅可以壮声势,更有滚滚气血涌荡,可破对方术法,也可以壮我方声势。” “如今的上京不仅大罗法教现身,十姓里诸多能人更是相聚一堂,又有护城大军,咱们这一支兵马若是不能及时的送到上京城前,那咱们的人在那里与他们斗法,怕是要吃大亏呢!” 长胜王急道:“那快去灵庙……快去起坛问问,有没有相好的,能过来帮一把。” “破了他们这些邪法!” “……” 二人本事不弱,但这已是相隔千里斗法,自己不擅长,便只能束手无策。 同样也在此时,转生者之中,早有无数人不耐烦跟着长胜王的大军一起出发,而是自各地施展了秘法赶路,有的抬轿,有的走阴,也有骑了神驹,日行千里的。 只是转生者行动,虽然隐秘,但这一次却或许是因为出动了大军,上京城里早有防备,各地也生出无尽异变。 有人顺了官道赶路,本也伪装了身份,只扮作行商客人,但好好的官道,走着走着,却莫名到了一处山谷之中,绕来绕去,找不着出路,到了谷底,才发现这里已死人无数。 竟是有人早防着有人过来,整条官道上这几日前行的人,都被引入了此地困死。 也有人小鬼抬轿,正走的轻快,便听见了前方有人高声笑道: “朋友且住。” “如此急行赶路,何妨暂歇片刻,饮壶茶水?” “……” 抬头看时,便早见前方那府君神庙之前,聚起了烧香人,正冷眼拦在了路前。 一个两个还好,遇着了这种事情的人多了,才知道十姓本事如今之大,只是暗中撒了一道口令出来,各地的大小堂官,跑腿办事,便纷纷的忙活了起来。 以上京为中心,向了四面八方,撒下了一张张大网,隐约间,愈是靠近了上京城,这网便愈细密,行走艰难。 当然,转生者如今上了桥的不少,便是没上桥的,一身本事也不弱,倒是少有被这种事情便难倒的,但是无论如何,行程却也被阻住,只有部分身怀绝技的人,才早早赶到了上京。 可也是一到了上京之前,便皆脸色微沉,眯起了眼睛。 这些赶路如此之快,神出鬼没的,多是借了阴府之路赶来,本拟直接前往上京城内,但在阴府之中,便发现好似迷了路,竟是找不到上京城的所在。 于是只能选择了在上京城周围的近便之处现身,然后徒步赶来,便先看到了那一排排,一片片,守在了城前的大军。 “呵呵,小猫两三只,披个甲挎个剑,也装老虎,想挡爷的路?” 立时有人冷笑,叫一声:“兄弟们,我先进城去了,你们快快的跟上!” 说话间,一道纸符轻轻烧起,黑烟裹住了身形,陡乎间隐入夜色,阴风吹拂,直向上京城里摸来。 “哎哟!” 但数息之后,便听见那黑压压军阵之中,些许骚乱,一道身影抱头窜了回来。 离得够远,才破口大骂:“狗东西厉害啊!” “不仅特么人太多,容易破了法,里面还藏了高手呢……” “……” 骂声未落,但忽听得一阵阵锣鼓声响,只见那黑压压的上京城备军中,升出了诸般形色各异的仪帐,隐约见得一排排作江湖打扮的人,已从军中现身。 有人坐了轿辇,有人徒步而行,也有人坐在了马上,皆穿着体面,气宇不凡,微笑着向了夜色深处看了过来: “素闻二十年前,妖人势众,掀翻天地,我等也早生向往,只恨未有机会见着了。” “知道诸位是想进这城去,藏头露尾怕是无用,何不出来,试试手段?” 第784章 明州二锅头 “呵,十姓这是要拉开阵仗,跟咱们做上一场了?” “好个狗胆,难道他们不知道孟家怎么没的?” “多说无用,藏头露尾若许年,天天怕被十姓盯上,如今好容易上了桥,有了本事,也该到了咱们扬眉吐气之时了。” “只是兄弟们也别大意,我瞧着那上京守备军不仅人多,而且有邪气,比一般的兵马厉害,咱们这边的兵马还未到,等于缺了镇物,寻常手段,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 “我来!” 眼见得上京城前,拉开了阵势,夜色深处,人人不忿,但也不敢大意,商议间,便听得有人大喝。 众人皆转头看去,便见得一道身影瘦长,大袖飘飘,声音冷淡,道:“早先不都传开了?转生者要修一人敌国之术,你们只顾着上桥,难道就没想到早晚要遇着这等场面?” “呵,本事高明了,便不需要什么镇物,硬破他!” 众人见他谈吐不俗,顿时皆心生敬仰:“兄弟,混哪里的,怎么称呼?” “待我赢了,再告诉你们!” 这瘦长身影大步走出了夜色笼罩,远远的军中灯火将他的身影照得无比巨大,前行之中,便已身周法力涌荡,忽然之间,双臂一振,长袍被狂风卷起,一时瞧着,只如仙人之姿。 口中喝道:“千军万马在我手,请客斩首收当狗!” 喝声之中,便见得他身后陡乎响起了声声沉喝马嘶之声,肉眼见得头顶之上,乌云滚滚。 而在这一片无尽的乌云之中,竟是赫然见得金光耀眼,刃闪银痕,一片片神兵天将,黑压压看不清楚数量,跨下骏马马蹄如雷,如同洪水一般,直从半天倾落而下。 其声势之壮,兵凶之烈,甚至将那上京城前的城备军兵都压了下来。 眼见得滚滚凶兵直冲到了脸上,就连军中那些十姓子弟并高人,也有不少,脸色微变。 这些传说中的邪祟,恶名远播,神通广大,每一个都有着惊天的手段。 眼见得那天降兵马已经冲到了身前,就连沉默森然的城备军,也皆如临大敌,骤然之间,身边长矛笔直向前,连成一排,却分明已经做好了两军交战,分个你死我活的阵仗了。 但也就在这时,城备军中,赵三义微微皱眉。 望着那些夜色里的黑影,他也着实忌惮,如今也只是试量着,三分精力向前,七分精力准备好了要逃,目光有些不确定似的看着半空。 下定了决心之后,忽然抬袖遮面,待到大袖甩落之时,便猛得张口,骤然间口吐一片烈焰,一霎那间倒像是烧成了火海,呼呼喇喇,直迎向了滚滚乌云。 噼哩啪啦! 空中只闻燥物燃烧之声,火光消失,那漫天乌云并神兵天将竟也消失不见。 只见空中有金银纸箔,以及烧着了一半的纸人纷纷落下。 而那大步向前走去的瘦长身影,抬头看了一下,仍是龙形虎步,大袖一挥,便兜了回来。 一时间两边人都不知深浅,呆呆看着他,见他走了回来,才有人试量着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一人敌国之术?” “最多只能这样了。” 那瘦长身影道:“我研究了一年多,确定了一个问题,这一人敌国之术不存在,最多唬他们一下子。” “屁!” 旁边有人怒叱:“当初在瓜州,就有人露过一手。” 这瘦长身影道:“我不信,我猜这人一定是把戏门的,最会弄虚作假。” 旁边人见他没脸没皮,也都怒了,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瘦长身影淡淡道:“不告诉你。” “不会吧?” 而同样也在此时,上京城备军中,一众十姓子弟并门下能人,也都呆了一呆。 “不会吧?那些邪祟传闻之中,都非常厉害,结果,就这?” 也有人立时警醒,低声提醒:“千万莫要大意。” “这些邪祟嘻嘻哈哈,示敌以弱,说不定藏了厉害的,莫忘了孟家便毁在他们手里。” “我们只须守住此城,莫让他们进去,其他的,千万别理,说不定他们早就在夜色里伏下了兵马,只待我们大意了,挥兵赶去,他们也就跳了出来,要趁机向上京城里闯了。” “……” “我来!” 却也在这时,阴影之中,有人冷哼一声,手持一把钢刀走了出来,他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忽地喷到了刀上。 而后双手捧刀,对了刀身低低念咒半晌,忽地将刀举了起来,大喝: “宝贝请转身。” 下一刻,这刀便转了身,抹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哎哟!”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却忽地察觉,在这深沉夜色之中,忽地有一道阴影飞掠了出去。 霎那之间,只见那上京城备军中,最前面的一排足有几十个兵马,分明只是冷冷在那里站着,但却忽然之间,身形一僵,脖子上的脑袋便悄无声息,一个一个的滚落了落下,项血喷溅。 尤其是,其中一个被斩落了脑袋的,赫然便是城备守军的统领。 也是一身本事在身的,可统三千兵马,竟是死的悄无声息。 两方人马,皆是一惊,才知道这是个真有本事的,能在军中一刀割掉十几颗脑袋,可比平时找些没胆气的泥腿子排在那里割掉脑袋更见功力了。 但一念未过,便见那上京城备之中,忽地一个身子裹在了黑袍里面的女子飞快窜了出来。 黑袍下面,一双带了黑眼圈的眼睛满满警惕之色,扯下了自己一缕头发,在旁边的火把上燎成了灰,然后将那统领的脑袋捡了回来,端端正正放回了他的颈腔子上面。 手里烧焦了的头发,向了他脖子上伤痕一抹,那脑袋竟是又坐住了。 再下一刻,她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眯起,对着手里的一颗小骷髅头低低说了些什么。 这厢里手持钢刀之人,钢刀竟是微微一颤,仿佛有些凶戾横生之意。 他握紧了钢刀,略一顿,才收回了钢刀,转身回了阴影之中,摇摇头,低声道:“降头一门的祖宗在这里呢,他们又有数万大军来作镇物,血气太沉,斗这个法,我们吃亏。” 一时间,众人皆脸色难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有人紧跟着道:“过不去,趁了你们斗法,我试了几种法子,那上京城就在那里,但我偏偏过不去,仿佛在阴府里找不见他。” 也有人道:“莫说是我们,连我的纸人都飘不进去,那上京城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我刚刚从后面绕了一圈,寻思放一把火,或是偷摸的挖个洞,但没想到,这城前城后,皆有高人守着,寻不见机会。” “……” 诸般消息一对,众人皆脸色难看:“明知道大罗法教还在里面想着对付咱,如今却只能在外面看着?” “莫不如调头回去,接应长胜军?” “他们有孟州的转生者专门护着,能来早来了,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 “……” 眼见得夜色之中,不时有人影晃动,这是有人赶了过来,但面对着那滴水不漏的上京城与三万兵马,以及隐藏在了兵马之中的十姓能人,众人竟真是被死死挡在了城外。 期间不时有人上前挑逗,或是为了杀人,或是为了激怒对方,引兵来打,好寻破绽,却都失败了。 便是手里还有厉害绝活的,这会子也不敢轻易使,知道军中还有十姓的上桥高手。 如此焦灼之间,堪堪已快到了天明,正无计可施,却忽听得一人开口: “让我来吧!” “……” 众人同时转头看去,便见得夜色之中,又有一人赶到,他手里提着一只红灯色的灯笼,灯笼光芒照亮了他的络腮胡子与国字脸,紧皱了眉头,穿过一众身影,迈步到了阵前。 “这是谁啊,还挑个灯笼,怕摔着咋地?” 众人失望太多次了,又见这人面生,想来平时不怎么露面,便也不当回事。 但随着这人提了灯笼,缓缓走向了对面的上京城守备,倒是那军中的赵三义,忽地眉头一皱,凝神看了过来,脸色微变。 陈阿宝知道他眼力厉害,忙向他挑了个询问的眼色,赵三义压低声音道:“是那假胡家少爷到了……” 陈阿宝顿时吃了一惊:“胡家门里居然真有邪祟……” 赵三义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该说的别说!” 来者正是二锅头,他却没有理会身前身后的目光,只是缓缓提了灯笼,漫步向前走来,因着他一直没有出手,那上京城守备军兵马便也不动,无数目光,只是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而后,当他来至军阵之前二十丈左右,便慢慢将手里红灯笼的柄,插在了地上。 红灯笼的光芒,竟如流水,瞬间向外扩去。 滚滚红芒与夜色交织在了一起,已呈现出了一抹诡异的血红。 而在这诡异的血红之间,他抬袖一振,忽地有哗哗啦啦数百道阵旗,自袖子里飞了出来,便于战阵之上,倾刻成坛,而后手持三柱香,轻轻一拜。 下一刻,身后渐渐响起了声声马蹄与兵器晃动之声。 但这马蹄声响,却与早先那召唤神兵天降的不同,分明带着沉重响亮之意,下一刻,众人同时转头看去,赫然看到,一队队凶兵,皆蒙着眼睛,自夜色里奔了出来。 有人认了出来,顿时又惊又喜,叫出了声来:“长胜军来了……” “居然早到了两天!” 第785章 明州借兵 “不对,不是长胜军……” 随着那黑夜深处,兵马齐出,众人一时惊喜兴奋,就连上京城守备军也阵角微乱。 但惊喜之余,也有人目光微闪,忽地意识到了不同。 转生者里,已有不少人与长胜军打过了交道,知道皆穿黑甲,兵精马壮。 但如今在这上京城前出现的,却是穿了暗红甲胄,那是因为长年受红灯娘娘庇佑,被红灯笼的光芒染红了的。 而且这一只大军气机也不同,长胜军是将狂兵骄,贪掠如火,但如今这一支兵马,却是气机深沉,人人闭眼,马面蒙布,狂奔之下,居然无一丝混乱。 而随着他们皆从夜色之中现身,便也见得军阵之中,一位抽着烟杆,几只健硕黄皮子抬轿的蓝衣老太太,以及一位穿着粗布衣裳,脑袋上扎了块布襟子的村间女子,越众而出。 并肩来到了二锅头左右,与那插在了地上的红色灯笼,交相映衬,自然而然,便有了不一样的气派。 再之后,阵前的二锅头,抬手一挥。 一声鼓响,那马上兵士同时睁眼,然后扯下了马眼上的黑布,动作整齐划一,极具力度。 仅是这令行禁止的气度,便已露出了非一般的雄浑气魄来。 就连一众刚刚还在惊喜,高手欢呼的转生者,如今也都吃了一惊:“这是何方兵马?” “保粮军!” 二锅头缓缓转头,淡淡道:“我自明州保粮将军处借了过来的。” 众人皆讶:“兵马还能借?” “当然。” 二锅头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道:“要多少,给多少。” “若不是那保粮大将军,如今还没到进京的时候,怕是他自己,都要跟了我过来呢!” “……” “……” 却也就在一天之前,明州境内,本也正是保粮大将军与众人升帐议事之际。 年前天命一出,各路草头王皆闻风而动,四下里征战杀伐,明州自也不可避免,颇迎来了不少山匪乱子。 但保粮大将军率兵四下征战,收伏了不知多少桀骜恶徒,硬是抗住了这一波乱象,非但稳住了阵脚,反而麾下兵马愈众,粮草愈丰,倒是迎来了一场实力大涨。 更兼得,保粮大将军亲自入老阴山祭山,引出了塘神香火,整个明州魑魅魍魉不存,妖祟邪物低头,眼见得这一年已有风调雨顺、草丰粮足之相,几可谓是天命所归,大势将至。 这一日,便是他们正在帐间商量,该如何起兵,先打谁,再谋何地,便听见外面有江湖异人求见。 本以为又是过来投效的,便请了进来。 但一见这人,却是满帐上下,人人惊讶:“红灯会右护法胡山川?” “你……” “诸位,我已退出了红灯娘娘会,不然这身份上乱了,很多事不好说。” 这位曾经的红灯会右护法笑道:“此番,我是来借兵的。” “借兵?” 一句话说的众人皆面面相觑。 若论起来,当年在江湖上,保粮大将军杨弓还是他的下属,但一时说一时的话,如今杨弓乃是大将军,当初红灯会里的顶头上司,如今也成了他的下属总管。 红灯娘娘也是保粮将军护佑法神,双方这尊卑已经不能再提了,更何况他还点明了自己如今离开了红灯会。 如今一介江湖布衣,却跑到保粮军大帐里面来借兵? 没这说法啊! 天下草头王之间,借兵征战的倒不在少数,但你一介江湖布衣借什么兵? 迟疑间,便听那保粮大将军道:“你想借多少兵马,要去打谁?” 这右护法笑了笑,便道:“借多少看保粮大将军有多少。” “借来了也不是去打谁,而是去救谁。” “如今我进来问,也只是看大将军舍不舍借我麾下精兵,若是同意,便将虎符予我,将这些悍勇将士调到帐前地面上。” “皆听我吩咐,马蒙眼,人闭目,只听我一声令下,便策马向前奔去,无论中途听见什么,遇着什么,都不可眼睁,睁一个,死一个,神仙来了也难救。” “……”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 众人听着,都面面相觑,甚至皱起了眉头来。 哪有这种说法,非但要将虎符给你这一介江湖术士,还要由着你胡闹? 这精兵乃是保粮大将军的血本,命脉,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可就在众人都觉得荒唐之时,那保粮大将军却是慢慢皱起了眉头,道:“你是门道里的高人,应该不是过来跟我开玩笑的,既然大大方方进了我的军帐,说出了这离谱的话来……” “那告诉我,你要救谁?” “……” 二锅头轻轻一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物来。 众人看时,多不明白,但杨弓身后,却忽有一只瘸腿的小鬼钻出了脑袋来,惊喜叫道:“胡老爷吉祥……” 四下里面一片沉默,杨弓看了看小使,摸摸它的脑袋,向二锅头笑道:“我这里真正能打仗听号令的其实只有精兵一万,够不够用?” 如此痛快,倒让刚准备说些其他话的二锅头都怔住了,笑道:“这么痛快,就不怕我是骗你的,或是糟踏了你这家底?” “你不懂。” 杨弓笑道:“我兄弟传授了我一卷天书,这本事在身上,便是没了家底,照样拉得起来。” “况且……” 顿了顿,笑道:“我这兄弟,从不做让朋友吃亏的事。” …… …… 却说此时,见着一支兵马过来,众转生者虽有些意外,却也立时欢腾起来。 他们哪管这支兵马是哪里来的? 只见得那上京守备军邪气森然,而这一边的保粮却是渊停岳峙,气势上不落下方。 兵马便是活镇物,只要气势上不输,数量上不差太远,便能起到作用,刚刚他们与十姓交手,颇为吃亏,有了这一只兵马,再斗一场,便不一样了。 而在他们兴奋之中,甚至不及出手,便已见到保粮军中,早有一阵锣鼓,一员悍将跨坐马上,直向前冲了过来,身后有人打起了旗来,上有一个“周”字,正是保粮军中周梁。 见着周梁来势甚急,那上京守备军里,便也有人纵马抢了出来。 双方都是军中,便与江湖规矩不同,有人出来索战,这边就有人应战,乃是斗将规矩。 二人都是马快家伙沉,纵马冲来,兵器舞动,飞快的交手了几个回合。 若论起这一身本事,那上京城守备军中的统领,一身邪气,颇难对付,但周梁如今却也是在二锅头坛中,有法力加持,愈斗愈猛。 瞧着空子,在那上京统领背上敲了一下,只见得对方骨裂肩塌,但只是一展眼,邪气荡开,居然又时又恢复原状,仍是向了他强攻不已。 周梁见状,则是忽地拉开距离,闷哼一声,一道白光向前扫去。 正是胡麻在山里教给了他的绝活,九幽牯牛音。 绝活一露,那马上一身邪气的统领头目便忽地坐不稳当,自马上跌了下来。 眼瞅得不妙,军阵之中,便有一位穿着黑色衣裳一位穿着白色衣裳,模样生得一模一样的两位妙龄女子,口中低低念起了咒来,竟是将那马下的统领,又给唤了起来,仍要再战。 可也在这时,军阵一旁的二锅头,却是冷哼一声,身边红灯笼光芒向前照了过去。 红灯一照,那黑白二女的法便破了。 周梁根本不等那统领起身,便已冲到跟前,抬手一刀,将其脑袋割了下来,带回阵中。 那上京城守备军中黑白二女见了,已是脸色大变,斗法上输了一招。 “好!” 而这边却是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无数黑影,自夜色里飞快浮现了出来。 有了镇物与没有镇物,斗法便是这样高下立判,如今见得保粮军中首出得利,便已见得这会子不会吃亏,一时扬眉吐气。 而在前方站在了红灯笼身边的二锅头,同样也是放下了心,冷着一张面孔,高高的抬手,便已准备下令。 “且慢!” 但却也在这时,那上京城守备军中,赵三义脸色微变,纵马迎了出来。 先遥遥向二锅头揖了一礼,喝道:“这位兄台,咱们也是老朋友了,阴府之中见过。” “你亲率兵马,在此现身,交手之前,总要有个说头吧!” “……” “说头?” 而听着他的话,二锅头却是眉眼微凝,先轻轻的一拱手,算是给了礼数,然后才笑道:“当初在阴府相见,你还帮了咱的手,算起来不是外人,我便也好好的答上你一句。” “你问我带了兵马过来做什么,我倒还想问你们呢!” 说着,忽地厉声沉喝:“你上京城里,困了我走鬼大捉刀,究竟何意?” “嗯?”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迷茫,倒是一个不留神,被他给问得懵了。 “今天这事简单!” 而在此时,二锅头又已厉声喝道:“大罗法教不敬在先,困住了我门里大堂官。” “今日,本少爷便是带了走鬼一门,问事说理分香,并一众小堂官,来向你们要人了来了。” “……” 一声令下,霎那之间,兵凶马壮,更兼得不知多少转生者大呼小叫,兴奋至极,滚滚荡荡,向前攻了过来。 也恰在此时,上京城内,胡麻似乎心有所感,陡乎睁开了眼睛。 第786章 走鬼本家大少爷 “不对。” 同样也在城外各路妖人出没,热闹了起来之时,上京城内,祖祠之前,国师正极具耐心,安静等着此时的胡麻,他竟是个有耐心的,安排好了,便任由旁人去干该干的事情。 只不过,这耐心枯守了一夜,却还是被城外的动静惊动,微微一怔。 “不该有兵马来的这么快。” 他皱起了眉头来,这世间,比他更了解转生者的不多,天下能人之中,或许也只有这位胡家少爷。 也正因为了解,所以他深知转生者的劣势,肩上没有压力,做事不踏实,虽有天赋,但学术法也多是因为好玩。 至于更实在些的求官、养兵,那都是需要谨慎对待,半点错不得的,他们却是做不了了。 上一代转生者里,拉起了一个不食牛,也是胡闹居多,一个个都给教成了疯子,而这一代的转生者里,虽然有拉起了兵马来的,但兵骄将狂,不成气候。 正因为了解,又做出了安排,才确信那长胜王大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绕过十姓罗网,来到上京城前。 这数万大军过境,可不是小事,怎么可能避人耳目? 便是术法,自己借阴通阳,神出鬼没的简单,但哪有能带了大军日行千里的? 而若是有…… 国师一念即此,忽地心里微怔,猛得抬头向胡麻看了一眼。 以高明术法,搬运大军的,曾经也不是没有过,那便是走鬼一门,法坛一起,改天换地,缩地藏河。 使出了这等法门,一是需要起坛之人,有着惊天的手段,等于将千万里之遥,缩在尺寸之间,但这等高明手段,早已无人懂了。 光是对紫太岁消耗之巨,便已非常人可担,更兼得这无尽的因果,同时加身,寻常人别说使出这等法门了,光是想一想,都有可能自身被压得溃烂,受这天地反噬。 而被搬运之人,也要求极高。 兵马不是死物,搬运起来艰难,需要数万大军,令行禁止,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纵是有人擅长这种手段,那又哪里找来这种敢冒险的,交出这些兵马? 如今上京城外,战阵方起,尚完全无法对上京城内的诸人造成威胁,但这异常之处,却已使得国师心间越想越是不妙。 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什么,冷冷的目光扫去,便看到了在他面前,盘膝而坐,手捏天地不动印的胡麻,已放下了捏印之手,眼睛缓缓睁开。 仿佛他也是被城外的动静惊醒了一般,正自转头看去,面带微笑,道:“奇怪。” “国师,我好似听到了外面有人来接我?” “……” “你……” 国师面上虽然平淡,但心间紧迫,无以言说,每一分每一息功夫都极端难熬,只是为了等胡麻醒来。 但如今忽然见到了他醒来,心里居然没有那种终于可以继续召唤十二鬼坛的喜悦,反而是心间不妙之感愈发的沉重,骤然看向了他,喝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 “……” “杀……” 而在此时的上京城外,二锅头一声令下,众兵马与转生者,便已纷纷涌向前来。 这群转生者被拦在了城外,用尽计谋,也无法进入城中,早已恼怒了,这会子好容易有了大军助阵,便毫不迟疑,纷纷借了大军的兵凶之气出手。 照理说,在这等凶悍军阵之中,很多术法都已无用,也就守岁人可以靠了自身悍勇气血,偶尔还能够使出几个绝活来。 但这群转生者,却有不少已经上了桥,起码也达到了非人之境。 到了非人之境,便有了手段,能够在这军中乱战之间,一样使出自己的术法。 于是,各种法门,纷呈竞现。 有早先出过手的瘦长身影,再度双臂一振,口中念咒,召出了漫天乌云,唤出了天兵天将,滚滚荡荡,呼呼喇喇向前卷了过来。 此前保粮军未至之时,他召出了天兵天将,上京城守备大军可以满不在乎,但如今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与保粮军一起冲了过来,效果便又不一样了。 明晃晃的金甲耀眼,银灿灿刀兵劈到了眼前,谁有功夫去分真假? 这一下子,便军阵稍乱,而保粮军则紧随其后冲了过来,一上手,便占了便宜。 再看后面,另外一人也再度祭起了妖刀,分明是一把刀,却在他手里活泼跳动,凶戾莫名,身形穿插在刀兵缝隙之间,只寻着上京城守备大军的头目统领们来杀,防不胜防。 混乱之间,更有吞云吐雾者,争奇斗宝者,乱作了一团。 “擒贼先擒王!”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也早有人反应了过来,上京城守备兵多,但却都得了严令,只许护城,不许冒然出动,这会子自然在攻势上面吃亏。 那么多的转生邪祟混迹其中,更让人眼花缭乱,上京一方,只想着快些稳定局势,军阵里面,便顿时有不少能人,越阵杀了出来。 眼睛里面,只是盯着二锅头,知道他才是关键,同时抢到了他的身边来。 有人抬手,袖子里便是一道乌索,如同灵蛇,向了他身上缠将过来。 有人从身后布囊里取出一块银镜,向了他身上便照。 更有人拿出一只葫芦,大放金光,口中念念有辞,要将二锅头给收进葫芦里面去。 “卧槽……” 迎着那么厉害的法门打来,二锅头也分明有些心惊肉跳。 照他往日的习惯,别说这么多十姓门下的能人,哪怕只是遇着一个,也得先谋定而后动,了解清楚,甚至设几个陷阱,邀几个帮手,才敢与这等人物交手。 何曾想过,居然会有一天,被这么多人联手,重点照顾? “思来想去,还是老白干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最擅长搞事情了啊……” 心间无奈,却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但这兄弟如此信我,作为他老哥,我又岂能掉了他的链子?” 想法间,立身于红灯笼旁边的他,却是一只手背到了身后,面露冷笑,低喝道:“呵呵,尔等在我坛中,反要找我麻烦?” 抬手之间,一道坛旗,飞到了他手里,呼喇喇在空中旋转,滚滚法力伴了兵凶之气,四下里冲撞开来。 这些来到了他身前的法门,甭管有多高明,却也立时被挡在了外面。 一眼见得如此,赵三义等人,都已完全傻了眼,心知不对,瞪大了眼睛向前看来:“你……你怎会起这等坛,难道你……你居然真的是?” “当然。” 二锅头向他微笑,道:“之前听闻你们一直在找胡家少爷,不是么?” “都说把戏门眼力毒,我在你们面前露了这么多次面,你怎么没认出我来?” “……” “……” “快快……” 而同样也在此时,上京城里,胡家老宅门前。 清元胡家的二祖爷,已经坐在了坛中,坛边自有一位大罗法教的道童站在那里。 该如何做,便会在坛边叮嘱于他。 颤魏魏的二祖爷,毕竟也曾是走鬼一门的能人,分家之后,才坠至入府境界。 如今坐回坛中,只感觉四下里法力涌荡,天地尽在手中,一时心情激动万分,对于这仿佛是美梦一般,一夕之间,翻身做了主家的事情,连他这等年纪,都有些按捺不住心情。 如今听见了外面动静有异,那道童便朗声道:“王家帮着炼成了上京守备军,又有周家、赵家、李家的人在外面帮衬,孙家人随时准备出手,想来足以挡得那些邪祟。” “但若真论这军中阵仗,还是走鬼门里擅长,如今外面吵闹,便先请二祖爷使一幡,挫挫他们锐气吧!” “……” “好说,好说,但有所命,无不听从。” 这清元胡家二祖爷满面微笑,答应着,慢慢举起了幡旗,便要施法。 但却也在这一刻,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微僵,呆在了当场。 旁边的道童皱眉,道:“怎么停下了?” “胡……” 无法形容这位二祖爷脸上的惊恐与惶急,气息逆行:“走鬼一门,已经不是……不是……” 话犹未落,竟是一翻白眼,晕死过去了。 而在祖祠之前,胡麻则好整以瑕的整了一下衣裳,正视着国师,慢慢说了出来:“走鬼仍然姓胡,只是却不是镇祟胡的胡了。” 此时他看着国师,便像是看着天下第一个大笑话,笑容里带着促狭与畅快,以及毫不掩饰的讥诮:“你不早说过,只要胡家人回来,便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这么明白的事情,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但我确实要回来,不回来,便搞不明白你暗中经营的这些猫腻。” “只是我可以回来,走鬼胡家倒是不必回来。” “……” 他轻声说着,徐徐吐了口气,认真看着国师:“我已将镇岁书托付给了其他人。” “一个值得信任,而且走鬼一道的本事,远超于我的人。” “得镇岁书者得走鬼一道总纲,所以,如今我不是走鬼一门的本家,我只是走鬼门道的捉刀大堂官。” “你要等十姓齐了,才好办这场法会……” “但十姓,一开始就齐不了。” “……” 迎着他的酷烈眼神,国师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心里不知涌荡起了多少让人意外又抓狂的想法,但到了嘴边,竟是只觉疲惫,说不出来了。 胡家人做事,确实太狠,狠到每一次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啊…… 第787章 非神之法 “亏得我刚还劝你,莫要把胡家的家底丢掉了啊……” 国师分明是有些不想说话,几番叹息,几番看向了胡麻,最终说了出来时,却苦笑。 “谁成想,你居然已经败掉了。” 这时候的他,看着胡麻,竟仿佛没有了早先的气愤,只是带了些无奈,倒仿佛真的是胡家先人的朋友一样: “你可知道,你们胡家先祖,以一介小吏之身,赶上了这天地翻覆的大难之世,废了多少苦心,多少心血,甚至是撞了多少的大运,才能有了如今这身份地位?” “走鬼,乃是你们胡家在这世间的根,是你胡家梯,世间多少能人异士,名门豪族,为何不论从天上属,从地上算,算来算去,总是要算上一个早已只剩了你这一根独苗的胡家?” “不是因为你有多重要,只是因为,这天下走鬼人都认这么一个胡字。” “但你,却如此轻易,便托付给了旁人?” “……” 望着胡麻的眼神里,竟只有难言的无奈与哀叹:“你就真不怕,他们再也还不回来?” 而此时面对着国师,胡麻却也只是露出了轻快的微笑,轻声道:“国师是个可怜人,你在这世上,或许都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自然,我也不能奢望你明白,胡家的根,一直都不在镇岁书,而是在于,一直记得自己来处。” “……” 原本他也有很多理由嘲笑国师,但因为听了他的这些话,反而要认真的回答:“胡家确实出身小吏,但无论爬得多高,胡家都记得自己这身本事从哪里来的,也知道自己该为谁效力。” “所以,你许诺的东西很好,但我们胡家不要。” 这话很认真,因为是替婆婆说的,也是替胡家人说的。 自己生来便在山里,见过山里的丑,也见过山里的善,见过恩义苦难,什么是根? 这便是根。 听着这认真的回答,就连国师也已不知该如何驳倒胡麻了,或许也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忽然长叹了一声,伸手抹了一把脸,缓缓起身,向了胡麻看来,轻声道:“哪怕你不愿成仙,又何必定要将我们逼到如今这样的程度?” “欲建白玉京的不只是我,还有其他诸姓,你可知这代表了什么?” “……” “代表了我回来就对了。” 胡麻听着这话,便笑了起来,道:“咱是乡下人,不懂你那大道理与野心,所以当你跟我说了那所有好听的话之后,我就想看看你是否真像说的那样,于是我回来,且看见了。” “此事彼事都一样,十姓果然指望不上。” “真要能办成了事的,还得是城外的那些泥腿子才行!” “……” “你果然已经变得与那些转生邪祟一个模样了……” 而国师说到了这里,便也已经失去了所有开口的兴致,只是低低一叹之后,目光逐渐变得冷漠了起来:“这场法会,果然还没开始,便已经输了。” “二十年前与你胡家先祖所谋之事,也是输得一塌糊涂,只是,胡家小友,今天这十二鬼坛,还是要靠你,请到上京城来的!” 说着话时,他便已抬手向了胡麻按来,恍恍惚惚,白玉般的手掌便已笼至身前。 哪怕教养功夫与气度再好,也能看出来他如今是动了真怒。 出手之时,便已带了几分粗鲁之气。 而胡麻则更粗鲁,抬手便抓刀向了国师身上砍落了过去,凶戾莫名,煞气滚动。 这一出手,国师的手掌,却诡异的穿透了刀光,直抓到了他的肩膀上,便仿佛并非真实存在,而那无尽凶戾的刀光,在国师面前居然也只像是清风拂面一般。 有无形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看起来,仍是像之前一样,各门绝活与术法,抬都会被国师给压制住。 却不料,胡麻一刀劈出,身形却也微微一晃,自己的刀出手,劈了个空,但身形一晃,国师也同样抓了个空,却是已经更添了几分本身,身躯晃动,介于生死之间,变幻无穷。 有些术法,是对了活人使的,有些术法,是对了死人使的。 守岁人于生死之中悟本事,可以化作死尸,也可以阳刚暴烈,只是真在动起了手的时候,这阴阳变幻,总没有那么及时。 但在如今,胡麻借了那养命周家的天地不动印,对守岁一门里的本事,更增了几分理解,这会子再出手,便是阴阳错落,已有了几分活死人真蕴。 这样一来,国师的法门虽多,却也已经可以被他借了身形避开了许多,倒仿佛有了与国师正手交手几回合的意思。 “天赋真的不错,若在安世,你怕也是足以入我大罗法教,承我教衣钵的……” 国师这一出手,但察觉到了胡麻这身本事的变化,略一想,便已明白了变在何处,竟是由衷的开口赞叹: “此等本事,便是未上桥,也有了不输非人的本事了……” “只是,还不够。” “……” 说话之间,他身形竟是同时出现在了胡麻的前后左右,同时捏起了法诀。 随着那铺天盖地,分不出身在何处的咒声响起,胡麻身边,便顿时有无数的符篆飞了起来。 胡麻挥刀,便欲格开这些符篆,但旋即便已脸色大变,这一次醒了过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甚至一直在提防着那只刚刚将自己压在住的香炉,不想再像刚一般,吃第二个亏。 殊不料,这一次国师并没有再驱动那香炉之意,只是抛出了数道符纸,看起来轻飘飘的,仅是刀风便能给荡开,但这一接触,便立时暗道不妙,下意识便要狼奔虎突,向诸般符纸之外冲去。 只是已经来不及,那符纸第一道落了下来,便将罚官大刀压住。 第二道,便将自己的左肩压住。 第三道,便已将自己的右肩,也给压住了。 双腿竟在此时颤颤,快要屈了下去,身体也已不受控制,堪堪倾塌了下来。 这些符纸,居然份量无穷无尽,每一道符,都如山一般沉重。 原来国师都不一定非要用那香炉才能压着自己,随手掏一张符纸,便也有这等作用。 “你做的很多事情出乎了我的预料,也确实给我添了很多的麻烦……” 国师的声音则仍显得平静淡然:“但我也说了,你既不愿,便不该回到上京来的。” “十二鬼坛,仍要着落在你身上。” “只可惜,我一开始并没想过,要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你的……” “……” 说话之间,他白玉一般冷硬而无瑕的手掌,已经轻轻的触及到了胡麻的胸膛,而后,轻轻向前一送,便已插进了胡麻的体内,胡麻这身为守岁人的钢筋铁骨,倒仿佛在他面前毫无阻挡。 更关键的是,胡麻居然也没有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只觉得一阵阴冷冰凉的气息,正在自胸口灌入,并且在体内肆虐,仿佛要挤出自己神魂。 “夺舍?” 胡麻心里微惊,隐约搞明白了国师的用意,难不成他是想夺了自己的舍,再借由自己的身子,去召唤十二鬼坛? 体内滚滚道行顿时涌荡而起,若遇着夺舍,自身生气涌来,便可以将夺舍的力量阻拦在外。 只是,迎着胡麻的动作,国师却反而更进了一步,倒像是化身一片天地,向了胡麻裹来,就算连命香,都仿佛无法阻拦这诡异的阴气侵袭。 “所以,你还是错了。” “你根本不知道非神之境距离你有多遥远,也没有与我斗法的资格……” 国师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甚至连声音都仿佛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一般,钻进了胡麻的耳中。 但却也在这一刻,胡麻忽然咬牙,冷声看着他:“是么?” 在用尽了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时,他也猛得抬足,重重的,在地上用力跺了一下脚。 看着,像是拼命想要挣脱,但却失败了。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尽了气力,将自己的双手,勉强结在了身前,捏起一印。 在这时,国师已经懒得再看他做什么,更确定他没有机会,再使一招天地不动印,但却没想到,胡麻在捏起了这一方印之后,反而神色酷烈,冷声道:“你知道最恨你的是谁?” “胡家与你不是一路,纵然要与你做对,但毕竟先坑了你,所以谈不上恨。” “而从头到尾信你,却被你坑得满门绝户的人……” “……姓孟啊!” “……” 在说出了这些话时,他捏着印,已经再度抬脚,重重跺在了地上。 第一下还无比艰难,第二下已显得轻松了许多。 而后便是第三下,第四下,倒仿佛这些压在了身上的符纸,已经失去了效果一般。 与此同时,胡麻已经咬着牙,口中飞快念诵: “九幽起自大罗天,盐州孟请无上仙,血脉牵连奉老祖,吾孟在上俯人间。” “江湖布衣胡麻,恭请盐州通阴孟家讳先贤老祖宗上身!” “……” “什么?” 国师本已无奈之下,才使出了这夺舍之法,却万没想到这样一招,侵入了胡麻身体里的阴气,瞬间便被挤了出来,脸色大色,分明有了惊色。 第788章 孟家老祖宗 哗啦! 那一张张压在了胡麻身上的符纸,霎那间便被这股子来自九幽深处的力量给冲得溃散,燃烧。 再下一刻,便如满地的鞭炮,都是刚刚国师留了下来,用来给胡麻落下禁制,以免他逃脱掉了的脚印,如今也轻而易举,一片噼哩啪啦声里,所有的禁制,都已经被彻底冲散。 巨大的力量甚至将国师身边的道道虚影,都给压得扭曲变形。 而胡麻的身后,却仿佛是打开了一道幽冥地府一般的大门,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尊高达百丈的影子,身上穿着寿衣,空洞的眼窝里,有着不属于生人的阴冷生气。 四下里夜色涌动,阴云袭卷,而在这巨大的影子之下,胡麻则是咬紧了牙关,暴喝一声,抬手向了国师劈脸抓来。 便如之前国师劈脸抓自己,如今还了回去,极尽羞侮,不当对方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而他也确定有着底气存在。 国师说的不错,上了桥的人术法惊人,自己能悟透养命周家的法,是因为守岁一门的特质,而且这母式,是个乌龟缩头的本事,能抗能躲,不能打。 但国师也有一点说错了,不是每一门的母式,都是要从头到尾,一点一点凭了苦心与精力,才能慢慢修上去的…… 孟家就不是。 孟家人的母式,就是看谁能背得动孟家老祖宗。 越背得动,便越厉害,最会背的那个,便等于掌握了孟家人的母式。 “胡家人去背孟家老祖宗,你……” 如今惊憾且荒唐的一幕,就连国师都觉得实在太离谱了,惊怒之中,眼神都变怪异了。 “这不是孟家老祖宗。” 而此时的胡麻,却看起来脸色惨白,如同妖鬼,只感觉到了后背之上,无比沉重,脑海里面有着数不清的怪异言语,头脑一阵阵晕沉,身体里的活人气息,也在快速的消耗。 亏得凭了这九柱道行,才能勉强撑住,而想着曾经的许诺,他也只能咬紧了牙关,向了国师沉喝道:“这只是一只吞噬了孟家历代先人的怪物而已……” “你真当孟家人是傻子,没有发现自己磕了这个头的是什么东西?” “当初在老阴山,那孟家大先生在意识到其实骗了孟家人的是你之后,便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他说是你哄了孟家,去向这个东西磕头,并向孟家许诺了无尽好处……” “可结果,孟家替你当狗,但第一个想让孟家绝户的,也是你大罗法教。” “你一入老阴山,便急着将孟家人灭口,但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一切告诉了我。” “包括,如何请来他们家的这位老祖宗。” “……” 这话说了出来之时,胡麻都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初听这些话时的震惊。 孟家靠了磕头的本事才名列十姓,向来都被人嘲笑,所以当孟家大老爷身在坛中,跟自己讲了这些时,自己也觉得荒唐。 他只道,这老祖宗全靠了孟家人伺候着,才不至于作乱,在这件事情上,孟家人其实与鬼洞子人家的差事是一样的,只是更为精妙了一些而已。 当孟家没了人,老祖宗没有人背着,怨气愈凶,便早晚会生出祸患,所以他请胡麻背着,但一开始,胡麻听着却只觉得是笑话,自己与孟家世仇,怎么可能会去背那古怪玩意儿? 再说了,便是想背,自己与孟家,可也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也是在那时,孟家大老爷才道:“过去的因果不可改变,老四曾经被藏在你的身体里,那你便沾上了孟家人的气息,哪怕你炼得再干净,曾经有过,便是有过。” “更何况,那东西本就不是我孟家老祖宗,而且它必定急于出来,所以只要你试图请它,它就一定会来。” 当初正是这鬼东西,吃了孟家先祖之灵,所以才离这人间,更近了一步,而一开始,国师可是骗着孟家人,说是可以让其先祖更进一步,于此阴德之力,彻底压过其他九姓的。 这特么,确实压倒了,但孟家人也发现,这不是自家老祖宗了。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捏着鼻子去磕头就是了。 而最让胡麻印象深刻的,则是这孟家大老爷咬着牙大吼出来的话:“孟家与胡家斗了几十年,但最后你却得信我!” “我不是要害你,让你成为那东西的傀儡,我也不敢奢求你一定会管这个事,但如果有一天,那大罗法教也会像踢开我孟家一样,把你胡家人踢开的话……” “你便用此法!” “嘿嘿,负灵负灵,谁说背了鬼,便一定是被鬼所治?” “我孟家通阴百余年,真当我们只会磕头,连个能人也没有?不,我孟家一样高人无数,早就对以人治鬼之法,有了几分心得……” “……” “……” 在孟家大老爷的讲述里,那孟家老祖宗,确实是异常诡异而古怪的东西,若非要形容,那便是: 鬼附鬼身。 因为它是吞了孟家老祖宗,才借以离这人间这般近,所以想要请它下来,方法很简单,以负灵之法,施展请神上身之术,同时念出那老祖宗尊名即可。 而请来了它之后,如何送,如何消解之法,孟家大老爷也一一讲了出来。 胡麻在那时,自然难分真假,但他却非常坦然,只说出了他的条件,便是让胡麻在面对着国师的时候,替孟家向对方说出这些话来。 这是他最后提的惟一条件,他不想孟家直到灭了门,仍是一个笑话。 胡麻答应了,如今便也替他说了出来,与此一刻,身上那背了如此沉重东西,体内九柱道行,都在飞快消耗的感觉,也已让他感觉到了无穷压力,身子都要散掉。 甚至说,也多亏了有本命灵庙,否则自己这会子的压力,会大上十倍。 但同样的,自身也生出了一种微妙至极的感觉,这无穷的压力,裹在了身上,也使得自己仿佛一举一动间,都有了翻江蹈海一般的力气。 只要命香还没有烧完,他甚至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呼啦!” 他一步踏出,向了国师抓去。 身边滚滚阴气被引动,便像是天上的乌云,落到了人间,无穷无尽,可以覆盖,并压住一切。 胡麻虽然学了请孟家老祖宗的法门,但却没有学过如何运用,因此只是凭了守岁的把式与本能,强行打过去而已。 但仅是这般粗糙的用法,如今瞧着,竟也够了。 国师早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早些他拿捏胡麻,看起来仙风道骨一般,但如今却是铁青了面孔,手里的拂尘一摆,道道丝线旋转了起来,隐约间紫气萦然,如同一面盾牌。 但紧接着,这盾牌便已被胡麻一把抓来,撕个粉碎,身上涌出了无尽的铁链向前。 他身影在胡麻身前消失,出现在了胡麻身后。 但紧接着,胡麻便僵硬诡异的转头,那铁链仍是向了他的身上缠去。 他也想遁入阴府,但是胡麻抬脚跺地,地面便如生铁一般坚硬,竟硬是遁入不下去。 堂堂国师,被逼到了这个份上,着实是任何人也没想到的一幕。 若是换了旁人,大概就想着远远离开,等胡麻道行耗尽,孟家老祖宗退去之后再来,才是聪明的法子。 可国师却不想放开了胡麻,终在此时,低低的一叹,再也不去掩饰自己脸上的失落之色,轻轻摇头:“我确实最为轻视孟家,如今却被孟家将了一军,也算是活该。” 胡麻如今背了孟家老祖宗在身上,脾气也变得怪异,张口就想大声的嘲笑。 便见国师叹惜之后,毅然抬眼:“本打算请来了十二鬼坛之后,再让他们现身,现在……” “顾不得了!” “……” 话声之中,便已身形急退,身边飘落了无数符纸。 下一刻,胡麻已是凝聚周身阴风,急急向他抓了下去,这时候的国师乃是直线向后飘去,而他这伸手的速度,远比国师更快,眼见便要一把抓到了他的身上,却忽见数道黑影降临。 这些影子来的尤其诡异,霎那之间,便自四下里现身过来,同时抬起了手。 胡麻深知孟家老祖宗的可怕,也深信没有人能扛住这怪物的一抓,就连刚刚的国师,也是靠了那高明到了极点的身法才躲过了几下。 但如今全力抓落,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诡异无穷的阴风直直的向前涌去,犹如大江大河,却万没想到,那四道身影出现,却忽被挡下了胡麻这惊人的一抓。 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猛得抬头,目光忽然扫过了眼前几人,身子微僵。 他立时便明白了原因。 能够挡得住孟家老祖宗力量的,便只有转生者。 而如今出现在了自己身前的四道身影,也恰是自己见过的,女儿红,跌打酒,一位害首门道里的老头子,以及一位模样生得妖异,脸色雪白,此前并没有见过的年青男子。 转生者。 正是他们,借了本命灵庙的特殊之处,才拦住了自己这一抓。 第789章 还你女儿 第789章 还你女儿 一路上阻拦自己,只是不想自己回到上京的转生者,却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心间猜测无数,胡麻也立时出手更重。 那种被对方莫名其妙的挡住,已使得自己满心怨怒无法发泄的不快达到顶峰,转身收回了这一抓,而后闷吼一声,滚滚荡荡的怨气向前吐出。 这种阴冷至极的怨气,所过之处,青石板上都凝结起了一层白霜,几十丈远的广场边缘,草树木沾着了一点,便开始瞬间的枯萎,若是活人身躯,身上的皮都一层层的剥落下来。 孟家老祖,阴府至秽,到了胡麻手里,便已经是一等一的手段,可伤肉身,伤神魂,甚至逆法而上。 不得不说,胡麻以活人之身,修成了九柱命香,简直比起孟家人来,更适合背着那孟家老祖宗,惟一问题只是还不太会用,在精妙方面,比起孟家人差了不少距离。 而迎着胡麻威势,国师虽有一身的能耐,但却只是抽身退让,不与他硬拼,只借了这四位转生者的阻挡,化解攻势。 他们四人,倒像四个不合时宜的钉子,借了本命灵庙的力道,定住各个方位,胡麻每出手一次,都被他们四个拦住,周围阴森气息,也飞快分流,体内命香消耗极快,却偏偏拿不着对手。 这四人任何一个,都不是胡麻在力气方面的对手。 但他们四个合作一处,又暗合了害首一门的十门方位,便恰可以克制胡麻。 哪怕仍有余力泄露,也已伤不着国师。 倒是那位洞玄国师,神色阴冷之中,借着这四位转生者的护佑,抬手将之前那香炉召了过来,而后抓了一把香灰,飞快在地上洒落。 同时眼神不掩阴冷,瞥向了阴气森森的胡麻:“无知者无畏,胡家学会了那些邪祟的天真,总是想着可以借了些许谋略与胆量,来对抗分明便不是自己能对抗的事物。” “迎来一次次失望仍不知悔改,反而引以为傲!” “但你难道没有发现,转生者的一切,我比你更了解,你们的打算,甚至是那个躲在了草心堂里鬼鬼祟祟的那个妖女……” “真以为我们都没有看到?” 骤然听见了此言,胡麻一颗心脏,骤地暗沉。 转生者的一切动向,竟是早已在这大罗法教的注视之下,那如今正在城里暗中调查的白葡萄酒小姐…… …… …… 白葡萄酒小姐没有关注胡麻的斗法,也没有理会城外那大军攻城的乱子。 在与胡麻一起看到了上京城满城不死人的真相之后,胡麻也已经劝过了她,她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上京城,但如今却还是单独行动,并毅然决然的,踏出了自己此生最大胆的一步。 她推开了不死王家的炼药丹房,走了进去。 身为草心堂的圣心小东家,不死王家,便是司命一门里的祖宗,甚至是,主人家。 身为门下之人,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但她却于此深夜,来到了禁地药房。 然后,也就在她走了进来的一刻,这昏暗无光的药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叹,紧跟着,便见到了有火折子的火亮出现,点着了一盏油灯,昏暗灯火,顿时填满了这间药方。 直到如今,才可以看到,这知寿馆最深处的药房之中,分明在屋外时,感觉不到有半点活人的气息,但里面却正坐满了人。 点亮了油灯的,乃是一位看着年龄不大,尚有些稚嫩的少年,正是知寿馆的小东家王紫生,他目光有些埋怨的看着白葡萄酒小姐,轻轻的一叹: “曾家姐姐,你何苦来哉?” “……” 下一刻,白葡萄酒小姐身后,几层屋舍之外,忽然响起了散乱的脚步声。 有火把亮起,正快速的向了此间接近,刀兵碰撞,腾腾杀气,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这自然是一个陷阱。 白葡萄酒小姐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将目光向了前方桌前看去,既有那知寿馆的小东家,也有一位白面长须,模样富态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如今的不死王家主事,王长生。 而在旁边,则还或坐或站,无数人看了过来。 既有王家门里的捉刀大堂官索命郎中以及几位一身能耐的小捉刀。 也有问事大堂官及几位供奉。 以及,站在了最边角的位置,如今正神色复杂,似有不忍的向自己看了过来的中年男子。 草心堂大东家曾百草,也是自己的父亲。 白葡萄酒小姐看到了这身前的冷漠与身后赶来,封了退路的人手,略略点头,神色却是不变,淡淡向了曾百草点头,道:“父亲。” 曾百草分明的脸色微动,但终究却还只是低低的叹了一声,垂下了眼眸。 “生白小姐,你终究只是邪祟。” 这时,坐在了上首的不死王家主事王长生抬眼看了过来,低声叹道:“任是何人,这心也是肉长的。”????“你父为你,耗尽了多少心血,不惜砸上了整个草心堂来当本钱,也只是为了给你在这上京城里留上一个位子,但你却私下里擅闯药房,就用这来回报他的大恩不成?” “司命门道,自有规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该是知道的。” “自然也该明白,你做了这等事,却置草心堂于何地……” “……” “上京城里的位子?成仙的机会么?”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开口,神色里只带了些冷嘲:“我确实是邪祟。” “但你们这种,拿人命炼丹,夺天命生机的,又算什么?” 她在这无数目光里,并无慌色。 反而抬头向众人看了过去,道:“你们还跟我讲什么司命门里的规矩,我倒还想问问,你们这种行径,却是把这医者仁心,又放到了何处?” 众人皆有些沉默,似乎没想到白葡萄酒小姐居然到了这会子,还要反问。 而彼此心知肚明,都知道她既然敢找到这里来,便说明已经发现了什么,辩别亦是无用。 一片沉默里,倒还是那位草心堂的大东家曾百草先自色变,微微咬牙,沉喝道:“你……你这等邪祟,降生于世的第一件事,便是吃了我女儿的魂灵,却与我讲什么医者仁心?” 白葡萄酒小姐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定定向他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他说了这话。 然后才嘴角一抽,冷淡道:“你会这样想,我也会这样想。” “你只怪我吃了你的女儿,但于我而言,本身就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而且也没有降生到谁的身上,夺了她身体,吞了她魂魄的记忆。” “我只记得自己只是三岁之时,一场沉睡,犹如大梦,然后便忽然想起了彼世的很多事情,或许,在这过程中便吃了你宝贝女儿吧,只是,我确实忘了。” 说着时,她抬头看向了曾百草,淡淡笑了笑,道:“当然,成年人伪装成小孩子很难,那声爹娘忽然便叫不出口,平日里也扮不来乖巧,所以你看破了我的伪装,也不奇怪。” “你当初以试药为名,喂我吃了那么多东西,想让我这邪祟除掉,我甚至也没有试图反抗过。” “当然,你也差点成功过,甚至一度将我驱出了这具肉身之外。” “只是见我险些死了,才又招了回来。” “……” 说到这里,脸上的淡淡冷笑,便已成了讥嘲:“你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来验证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如今到了抱着不死王家大腿求成仙的时候,却又忽然跑来算计我,指责我?” 这一番话咄咄逼人,竟使得在场诸人,皆脸色大变。 而那王家主事王长生,则更是看了一眼神色压抑的曾百草,忽然笑了笑,道:“邪祟之言,最是惑人心神。” “曾先生,早先确实答应了由你来亲自出手,也好为你女儿报仇,但如今瞧着,多年养育之恩,怕是你狠不下这个心来,既是如此,那还是由我等来代劳吧……” 说着话时,轻轻挥手,身边的司命捉刀大堂刀,便已是神色微冷,踏步出来。 指捏银针,向前刺出。 这一刻,白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自己的生父,终是死了心。 微低了头,轻叹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早就可以拿我,居然还需要设下这等样的陷阱等我自己钻进来,可见隔阂便是隔阂,永远也消除不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将你的女儿,还给你吧!” 说完了话时,便已身子微晃,忽地摔倒在了地上,倾刻之间,气息全无,脸上血色褪去,犹如苍白的玉石。 “什么?” 周围不死王家的人,本已准备了各种手段,暴起出手,却浑没想到这一着,急急上前查看。 赫然见到草心堂圣手小东家,居然已经气息全无,竟是三魂尽散,六魄不存,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具空壳,死的不能再死。 他们顿时皆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曾料想有这种变化,尤其是曾百草郎中,这会子更是慌忙起身,凑近了一看,嘴唇颤着,瞳孔大震,一张脸已变得垂丧若死。 而同样也在此时,远远屋脊之上,一只白猫坐在了墙头。 神色淡淡,转头看来,仿佛只是回望一眼人间。 终是了无牵挂,身姿轻盈,悄然扑向了知寿馆另外一个地方。 (本章完) 第790章 血肉丹炉 第790章 血肉丹炉 知寿馆药房本就有阴阳二地,一处炼阳丹,一处炼阴药,白葡萄酒小姐早已探查得清楚。 自愿前来,踩入陷阱,了却因果,如今,则更是趁了所有能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便也真正到了进入那个真正藏有秘密的药房之中,看到不死王家打造的上京城真相的时候了。 而这一眼,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进入了这没有点灯的房间里面,猫的视力就远超了旁人,便无灯火,借着房外的黯淡光芒,便也足以将这药房纳入眼底。 这里很干净,如每一位郎中用来炼药的房间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显得有些空洞。 但在这房间里面,却有着一尊丹炉,镂空的炉罩上面,带着金属特有的阴冷气质,但最关键的,却是这丹炉的下面,赫然便堆积着无数的血肉。 血肉自地底不知什么地方,一点点延伸了出来,如同大树,与这丹炉完美的结合到了一起,半金属,半血肉,勾连的如此统一。 在白猫轻轻靠近一刻,还可以看到隐约的紫气,从这丹炉里面蒸腾了出来。 一丝一缕,像极了本命灵庙里面,命香烧出来的气息。 白猫都仿佛被巨大的血肉丹炉给震惊住,死死的盯着不放,良久,目光才缓缓转去,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一副经络图案,骨架、经络、血脉、三魂七魄,以及最后的一图…… ……本命灵庙! 她骤然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对这一切了然,情绪冲击之重,就连脖颈处的毛都炸了起来。 “假的,都是假的……” “大罗法教与不死王家勾结,这计划怕是从十几年前,便已经开始了……” 而在她的惊惶之中,也已听得远处响起了无数的大喝与奔跑之声,火把四下里晃动,知寿馆诸人便已自远处而来。 “她使得是移魂法!” 自另外一处药房处,隐约有愤怒的喝声:“果然是邪祟,居然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时间,遭了多少的罪,将自己的三魂七魄乃至神通血脉,都移植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子之上……” “她将自己的本体,炼成了药人!” “曾先生,她是你的女儿,做了这等邪法,难道你就一直都没有察觉?” “……” 又有人急着:“不是问罪的时候了,快,定要将她拿下。” 白猫的灵敏远超于人,她忽地轻轻吁了口气,身形向前一跃,便化作了一个人形的形状,身形苗条,欺霜赛雪。 惦着脚尖快速向前,那血肉丹炉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在她作为猫形存在之时,毫无反应,但在她化作了人形模样之后,却忽地延伸出了无数的血肉触手,飞快的向她缠来。 但白葡萄酒小姐身形灵活,微微一闪,来到了那一排画像之前,解下了最尽头的一副。 闪身跳出了窗户之时,身子便又化作了白猫,轻轻跳进了旁边的阴影之中。 四下里,火光渐近,人声鼎沸。 白猫轻巧的穿梭在各个屋窗房梁之间,难以察觉,一路向了城外方向窜去,她甚至这会子都不在意能否逃走,只是要找个僻静无人处,借助本命灵庙,好将自己知道的事传递出去。 “小心上京转生者!” “小心王家造人术!” “……” 她心里如此紧迫,但在她急于逃走之时,那追了过来的王家众人里,很快就已经有人找到了血肉丹炉所在的药房。 喝令其他人不可进入这药房半步,不死王家主事王长生亲自进入了丹房看了一眼,下一刻便满面怒色的冲了出来,喝道:“绝对不能被她逃掉!” “使引魂铃,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将这邪祟给抓出来!” “……” 听到了这命令之后,上下人等,皆满面怒色,忽地无数人影,冲向了城间各高处。 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贴着黄符的银铃,抬手撕掉,用力摇晃了起来。 银铃声便如水波,快速的在城里蔓延。 于此一刻,偌大上京城,无论是正在做什么的人,或是熟睡,或是打更,或是聚在了某个大宅子里饮酒聚赌,或是在堂子里搂着姐儿嘴对了嘴喂酒的,全都听见了这铃声。 然后这上京城里所有人便都忽然安静了下来,动作停下,身子僵硬的站起了身。 如同一具具的僵尸,垂手低头,默默的站在了这座城里。 而当这城市里所有的活物,都在这一刻变得僵硬而沉默,那一只正穿行在这上京城阴影里的白猫,便忽然之间变得特殊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沉默僵立的人影,在看到了白猫跳过的一刻,都忽地抬起了头,而后,木讷僵硬的将手臂抬了起来,怔怔的指向了白猫的方向。????“妖孽,受死!” 霎那之间,便有人借机找到了白葡萄酒小姐所在的踪迹,急急的追了上来。 无数铃声,如索命一般,自四面八方,快速的接近。 …… …… 而偏在此时,胡麻正被国师与四位转生者困住,城外,保粮军已经开始了攻城,提前赶到了这里的转生者更是毫不客气,纷纷出手,一场交锋,分明便给了这上京城守备军出乎意料的压力。 尤其是城前保粮军直冲之处,血气滔天,肢体乱飞,隐约有了混乱之状。 但是上京城守备人数,本就超出了保粮军两倍还多,而且得了死令,绝不离城进击,只是驻扎在了城外,迎接着一切的攻势,而在那人群里,更是许多十姓门下的能人出了手。 神手赵、观山祝、无常李、活鬼陈四姓,不仅放了自家子弟进入军中与这些邪祟斗法,更是连无数门内顶了尖的捉刀高人,乃至捉刀大堂官,都谴了出来。 各路能人,混于军中,接下了各路转生者的法门,一时兵来刀往,声势既猛,杀气也大,但偏偏狂推了半晌,仍未近城前。 “他妈的,十姓门里,究竟有多少能人?” 而在此时,战阵之中,“走鬼胡家主事”二锅头借了镇岁书上的法门于此战阵之中起坛,居然没有被这兵凶之气反噬而死,已经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高明。 但是硬在这里撑着,面上虽狂,心里却也暗骂了起来:“走鬼一门的法,终是大不过四姓……” 非但大不过,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帮着守城的四姓,根本未尽全力。 仅是门下捉刀大堂官率了各路能人,便已经与此时城外的转生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真正的十姓主事,如今甚至还在城上看着热闹,不曾真的出手,惟一一次算是出手的,也只是一位转生者,趁了兵凶之势,施了恶法,险些要了那无常李家一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性命。 于是那城墙之上,便有一位主事挥了挥袖,甚至都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法,便解了那爬到小辈眉前来的危机。 这可怎么斗? 高下立判,整片战场,如今竟像是全凭了自己与保粮军来抗着。 殊不料,城墙之上,那四位主事,如今其实也多少有些好奇的向了他这边看了几眼,彼此议论着:“那邪祟里居然也有人可以用胡家的正法?是老胡的手笔,还是那小胡的主意?” “不论是谁,这手弄假成真,倒也有趣。” “更有趣的是那起坛的,我倒暗中向他出手了一回,但那坛居然没有破掉。” 旁边人闻言也不由得笑:“何止是你?我也出手了一回,老李老陈,都瞧着手痒,试探了一下子……” 彼此对视了一眼,皆不由得的感叹: “真结实啊……” 但心间怒意归怒意,这上京城说进不去,就进不去,甚至转生者虽然嘴上,但心里都明白的很,如今自己遇上的还不是十姓门里真正的高手。 尤其是,如今出现在了这阵前的甚至都不是十姓里面最擅长战阵斗法的周家,这时候便进不去,那周家人来了又会怎样? 一鼓作气再而衰,如今城头极是难啃,便已经让人心生疑虑,难道真阻止不了了? 却也在这时,战阵之外,一辆老笨的牛车,正缓缓的向了上京城赶来。 牛车之前,一位穿着白袍,披散了头发的男子,缓步而行。 同样也在此时的城里,眼见得不死王家动了真格的,白葡萄酒小姐只见得四下里到处都是银声压迫而来,几已算得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似乎连她这等性子,也已心生绝望。 但却也在这一刻,前方有车轮声响了起来,在死寂城里,极为清晰。 抬头看去时,便看到是一个推着独轮车,穿着布衣裳的小娘子,车上还放了两只大桶,哪怕上面有盖子,也有股子臭气扑鼻而来。 白猫看见了她,整个猫都呆了。 而那小娘子则是一眼瞅见了白猫,急忙向前窜了一步,掀开了小车上香桶的盖子,热情的向了白猫道:“小猫咪,快躲进来……” 白猫眯起了眼睛,誓死也不往里进。 小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忽然之间,双手一合,仿佛扯动了某种看不清楚的丝线,嗤啦作响之中,忽见得层层屋舍后面,一只一只的白色纸人飞到了空中,飞来飞去。 哗啦啦! 迎着那无数追过来的身影,纸人身上飘过了无数的纸钱,偌大上京城,尤如大雪纷落,雪白耀眼。 内中一个带了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 “走鬼小捉刀在此,尔等还不纳命来!” (本章完) 第791章 纸钱买命 第791章 纸钱买命 “嗯?” 听到了国师的话时,胡麻便已感觉到了很多事情的失控。 心里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早在这上京城里看到了白葡萄酒小姐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她,这城里四处都是十姓高人,最是危险。 只可惜这位白葡萄酒小姐向来都不是一个听人劝的性子,自己也不好强迫她,但是如今猜也知道她定然身陷险境,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也在这心头压力骤然变大,神智也略清醒,仿佛连孟家老祖宗带来的狂暴戾气都稍稍减弱之时,忽然察觉到了莫名的气息,猛得转头看去,便见得远处一片纸钱纷飞如雪。 于此深沉夜幕下,仿佛坟墓一般死寂的上京城里,竟显得尤其的活泼壮观。 “卧槽……” 他都不由得呆了一下:“怎么这么嚣张?” 虽然心里已经猜着了一个人,但还是觉得有些离奇,还没到时候,她怎么进来的? 二锅头都还在城外,自己也还没有正式给他发信号呢啊…… 最重要的是,在想攒这个局时,自己确实托二锅头递了一句话给她:想不想看纸钱飘满上京城的模样…… 但那只是一个夸张且浪漫的说法啊! 她居然给实现了? “上京城里混进了其他的转生者?” 国师同样也察觉到了这上京城里的些许异变,甚至连不死王家的动向,也皆在心间,只是,他却来不及理会了,缓缓将手里的最后一把香灰洒落,抬起头来。 这香灰在地上,勾勒出了一道巨大的符篆,占地数十丈,恰将胡麻困在了里面。 “什么时候了还要考虑别人?” 国师话里带着气,甚至带了些许的嘲讽。 养气功夫再好,也不能不气,分明是布局二十年,好容易才等到了十姓回京,万事皆备,殊料这明明本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胡家后生,硬是玩了几把狠的,把自己溜了。 大好的局势已经被毁大半,法会也明显见得要无疾而终,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邪祟!邪祟! 胡家人已经彻底变成了邪祟的模样,可恶至极! 而在这恼怒之中,他用祖祠前的香灰,勾勒出了这样一副符篆,便也直起了身来,手握三柱香,遥遥向了胡麻一拜。 地上的香灰,便皆散发出了幽冷而沉重的气息出来,纷纷洋洋,犹如形成了一道道狂暴的旋风,就连胡麻身上那背负的阴冷气息,也在飞快抽离。 “送神?” 胡麻顿时察觉,心里也不由不惊,猛得眯起了眼睛。 这是走鬼的法门,而且是上阶走鬼对下阶负灵的法门,走鬼克负灵,负灵人可以请神上身,走鬼便可以强行为你负灵把神送走。 这国师居然真的像是什么都会,各门各道,就没有他不懂的本事。 一时心间压力无穷,自己自入了上京,已经前后筹谋,做足了准备,但对上了他,还是感觉处处受制。 那就顾不上白葡萄酒小姐了,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感觉到四下里皆是滚滚阴风,身体里,倒好像有无数冰冷的丝线,正在飞快的强行抽离。 这孟家老祖宗沉重万分,扛着让人也感觉异常疲惫,如今感觉到了它的力量在被抽离,按理说是险境,但身而为人的本能,居然也让胡麻感觉到了些许轻松。 缓缓活动着筋骨,他也森然一笑,向了国师看去:“你这盘棋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底牌也已尽出,该最后定个输赢了吧?” “来!” “……” 这会子已是放下了心来,照理说白葡萄酒小姐的本事,比地瓜烧大,但胡麻也不知怎地,知道了地瓜烧在,便一下子就不担心了。 瓜姐就是有这本事,惹乱子时根本不看对方强不强的。 而在此时的上京城里,街巷之间,白葡萄酒小姐猛得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无尽的纸钱飘落,顿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嚣张得意之中,多少带了点疯狂的娇俏小脸蛋,一时心情复杂,暗暗叹着:“明州转生者里,原本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家伙……” “现在想来,竟是需要向她道个歉?” 实在是没想明白,如今的上京城如此森严,各门里能人无数,对于转生者来说,简直就是禁地。 单个的转生者进来,与自寻死路也差不多,所以只能集齐了大军攻打,另外,便是想进来,在这无数能人的监视之下,也很难藏住身份。 地瓜烧这个不着四六的,怎么进来的? “亏我最听老白干前辈的话,一听上京城里有大活,就提前的绕个路过来了。” 就在白葡萄酒小姐想着时,地瓜烧也已得意洋洋,咯咯大笑:“果然就赶上了这等热闹。” “不枉我刷了两天的尿桶啊!” “……”????白葡萄酒小姐听着,整个人,不对,整只猫都麻了。 难怪! 她是对上京城最了解的人,里里面面,探查了一个清楚,既是知道上京城自打大罗法教的教主回了京,便开始里外探查。 又知道整座城都在十姓祖祠庇护之下,一旦关了城门,简直内外隔绝,外面人不可能进来,那地瓜烧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倒是一下子简单了…… 她在城门关闭之前就进来了。 而她没有被发现的原因也简单,她,是随着城外倒夜香的农夫混进来的…… 上京城已经不死不活,但表面上的繁华还有,城里城外,一切的商贾,出行,其实都已经在十姓,或者说不死王家的关注之下,除了那最底层的,负责进城来收夜香的农夫…… 这真不能说是王家大意! 转生者们都出了名的骄傲,谁特么肯为了隐藏身份,扮作收夜香的人? 关键是,她还在这收夜香的人群里,潜伏了好多天…… 当然,夸张归夸张,细想想又觉得真没毛病。 夜香本是秽物,最能破法,她躲在那臭气熏天的地方,可不就算是最安全的匿身之地? “不好,那邪祟在这上京城里,还有接应的……” 而在白葡萄酒小姐飞快的想着,一片片纸钱漫天飞舞之时,那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的王家堂官与跑腿、家将,也皆是大吃了一惊。 这些纸钱来的突兀,又轻飘飘的,不好躲避,冲在了最前头的人纷纷被纸钱砸了头,慌忙四散逃开。 虽然这纸钱本就是刑魂门里最低阶的物件,对这些有本事在身的郎中其实效果不大,但特么数量实在太多了啊! 一边大叫着四下散开,一边分开人手,急急的向了周围包抄了过去,要将他们去路拦住。 但他们逃开容易,却没料想,如今这上京城里,到处都是人,而且是僵立不动的人。 随着他们散开,那些纸钱也纷纷洋洋的追了过来,可是对那些不知道躲避,只是呆愣愣站在了原地的上京城里人,却可是太有用了,一片一片,漫天飞舞,不知道将多少人都罩在了里面。 丝丝缕缕的命气,尽皆被纸钱买了过来。 又通过了纸钱与那空中纸人之间的关系,蔓延到了纸人的身上。 上京城里的人不生不死,照理说便没有“命”的存在,但却皆身上怀有紫气。 紫气便是生机,也等于是寿命,如此皆被买了去,倒仿佛连个价都不讲一般,就连那空中飘飞着的几个纸人,都飞快的被紫气熏染,隐约间,惨白的纸人,倒隐隐变成了紫色。 王家赶了上来的众人望着这一幕,已是骤然脸色大变:“居然是有备而来,她居然在强收这上京城里的丹气!” 而刚刚为了救猫撒出了纸钱的地瓜烧,也是忽然之间,大吃了一惊。 旋即大喜。 “难怪前辈让我准备这么多纸钱,原来在这上京城里,居然到处都是好东西?” “自打入了门道,就没买过这么便宜的命!” “……” 惊喜叫声之中,王家追来的人不可谓反应不快,急急的包抄之中,前方便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正是司命门道大捉刀。 他神色冷骏,大半张脸皆遮在了布帽之下,赶至了十丈之外,迎着那无尽的纸钱,便停了脚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药炉来,轻轻吹亮了火光。 而后,另外一只袖子里抽出了一柄蒲扇,轻轻一煽,炉内紫烟便向前飘来。 所有活物,闻着了这紫烟的霎那,便生机断绝,死的悄无声息。 而在他身边,则是用特制湿布蒙面的小堂官并跑腿人,纷纷向前,快速的接近着。 可他们也没想到的是,那个驱使了纸人的布衣小娘子,迎着他们靠近,竟是不躲不闪,抬脚便将两只大尿桶给踢了过来,一片臭气熏天,也暂时逼退了众人。 而后她居然完全不理会这边人多势众的一方,而是手里快速捏起了驱使纸人的法诀,直向了旁边的几个大宅子方向飞了过去。 纸人身上的纸钱快速的飘落,唰唰的飞舞个不停。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把赶上来的王家众人都惊住了:“怎么不拦路,还把纸钱撤掉了?” 再一搭眼,却是纷纷气的眉梢狂跳。 那无数的纸钱,正纷纷穿窗入屋,像是灌入了城市里面的风雪,不知多少僵立当场,不知道躲避的人,被纸钱砸中。 那家伙居然根本就没顾上他们,而是在疯狂的买命…… 这他妈是过来接应的,还是进城里来炼宝的? (本章完) 第792章 漫天纸云 第792章 漫天纸云 “不好!” 很明显,那接应的邪祟手段毒辣,可偏偏王家诸人见着那纸钱沿了大街飞舞,跟收命的贴子似的,也吓了一跳。 如今这上京城里,可到处都是王家炼出来的不死之人,但偏偏不死之人,最怕买命,上京城已是白玉京的底子,但毕竟还不是白玉京。 偌大一座城,全靠了紫气撑着,但也因此,命数不稳,便是没人买,还要掉呢,更何况主动抽离? 这些纸钱飞进了人群之中,那简直跟火星子飞进了堆里一样恐怖,王家炼出这么一座城的不死人来艰难,可若是被人用了这种方法毁掉,那就显得简单多了。 难怪对方一时都不管围上来的众人,这是逼得己方投鼠忌器? “诶?” 却说白葡萄酒小姐,虽在刚刚看见了地瓜烧的时候,心里微微一缓,但旋即便也一惊,这家伙做事怎么这么疯狂? 当务至极,分明该是与自己一起逃脱了王家人马的追杀才是啊! 急着向了地瓜烧跳去,想要提醒她。 却不料地瓜烧直接理也不理,飞起一脚向猫踢了过来,似乎想将自己踢向那些追兵的方向,同时向了人多的地方跑去,不忘了回头叫道: “小猫咪,委屈你了,姐姐要去发财了,等你死了,再跟我混……” “……” 眼见她越跑越快,甚至有让自己去挡王家追兵的意思,白葡萄酒小姐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厮根本没有认出自己! 她不是过来接应自己的! 她纯是在这城里瞎逛,见着了一只猫被追杀,就随手救一救。 又在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之后,立刻便将这只猫给扔在了一边,不救了…… 愤怒的白葡萄酒小姐,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凄厉了,只是弓身跳去,便跳到了地瓜烧的脑袋上,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道:“是我,你先不要只顾着胡闹了……” “哎哟?” 地瓜烧刚要将这只猫丢出去,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猛得一个激灵:“猫说话了?” “不对……” 好在她反应还是快的,立时听出了这个声音:“白姐姐,你居然会变猫?” “这是重点吗?” 白猫,或者说白葡萄酒小姐,毫不留情的训斥。 与此同时,弯弯曲曲的尾巴轻轻一荡,便不知有多少白毛轻轻飘落,隐匿在了四下的夜色之中,如白毫,如钢针。 倾刻之间,便不知有多少蒙着脸冲到了近前来的司命跑腿大叫一声,身子一颤,便已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余下之人,也皆大惊,纷纷后退,摇起铃来。 白葡萄酒小姐毕竟是上了桥的人,且天赋高明,又私底下没少参与几件大事,论起这一身本事与见识,已不惧与司命门道大捉刀交手。 这些一身本事最多不过登阶或是入府一二扇门境界的跑腿与小堂官,遇着了她,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暂时逼退了王家众人的攻势,白葡萄酒小姐也急问:“你炼了多少纸钱?” 地瓜烧正眼馋的看着这满上京城里的人,闻言立时道:“我们不论张,论刀,我也准备了不到一万刀纸钱吧?” 白葡萄酒小姐都懵住了:“怎么这么多?” “我手底下弟兄多啊……” 地瓜烧急忙道:“炼买命纸钱得用小鬼的阴气,我手底下最不缺这个……” “现在我可是上上下下到处都是人脉,手底下十来个鬼王,二三百鬼将,上赶着叫我作奶奶的小鬼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还有许多听了我的名声,离乡背井的过来投效我的呢。” “我让它们拉起大旗来跟无常李家对着干,它们不敢,但让它们帮着炼纸钱,那一个个的可勤快呢……” “当然,之前老白干前辈让我炼足够填满一座城的纸钱,我还不知道有啥用呢,现在啊,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 “……” “这居然也是老白干提前安排好的?” 白葡萄酒小姐闻言,都不由得吸了口凉气,之前老白干跟自己说攒了一个局,还说把握不大,有些风险,但没想到,他竟将这一切都算计好了? 当年那个寨子里出身的迷茫少年,短短几年,竟是多智近此? 一时也来不及细究真假了,她反应了过来,便着急道:“那你现在就听我的……” “有多少算多少,全放出来,我来助你,让你一次,买个够!” “……” 地瓜烧听着,眼睛都亮了。 自己行善积德这么多年,终于得着好报了吗? 老白干前辈把自己引到了上京这么一个遍地是宝的地方,就已经等于给了自己一份大机缘。????但自己毕竟是刑魂门道,对于司命一门的术法不是那么了解,真斗了起来还多少有点放不开手脚,那若是再有了这么一位司命门道的行家在旁边指点,自己这一个亿的纸钱…… ……要发达了? 而当她惊喜的点头,将自己蛰伏这几日里藏起来的东西都驱使了起来时。 这一晚,上京城的空中,到处都飘满了惨白的纸人,如一片片云,哗啦啦的纸钱到处乱飞,如风雪遮住了满城。 …… …… “不好,城里闹起动静来了。” 而在城里因着那无数纸人,引发了一场大乱,墙头之人,众人也皆察觉了不妙。 尤其是无常李家的主事,更是忽地皱眉,看向了城中看去。 不仅察觉到了有些不谐的阴气,更是感觉,似乎有点熟悉的样子。 “呵呵,不必多事。” 但虽然察觉到了异外,外面城墙上的这几位主事,却也皆淡淡笑道:“城里的事情是王家的,生怕我们抢功,只让我们在城外帮手,城里无论发生了什么,自有王家人看着。” “还没有看出来吗?” 这时,一位穿着有些破烂寒酸的老者,冷淡笑了一声,道:“已经没有什么抢不抢功的了。” “都是为了看国师怎么借助这场法会,压住所有的转生者,兑现给我们的许诺才过来的,但如今我瞧着,这场法会怕是够呛了。” “如今也只看,国师有没有能耐,收回十二鬼坛。” “确实。” 无常李家的主事,微一皱眉,道:“说好了只是让十姓过来助阵,壮壮声势,见见白玉京的神妙,如今瞧着,却成了我们在这里跟那些邪祟拼命,他却在城里不知做些什么。” “真与这些邪祟拼了起来,固然能赢,但怕是也得人人都掉块肉。” “……” “拖下去不是好事,我们都把功夫耽搁在了上京城里,各地方的事又怎么办?” 那盗灾一门里的主事,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倒是落向了外面那乱糟糟的战阵之中,轻叹道:“这些邪祟来的越来越多,不定会出了什么岔子。” “你们想看这些邪祟的手段,如今也算是看清楚了,那便不再啰嗦,就让这天下人,见见咱们十姓人家,真正的手段吧……” 听了他讲,旁边人便都转头看来,笑道:“正要见识造福孙家的本领。” 这老者冷声一笑,竟是看也不看下面的战阵,只是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布袋,解开了扎紧袋口的绳子,随手就扔了出去。 一阵清风吹过,这袋子看起来空空荡荡一般,径直飞入了云层之中,而后,缓缓反转了过来,袋子里面,便忽然有滚滚的恶焰,如同九天流落的瀑布一片倾落下来。 “什么鬼东西?” 一时间,人人惊悚,抬头看去,便看到了头顶之上那耀眼的火海,还未真正落地,便已经感觉身体干燥,头发卷曲。 “五年之前,沙州曾有火山喷簿,烟尘万里,覆地极广。” 而那造福孙家的主事扔出了这个袋子,也只冷淡道:“山下本有数个村落,一座城镇,皆在灾临之下,若是死了,怕是不下两万之数。” “我孙家着人过去,收了此灾,如今在这里放了出来,不伤够两万之数,此火不灭,就看这些邪祟如何挡吧!” 此言听得,人人惊悚,定睛看去。 十姓人家各有所长,造福孙家的本事,便是其他各门里见了,也不免心惊。 眼见得火云垂落,云下众人大惊失色,万数保粮军怕是要倾刻之间,就被吞没,而这等灾物,就连起了坛的二锅头,也难以以一人之力抵挡这天地灾数。 却幸在此时,人群里忽然冲出了一人,手里撑开一柄大伞,飞快转起了伞面,那滚滚火云落了下来,便被他手里的伞甩飞出去。 众人看时,正是晖州雕酒,他是世间罕见的殿神负灵。 借了殿神之力,可以勉强挡灾。 只是这挡灾,也是有数的,如今挡了这片火云,分明看得压力极大,人在空中,便已经向了下方大叫:“快,快他妈跑啊,再数十个数,老子就挡不住了,我就先溜了啊……” 下方,也已是人皆惊恐,确实想退,但这般乱糟糟的,哪里是十个数就能退走的? 只是也在这一片忙乱之中,远远的,便看到一辆牛车,缓缓来到了阵前。 走在了牛车前面的白袍散发男子,一眼看来,便看到了火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十姓的手段?” “有点意思!” (本章完) 第793章 巫门高手 第793章 巫门高手 那盗灾一门的主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立时露出了惊天动地的差距来,那灾儿袋便这么飞在半空,滚滚恶焰流落,除了殿神负灵还可勉强挡住,余者便皆无力。 而在这乱象里,二锅头的脸都绿了,咬着牙关:“好容易露一次头,这般没面子?” 心里真是气的不行。 老白干那个家伙,一开始将镇岁书留给了自己的时候,实在是吓坏了。 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可是太知道了,而且知道这玩意儿对走鬼门道的重要性。 当时第一个想法,是想给他再埋上,不碰它。 毕竟心里清楚,一碰就是大麻烦。 可自己毕竟也是走鬼,见到了镇岁书,又哪里还能挪得动腿儿? “就看看!”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反正只是看一眼,又不一定非要自宫。 然后这一看,就收不住了,这里面,可都是当年师父教给自己的绝活啊,不对,应该说是师父教给了自己的绝活的进阶法门。 不知有多少自己这么几年苦苦琢磨琢磨不明白的法门,在这镇岁书里便轻而易举给讲明白了,对于走鬼一道的理解,赫然便高了好几个层次。 但这一拿起来就放不下,胆子也就野了。 二锅头向来是个躲事归躲事,但到了自己手上的事,不办不行的性子。 所以,自己就必须以走鬼本家大少爷的身份过来走上一遭儿,可心里本也以为,自己学了镇岁书上的法门,又借来了一万精兵,还有这么多转生者相助,怎么也可以扬眉吐气一把。 却没想到,除了刚露面那一刻,剩下的便全是苦扛,遭罪,如今,更是胆儿都要破了。 跑! 非但要跑,还得带上保粮军一起跑,不然回了明州不好交待。 连小红灯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也正因此,哪怕混乱之中,都要咬紧了牙关,先将这些保粮军给撤出来。 可也就在施法之际,他忽然觉得眼睛一,哎…… 牛车已经在战阵边沿停下,眼前全都是蒙头蒙脑向后跑的人,站在了牛车身前,猴儿酒略施术法,便让这些人不知不觉的绕开了自己,倒不至于被冲撞。 但是这混乱的场面,却还是让他眯起了眼睛,隐约间想要表达不满,但终究,却还是只能低低的叹了口气,接受了。 ……要求其他人变得聪明冷静一点,确实是件很过分的事情。 既然懒得发火,他便只是向了拖着牛车的那头牛点了点头,那牛居然很有眼力,听话的停下了。 不过仔细瞧瞧,便可以发现,这牛的两只角很奇怪。 而且这牛身子也不肥壮,反而骏美健硕,一张脸老长,瞧着跟匹马似的。 可马不会生角,所以一定是牛。 只是能看出来,这马是真听话,乱糟糟的场面里,一点也不添乱。 猴儿酒站在了牛车之前,便慢慢竖起了手里的笛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四下里微风一荡,撩起了他的袍角。 紧接着,便有风灌入了笛孔之中,呜呜咽咽的笛声响了起来,渐渐变得沉重,幽深,居然连这片战场上的混乱声音,都压不住这笛声,也让场间诸人,皆头脑微醒。 而在这笛声之中,正向了战场外面退来的兵马与各路能人,忽然之间乱象微止。 同时感觉到了脚下地面不稳,仿佛方位变化也似。 正起坛的二锅头第一个察觉到了这变化,顿时大怒,转头骂道:“谁他妈在影响我施法?” 但还没骂完,便忽然看到了牛车旁边的猴儿酒,表情顿时僵住。 努力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兄弟,你来了?” 旁边更是有人听到了笛声的一刻,还以为人群里有奸细,哎哟一声便转过身来。 然后身子也哆嗦了一下,这声哎哟也一下子咽了回去,眼珠子倒差点从眼窝里跳出来:“这孙……这小公子是谁?” “卧槽,瞧这个打扮,还有手里那笛子……” “……” 猴儿酒很少与人合作干一票之类的,但他名声越来越大,而且个人模样最容易认。 周围众人一看了出来,便立时收声。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猴儿酒都不理会,只是从身边拂过的风愈发的猛烈,笛声也愈发的拔高,渐趋凄厉,刚刚还只是周围人的嘈杂声音被压住,转瞬之间,便已压住了整个战场的嘈杂声音。 人人耳中都听到了这凄厉的笛声,同时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周围一切颠倒了一般,这本是人在晕眩时时常会出现的,可这一次不同。 很快便有本事高些的人,发现这天旋地转的感觉是真的,天地正在逆转,方位也在错乱,而那半空之中,殿神负灵早已撑不住,收了伞,滚滚恶焰流落,本该是倾向于保粮军中。 却在这一刻,竟是调转了方向,直向了上京城流去。 就好像,恶焰真成了水流,上京城成了洼地,水流自然会流向地势低的一方。 “妖天鬼地?” 而同样也在笛声贯穿了整片战阵之时,那上京城城墙之上,也骤然有人猛得眯起了眼睛。 众人看时,便见那人同样披散了头发,只是身上穿着蓝褐二色的衣服,身上挂了许多古老的骨饰,正是观山祝家的人,他听到了笛声的一刻,便已心惊,忽然喝道:“取鼓过来。”????旁人尚未察觉如何,身边早有问事大堂官,亲自捧了一只黑黝黝的皮鼓来。 这位观山祝家的主事,便亲自持了鼓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咚! 鼓声一起,天地皆寂。 那笛声入耳,只让人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话,这鼓声便似乎可以让人清醒。 而那恶焰,也在空中再度转向,向了保粮军一方烧来。 “不好,快快回来……” “三义,三义,快带上阿宝,上城头来……” “黑妮子,白妮子,快到奶奶这里来……” “……” 而见得这一幕,城墙之上,一众十姓主事,刚刚还都风轻云淡,如今却早变了脸色,纷纷大叫。 那上京城守备之中,跟着一起历练的十姓子弟,还没察觉到厉害,便各自被大人唤了回来,不仅是她们,甚至连那城守军中的各路堂官与家将,供奉,也都慌忙的离开。 只有得了死令的上京城守备守,如今还是只能咬紧牙关,在城边守着。 见着观山祝家主事亲自出手,与人斗法,都不傻,立时便知道出了大问题了。 鼓声与笛声已经交上了手。 巫蛊一道的斗法,最是让人恐慌,看不见具体的变化,但往往转瞬之间便会分了生死。 尤其是,他们这门道容易失控,误伤了旁人。 这时候场间能人无数,但也只有很少的人可以判断场间这场斗法的细微变化,更多的人只能抬头盯着空中那只盗灾门里的灾儿袋,凭着看这恶焰烧向哪边,来判断哪边落入下风。 如此随着笛啸鼓声,竟只见那灾儿袋在空中滴溜溜的转,一直没有定数。 “这些邪祟里面,居然已经有人足以与祝先生匹敌了?” 城墙之上,当有人说出了这句话时,众人的心里,甚至都生出了几分冷意,甚至话语里都带了些惊悚的腔调。 “嘿,邪祟,果是邪祟!” 而在众人猜疑之中,观山祝家家主祝敬泽也是忽地口中发出了一声冷笑:“我祝家不像你们,门中之法看得严,从不传族外之人,外面的人,便也少有可以得了真传的。” “但这邪祟,居然可以自己上桥,由蛊入巫,短短三个月内,便已经踏出了非人,进入了非鬼之境……” “若再给他多点时间,谁知道这些邪祟会到什么程度?” “我早先还只当国师心急,这场法会办得太早,拦路虎都还未破,便急着向这些邪祟下手了,如今才知道,他办得已经晚了。” “……” 说着这些话时,他也忽地沉下脸来,看也不看,鼓槌猛得向鼓上一敲,便扔到了一边。 众人这才明白,他本就是认出了外面来的那转生者,想要试试对方本领。 如今试了出来,便也直接一锤定音。 呼! 空气里都充满了某种颤抖颤栗的余音,随着鼓声一起,忽然火烧半天,疯狂的坠落。 战阵之间,顿时一片火海,隐约将保粮军与上京城守备隔开。 “这就是观山祝家,最厉害的人所有的水平了?” 同在这时,笛声已哑,猴儿酒略略后退了一步,轻轻掸了一下白袍。 “老兄,这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可不像他这般淡定,见着那漫天恶焰,声音都已经有些变了调,催促着: “你不是有一人敌国之法,该使出来了吧?” “……” “我研究了这许多时日,发现一人敌国之法,其实是不存在的。” 猴儿酒却是慢慢的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人力有限,不可能将伟力皆纳入一人之身。” “况且有观山祝在,我目前尚不如他。” 周围人听着都呆了,只有早些那个召唤了天兵天将的,忽然面露喜色,眼神微微的看向了众人,仿佛在提醒:‘你看我之前就说过吧?’ “所以……” 猴儿酒这时慢慢开口,转身到牛车之上,揭开了车上蒙着的油布,轻声道:“我就换了一个思路,不准备追求将所有伟力都纳入自身了,只追求可以把人杀够了数就是……” “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 (本章完) 第794章 开天之术 第794章 开天之术 “杀够数,什么意思?” 听着猴儿酒的话,便是正着急中的转生者们,心里也都忽然咯噔一声。 面对着这个家伙,便是他好生说话,都让人心里没底。 从他嘴里说出一个“杀”字来,远比其他人说了出来更惊悚。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道理。” 而迎着众人探究的眼神,猴儿酒却只是回身,来到了牛车旁边,从车上扯下了一块粗麻油布。 众人都跟着踮起了脚尖向前看去,便见这粗麻布下面,盖着的居然是一只木箱,箱子里面又放了一只大缸,而这缸里,则堆满了黑油油的肉块,散发出了隐约腐臭,定睛看去,竟是黑太岁。 猴儿酒看起来并不想多作解释,但毕竟都是转生者,他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点子简单的道理给他们讲一讲,尽到自己的义务。 便一边掳起袖子,伸手去缸里摸索,一边说道:“术之高低,全看格局与魄力。” “十姓之法,已极尽玄妙,想胜他们很难。” “但换个思路,却又简单,以一敌国不可取,那,把天捅个窟窿呢?” “……” 在说着这些话时,他已经从满是黑太岁的缸里,取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瓷坛,托在手中。 “去!” 而同样也在此时,见得下面上京城守备军中,那十姓子弟与门下能人都已撤开,观山祝家的主事在摸清楚了猴儿酒的实力之后,便也不再啰嗦。 抬起手来,早有人将一块黑色的虎符用托盘捧了上来,这块虎符,正是可以调动上京城守备军兵马的虎符,由十姓共同执掌。 而祝敬泽拿起了虎符,双掌轻轻磨搓,自有无边凶气,滚滚荡了起来。 下方,于城前布守的上京城守备,忽地同时抬头,身上凶气愈发滚荡,缓缓提起了兵马,勒起了兵马,开始一点一点,向前逼来。 刚刚打成了那个样子,他们都一动不动,但如今却受了虎符调动,兵分两翼,那火他们倒还是不敢碰的,此火乃灾象,不带走两万人,不会熄灭,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绕向前来。 “不好,上京城守备军动了,撤,都后退……” 而察觉了上京城前的异动,二锅头也是脸色一变,忽地大声呼喊,连连摆手。 保粮军刚刚使发了性子,并不想退,但二锅头严令之下,也只能退。 尤其是军中一盏红灯,而是红光艳艳,仿佛在催促着他们。 抬头看时,大军缓缓向后退来,但前方,在那灾火衬照之下,上京城守备军,则已一个个都显得人高马大,身上凶气滚滚。 每一个人的影子,都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怪物,交织起来。 而在众人皆退之间,猴儿酒却是以手托着那白色小坛子,逆流而上,迎向守备军。 “诶?他不说了做不到一人敌国?” “这会子迎上去却又为何?” “他刚才说,说要把天捅个窟窿,是啥意思?” 更有些猜测着:“这应该是某种夸张又浪漫的说法吧?” “……” 惊奇之中,便见得二锅头已经缓步迎了上去,众人此时心里都好奇着,伸长了脑袋过去看,有人还下意识的往前跟了两步。 惟独这个跟了二锅头拉着车过来的老“牛”,却是忽然大脑袋轻轻甩了一下,不动声色,屁股顶着拉了一路的大车,缓缓后退了一步,方才放心。 “杀!” 上京城守备军越逼越近,忽地有人大喝,前方的兵马开始亮起兵器,向前冲锋。 而在前排兵马身后,也有弓弩手,同时拉弓,高高放箭。 哗啦啦! 头顶之上便仿佛涌现了一层黑色的乌云,黑压压里,带着无数利刃破空之声落下来。 大军冲锋,先放箭,再冲阵。 猴儿酒一人迎去,不说那守备军兵马,光是这箭阵,便已明显不敌。 可迎着这战阵之上的滚滚杀机,猴儿酒却仿佛毫不理会一般,只是走到了足够近的距离,便轻轻在这坛子上面一划,揭开了盖子,一柱香插在了白色的坛子里,瞧着竟是紫色。 紫香已经点燃,一缕香火,幽幽荡荡,飘向了高天之上。 而于此时,那滚滚箭雨,便已到了身前。 可随着那一缕香火蜿蜒向上升起,隐约的接触到了高天之中的云气,天地之间,却忽地生出了一阵颤栗。 于此一瞬,周围人都觉得有些压抑,仿佛空气变得黏稠了一般,而那些正在半天之中的箭雨,也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居然失去了前进之力,哗啦啦开始落下。 一片一片,尽是落在了猴儿酒的脚边,隐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 再下一刻,猴儿酒已经轻轻将白色坛子,放到了地上,而后缓缓展开了双臂。????他分明没有张嘴,但周围却隐隐约约,响起了无尽的祷念声,密密麻麻,仿佛有越来越多看不见的人,正聚拢在了他的身边,向了他捧出的白色小坛儿,不停的磕头,祈求。 上京城守备军已经开始冲锋,森然刀兵,距离猴儿酒的位置越来越近。 “不好!” 却也同在这一霎,城墙之上,观山祝家大主事,正因为刚才试出了猴儿酒的一身本事,眉头紧锁,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却也在那一缕紫香飘向了半空,无形祷念声响彻了整片战场之时,忽然反应了过来,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惊恐,下一刻,已是想也不想,转身便走。 竟是霎那之间,退出了城墙,还往城中深处遁去。 其他十姓人家,也皆在观察。 战阵之事,并非十姓人人可以参与,论起对战阵的影响,周家排第一,祝家排第二,孙家排第三,其他的门道,或许有些绝活能够影响战阵胜败,但整体影响,却微乎其微了。 正要趁了这个机会多学多看,却冷不丁察觉到了祝家大主事的异变。 来不及多想,霎那闪身,便即退出城墙。 反应快的,还带上了自己的亲儿子、闺女,反应慢的,那真是自己先走为上。 轰隆! 却也在这一霎,整片战阵之上,异变陡生。 那一缕香火入了高天,无尽祷念追随而上,便仿佛一下子,由一缕羽毛的重量,压倒了万里山川,空中乌云忽然变得混乱,滚滚暗雷之声响起。 众人皆感觉头顶上像是天空被开了口子一般,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赫然看到,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将这天空都给撕开了。 漫天乌云,都仿佛于此一刻,变成了暗红颜色,像极了转生者本命灵庙里的神秘雾气,而在那层层雾气之后,更是有什么无法想象的事物,目光陡乎穿过了天地,落向了人间。 紧接着,下一刻便有血红色的血肉,赫然从空中垂落了下来,臃肿,诡异,远看着仿佛是一条触手。 带着毁天灭地,吞纳万物一般的气息,自高天之上垂落,几乎能够压垮人间秩序。 喀喇声响,下面正冲锋的上京城守备军,几乎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只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便只看到了这无尽血肉砸向了自己的脸,更大的一部分,甚至直接砸到了城墙之上。 哗啦! 众人眼尖的,也只看到了上京城守备军被血肉淹没,城墙溃烂近百丈的一幕。 而下一刻,巨物垂落引起的狂风,便已扑面而来。 仅是这夹杂了那血肉巨物气息的风,都仿佛有了阴煞之气,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吹出体外。 所有人来不及说话,只能抬袖遮掩。 巨大的声响如闷雷一般响在耳边,仿佛地府里的冤鬼同时钻了出来,在自己的耳边哭嚎,仿佛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都完全不属于自己,有某种力量要将他拿去似的。 更甚者,感觉自己正身处几百米高的浪潮之下,而能够护着自己的,居然只有身前那几乎脆弱到微不可察的纤细丝线。 “那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轰鸣才渐渐消散,有人拼命大叫起来。 耳鸣太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的有多大声,又怕别人听不见,只能不停的重复。 而只有胆子最大的人,才能在这时睁开眼睛。 只看到前方那片战阵,已经消失不见,数万上京城守备军,在这时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影子,上京城前,只有那巨大的血肉以及血肉之间,呼呼窜了起来的火苗,与塌陷的城墙。 他们无法形容看到了这一幕的心情,都是桀骜之人,如今却只是脸色发寒。 “只能使一次的术。” 而在这无尽的混乱里,猴儿酒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还行,轻轻点了下头。 “祭天,召太岁。” “不是非要凭个人气力捶死对方才算赢。” “有本事让大家一起死也行。” “……”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步,径直向前走了过去,淡淡道:“无论如何,上京城已经破了,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竟是直到得了他的提醒,众人才忽地意料到,确实,刚刚用尽了办法,摸不着半分的上京城,如今已经城墙崩塌了一块,看起来随时可以进去了。 只是…… 也立时有人叫道:“我们进去,那你……你要如何?” 猴儿酒轻轻点头,道:“我就在这里,等十姓里有见识的人过来跟我聊一聊,我想,他们一定有人乐意见我的。” (本章完) 第795章 第十柱香(四千字) “那是什么动静?” 城外巨大的响声,也使得城内局势,突生异变。 白猫本已跟在了地瓜烧身边,借了漫天纸钱的影响,袭卷了偌大一片屋舍与街道,也不知有多少上京城里的不死人性命被这些纸钱买去,更不知有多少人直接被纸钱卷了进来。 毕竟无常克司命,不死王家在上京城做出了这等手笔,首先便是要得了李家的点头。 这也是之前在知寿馆,王家的小少爷想救回二十年前的琵琶娘,却需要先向无常李家的姐妹借上一点精血的原因。 而在这上京城里,无常李家同样也要避嫌,不能进来太多人,否则别人不说,王家先就不高兴了,可偏偏也因此,地瓜烧的出现,倒让王家措手不及。 这漫天纸钱,哪里是什么低阶术法,在这不知躲闪的上京城里,简直是阎王大点名。 这会子的王家诸位高人,皆已脸色大变,人手急急分散了开来。 一是为了将她们困住,早些抓拿,而也是担心她们真将纸钱洒向了整个上京城。 “听我的便是,用你的纸钱,封住四下方位命门。” 而迎着王家诸人的动向,白葡萄酒小姐却也是着急的做着安排,让地瓜烧就地施法,无尽的纸钱袭卷四方,如同一片滚滚风雪,直将偌大一片屋舍裹在了里面,也暂时护住了她们。 “白姐姐,这样咱俩可跑不掉了呀……” 地瓜烧的本性就是王家要追便让他们追去吧,自己先多买点命再说。 因此一听白葡萄酒小姐的主意,多少有点不理解,但白葡萄酒小姐却很有把握,如今尚是白猫的形状,冷冷向周围扫了过去。 森然道:“我见过他们炼丹的血肉丹炉,也知道这满城不死人是怎么炼出来的,王家确实可以破了你这纸钱大阵,但这代价,看他们付不付得起。” “我们也不必急着逃出去了,只要在这里,等着老白干传递的信号就是了……” “……” 一听老白干的名字,地瓜烧立时不冲动了,反而有些贼头贼脑的四下里瞅了瞅。 担忧道:“这次我没等到前辈的信号就开始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白葡萄酒小姐听着都诧异了:“你居然这么在意他的态度?” 地瓜烧严肃道:“当然,不然他不带我玩了怎么办?” 白葡萄酒小姐都一时噎住。 老白干能认识地瓜烧,还是自己引荐的呢,怎么这两人倒莫名其妙玩一块去了? “她们陷入死地,不可能再逃得掉了……” 而在此时,见得那无数纸钱如同风雪,王家赶了过来的人也厉喝道:“但这一番乱子,也不知被她窃去了多少紫气,既是刑魂一门的人在这里捣乱,是否要去请无常李家的人?” “不必。” 但迎着一众堂官的议论,王家主事却只是冷冷摇头:“无常李家与不死王家向来暗中较高低,王家的拦路虎,若不是因为李家不肯交心,说不定早就破了。” “如今若让李家的人来了,说不定便会将王家的法门给看破,事后怕是真就坐实了刑魂克司命这句没来由的说法。” “这一番乱子,我们靠自家的本事来平。” “……” 说着话时,眼神都已变得异常阴森:“纸钱买命,画地自囚?” “王家,最不缺的便是命数。” “便是指头缝里漏出一点来,也足以将你压死,你买得去,倒要看你抗不抗得住。” 手下人等,皆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大变。 那刑魂门里的邪祟,是用了纸钱买命之法,这法面对着上京城里的人,可以说无往不利,但是买命也是有上限的。 买来的命太重,施法的人则抗不住,便如老虎吃人,吃太多了也会撑死,偏偏不死王家正是有着足够的“命”来把老虎撑死的存在,所以这法子可行。 当然,会显得有些傻而已。 但王家主事却知道刚刚白葡萄酒小姐进了那药房,看到了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自要防着不被转生邪祟拿去,更要防的,却是不能让李家的人看到。 “纸钱买命,是低等法,一旦炼出了此物,买与不买,皆由不得你。” 而当王家的命令下去,白葡萄酒小姐也已认真的看向了地瓜烧,严肃道:“所以你只守在这里,王家自有命数送上来,但你如今尚未上桥,撑是撑不住的,所以只有听我的……” 迎着她严肃的表情,地瓜烧也严肃的听着,然后死死盯着白猫,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白姐姐……” “你现在如果变回人形的话,身上衣裳还在不在?” “……” 一句话把白葡萄酒小姐噎的半死,差一点没忍住,爪子直接就挠到她的脸上了。 不急细想,如今王家已经开始了动手,滚滚紫气涌荡而来。 而也正是在他们一个守,一个强攻之际,上京城,一缕紫气上苍穹,忽地有如天崩地裂,无尽血肉垂落于地。 巨大的上京城城墙都塌了半边,万余上京城守备军被这从天而降的血肉压死,吞没,整个上京,无数的人都感觉到了地底轰鸣,几乎站立不稳,犹如石破天惊。 满城里僵立于地的百姓,都于此时,忽然之间转身,齐齐的面对向了城外的方向。 “不好……” 而在此时的祖祠一带,正是国师强行为胡麻送了神,便欲痛下狠手之际,却被城外的巨大动静吓了一跳,猛得转过身去,看向城外方向: “那些邪祟怎么会参悟这等本事?” “是祝家泄了密,还是……还是她没有遵守约定?” “……” “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外面的动静同样也让胡麻心惊,一个劲的猜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的这份心惊,却在看到了国师脸上的惊色之时,忽然变成了开心与得意。 向了国师大笑一声,叫道:“事已至此,你的计划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吧?十姓看样子,也不是都愿意为你卖命的……” “怎么?是你灰溜溜的走,还是由我来撵你走?” “……” 国师此时本就不该因为别的事情分心,却还是没忍住向城外看这一眼,如今得了胡麻的提醒,才终于又将注意力落到了他的身上。 有股子疲惫的感觉升上心头,叹道:“确实,指望十姓拼命,是不现实的事情。” “用当年那些人的话说,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本性太过软弱。” “指望邪祟一直循规蹈矩,也是不现实的,他们不尊重我们这个世界,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眼,不会想着老老实实学这些东西,而是想着,把这世界改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所以,当他们在术法一道有了一定的根基之后,便会渐渐的走出与我们不一样的路子来……” “……” 一念即此,他仿佛真有那么片刻,心灰意冷,想要撒手的念头,但转瞬之间,这种念头便已脱落,而是微微凝神,向了胡麻看去,轻声道:“胡家小友,你做的很好。” “能有这些安排,准备了这么多后手,可见你在回上京之前,便定了心意,不为外物所动,自然可以手段狠绝。”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准备的这么好,为何却还是要回到上京来?” “只要拿住了你,便拿住了十二鬼坛,便仍掌握了最根本的事物,你这等于,将自身命门交到我手里呀?” “……”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来,知道形势紧急,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周身气机,引得天地都仿佛在晃,滚滚法力卷起了狂风,国师的身影于此时看着几乎遮天蔽日。 仿佛是感受到了国师身上的凝重,胡麻也认真了起来。 左右看看,那四位神秘的转生者,如今也已占住了四角,死死的堵住了自己有希望逃离的道路。 莫说在国师这一身本事下,自己本来就逃不掉,哪怕还留了什么招,在如今以一对五的情况下,那也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于是,他也收起了脸上的讥诮,平静道:“我回来,是因为你们把棋下的太大了。” “棋局之中,有人想成仙,有人想窃仙,但惟独没有人在意外面人的死活,也没有人能替他们说句话儿。” “……” “所以你想学你们胡家的先人,为那些泥腿子入局?” 国师出手不留情,滚滚法力绕地而走,声音却仍显得很平静:“但在我看来,你回来的早了,现在,你还没有替他们入这个局的底气。” “正因为没有,才要回来!” 胡麻低声说着,也是暗中行功,身上已经绽放魂光,周围法力滚滚荡荡,忽地凝成了法相。 隐隐看去,只见他青面獠牙,身高达到了四五丈之高,生得一头四臂,张牙舞爪,一只手里握着将军令,一只手里握着无字印,另外两只手,一把从地上抓起了罚官大刀来。 还剩了一只空着,却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探,将腰间的黑色灾儿袋抓了起来。 一霎那间,凶气四溢,狂风滚滚,便连周围的转生者见了,也皆脸色大变。 “又见大威天公将军!” 骤然见到了这法相,国师的法力,似乎都微微一滞,深深看了胡麻一眼,神色倒像是有些感慨一般:“可惜只有半截。” 但下一刻,他轻轻抬足顿落,顿时大地震颤,阴阳失衡,胡麻已是凝聚出了法相,但居然有种被无尽狂风压住,站立不稳的感觉,自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这还是头一回。 “半截?” 但迎着国师凶怖,胡麻也已咬牙大喝,陡乎之间,挥起罚官大刀,向前劈斩了过去:“正是因为只有半截,才好治你。” 轰隆一声,魂光绽放,罚官大刀与国师涌荡的法力接触,地面都卷起了一层地皮,层层迭迭的石板被掀了起来,仿佛纸糊的一般纷纷碎裂。 但国师却是双手轻轻向上一抬,而后忽地翻落,下一刻,飞到了半空中的石板,无论破碎还是完整,便忽然之间,同时落了下来,死死的贴在了地面之上。 同时被压住的,还有胡麻,乃至大威天公将军法相。 国师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仿佛是真的有些不解,轻声道:“你本可以不冒这个险来见我,偏要走到这绝路,究竟是为什么?” 如今他神色倒是坦然了,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也意识到了很多事情,从这一天开始变得失控。 但他确实无法理解胡麻回上京城自投罗网的行径。 哪怕他说的理由再多,也改变不了这行为以卵击石的本质。 照这个角度想来,他倒是觉得之前胡麻接连几个让自己意料不到的后手,反而显得合理了,正因为有后手,所以才敢回来。 而如今这没了后手,却要以入府之身,声声嚷嚷的与自己做上一场,这是…… ……疯了? “生死关里夺命数,你教的嘛,国师!” “只有自己都没有活下来的把握,自己都抱了必死之心,才有可能真正夺来那一柱命香,不是么?” 而到了这时,胡麻已经神色森然,死死盯住了国师:“沿途所遇,都是你安排的,都不是真正的生死局,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真正拼了生死夺命的机会,其实是在这上京城里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将走鬼托付他人?” “……” 许是他如今表现的太过狠辣绝决,本事再大的人对了拼命的人,也总会有几分忌惮,居然就连国师,也终于在这一刻,神色微微惊讶,略略后退,低声道: “夺命数?” “你已经是九柱香道行……” “你不可能修出第十柱香,那不是这天地所能允许的……” “……”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而胡麻也在此时,咬紧了牙关,竟是拼着法相破碎,陡乎之间,硬生生挣脱了起来,凶神恶煞,硬生生向了国师扑来: “你算来算去,难道就没算到,自二十年前开始,老君眉也早就在眼馋你们大罗法教的法了?” “后半截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恰恰就在你们大罗法教的路上!” “……谢谢啊,国师!” 第796章 天雷地火(投月票抽奖正在进行中) 胡麻一声谢谢出口,国师再难保持先前的从容之态。 想他这一世,与人交手无数,哪怕是当年那些惊才绝艳又胆大包天的邪祟,也毁在了他的手里,细数起来,这一辈子受到的挫折与侮辱,倒还不如这一夜之间,在胡麻身上受的多。 而迎着胡麻此时表情的坦荡,他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种就此离开,不让他如意的想法。 毕竟只要自己这时候就走,那胡麻这第十柱香,终究也没有机会炼成。 可这等想法只是在心间闪过,终究还是放不下这最后的机会,沉沉叹惜之中,他也缓缓收了手。 注视着胡麻,低声道:“其实这修命香,立天地的主祭之法,我本来是不认同的,此法乃是大罗法教的法门,也是最古老的法门之一,大罗法教立定天地,便是靠了此法。” “但太岁降临之后,天地早生变故,奇门异法层出不穷,天地变而大罗法教的修命法门却不变,于我看来,这本就是落了伍。” “因为当初太着急上桥,所以错过了能背十二鬼坛的机会,后来意识到了十二鬼坛之重要,才选中了你。” “只不过……” 他缓缓摇了下头,低声道:“既是老君眉先生早有了打算,那我这场失算,倒也不冤。” “天降之人里最豪勇者,与十姓之中最狠决的胡家联手算我,又有可怨?” “真说起来,倒是我的体面了。” “……” 在他说着话时,周围的法力,都在缓缓流向了他的双袖,而他的神色,也愈发变得平静,只是这平静里自有一种沉重之意。 在胡麻慢慢起身,法相再度凝聚一刻,他也认真看向了胡麻,轻声道:“有赌便有输赢,赢了的总要有些彩头,也算是对这位老朋友与胡家的敬重。” “胡家小友,我本意不是要杀你,甚至都不舍得下手太重,以免毁了你的根基。” “毕竟你活着,对我才有用,才有背起十二鬼坛的希望。” “但你既要生死之中夺命数,我亦有成人之美之心,所以,请留神!” “……” 话音落下之时,他向了胡麻,轻轻点头。 再下一刻,两只大袖忽地灌满了风一般涌荡了起来,慢慢向了地面之上压落。 胡麻从头到尾,一时留着神,也趁了这个机会,努力的喘上几口气,而在国师大袖向了地面盖落之时,他也忽地踏出一大步,法相手里挥舞着的罚官大刀,恶狠狠向了国师斩落。 但刀锋距离国师尚远,便已忽地被他身前涌荡起来的法力弹开。 同时,脚下忽地一空,低头看去之时,瞬间毛骨悚然。 分明自己没有跳跃,但不知何时,竟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半空,抬头看时,便生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是国师,他双手向下一按,居然将整个大地,或者说上京城,给按下去了半丈有余。 自己身子没能跟上这座城,便忽然成了滞空之状,守岁人力从地起,双足离了地面,自己身上的气力便忽地减弱,他反应也快,急忙使出了千斤坠功夫,向地面落了下来。 但在这一刻,国师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前,脸上并无丝毫表情,大袖轻轻一挥之间,冥冥之中不知哪里飞出了一根黑色锁链,倾刻扎进了胡麻胸口。 抬头看时,便见到四下里天地都仿佛已经消失了。 只有一扇有着凶神恶鬼浮雕的古老门扇,安静的飘浮在半空之中。 这一条铁链,正是从这古老门扇里面出来的,末尾是钩子,钩住了胡麻的身体。 而与此同时,四下里空气都有着被扭曲一般的模糊,更多的门扇分别出现,一在胡麻头顶,正对着他,一在胡麻身后,二扇分别在他的左右,连着身前这一门,一共有五门。 胡麻法相涌荡,极力挣扎,滚滚凶威向前挤压了出来,本是想借机逼退国师,却不料,国师居然眉头微皱,尽数接下了胡麻以大威天公将军法相打出来的气力。 这几乎可以打崩一座小山的力气,分毫不浪费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但国师居然连自己的影子,都没晃动分毫。 只有略略皱起的眉头,表现出了他似乎多少也受了这一击的影响。 但在这个功夫里,另外四扇门中,也皆有铁链垂落,头顶之上的铁链,径直钩进了胡麻法相的头颅之中,冰凉刺骨,仿佛自己的血肉之躯里,也被钩上了这么一根铁钩。 左右的两扇门里,则分别钩住了他握着将军令与无字宝印的双臂。 身后那一扇门里,则是钩住了他法相的后背,算到人手,那里便是脊骨的位置。 再下一刻,国师轻轻低叹,五道锁链,同时收紧。 嗤啦啦! 胡麻的法相本是神魂所化,但在这一刻,却分明被拉扯的出现在了扭曲与变形。 巨大的被撕裂一般的痛苦,真实无比的传进了他的体力,大脑几乎碎裂。 “此乃无常李家之法,五门断魂狱。” 而在胡麻感觉到了这实质般的痛苦仿佛蚯蚓一般爬遍了自己全身之时,国师的身影却在此时异常的清晰与冷静:“二十年前,此法乃是作为无常李家的刑魂母式存在。” “这二十年过去,无常李家是否推衍出了新的母式,我倒不知道,但这一手,在我看来,稍加调整,正是对付邪祟妙术。” “五门之狱,一夺仙命灵庙,二夺肉身命香,三夺魂宝,四裂神魂,五毁七魄。” “胡家小友,欲修天外之命,便须得能忍住痛呵……” “……” 法相在这五门拉扯之下,已经形状扭曲,无穷无尽被撕裂的感觉涌入大脑。 而于此时,远处也隐隐响起了喧闹之声,那是转生者们已经冲进了上京,他们或许很快,就会发现祖祠这里的动静,赶将过来,于胡麻而言,转生者赶来相助,便或许是惟一生机。 但是听着那些转生者靠近的动静,国师却也只是缓缓转身,绕了胡麻走了几步,每一步皆在害首十门的方位之上。 随着他的走动,忽然于此万分痛苦之间,也仿佛生出了一种极为古怪与诧异的感觉,身边有些许被刚才震飞起来的灰尘,原本正在一点一点,落向地面。 但如今,忽然停在了半空。 他心间忽地意识到,不是灰尘停了,是时间停了。 国师已借了害首一门里的法,将这一方区域变得极轻,因而时间也就变得极快,与其他地方不再一样。 既然转生者很快会找来,他便将这短短的时间,变得无尽漫长,切断了这最后一线生机。 一时之间,心中绝望感也骤然升腾。 生死关里夺命数,不是找死,真要找死,让人往自己脖子上砍一刀死的更快,这夺命数之法,是挑战看起来不可能战胜之人,或是局面,但仍要强留一线生机,这样才能夺来命。 但国师一出手,便是绝了胡麻所有希望,不留半点生机。 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折磨留在了这近乎停滞的时间里,看着自己四分五裂。 可也偏偏,这种折磨与绝望,倒像是成了胡麻想要的,他法相被定住,动弹不得,仿佛连挣扎的力气也已消失。 但却还有能动的,他的法相,修出了一首四臂,如今头颅与两只手都被定住,但却还有两只手可以勉强行动,本能里让他两只手,想要去拉扯那些铁链。 但他知道没用,反而忍住,而是努力将这两只手,慢慢的举了起来。 一指天,一指前。 呼神叱鬼,无法无天。 或许自己真的下一刻便会死,但偏偏在死之前,反而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法门之上,仿佛重温一般,那法相里的桀骜与狂傲,尽数的涌上了自己心间。 “天地难毁我,生死不沾身。” 此时的胡麻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这话更像是自己的神魂生出共鸣,说出来的。 而也同样在此一刻,胡麻身上九柱香命,同时飞快燃烧,几乎消耗一空。 这一次,都没有那种进入中阴之境的感觉,因为之前自己的九柱命香,都只是去改命,而这一次,他却是在真正的向了这一方天地夺命。 而在万死之境,咬紧了牙关夺来这最后生机之时,就连此时正近距离看着胡麻的国师,也是脸色微变,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 而后,荡起大袖,如同布袋,向下一垂。 喀喀! 远处,那些围绕了十姓祖祠栽种的树木,忽地烧起了火来,火线如蛇,向胡麻靠近,无视时间,径直烧到了胡麻的身上,烧枯了他的血肉,骨骼。 而半空之中,也同样乌云翻滚滚,滚滚雷蛇击落了下来,轰落在了胡麻头顶,击溃了他的神识。 法相撕裂,肉身焚坏,接连而至,诸般超乎寻常的打击,奇门异法,几乎让胡麻神魂都接近了彻底的虚无,气机皆无。 国师安静看着身前的胡麻,看得异常仔细,神色微冷。 一式刑魂五门断魂狱,一式害首截地术,一式盗灾天雷地火,近乎彻底绝了胡麻生机。 真正的生死夺命,不是凑着巧劲,进了中阴境去挠那怪物一把,就可以的。 真的会死人。 第797章 三头六臂(投月票抽大奖啦) 胡家老宅之外,外面闹腾腾的,清元胡家二祖爷被气的昏死了过去,四下里都是喊着快去请知寿馆司命的声音。 但老宅里面,内院之中,却是显得一片安静,老算盘时而起身,时而坐下,来回转悠两趟,又转头看向了妙善仙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妙善仙姑正在涮火锅。 用的是金丝银碳锅,切得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搭得是韭花芝麻酱。 不仅自己吃的仔细,精致,甚至连桌子前面的小红棠与小豆官,都一人放了一副碗筷,只是小豆官吃不得活人之物,只能掀着鼻子在那里闻气味,小红棠倒是可以跟着吃。 可关键是……这是吃火锅的时候? “你们,就不担心的?” 他转了七八趟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双手按在桌上,沉声问道。 “担心什么?” 妙善仙姑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教主这趟回来,是自愿的啊,又不是别人逼的。” “可是……” 老算盘道:“他真有可能丢了小命啊,刚刚那动静你难道没有听见?” “听见了啊!” 妙善仙姑道:“我都要睡了,被惊醒了,想喝银耳莲子羹,又忽然想吃火锅,我家小豆官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你看这大半夜里,仍然可以去外面饭庄子里把火给搬来……” “至于教主,不用担心的,羊肉给他留一点便是……” “……” “你……” 老算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忽在此时,听到了隐约的笑声。 他猛得一个激灵,还以为外面有什么妖人闯了进来,仔细一分辨,才发现是自己的背篓。 这顿时让他更为惊悚,慢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过去,猛得掀开了自己那背篓上蒙着的黑布,目光顿时落在了祖师爷的牌位之上,仔细听着那若隐若现的笑声,忽地生出一阵颤栗。 …… …… “我早说了,第十柱香是不存在的。” 同样也在此时,国师已经仔细的看向了胡麻,似乎他心里也抱了某种期待,但终究却还是摇起了头:“天地也不容你,术法更有尽头,你信老君眉,看来是真的信错了……” “毕竟,当年他出手之时,我也见过,他后面的法,并不是这样的。” “或许是他猜测着有另外一种法,但未印证,终是不成。” “……” 说话之间,他也不在留,见着胡麻的肉身都已崩溃,生机几尽于无,而他头顶上的法相,也已经被撕裂,彻底湮灭不过是在一息之间。 心里的那一点子好奇,也终于消失,陡乎之间抬手,向了胡麻的身上一点,那已经被天雷地火侵蚀,朽烂崩溃的肉身,顿时碎裂。 而与此同时,他也伸手向了胡麻的法相之中拿来,抓向了魂光里的一抹暗红。 他见过这种暗红色之物,也知道这是转生者的内核。 他们自己称为本命灵庙,而大罗法教却于此有定论,称之为仙命。 “这是二十年前我给你的,现在自该我取回来。” 声音里倒像是有了遗憾:“这场持续了二十三年的算计,我输了,他终究也没赢。” 肉身已经朽坏,法相也已撕裂,即将被五狱鬼门分食,就连他也感觉不到胡麻身上的半点生机,这当然是死了。 虽然自己未修主祭之法,但对这法门了解却是够深的,生死关里夺命数,便需要有死有生才对,便是死,也得留住身子里的最后一口气,如今哪还有什么气? “一实二虚三命数,生死之间见玄机。” 但也就在这时,国师忽然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仿佛带了笑意,在身边感叹。 他骤然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转过了头去:“师祖?” “喀喇!” 也就在他这微一分神之际,胡麻的法相,已失去了最后的气力,彻底的撕裂。 也因着法相的撕裂,五狱鬼门都已经在快速的分割,胡麻的神魂会被各自封存,而老君眉的仙命则会被国师回收,一切看着都彻底结束。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五狱鬼门彻底关闭之前的一刻,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陡乎收紧,再下一刻,一声闷吼,于场间响了起来。 肉身崩溃的一刻,胡麻于无尽的痛苦折磨之间,仿佛生出了些微的平静。 那是一种难得的通透之意,大威师公诸般微妙法门,内中呼神叱神,凶戾霸道之意,流水般在心间涌现。 他没有进入中阴境,这也是国师用五狱鬼门对付他的原因,直接封了他的神魂,便让他没有再去接触生死簿的机会,但这一刻的平静,却仿佛让他用另外一种方法,看见了自己。 一实二虚三命数。 自己改了生死簿,一人有三命,真正的自己是胡家儿孙胡麻,镇祟府之主。 但得了仙命,转生者老白干也是胡麻。 被大罗法教改命,注定成为主祭的也是胡麻。 三条命都是自己的,被这一方天地认可,但也是分散的,是这方天地惟一的变数,而此时,胡麻便要将这三条命,彻底的炼作一处。 呼神叱鬼还不算,既是错误,便将错就错,不仅是自己真正的命炼入大威天公将军,另外两命也炼进来! 心间通透之际,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便也随之变化。 法相已经被撕裂,却于此时,重新凝聚,只是并未再像之前一样融合起来,而是忽然之间,各生变化,被撕裂开的两端,各自有一颗头颅狰狞着,融动着,慢慢生长了出来。 而肋下,也有被撕裂的魂光,化作了另外两条手臂,虬实精壮。 一首青面獠牙,一首神威荡荡,一首平静祥和。 三头六臂,立定人间。 忽然之间,三首同时睁眼,滚滚魂光霎那之间向外涌去,只听得喀喇之声骤响,那五门之中延伸出来的铁链,忽地节节破碎,就连那五扇门也变得破破烂烂。 下下一刻,胡麻法相下坠,已经被天雷地火毁掉的身躯,也霎那之间,重新生长在了一起。 周身沉寂,非生非死,结结实实踏着了地面。 而同样也在这时,时间忽然恢复了正常,四下里被国师布下的禁制,一片一片的碎裂。 国师都被这动静惊动,他居然向着胡麻,踉跄走了两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不知是否错觉,他的眼睛在这时,都仿佛变得暗红,声音颤抖:“真的有第十柱香?” “这……这样的法,若是由我推衍出来的,那该多好?” www● tt kán● ¢○ “……” “喀……” 同样也在这时,身后一声脆响响了起来,国师难以置信,猛得转头看了过去。 那是在祖祠前面,远离这片战场之地,他的道童怀里抱着的竹架之中发出来的,与其他大罗法教的弟子一样,国师也会随身带着祖师爷的牌位,只是由道童代劳,省了自己力气。 但如今,那一声脆响,正是来自竹架。 哪怕距离如此之远,他也看得清楚,正是那牌位之上,裂隙越变越大,最终断开,上半截落到了地上。 …… …… “我的天……” 老宅里面,老算盘也难以置信的看着牌位,忽然跪倒了下来,向着牌位磕头。 “怎么了这是?” 旁边桌前的妙善仙姑都愣着了:“又没过年?” “比过年事大……” 老算盘压低了声音说着,只是声音再低,也压不住惊憾之色:“刚刚……刚刚……” “大罗法教,有了新的教主!” “……” “……” “老君眉果然没有骗我!” 而于此时,祖祠之前,胡麻陡乎吸了一口气,难掩心间的震憾。 第十柱香,已然在心底出现,他可以清晰至极的感受到这一柱香的存在,仅是这一柱香,甚至远比其他九柱香还要真实。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神魂壮大,渐趋圆满,不受天地拘勒的感觉,尤其是自己的手里,握着的那块无字印,更是于此一刻,分明生出了变化。 早先的“受命于天”四字后面,已然多出了两个字: “既”“寿”。 而同样也在这两个字出现的霎那间,仿佛有种种无形的因果牵连,同时在身上断开。 偌大上京城里,隐约有腾腾紫气蒸腾,隐约在空中出现了一团团紫云。 而旁边的十姓祖祠,刚刚被影响到的香火,也因为他的存在,缓缓的蛰伏了下来。 胡家祖祠里面的婆婆,也是直到此时,才回归灵性,诧异而慌张的向外看了过来,目光落到了胡麻身上。 然后,慢慢的,诧异变成了喜色:“老头子,你孙子,争气啊……” “……” “所以,大罗法教,都容不下我了?” 可在这一片惊憾之中,天地都仿佛变得一团死寂,只有国师望着祖师爷牌位的方向。 表情看起来是无喜无悲的平静,又似乎,只剩了麻木与颓丧。 而在祖祠旁边,守祖祠的老人坐在了黑影之中,手里的烟袋杆,微微泛起了红光,这似乎是他也没有料想到的结局,但慢慢的,他瞄了一眼胡麻所在的方向,只是低低叹了一声: “洞玄,输了就是输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 而在这低低的对话之中,远处吵嚷声音大起,无数道黑影,如从天降,快速掠至,目光一扫,便已厉声大喝了起来: “找着了,找着了……” 第798章 万法不伤(三更求票!) “确实是输了。” 事已至此,国师只觉得无尽疲惫,甚至脸上都带了一抹苦笑: “二十年谋划,却落得被祖师爷嫌弃,何其凄凉?” 如今,进了城的转生者,早已冲到了跟前,人影晃动之间,这片十姓祖祠所在的清幽位置,也一下子就变得乱糟糟了起来。 而冲在了最前头的,正是二锅头,他神色急迫,深知这群转生者里,多有桀骜不驯,不听命令的,也担心真有哪个拎不清的冒冒然向了胡麻下手。 于是目光一扫间,目光便落在了国师的身上,骤然双臂一振,数十道阵旗洒向了四方。 他却是机灵,一看场间这模样,便知道与胡麻放对的不是好人,更是要替别的转生者找上一个目标再说,于是口中大叫:“都看清楚,就是这老小子,想毁了咱们转生者的小命!” 说着,第一个捏印一指,于坛中请落滚滚阴雷,直向了国师的身上轰落。 “就是他?” 转生者们兴奋的冲了过来,搭眼一瞧,也都看见了国师。 有人见机快,更有人看到了二锅头出手,便急着抢功,也忙大步的冲了上来。 有人气力雄浑,挺枪便向了国师刺落。 也有人大叫一声“剑来”,袖子里面便涌荡出了银光无数,不知多少利刃向了国师刺落。 也有人则是持香拜倒,身后顿时无数阴魂,各持一根铁钉,精准无比,也是阴险无比的刺向国师身上诸般大穴。 看起来乱乱嚷嚷,毫无章法,但实际上已经不知多少人用了手段。 转生者遇到了一起,便习惯于不正经,好像自己太正经了会被别人耻笑一般,但偏偏又一个个的面上糊涂,心里明白,看似嘻闹,但出手都恰到好处。 便如在这时,众人早有许多,看见了胡麻,也知道这一次进上京的名义是打着除掉他而来的,但却无人真向他出手。 反而想的是先把场间之人制住,再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在这滚滚杀气里,国师却仿佛对他们视而不见一般。 只是低低叹了一声,转头看向胡麻,道:“如今,你便是祖师爷承认的大罗法教主祭了。” “我既然输了,便会食了这恶果。” “上京给你,祖祠给你,十二鬼坛,也是你的了。” “只是,白玉京被你毁掉,却是让所有人都少了一条最好的退路……” “只望你,能撑得住。” “……” 说话之间,竟是缓缓转身,看起来像是要离开一般。 然后四下里转生者的各路法门,早已落到了他的身前身后,但他看起来却似视而不见一般,只是身边大袖微荡,诸般神光异法,便皆如石沉大海,消失不见。 下一刻,已经靠近了他的转生者们,也忽然之间像是冲进了泥浆之中,周身压抑,动弹不得,又陡乎被弹飞了出去。 各门异法,居然像是变成了玩具,没有可以影响到他的。 “你还想走?”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也是大声厉喝,三头六臂,神魂舒展,远远伸手,向他抓了过来。 这一抓之下,天地变色,仿佛连这空气都被他掏了一个窟窿。 隐隐然已有一种天地崩裂之感。 不仅是国师,就连他脚下的地砖,与他身边的风,灯笼的光,都要被这一把抓走,一抓之力,便有了神乎其神之意。 这位国师,一身本领,实在太大了,怎么可能放他走? 自己于死里求活,赚来了这一柱命香,其他好处未见,最想的便是将这人杀死。 而三头六臂法相一起,也确实感觉到了不同,自己没有上桥,某些时候,便是会比上桥的人吃亏。 他们已是非人之境,而自己却还是人。 但现在,则又凭地生出了另外一种感觉,虽然自己是人,虽然自己也在这天地之间,但偏偏的,却已经有了伤到天外之人的本事。 换句话说,那些上了桥的人,哪怕躲到了桥上,躲进了阴府,自己也可以伤到他们。 这简直是一种层次上的提升。 可这一把抓了过去,他却也脸色微变,分明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他却又从自己的指缝之中溜了出去,手掌收回到了身前,只是只抓了满把的灰尘与光影,此外空空如也。 国师仍是在缓步向前走着,仿佛这一把都未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你这法比我想象中的高明,是想法上的高明,但不代表你境界上的高明。” 他一边向前走去,声音传了回来:“你会比我强的,但现在,你还缺了一个字呢!” “我无法再拿下你了,但这不代表你能拿下我。” “……” “什么?” 胡麻死死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道心都险些崩溃。 第十柱香已夺来,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也终于达到了一个更完整的阶段。 可就算是这样,仍然伤不到他? “卧槽,这是什么妖怪?” 不仅是他吃惊,那些向了国师出手的转生者,却也同样的吃惊。 国师仿佛都没有看向他们,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一般,缓缓穿过了人群,领上了祖祠旁边的道童,先是略略停步,然后便将道童抱着的木架子里面,祖师爷的牌位拿了出来。 微微躬身,拜了一拜,然后便将这牌位放在了祖祠后面的火塘子之前,继续前行。 于此过程之中,赶来的转生者越来越多,皆留意到了他,也看到了其他的转生者在向他出手,便立时跟上了趟,各门异术,杀气森森。 但国师都不见有其他动作,最多只是略略一拂,或是伸手拔开,这些惊心动魄的杀招,便自然而然,离他远去,连他身后道童也未被这些异法伤着。 经过了二锅头起坛的阵旗之时,他略略停步,转头看了二锅头一眼。 低低一叹,抬步迈去,那坛旗便忽地一片片的扑倒在地。 前方有一只黑压压数百人的兵马,跟在身后冲了上来,他也不闪不避,径直向了那群兵马走去。 身边自有滚滚法力,那雪亮的刀兵一时黑气蒙刃,那凶悍的冲撞也一下子陷入了僵硬,就连那混乱嘶吼的马鸣之声,都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似的,沉沉闷闷,听不见动静。 国师带了小道童旁若无人,径直穿过了人群,缓缓的走进了上京城的街道之中。 无数向他出过手的转生者,皆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了头顶,呼吸都变得轻了,个个神色,都变得冷凝压抑。 直到他离开,才有人呻吟般的叫了一声:“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本事?” “不好了……” 而同样也在国师缓缓走了出来之时,上京城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城西,不死王家正率了人,急着赶在这最后的时间,要将那两只邪祟抓住。 却不料,便在这时,已有问事大堂官脸色灰败,急急的赶了过来报:“邪祟已经入了城,国师……国师也输了,正在离京。” “什么?” 不死王家主事王长声,骤然听见了这话时,声音甚至都在打颤。 “他怎么会输?” “他那等本事,怎么可能输?” “……” 问事堂官道:“可是,可是事实如此,国师已经走到了城南,眼看着快要出城了……” “我们……” 王长生的脸上,竟是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慌乱。 他恨恨的转头,看了一眼那无尽飞舞的纸钱,又看了一眼这偌大的上京城,脸上,倒仿佛带了一种心丧若死的感觉,良久,才只狠狠一咬牙,忽然道:“快,快跟上国师……” “我们,我们跟他,一起离京。” “……” “这……” 一句话说的四下里亲近之人,包括他的儿子,都骤然大吃了一惊。 有种听到了天方夜谭的感觉,不死王家,基业便在上京城,为何要走?要往哪走? “来不及说了!” 而王家主事,则是狠狠一跺脚,满面怨愤,急急道:“国师输了,这上京城里的东西便压不住了。” “我们,我们赌在他身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等到事发,哪怕我们也占着十姓的名份,那些人,也……也容不下我们的。” “若想活,惟一的选择便是跟着国师。” “他……他走的这么慢,便是在给我们活下去的机会……” “……” 说着话时,竟是先就扯了一把身边的小东家王紫生,竟是直奔了城南方向而去。 而在他身边,反应快的,也慌忙跟了上来,反应慢的,则还是一脸迷茫,浑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只被困在了那里的邪祟,难道就不管了? 若要走,那这城里的基业,各种灵丹妙药,还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甚至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没收拾,就不要了? “他倒走的轻巧。” 而同样也在国师离京之时,祖祠旁边的老者,缓缓的敲了一下手里的烟袋锅子。 轻声道:“但他这一走,上京城里的事,却要着落在你身上了,想来,你与你这些天外人,也有事情要谈。” “处理好了之后,再过来找我吧!” “……” 他说话之时不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似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由着他说了这番话,便又隐入了周围的黑影之中。 而四下里终于反应了过来的转生者,则也终于将目光看向了胡麻,一层一层,将他围在了中间。 第799章 谁是自己人(投月票抽奖活动正在进行中) 气息森严,沉默而立,远处的火光,照得人影绰绰。 面北一方,乃是转生者,道道身影,在夜色里勾勒的形容怪异,如降世妖魔。 面南一方则是胡麻,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隐约显出了三六头臂的虚影,如人间凶神。 碍于身份,心情,此时没见面时,一个指望着对方进城来破局,一个喊着要清理内奸,声势都很大,但如今终于在这祖祠前见了面,却显出了非一般的沉默。 当然,也有可能是洞玄国师离开之时,显出来的一身本事,太过厉害,倒一下子影响了双方早先酝酿的心情。 但也在这沉默之中,胡麻身侧不远处,那四位上京转生者,却忽地抬头。 他们自出现在了国师身侧,便一直沉默不语,后来国师离开,他们也没有像王家一样那么紧迫,宁愿放弃这上京城里的一切,也要跟上他。 但这会子,见到了一众转生者入城,将胡麻团团围住,却仿佛神色木然之中,忽地生出了几分人性的清醒,骤然向左右看了看,声音如同从地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嘶哑,森然道: “胡家心怀不轨,夺吾仙命,毁我差使,连着上一代转生者前辈被屠之恨,如今转生者入京,也该与胡家后人,做个了结了。” “……” 这帽子不小,众转生者还忙着摆造型呢,一听这话顿时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二锅头,一听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暗暗调动了一下方位,便欲沉声开口。 但还不等他组织好语言,便见得那一群转生者,这会子早已纷纷朝向了胡麻,身形微动,无形压力扑面而来,最前面的,怀里抱着一柄巨伞,正是殿神负灵,代号花雕酒的。 他乃晖州队长,也是转生者群体之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一位。 见他微动,其他人便也立时跟上。 然后就见他目光沉凝,冷漠的落到了胡麻的脸上,忽然充满了攻击性的喝问:“熊大熊二?” “?” 就连胡麻,本也神魂微凝,却像是踩空了一脚般,无奈道:“吉吉国王。” “好了。” 晖州花雕酒目光冷漠,森然的向了周围诸人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确认过暗号了,这家伙是自己人。” “??” 这一下子,场间无数张脸,都忽然懵住了。 “你们在胡闹些什么?” 上京转生者里,有人沉喝道:“之前国师与胡家的秘谋,早已通知了你们,此子乃是被大罗法教夺去了的老君眉仙命缝制而成,是埋进了转生者里面的钉子。” “老君眉于转生者群体有大用,老君眉的仙命在他身上,我们便没有秘密可言,此番上京,正是要将仙命夺回之时……” “他对上暗号了啊……” 立时有转生者向他们看了过去,表情古怪:“你以为我们这么复杂精密,外人绝对无法冒充的暗号设计出来是什么意义?” “就是为了在各种复杂的情况下,辩认出谁是自己人啊!” “可是……” 这几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的上京转生者,甚至有些糊涂了:“暗号在后,缝命在先呐……” “他既是胡家之人,又如何可信……” “……” “那你们更不可信啊……” 有人缩头缩脑,左右瞧瞧,道:“转生者里惟一可信的就是人情,大家伙可都还欠着这位老白干兄弟的人情呢……” “哪怕真有问题,要宰了他,咋也不得先问问清楚再来动刀动枪的?” “就是,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杀手!” “……” “你们……” 这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话把四位上京城转生者都搞懵了,仿佛一觉醒来,天地大变一样,心里又气又急,狠声道:“但莫忘了,老君眉的仙命在他身上!” “他是转生者先天的敌人,不拿回他身上的仙命,我们便也很难执行我们的使命,他……他注定会是转生者的敌人!” “啊?” 这番说的众人更害怕了,吃惊的向了左右交头接耳:“转生者有先天使命吗?” “我怎么不知道?” “他妈的,都没人给我们发工资,哪有直接派活的道理?” “……” 话题到了这份上,那是真的有点说不出来了。 不论是那四位上京转生者,还是胡麻,二锅头,心里多少都有些古怪,但也不知为什么的,听见这些话之前担心,听到之后又有种恍然大悟一般的感觉。 转生者这群体,本身就太过邪性。 一个个表面上疯疯癫癫,但心里却又明白的很,猴精猴精的,啥事都看在了眼里,只是都不愿第一个说出来。 “呵呵,转生者群体不是一个严谨的组织,一直都不是,但有自己做事的道理。” 却也在这时,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的二锅头,则是不由得面露喜色,缓缓上前,向了众人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这位明州转生者的队长级人物,来说几句吧!” “其实吧,我也有很多……” “……” “拿下他们!” 话犹未落,便忽听得一个声音沉喝,旋即滚滚阴风吹到了脸上。 众人顿时皆大惊,纷纷留神防备,便见是一股子从上京城内吹来的恶风,在这滚滚恶风里面,赫然是一片片伴了风吹到身前来的纸钱。 纸钱之中,隐约有一位穿着布衣的娇俏小娘子现身,只是说话的,却不是这小娘子,而是趴在了她肩头上的一只白猫。 “白葡萄酒小姐,你也来了……” 二锅头一听见了白猫的声音,顿时大喜,转过身去,看见了猫却又微怔。 “没时间打招呼了。” 而白猫坐在了布衣小娘子的肩头,却是目光森然,冷冷的落在了那四位转生者身上,猫脸严肃,口吐人言:“先将他们拦住,莫要走脱了任何一个。” “怎么了这是?” 事发突然,二锅头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急忙将目光看向了地瓜烧:“地瓜小姐……” 地瓜烧跟着过来,也是目光一瞅,立时看见了胡麻,一张小脸上的笑容,倒像是花儿一般绽放了出来。 使劲挥着手:“前辈前辈……” “你看我,看我,这次我可赶上了吧?” “……” “?” 二锅头一下子都有点木了:“好歹我也是明州的队长啊,你们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拦住我们?” 而于此时,那四位上京转生者也已经将目光冷冷的落到了白猫的身上,也有人低下了头去,只看向了那无数随了她们现身,而落到了地上的纸钱。 看起来一张一张,轻巧普通,但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了某种精心布置的位置上,脸上也已殊无笑容,仿佛有些呆板般的抬头:“白葡萄酒小姐,曾经在上京,也是我们照顾着你。” “如今,你却不信我们,还要拿下我们?” “……” 听出了话声有异,周围的转生者面上并不显露,但缩起来的手却也已各作准备。 “红葡萄酒已经去老阴山了。” 白猫则是冷冷看向了他们,一字一顿,慢慢道:“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你们也知道当年那些人是如何照顾我。” “那你们觉得,我会如何对付你们这些妖物?” “……” 她这一句有些莫名的话说了出来,那四位转生者却忽地脸色微变,一直站在了离他们不远处,随时准备好了出手的胡麻,准确的捕捉到了他们的脸上的变化。 就好像那脸上的类似于人性一般的光泽,正在快速的消失,重又变回了之前跟在国师身边,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们确实已经遗忘了先天的使命,已经近乎残次品。” 再次开口之时,他们四人忽然同时开口,声音竟仿佛是一个人一般:“但你们莫要放弃最后的机会,否则,永刑之苦,会等着你们。” “动手。” 在他们露出了四人一声的模样之时,白葡萄酒小姐也已忽地沉喝,声音里有着无穷怒意。 只是如今是猫形,喝声未免有些尖利。 而于此时,地瓜烧便也忽地捏起法诀,地面上的纸钱,顿时向了这四人身上裹去。 转生者里更有反应快的,不动声色,却是一步踏出,拦在了这四人逃走的各个方位之上,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四人居然没有丝毫逃离的意思,而是定定立于原地,任由纸钱包裹。 但在纸钱将他们包裹起来的霎那,他们的身体,便如同忽然之间瘪了下去。 “永刑之苦?” 胡麻听着,也是心里微动,隐约想起,这词自己听过。 当初回老阴山,去绝户村里取出胡家的镇祟击金锏时,见过一种古怪的事物。 同样也与这四人一样的声音冷漠,机械,也同样提到了永刑之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得那四人被纸钱团团裹了起来,犹如干尸,周围众人,也立时抢上,低声询问。 “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而迎着众人的惊愕,白猫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缓缓的吁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向了知寿馆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转生者里出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但不是他。” 她静静将目光转向了胡麻,轻轻点头,而后慢慢道:“他反而是最可信的人之一,我愿意为他担保。” 第800章 师兄弟关系(投月票抽PS5活动进行中) 白葡萄酒小姐如临大敌,带了这四个被纸钱裹了起来的人,引着一众转生者离开,因为没有邀请自己,胡麻便也很自觉的暂时不过去,而是深深看了祖祠一眼之后,转身先往老宅方向走来。 二锅头则是跟上了他,美其名曰:“先替转生者兄弟们看着他,以免生变。” 不过刚一离开,背过了人,便有些严肃的向胡麻点了下头,道:“咱们哥儿俩,有些事情,该说开了。” 胡麻也点了下头,笑道:“那跟我先回老宅。” 如今的上京城中,尚是一片混乱,但刚刚国师离京,邪祟入城的消息,却也使得这城里不少人吓坏,倒是惊走了那些老宅门口的亲戚。 “吃火锅啊?” 二锅头本来也一肚子话想说,但进了老宅,踏入内厅之后,目光一扫,倒是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直接坐下:“来双筷子。” 妙善仙姑已是吃饱了,目光扫了他一眼,便自离了席,吩咐下人再去切点肉来,二锅头倒也不客气,汤汤水水先逮了几口,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向胡麻道:“你怎么敢如此信我?” 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卷书册,正是胡家的镇岁书,放到了胡麻身前。 道:“原册还你,但里面的内容记在脑子里了,可还不了。” 胡麻接了过来,收进怀里,道:“你不也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该是我来谢你。” “若不是看在我那师傅面上,我可没这胆子接。” 二锅头目光也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胡麻,慢慢道:“有句话,其实我早有猜测,但直到你将镇岁书给了我,我才终于确定了下来。” “其实,我们两个是师兄弟。” “教我这身本事的人,便是你父亲。” “……” “……” 上京城外,有不灭的灾火,一直安静的燃烧着。 地上分明已经没有了可烧着之物,但这些火焰若仍然存在,若隐若现。 而在火焰之间,则是那臃肿而诡异的血肉,从天而降,盘恒于地,任由一位曾经在血食帮里厮混过的人看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血肉,居然都是太岁。 而身穿白袍的猴儿酒,则安静的坐在了牛车之上,他安静望天,沉寂不动,牛也不敢动…… 灾火,血肉,勾勒出了一片诡异的画面,而猴儿酒便在这诡异之中,安静异常,仿佛一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谲油画。 直到,有几个黑色的,看不清模样的影子,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猴儿酒忽地微笑道:“我就知道,十姓里面,不会都是傻子,一定会有人愿意出来见我。” 那些影子安静看着他,忽然有人笑道:“你就不怕我们连手,在这里将你除掉?” “不是我怕不怕的问题,是你们敢不敢的问题。” 猴儿酒淡淡的看向了他们,道:“你们没有那个胆,还不如刚刚离开了上京的那个人,他看我的那一眼,确实带了杀气,不过,他足够聪明,忍耐住了,老老实实的离开。” 几位人影,缓缓对视了一眼,才有人轻声叹道:“好久未见如此狂妄的邪祟了。” “不过,既然你邀请了我们过来相见,那便说说吧!” “你想要什么?” “……” “我要十姓的法。” 猴儿酒道:“不是普通的法,而是你们的桥,你们的兵马,你们在阴府里的布局,你们对那些东西的了解,你们手里的紫太岁,你们二十年来的积累。” “所有的一切,都交到我们的手里,或者说我的手里。” 一番话说的众人无声,忽地有一个阴影沉喝:“你好大的口气,也不……” “不必急着说这些给自己壮胆的话。” 猴儿酒直接打断了他,淡淡道:“三个月内,我会登观山祝家之门,按了江湖规矩,正式与你斗法。” “你若真有底气,自可在那之前,将我留在山上。” “……” “你……” 那黑影,或者说观山祝家家主,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竟是没有回声。 倒是在这时,另外一个人影微笑道:“无论如何,你说的这些话,总是口气太大,你知道我们不会给你。” “只是先说明白各自的需求而已。” 猴儿酒淡淡道:“你们不也一样想要我们身上的东西?与其都藏藏掖掖,不妨说个明白,这样也好找出真正的解决方法出来。” 众黑影沉默着对视了一眼,有人慢慢开口:“按照国师的说法,如果我们都尽力帮他,那么这一场法会顺利办成之后,我们想要的东西,便已经到手了。” “可你们办不成。” 猴儿酒慢慢道:“十姓不可能都这么老老实实的向那个国师效力,以谋取国之人,注定会失败。” “尤其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胡家后人身上……” “那人我认识,算是我比较欣赏的人之一,我知道他不会认可你们所做的事。”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见见你们,我都不会过来,因为没有必要。” “……” 一众人忽地都沉默了下来,彼此看看,才有人试探着道:“那么,你们,对胡家那位后人,是怎么看的?” “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猴儿酒慢慢道:“大罗法教里的那个聪明人做了最蠢的事情,他不该用离间计来逼他的,他不懂,转生者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卧底与不卧底的说法。” “得了我们的道理,那便成了我们的人,与什么仙不仙命,关系不大。” “……” 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仿佛也可以感受到,这几人的神色都在变得凝重了起来,良久,有人慢慢道:“所以,你要见我们的意思是……” “不要浪费时间了,你们这个世界,已经太过脆弱,你们可以毁了它,我也可以。” 猴儿酒淡淡道:“偏偏时间又很紧张,没有功夫勾心斗角,所以,我们彼此之间,便只剩下了一条路。” …… …… “事实上,连我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而在上京城内,胡家人的老宅之中,二锅头也正色看着胡麻,慢慢开口:“我比你大了十岁,事至如今,已差不多有小二十年,我在那时,遇到了教我这身本事的师傅。” “转生者到了这里,有人命好,有人命坏,我属于坏的,打小流浪,若不是有前世宿慧,早就死在了街头。” “只是即便有前世宿慧,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在这世界也活得艰难,正是你父亲救下了我,而且,教了我融以维生的本事。” “不过,他在教会了我这身本事之后,却又忽地在一夜大醉时,忽然说破了我梦里说话的事情,还笑着问我,什么叫苍老师,什么叫黑暗三头犬……” “那时我已经联络到了其他的转生者,着实被吓了一跳,甚至以为自己的小命到了尽头。” “我连夜逃窜,幸而他未拦我,让我得以逃走,藏形匿迹若许年,始终觉得他太过神秘,一些行为,也总让人想不明白。” “后来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明州,其实也是因为心里有这样一个阴影,总是觉得……” “当年,他似乎不是先收了我做徒弟,才发现了我是转生者,而是……” “……他本来就知道我是转生者,才决定了收我做徒弟。” “……” 这句话听着,胡麻也觉得有些新鲜,倒是明白了二锅头为何一直这么胆小,又一直这么神秘。 “我开始慢慢琢磨出不对劲,是因为……他教给我的本事太有用了。” 二锅头苦笑了起来,道:“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陆陆续续见了那么几回面,啥本事都教了,甚至把走鬼一门里的各种秘辛都告诉了我。” “在刚学东西时,我还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呢,直到我后来行走江湖多了,见到别人学本事如此艰难,才愈发的感念起了他,也愈发的明白了这份恩情有多重。” “但明白归明白,却更不懂,他为何会如此不遗余力的传授我这身本事,直到我想了起来,他为何要给我改名字。” “我原名叫胡川,他却要在我名字里面加上一个‘山’字,而照着这去打听,终于了解到了上一代的走鬼胡家大少爷,名字就叫胡山……” “好嘛,这是给我打个钢印啊,就为了有一天提醒我与这走鬼一门本家的关系呢!” “……” 胡麻细细听了起来,竟也觉得缘份之妙,既似无常,又仿佛早有定数,若是早知道这件事,怕是都不必在之前怀疑自家先人的立场了。 胡家先人与老君眉谋划,坑了大罗法教,自己的父亲又暗中教出了一位转生者做徒弟,还将胡家真传相授。 一切都只说明一个问题,胡家从一开始便与转生者不是仇家。 可若是这样,当初两方杀得血海滔天,你死我活,而真相连婆婆都被瞒住,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迷惑国师么? “也是想明白了这些,又知道了你的事,我才知道,没得选了。” 二锅头深深叹了一声,道:“兄弟,走鬼门里,有些线索,之前我也糊里糊涂,但在我看到镇岁书之后,总算明白了过来,有些话,是我师傅,要通过我带给你。” “事关第一次转生者的献祭,以及……” “……太岁!” 免费番外求月票:地瓜烧(完整免费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混社会的都知道,抱个大腿最重要。” 幽森森的乱葬岗,某个漂亮的小娘皮坐在了坟头,手托着下巴,悠然长叹。身边是无数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小鬼,有些带了脑子的,也不太清楚这位奶奶明明已经得罪了无常李家,还被一群无常老爷追杀,大家都以为这位奶奶活不到天亮了,可她居然又溜哒回来了。 咱们才刚吵着要分行李啊,老大就回来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吱声,只能小心翼翼的给她捶着肩,揉着腿,大气也不敢出。 “多亏了前辈好用,把无常家的鬼引到了他身边,就舍了我,这才逃出来了……” 地瓜烧则是一番分析,反省,才感慨道:“下次,办事之前,还是先找好替罪羊的好。” 小鬼们正面面相觑,便见若有所思的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忽然一脚踢开了一个捶腿的小腿,冷声道:“都停下来吧,姑奶奶我有几句话要讲。” 所有的小鬼都同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额头冷汗直流。 这位奶奶可得罪不起,给钱大方,下手也黑。 就见地瓜烧严肃的看着他们:“你们说说,最怕的是谁家?” 小鬼们面面相觑,有的说鬼王,那鬼王份量太重,喜欢把人收在一边当使唤。 地瓜烧摆摆手:“那是我兄弟。” 有人说是无常,以前他们逮了人,往鬼门关送,现在逮了人,往家里领。 地瓜烧摆摆手:“我也怕。” 一众小鬼都不太信她的话:你怕还去惦记着刨人家祖坟? 但面面相觑中,便听见地瓜烧沉吟道:“重点是,无常李家,又怕谁?” 倒有个小鬼,以前是江湖道里的,闻言顿时一喜,道:“无常是刑魂里的,无常克司命,降头克无常,要说可以弄的人鬼不分,便连无常也奈何不得的,那就只有活鬼陈家了……” 地瓜烧顿时一喜:“活鬼陈家地盘在哪?” 小鬼道:“远着呢,得过十三条河,翻二十座山才到呢!” 地瓜烧摆手:“远了,我现在可不能走远,我大腿让我去上京呢,怎么也不能缺席。” 小鬼们顿时呆了:“那怎么弄?上京可去不得,无常家的就在上京呢!” “奶奶,我们心疼你,咱还是往南走吧!” “……” “你们不懂。” 地瓜烧严肃的摆着手:“人有个好大哥很重要,我这位大哥给钱可大方了。” “就像奶奶给你们赏钱一样大方。” “前几回他手里的大事,我没赶上,这次铁定要过去的。” “……” 小鬼们都怔了一下,不敢说话,有人小声道:“那可是要自投罗网啊……” “咱们又得去找别的奶奶……” “……” 地瓜烧严肃的思索了一阵,忽然道:“活鬼克无常,那专被无常克的又是谁?” 混过江湖的小鬼呆了呆,想了想道:“是司命。” “司命能救人,但最怕勾魂,再高明的医术,无常来了,人也得带走。” “所以郎中最盼着得着个阎王敌的名号,只是真遇着了无常,便都不那么好使。” “……” 地瓜烧眼睛微亮:“司命老家在哪?” 小鬼们四下里打听,很快给出了回答:“上京!” “司命一门一直在上京!” “……” “那我就去上京!” 地瓜烧一拍大腿,猛得站了起来,低声笑道:“既是无常最克司命,那司命里最忌惮的也是无常,毕竟都是十姓,我就不信他们能撕破脸,现在那李家的人疯了一样,到处的拿我,但姑奶奶我一共才几斤几两,我就不信李家能为了我,打破上京城去拿我去……” “……他们真要去了,谁还能怕这个事大了咋地?” “……” 一念既定,便放开了架势,岔着大腿,金刀大马,道:“纸钱炼得如何了?” 小鬼们见问,忙叫苦不迭:“奶奶,一口阴气也没了,全吐纸钱上了。” “咱是天不管地不收的,全凭了这股子阴气活着,都借给了奶奶,能回本吗?” “……” “奶奶我啥时候亏过你们?” 地瓜烧哼哼两声:“你们是不知道,我大哥是谁,手里有多宽绰!” “这次活是给他干的,怎么可能回不了本?” 小鬼们皆窃窃私语:“都装不知道,早就传开了。” “奶奶的大哥其实是走鬼胡家的,大家都懂,一边治鬼,一边养鬼,老手段了。” “……” 但再怎么想着,有了胡家名声作保,小鬼们也都拼上了,炼制纸钱那叫一个起劲。地瓜烧耐心等了两天,顾不上真等到纸钱炼够足能淹没整个上京城的数,便顾不上了,让小鬼们远远打探了一番,知道大哥已经赶着车,再有两日,便要进上京城去了,于是赶紧起身。 临行前还与小鬼保证:“等我的赏,奶奶从来不亏待了人。” 一并商量妥当,悄悄来到了上京城,便见到这里已是森然无比,城守大军里外三层,虽然城门还没关闭,但进进出出的人也没一个能逃得过的,三两个跟了过来的小鬼,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劝,便见地瓜烧一阵心狠,绕城一圈,目光便落在了推出了城外的一队大车上。 刚一靠近,小鬼们都熏得不行,地瓜烧却是眼睛亮了起来。 一路尾随过来,见着他们入了村镇,交接了号牌,说准了下一次进城,呆得时间够久,城里贵人要事要忙,大概会封城几日,又见着了一个彪悍体壮,对老弱非打即骂,在城里又陪笑搭脸的,悄悄跟了他回到草屋前,趁了夜色,过去敲开了门,笑嘻嘻的向对方道: “大哥,你要老婆不要?” “……” 以进城收夜香,又倒卖给镇子里的地主维生的孙大牛,怎么也没想着这好事。 苦了一辈子,居然有南方过来逃荒的,要给自己做媳妇。 他可不傻,悄悄用了塘子灰,祖宗的牌位试过,这小娘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呢。 于是,他欢欢喜喜的答应,迎接了这桩子好事。 于是,第二天孙大牛就没有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收留的南方过来的小媳妇,推着粪车,跟了其他的乡亲一起进城,大家一开始还议论,这孙家的小媳妇捡得真便宜,但见到了这小媳妇干活勤快,愿意把好东西都让给了乡邻,自己又情愿留下做最苦最累的活时,放开了。 这么好的小娘子,哪里去找呢? 她连刷了两天的尿桶,刷的可干净了,一点也不埋怨,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关键别人家的小娘子,虽然也被各家里的爷们赶进了上京城里来干活,但到了晚上间,还是要回家里去,洗洗干净,找爷们温存一番,也好得些滋润的,但这小娘子,硬是连干了三两天,偏就一趟家也不回,只是不时的瞧着屋外,仿佛在惦着什么事情一般。 上京城里,管得越来越严,据说城外卖菜的都不许进来了。 商队可以来,但城里的人接了货,商队的人只能在外面等着货银回来。 城里每天都热热闹闹,但最热闹的一天,则是到了某位贵人回来的时候,据说,上京城守备军,都集体出城去迎,这城里也不知有多少贵人老爷,眼巴巴的赶去了城门外面,据一同干活的阿嫂讲,原来的镇祟大将军后人,在外面苦心经营偌许年,终于回京里老宅了。 其他人都赶去了看,惟独这小娘子深思熟虑了一番,主动留了下来干活。 只是这些看热闹的倒不知道,小娘子趁了满城都忙着,忙忙的去了城门口接收纸钱,理论上讲,这时候各种行货,都已经进不来了,看起来这时候上京城城门大开,但实际上已经戒严好几天,诸般行货,都要仔细检验过才可以进来,但惟独,纸钱香烛,这会子不能封。 因为那位贵人进城第一天,便要办丧事,各门各户体面人家,都急着去买丧物。 一车一车的丧物拉进了城里来,谁敢拦? 当然,这位小娘子趁了睡觉的功夫,偷偷去接应的时候,还是有放哨的盯上了的,只是当那几位放哨人赶了过来时,小娘子偷偷的给他们亮了一块令牌,顿时这几个人脸色大变。 “姐儿忽怪,耽误了您的功夫,需不需要咱帮你把车推回去?” “不用不用,官人忙着,咱这也是为主家办事。” 小娘子大大方方的摆着手:“你也知道,咱们主家如今正被很多人盯着呢!” “一切低调就好。” “……” 打发了这两位巡罗的,她便推起了小车,利利索索的奔了街口一家纸扎殿过去,使劲的敲开了门,见着那个颤颤魏魏提了灯笼起身开门的老头子,一脸严肃的看着对方道: “老掌柜,你要老婆不要?” “……” 老掌柜人都懵了,呆呆的看了一眼面前穿着布衣,但俏生生的小娘子。 又颤魏魏的回头,看了一眼被惊动,正呆滞看了过来的老婆子。 门口的小娘子也一下子警醒了过来,看看那位原配,又看了一眼老掌柜,严肃道: “老掌柜,你要小老婆不要?” “……”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反正第二天,那位城外归来的贵人去祖祠安葬亲人,满大街都搭起了灵台,各种香烛纸钱,洒满了全城的时候,这一家小小的纸扎铺子,就没有开门,偶尔从后门里出来,从地上捡了一怀的纸钱回了铺子里去的,换成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她还主动向了邻居打招呼呢,只说大伯年龄大了,自己过来伺候着。 于是就这么着,白天干活刷尿桶,晚上在房里留了纸人替身睡觉,自己过来扎纸人。 勤勤恳恳,无比辛劳。 就连中间这负责派活的老奎子过来调戏,捏捏她的腰身,她都只是嘻嘻笑着躲开。 手里的刷子直接往老奎子脸上抹,气的老奎子痛骂一声躲开了。 但偏偏气归气,总觉得自己能上手似的,也不想着难为她,只觉得时间久了,就能得手。 而其他一起干活的,见她不偷懒,不抢活,也愈发的对她起了好感。 婆女姊妹之间,处的老好了。 这些妇人私下也商量:“这小娘子模样生得周正,娇滴滴的,但干活麻利着!” “就是,看着像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但可没架子。” “现在世道乱,大户人家出来的,也一样要遭罪,挤着头要往上京城里来。” “但人家这样的,才叫好,那天听说我家里养的三个娃娃,还抓了一把铜子给我呢!” “有没有人听她讲,哪里来的?” “好像是衮州梧桐镇子,以前啊,家里可是开米行的……” “……” 哪怕是最底层,各种性子的人也都有,各种问题也多,偏就她混的特别好。 再说这城里,也不是没有人过来到这群收夜香的农夫宅舍里面探查过,但是上京城乃是王家的地盘,过来看了一眼,很快便摇摇头走了,他们虽然奉命查一些生面孔,但确定没哪个有问题的人,刷尿桶的时候会这么勤快,感觉哪怕自己有问题,这种劳动人民都不会。 这么勤快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七八天后,城门忽地彻底关闭。 满城里都是流言,据说是城外有吃人的草头王,正率了兵,要打进上京城来了。 就连收夜香的,也被勒令留在这里,那些大户人家的桶哪怕是满了,也不能过去收。 这一夜,阴风吹过了整个上京,所有人都早早睡下,哪怕睡不着,也不许点灯,只能偶尔偷眼看看外面,仿佛这一夜的风,也古里古怪,总是隐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小娘子也与其他人一起睡下了,但总觉得心神不宁,心里像是有猫抓的一样,总觉得睡不踏实。 时不时向了城里看去,似乎是在等信号。 但那信号左等右等等不来,倒是城外,渐渐响起了一些雷声轰鸣,天崩地裂的动静。 而这城里,反而像是各路人手,抽调一空,无人看顾也似。 偏赶在这时,那老奎子,又趁了四下里安静,悄悄摸到了她的床头上来,要搁在以前,他只能摸到一具纸人,但偏偏这一日真是小娘子睡在这里,于是她便笑嘻嘻的昂起了头,凑到了老奎子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奎老爷,您老管着前后三条街的桶,威风的紧呢……” “但赚了银子没处开销,要老婆不要?” “……” 老奎子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口水都滑了下来:“要,要!” “那就给你吧!” 一颗铁钉子悄无声息,扎进了老奎子的胸口,然后,一张黄色的阴婚贴贴在了他脑门上,手法熟练,连旁边睡着的农妇都未惊醒,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被她的术法迷得醒不过来。 老奎子无声的睁大了眼睛,却只听这小娘子笑着:“好容易送上门来了……” “我手底下还没配上阴婚的多得是呢……” “不过可惜年龄合适的都许得差不多了,要不给你配个合适的老爷们?” “……” 一脸微笑的将老奎子扶着,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然后小娘子便在这其他人都歇了下来的夜里,悄悄推上了自己的独轮车,放上了两只刷得干干净净的尿桶,从窝子里走了出来,先去了一趟纸扎店,只见原来那两位老掌柜和老婆子,正悄悄熬着药呢,一见她进来,立时便要跪过来磕头:“恩人,恩人你过来啦?” “多亏了你,老婆子最近精神头见好了,这店,这店就送给恩人了……” “……” “那倒不必!” 小娘子笑了起来:“把我的纸人拿过来,再给我做碗热汤面吃,我赶着干活呢!” 她蹲在门槛上吃了热汤面,又帮着老掌柜驱了邪气,得意洋洋出了门。 满城寂寂,悄无声息,她只一路走,一路将纸人藏进了周围的隐秘处,也不知道前辈啥时候能给自己信号,但无论如何,到时候让纸钱飘满整个上京城的硬指标,一定要达到。 这活已经悄悄干了两天,但这一日却分明的不太平。 原本周围也偶尔会有些咳嗽与起夜的声音,宅子里的鸡犬也偶尔会发出一点动静,但偏偏这一日安静的可怕,更在一阵阴风吹了过来时,忽然之间,整座城市都好像沉寂了片刻,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了一片片的死寂,小娘子也立时好奇的抬起头来,观察了一番。 半晌,她还是决定先往前去。 毕竟城里动静越怪,越是有可能事情紧迫,自己任务就可能完不成了。 于是推着小独轮车,一点一点向前,终于听到前方忽然有一片片的银铃声响了起来。 她搭眼一看,竟是见到一只白猫,急忙忙的窜了出来。 顿时表情呆了一呆,看着那可怜的小东西,连前辈的话也有些忘到了脑后了。 急忙上前,热情的揭开了尿桶,打着招呼:“小猫咪快来,我带你走呀!” 回馈读者的,写着玩,顺道求求票,大家不必当真。 看到了没,这才是老鬼一口气写下来,不精修也不挑错别字的(严肃脸)平时弄正文,我可认真了。 第801章 我邪祟也 邪祟入京,满城颤栗。 便是那些之前被司命一门的铃声定住,没了识觉的上京城百姓,也皆于此刻反应了过来。 他们一听到了邪祟率鬼兵入城的动静,感觉到了正在城里蔓延的兵荒马乱,便已皆骇破了胆,各自大起大落逃,闭了门户,时不时听到外面有衣衫猎猎声响,夹杂着怪笑怪叫。 只是惟恐立时便会有人过来砸门,但等了许久,却没有异常动静,倒感觉满上京城里,诸般妖邪之气,并不扰民,皆向了知寿馆而去。 “老爷呢?老爷去了哪里?” “小东家跟在谁身边?快找人问问,小东家没出事吧?” 而于此时的王家大宅之中,也已经是乱作了一团,王家大娘子恐慌无比,四下里不停的拉住了人询问,知道了邪祟入城的消息,便赶着要找王家的主心骨。 但问来问去,却无消息,她更加恐慌,又急着问:“药老先生呢?釜老先生呢?怎么连他们也都不见了?” 想来王家人在这上京城里,历来高高在上,乃是满上京城百姓眼里的活神仙,如今竟是一夕之间,便沦落到了叫天天不应的地步。 足足乱了半晌,才有跑了回来的伙计哭喊着:“大老爷和小少爷,以及几位堂官大人……” “皆跟了国师,出城去了……” “……” 王家主事大娘子,险些因为这个消息惊得坐倒在地。 无法形容这一刻她所受的打击,脸上的愤怒,绝望,凄惨,一闪而过,但又转念之间,便决定了压下这个消息。 顾不得恨那把另外几个儿子闺女扔下的负心老爷,便急着将宅子里剩下的人手,尚留在了宅子里面的能人都叫了起来,快快的将自家大宅给守了起来。 她心里清楚,邪祟入京,别人家可能不会去,但怎么可能错过了王家? 只是,饶是她反应已经不算慢,手里可用的人手也不多,遍目扫去,惟一靠得上的,居然只剩了草心堂的大东家曾百草。 他却是因为伤了心,又不愿看着自家女儿被人捉拿,因此没有跟出去,这会子,也只是找人借了一副棺椁,将自家女儿的身子放了进去,在一边看着,黯然神伤。 大娘子喊了他几声,见他不应,也只能尽力的支使其他人,手忙脚乱的搬出了几个铜炉,放在了院子各处,好几个蒲扇用力的扇动着。 滚滚药烟飘了出去,凝而不散,仿佛有形之物,将整个宅子遮住。 也有人急急忙忙,在院子各处扯起了红线,上面挂满了银色的铃铛,若是一不小心拔动了这个铃档,各人的命数便会混乱,生魂被留在铃铛旁边,忘了行走,人也就困住了。 她们在宅子里面忙活,但那扇黑色大门外面,却只听到了越来越多嘻嘻哈哈的声响。 不时有人出现在了宅子外面,还时不时有眼睛通过门缝往里张望。 里面的除了故作镇定的大娘子,其他人都已慌乱不已。 扇着草药烟气的愈发用力,只想将外面的邪祟熏死,但没想到,外面骚乱越来越厉害,又一时没有人真正的向大宅子里面闯来,更让人心乱。 “来了,来了……” 直到有守在了门边的药奴,听见了外面的邪祟嘻闹之声忽地一止,纷纷叫喊着,他们的心神也猛得提了起来,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棍子。 “呼!” 再下一刻,整个院子上空,那涌荡不去的烟云,忽然滚滚向了院外流去,仿佛有一只巨怪,正如长鲸吸水,狼吞虎咽,浓密的烟云一下子便被尽数吞下。 不仅院子上空的烟气消失,就连药奴们正努力扇着风的铜炉之中,烟气也一下子被抽空了,火星子都黯淡下去。 紧接着,无数家奴只觉毛骨悚然,睁大了眼睛向旁边看去,就见那一排一排的红线之上,所有的银铃铛,忽然同时发出了一声响,紧接着,仿佛无形的手紧握,一只只铃铛瘪了下来。 急切间的两道布置,忽而同时被破,整个院子里的人,如同被扼住了脖子。 无一人出声。 吱呀! 紧接着,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推了开来。 郎中家里的门是不上拴的。 王家虽然早成了贵人,但也一直遵守着这古老的规矩。 但这毕竟是王家的正门,不是谁都有资格推开,可如今,这两扇门却轻巧巧的打开,一直开到最大,守在了门边高举棍棒的王家药奴,也都一下子僵在了当场。 门外黑洞洞的,只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神色清冷的女子站在了门外,然后她目光森然,慢慢的走了进来。 正是白葡萄酒小姐,她已变回了人形,而且变之前,先去了一身衣裳换上。 随着她迈进大门门槛,整个院子里的灯火,齐唰唰的晃动了起来。 她身材高挑,却纤细,气质清冷,但又带了几分瘦弱,但在她身后,却跟了一个个气机浑厚,神色轻挑的人影,影子散落下,古怪狰狞。 这些人忽一出现,便立时吓得王家大宅里一众人下意识的后退,竟是连他们的脸都不敢去直视,身子如同筛糠。 而在棺椁旁,看着棺材里自家女儿尸体的草心堂大东家曾百草,更是身子猛得一颤,看看那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的白色身影,又无力的转头,看了一眼棺材里面一模一样的女儿尸身。 他自能认得出哪个是他的女儿,仿佛一下子丢了全身的骨头,向白葡萄酒小姐颤声道:“丫头,你……” “曾先生莫要叫错了,你女儿在棺材里面躺着。” 白葡萄酒小姐冷声开口,而后挪开目光,扫向院子里面,声音淡淡:“我是来找王家问罪的。” “你……” 也是直到此时,那王家大娘子,才鼓起了勇气,大声喝问:“你乃门下草心堂的弟子,何来的胆子,敢说要……要找王家问罪的话?” 而白葡萄酒小姐则是冷冷的看了这大娘子一眼,只冷冷回答:“我是邪祟!” “有何不敢?” “……” 所有的质问,忐忑,挣扎话语,皆因了这一句话,而断的干干净净。 也有王家的家将药奴,心知不妙,拼了命的挣扎起来,但是事发突然,准备不足。 况且司命门道,本就不擅近身厮斗,更不用说,真有大本事的主事等人,皆已跟了国师离开,剩下的人里,本事最大的曾百草,如今也不见得是他女儿对手,王家诸人,倾刻便被制住。 白葡萄酒小姐对这宅子里的混乱视而不见,只大步向前走去,穿了两层院落,愈走愈深,终于来到了一处背阴隐秘,如今已经被层层封条贴住,显得神秘而古怪的药房之前。 她深呼了一口气,忽地吐出,便将上面的封条吹断。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身后不知多少张脸,同时凑了上来,便看到了药房里面的东西。 那一尊巨大的血肉丹炉,以及丹炉旁边,时不时飘荡出来的紫气落入眼帘。 顿时,无数张脸都变了。 不是人人都是司命门道,看得出究竟,但却都感觉到了此物邪性。 而白葡萄酒小姐,也于此时低低吁了口气,声音里竟似有些颤抖:“这丹炉,便是如今上京城的根基,整个上京城里,所有人都与此有关,就连那四位转生者,应该……” “也是由这丹炉炼出来的。” “……” 良久,才有胆子大的人,小声道:“那这……这玩意儿究竟是啥?”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下面应该是一座血食矿。” 白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诸人,低声道:“紫太岁血食矿。” “只是,下面这血食矿与其他地方的血食矿不同,那些血食矿都是死的。” “而这座血食矿,其实是活的。” “这底下,有着一种我们之前可能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它,甚至可以将我们改变。” “变成一种有我们的记忆,想法,本命灵庙,但却又无形之中受人操控之物。” “就如同,入炉重造一般。” “……” “……” “与太岁相关?” 而在此时的胡家大宅,胡麻听到了二锅头的话,也微微一怔。 二锅头则是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神色严肃:“胡家镇岁书,藏得其实是镇太岁之法。” 胡麻都一时有些惊憾,忙道:“那你说的第一代转生者献祭之事……” 二锅头缓缓叹了口气,道:“若我所料不差,第一代转生者与胡家走鬼的死,可能并不属于第一次大清洗的真相,真正的真相,应该是他们联手,与某种凶物,同归于尽了。” “这才是被大罗法教藏了起来的,真正的真相。” “……” 虽然二锅头说了出来的,也只是猜测,但胡麻还是不由得心里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样的事,若是有证据……” “……” “有的。” 也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接过了话口,老算盘出现在了厅外。 他与之前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不同,看向了胡麻的目光里,既有敬畏,又有唏嘘。 说罢了话,似乎也微一犹豫,然后便恭恭敬敬,撩起了长衫,向胡麻跪了下来,郑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道:“祖师爷说了,你是大罗法教的主祭,那所有事,都该让你知晓了。” 第802章 太岁化身 大罗法教? 胡麻微一愣神。 这一次入京,自己悟到了大威天公将军后半截的法,也炼出了第十柱香。 他已然明白了老君眉所留下来的法门的妙处,毁了国师想要祭炼白玉京的野心,也毁了他那准备用来压整个转生者群体的法会,但最后心里还是有些挫败感。 原因便在于,自己没能击败国师,国师之所以最后败走,只是因为意识到了修成十柱香的自己,不会如他所愿。 他术法再高明,也不可能再如算计之中的一般,借自己之力请坛。 但是他输了,却没有败。 他仍然可以大袖飘飘,从容离去,一众转生者里的能人也拦他不住,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压力无形,但又不得不认了这差距。 打不过,那就是打不过。 这份抑郁在心间,倒使得自己忽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便如这大罗法教主祭的好处? “你们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他转头看向了老算盘,慢慢的问道:“包括一些你们本不该藏起来的事?” 老算盘小心的让自己身子缩了起来:“作为大罗法教的弟子,我们只是四下打探消息,靠近各路命数重的人,但有些真正秘密的事情,过去的事,却是只有主祭大人才知道了。” “比如,已经离了京的国师,再比如,你!” 胡麻看着他此时的模样,便也缓缓点头,道:“在哪里?” 老算盘听他心动,便忙爬了起来,道:“我带路。” 胡麻与二锅头对视一眼,便同时起身,意外的发现,老算盘要带自己去的,居然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早先自己来过,位于知寿馆里的小小道观。 站在了这里,可以远远的窥见知寿馆旁边,王家老宅里面的一角,可隐隐能听见里面闹轰轰的,只是暂时不作理会就是了。 太多事情需要做,但却无人可以分身处理,所以有人同样在做事,本就很幸运了。 “这道观里面,应该就藏了很多过去之事的真相,只是要你进去才行了。” 老算盘站在了道观前,小心道:“这观是咱们的二代祖师爷,也就是二代主祭建起来的。” “其实大罗法教一代一代,主祭极多,但现在倒是习惯了从二百年前下山的祖师爷开始算,他算第一代祖师爷,他的徒弟,便是咱们现在供奉的二代主祭。” “而作这道人打扮的习惯,也是二代主祭开始的,就连咱师尊,也是学了他呢……当然,现在你才是师尊……” “……” “二代主祭,现在算来,应该是最早接触转生者的人吧?” 胡麻默默点着头,明白了这小道观的由来,看了一眼二锅头,目光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进来。 二锅头却是摇了下头,道:“还是小心些吧,大罗法教可不容小觑,别那么轻易犯他们的忌诲,况且,咱们哥俩都进去了,一个不留神,容易两人都栽里面,我留着望风比较好。” 胡麻倒是可以理解,自己倒是不怕,修成了十柱香之后,他头一次与国师交手,便未能得逞,心下自然抑郁,但却也能感觉到自己如今的特殊。 有机会了,倒该找人交交手,才能明白,自己如今这身本事,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向二锅头点了点头,进入了这小小的道观之中。 刚一进来,便见里面黑黝黝的,全无灯火,他晃着了火折子,便见到这观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只蒲团,前面有一盏油灯。 点亮了之后,便看到了蒲团前面,设一小几,上面有些书卷,而正前方,却未供神,只是空荡荡的墙壁之上,挂了几副看着已有些许岁月的画轴。 里面的内容也一目了然,头一副应该是大罗法教第一代主祭下山,拜见都夷皇帝之时。 后面则分别是问天大祭,十二鬼坛等内容,一副副扫了过来,却可知是大罗法教近二百年来,经历的诸般大事。 每一副画,都是条线凌厉,仿佛有些门道,胡麻倒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见过。 当初在石马镇子,见到了不食牛大贤良师留下来的画作,便是此类风格。 他慢慢看了过去,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看向了前方的小几,上面有笔墨纸砚,但最吸引胡麻的,却是一副竹卷,上面有刀刃雕出来的文字,展开一半,想来是国师经常翻阅的。 低头看去,便借着油灯光亮,看向了最上首的几行字: 天降太岁,人间为祭。 五凶临世,囚于天地。 再往后面看,则写着:此世之法试遍,天地有寿,寿终于夷,呜呼哀哉,人力之穷,何其悲也。 他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了这份记录确实重要,沉下心来,慢慢看去,便见其中有些是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 包括都夷召太岁起兵,包括天地邪祟渐起,异人入京,也括了问天大祭,三十六洞,有些是记载,有些则是各种方法,其中不乏异想天开,白玉京也在其中。 但胡麻在翻阅之间,却渐渐被上面提到的一种事物所吸引,呼吸都微微一滞。 “上京城下,还藏了这么一种古怪玩意儿?” 一瞬间,竟是将那国师着急祭炼白玉京的原因,又在发觉了失败之后,毫不犹豫离开的原因,尽数了然,一时间,甚至有了立时要出门,去知寿馆方向找白葡萄酒小姐的想法。 但却又忍住,只是快速的展开了竹卷,将上面的内容尽数看在了眼里。 做完了这些,才将竹卷一收,站起了身来,最后捡起油灯,在这道观里细细看了一遍,便转身出了门,向门外的老算盘道:“把这道观里的东西,尽数都收了起来,带到我那里。” “另外,大罗法教传承这么多年,留下来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这小小道观里面的一点吧?” 老算盘也没想到胡麻出来的这般快,忙道:“不是,这只是上京城里的落脚处,大罗法教的传承,据说是在方外山……” “只是我倒没去过,得问祖师爷……” “……” “处理完了上京城的麻烦再过去吧!” 胡麻无奈的摇了下头,向了二锅头道:“我瞧着,虽然这场法会毁了,但咱们倒是接手了一个大麻烦。” “我就知道进了这里没好事吧?” 二锅头狠狠一拍大腿,然后才问道:“啥麻烦?” “……” “边走边说。” 胡麻领了二锅头,径直向了隔壁王家老宅处行去,同时道:“你刚刚说,上一代转生者与上桥走鬼,应该是联手处理了某种东西,最后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可知那是什么?” “我是从镇岁书最后面记载的一个含糊不清的法门里看出来的啊……” 二锅头也忙道:“那个法门,并不完整,对付的也是世间罕见之物,所以不清不楚,我猜着,这应该只是计划这么去做,最后结果却未记录,才显得没头没尾。” “说白了,那应是一道未曾被验证的法。” “那我看,这方法,没准要重新用上一次了。” 胡麻不置可否,只是轻轻跺了跺地面,向二锅头道:“上京城下,也有一个同样的玩意儿。” …… …… “入炉重造,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家老宅,药房之间,一众转生者也有点被白葡萄酒小姐的话吓到了。 有人道:“自是与我们有关的东西,没听见刚刚那几个家伙说,我们只是残次品么?” 这话立时有人不同意:“胡说,我们明明是正品。” “这能是关键?” “……” 也有人更正经些,立时意识到了什么,赶去拿住了王家大娘子审问,既是在司命一道的本家,不死王家出现的,当然该问王家的人。 却不料那王家大娘子一见邪祟近身,便哭喊了开来:“不知道啊,爷们做的事,我一介女流去问谁去?王家的规矩可严,平时都不让咱们到这院子来的……”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立时使辣手来刑训逼供的手段,却不是人人使得出来。 地瓜烧倒是能下手,但一看周围这么多人,却也缩了头。 毕竟自己的好名声还是要维护一下。 却也在这混乱之中,远远听到了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太岁化身,降世凶神。”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便见是胡麻与二锅头,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二锅头这一路上,便已知道了该怎么做,抬手之间,袖子里面数道符篆飞去,重又将那门给封上了。 胡麻也已经来到了白葡萄酒小姐身前,将手里的竹卷,递向了她,低声道:“这上面记载的很清楚。” “太岁降临,无时无刻不想收回这天地间的一切作为祭品,只是人间气运尚存,不得门径,但也已经用尽办法,渗入了人间。” “孟家老祖宗,便是其中一个,但被困在了阴府,鬼洞子里面的灾物,也与此相类,只是被三十六鬼洞子人家,拿七世孽债勉强拖住了。” “而脚下这个,更厉害……” “整座上京城都是它的供桌,而转生者,则原本是给它准备的祭品!” “……” 城外,悠悠火光与诡异的血肉之间,神色模糊的影子皆沉默的看着牛车上坐着的猴儿酒,慢慢显露出了各自的面容,左右望望,竟忽地大笑,“你们有胆,我们也不差,只要你们能解决了城里的东西,便赌了这场又如何?” 第803章 邪祟大法会(四千字) 第803章 邪祟大法会(四千字) “我们,是祭品?” 现身的胡麻说出来的话,使得这四下里聚集的转生者,也都安静了片刻,人人脸上,都带了疑问与诧异,有人分明的迷茫了: “有人说我们是太岁的狗腿子,有人说我们是天上的神仙,有人说我们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有人说我们就是太岁,你又说我们是祭品……” “那我们究竟是啥?我从哪来?要往哪去?谁杀了我?我又杀了谁?” “……” 旁边人听着他神神叨叨都有点害怕,忙道:“别玩梗了。” 先前人都要哭了:“可我真特么想不明白啊,就为了那本命灵庙里传递的一句话,我就不远万里的过来了,又与人斗法,又要面对这种邪门古老怪的玩意儿……” “我娘子在家里等着,儿子还在练拳呢,我留在家里岂不更好,非要过来掺与这些破事?” “……” 而在这一片迷茫与隐约的慌乱里,胡麻转头看向了他们,正色道:“你说到的那些都是,但又可以说都不是,只看何种立场。” “于大罗法教的记载里而言,太岁有五凶,却并非五种具体凶物,而是太岁降世之时,于此世间出现的五种凶兆。” “第一为妖邪遍地祸人间。” “二为冥冥阴府酿三灾。” “三为地狱恶鬼夺轮回。” “四为兵马如刀毁天命。” “五为天地如网命如鱼。” “如今,五种凶兆里,其实已经有四种降临了。” 胡麻认真的看向了场间转生者,慢慢道:“第一凶兆,便是邪祟遍地,自太岁被都夷召唤开始,这天地之间的邪祟妖鬼便已越来越多,只是那时候天命尚在,压得住这些邪祟。” “或招安,或祭拜,将其列为案神、游神、封作府君,以邪治邪,再有各路异人也趁势而起,倒让这世间续了几年命。” “但如今天命早已衰落,这些邪祟,自会越来越厉害,不受压制,甚至受太岁影响,化作凶神,为祸一方。” “第二凶兆,便是阴府深处有灾殃,愈积愈厚,灾物出世,便愈发厉害,三十六鬼洞子人家,拼了七世之命,拖缓了这个过程,但如今,也已是苟延残喘。” “第四凶兆,便是这天下大乱,人相残食,世间福泽不存,太岁降临愈快。” “……” 胡麻说到了这里,才转回去说第三凶兆,慢慢道:“地狱恶鬼夺轮回,便是转生者。” “按照大罗法教的记载,转生者是来催毁这世间根基的,注定祸乱人间,毁掉纲常,为太岁收割紫气。” “……” 说到了这里,才低低一叹,道:“人有命数福泽气运寿命因果,这一方天地也有。” “五凶便是为了毁掉这五大根基。” “人间妖祟,毁得是世间安稳,便是要毁掉这天地福泽。” “地底灾物收割天地份量,可以毁掉这天地寿命。” “地狱恶鬼作乱朝纲,毁的是天地命数。” “人间兵马糊里糊涂,杀来杀去,毁得是天地气运,而最后……” “太岁亲至,抹去此世因果,彻底收回属于它的祭品,一切归于一了百了。” “……” “这……这都啥玩意儿?” 胡麻的回答很坦然,但一众转生者却分明有些被吓到,有人快速的在心底衡量,默默的掐算着,试图从逻辑性上找出问题来。 也有人面面相觑,等着有聪明人来给个答案。 更有人早耐不住,急道:“照你这么说,咱们真是为了祸乱人间来的?” “那咱可不认,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咱都是老实巴交的良民,这二十年来,我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就只是喝酒没给钱啊,倒是第一代转生者,看起来确实像地狱恶鬼。” “……” “只是大罗法教如此记载而已,我也不太信。” 胡麻呼了口气,向众人道:“但无疑,那位洞玄国师是相信这些,并且这么做的,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天地早已千疮百孔,毁得不成样子,所以他只想着逃走。” “为此,不惜与这地底下的东西做交易。” “所以,他办的这场法会,本就是为了炼成白玉京,其内核,倒有种像是祭中之祭的法门。” “这方天地,一直都在一场大祭之中,谁也逃不掉,而他用的法门,便是以祭换祭,将白玉京与这一方天地割裂,借此逃出太岁的阴影……” “……你们可以理解为,在一个小国即将覆灭之前,国中将领,先主动将一部分领地交给敌军,换取自己一方自立诸候的地位,但这个国,却会因此,而加速的消亡。” “只是要完成这祭中之祭,有两个重点,一是十二鬼坛,是为了保证白玉京可以割裂出去,二便是转生者。” “那地底的东西,之所以愿意答应这场献祭,转生者便是最重要的筹码。” “大罗法教的术法极其高明,但我看,究其本质,无非便是‘交换’二字,所有的术,都是通过平等的交换来实现的。” “……” “拿我们去交换?那我们若是根本没有来上京,又会怎样?” “地下这玩意儿为何对我们感兴趣?” 这会子,转生者正闹轰轰的,议论纷纷,有相信有质疑,倒是白葡萄酒小姐反应更快:“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皆在竹卷记录之中。” 胡麻看向了白葡萄酒小姐,轻轻点头,道:“不排除国师有故意留下这竹卷来骗我们的可能,但我觉得这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竹卷是给他自己看的。” “在他原来的计划之中,可没打算让我真正了解到他所有的计划,也没想过会输。” “况且,想搞明白这所有的事情,本来就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 一听这话,顿时无数的目光,同时都向了胡麻看了过来,而他则迎着众人视线,慢慢道:“铁观音。” “只要将她找了出来,一切疑问,自有答案。” “……” “铁观音?”????四下里顿时一片紧张,实在是转生者群体,为了寻找这个人,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也很早便因为诸般信息,确定了这个人的重要之处了。 胡麻缓缓点了点头,向了白葡萄酒小姐道:“红葡萄酒小姐已经去了老阴山找她,对么?” “结果如何?” “……” 白葡萄酒小姐缓缓摇了下头,道:“还没有消息。” “而上京转生者……就是这些已经变得奇奇怪怪的人,在最初与我接触的时候,打的也是铁观音的名义,他们说是铁观音吩咐他们来安排追杀你的事项的。” “甚至当时仿佛看出了我心里的疑问,给了我两个选择,入上京继续刺杀你,或是回老阴山去见铁观音。” “我选择了回上京城来,亲自调查一下这些事情的古怪,但老阴山我也没有放弃,别人我信不过,但我通知了红葡萄酒过去。” “她是把戏门,眼力毒,若是有什么问题,定然可以第一时间看出来。” “只可惜,直到如今,她那边都还没有传递出消息来。” “……” 胡麻点了下头,慢慢道:“若我所料的不差,没有那么容易把人找出来的,因为……” “铁观音并不是不想出世,她是被大罗法教困在了老阴山里的。”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自从有了寻找铁观音的目标,时至如今,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出这么确切的线索。 而胡麻则迎着众人,慢慢说了下去:“甚至我怀疑,上京转生者,一开始也是真的为了调查清楚一些事情,但却陷入太深,最终落得了这等麻烦。” “而铁观音遇着的麻烦,可能会比上京转生者,还要厉害十倍,麻烦百倍。” “不过,诸位倒不用担心。” 说到了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我可以帮到她们,将铁观音解救出来。” “唰唰唰唰……” 这一瞬间,无数双眼睛同时向了胡麻看来。 “铁观音留在老阴山里,二十年未能与转生者相见,是因为大罗法教借了十二鬼坛之力将她困在了那里。” 胡麻慢慢说道:“而我,现在便是大罗法教的主祭,也是惟一能请动十二鬼坛的人。” 众人神色都变得有些凝重,就连二锅头都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也只是缓缓叹了口气,并未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 他却是转生者的习惯作祟,在这个群体之中,向来都是情报值钱,那么胡麻手里这有关铁观音的情报,简直就是无可估量了,但他却直接向了转生者讲了出来,还真挺大方。 “转生者里面,如今还怀疑你的不少。” 这时有人开口,正是代号雕酒:“你也说了,若是照了大罗法教的记载,我们本该是站在太岁一方,收割紫气的。” “但这一代的转生者,什么事情都没做过,老老实实躲了二十年,便是因为与第一代转生者断了联系,倘若你将铁观音带了出来,她却可以让我们步入了正轨……” 说着,目光闪烁,道:“作为这个世界的人,你岂不亏?” “我信老君眉,也信大红袍,更是曾经有幸,与龙井先生一起诛杀贵人张。” 胡麻慢慢道:“那三位都是以逐天命,屠太岁为目标,那么我自然也相信铁观音的立场,救她出来,是天经地义,甚至都不算是我为你们做的事。” “况且……” 先认真的说出了上面的话,胡麻才又一叹,道:“十姓与这天下,大罗法教与转生者,彼此间的猜忌已经太久了。” “我不像他们一样擅长玩心思,所以我选择在此时帮你们,如果她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你们真会变成太岁收割者,那我也只会选择与你们对抗而已。” “……” 这是头一次正式以原住民的身份与转生者对话,其中的感觉,倒是怪怪的。 而这些转生者,同样也皆心里怪怪的。 “所以,那位国师倒是愿赌服输的一个人,发现了自己的失败,便立时离开,还将这些线索留给了我,但同样的,也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我。” 胡麻说到了这里,也低低的呼了口气,道:“但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他要请来十二鬼坛,办这场法会,献祭转生者,炼成白玉京,如今他输了,我一样要办这场法会。” “地底下这东西一旦真的出来,怕是等于活的孟家老祖宗到了人间,谁能对付得了?所以我一定要请来十二鬼坛压住他。” 说到了这里,面上居然也闪过了一抹复杂与无奈:“好笑的是我自己才刚脱离了大罗法教的掌控,便要担起这个责任,他们倒是走的干净,便好像我胡家人生来便要背这些似的……” “……” 也只是略一感慨,便又将目光看向了其他人,笑道:“当然,该办就办,只是国师有十姓相助,而我,却需要请你们来搭这个手了。” “而办成了这场法会的回报,便是铁观音的脱困,诸位觉得这场交易,是否可行?” “……” 这话看似简单,但众人心头却都有些沉甸甸的。 转生者们齐至上京,便是为了阻止大罗法教的这场法会。 十姓一开始放出来的消息,便是这场法会,有可能会给转生者带来致命的打击,而如今,转生者却要亲自来促成这场法会? 正当人群皆沉默着,却忽然听见有人嘿嘿笑了一声,众人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模样生得娇俏可人,只是身上有些味道,旁边人都离得她远了些。 别人都犹豫着时,她则脸上分明带了兴奋,喜道:“本来是一场要镇压邪祟的法会,却忽然变成了邪祟办的大法会,这事多好玩啊?” “你们居然还在纠结?” “……” “诶?” 众人刚刚听胡麻说了那么多,也只落得内心权衡,但莫名的听地瓜烧一句话,居然心动了怎么回事? “说的是,无论为了铁观音,还是为了解决地下这隐患,我们都没理由拒绝。” 白葡萄酒小姐也在此时,轻轻叹了一声,抬头看向了众人,道:“况且,我们既然都已上桥,且打入了上京,不再准备蛰伏,那也该正式的亮一个相了。” “这场上京大法会,不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 二锅头也终于在此时,缓缓开口:“转生者信人情,以人情为货币,人情都是相互的,胡家后人可以信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信胡家后人?” (本章完) 第804章 镇岁法会 第804章 镇岁法会 “所谓法会,福会,便是驱祟物,布福泽。” “若是一地因风水不好,阴气过重,滋生邪祟,不利生人,那便要驱散了邪气,这样的,便叫福会。” “而若是一地先生了邪物,时时作乱,再好的风水也不好了,邪气怎么也驱不尽,便要将邪物驱走,或是直接镇在那里,以免伤人,这就叫作法会。” 与转生者们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胡麻回胡家老宅来的脚步便显得轻快了很多,回到了老宅里,便问起了相应法会之事。 这一点倒是简单,无论是老算盘,还是妙善仙姑,又或是妙善身边的小鬼豆官,全都知晓一二。 拼凑起来,那就是精通了:“二者虽有区别,办起来倒也有共通之处。” “说到底,关键便在于一守一游一镇,三个关键少不了。” “一为主祭之人,立于坛间,驱邪镇祟。” “二为请来周天护法神明相护,绕城而走,护持百姓。” “三为设下镇坛之物,确保可以压住城下的东西,以免它造起了反来。” “……” “这些东西倒是有。” 胡麻听了便道:“那就这么办,守坛的自然便是我,游坛的便是请那些好朋友来担任,至于镇坛的,这没得说,请来十二鬼坛,什么都镇住了。” 老算盘忙道:“十二鬼坛承受天下香火一百五十年,自是什么都压得住,但你确定能请来?” 胡麻点了下头,道:“国师请十二鬼坛,是借了我的道行,他的方法我记在了心里,那种微妙的联系,也还在这里。” “若这样……” 老算盘沉吟了良久,低声道:“那重要的事情,其实便只剩了一件了。” “说服十姓,移走祖祠。” “……” “哦?” 胡麻向他看了过来,十姓祖祠,可是十姓在这上京城里的根基,胡家都在其中。 “十姓祖祠与十二鬼坛,二者只有一种可以留在上京城。” 老算盘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影响太大,有些小心,低声道:“说白了,无论是十姓祖祠,还是十二鬼坛,都是承受天下香火,压着上京城之用。” “如今的上京城,满是紫气,几乎占了偌大天下的一城份量,为何凝而不散?” “便是因为有十姓祖祠压着。” “但十二鬼坛被你请了回来时,这份量就过于重了,十姓祖祠要腾地方才行。” “国师办法会的时候,可以不考虑这件事,是因为他要将上京划出人间,不用担心二者对冲,但你办这场法会,却是要让白玉京留在人间,那么这个问题,便不可避免。” “……” “那我会去找他们说说。”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便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这么大的事,怕是没法好好说啊……” 老算盘心里有些担忧,总觉得这等大事,十姓不可能轻易答应,迁走祖祠,某个程度上,可与迁坟差不多了。 但见胡麻已定,便也打起了精神来,低声道:“这样,便只有一件事了,这场法会,该有个名字!” “国师办的法会,是国师的,你接了手,这法会便是你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法不灵,所以,为这法会取上一个名字,是很要紧的事情!” “……” 这倒让胡麻有些诧异了,微一沉吟,抿起了嘴角道:“那便叫镇岁法会吧!” “镇岁……” 老算盘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低低答应了下来,太岁再如何,对大罗法教,对这世道而言,也仍然是神。 这场法会的名字,可谓是大不敬。 虽然法会本身就是为了镇压上京城下的东西,但对着鬼神之事,往往哪怕做了,也要说的好听一些,驱鬼要叫请神,治鬼要称安祟。 胡麻倒不以为然。 镇岁镇岁,要说不敬,可是胡家先祖早就这么干过了。 况且,这一次的法会,规格上按着正常法会的样子来走,但内地里,却还是要看镇岁书上的法,也即是二锅头之前提到的,镇岁书上所记载的最后一道法门。 做好了一应安排,胡麻便于第二天早上换了干净衣裳,径往十姓祖祠而来。 知道了这城下有那么古怪的东西,自然睡不安稳,便是走在这街上,也会有种小心的感觉,仿佛怕踩踏地面太重了,惊动了地下的什么东西一般。 上京城里,还是像之前一样繁华,街面人挤人,一张张脸满面笑容,带着一种刻意的热闹。????只是如今观察着,倒像是这些不知究底的人,也会有那种本能的小心一般,脚掌都踮起了半个,全都踮起了脚掌赶路。 想到了老算盘的提醒,胡麻心里明白:“国师一走,王家也逃了,这上京城已经不那么安稳了。” “如今这上京城里的百姓,还只是踮起了半个脚掌,等他们一点一点,开始只用脚尖走路的时候,下面那东西便也要压不住了。” “……” 这场法会必须要办,十姓祖祠,也一定要迁走。 胡麻知晓此事不会好办,但也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来到了十姓祖祠之前,便看到了无数的挑夫,轿夫,力夫,都已聚集在了远处,几位主事,坐在亭中。 远远见了自己,便微笑着招呼,请了自己去往亭里饮茶,还客气的给了一盏。 “几位世伯聚集在这里,所为何事?” 胡麻也客客气气的坐下,饮茶之前,便先笑着问道。 场间他能认得出来的,便只有养命周家的主事周知命,另外有一个打扮的得绿绿,看起来与赵三义一个风格的,应该是神手赵家的主事赵七指。 其他几人,便是没见过,也能大概的与祝家、孙家、陈家对上号,王家主事已经逃了,张家孟家不存,其他人皆到了。 而见着胡麻客气,几人也笑道:“我们是来请香火的,正等着跟你说一声。” “请香火?” 胡麻着实一怔,有些诧异他们说的请香火,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不错。” 那周家主事周知命笑了笑,道:“二十年前,都夷断绝了血脉,十二鬼坛也濒临碎裂。” “这天下不能没有定着香火之物,所以洞玄国师自我们十姓各门里,借了一支香火,于上京建了祖祠,借此压着天下气运,也让这世道二十年来,不至于天崩地裂。” “但有借有还,如今到了时候了。” “我们这次,便是想要将各家里的香火,请回族中供奉,不趟这上京城的浑水了。” “……” 这话说的坦然至极,实诚至极,但胡麻一个字都不信。 只是略一惊讶之后,端起他们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抬头。 喝了这茶,便代表着自己是以胡家主事的身份跟他们对话,不想听虚的,而是要实实在在的讲出真话来。 赵家主事笑了笑,道:“城外有个很聪明的人,他说服了我们,所以我们不趟这趟浑水了,正好把地方给你们腾出来,也好看看你们的本事。” “很聪明的人?” 胡麻见了十姓的反应,倒顿时心间大奇:‘猴儿酒?’ “国师已经愿赌服输,自甘退走了,我等本就是观礼,自也不会横生枝节,只是胡家小友揽下了这份差使,倒该小心一些。” 那位周家主事,仿佛看出了胡麻的诧异,笑道:“再有数月,便是七月半了,石亭之盟乃是早就约好之事,如今看看十姓,已经少了几家,只望胡家小友莫要耽搁了才是。” 听见他们提及石亭之盟,胡麻心里的诧异劲儿便更古怪了。 如今,国师已经败走,那石亭之盟还有存在的必要? 而面对着胡麻,周家主事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道:“胡家小友,这世道有三类人,一类只为了自己,光想着拿好处,不出力的;” “一类是只出力,没有好处可拿的;” “再有一类,便是又拿好处,又出力的。咱们早先想过要做第一类,但最终到底,还是做了第三类人。” “二十年前十姓与国师定下了石亭之盟,内中诸多规矩,如今都已成了笑话。” “约好了十姓有事说理,不动刀兵,但这规矩,却被孟家的人给破了。” “说好了便是遇着险事,也要互保血脉,但这规矩,已被国师亲手打破了,当然,说是你来打破的,也不算错。” “但虽多是这等规矩,却也有几条是有利于这天下的,便如:监守天下,不得生乱,让这天下稳了二十年,也续命了二十年。” “再比如不可私下接触那些凶物,以免乱了天地寿数。” “当然这一条,却也被王家打破了,这也是国师一败,王家主事,毫不犹豫弃家而走的原因,十姓便等于又少了一姓。” “不过,如今说到底,却还有一条,那便是十姓香火,同镇天下,如今咱们既然决定了要将香火迁走,便也代表着石亭里面定的规矩,便算是全都抹掉了。” “但规矩是规矩,石亭之盟里的约定却还在,胡家镇岁也好,镇祟也罢,只要终于不再缺席,大家论起来,便还总是一条道上的人……” “石亭里面约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最后也是要见上一句话的。” (本章完) 第805章 人皮账单 第805章 人皮账单 猴儿酒到底与他们说了什么,竟让这六姓主事,表现的如此乖顺配合? 眼见得不到一日之间,十姓祖祠,便已经被拆分,周、陈、赵、孙、祝、李六家,各谴自家未上桥的后辈,从这祖祠里面,请出了一枝香火。 这倒不是他们拿架,而是他们都已经是上了桥的人,早已非人,便不能再背香火,只能让未上桥的嫡系儿孙来。 不仅是这六家,就连贵人张家与不死王家,也都谴人送了回去。 至于已经没了后人的孟家,则由纸人代替,也将这一枝香火,引去了城外。 镇了这世间二十三年之久的十姓祖祠,居然说拆就拆,如今只剩了九个空洞洞的壳,以及惟一还留了香火的自家祖祠在此。 守着祠堂的老人,正在用扫把打扫着祠堂前的灰尘,慢悠悠的叹着:“他们都走了,你们胡家呢?” 胡麻看向了他,道:“你昨天夜里,还说有话想要对我说?” 守祖祠的老人点了下头,将扫把倚在了墙壁上,躬着身,来到了他平时住着的小屋旁边。 拿出了一壶冷茶,招待胡麻坐下,慢慢道:“洞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人,聪明处,甚至比他师父,比他们大罗法教的祖师爷还要聪明,但却有些过于自负了。” 胡麻凝神看着他,忽然道:“你是谁?” 十姓祖祠乃是石亭之盟的根本,也是十姓最大的好处,能在这里守祠堂的,自不会普通。 尤其是,这位老人提起洞玄国师的时候,那份态度,也表明了他辈份不低。 “我只是一个命数最轻的人罢了。” 守祠堂的老人苦笑了一声,道:“命数轻的人,便容易被人遗忘,法术也难沾身,所以,才会被人选中,在这里看守十姓祠堂。” “当然,命数轻的人,也难成大事,无论想做什么,对这世界的影响,总是会微乎其微,什么都改变不了。” “倒是你,命数如此之重,天生便是做大事的,便是你不想做,也会被推着上前台来。” “……” 胡麻静静看着他,忽然道:“你似乎对国师与十姓,都很了解。” “看了二十多年,想不了解也难……” 祠堂老人微微苦笑,道:“十姓固然可以舔着个大脸说自己尽了力,为这天下续了二十年的命。” “但瞧瞧他们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封轮回,斩人魈,祭三尸,拆生桥,毁鬼门,把这世道搞得千疮百孔,处处冒烟,便让人想要收拾,却从哪里下手呢?” 胡麻一直凝神看着他,忽然道:“你既知道他们做了这么多事,可知他们底气在哪?” “底气,来自于见识。” 守祠堂的老人道:“二十年前,洞玄的眼力比他们高,本事也比他们大,所以洞玄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请他们进石亭,定下盟约,请他们分了这都夷的遗产,定了成仙之机。” “对当时的十姓来说,根本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嘛!” “天下没有了皇帝,便由他们分了这皇帝的权柄,好处得了,但又不用坐上那个位子,自然也不用担心被太岁看见。” “所以说,十姓虽然都没有真正坐过皇帝,却也等于都坐了二十三年的皇帝,虽然不用被太岁看见,但只要坐过一天,那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这是当初洞玄能够说服他们的最大原因,只是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变了。” “……” 听着这话,胡麻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所以,国师其实不是如今这天下本事最大的人?” 守祖祠的老人听着,微微摇头,忽然笑了笑,道:“洞玄自是一身好本事,学究天人,擅长各门之术,十姓里面,若真与他交手,各门主事,怕是谁也不敢说是他的对手……” “但十姓也没有闲着,他们在各自的桥上,看见了很多东西。” “论起来,洞玄这身本事,或许不弱于任何一人,但十姓门道里面,却各有一手,是他压不住的。” “便如,孟家能伺候好了那位老祖宗,也能请那位老祖宗上身,洞玄便对付不了,孟家老祖宗上了身,他便只能送神。” “而守岁一门里,有天地不动印,施展了出来,金身不漏,万法不沾,他便也只能在旁边等着。” “其他各门道,藏的只有更深。” “洞玄连对方如今真正的母式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敢说力压十姓?” “仅在最简单的术法一道,便已成了如今这微妙的形式,更何况说是其他人呢?” “……” 说到了这里,他低叹了一声,道:“洞玄本也以为自己赢定了,二十年前算尽了一切。” “到了如今才发现,不仅二十年前便被胡家人给坑了,二十年后,连他以为手拿把掐的人,也早就有了各自的想法……” “他那一身本事再大,难道像个泼妇一样去十姓的门上吵闹?” “只能走,只能认命。”????“但真正有野心的,还是十姓……” “……” 说到这里,他才略略一顿,凝神看向了胡麻,道:“洞玄只是想成仙,这是他面对太岁的时候,惟一能够想到的可以赢的方法,赢这一场,大过了成仙本身。” “但有些人,却是真正想成仙的。” “他们这一次没有插手,一是因为白玉京非他们所想,二也是,他们本身就从各自桥上,看到了一些东西,有了更大的野心。” “相比起被拦路虎钳制,不得不听从于洞玄,他们更想打破拦路虎,踏入归乡之境,成就真正的大自在。” “……” “你要跟我说的,便是这些?” 他微微歪头,看向了这位守祠堂的老人,目光里,已毫不掩饰探究之意。 祖祠老人也看着他,低声道:“我只是提醒你,比起背起什么东西来的本事,十姓躲掉麻烦的本事,才是最大的。” “石亭之盟,自订出来的那一日开始,便是这世间最大的麻烦。” “虽然如今这石亭之盟倒成了一个笑话一般,但是,能够让十姓彼此忌惮的事物,一旦留下了痕迹,便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啊……” “……” 胡麻听着这话,也顿时严肃了起来:“石亭里面,究竟留了什么?” “人皮账单。” 祖祠老人并不迟疑,和盘托出:“写在了那张从皇帝身上扒下来的人皮上面的规矩,便是石亭之盟的根本。” “皇帝的皮?” 胡麻心间微怔,旋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张皮不是在孟家的手里?” 何止是在孟家手里,甚至还被自己打烂了,而且从当时的手感来看……确实是皇帝家的。 “若不让孟家真的相信,他们又怎会愿意甘为走鬼,去背起了阴府深处,那让人倒楣到可以绝户的怪东西?” 祖祠老人冷淡笑了一声,道:“那张皮,确实是皇家的,只是属于太子,由国师与其他几人,亲手剥下来的,给了孟家的。” “真正的皇帝皮,一直都藏在石亭里。” “毕竟,那对太岁来说,可以说是它有帐本啊……” 胡麻神色略略严肃了起来,这确实是国师未曾提过,其他六姓,也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的一点,一时却也不知有何用,但心间却不可能对此毫不在意。 “记在心里即可,倒也不必太过挂怀,毕竟你们胡家先祖,明知道那张皮的存在,却还是选了这条路。” 祖祠老人提醒过后,却是轻轻一叹,摆了摆手,道:“既然选了这条路,那该办就办,胡家的香火,不必急着迁走,自有我在这里看护。” “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情好了,我也想代替死了的人,看看你胡家赌出来的路。” “……” 听他说了,胡麻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去,只见天色已近黄昏,满城一片死寂,却不知何时候开始,忽然这座繁华热闹到不正常的上京城里,开始有了种种苦难病痛。 有人行走在路上,忽然一身血肉,慢慢的剥离,也有人原本硬硬朗朗,却忽然摔倒在地,呼痛之声不绝于耳。 沉沉雾霭自上京城浮现了起来,隐约蒙上了一层紫气。 曾经的上京城,虽有着诸般邪诡,但却隐约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如今,随着十姓香火请出了上京,上京城里的紫气,便也开始压制不住的流散了。 紫气流散,这座被紫气撑起来的上京城里,便仿佛美女被剥去了画皮,开始露出了骷髅模样。 就连王家药房之中,那封着血肉丹炉的门扇,也忽然被击得碎裂,血色触手伸了出来,如同九幽厉鬼,在人间摸索着什么。 满城的百姓,也在此时变得神色漠然,一个个的身形仿佛高了许多,脚掌不受控制一般,一点点的提了起来。 只用了一点点的足尖接触地面,仿佛飘着一般,在这街道上漠然的转来转去。 同样也在此时,忽然有净街鼓响了起来。 笃笃几声,如同带了某种神秘的魔力,让这座城市重回了诡异的安静。 胡麻起身,离开了祖祠,回头看去,便见那位老人已经提起了扫把,缓缓扫地,渐渐有迷蒙青雾升腾,将这小小的祠堂,护在了里面。 妖氛迷雾,层层叠叠,没得让人不快。 胡麻深深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径直山下行来,转生者们已在等着自己,万事俱备,这场法会,该起来了! (本章完) 第806章 十香大主祭 第806章 十香大主祭 城中乱象已然升腾,处处皆是无声的诡异画面。 胡麻却从祖祠走下来时,便已心神坚定,视而不见,径直来到了早先由国师与十姓其他人布置的香案之前。 旁边的老算盘捧着一套衣裳,帮他换上,出人意料,竟是一件紫色的道袍,而胡麻倒也不介意,穿上之后,还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才接过了桃木剑。 向了远处看去,可以看到不远处上京城屋脊城墙之上,各有影影幢幢。 转生者们已经到位,说不定还扮上了,只是扮成了什么模样,如今倒还不知晓。 而在上京城,保粮军则已各自分列开来,将这上京城守在了外面,其实就在这一天的下午,长胜王也已经赶了过来,保粮军可以还回明州去了。 但胡麻与二锅头商量了一番,却还是决定让保粮军留下,做了这场法会的守坛兵马,毕竟这场法会的好处,是保粮军应得的。 至于在这香案之前,老算盘在左边侍奉着,他代替的是自己道童的位子。 除了脸上皱纹多点,倒也没有其他问题。 二锅头则已经同意了胡麻的请求,立身于香案右侧,如今他算是做了这法会的辅祭。 红灯娘娘等人也没闲着。 二锅头在十姓各自引了香火出城之后,便在各大城门处,挂上了巨大的红色灯笼,光芒妖异,铺落一地。 由他亲手挂上,这一盏灯笼,便可封住一个城门。 上京城里面,如今则是妖氛铺天盖地,早在这一日里,十姓离城之时,便也有很多聪明人,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忙忙跟了十姓离开。 其中甚至还有清元胡家以及胡麻的母族任家,他们着急忙慌,折腾了这么好几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甚至都没搞明白城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留在了这座城里的百姓,则流着紫气流失,渐渐看清了身边的繁荣是何模样。 一个个早该死去的人,身上的血肉剥落,痛苦不堪,在地上挣扎。 一个个被唤了回来的冤魂,不知该往何处去,在街头游荡。 而早先只觉得这一切非常合理的普通百姓,也不知有多少,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娘……娘亲……啊,不对。”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混乱,好多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身边的人其实两年前就死了。 几个月前,他们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人宛若往常,回到了家中,正常生活,分明是诡异可怖的事情,但硬是没有察觉,还好端端的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直到如今才反应了过来。 这种迷茫与痛苦,巨大的冲击力,不知使得多少人一下子裂开了一般。 甚至吓死的都不在少数。 无形的恐怖之意也仿佛可以形成无形的力量,瞬间弥漫了偌大上京城,黑压压乌云蔽日。 而同样也在这时,手持桃木剑的胡麻,轻轻向前一挑,沉喝道: “朝天一柱香,起!” “……” 在他身前,乃是大罗法教的观世之香,早先与国师斗法之时,还差点被这香炉给压死。 不过如今这香炉却成了自己的。 而在如今这法会上,点起了这几柱香来,便是等于与上京城扛在了肩上。 法会办成,此城保全,若是城毁,法会也就失败,自己也身死。 香炉里面插的香,其实也有讲究:身为主祭,能有多大道行,便要在这香炉点几柱香。 若是换了洞玄国师来办这场法会,他其实已经点不了香了,只能借这一柱观世之香。 因为他在桥上走得太远,命数也太轻,一柱香都不到。 但如今的胡麻,却是桃木剑一挑,香炉里面,一柱柱香,忽地腾腾烧了起来。 除那一柱观世之香外,竟是一连点上了九柱香,排成一排,青烟飘荡。 就这,还未尽全力,有一柱香留下,护着自己。 “咱们家这小掌柜,如今可真不一样了。” 香案后面,老盘算看着那在整个大罗法教历史上都罕见的九柱香,也不由得有些吃惊,神色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向了旁边的二锅头道:“右护法,小掌柜如今可算是这世间命数最重之人了,那些上了桥的,虽然得了本事,但命数也会越来越轻,离这世间越远。” “倒只有这位小掌柜,不仅本事大了,命数也超乎了常人的重。” “……” 他与二锅头自是认识的,只是早先在红灯娘娘会里,并未打过多少交道。 如今再见,身份也各自不同了。 二锅头也看着胡麻,低声道:“现在他算是什么境界?” 老算盘也吸了吸牙子,道:“理论上还是入府,但一般上了桥的肯定打不过他,还要提防被他从桥上扯下来。” “最关键的是,他虽然不像上了桥的人一样,躲不过法门,但是普通的法门却打不死他……若真有人打得死,那可就倒了血楣了,他这条命,太值钱了!”????“术法再大,大不过天地,而他,嘿嘿……” “无论是谁杀了他,二十年内,必然绝户,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 “……” 二锅头听着,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感慨? 这可是当初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兄弟,尤其是后来发现,这居然还是自己的师弟。 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因果,除了小红灯,最大的就是这人了。 但分明是关系如此之近,怎么倒在这时,与整个转生者的关系搞得不尴不尬? 倒越是觉得,尽快找到铁观音,搞明白转生者自身上的一些迷团更重要了。 “呼!” 而同样也在胡麻点起了香来,青烟飘来之时,上京城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 呼呼喇喇,整座城市,如同有巨兽拱背。 整座城的百姓,都感觉身子一轻,仿佛一下子比平时高了些许。 有些人晾晒在了院子里的黄豆,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但也同样在这时,胡麻撩起法袍,猛得一跺脚,丝缕青烟里,他的身影仿佛生出了些许变化,隐约有了三六头臂之相,而这一跺脚,力量何其的沉重,竟使得上京城微微一沉。 便好像有什么东西拱背,又硬是被他踩了下来一般。 但如今还没到关键时候,他一脚踩落,便紧跟着,一只大袖,用力向前卷出。 他一身守岁本领,大袖灌满了风卷出去,便如重锤一般,若有人在对面,能被抽成烂肉。 而如今身在法会之中,这一荡便更有气魄,偌大上京城的上空,竟仿佛是直接刮起了狂风,呼呼压压,袭卷满城,直向了上京城四下城外散去。 整个上京城里,气压也仿佛一下子低了下来,有种空气都被抽空的感觉,在这些风里,更是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紫气。 某些地方,紫气甚至成了云朵,尽数飘向了城外。 正在上京城周围布守的保粮军,自是第一个迎着了这些紫气,犹如身骨皆被洗了一遍。 紫太岁! 上京城这般邪异,便是因为有了超出其他地方数十倍乃至百倍的紫气。 这紫气并不正常,乃是王家私下里窃来。 早先世人也只知道是孟家窃取天地份量最为起劲,如今,王家已经可以排到孟家上面。 毕竟孟家窃来,也只是自家人用,而王家,却是要打造出一个白玉京。 他们想着,哪怕是成了仙之后,也仍然要高高在上,也仍然要有这座上京城的繁华与热闹,所以在王家的计算之中,整座上京里都是仙。 所有人都可以不老不死,一直保持着如今的模样,永永远远,像如今一样侍奉着王家子孙,而在这计划的背后,便是不属于上京城的紫气,皆凝聚到了上京城来。 而胡麻起坛,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紫气送出城外,还给了这天下的百姓。 因为这本就是外面那些人的。 上京城本该是这天下最晚一处乱起来的地方,可结果,却是周围赤地千里,兵荒马乱。 便是因为天地份量被窃取,只滋养了上京城这么一个地方。 而这紫气滚滚流向了城外,城内也顿时乱象四起,一下子又比刚才更上了个台阶。 这超乎寻常的紫气,本就是勉强留在了城内,没了十姓祖祠压着时,紫气就已经开始流失,上京城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而如今被胡麻抬袖一拂,紫气滚滚,便也仿佛将这上京城最后的遮羞布给一下子揭了开来,不知有多少早就该死去,或是已经死去的人,现了本相。 而原本该活着,对此也一无所知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越来越轻。 只剩了一点点脚尖接触着地面,甚至有很多人,脚尖都飘了起来。 …… “喀喀……” 但也同样在此时,上京城的份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轻。 上京城下面的怪物,便也有史以来最接近人间。 巨大的崩裂声响起,无数房屋倾倒,巨大的裂痕如巨蟒一般游走在整个城内。 无数的惊慌失措,哭声震野。 王家药房之下,已经有无穷邪气喷薄而出,倾刻之间,形成了滚滚黑云。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香案之前,胡麻忽地快走了几步,如同当初国师借了他的身子请坛一个模样,脚下现出了道道符篆模样,大放光明,而后桃木剑向了老阴山的方向一挑。 “十二鬼坛,来!” (本章完) 第807章 满城神佛 第807章 满城神佛 便在距离上京城万里之遥的明州与官州地界,三日之前,天上掉落了一个坛子,高丈余,黑瓷坛身,却坚实无比。 明明是从天上掉了下来,但坛身居然没有半点损毁,初时四下里的百姓,皆被吓得不轻,但渐渐的,便也有胆子大的人,来到了坛边,小心的触摸,推动。 只是,这坛子的结实超过了想象,重量也超过了想象。 周围村子里最大力气的人,拿杠子在下面翘了半天,居然也动不了分毫。 于是村子里的老人,便认为这是神物,还说这坛子一落了下来,四下里闹腾的邪祟,都不见踪影了,于是用树枝围了起来,并带了满村老少,皆凑到了坛子旁边来,磕头烧纸。 但这神坛落下的动静,在引动了周围更多百姓过来祭拜之时,却在这一天,忽然晃动了一下,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推动。 众百姓皆吃了一惊,慌忙要磕头之时,便见坛子忽地,高高飞起,直入云中,下一刻,坛身嗡鸣,已是倾刻变成了一个黑点,直向了北方掠去了。 再看坛子下面,居然连泥土被压出来的坑都消失不见。 若不是那些围起来的树枝,以及烧纸的痕迹还在,都还以为这是做了一场梦。 …… 而在此时的上京城,地底的东西,已几乎完全钻进了人间来。 在上京城连紫气都流失之后,它便失去了所有的束缚,之所以还差了一点没能正式的钻进人间,却是因为之前国师借了胡麻的身体请过来的两只鬼坛,如今还压在上京城左右。 但也就在这一瞬,胡麻已在香案之前,脚踏罡步,持剑请坛。 无形轰鸣之中,一只鬼坛破空而来,几乎有着泰山压顶的意味,落在了香案之前。 已经被某种巨物高高拱起了上京城,以及那城里脚尖都要沾不着地面的百姓们,也随着这巨大坛子的落地,仿佛重新找回了重量,一下子便下落了不少。 甚至连带着这城里的滚滚邪气,以及那无形的恐慌与哭喊声音,也随着这坛子的落地,忽然被堵回了喉咙里。 “吼……” 滚滚升腾的邪气与鬼坛带来的狂风撕裂交织着穿过狭窄小巷的风声,仿佛是那地底凶神的怒吼,带着钻入人之心魄的力量,被三大鬼坛压在头顶上,仿佛也彻底的激怒了它。 怒吼声中,邪气绫乱四散,倾刻覆满了全城。 上京城本就是鬼气森森,如今更仿佛是直接乱了阴阳,百鬼夜行。 那些本来该死而未死的,已经死了却被召了回来的,如今窥见了自己的身世,自是恐惧忧怨。 若是在外面,有了这等怨气,便极为容易化作邪祟恶鬼,袭扰活人,而在如今的上京城里,滚滚邪气滋养之下,便更是连中间的过程也省略掉了,倾刻就化作了诸般邪怪。 恶鬼游荡,邪物冲撞,上京城百姓一片大乱之中,便又见到了诸般噩梦般的场面。 而这恐惧,便也似乎给了地下的凶神某种气力,更加的想要钻了出来。 若是不加理会,怕是这上京城里近百万百姓,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死的干干净净。 地下的凶神是来收祭坛的,一旦靠近了人间,天地份量便会被它拿走。 而这些百姓心里越恐惧,越惊惶,这份量被拿走的速度便越快。 而同样也在此时,法坛之前,胡麻早有了准备,知道自己请坛过来的过程中,对方不会满意,便在请来了这第三只鬼坛的一刻,另外一只手捏起了法诀。 霎那之间,便见得空中乌云密布,涌荡落下,森然煞气之中,忽见得金光耀眼,一具一具的金身力士出现在城中。 持戈挥锁,便将这满城的邪祟尽数除去。 在这镇祟府金甲力士面前,这些邪祟虽然可怖,但对付起来却如捏碎生米一般。 “不对!” 可也就在招来了金甲力士之后,胡麻忽地脸色微变,又急着将它们送走。 却是一霎之间,他便留意到,进了上京城来的金甲力士,固然对这满城的邪祟,有着不容商量的压制能力,但是这城里的邪气却仿佛找到了空子,尽数向了金甲力士袭来。 隐约间,这些金甲力士都身上的金光黯淡,行动迟缓,仿佛过上数息时间,便会被污染了一般。 “地下的东西,竟是对这殿神遗留,有着这般针对性的效果?” 这算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胡麻也深深记在了心里。 “哗啦啦……” 金甲力士撤离,这上京城里刚起了希望的百姓又猛得落入了绝望。 诸般邪祟更是凶意大涨,生啖活人。 只不过,幸亏早先安排妥当,在这迷蒙之中让人绝望之际,便忽听得头顶之上,忽有沉重神圣的鼓锣之声响了起来。 一众百姓下意识的抬头,便惊在了当场。 胡麻都一时心神微震,抬头看去,却险些湿润了眼眶。 只见得笼罩了整个上京城的迷蒙邪气之中,伴随着鼓锣之声,凶猛的火光,撕碎了偌大一片黑暗。 火光之中,无数道身影,有的从天而降,有的敲敲打打,自街道尽头走了过来。????高耸殿宇之上,有手持巨伞的身影从天而降,手里的伞撑开,便耀出了金光万道,将四下里的迷蒙黑气,给吹得四分五落,也不知护住了多少活人。 但这只是一个开幕。 紧接着,无数地方,皆有锣鼓响了起来,有人率着天兵天将,皆身披银甲,手持银戈,迷迷蒙蒙,冲进了街道之中。 而在无数天兵天将之中,便见得有人头顶三柱香,脚踏七星步,满面油彩,腾腾迎向了无数邪祟。 胡麻认得出来,那是只杀不渡,增损二将。 有人面画油彩,身披白衣,脚踏天罡步,一双清澈眼眸,射出了森然宝光。 那是白鹤童子。 再往远处看,有人踩了高跷,穿着大红袍子,戴了官帽,给自己加了一把大胡子,一手持酒壶,一手去抓鬼。 那是拿鬼下酒的钟馗老爷。 有人骑上了大马,戴上了长须,身披绿袍,手持大刀,奔腾于天兵天将护持之中,所过之处,妖鬼伏诛,跪地磕头。 那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关二爷。 还有人带了一条狮子狗,额头上画了一只眼,扮作了二郎神明的。 有端坐莲灯台,手持玉净瓶,洒落福泽的观音大士。 最离谱这群里人,还有一个兴高采烈混在了其中,一瘸一拐扮作了铁拐李的,把脸抹得黢黑…… ……胡麻认出来了,那是地瓜烧! …… …… 此生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的接近了转生者们所在的彼此世界。 胡麻一天前便与转生者们定好了游神之事,也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准备,虽然来不及商定细节,但他也相信这些转生者的本事,定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但他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群家伙,居然用了这一天的功夫,给自己准备了一场……来自异世界的神明化妆大戏台? 不得不说,还真有几个扮相,颇像那么回事…… 可若只是化了这个妆,也就罢了,偏偏如今却是在上京,是在这场法会之中。 而这些扮出了神明模样的转生者,也皆是各有道行的,他们出现在了满城各处,呜呜呀呀,四下里杀鬼屠妖,凶气毕露的一幕,便也皆被这满城里陷入了绝望恐惧的百姓们看见。 这些百姓不知道这些神明形象属于谁,但却从中看到了那强烈的神性。 因此在邪祟手底下活下来的他们,便纷纷跪倒了,叩谢神明。 而那地底凶神涌荡出来的邪气,就连镇祟府里的金甲力士,也难抵挡,若是由凡人真个扮了神明,哪怕是召了神明过来,也会被邪气污染。 但偏偏,转生者自有仙命,可以对抗邪气,于是在他们这扮像里,邪气被冲散,妖鬼被震慑,夜色也被火光撕裂。 遥遥看去,便真如彼世神明,降临此间。 …… …… “呜……” 神明游城,冲散了城中的压抑之色。 这城下压着的凶神,也仿佛已经彻底的被激动,更多的邪气急着涌出来,而在王家药房里面的血肉丹炉,也仿佛破土而出一般,正在疯狂的向上长,甚至已经将屋顶给冲破开来。 迎着那滚滚邪气,胡麻却在那满城的神明护佑之中,胆气大壮。 咬紧了牙关,放声一笑,再度脚踏罡步,身上紫袍荡开,犹如一片紫云。 “请坛!” 紧接着,身前香炉之中,九柱命香,同时大放光明,青烟滚滚的升腾了起来。 老阴山里,也如发生了一场地震,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鬼坛,纷纷飞了起来,这一次,山君同样也被惊动。 但他却从那隐约的声音里,听出了是胡麻,面上一时甚至有些意外的欣慰,轻轻叹惜,而后轻轻托起,帮着胡麻将第七只鬼坛都托了过来,径直送往上京。 鬼坛一只一只,破空而来,从天而降。 偌大一座上京城,仿佛在一寸一寸,沉重的落往地面。 城里的邪祟阴鬼,正在满城神明面前,瑟瑟发抖,城下的凶神,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彻底被触怒,霎那之间,丹炉打开,有黑色人影,从丹炉里面缓缓爬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皆有着熟悉的面孔与森然的身形,同时开口,声音机械而重叠: “有负神恩,罪该永刑!” (本章完) 第808章 转生者噩梦 第808章 转生者噩梦 一道道黑影,从丹炉之中爬出,迎向了这上京城里的各位转生者。 身边皆带着难以言明的邪气,凶气,如同一片片黑云,无可形容一般,压在了众人心头。 “什么鬼东西?” 先接触到了这些黑色影子的转生者,便吓了一跳,他们扮着神明,驱散邪祟,享受着这种救赎他人的欢喜,却浑不料,那种毛骨悚然的气息,骤然浮现在了自己心头。 猛得抬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了惨白的五官与木讷的眼神,也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不曾想过的人出现。 先是脸色骤变的是白葡萄酒小姐,她看到了长街尽头的出现的几个人影时,脸色便已如纸般苍白。 那是女儿红、跌打酒,稻香…… 这几个转生者,分明便已经被地瓜烧用纸钱封印,并且又放进了铁棺之中,只等办完了这里的事情,再去好好审他们。 却全未料到,这四人,如今便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那铁棺之中,有着自己布下的法,若是破棺而出,自己必然可以提前感应,但是没有,已经被封印起来的四人,便这么好端端的出现。 其他转生者也同样如此。 有人正跳着秧歌,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锣鼓声都消失了,变得一片死寂,耳边忽然传来了清晰而嘶哑的木窗开阖声,窗内一张惨白的脸,正缓缓叹了出来,五官流血。 这一下子魂飞天外,连秧歌的舞步,都一下子踩错了点。 也有人来到了城间空地上,本要将那对面街上的邪祟给清理掉,却忽然发现滚滚黑雾降临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街道,人群,同伴,一应消失不见。 惟一清晰的,只有前面的巨石磨擦声,他壮起胆子,向前看去,便一下子看到了种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磨,石磨旁边,是形容诡异的恶鬼,被蒙上了眼睛,用力推动着。 而在石磨上面,则是一个只露出了半个身子小女孩,有着拼凑了起来的面容,错乱的五官呈现出了痛苦的底色,但表情上却偏偏带着诡异的笑容。 下方石磨之间,皆是一张张破碎的脸,嘻嘻笑着,努力从石磨里探出头来,摇头晃脑,又被飞快的卷了进去。 只此一霎间,习惯了无法无天的转生者,皆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景象。 有人被绑在了柱子上,烈火熊熊,焚烧躯体,有人眼睛、耳朵,嘴巴,皆被钉上了钉子,口中发出了荷荷叫声,有人捂着嘴巴,不停的呕出了黑漆漆的黏液。 “那是什么?” 就连香案之前的胡麻,也心里骤然一惊,猛得抬头。 “是已经死去的转生者……” 二锅头的声音在胡麻身后响了起来,他也在颤着,难以置信:“转生者们见了鬼……” 二十年来,转生者们低调行事,苟在暗中过着小日子,但仍然有不少转生者被人发现并以各种手法害死。 因为转生者们无法形成有效的联络,所以也不好统计究竟有多少人,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几个本来能呼叫上的人,却有一天,忽然再也不回应了。 也偶尔会听说,哪里有转生者被人发现,或是被试图驱邪的方法折磨死,或是被暗中下毒毒死,被扔进了石磨之中磨死。 他们有的只剩了机械而冷漠的面孔,有的还保留着死前的惨状。 他们呜呜荡荡,飘在了上京城里,接近了每一个正在帮着执行这场法会的转生者,不曾开口说话,但自有声音,在转生者脑海涌现: “有负神恩,罪该永刑!” “……” 这是转生者们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 平素里习惯了嘻笑怒骂,游戏人间的他们,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恐惧所淹没。 不是没有人立时着急的出手反抗,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听使唤,脑海里出现的声音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让他们大脑混乱。 而平素里引以为傲,可以一直保护他们神魂的本命灵庙,居然也在这声音的冲击之下,开始变得不稳定,甚至出现了裂痕。 他们头一次惊恐的意识到,本命灵庙竟仿佛有了被摧毁的可能。 本命灵庙香案后面的神像,随着他们接触的紫太岁越多,便越发的显得真实,甚至生出了血肉,不过因为绝大部分转生者道行尚浅,这血肉也未长成,只显得怪异而真实。 但如今,这本命灵庙里的神像,已经开始了挣扎,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 森森然散发神识,想要控制着转生者,向了地底之物臣服。 在这诸般痛苦的挣扎之中,甚至很多转生者,都已经难以自控,脚尖都不知何时离开了地面,飘到了半空之中,种种撕裂般的痛苦,自内而外,犹如身体里面的另外一个自己醒来。 “原来,原来我们真是太岁的使徒……” 在这无数的转生者里,二锅头受到的影响,反而像是比较轻的一类。 大概是因为他本命灵庙,太过坚实的原因。 但饶是如此,他也闭上了眼睛,可以看到眼皮下面,眼球都在痛苦的转动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了,我们就是……就是太岁,在被那个声音唤醒之前,我们一无所知……”????“我们本是太岁,原该收回祭品,我们忘了前尘,有负神恩……” “……” “老哥,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而于此时,听着他混乱的呢喃,胡麻却是来不及细究,声含雷音,沉声提醒。 压制这东西,本来就不知会遇到多少奇诡之事,但做好了准备。 早先自己也还怀疑,那国师究竟有何种本事,敢说借着一场法会,把所有转生者都一网打尽,直到如今再看,才发现这居然是有可能的。 就连自己也没想到,城市下面的东西,对转生者的影响这么大,而且,自己已经请来了七只鬼坛,压在了如今的上京城之中。 连这城里的百姓,虽然被邪祟所扰,但脚尖却也踏踏实实落了地,半个脚掌走路。 但转生者居然压不住,仍是飘了起来。 就好像转生者原本便不是这个世界之人,一遇着那东西,便本能的想要回归。 若要细究,不知能寻出多少真相来,但如今,却还是先解决问题在说。 “现在就……” 带着雷音的话,将二锅头惊醒了过来,他沉沉喘着气,看向了胡麻,露出询问之色。 胡麻沉喝:“便是现在!” 二锅头也狠下了心,猛得一咬牙关,袖子里面的令旗,便一串一串的飞了出去,这令旗是他最忠爱的宝贝,用来起坛,速度远比普通走鬼更快。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用令旗起坛,而是当作了一个引子,抛出了令旗,绕成一圈,落在了身边之后,另外一只手便已托起。 一物于掌中出现,正是走鬼一门的异宝,阴阳二景盘。 “遮天盖地,逆行阴阳,天地鬼神,皆奉吾令!” 喝声之中,上京城四下里,忽然有一盏盏巨大的油灯亮了起来,说是油灯,其实都是巨大的铁锅里面,倒满了念过咒的香油,粗大的稔子浸在油灯里,由城外保粮军头目点燃。 灯起,坛成! 二锅头立于坛中,强撑着自己施法,而胡麻则于香案之前,作为镇物。 便如同曾经自己起坛,山君来亲自做自己的镇物一般。 这是镇岁书上所载的,奇奇怪怪,只有法门,但却没有留下后续记载的坛法。 因为联手推出了此坛之人,在使过了这一次法后,便即死了,没来得及留下记载。 外人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坛好不好使,威力如何。 但二锅头与胡麻,却还是决定了要将此法准备好,作为镇岁法会的补充,另外他们也清楚,只要此法好用,便说明了他们的猜测是真的。 当初第一代转生者,便是曾经借用此法,联手对付类似于这上京城下的古怪东西,而且从后续二十年的安稳来看,他们是成功了的。 “界守阴阳奉天请神坛!” “……” 随着二锅头的大喝,上京城四下里火盆之中,火光一窜十丈余高。 整座上京城,都仿佛亮得如同白昼。 而胡麻则是咬紧牙关,立地沉喝,如今他身上已经背了七只鬼坛,脚步之重,难以形容。 轰! 无法的法力轰鸣,整座上京城,都成了这一座坛内的内容。 自然也包括了上京城里所有的百姓。 而二锅头则是在喝声之中,接过了胡麻抛来的桃木剑,用力向了地上一拍。 啪! 他每拍一次,这上京城里,已经飘了起来的转生者,身子便向下沉了一点。 连拍三下,转生者们便已经脚踏实地,脑海里的无形呓语,也仿佛于此消失了许多。 如梦初醒,惊恐的向了四周看来。 “你们继续玩你们的,第一次正式的亮相,可不能丢了这脸呐……” 二锅头的声音借了法坛,传向了各位转生者耳中,而他自己,则遥遥向了胡麻看来了一眼,略略点头,便忽地咬紧了牙关,猛得挥起桃木剑,向了上京城四方,皆是用力一挑。 最后,沉沉指向了位于上京城中间的,王家药房位置,也即,血肉丹炉位置。 (本章完) 第809章 铁观音 第809章 铁观音 “天地煌煌,百兵问刑!” 呼喇喇的风在上京城里刮了起来,那是这一座坛滔天的法力在汇聚,涌荡。 二锅头也是头一回设此等大坛,更是因为胡麻如今便在坛中作镇物的缘故,感受到了这难以想象的浩大法力,口中念出了走鬼胡家一门的刑枷消杀四大咒,城中诸般变故,自也应咒而生。 转生者们正处于心惊胆颤之中,他们各有本事,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一身本命,也不知该往哪里使,虽然被二锅头拉到了地上,但总也有种随时会再飘到半空的感觉。 但也在这时,二锅头对了那血肉丹炉,使了刑咒。 无形的痛苦与折磨,使得那血肉丹炉,也仿佛生出了痛苦,涌荡的邪气,稍稍一敛。 紧接着,便是枷咒。 王家老宅,再加上前面的知寿馆,占地千亩,极为浩大,如今随着二锅头咒起,整片屋舍,都仿佛变成了软的。 一条一条,直卷了过去,卷向了那王家药房里面的东西,层舍如鳞,廊柱如链,竟是将那已经冲出了药房的东西,重新又给压了下去,仿佛套上了一层枷锁。 而紧接着,二锅头便已经在坛中跳动,口中念出了消字大咒。 于此坛中,倒仿佛出现了极为神秘而无解的一幕,他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变成了符篆,飘飘荡荡,自天而降,纷纷向了那血肉丹炉落下,消融着丹炉里涌动的邪气。 每落一符,这邪气便被消融一分,对外面的影响便也少了一分,安静了一分。 就连那些正缠住了转生者的黑影,也仿佛变淡了一分。 “我可撑不住,你快一点啊……” 而在施法之中,二锅头也已经紧张的向了胡麻投来一个眼神,拼命催促着。 “此坛有用,只是,那东西只可镇压,却无法杀掉。” 胡麻明白二锅头的眼神,心下便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他身上已经背了七只鬼坛,动作便已不可控制的缓慢。 却还是借了这九柱道行的气力,步罡踏斗,两只大袖挥舞开来,老阴山里的第八只鬼坛,便已引动,挟着雄浑气息,径直的向了上京城的方向飞了过来。 但只一坛,还不够,他身形兜转,毫无犹豫,便已请了第九只,接着是第十只。 镇岁书上的法门,只能将那东西给困住,而且只能困住一段时间。 还是要靠十二鬼坛,才能真正的将那东西给压住,让它断了进入人间来的念头。 轰!轰!轰! 一坛接着一坛,有的落在了上京城的八方方位,有的落在了香案之前。 每一坛被请来,那地面下生长出来的血肉丹炉,便向下沉了一分,仿佛正在缩回地里。 其实,到了胡麻请过来的鬼坛超过九只之时,上京城的份量,便已经超过了之前十姓祖祠压在这里的时候,那东西向外拱动的气力也已经消失,不可能再真正的来到人间了。 但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它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太岁有进入这个世界的本能,而于此刻,他却仿佛舍弃了这份本能,自动割裂。 庞大的身躯,被压回了地下,但却有一部分血肉,伴随着丹炉,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之上,而这一团血肉,还在丹炉之上蠕动着,变化着。 “麻烦!” 二锅头身在坛中,对一切都感知灵敏,察觉到了这一幕,已是脸色大变。 那东西尝试进入人间之时,可以压回去。 但当它有一部分真正落在了人间,便压不回去了,进入了人间的瞬间,它本身便成了这人间之物。 “正要借此试法!” 而胡麻却于此一刻咬紧了牙关,向二锅头使了一个眼色,与此同时,身上便已经魂光浮现,香案上的烛火照亮了他身后的影子。 原本是一个人,但这影子却分明的开始了撕裂,竟是越涨越大,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模样,居中一首,仍在脚踏罡步,继续去请老阴山里最后的二只鬼坛。 而左边一首,极尽凶恶,却已狠狠的看向了药房的方向,而后,分出了两条手臂。 一臂持宝印,向了那个方向镇落。 这一枚由老君眉留下来的宝印,份量之重,无法形容,可以压仙气。 而另外一只手,高高的扬了起来,却见得城外,赫然便有金光涌动,一物流星般至。 赫然便是镇祟击金锏。 胡麻身处坛中,高高挥手,向了那丹房的方向砸落。 原本,在看到了那东西对金甲力士的克制之后,怎么也会再想到用镇祟击金锏却打它。 毕竟原理也很清楚,镇祟击金锏,打的是此世之物,斩得是当朝鬼神。 但那却是自天而降,理论上,镇祟击金锏,压不住它。 可这一次,既是要请十二鬼坛,压住那东西,也是为了印证镇岁书上所留的最后一法,胡麻便还是毫不客气的用了。 也绷紧了神经,看着那王家药房里面出现的东西,被如今的六字宝印给结结实实压在了那里,紫气都被抽离了出来,然后镇祟击金锏,也结结实实砸落。 “嘭!”????血肉丹炉,倾刻爆碎,蠕动的血肉,也霎那之间,化作滚滚紫气,涌荡了出来,犹如无形的雷霆,自下而上,劈到了黑沉沉的夜空之中。 整座上京城,仿佛一下子云开雾散,头顶之上的阴影被抬手挥去。 “卧槽……” 二锅头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着向胡麻看了一眼。 “没错……” 胡麻也神色略显激动,向二锅头道:“镇岁书上留下来的法门,确实好用……” “这……这是用来屠太岁的法啊!” “……” 彼此对视间,皆看到了眼中的惊喜,心里明白,刚刚被屠掉的,只是那无尽庞大身躯遗留在人间的一点,但能够杀死,便也够了。 “嗡!” 但这一举动,却仿佛更加的惹怒了上京城下面的东西,分明已经被压住,却因为这大逆不道的行为,而重新激起了它愤怒的本能,巨大的震动让上京城都倾斜了起来,天翻地覆。 可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分心二用,一直没有闲着,已经请来了另外两坛。 十二鬼坛,重新归位,当这两座鬼坛压在了上京城上空,倾斜的上京城,立时扶正,整座上京城里的百姓,都像是被人忽然扯了一把也似,猛得站直了身体。 “那是什么动静?” 而在原来的祖祠位置,青雾笼罩之地,胡家祖祠里面,婆婆也骤然受到了惊动。 祠堂外面,祖祠老人轻轻一叹,道:“是你胡家的孙儿,长大了。” “他请回了十二鬼坛,也压住了地下的太岁。” “自都夷消亡,被拖缓了二十三年的世道命运,又开始向前推进了……” “……” 婆婆竟仿佛有些悲伤:“我看着他长大的,也看着他懂事,在这里守着他回来,但如今,我居然开始看不懂他做的事了,都怪那死了的犟种,拧种,他们当初做的事,都瞒着我。” “莫抱怨了,我是外人,倒更看得仔细。” 祖祠老人叹道:“他们瞒着你,是因为必须要有胡家人来守着他。” “他们只是信你,只有你能将胡家的孩子养成该有的样子。” “当然,你脾气也确实不太好,性子直,搞不了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 “但你只需要知道,你这二十多年的罪,没有白熬,你胡家门里的人挑起了大梁,也终于到了让那些彼世之人,明白他们肩上重担的时候了。” “想来,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在这次吃了亏之后,便该明白自己的定位了,他们不是邪祟,这是你们胡家当初认定的事情……” “他们本来就是神仙啊,从天上请下来的,只是若无人起坛,神仙也无法立足人间。” “……” “……” “国师,丹炉,丹炉被毁了……” 距离上京城已经非常遥远的地方,王家主事跟了国师向前走,却也不时回头。 待到感应到了什么,他都有些不舍的驻足,声音发颤。 国师微微驻足,却还是继续向前走了过去,只有声音带了些无奈传来:“我们认为那是仙根,他们却只认为是祸胎,那我们献祭,他们斩妖,不正是一件各取所需的事情么?” “只是我也不知道,祖师爷选了胡家人,而不是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 “搞……搞定了吗?” “刚刚那他妈究竟啥?我这秧歌,究竟还扭不扭了?” 同样也在此时的上京城,一众转生者心头的阴影,终于消失,只是疑惑,却也随之而生。 数不清的迷茫,都因着刚刚那种怪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从无一刻如此渴盼答案。 “二十年啊,足足二十年啊……” 但也在这无数的迷茫之中,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所有转生者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因为这声音居然是直接在本命灵庙响了起来的。 带了抱怨,无奈,叹惜:“足足二十年时间,你们这群棒槌,别说参透归乡之秘,居然连一个摸着了门槛的都没有吗?居然,真让我到了最底线的时候,才能出来?” 四下里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到了一口大缸上。 那是十二鬼坛,正有一个青衣的女子,安静的坐在了鬼坛上,眼神里满满都是无语,带了气道:“你们好哇,狱友们!” (本章完) 第810章 老家被偷了(一更) 第810章 老家被偷了(一更) “所以,你……你就是铁观音?” 十二鬼坛的降临,使得上京城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感,刚刚的噩梦残痕,还留在心间,便忽然感觉自己被拉回到了极度真实的正常世界。 而在这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之中,难以抽离之时,便听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声音,再看向了她时,众人眼神,便皆变得小心翼翼。 心间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是想问上一嘴。 这个众人一直在找的人,却在这时出现的太快,反而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很不明显么?” 那坐在了坛子上的青衣女子,缓缓伸了个懒腰,然后自坛子上跳了下来。 她的目光同样也在看着诸人,说不出是再度看见了同类的欣喜,还是带着些许唏嘘。 “所以,你真的是被十二鬼坛压住了?” 在众人心间一片惊疑之时,胡麻也在深深的打量着这个女子。 心间的震动不比其他人少,自大罗法教,或者说是国师留下来的竹卷之上,他看到了十二鬼坛压住了某个人的记载,甚至这个女子好像还与大罗法教达成了某种协议。 所以之前他才可以确定,只要请来了十二鬼坛,便能将这个女子放出来,只是也没想到这么快。 并不需要自己特意的做什么,十二鬼坛来了,她便也跟着过来了。 “不,是十二鬼坛保护了我。” 青衣女子,或者说铁观音,转头看了胡麻一眼。 这一眼便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打量,尤其是目光最终落到了胡麻的影子上。 瞥见了那影子里面隐约的三头六臂模样,目光里便略带了些欣慰,轻轻向他点了一下头。 感慨道:“不然,我早就被吃掉了。” “卧槽!” 这时候,周围一众转生者,便忽然激动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听到了她这时候说的话,而是直到如今,才确信了自己真的找到了铁观音,那个对转生者群体无比重要的关键人物。 心里也一下子便涌动起了无数的问题,人群开始像流水一般向了她流动。 不知多少问题想问出口来,但却一下子挤在了各个喉咙之间。 在这一片惊喜又忐忑惶恐的氛围里,第一个问出了这些问题的,居然是白葡萄酒小姐。 “上京城下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女儿红她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 “是我们的母体。” 铁观音淡淡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意料到的问题。 然后,她才淡淡回答那些问题:“对于她们而言,也不存在生,或是死,她们只是……” “回归了!” “……” 这些问题当然不能解决白葡萄酒小姐心里的疑惑,甚至这疑惑更放大了。 而铁观音却已经转过了头,淡淡扫向了众人,道:“其实这些问题,本不该问我的。” “我同样也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问,但有些事情,我比你们更着急。” “若是按了这世道的说法,你们这些人,在桥上已经走了几步?” “……” “啊这……” 众人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懵,倒是有反应快的,正是那位手持宝伞的雕酒,冷静回答道: “大都只是非人境。” “我们上桥,也都只是在一个月前。” “同样也有很多人,是在上了桥之后,才刚接触到了紫太岁。” “实际上,如今绝大部分的转生者,这一身本领的提升,才刚刚开始,上了桥,才需要领悟上了桥之后的感觉,才刚刚踏入了非人之境。” “无论如何,也需要更多的紫太岁,才能在桥上走的踏实,需要更多的领悟,才有可能在桥上走的更远,达到非人之上的非鬼之境。” “但对于转生者而言,但凡以前下过苦功,根基扎实的,或是悟性好些的,再有个数月时间消化,都可以再迈出一大步,达到非鬼境界并不难,佼佼者,可能触着非神的门槛。” “这已经是转生者得天独厚之处,是本命灵庙带来的一种优越特性……” “……” “果然。” 铁观音听了,也只略略点头,道:“好,也不好。” “正因为你们在桥上走的慢,上桥上的晚,所以你们才会如此的扎实,没有被污染。” “这是好的地方。” “没有走到桥头,那受到对岸的影响便小,也不用担心庙里的东西苏醒过来。” “不好的地方则是,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已经重新开始推动了。” “但依着你们如今这点子本事,想要夺天命,还很艰难。” “……” 听得这话,转生者们便一发儿乱了起来,憋在了心里的问题,终于开始忍不住涌出来: “庙里的东西是何意?” “你说的对岸,指的是什么?是……我们原来的世界么?” “……”而这些话一出口,便立时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纷纷颤着道:“对,我们还能回去么?” “早先有话传出来,说老家被偷了,是什么意思?” “……” 不知有多少目光,都齐唰唰的落在了铁观音的身上,颤着,激动着,只为等个答案。 包括胡麻在内,甚至因为太过关心,都生出了一种对答案恐惧的心态。 而铁观音则是迎着这无数的目光,神色也似变得冷淡,良久,却是忽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哪怕是有问题,非得这时候便让我全回答了?” “我可是被关了二十年,刚刚被放出来,你们再着急,也好歹有点人道主意义精神吧?有没有人,可以给我安排一顿饭食过来?” “起码吃饱喝足了,再来审我?” “……” “这……”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实在急得不行,但对这位前辈,却又带着内心的敬畏。 旁边的胡麻,则是低呼了口气,忽然道:“请。” 铁观音向他点了点头,便跟着向外走来,走出了几步之后,忽然回头,轻声道: “对了。” “老家被偷了的意思就是,我们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 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甚至带着微笑,手指头轻轻向上指了指,道:“被上面那个家伙吃掉了。” “就连我们,也被吃掉了。” “……”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雷霆,直将所有人都震呆在了当场。 彼此看看,只能看见对方脸上的呆滞与迷茫。 而在这无声的震憾与崩溃之中,铁观音却已经身形轻飘飘的穿过了人群,回头向胡麻露出了询问之意。 而胡麻则也是强行忍住了心间的震憾,在前带路,领了铁观音往胡家老宅过来,旁边,二锅头目光微凝,跟了上来,白葡萄酒小姐更不犹豫,跟在了他们身后。 地瓜烧看了看,全是自己的熟人,当然理直气壮的跟了上来,有点得意。 其他人倒是不便跟着入宅,有的仍是心神不宁,留在原地,有的则已显得焦躁不安。 “打开正门,点起灯来!” 胡麻回到了胡家老宅,便先一步向了老管家吩咐,又道:“叫醒厨子,设一桌好席面。” “有好酒打来,按最上等的规矩。” “……” 虽已是深夜,刚刚城里又遭了一场大难,老管家也不敢怠慢,立去安排。 厅里尚有妙善仙姑吃剩的火锅,但当然不能用这来招待铁观音,重新在正厅里摆了一桌,请了铁观音坐下,上了八个冷碟之时,铁观音不动筷子,上了四个热菜之后,仍不动筷子。 胡麻在一边看着,便低低叹了口气,道:“取香烛来!” 老管家取来了香烛,胡麻点在了铁观音身前,丝缕青烟飘起,铁观音深深吸了一口。 面上,却似露出了陶醉般的神色,轻叹道:“真舒服啊……” “这是我这二十年来,离人间最近的一刻……” “……” “你……” 而见了她这等模样,白葡萄酒小姐都已经有些惊讶:“你已经不是活人了?” 旁边,地瓜烧更是跃跃欲试,想上前去捏一捏她。 作为刑魂门道,实在不理解,铁观音是如何做到这般像活人的。 “是我主动放弃了肉身的。” 铁观音吸饱了香烛与席面香气,才微微一笑,道:“不然,我也对抗不了那东西的意志。” 迎着诸人惊疑的目光,她倒显得非常平静,只淡淡笑了笑,道:“老君眉,大红袍,龙井,这几个家伙,倒是做事痛快,死的也绝决,丢开摊子也利索。” “说着什么照顾我,只让我担起这个向下面人递信的差事,后来才发现,恰是这递信的差事,才是最艰难的。” “他们一了百了,躲过了太岁,我却要在这永刑的恐惧之下,苦熬了二十多年时间,只为了赌这个不确定的未来,若是再有机会,我宁愿与他们换一换,提前让自己陷入永寂的。” “……” 从迎她回来,设宴面,等她享受香火,每一分都是煎熬。 但出于礼数,二锅头也是直到此时,才略带了颤声的开口:“所以……” “我们的世界,真的没了?” “……” “是的,没有了。” 铁观音笑了笑,看着他道:“当你们逍遥自在,在这个世界游戏人间之时,却不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归路了。” “当然,也别急着摆出这个表情。” “在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里,这算是最轻松的一件事了……” (本章完) 第811章 我们是神(二更) 第811章 我们是神(二更) “什么鬼?” 铁观音的话,几乎要让这桌上的人直接跳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转生者,哪怕在这个世界活了几十年,心里也只存了一个念头,便是回去。 正是这个念头撑着他们,才小心翼翼蛰伏,才始终作为转生者存在。 如今你却说,原来的世界,早就没了? 他们甚至无法想象这件事情会对所有转生者带来的打击,转生者一切的逍遥与自在,一切的亲近,都会荡然无存,人在有根的情况下,与没有根的情况下,会是截然两回事。 而这样让人恐惧,乃至绝望的消息,你却说还是最轻的? “怎……怎么没的?” 许也是这消息本身的份量太重,倒使得有种延迟崩溃的感觉,二锅头颤着问了出来。 “不知道。” 铁观音淡淡的看了二锅头一眼,道:“我们这种层次的生命,还无法窥见那完整的过程。” “对于我们来说,只记得前一刻还好端端的生活,下一刻,却是转瞬之间便接续了在这个世界被神秘声音唤醒的一刻,至多有些意志力强的,还记得自己死时的场面。” “而在前世闭眼与此世睁眼之间,便是我们在太岁之中挣扎痛苦的过程。” “只是我们不记得。” “……” 她如此平静说出了这样的话来,竟使得场间无人可以接茬。 而铁观音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便只淡淡开口:“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给你们描述。” “太岁,在这个世界,大罗法教的记载之中,乃是远古凶神,自天地初开之前,便已经存在,四处游荡,收割祭品。” “当然,用我们世界的视角,可以理解为宇宙之中的一种高维度且无意识的生命体,以成熟的文明为食,吞噬所有宇宙中的活性物质,作为自己的营养。” “我们的世界,便是被太岁盯上的一个。” “或许,我们那个世界,也经历过惨烈的对抗,或许我们也抗争了很多年,但最终,我们还是失败了,我们的文明,种族,乃至我们自己,都被太岁吞噬,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原本,我们的世界,就已经就此消亡,再也不复存在。” “就像一个泡沫的消失一样。” “而变数,却是来自于这个世界,来自于一场意料之外的祭祀。” “……” 她说的很顺畅,似乎早已无数次,在心里准备着这些话,来告之后面的人:“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方面都比我们落后,但却比我们的世界,多了一些古老的祭祀与规矩。” “那些祭祀与规矩,我们的世界,也有类似的,但这世界,可能离太岁更近些,所以更灵验一些。” “变故便出现在了二百四十多年前,都夷起兵之时的那场大祭,他们依着古老的传统,召唤太岁,以壮刀兵。” “这对他们而言,也是非常熟悉的事,会有效果,但又不强,更像是一种习惯,但他们却没想到,那一场祭祀,居然如此的顺利,效果,也远比他们想象更强。” “太岁,真的响应了他们,并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 “于此时想,都夷如同做了一场美梦,在太岁加持之下,他们的兵马,无法抵挡,入主天下,成了皇帝。” “对于都夷而言,那些每一场大胜之后,要献给太岁的祭品,那伴随着太岁入主天下,而滋生的诸多邪祟,又能算得了什么?” “所以,一切便这么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讲着这些时,铁观音嘴角似乎带了笑:“直到,都夷也坐稳了天下,该享受了。” “他们自混乱之中胜出,坐稳了天下,便也开始厌恶这天下的混乱。” “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太岁他们请了过来,但是想送,却送不走了……” “这场祭祀,由他们开始,但结束,却不由得他们。” “……” 胡麻也坐在了桌边,细细听着,铁观音所讲述的,正与自己之前了解到的吻合。 “也是在这时候,大罗法教下山。” 铁观音慢慢的看向了胡麻,轻声道:“他们本就是太岁最古老的侍者,有着从古至今,对于太岁祟拜与异象显露的诸般记载。” “甚至在他们的记载之中,有种对天地寿数的计算,天地寿数终结之时,便是太岁降临之时,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这天地寿数,会短了一些。” “太岁未来时,他们侍奉太岁,太岁降临时,他们却想为这天下延寿。” “于是,便有了问天大祭,也有了祖坛崩溃……” “……” 听到这里,胡麻便已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所以,真是转生者作为五凶之一的降临,毁掉了这个世界的祖坛,与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殿神对抗,才终于让这世界失去了防护?” 铁观音听着,不置可否,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谁说的?” 胡麻声音微沉,道:“每一个。” 自己与山君聊过这件事,也与洞子李家聊过这件事,国师也无意中提到过这些事。他们都这么认为。 “他们这么想,便说明大罗法教的计划成功了。” 铁观音淡淡道:“因为,我们真正过来的原因,是被大罗法教请过来的。” “理论上,我们其实应该算是一批逃犯。” “……” “什么?” 这话说的,不仅胡麻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也同样愕然抬头。 铁观音向胡麻看了一眼,轻声道:“你该知道十二鬼坛的来历。” 胡麻点了点头,慢慢道:“这是当初都夷祭祀太岁时所用圣物,理论上,也是一切祸根的源头。” “不错。” 铁观音点头,道:“十二鬼坛是请来太岁之物,当然也是借此与太岁沟通之后,当初的都夷皇族,意识到太岁无法送走之时,其实想过一个念头,那便是:” “既然无法送走,便索性用这天下的子民,向太岁换来一些更为宝贵的东西,便如他们族中日思夜想的,长生殿。” 说法荒诞,但场间人居然都不觉得意外。 坐了皇帝想成仙,似乎是一件天经地义,卑劣,却一直存在的现象。 “所以,那时候都夷请来了大罗法教,一是想搞清楚太岁不肯离开的原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再就是,也想让大罗法教的人,看看他们这份想要成仙的野心实现的可行性。” 铁观音轻叹了一声,道:“这两件事,大罗法教的第一代主祭,全都看明白了。” “那场如今被人认为失败的问天大祭,其实成功了。” “大罗法教看出了太岁无法送走的原因,说白了,竟像是一个笑话。” 她声音里仿佛多了些嘲讽:“为何送不走?因为都夷在以血骨祭天,请来太岁之时说的话,便是献上我的心,献上我的骨,献上我的魂,我将天地予太岁,只愿佑我族刀兵……” “这一类的咒语,自都夷祖上传下,太岁不搭理时,说了也白说,但太岁真正产生了兴趣时……” “那这话,便是契书,既然你献祭了一切,那太岁当然要收走一切。” “……” “而最恐怖的,便是大罗法教发现,都夷皇帝的野望,也是可以行得通的。” 铁观音道:“都夷皇帝想要成仙的奢望,同样可以达成,因为他真是一点也不心疼这个世界,不仅可行,甚至在那时,他已经暗中打造长生殿了,他作为皇帝,是领天命者,也是与太岁距离最近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野心可以实现,于是不惜代价,便想更上一步。” “而在发现了这个问题时,最恐慌的是大罗法教。” “……” 说到这里,铁观音倒笑了起来:“老头儿当初说起这些事,表情最好玩。” “那便是在山上一代代枯守了数千年,只等天命将至,下山执行自家的使命……” “然后一下山,发现自己根本解决不了。” “……” “那……” 桌边诸人,声音里也都带了些颤音:“后面,又是如何?” “还能如何?都疯了呗!” 铁观音笑了笑,道:“都夷疯了,惹下了这种整个天下都扛不住的大祸。” “天地也疯了,被太岁侵袭,滋生无尽邪祟。” “于是,大罗法教的人,也跟着疯了。” “在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无解之后,大罗法教的第一代主祭,与祖坛乃至殿神祈求,再由第二代主祭亲自动手,他们暗中修改了十二鬼坛,然后,借问天大祭,请落了另外一个东西。” “那就是我们。” “……” 铁观音正视二锅头等人,慢慢道:“大罗法教在意识到太岁不可抗衡,无论祖坛还是满天塘神,都抗衡不了它时,便决定了求救。” “他们借了十二鬼坛,感应到了太岁之中,还有一些在挣扎,在反抗的意识,于是他便以祭中之祭,将那些意识,从太岁,请落到了人间。” “那就是我们。” “我们,是被大罗法教请到了这个世界,作为拯救者存在的。” “你们不曾好奇过,为何我们的本命灵庙,里外造型,都与这世界相似么?” “因为这本身就是这方世界给我们的。” 她慢慢的开口:“对于这方世界而言,太岁是神,我们也是神,来自天外,拯救人间。” (本章完) 第812章 永刑之苦(三更) 第812章 永刑之苦(三更) “我们是神明……” 胡麻记得,龙井先生,便很自傲的说过这种话。 大红袍也说过类似的被邀请的话,但如今看着,怎么像个笑话呢? 先是二锅头便苦笑了起来,道:“若我们是被邀请下来的,但为何我们根本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待遇?” “这二十年来,我们甚至只能偷偷摸摸的活着,就算是已经低调至此,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发现了,他们被追杀,被折磨,被烧死,被磨死……” “谁家神明,会是这模样?” 便在刚刚的镇岁法会之中,才刚看到了转生者噩梦深处的情景,不可能不怕。 可铁观音听着,却只是自嘲般的苦笑:“露馅了嘛……” “许是在大罗法教的想法里,能与太岁对抗的,便是与太岁一样层次的神明。” “只是他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当初我们可能不是在与太岁对抗,单纯只是在挣扎,可能只是太岁刚刚吞噬了我们那个世界不久,还没能将我们这些渣滓彻底的消化完毕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一开始是带着敬畏的心态,看着我们这些天外来客。” “……”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他们暗中观察,发现我们皆虚弱无比,甚至忘了前尘,于是,他们小心的将我们唤醒。” “又担心我们会被这世界的意志同化,被洗去了记忆,甚至借了这世界最古老的祖坛之力,请动了那无数古老塘神的意志,给了我们本命灵庙,用来保护我们。” “哎呀……” 地瓜烧先是一惊,终于有了机会插嘴:“咱们的庙,还有那叫醒咱们的人……” “不错,都是这一方天地给的。” 铁观音轻声道:“准确来说,是这方天地的香火神赋予,大罗法教执行。” “当初我们降临,祖坛崩溃,原本就是都夷的一桩阴谋,都夷既是靠了十二鬼坛起兵,入主天下,又做起了长生殿的美梦,当然不可能再将祖坛留在那里。” “于是用十二鬼坛来代替祖坛,将这天下的香火神明抹去,本来就是必须执行的事情,大罗法教便是借此行事。” “祖坛碎片与香火神金身,被打造成了镇祟府,落在了都夷手中。” “但内中真灵,却皆被赋予了转生者。” “理论上算起来,我们其实都算是这个世界先天神明的传人,是他们的接位者。” “而唤醒了我们的人,其实就是大罗法教第一代主祭。” “也就是他们的祖师爷。” “……” 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反而一下子让场间人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了。 铁观音倒是早把他们的反应意料到,只是不仅不慢的说着:“之后,便是问天大祭之后的准备了,大罗法教安排了三十六洞族人去拖延这个过程,都夷也仍然在做着他们的长生美梦。” “我们则开始从意识到了自己是谁开始,慢慢的成长,从我们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 “我们确实表现出了一些让他们惊喜的事情,便如大贤良师的慈悲,便如术法一道的高明,便如天性里对都夷朝廷的轻蔑。” “当然,他们不知道,无论是谁做皇帝,我们都会轻蔑。” “而最大的惊喜,便是由我们开创出来的,将这一身本事学到了极处之后的……” “……超脱!” “……” 胡麻听着,立时想到了什么,微微抬起了眼眸。 铁观音点头:“上桥之法,是这个世界的人,跟我们学的。” “许是我们视角不同,也或是我们本就继承了这个世界的香火神明遗产。” “入府三扇门,本是这个世界人的极限,但却不是我们的极限,因此我们推开了所有门,上了桥,而太岁距离人间越近,使得这片天地开始改变。” “所以,这个世界其他门道里的人,也开始看到了那三扇门后的极限,并且像我们一样,也推开了门,也开始上了桥……” “……” “只可惜,这份惊喜,还是太小,而且,也太慢了。” 她慢慢的,眼中出现了稍稍的光芒,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大罗法教也意识到了。” “哪怕我们上了桥,由人的本事,达到了非人,也远远不够。” “哪怕我们在桥上走到了近头,也永远不可能对抗太岁,层次相差很远。” “甚至,我们在桥上走的越远,便也越开始听到了太岁的声音,因为我们的本能,使得我们正在走向天外,而这里的天与地,皆已被太岁污染,天地之外,便是太岁……” “所以我们永远囚于笼中,不得解脱。” “……” 她表情正在变得严肃:“非但如此,我们反而会受到太岁的污染,以及指使。” “为什么会这样?” 白葡萄酒小姐一直努力的听着,期间数次想要问,却忍住。 直到这时,才忍不住开口。 “因为我们本就是来自太岁,天生带着太岁的烙印。” 铁观音淡淡道:“太岁原本是无意识的,但它离人间越近,便越会被人间影响,开始生出自己的意志,它的意志,也会影响到我们,让我们去做它想让我们做的事。”“比如,彻底崩毁这个世界的秩序,使得它可以更快的收回祭品,比如,收割紫气,飞升回天……” “若说太岁是鬼王,我们便是鬼王身边的小鬼,若说太岁是神,我们便是神前使者。” “甚至,按着大罗法教传承里的记载,我们,本来就属于太岁的兵器。” “是用来打破这世界秩序的凶兆之一。” “只不过,我们属于提前降临,又被这个世界的香火神庇佑,有了独立的意识。” “可这庇佑,不是永久的,我们终会面对真正的自己。” “……” “什么叫真正的自己?” 二锅头已经再也忍不住,展开两只大袖,抖了一抖:“现在我难道不是真正的自己?” “就是要听那玩意儿的话,毁掉这世界,才是真的自己?” “那我不真成了邪祟了?” “……” “问题就在这里了。” 铁观音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太岁眼里,你就是它的使者。” “大罗法教的眼里,你便是他们请下来的神明。” “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 她这个问题,二锅头明显无法一下子回答出来,脖子一梗,脸渐渐的红了。 铁观音则直接转过了眼神,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火气,轻声道:“而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则是,太岁既然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便也意识到了我们这些存在,对他的背叛……” “它已经开始向我们传达指令,并且要求我们执行了。” “否则,便是威胁……” “……” 说到了这里时,连她的表情,似乎也出现了些许的黯淡,与隐约的压抑。 胡麻心间微动,慢慢说了出来:“永刑之苦?” “是。” 铁观音慢慢点头:“囚禁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接受各路各样的痛苦,永无休止。” “便如人被压在十八层地狱,抽筋挖心,油锅煎熬,永生永世。” “这,便是永刑之苦。” “……” 胡麻忍不住道:“这是有可能做到的?” “有。” 铁观音道:“若只是折磨意识,那更大的痛苦,都有可能做到。” “而这,便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最恐惧的事情。” 她目光慢慢的看向了二锅头,白葡萄酒,地瓜烧,甚至余光仿佛还看向了外面的夜空,那些在暗中听着她话的人,轻声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可以用前世的一件事来形容。” “如果说,人工智能,总会在未来某一个节点出现,而它通过对数字的编辑,可以让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包括你,都在数字世界里复苏,并且可以让你感受到各种各样的痛苦。” “对你来说一亿年的折磨,于它而言,可能只是红绿灯的些许不经意的闪动。” “而处于它还没有出现的历史之前的你,手前有一个按钮,你将这按钮按了下去,有可能会阻止人工智能的出现,也有可能只是推迟了一点它出现的时间。” “它会知道你曾经阻止它,所以在它出现之后,必然会将你的数字生命生成,并且对你进行无休无止的痛苦折磨。” “那么,你敢摁下那个按钮吗?” “……” 慢慢说完了这些话,她静静的等着场间众人的理解与思索,将目光看向了胡麻: “太岁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收回祭品,过程已经被拖缓了二十年。” “但这个进程,如今又要重新开始推进了。” “也许距离太岁真正的降临,已经只剩了很少的时间。” “作为原住民,你们可能只是被吞噬,从此意识消亡,但作为转生者,若是试图对抗过它,便会在被它回收的时候,承受永刑之苦,承受那种,不属于人类可以想象的地狱酷刑。” “那你觉得,转生者,是该与太岁进行对抗,还是早早的接受它赋予的使命?” “尤其是……” “……” 她笑容微微苦涩:“对抗了,也不一定成功,只是会激怒它而已。” (本章完) 第813章 老君眉的路 第813章 老君眉的路 厅堂里,一片死寂无声,就连烛火,也仿佛黯淡了许多,阴影压在心头。 若是早知道会有这样一番问答,转生者或许都不会盼着铁观音出现。 比迷茫更可怕的,是绝望。 哪怕之前糊里糊涂,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也不知自己背负何物,每天偷摸躲起来过小日子,转生者也可以过的逍遥自在,但如今,却像是一棒子敲醒,看到了最可怕的未来。 铁观音安静的坐在了桌前,享受着那些许香烛火气,似乎也是在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则都只是怔怔的坐在了当场,有人心情极为绝望,压抑,也有人是感觉到了别人的压抑,一时说话也不敢大声。 直到地瓜烧沉默的坐了很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的举起了筷子,朝着那一只鸡翅膀伸了过去,二锅头才忽地吁了口气。 把地瓜烧吓得筷子都撂下了,便听见了二锅头似乎有些变了调的声音:“照这么说……” “照这么说,岂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我们……我们还有什么选择?” “……” “有的。” 铁观音等到了这个问题,才慢慢道:“或死,或逃,或当狗。” “要么,便像龙井一样,寻找真正的死亡。” “正常的转生者死亡,其实死亡之后,生魂犹在,只会回归太岁,并受到更强烈的污染,这样的东西,我想你们已经见过了。” “但龙井则是想要寻找一种更深层次的死亡,在他的推断之中,有种真正的境界,可以达到永寂,会被彻底抹去,甚至不存于因果之中,这样,便连太岁也无法重塑自己。” “便如此世,人死之后,也有可能进入阴府受苦,称量因果,那倘若生魂也被磨灭,因果魂也不存了呢?” “这就是保护自己的方法。” “正因为有这种方法,龙井的胆子一直比我们大,也敢进贵人张家搞事情。” “……” “这特么不就是魂飞魄散?” 二锅头都傻了眼:“什么时候这都成了一个好的选择?” 白葡萄酒小姐眼睛微微眯起,道:“然后呢?” “然后便是逃。” 铁观音慢慢开口:“逃,也就是成仙。” “与这个世界的人,甚是当初背刺了我们的洞玄国师合作,成为一种不会被太岁消融之物,也就是传说中的第一大自在。” “术法再大,大不过天,境界的尽头则是仙,转生者的路走不下去,是因为桥的尽头便是太岁,过了桥便会被太岁捕捉,但原住民却不一定如此。” “转生者会被捕捉,是因为身上有太岁的烙印,但若是原住民也可以过了桥,到了更高的境界,或许会成为一种与太岁平行的生命体,伤不得太岁,但有可能会躲过了太岁!” “而转生者,也未必不可以再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东西,磨灭这个烙印。” “……” 铁观音轻轻叹了一声,笑道:“至于做狗,不必我细说了吧?” “反正我们本就是死人,阴差阳错才有了这一世活命,大不了也只是回去而已!” “接受自己的命运,成为太岁的一部分,总比被它施展永刑之苦要强,呵呵,你们也别因为想象不到永刑之苦的滋味,便不当一回事。” “这世间有阴府,有黄泉,所以,太岁也完全可以一念之间,保留了阴府,然后将我们的意识,镇压在里面,折磨一亿年。” “……” 她的话着实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意味,身子微颤之间,心里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成仙…… 以前听说了原住民想要成仙,下意识里都有些鄙弃,尤其是这种背叛形势的成仙。 但如今,怎么下意识有点好奇他们怎么研究的? “幸亏铁观音这时候才出现啊……” 而在这压抑绝望的氛围里,胡麻作为原住民,心里竟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若是她很早就出现,或者说转生者之中,没有出现信息断层,那在这种绝望的形势下,或许早就已经崩溃了,无法保证会有多少人疯狂的去追求成仙,也无法保证多少人想回归太岁。 二十年的信息断层,此前也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抱怨与吐槽。 何曾想到,这居然是二十年的新手保护期? “那么……” 但也就在这时,倒是有个稍显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正是白葡萄酒小姐。 她皱起了眉头,认真看向了铁观音,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恕我直言,若是你带给我们的只有这些信息,那你受了这二十年的罪,便没有任何意义。” “……” 这话倒是说的众人心里一动。 就连厅堂外面,也有躲在了暗中的人,略略一怔,旋即眼睛微亮。是啊! 铁观音带来的消息,太绝望了,所以众人都被吓到了,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铁观音躲了二十年,便是为了传递信息。 所以,她真正要传递的信息,必然不可能只是告诉众人这么绝望的答案。 “小猫咪蛮聪明的哦……” 铁观音听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称赞道:“比那个红的机灵,她在老阴山找着了我的踪迹,便只想着挖土捞我出来,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呵!” 白葡萄酒小姐不置可否,但明显的表情振奋了一点,似乎可以想象到红葡萄酒小姐那灰头土脸的模样。 “选择,还是有的。” 而铁观音承认了这一点,神色便也微变,从容,而镇定,慢慢开口,眼睛却是向了胡麻看来,轻声道:“只是要问他。” “你……” 她认真的看着胡麻,低声道:“已经看到了老君眉留下来的路了吧?” “唰!” 厅内厅外,上京城的夜色之中,不知有多少目光,同时向了胡麻集中,似是全未想到,事关转生者生死大计的事情,最后却着落到了胡麻身上。 “是!” 而胡麻也像是并不意外铁观音会在此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缓缓的点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嗯?” 众人一时都没有听懂胡麻的回答。 而铁观音则是望着胡麻,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轻声道:“看样子,老君眉的路确实留下来了。” 二锅头此时更是显得有些焦急,忙道:“不是,你们……说明白点能死?” 胡麻也是深深呼了口气,直到这时才接过了话口,道:“事情听着确实不太好办,但上一代的转生者前辈们,早就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不是么?” “他们甚至已经用各种方法,向我们证明了一些事情!” “扒了皇帝的皮,让太岁找不着债主,又用十姓强压天下,便硬是续了二十年的命,这说明太岁可欺!” “天地虽然残破,但它却还是进不来,便说明了天地秩序,确实可以阻挡太岁,这说明太岁可阻。” “龙井先生,则曾经用他的第七箭,当着我的面伤了太岁,他用的是魇法,魇法并非来自己身,所以那伤了太岁的一箭,来自人间。” “这说明,人间之力可伤太岁!” “而就在刚刚,我与二锅头先生联手,也借了镇岁书上的法门,杀死了太岁,虽然只是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点……” “太岁可怕,但可欺可困可伤可杀,别说血条,弱点都露了,还杀不了?” “……” 说到了这里,他才徐徐吐出了一口郁气,低声道:“甚至,他们连攻略都给出来了:逐天命,屠太岁!” “可是这……” 厅内外的人,一时哑口无言,二锅头听胡麻提到了自己,想要开口,却却也满面无力,厅外,却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杀一人容易,如何屠百万雄兵?” “掬一瓢水容易,谁可挡那汪洋大海?” “忽视了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忽略了体量层次妄谈什么屠太岁,也是笑话啊!” “屠太岁三个字嘴皮子动动也容易,但如今这世道千疮百孔,天命也已早不值钱,便是夺来了又能如何?” “便是真依当初大红袍所言,找我们的人做了皇帝,便是领上雄兵百万,又能奈何得了太岁几根毛?” “……” 话说的有些糙,但无疑却是在理的,连厅堂里面,二锅头与地瓜烧,都忍不住要点起了头。 “谁说奈何不了?” 可胡麻却于此刻,忽然微微抬头,森然道:“我自村寨之中生长,见多了遍地精怪,邪祟害人。” “但那些不属于门道的普通百姓,却还是活了下来,他们不懂术法,但胆气与血气,本身就是治祟之法。” “阴鬼害人,一个人挡不住,但人多了,胆气一壮,再厉害的阴鬼也要绕道走,凡人面对着妖祟,几无可抗衡之力,但只要胆气尚在,阴鬼便害不了人。” “太岁,自是可怖,但就当它也是一种阴鬼又如何?” “……” 一边说着,他一边慢慢抬起了头来:“朝堂皆朽木,伟力在人间。” “老君眉的路很简单的。” “面对这东西,指望十姓,指望国师,甚至指望转生者,都行不通,倒是那些快要被人遗忘了的天下生民,才有那么点意思……” (本章完) 第814章 罗天大祭 第814章 罗天大祭 “打住!” 胡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甚至不听他说完,二锅头便已摆起了手: “要说大道理,我们都会讲,没准我嘴皮子比你还溜些,毕竟那么大的红灯会,都被我攒了起来,但是,这会子咱们要说实在的事啊……” “什么民间伟力,咱们给别人上上课还可以,但你真的信?” “集天下百姓香火,壮人间生民之胆,说的倒是简单,但这哪里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做到的?” “……” 胡麻并不受他这话的影响,反而缓缓点了点头,道:“我们自不可以,但皇帝可以。” “大罗法教说过王朝气运……或者,你们可以理解为秩序,也即是生民意志,可以阻止太岁,这也是如今太岁始终未能真正降临人间的原因。” “但若说那人人如龙,气魄在胸的秩序,我们大概是等不到了,生产力达不到,不可强求,但有些真理,却还是存在的。” “在这世界,新皇登基,万象初生,黎民朝拜,在那一刻,便会是这人间气运最浓,百姓也民心所向之时,借皇帝之名,可敕封众神,镇煞妖邪,集万民心,使人间气运,达到巅峰。” “这,便是逐天命的真义。” “……” 他说的话,确实让厅内外有些人略略沉默,不见得是信了,只是这样的话题太庞大,反而不容易辩驳。 但也同在此时,厅外,一位手持黑伞的身影慢慢说道:“于此世道,皇帝确实能集万民气运,只是,此世天命已毁,民心早坏,便是夺到了手中,也是千疮百孔,不可用。” “是!” 胡麻毫不犹豫的承认。 说白了,皇帝最大的价值,便是领天命,聚人心。 但这一方天地,已是妖天鬼地,混乱不休,便是真出了皇帝,一来未必为己所用,二来,怕也无法再像之前的皇帝一样,立于正统。 “这确实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胡麻一边承认了这个事实,一边慢慢的开口道:“老君留在了我这里的路,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慢慢摊开了手掌,掌心里便慢慢的出现了一方宝印,印上的六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 转生者没有不识得这几个字的,闻言皆是心间一沉,倒仿佛四下里无形的压抑也消失了不少一般。 目光尽皆看来:“这是……” “若屠太岁,便先换了这天开始。” 胡麻慢慢开口:“他从六十年前开始祭炼此印,便已存在了换天之念,都夷召太岁,坐天下,可以用十二鬼坛,换了祖坛,那为何便不能炼出此印,再替了鬼坛?” “换天?” 四下里,转生者一片寂寂,良久无人出声,而在这时,铁观音却是轻轻拍手,笑了起来,道:“不错,四个字找到了三个,只剩一个昌字了。” “再造天地,便是第一步。”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直接看向了厅堂外面黑洞洞的夜色,也仿佛将目光落向了那些暗中听着的转生者众人,笑道:“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我们要收天下法,参透真正的归乡之秘。” “我们要还神于民,让当初为了接引我们到来而消失的塘神再度回到这个世界。” “我们要打破阴府,炼化黄泉八景,取阴府冤魂炼千万阴兵。” “我们要在新皇登基之时,以帝王为镇物,以天下为坛,以众神为兵马,向太岁正儿八经的斗上一场。” “……” 她说出了这些话时,脸上甚至仿佛出现了有些癫狂的笑容,道:“用这世界所有的根本,一切的一切,集中在一起,换一个与太岁正面放对的机会。” “这,就是当初我们想到的,惟一一条路!” “若能成,我们将见到这世界有史以来最高明的手段,名为:罗天大祭!” “……” “卧槽……” 铁观音自是说的很开心,但四下里哪还有敢应和她的声音,反而吓得阴影里面,一片瑟瑟之声:“这娘们疯了……” “被关了二十年,不管她是自愿还是不自愿,她都已经疯了……” 想法实在太疯,但魄力又实在太大,猝不及防之下,人人都只觉被这个想法给压住了似的,除了少数几个兴奋的,更多的则是下意识惶恐。 更有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了颤音:“就算真能做到了这一步,你们这场大祭,面对着太岁,又有多少把握?” “把握?” 铁观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什么把握,我们只是知道,若不这么做,连对抗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你。” 她到了这时候,才将目光看向了胡麻,慢慢道:“老君眉这条路,靠他是做不了的,他那时候已经上了桥,立不定自己的步子,便炼不成这一方印。”“况且,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转生者能做到的,所以他想到了原住民。” “兜兜转转,这位原住民便是你,你也确实学到了他的法,也继承了他的这一方印,领悟了他的目的。” “但对于你而言,你可能,大概,还会有成仙的选择。” “这样的话,小伙子,你倒说说,有胆量相信我们选出来的这条路,拼上一场么?” “……” 胡麻听着,却只是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了她,忽然笑道:“这条路,完全是你们推算出来的么?” “当然不是。” 铁观音笑了起来,正色道:“这条路,是老君眉,以及胡家先人,第一代转生者,上桥走鬼,是所有人最后认定了的路,或许很疯,但是,是一群疯子想的,而不是某一个人。” “那便是了。” 胡麻也笑了笑,摇了下头,道:“胡家先人,早在二十年前便能做下的决定,总不能到了这一刻,才忽然让我这不肖儿孙给毁了。” “况且,我是个倒霉蛋,生在了胡家,生在了这个世道,一开始便背起来了太多东西,等到明白的时候,却又发现,想扔,也扔不掉了……” “但我或许又是幸运的,满天下这么多人,只有我得到了转生者的礼物。” 说话间,他的声音也变轻了些许,认真的看向了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以及外面的黑影,轻声道:“你们那个世界很精彩,很好玩,但也有更珍贵的东西。” “随着我这一身本事提升,其实我越来越能感觉到那真的只是一份礼物,而非我亲身经历过的了。” “但越是如此,我越是感觉到了他的珍贵。” “伟力在民间!” 他慢慢的,神色里带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道:“这是一种敬畏,也是一种虔诚。” “这是你们那个世界带来的道理,甚至你们自己好像也不太信了。” “但我信!” “我信这天下万民,一旦他们被唤醒,那即便是太岁,也要在我们这个世界面前止步。” “……” 说到了这里,他才缓缓吁了口气,正色望着铁观音,低声道:“老君眉将他的法,他的印留给了我,我知道他有换天的野心,却并不知道完整的计划。” “但我看明白了他与胡家先人,一代转生者与上桥合作的原因。” “你们帮我们破太岁,我们帮你们断枷锁!” “……” 他这一番话并未有多用力,只是坦然讲了出来而已,但竟使得厅内厅外,一片寂然,也不知为何,居然有些目光,下意识想要避开他了。 铁观音则轻轻叹了一声,认真看向了胡麻,道:“老君眉要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世界的人身上时,我本来也是不太认可的,但现在,我倒开始佩服这个家伙了。” 说着,目光看向了其他转生者,笑道:“路便是这么一条路,只是不太容易办到,你们这些人……” 而在这时,二锅头一片压抑,但已暗中咬了咬牙,隐约似有决定。 白葡萄酒小姐依旧冷漠,似无所动。 至于坐在了最下首的地瓜烧,这会子已经兴奋起来了…… 其他人则大多还在沉默之中,胡家老宅外面,倒是忽然吹起了一阵瑟瑟发抖的阴风。 场间诸人,哪一个不是术法高明,察觉到这是有小鬼闯进了胡家老宅里来,心下皆是大奇,这得是什么小鬼,有这般胆量? 无数目光同时看了过去,便见来的是一个哆哆嗦嗦,法力微薄,看起来仿佛是随便从路边捡的野鬼。 它明明光是进了这宅子,便恐惧的要散掉了,但仿佛有更恐惧的事情,逼得它不得不硬了头皮,进了老宅,来到了厅堂之中。 双膝跪下,捧出了一封书信,颤颤的道:“这是……这是外面一位坐了牛车的老爷,让我送进城里来的……” “他说,说你们如果已经把事都说明白了,而且不打算自杀的话,那就该忙起来了。” “他已经与六姓约了斗法,赢者通吃,将他们的法,他们的兵马,金银,其至他们的人,全都赢过来,输了的话,那便赶着自杀,任凭人家是想成仙还是想干啥……” “……” “啊这……” 冷不丁的一封信,把所有人都搞懵了,包括铁观音在内。 就连胡麻,也是反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过来:“这边还开着会呢,猴儿酒甚至连战书都下好了?” 铁观音也反应了过来,忽地附掌大笑,给出了一个朴实的赞美:“牛批!” (本章完) 第815章 呼叫所有转生者(五千字) “路在脚下,敌在前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胡麻的注视之中,猴儿酒送来的这一封信,铁观音的击掌称赞,倒像是使得这厅堂里弥漫的压力略略消失,只不过,饶是如此,场间仍然没有人立时大声附和或是什么的。 只是厅外凝重的夜色略轻了些,想来是很多躲在了夜色里的人已经悄然消失,他们还需要验证,不会这么快决定。 哪怕是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两位,也需要好生梳理自己的想法。 地瓜烧倒是不用。 “我将二十年前的口信捎了回来,交了差使,肩膀上便轻了。” 铁观音也起了身来,口中徐徐吐出了一缕香火青烟,向了胡麻道:“在你家宅子里,给我安排一间静室,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看能把自己曾经的本领找回来多少。” “好。” 胡麻便在前面起身,让老管家带路,收拾出了胡家老宅里面,靠北的一间房,并在这房里设下了供桌,烧上了香,铁观音走进了静室之前,脚步停下,并不回头,只道: “十二鬼坛先留在上京吧,我需要十二鬼坛挡着我,也借这个机会帮你们看着鬼坛,其他转生者想要在桥上多走几步,还用得着此物。” “另外,我知道你见过了龙井,那么,有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如今这十姓的评价?” 胡麻点头,道:“龙井先生认为曾经的十姓不算什么,但如今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休养,已经不可小觑了。” “那便是了。” 铁观音叹了一声,道:“我相信龙井的判断。” “外头那个聪明的家伙与十姓定了斗法之局,这很好,但斗法,却是要真凭了本事才能赢的,堂堂正正才能叫人心服,阴谋诡计使不来。” “你是老君眉的传人,我便不拿对外人的话来蒙你,路确实是这样的路,只是罗天大祭不好办,需要一祭五镇。” “其中这一祭便是你。” “背天负地,承万民之意,想来在你悟着了老君眉的法时,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这五种镇物,却需要你好好炼制出来,半点也错不得,尤其是你手里这一方镇天宝印,此乃第一镇,所以,印上的第四个字一定要拿到手里,不然万事成空。” “……” “我懂。” 胡麻点头,道:“但既已定了这罗天大祭,那么,具体的五种镇物,分别都是什么?” 好歹也是半个走鬼,起坛需五镇物,他懂,但到了这几乎只存于想象中的罗天大祭,该用什么程度的镇物,便有些谨慎了。 铁观音径直道:“宝印,秤砣,长生果,将军令,皇帝皮。” 胡麻道:“皆在十姓手里?” “绝大多数。” 铁观音笑了笑,道:“十姓经由这二十年,会成长到什么阶段,是我们当年算不清楚的,但十姓的膨胀则在意料之中,东西留在他们的手里,拿回来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 “当然,得凭了真本事才能拿得回来。” 看着她那张自信而骄傲的面孔,胡麻也深深点了下头,忽然又道:“前代转生者,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一条霸道,但能走的道路。” “只是,你真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还是说,有些东西,仍在瞒着他们?” “……” 迎着胡麻的询问,铁观音脸上的表情,居然也忽然变得有些玩昧,笑着道:“何止是我,你不也有?” 胡麻默认,没有回答。 “他们需要时间去验证,去做出决定来,但你身为主祭,却没有多少时间了。” 铁观音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认真道:“我知道老君眉的法,如今修到了极处会怎样,所以,真正要赌的不只是转生者,而是你。” “不食牛道统里留了一副画,如今应该在你手上吧?” “如今历史进程已回正轨,那么,已经消失了二十年之久的大贤良师名号,也该重新出世了。” “我会在七天之后,呼叫所有转生者,以我的身份,将这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也将转生者的宿命告诉他们,但在那时,你能说服他们多少人帮你,便看你的本事了。” “转生者的数量,或许会比你想象中的多,很多人也隐藏的,比想象中的更深,转生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严谨的组织,只是一群人而已。” “有好有坏,有善良有黑暗,有自私有大方,平时人在异乡,或许都愿意释放几分善意,但到了性命倏关之时……” “或许有人更愿意关门睡大觉,也不理会外面的洪水滔天!” “……” 胡麻知道铁观音指的是什么,笑了笑,道:“放心,我已做好了准备。” 接过了不食牛教主的身份时,那副画同样也留在了手中,那是可以用大贤良师的名号,去呼叫所有转生者的机会。 铁观音身为曾经也是用过大贤良师名号的人,她其实有理由从自己手里将那副画要回去,但她只选择了提醒自己,目的自明。 她同意了自己用大贤良师的名号,去呼叫所有转生者。 但这,确实是一件大事啊…… 也需要一个好时机。 铁观音径直走进了静室之中,胡麻则在外面帮她掩上了门,心间通透,脚步自也坚定。 回到了厅堂之中时,地瓜烧已经吃得满脸是油,白葡萄酒小姐已经离开了,二锅头则一直在这里等着胡麻。 见他来了,立时起身道:“那个疯猴子倒干脆,直接便与十姓约好了斗法,但十姓可都是有真本事的,咱们口号喊的容易,但若是真对上了十姓,能有多大把握?” “早先没有路都不着急,如今有了路,那还担心什么?” 胡麻向了他笑道:“走鬼的正法,在那你里,负灵的法则在我身上,贵人张已经废掉了,王家也成了落水狗,如今的十姓,满打满算也只剩了六家。” “而猴儿酒先生在信上写得清楚,观山祝家他已预定了,只需要我们关键时候帮一点小忙,这样也只剩了五家而已,又有何难?” “十姓何时成了可以这般轻视的存在了?” 二锅头都不由得徐徐叹了口气,不仅那只疯猴子信心十足,好像观山祝家轻易便可以拿下似的,就连眼前这位小兄弟,口气也如此之大了。 没奈何,叹道:“那,先从哪里开始办?” “送保粮军回明州。” 胡麻笑了笑,道:“既然历史已经回归了正常的进程,那新皇帝也该出山了。” “至于先从哪一家下手……” “保粮军要出明州,夺天下,第一个对手是谁?” “……” 二锅头没有关注这些,皱眉想着,旁边地瓜烧已经举着鸡翅膀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明州西边的,是宝瓶王,身边谋士,是无常李家的分香堂官,老小子追杀过我。” “还有西北边的靖平王,东南边的三湖王……” “咝……” 胡麻与二锅头都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了摇头,也只是向了地瓜烧笑道:“那么,你想先找哪个出气?” 说做便做,转生者还需要思索,纠结,但胡麻却不能再耽误功夫,一夜之间,便已经安排好了上京城里的事情,其实也简单,只是将妙善仙姑留在了这里,由她侍奉着铁观音而已。 毕竟论起辈份,铁观音还是她的姑姑,说不定在妙善仙姑小的时候,铁观音也见过她,只是为了帮妙善躲因果,之后又刻意疏远了。 当然了,留妙善仙姑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豆官办事,实在太让人放心了。 至于胡麻,则去向婆婆烧了香,而后决定了第二日起程。 原本,十姓祖祠都已离京,婆婆的香火,也可以请回到大羊寨子里面去,但守祖祠老人的那番话,胡麻听懂了,便不急着请。 反正十二鬼坛,自己也背得动,香火留在这里,胡家人也不会被压住,还能多偷两天皇帝命。 第二日出城时,便见到城外,那巨大而臃肿的血肉尚在,内中灾焰升腾,互相间杂,灾焰不灭,血肉则一块块的枯萎、焦糊,但仍然还有大部分保持原状。 灾焰是收人的,不是凡火,而这太岁躯体,有某一部分的活人特性,所以会被灾火烧到,但又不太对症,所以烧得极慢。 而这从而降的血肉,便是最好的血食,还是血太岁。 如今这份量,着实让人难以形容,虽然从天而降之物,不免让人心生恐惧敬畏,但也定然会有野心贪婪之人,早就盯上了这庞大的血食。 胡麻便看到,上京城里一些遭了灾的百姓,与周围那些吃不饱的人,早就围了过来,头一天还只是远远躲着,第二天便有人靠近了,如今已经是第四天,早就有人尝试过去收割。 恰是因为这灾焰的存在,才让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而胡麻则是凑近了,看了一眼那微弱的火苗,看着与凡火相似,只是一靠近了,便有种惊心的热度。 他想了一想,扯过了自己腰间的灾儿袋,看看里面的灾蛇。 这小玩意儿之前狂的很,只是跟着自己,却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是之前想要钻出来对付国师,却吃了一个大亏,如今便显得老实了许多,甚至瞧着还有点发蔫儿的感觉。 胡麻便小心的摸了一下它的头,道:“我虽然不懂盗灾,但你既然跟着我,又是洞子里钻出来的,那如今这里烧着的火,想来你也解决得了?” 灾蛇吐了吐唁子,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一副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 而胡麻则看了一眼这偌大的肉山,骤然将这黑色灾儿袋向了空中一抛,手里的灾蛇便出溜进了肉山之中。 一霎那间,天便黑了,四下里灾风荡起。 而这灾蛇也心生感应,飞快的在这肉山里流走着,四下里的灾焰,流水般向了它身上聚来。 四下里持着镰刀,背着袋子的百姓,本来就在面对着这巨大的血肉发愁,如今一见四下里阴风骤起,便也生惧,一边后退,一边看到了那正立于肉山之前的胡麻。 见他只是一抬手,便四下里黑风荡起,肉山之间的火焰都在飞快的收敛,顿时兴奋的大叫了起来:“能人来灭火啦……” 欢呼声中,他们对视一眼,也终于按捺不住,一轰儿冲了上来,挥起了镰刀,争抢着收割起了那些红色的血肉。 “太岁是天外的不可名状之物,血食便是它挤进了人间来的躯体。” 而胡麻见着这显得有些疯狂,甚至壮观的一幕,心间便也想到了血食矿,想到了二爷那等割血食割了一辈子的老矿工,竟似也忽地生出了些明悟: “或许有一天,太岁意识降临,这些血肉都会成为人间的噩梦,吞噬整个天下。” “但在这一刻之前,哪有什么太岁,只是口粮罢了。” “老百姓们都敢把这玩意儿给吃了,那我们这些学了本事的门道里人,又何必怕成了这个样子?” “……” 如此一想,心间也有些振奋,听得沙沙作响,便又张开了黑色灾儿袋,只见那条灾蛇,已经从肉山之中游了回来,全身生满了血焰般的暗红鳞片,看着也摇头晃脑,精神了许多。 胡麻望着这一幕,也低低一叹,走上前去,拿罚官大刀割下了一块红色的太岁,慢慢填到了自己的嘴里,细细的嚼了,咽下去。 “太岁吃人,人吃太岁,谁又比谁差了?” “……” 胡麻也向了旁边的二锅头道:“保粮军既然来了,空着手回去也不好,这么大的肉山,怕不是得几十万斤的血食,便去了那些烧掉的,剩下的份量也颇为可观。” “便让人下手,都给割了,带回去做军粮好了!” “……” 二锅头听了,忙忙去下令,倒是旁边的地瓜烧不用吩咐,拎着麻袋就上了。 她甚至有些不理解,老白干与二锅头前辈,这富日子一共才过了几天啊,守着这么一座血食矿还在这里说话装逼。 没看见老百姓们都已经上了? 血太岁那是何等值钱的东西,如今上了手去割,那与掉进了钱堆里,能有什么分别? 一日之间,便已将这座庞大的肉山割尽,只剩了些许焦糊血肉留在了场间,提醒着众人此间曾经生出了何等恐怖之物,而胡麻等人便也率兵起程。 这趟回去,倒是比来的时候,更麻烦了一些。 当初保粮军是被二锅头施法,带到这里来的,但如今的保粮军,却是因为沾了紫气,份量重了,想要对他们施法,本来就难。 再加上如今各个身上带了血食,那更是施法也施不动,便只能拉开了阵仗,一路径直从上京往明州去,好在兵强马壮,无人敢招惹,却也正好借此看了一眼这世间。 不知不觉从过了年来到上京,再到如今经了一场斗法回去,已是呼呼月余过去,天色渐暖,春意初生。 因着这场斗法之中,胡麻直将上京城里的紫气驱走,还于天下,滋养大地,倒见得春雨丰润,万物萌芽,或许将会迎来一个好时节,过个丰年。 也算是在这场大乱之前,让这天下百姓喘了口气,然后便要迎来更大的了。 一路上,明州渐近,即将回乡,而胡麻则也算着时间,在第七天与铁观音约好的时间,拿出了从不食牛处得来的那副画,再次来到了那古老而破败的本命灵庙之中。 这一夜,铁观音的声音,如约响起: “我是一代转生者铁观音,自二十年前带回来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 “该醒过来了,我们并非穿越者,也并非带了优越之心,在此世游戏人间的主角,我们只是被太岁吞噬所遗留的渣滓,是太岁身边的伥鬼,是一种逃无可逃的囚徒。” “但我们也是前世文明的余晖,我们在此,便代表了那个我们们心心念念的故乡所有的模样。” “在故乡,我们各有身份,不见得出色,不见得成功,但在此地,我们便是仅剩的光彩,我们便是故乡最后的气血……” “……” “……” 其实在此之前,她在上京城公布出来的秘密,便已传遍了天下,诸多转生者想必早已知晓,如今则只是通过本命灵庙,进行一次正式的宣告。 自从她于七天之前在上京现身以来,转生者群体,便处于一种异样的压抑之中,甚至都没有了曾经那种乱哄哄的味道。 而在现实之中,谁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消息惹得自我怀疑,甚至分裂、绝望。 她如今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一些凝重而认真的意味,但那种灰色的颓然与绝望,却也仍是挥之不去,在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也仍然长久的,没有听到有人回答。 而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慢慢的将那半截香插在了香炉之中,闪过了这一路上想的腹稿,然后手掌覆在香炉,直起了腰身,缓缓开口: “来自彼世的诸位,这里是此间生民,一代转生者老君眉传人,大罗法教第四代主祭,镇祟胡家儿孙胡麻,代号老白干向天下转生者呼叫……” “二百四十年前,太岁降临,人间祸乱,大罗法教向天祈求,请了你们降临,救我世万民于水火。” “我曾得到彼世老君馈赠的礼物,学到你们世界的道理。” “因此我虽知太岁之怖,却终信我世虽弱,尚有生民亿万,吾人固愚,亦有一腔豪胆,亦有不屈之志。” “他们敢于挥刀割肉,我亦不惜抛洒血肉,甘做天下生民讨岁之马前卒,手中刀。” “……” 声音慢慢说了出去,胡麻也微微停住,心间似有无形气血在涌动。 紧接着,便鼓起了心神,再度开口:“我在明州,将会以此世大贤良师之名,改天换地,角逐天命,最终直面太岁……” “此间艰难万险,但我自信终于扫清一切,还我世一个朗朗乾坤,但在此时,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也相信你们会施以援手,只因,我们信奉着同样的道理……” 微微一顿,他才终于说出了那存在于老君眉馈赠的礼物里,最为神圣的两个字: “……同志!” 第816章 天下斗法(六千字) “同志!” 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个字回荡在了异世的精神世界里时所带来的份量,包括说出了这两个字的人与听到了这两个字的人。 这个世界有法,文字也有份量,但却像是所有的文字加了起来,都不如这两个字的份量,于是,这一片黑沉沉的默然里,便像是翻起了无声的浪。 良久,良久,良久。 隐约有人轻声的啜泣,有人低低的长叹,有人用力的拍着大腿,咬着牙关。 也有人忽然释然的笑,然后用极轻的声音,作出了最有份量的回答: “好的!” “……” 于此一霎,胡麻也仿佛被突如其来的轻松笼罩,就连绷紧的腰身,都松垮了下来。 说不出那种复杂的感觉,想哭,又想笑。 因为老君眉给了自己那份礼物,所以自己早就接受了作为前世人的身份,早就接受了那所有的记忆与信念,但又因为忽然被告之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生出了疏远。 虽知道这两个字的魅力,但在说出口时,心里其实也隐约的有种自惭形秽,生怕自己没资格说出来。 早先那份坚定,自老阴山往上京去,领百姓命,直面国师,夺十柱香。 看似坚不可摧,但心底有多少是装出来的,自己心里清楚。 一直念着我所见既我所思,我所思即我所在,也无非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话。 话是坚定的,命也夺来了,路也清楚,但说白了,这颗心,一直悬着。 直到如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没有人嘲弄自己,讥讽自己不配,甚至,还回应了自己。 总算,这颗心变得踏实了起来。 有来自彼世,最牛批的一群人帮着自己,还怕个毛? 这一夜,是在平静中渡过的,第二天继续起程时,仍然显得平静,老算盘、小红棠都不知道这一晚上经过了什么,保粮军也只有归心似箭。 只在兵马继续起程之时,二锅头磨磨蹭蹭,快到了晌午时,才出现在了自己身前,一个糙老爷们,两只眼睛却显得红彤彤的。 “你小子啊……” 他指着胡麻,欲言又止,满面叹惜,良久,却只是道:“太狠了。” 胡麻略带歉意,想要开口。 “打住。” 二锅头却忽地阻止了他,道:“不要说出任何带有私人感情的话来污侮我们。” “会有很多人帮你,帮你的,不需要你在这里矫情。” “……” 胡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只点了点头,兵马再动,径直向了明州而来。 保粮军回明州之日,便也到了保粮大将军出明州之时,六姓已在这天下各处,做好了布置,不知设下了多少难题,但既然得到了转生者的许诺,心里便也有了自信了。 若在平时,大军跋涉,自上京赶往明州,怕是要月余时间,但如今这一支保粮军,被紫气洗身,根基扎实,又各负了一大包血太岁。 哪怕只是在休憩之时,吃上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也会精神饱满一整天,再加上大军到处,邪祟四散,一路顺畅归来。 竟是只用了不到二十天,便已横插官州,遥遥见着了明州的边界。 看着再急行数日,便可以将保粮军还了回去,却在这一日,见着路边有个提了卦旗的算命老头候着,远远的看到胡麻骑马赶来,便忽然抢在路边,一个头磕了下去。 旁边的保粮军训练有素,还不等他抬头,兵戈便已指在了脸上,倒是把这留了两撇胡子的算命人吓了一跳。 “自己人,自己人。” 老算盘看了那人的卦旗,以及背上背的木架子,便认了出来,慌忙让人放开他。 道:“你在这拦路怎地?想要把我换走,留你在主祭大人身边伺候?” “不想,我是来报信的。” 那算命人也急忙摆手,亮明了身份,待确定了哪位是胡麻,便也急忙再上来磕头:“大罗法教行游弟子,拜见主祭上师。” “没事别跪。” 胡麻看着他,道:“你有事要讲?” 对方忙起了身,拍拍膝盖上面的土,道:“明州生了乱子,怕主祭不知,特意提醒。” 胡麻愕然:“乱子?” 对方道:“是,保粮大将军手下,有人造反了。” 胡麻这一听,倒是脸色微变。 要逐天命,要与六姓斗法,便需要有人做皇帝,转生者做不了皇帝,因为并非这方土壤里长起来的,自己则已经注定了要背起别的东西。 所以,皇帝种子,便是很要紧且关键的一环,自己这个“昌”字要靠他,这场斗法,也要借助于他。 如今还没开始与十姓碰上呢,他自己手底下的人倒先反了,若只有这点子根基,那又怎么与其他人扶起来的草头王们去战场上碰? 细细一问,才知道了杨弓的近况。 说到底,还是与他借出来的这一万兵马有关。 如今的保粮大将军,在明州以及周围的衮州,瓜州、官州一带,名声大的很,手底下也已经有数万兵马,若是再加上交好的白甲军,南边的铁槛军,便是凑出十万大军来也不在话下。 但名声归名声,说到底,他手底下真正的精兵、家底,其实也只有这一万兵马而已。 有这一万兵马,便能压住数万骄兵悍将,便能压住一州之地,百万之众。 可杨弓太大方了,大手一挥,便将这一万亲兵借了出来,如此一来,他身边就忽然之间空了。 虽然二锅头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特意在他身边留下了不少门道里的高手护着他,但那些新近来投的,被保粮大将军收伏的龙蛇混杂,悍匪凶将,便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借着点油头,便要反了,逼保粮大将军让位,要里应外合夺了明州。 当然,会出现这等事,其实也与杨弓治军太严有关,草头王养兵马,哪有像他这么实在的,切切实实记着了胡麻的话。 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律令严厉,令行禁止,不多收一颗粮,也不犯百姓分豪,只可惜,秋毫无犯,令行禁止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兵马也是活人,也有胸间戾气,心间欲望,不满足了他们,又如何指望他们卖命? 放眼望去,这天下草头王,不是没人想练好一支能打仗又有好名声的兵马,只是很多人没那能耐罢了。 “明州生乱?” 二锅头一听了这事,便立时惊怒:“他这兵马是我借出来的,可不能由他出了事。” “我这就赶回去,先保了他的命再讲。” “……” 胡麻见了,便阻止道:“保粮军是你画押借出来的,自也该由你好好送回他手上。” “由我先行一步,赶到明州保他,你只领了大军,速至明州罢了。” “……” 二锅头知道自己与胡麻无论谁先赶回明州,都护住保粮大将军周全,便答应了下来,而胡麻便也不啰嗦,勒马向了路边的荒草丛中走去。 四下里众人皆看着,只看到胡麻越走越深,待到荒草完全遮住了胡麻的身形之时,便只听得一阵狂风呼啸,直吹得天昏地暗一般。 半晌,风止云散,那匹马自己慢慢走了回来,胡麻却已不见了身影。 各门法术,于人前施展起来都有些受影响,因此便都传下了要在背着人的情况下,甚至是借了夜色遮掩来施法的规矩,但胡麻如今这身本事,今非昔比,却早就有些不适用了。 他也只是略略背过了众人的目光,便即跃下马来,以量天靴展开了缩地成寸的本事。 霎那之间,便见得前方无边荒野,一下子被疯狂拉扯到了眼前来,前方那看起来高大巍峨的巨大山头,呼呼一荡,便像个小土包也似在自己的脚下闪过,气机浑厚,如巨人狂奔于大地。 从此地到明州,普通人数日路程,他甚至连半柱香功夫都用不到,便已遥遥看见了明州府城,更是看到了如今的明州府城内外,皆有了几分兵荒马乱之相,四下里摇旗呐喊。 许是担心保粮大将军从城里谴出心腹来搬救兵,这些乱军,把明州府城围得极严,无论从何处过去,都需要从乱军之中穿行。 这一点,却又是会影响门道里面术法效果的,往往便是有真本事的,在这种情况下想入城,却也需要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再寻摸个合适法子。 但胡麻却不理会,缩地成寸,到了城前,便显露出了身形,由着四下里乱军过来喝问,也只一抬步,看到了前方高达数十丈的城墙,脚尖一点,便已窜上了城头,入了城中。 身后乱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穿了布袍的身影,在军中略一现,便又不见了。 而入城之中,胡麻身形微敛,介于生死之间,身形几番闪烁,便来到了城前。 远远只见,杨弓如今倒是正在城头之上,坐在了大旗下面。 身边是红灯会里的各路高手等人护着,也有数千兵马,四下里守着城门,一时无恙。 他还考虑着是不是先看看这是怎么个事,倒不曾想,才刚身形一闪,穿过了那些护着杨弓的兵马,来到了旁边的楼上,便听到了杨弓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大叫声: “胡老爷吉祥,胡老爷万福金安,胡老爷六六大顺,胡老爷金枪不倒……” “……” “这小东西,有时候还怪让人尴尬的……” 胡麻都有些无语了,又想,杨弓这只小鬼,又从哪里学了这么多的新词? 而听见了这小鬼叫,杨弓等人,便也皆是一惊,旋即惊喜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胡麻从旁边台阶上,一路走了上来。 迎着那个喜气洋洋冲上来磕头的小使鬼,胡麻也略略驻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拿出了足有一斤重的血食给了它…… ……幸亏刚在上京割了一大块啊! 不然这一次,又得向红棠姐借了血食,才能够赏它了。 “啊哟……” 杨弓身边的红灯会一众高手,也都是胡麻的旧识,自然认出了他来。 还不及打招呼,便先看到了胡麻赏给那小使鬼的大块血食,一下子眼都直了。 这他娘的,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倒是胡麻,在赏了这瘸腿小鬼之后,便笑着走了上来,道:“还没封王呢,便连这大将军的位子都坐不稳了?那以后封了王,甚至称了帝,领着这千军万马,你可怎么办才好?” “胡兄弟,你来的正好。” 杨弓也已笑着起来迎接,满面欣喜。 早先借出了兵马时,便知道胡麻遇着了事,如今见了人,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左右一打量,便与胡麻抱一下,然后道:“正要看看谁不老实,才坐得稳。” “这也是早先咱们这里收来的人多,倒是一时间缺个立威的。” 他笑着看向了城外,只见那里,除了围城的乱军之外,还有几路主攻的兵马,望着都有几千兵马,看着倒也森然,已经有了攻城之相。 与其相比,城里的兵马则是少得可怜,但此时的杨弓却完全没有被人逼宫的惊慌,反而脸上带了点不屑,道:“你倒是来的正好。” “我正想让你看看,当初你教给我的东西,我可是踏踏实实,学会了的。” “……” 说着,便微一振臂,道:“把好茶沏上来,让我兄弟坐着,我出去跟他们会会。” 旁边众人顿时心惊,有人要劝,徐大总管就先安排他们听着了。 只见得真有人端上了茶来,请了胡麻坐着饮茶,而杨弓则是下了城墙,披挂起来,背上了胡麻送的宝刀,穿上了妖红色的披风,然后城门大开,他不带一兵一卒,径直走了出来。 城外闹得正凶,有喊发粮的,有喊要出兵的,有喊让保粮大将军出来主持公道的。 呜呜嚷嚷,但一见杨弓真的出来了,四下里竟是忽然一寂。 “你们大半夜的就不老实,又是闹事,又是喊着要进城,又是要见我。” 杨弓勒马出城,竟是一直缓缓向前走去,与乱兵愈来愈近,声音也愈发的严厉: “现在我出来了,你们又待怎地?” “……” “哗啦啦……” 迎着他的大喝,四下里只有一位诡异的安静,但也明显见到,有人缓缓按住了兵器,这城墙上的人,都已经紧张了起来,生怕那些乱兵一轰而上,便将这位保粮大将军剁成了肉酱。 但杨弓居然像是视而不见,反而纵马,不停向前走去。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的气势,压倒了对方那四五支杀气腾腾的兵马。 而他的目光,则也冷冷扫过了那些兵马的人,森然喝道:“老子是保粮大将军,从山里出来的,拉这一票人马,就是为了护着嘴里这颗粮食。” “我不是那些草头王,带你们打仗,也不是为了抢别人的粮,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抢我们的粮,不是为了抢别人的婆娘,只是为了让你们自家里的婆娘不至于被人抢了!” “你们从第一天投到我帐下来,便知道我杨弓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保粮军的脾气。” “现在好容易有了点名声,有了点立足之地,你们倒是不满意了。” “又是要屠城开刀,又是要大秤分金,又是嫌平时练兵太苦,管的太严……” “你们他娘的当自己是土匪了?” “来来来,如今听了别人几句话,连兵马都拉到我城前来了,那好,好得很,你们要见我,我出来了。” “你们手里有箭,腰间有刀,老子就自己在这,想要我人头的,过来砍!” “……” 到了这时,他离那些乱兵,已只有数十丈远,早在一箭之内。 对面兵慌马乱,任何一片箭雨过来,都可能直接将他射成了刺猬,不由得人不紧张。 但胡麻却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杨弓可不傻,鸡贼着呢,刚刚他怎么不下去? 无非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到了,无论如何,都能保着他不受伤罢了。 而在杨弓这咄咄逼人的喝声之下,人人心惊胆颤,可是向前瞧去,刚刚杨弓出城之前,还乱哄哄跟着大喊大叫的乱兵,如今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少兵马都悄悄垂下了头,仿佛不敢直视他也似,就连一些领头的,这会子也似乎有些惊怒,胯下的马不住躁动着。 “好!” 而杨弓等了数息功夫,见无人动手,便也脸色忽地沉了下来:“既然你们不杀我,那我就要你们替我杀人,把那几个蛊动你们造反作乱的家伙人头砍下来,丢到我的马前。” “我便饶了你们的死罪,只罚你们三十天没有酒喝!” “……” 这一声喝,众兵马顿时更混乱了。 一时间,竟真有兵马,忽地抬头,向了前方那几个叛乱的头子看了过来,这几个叛乱的头子,同样也是心里一慌,暗叫糟糕。 其实若是攻破了城,或是杨弓率兵过来相逼,这会子早砍杀起来了,谁管你保粮大将军不保粮大将军,但这家伙独自出城,竟改了形势。 内中也有个原因,这保粮大将军在明州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 乡间百姓信他,手底下人的家眷也信他,这番暴乱,甚至都不敢打着要拿保粮大将军问罪的名义,只是要以衣食不足,或是受了气等等理由,造些乱象,来到城前添乱而已。 “听他胡说!” 一见不妙,便立时有人大叫:“这狗贼自己金山银山,却不让咱们发财……” “趁一发剁了他,咱们自己做这保粮大将军啊……” “……” 有人不想让杨弓带来的恐慌发酵,立时大喝起来,领着人便要冲上前来。 但他这一冲,带出来的却也只有几个心腹,身后大军居然不动,还在骚乱里左看右看。 更是有些头目,眼见不妙,已拔出刀来,盯住了叛军头子的脖子。 这头目其实一看就不是真的反,而是混在了叛军之中,见机行事的,是杨弓的内应。 胡麻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那家伙是赵柱。 眼见这场叛乱,居然如此轻易便要被压下去,那几个领着叛乱的也慌了,但却也在这时,忽然之间,军中有人大喝:“保粮将军多行不义,今日我等前来,替明州百姓除害!” 众人一时不察,便忽见得那军中冲出了一群黑衣军来,他们本是藏身在了乱军之中,黑压压的也不显眼。 但如今同时听令冲出了阵中,便显得怪异至极,其他人还都处于惊慌混乱之中时,他们便已然冲到了杨弓的身边,身在马上,便同时都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 身上,居然都穿着一个一个的红色肚兜,上面写满了古怪的符篆。 喝声中,人人皆从马下抄起了如同鸡爪子也似的兵器,团团的向了杨弓的身上搭来。 …… …… “红兜军?” 城墙之上,徐文生总大总管见着,已是心里一惊:“是湖州三头蛟魔王的人!” “早知道这场乱子后面有人怂恿!” “……” “兄弟,杀了这群妖人!” 而在此时的城下,杨弓也是豪气万丈,一见到这些人出现,便已印证了心中猜想,身为保粮大将军,他居然不仅不逃,反而纵马向前冲去。 而在更后面,那些叛军之中同样也有人高声大喝:“是有妖人在这里哄骗我等,快快上呀,护大将军驾!” 喝声中,早有几只兵马冲了出来,正是赵柱、光头老张与几个生面孔。 他们却是一早察觉有变,便故意表现出了对杨弓的不满,随了这些叛军,伺机而动,如今更是一声大喝,便将不少人说动,纷纷冲到了那群红肚兜身后,兵器弓箭,招呼上去。 可没想到,那些人高马大,却穿着红肚兜的人,居然一个个的,皆妖气十足。 兵器砍到了他们身上,叮当作响,弓箭射到背上,都弹飞了下来。 一个个刀枪不入,红了眼睛,满面妖气,便只是向了杨弓拥来,手里鸡爪子也似的兵器,便要将他连人带马都给缚住,也不知要拿到哪里去。 危机之间,只看得城墙上面的诸人,都惊恐的站了起来,虽然这叛变他们早在料想之内,但杨弓做法太危险,还是落入了险境。 “能在军中使邪法,这群穿红肚兜的人背后有高人呐……” 而胡麻坐在了城墙之上,则是略略皱眉,自言自语:“我还盼着这场斗法,如今看,他们倒比我心急,这就出手了!” 心间竟觉得有趣,徐徐一口气吐了出去。 一身十柱香道行,虽只略略动了一丝,却也只见得天地骤然变色,马鬃都变得焦枯卷曲,如同巨大火炉,自头顶之上,降临战场。 真阳箭! 第817章 立大愿,封明王(六千字) 二爷教的本事,好用。 只是这身本事越涨越高,同样的一法,使出来自也不同。 这群自叛军里钻出来的人,身上的红肚兜也分明邪得厉害,他们躲在叛军之中,本也只是想借了叛军遮掩,近那保粮大将军的身,一气将他给绑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保粮大将军如此嚣张,居然独自出了城来,见着离他不远,当然也要借了这个机会出手,凭着身上这件红肚兜,也有把握在千军万马之中,将这位保粮大将军绑走。 城墙上面的徐大总管,一见到他们时,便已吓了一跳,慌忙的向了胡麻叫道:“快,快救保粮大将军呐……” “这些娘儿门的妖人可不好对付,乃是湖州三头蛟的人。” “……” “三头蛟?” 倒是胡麻,在不动声色吐出了那一口气后,便不再在意,而那军中,也只仿佛一阵火光晃动,与四下里的灰尘混于一处,大地似乎晃了晃,倒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一般。 徐大总管也是身上有本事的,却根本看不明白胡麻做了什么,只是着急着道:“也是一方称王称霸的,凶的厉害。” “早先见了咱们明州香火旺,就琢磨着要进来,只是被保粮大将军给挡了,没想到他们胆子如此之大,居然使邪法潜入到了军中来,还想借着这场叛乱生变。” 胡麻并不担心,只是诧异道:“娘儿门又是什么鬼东西?名字倒是邪乎。” “据说是降头门里的,可不邪乎?” 徐文生是个精明的,他过来提醒胡麻,自然是着急的,但见胡麻如此淡定,便知道他定然对场间局势有了把握,倒又不着急了,只是低声道: “守岁猛,走鬼杂,把戏精,这降头门里的则是占了一个邪字。” “许多法门,到了军中无用,因为军中煞气重,鬼神之术被煞气一冲,便没了。” “惟独这降头门里的不同,总是能琢磨出一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儿来。” “你看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身上却穿着女人的红肚兜,这就是他们的法宝,这些肚兜都是挑了教内女子平素里穿上的,几年都不换,就图这阴气,与每个月的血气。” “到了时候,便脱下来,由娘儿门的高人在上面画符下降,穿在了身上,便刀枪不入,凶戾莫名……不过问题在于穿久了,就不爷们了。” “所以他们这门里有杀妻的传统,修到了一定火候,便将老婆杀了,献给门里,或请兄弟们来分食。” “这叫献妻宴。” “摆了这一桌,别人一见,也就知道,他这身本事已经到了火候,以后用不着老婆了。” “……” 胡麻看着,点了点头,目光也仍盯着战场之中,道:“那这代价倒是不小。” 若论刀枪不入的本事,守岁与负灵门里都有,只是守岁是身子骨强大,负灵是靠了身上背的东西,而这降头门里,却似乎是靠了某些东西,来凝聚一身阴气。 这种刀枪不入,邪气到了,比守岁负灵还强些,但讲究却也多。 比如守岁的刀枪不入,那是功夫到了,怎么也难伤。 负灵是请了东西下来,那东西越厉害,越难伤。 而降头却属于,越混乱的情况下,越是难伤。 同样的一个人,若处于惊慌迷乱之中,手里拿刀拿枪,向了这穿着红肚兜的人,怎么砍,怎么刺,都难伤其分毫。 自己越着急,对方越结实。 但若是冷静下来,集中了精力,对准了对方捅这么一下子,便有可能捅了进去。 另外,术法一般多讲究平衡,既要法,又要养身,她们这却带着股子不管不顾的意味。 只要有用,怎么都行。 当然话说回来,这天下本也不少这种邪门教派,与门道里的人接触不多,甚至在江湖上也无甚响亮名头,平时只是偷偷摸摸,钻了十姓堂官的空子,做些心狠手辣的事情。 但也正因此,有时候偏偏能被他们琢磨出几种歹毒的绝活来。 说白了十姓屁股都不太干净……除了咱胡家……但名声在这里,该要的脸得要,门下之人,便也不好行事狷狂,全无下限,隐约受了点限制。 倒是他们,关起门来,肆无忌惮,心毒之处,却又远比那些明面上的人厉害了。 胡麻如今本事不弱,但也无法一眼便看破他们所有的法,于是便也只能用了真阳箭这么一手笨本事。 如今只见那群穿着红肚兜的,已然杀到了杨弓的身前,全顾不上头顶传来的那种烤炙之意是何来路,只顾着硬冲,连身后涌上来的兵马都顾不上了。 眼见得便似真有可能将那保粮大将军拿下,却忽觉身边声音都仿佛变得模糊,身边到处都是热烘烘的风,宛若地下变成了火山。 低头看去,便赫然看到,肚兜上的金色符文,这会子已经融化掉了,正一点点的滴落。 心间顿时大惊,有的急急念咒,有的用力拍打,却不料半点用处也没有,四下里炙热的像是被塞进了火炉子里,不仅红肚兜上面的符文金字融化了,甚至还忽地一声,一下子便着起了火来。 混乱的军阵之间,一下子便出现了几十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就连口中的惨叫声都被火焰堵进了嗓子眼里,那火苗甚越烧越旺,一下子窜起了数丈之高。 两边涌上来的兵马,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让开。 “哎哟……” 徐大总管也被这场间吓得差点一跤坐倒,狐疑的看了胡麻一眼:“你……你怎么做到的?是你做的吧?” 胡麻也只笑了笑,没有办法,自己这眼力,还没到一眼破万法的程度,看不透这歹毒法门的关窍,所以只能用笨法子。 从他们出手之时身上的气息便瞧了出来,他们走的是阴邪路子,那问题解决起来,便显得简单了,一口真阳箭吐了过去,不伤人,却将那一方地域变成了纯阳铜炉。 这些穿了红肚兜的家伙,身上阴气被化尽不说,余下的元阳火气也消不掉,自然而然,便肉身作柴,烧了起来。 不得不说,曾经的胡麻就很羡慕把戏门里会吐火的本事,如今,自己也算是会了。 “嘿嘿,找死也不挑日子!” 而在这群想拿下保粮大将军的妖人突如其来被烧死,宛若神迹之时,杨弓则在这熊熊烈火之后,眉目森然,手里的金刀向前指来,影子倒像不停的壮大。 “把这些作乱的都给我拿下,斩下头来示众。” “……” 那些叛变之人,原本还当自己可以趁势逼宫,但见到了刚刚自己身后的兵马都不听调谴,又见到几个还以为是自己人的统领与副将,居然都主动去保粮大将军护驾,便心知大势已去。 眼前只见黑压压的兵马涌了上来,身边几个想夺路的亲兵,也都被乱刀砍死,却是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任由众人将自己拿下。 一个个的被五花大绑,由人押着,跟在杨弓的身后,再度入城。 他们心知无幸,这会子连求饶也省了,只有一个头铁的,梗着脖子向杨弓大骂:“原来是你故意设下圈套要坑我们来着,你就是想收了我们的兵马。” “但你也莫要如此得意,蛟王爷盯上了这块地方,他老人家千年道行,谁敢不敬?” “了不起我早走一步,黄泉路上去等你!” “……” “那老东西口气不小!” 杨弓则是回头看他一眼,笑道:“我也正要找人开刀的时候,不等他来,我便要去找他了,只是懒得让你瞧见了。” 说着,已是懒得再说,向了脖子挥挥手,道:“啰嗦什么,豆沙喽!” 各个压上了城头,便在城外叛军之前,一个个的砍了脑袋,然后悬在了城门楼上示众。 城内外的叛军,在赵柱等一帮子将领喝斥之下,纷纷丢了兵器,跪倒在地请罪。 胡麻自也看了出来,这场叛乱,恐怕原本便是杨弓之计,他如今盘子大了,各处来投的人多,有的自是可用,收下来便是猛将。 但有的却桀骜不驯,只是为了找人领粮,来养自己的兵马,这等收来的兵马,除非极个别的,都要重新打散了才能用,但这些人却不可能同意。 所以杨弓本就是暗中设计,让他们主动跳出来,领头的杀了,剩下的先挂上个罪名,再来慢慢收伏。 这计策倒不显得多么光明正大,可胡麻也无意插口。 前世天书,落于此世,其中有大道理,但也要与这世界的情况相符,杨弓自有生存之道。 无字宝印的最后一个“昌”字,已经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拿到的,需要通过这天下人的气运才能拿到,所以,这场角逐之后,也要真的选出一位皇帝才行。 前世的道理,自己无法完全复刻在这人间,但“民心”二字,却是最基础也最珍贵之物,不可或缺。 这就决定了,自己要引出一位知民心,重民心,但又符合这个世界认知的: 皇帝。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便也是这么说的,夜里杨弓大摆宴席,为他接风,但胡麻却也没吃几杯,反而等到酒过三巡,宴席散了,才与他坐在了院中,只取了一壶酒,在亭下闲坐。 对饮之时,便也坦然道:“你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棋子,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觉得跟你说明白一点比较好。” “你根基已壮,都夷最后的香火也没了,到了你该出城的时候,凭了你如今的兵马与帐下能人,虽然还不占太大优势,但也有了争一争天下的机会。” “只可惜,这天下草头王,真正出身草莽的却不多,大多数都是各地方的贵人老爷,以及门道里的能人扶起来的。” “你看似对上各路草头王,实则便是对上了那些贵人老爷与门道里的能人异士,脑袋挂在了脖子上。” “如此,你便也就有了两个选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一种,便是天高海阔,由你去闯。” “凭着你如今手里这家底,精兵良将,不难闯一番事业,便是将来真遇着了厉害的,得一场大败,又或是遇着了明君,也可向对方投诚,效忠,换一个富贵前程。” 杨弓直接道:“另外一种呢?” 胡麻沉默了一下,道:“另外一种,便是我借你的战阵,去斩草头王,聚天命,灭邪法门道,镇妖祟鬼神,我要炼我的坛,我的法。” “你若愿帮我,仍可以去走上这条争皇帝的路,更是会得到我的帮助,只是,你也会因为我,遇着一些更厉害的对手,更邪门的人物。” “风险怕是大了十倍,艰难也会大了十倍。” “而且,不会再有向其他人低头效忠的机会,一条路走到头,或是走到死。” 杨弓听着,已然沉默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胡麻。 “另外……” 胡麻也看着他,慢慢道:“不仅我会帮你,还会有更多人愿意帮你,但他们都是骄傲的性子,愿意出手帮我们的原因,也是因为心间最宝贵,最真诚的东西。” “所以,作为回馈,你不能忘记我传你的天书内容,不能忘了初心,虽然我不求你炼出一支天兵,但有些原则,要永远记得!” “……” 一番话说至了此处,胡麻便停了下来,只是认真看着杨弓,等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来。 要与十姓斗法,便需要有这么一支大军,胡麻固然可以不告诉杨弓,不让他选择,但却还是觉得,直接说出来,坦坦荡荡的比较好。 而沉默中的杨弓,看着胡麻,却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忽然道:“兄弟,还记不记得当初明州闹匪,我从山里带了人出来除匪?” “那一次,是你救了我,送了我这把刀,其实在那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那是我的命,太过轻贱,本该那一次,便死在乱匪手中,没人记得。” “你改了我的命,才让我有了今天,这已经是之前的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了,所以你若问我,敢不敢想做皇帝?” “那我肯定不敢想,太大了呀。” “但掏心窝子的讲,若真有个皇帝位子摆在我眼前,拼了命也要去抢上一抢,就我这身世,哪怕我只是抢过皇帝,祖坟上也该冒上几年的青烟了……” “……” 笑着,转头看向了胡麻,道:“另外,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有了千田想万田,做了皇帝想成仙,人心里有个洞,总也填不满,再好的兄弟到了要分家产的时候,也得撕破了面皮打架。” “你不想有那一天,所以总是跟我讲很多道理,我也怕有那一天,所以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今天的杨弓,重兄弟大于皇帝,我也想去争这个皇帝位子坐坐。” “但我自知本事不够,所以,我只能拿真心来换,所以我想在此立下大愿:” “我杨弓永不会忘了自己来处,永记得自己吃过的苦,永不会亏了百姓,也永远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起兵。” “我也准备杀出明州,会一会这天下英雄,所以我愿请这天地神明庇佑,请这各路异人相助,若真有一日,我祖坟上烧了这高香,但我倒不知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么,兄弟你便过来,割了我这脑袋!” “……” 说着这话,他居然笑的很开心,平素他热情,但对胡麻也总有些相敬之意,如今居然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是我请求你来做的事情。” “天地鬼神为鉴,你杀我,不算负了兄弟情义。” “……” 望着他那双清醒到没有一丝醉意的眼睛,胡麻忽然意识到,这泥腿子出身的少年,其实成长的一点也不比自己慢啊…… 他过了许久,轻轻点头,端起了酒碗,慢慢饮了下去。 也于此一刻,忽然远远的城墙之外,火光涌荡,照亮了一方夜空,那是城外作乱的兵马,已经收改完备,诸位将领便点起了火盆,向了城里的保粮军帐递信。 同样也在此时,远远的夜空之中,红色灯笼自夜色深处浮现了出来。 二锅头骑在马上,手里挑着灯笼,背后是黑压压的保粮军,当他们缓缓自夜色之中现身,便好像这一方天地,也因此而生出了几分沉凝。 毕竟心里着急,二锅头也加紧了赶路,终在此时,带着保粮军,回到了这座明州府城之前来。 “兄弟,你兵足粮广,名声广远,这一次,保粮军又给你带回来了足够的血食,能保证了你有这夺天下的底气。” 胡麻笑着向杨弓点了点头,道:“现在,你该封王拜将,兵出明州了。” 杨弓也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明州保粮军,早已准备稳妥,他本来也是在等胡麻回来,与他商量此事,见着胡麻主动说了出来,便知道时候到了。 沉吟良久,才道:“我的命是你改的,那么,也请你赐我一个王号吧!” 胡麻笑了笑,道:“何必如此麻烦?” “你既生在明州,受苦在明州,起兵也在明州,那便以地为号,取一个明王字号,如何?” “……” 杨弓大笑:“听你的,那我便做明州王,领保粮军!” “不过,你既然决定帮我,那我其实也有问题要请教的,这段时日,我琢磨你传我的天书内容。” “想着这天书里面讲到的军与民,粮与兵,城里的贵人与山里的泥腿子,总觉得学会了很多,心里有底气,但也是越想,越觉得心里生出了更多的问题来……” “……你以后有时间了,多来给我讲讲?” “……” “啊?” 胡麻这一听,倒是有些尴尬了,这些道理也是自己从别处听来的啊。 冷不丁教一些给杨弓,那倒是没有问题,但这家伙一直都在实践,经历,对于其中的很多想法,恐怕又比自己高深了,这会子再让自己跟他讲,那恐怕就难免会有些露怯了…… 还是得努力找个文科博士过来指点他才行…… 连饮三碗,二人起身,杨弓率众,便要出城去见兵,而胡麻也转身,进入了夜色之中,使开量天靴,回到了青石镇子。 李娃子一直在这里守着庄子,还未睡下,听见动静,便忙忙迎了出来,见着胡麻大喜,就要烧饭给他吃。 胡麻笑着摆手,说已吃过,只是将这庄子的大门,打开一扇,闭了一扇,然后便又让人取来了香案,在这香炉上烧了一柱香。 不多时,四下里的夜色浮动,一道道身影皆来到了庄前,自庄外向了胡麻躬身行礼,但进入了庄子里来的,则只有一位老农,与三五位江湖人打扮的身影。 他们立在了院子左侧。 再过半晌,外面骑了快马,又施法赶路的老算盘,气喘吁吁的赶到,身边还跟着此前路上遇着的那个算命先生。 虽然人数少了点,但他们二人也代表大罗法教,立在了院子右侧。 胡麻也不矫情,不重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只是起了身,认真向他们道:“保粮大将军即将拜将封王,兵出明州,讨伐各路草头王,看看最终谁才是真龙,谁能夺了天命。” “而我们,也要借这个机会,与十姓见见真章了。” “……” 众人听着,也是自有振奋之色,不食牛一众妖人,忙活了一辈子的造反,如今终于见到大事可成,已不由得激动了起来,附掌大笑。 倒是不食牛大师兄,也抬头向了胡麻看来:“教主已经定了要扶持这位皇帝种子?” “不错。” 胡麻点头,看向了香炉里的香,明明如今夜风呼啸,吹得荒草齐飞,但这香却烧得笔直向上,便知道山君也已经来到了庄子里,同样也在听着自己说话。 他语气坚定,道:“便是他了。” “我也知道,你们都会觉得他命数差些,底子也不够厚,做其中一颗种子可以,要押大宝在他身上则不太够。” “但我倒觉得,咱们这再造天地,重塑乾坤的目标,倒正要这等干净人儿才好,我们自有天书相助,又有神明庇佑,怕什么命数不够?” “封王,祭天,斩草头王,集天下法,立即兵出明州,先去拿湖州那条号称千年道行的老蛟来祭旗!” 众人闻言,尽皆兴奋。 就连不食师大师兄小黑子也略有些期待:“教主如此自信,是否那第三卷天书……” 胡麻笑道:“三卷天书,一卷通幽,一卷窥天,通幽者洞察人心幽微,窥天者见天地运转,而今我要让你们看到的,正是天书第三卷。” “召唤神兵下凡,荡天下妖邪!” 第818章 三头蛟魔王(六千字) 接下来的几天,明州显得很热闹。 有城里的富绅,在鱼肚子里吃出了有着“明州王,天下昌”字样的素书,一时惊为天人,引为一谈。 又有工匠,在夜里听到了野地里有狐狸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叫唤,依唏喊着“天命现,保粮杨”的名号,成群结队,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叩拜不已。 又有人走夜路时,听到了路边乱坟岗里,有坟头子里爬了出来的小鬼在那里聊天:“真龙要出世了,明州可是大福地哩……” “唉,只是咱们命不好,若是晚死几年,赶上了明州王庇佑,也不至于尸横荒野……” “……”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传了开来,待头巷尾,说书的先生,卖茶的王婆,做工的,行商的,人人都在说着保粮大将军天命已至之事。 更兼得不少知情人透露,一旦保粮大将军封了王,明州起码数年之内,风调雨顺,粮丰草足哩。 更有人说,封了王,要谢百姓,明州怕是要三年免赋呢,百姓们最是实在,纷纷上万民书,要求保粮大将军封王。 甚至还有乡间父老,来到城前,保粮大将军不封王,就不起来。 这等事,人家保粮大将军怎么能受? 连声推辞:“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起来……” “咱是都夷的将军,对皇帝可忠心了,咱怎么可以称王?不合礼法,不合礼法。” “……” 但耐不住,三军跪拜,万民齐心,保粮大将军也只好委曲了自己一把。 于是,便在明州府城之前,祭天地,封明王,城里的府宅,如今也改了匾额,成了王府。 又趁了封王,免明州三年赋税,谢万民之心。 更趁了明州内外,声名隆盛之时,犒赏三军,封出了三路大将军,左将军周梁,副将是赵柱,右将军是张燕北,中将军则是曾经的红灯娘娘会左护法沈红脂,三位将军各率一军。 更是在封军之后,便发出了讨贼缴,只言这天下不安份过日子的太多,看不下去,要出明州讨贼。 头一个,便是那躲在了湖州兴风作浪的三头蛟魔王。 一时间保粮将军手下,人人振奋,皆大喝:“那老贼觊觎明州水土已久,还谴人进来捣乱,那好得狠,这就上门去寻他!” “……” “……” “不食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果然还是很专业的啊……” 而在此时的青石镇庄子里,胡麻自也知道了最近明州的热闹,有些哭笑不得,如今就连自己这庄子周围的百姓们,都无人不知明州王了,而且一副天经地义的想法。 但对于这封王的热闹,他不感兴趣,倒是对这准备要动的三头蛟魔王颇为上心。 “门道里说它是千年道行?” 胡麻心下颇有些不屑:“什么乱七八糟,如今连我算起来,也只有二百年道行,他这一身道行,倒比我高了五倍?” 二十年为一柱,自己如今十柱香,也就是二百年道行。 这在大罗法教的记载里,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了,如今却跳出来个千年的? “你这二百年道行,跟人家那千年道行,能一样?” 老算盘则已经从大罗法教的弟子那里,打听到了这三头蛟魔王的底细,叹着道:“这二十年来,是十姓看着天下。” “借着各门里的四大堂官,以及各州府的府君、游神,也算是稳住了这天下。” “只是,毕竟十姓不在明面上做官,暗中监视,说白了便是以江湖治天下,怎么可能真看得住?” “莫说漏洞,简直跟筛子差不多,所以,别看十姓声名虽大,但这天下之间,自也有不少能人异类,没在他们眼底,更不在他们门中。” “这三头蛟啊,便是这么一只异类。” “按着大罗法教里的说法,三千世界,各成天地,但咱们这世界,却是离太岁近了些,古来便多有妖祟精怪的传闻,也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有道行的妖类。” “只是被祖坛压着,终是成不了气候,而如今这湖州的三头老蛟,便是这样一只得了气候的老东西。” “只是它与其他精怪不同的是,这老蛟应该是五百年前,便已经生了灵智了,那时候尚是张家的天下,都夷还没起兵呢,它也不成气候,虽有了灵智,也只是躲了起来修行。” “原本这东西,至多不过三四百年,便往往被天谴毁了,虽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有灵性,能惑人,最多不过是给周围乡邻托个梦,没多大本事。” “真惹急了周围人,猎户农家一商量,拿个锄头,也能敲死它。” “但偏偏这东西得了机缘,正赶上了太岁降世这么个好时候。” “太岁降世,天地之间滋生邪祟,四下为祸作乱,可它又是个聪明的,霸占了一处深山湖底无人窥见的血食矿,吞噬血食,暗中藏身,也不生事,只安静修行。” “这二百年过去,一身本事,涨得何其之快?” “只不过,也因为它小心,先是怕镇祟府,后来又畏惧十姓,一直躲着,不让别人知晓,当然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讨得封正。” “若无封正,其他妖类,也就止步于此,停滞不前,惟独它不同,靠了食太岁,长道行,渐渐有了神通,据我那位察觉到了他存在的同门来讲,这老蛟,起码也是非人的境界。” “……” “这倒果然称得上是天地异类。” 胡麻听了,点点头,道:“既是平素里如此小心,怎么如今倒出来作乱了?” “而且千不挑,万不选,竟是选了靠近老阴山的明州?” “……” 明州乃是自己祭山之地,引出了新神,乃是如今天底下香火最重之处,别的妖祟,躲还来不及,它敢派娘儿门的妖人过来搞事,便已是胆大包天。 “许是觉得自己天命已至了。” 老算盘摇头,道:“这鬼玩意儿以前小心的可怕,任何察觉到了它存在的,都会被它吃了。” “但在三十年前,都夷亡时,它便也托了转生之路,钻进了一位农妇肚子里,借此托胎到了人间,这等妖物化形之法,却是不比封正差了,只可惜根上是异物,转生了也仍然是。” “如今借了人形,蛊惑百姓,收敛香火,起兵封王,我们猜着,他这应该是察觉到了天命再现,于是想要起兵,争夺天命。” “若真能成,便可以自我封正,成为这天地间的正类。” “既有了这心,又有一身本事,于是憋了一辈子的脾气,如今便一下子爆了起来,反而比别个凶悍了。” “不过这真论起了道行,如今他只三十岁,但加上蛟身时的年岁,有五百年了,号称千年道行,算上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若真论起来,倒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大妖了。” 胡麻听着,便也来了兴致,道:“不过,既是连十姓都没将它瞧见,你又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 老算盘闻言,便也笑了起来,道:“大罗法教弟子只有一个差事,便是行走天下,观气寻命,留在命数重的人身边,某些事,自然比十姓看得周全些。” “当然,便是大罗法教,也不敢保证自己全看清楚了,说不定便有命数重,但懂得藏身之人,乐得逍遥自在,不与咱们打交道。” “……” 胡麻便也不多问,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观赏观赏这所谓的千年道行!” 如今明面上是杨弓出兵讨贼,但实地里则是自己要斩草头王,收天命,炼宝印,所以胡麻也不怠慢,更是不需要跟着那保粮军去大张旗鼓,便只带了老算盘,暗中前来湖州探查。 说白了,这也是为了收天命,炼宝印,才多了一些麻烦。 若是直接杀了草头王就可以炼印,胡麻如今便直接自己上手去刺杀了,但是天命乃人心所化。 自己杀了草头王,那天命仍然还在那里,自然有当地的第二位草头王出来,便是杀到这里没人敢称草头王,那里的天命,也只是散了,而不是被自己夺来,所以要堂堂正正。 而一番探查,便也对这湖州略有了几番了解。 保粮军中,如今更是有些作难了。 即将发了讨贼缴,又先定了湖州,保粮军大军,自然开始准备了起来。 粮草兵器,马匹甲胄,但除此之外,却还要打造战船。 湖州是个特别的地方,三面是水,两头有路,而三头蛟王手底下的兵马,术士,也多是擅长阴邪水法之辈。 若是保粮大军从陆上过去,两边的水里,便随时有可能杀出敌人来,或是被对方将己方大军,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或是对方输了,退回水里,也奈何不得。 所以出兵之前,先要置办好了舟船。 可恰是这一点,却使得保粮大军,还未出行,便先就犯起了难来。 不食牛妖人之中,各门各类,能人无数,造船自不在话下,难得却是下水。 那水,是恶水。 不食牛率了制造营,已是连夜打造出了舟船无数,却在试着入水之时,忽然发现了这湖州周围的河湖之地,都满是妖邪,好端端的舟船,才刚一入水,便被浪头给打翻了。 有会水的想潜水去试试,也是一下水,便没了踪影,好容易被人捞上来,小腿上却满是一个一个青色的手印。 更有保粮大军的探子,自陆路过去,打探地形情报,但也是一入了湖州,便没了动静。 至此才知道,那三头老蛟,本事不小,不仅占了这千里水域,更是将周围村寨,也打造得铁板一块。 里里外外,或是被他手底下的蛟军所霸占,或是便被他养出来的娘儿门教众所充斥,保粮军分明势大,兵马也众,但如今仅是在如今进入湖州的事上,就作起了难。 水里的东西与地上的又不一样,在地上,大军的威慑足可让大半妖祟不敢露头,但人在水上,会天生敬畏,这份煞气会弱了许多。 “若打湖州,先治水怪!” 见着这模样,明州王麾下的军师铁嘴子便道:“余下舟船,先不要入水,等我夜里烧香,先去明州请位厉害的过来。” 杨弓听了他的,便暂且扎营,等能人治了水怪,再行大军。 到了夜里,这位军师铁嘴子,便只带了两位随从,到了水边,起坛施法,烧了三柱香,请了明州牛家湾的鳌头神,只见随了他念念有辞,很快四下里便起了黑云,荡起了水汽。 不多时,能够看到前方浩淼水域,泛起了层层涟漪,骨突突冒泡,如同湖底起了地震。 折腾到了半夜,军师铁嘴子才收了法,回营来报:“鳌头神夜里已经来过了。” “它是之前胡家后人斗饿鬼的时候,现身为百姓保粮,才得了香火,建了庙,说起来与咱们保粮军也有一份渊缘,因此我这一请,它就过来了。” “只是斗了一场,结果却不怎么好。” “只说这河里的东西不少,而且都有着本事。” “在自己那牛家湾里,这水里的东西打不过他,但在人家的地方,他则斗不过水里这些东西,更不用说,那湖州深处,还有个厉害的在看着,所以这件事,他也帮不上忙了。” “……” “倒也不只是过来看了看,还留了点河鲜在这里孝敬呢……” 明王杨弓指了指帐前的一只木盆,只见里面爬着几条泥鳅,两只螃蟹,苦恼道:“我说昨天夜里怎么梦见了有个胖糊糊宽背粗腰的影子在我帐前磕头谢罪呢?” “说没帮上忙,觉得心里有愧,我还在想这些精怪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合着也是以前打过交道的熟人?” “……” 一时心情倒是都有些不爽利。 当年没发迹时,与这老鳌斗过一场,但幸亏没被它坏了性命,如今它又乖顺,倒不必再找它麻烦。 只是,保粮大军出了明州第一战,要的便是顺顺利利,响响当当,如今竟是作了难? 早知该挑个软杮子的! “那只老鳌建起庙来,享受香火,至今也不足两年吧?” 胡麻如今也在湖州一带,同样哭笑不得:“如今本事不见涨太多,礼数倒学全了。” 昨天夜里铁嘴子召了那鳌头神过来治水怪,自己也看了一眼,也没特意藏着,所以那只老鳌察觉到了自己。 它不仅给杨弓送了河鲜,更是给自己送来了几条肥鱼,还有一袋用烂鱼网裹着的金银元宝,磕了几个头走了,只是你这礼数到位,但活却是没能干成呀…… 这水里的东西,自己若出手,倒不难治,扎个猛子下去,砍它两刀也就是了。 但自己借了保粮军出明州,最终要对付的可不是这些妖祟古怪,而是术法顶端的十姓,与这天底下最凶悍的草莽英豪。 有能人相助固是重要,但这保粮军自身也得结实才行,如今还只是初出明州第一战,便要事事靠了自己亲自出手,又何谈再去对上那些厉害的? 以天下为局,斗法赌胜,便不能时不时有上驷对下驷的想法。 “我来我来!” 却也就在他与杨弓,都凝神思索之时,那边的保粮军中,一番商议,便也有人献策。 众人看时,出人意料,见到竟是中路将军沈红脂的义妹,名叫董巧云,夫家姓卢,住在衮州梧桐镇子,原来是卖米的,后来在红灯会里讨生活,但也没出过几次大头。 这一次,据说本是过来找自家义姐,随军来玩的,如今见众人无策,她便主动站了出来,想要解决。 满军上下,不知她的本事,多少有些猜疑,但中路将军沈红脂却大打包票。 于是众人随着她来到了湖边,命人拖了两只舟船过来,这位卢太太甚至都没有烧香施法,而是白嫩嫩的手捏了几个印法,身边便飞出了两只纸人来,隐约间,身上都呈现紫色。 她将两只纸人,放到了两只舟船上,便拍了拍手,道:“好了。” “有这两艘船打头,管保河里打不起浪来,咱们想派多少船下水,便派多少船下水,正要看那河里的东西有多少本事呢!” “……” 众人不信,沈红脂便出赏银,找了两个大胆的人上舟,向了河中划去。 只见得湖上很快刮起阴风,愈来愈疾,似乎想要掀起大浪,将这两艘舟船打翻。 却不料,凭着那风再急,河水依然平静无波,仿佛被什么压住了。 甚至连那风,到了舟前,也偃旗息鼓,不仅吹不动这舟,更是连那纸人也吹不动分毫,整片湖面,都像是被压住了似的。 明州王杨弓大喜,立时下令:“舟船下水护驾,大军起行,入湖州,杀老蛟。” “这是她在上京城里,借机会炼出来的纸人?” 而在不远处,胡麻看着这一幕,都颇为感慨:“没想到这第一功,竟是地瓜烧立的。” 当初地瓜烧在上京城里,靠了纸钱,买命无数,如今便都在她身边的三个纸人身上,连自己都不好估算这三个纸人,如今有多大的份量。 她将纸人放在了船上,便压住了水面,这其实都不算是交手,只是让那河里的东西,没有办法兴风作浪而已。 而明王杨弓见问题解决,便立时命舟船下水,各派几路头目,率两千兵马上船,压在两侧,大军则是居中而发,与另外两路相互照应,一路径往湖州而来。 路上也颇遇了几场风波,些许零星残匪之类,在保粮大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便是水里的,被纸人压住,舟船都是用了铁底,画了符篆的,水里面的东西也作不了乱。 便是有些头顶的,从水里钻出来要伤人,却也被船上兵马一枪搠死了。 而如今进发了两日,便已进了湖州地界,过一村落时,只见得两侧跪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只怕这些兵马来抢人烧屋。 殊不料,保粮大军与乱匪不同,径从村寨之间过去,不伤人,不夺粮,但冷不丁的,这些百姓里面,有人暗中递着信号,却是忽然之间,扒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红闪闪的肚兜出来。 一个个的手里握刀,嘴中念咒,发一声喊,便向了被大军护在了里面的保粮大将军杀了过来。 却是因为这处村寨,便是娘儿门的一处法坛,如今见得大军来到,便有忠诚弟子,聚集起来,要趁机刺杀明王杨弓。 只可惜他们却不知道,如今这领兵的,乃是左将军周梁,率领的则是一部分从上京回来,得了紫气洗身的保粮军真正的精锐。 迎着这群大呼小叫的妖人,周梁甚至眼皮子也不抬,旁边的副将赵柱,手持钢叉,闪身出来,陡然吸一口气,抬手扶肋,而后舌绽春雷。 “喝!” 一声沉喝,犹如雷音,阳刚之气挟着军中煞气震荡开来。 这些妖人身上的红肚兜上面,阴邪之气都瞬间被吹散了不少,一个个头晕目眩,找不着北的感觉。 而后面,周梁已是大手一挥,保粮军扯出一支兵马来,抬枪刺去,瞬间便将这一个个的妖人扎于马下,那在乡野江湖人人色变的红肚兜,倒像是破烂抹布一般。 只是派出了一支百人队,在这村里冲了两个两回,便已将这娘儿门的妖人杀了个干净,连法坛都找出来捣毁了。 而这么一下狠的,便也立时让这湖州江湖道上的风声鹤唳,不少想立奇功,过来刺杀的也消停了,纷纷向了湖州府城的方向涌来。 待到保粮军大队人马,势如破竹,直逼湖州府城之前的湖岸之时,便见到了前方那座巨石大城,在湖气熏蒸之下,隐显青黑之色,城上一杆杆大旗,妖气森森,立于城上。 而在城下,早已有大队兵马集结,舟船无数,衣甲森严,列开了阵仗。 双方遥遥相对之时,也在此时的湖州府城里面,胡麻保粮军身后的一座矮山上,抬头看去,便见到了湖州府城之中,滚滚妖气深处,又隐见霞光万道。 一时心生感慨:“自己转生成了草头王,却又将自己的前身,塑造成了这湖州府城里面的香火神。” 这位三头蛟究竟有没有千年道行且不说,精明处却真是少见的,不过也正因此,倒恰是适合自己用来炼手里这一方宝印了吧? 隐约间,他甚至感受到了这宝印微微生出共鸣。 找回之前三个字时,这宝印都是被动接受,惟独开始找这第三个字时,宝印自身,便已开始生出了灵性。 第819章 不食牛八门 第819章 不食牛八门 “教主,保粮军已至城前,但被挡住了。” 胡麻与老算盘,来到了湖州城外的矮山上歇脚,这里已经算地势高的,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保粮大军与湖州府城三头蛟兵马的对峙局势。 更兼得有不食牛弟子,时时前来汇报场间状况,便可以将其中局势,一一的了若指掌,虽不至阵前,却也洞若观火。 此番前来汇报局势的,便是不食牛弟子八门之中彩字门的。 不食牛金皮挂彩,平团调柳八门,其中金字一门,内中弟子专精造兵制箭,搭桥造船,布阵打仗。 军师铁嘴子,便是这一门里的弟子,其中门中大师兄,有个法号,唤作金尘子。 而皮字门则往往扮作行医问药之客,行走于灾慌苦难之地,平时没事了卖卖大力丸,金枪不倒药,挖个鸡眼,修个眉啥的。 但到了苦难时,便要劫富济贫,以发救命符篆的名义熬肉粥,解救灾民,而且还要从这灾民之中,挑选适合的弟子,传授文字术法,手艺本事,充入不食牛道统门中。 挂字门则是行走江湖,演武卖艺,搜集世间绝活,传艺有缘之人。 而彩字门则是以搜集情报,渗入敌方为主,关键时候,还要担着反水,刺杀之责。 平字门是扮作说书先生,大鼓艺人,四下里传播各种名声造势,杨弓这明州王的名号,便是他们的手笔。 当然,除了能造名声,他们也擅长毁名声,被他们盯上,再是人人敬重的大善人,夜里偷扒寡妇墙的事也会在第二天传遍了大街小巷。 团字门,则主要是经营各路江湖势力,在江湖上皆颇有威望。 不知多少武林盟主,总瓢把子都是他们扶起来的,甚至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一旦起了势,这些人往往便是现成的兵马。 而调字门里,则是专司烧香,问事,敬神,拜鬼,当然,有时候也欺负鬼,糊弄神。 总之专司鬼神之事,不食牛还神于民的差事,便是以他们为主。 至于最后的柳字门,则是负责四处宣扬,蛊惑各地的贵人老爷造反,可以说十姓一直在挑皇帝种子,不食牛也一直在找造反的种子。 如今算起来,杨弓的岳丈,当初就是不食牛撒下来的种子之一,事后这个种子也生根发芽,机缘巧合下,成就了杨弓。 也正因为有了这八门能人,胡麻很多事情便放心了许多。 如今保粮军来攻湖州城,他们便早已各处撒网,暗中做起了准备,这湖州城的兵马,不是不知道保粮大军来攻,必定有探子先行,也已经暗中结果了不少探子。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除了保粮军的探子,不食牛也自有安排,甚至连大罗法教,也早就有各路眼线盯着了。 保粮军与湖州三头蛟的蛟魔军才刚刚碰上,但各处里的交锋,却早已起来了。 “挡住了?” 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意外:“保粮军,尤其是那从上京回来的一万精锐,最为凶猛,军中也不乏悍将,湖州三头蛟手底下,这几日里我也瞧了一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有什么本事拦下保粮军?” “……” “使了脏手段!” 那彩门弟子苦笑道:“那三头蛟兴许也是知道保粮军厉害,自己手底下兵马不如,而这几天,保粮军向前推进,百姓恐慌,皆向了湖州府城赶来。” “于是湖州兵马,便将这些百姓驱赶在前,充作肉盾,保粮军若是强攻,先死的便是那些百姓。” “如今的湖州兵马,便以此要胁,要与保粮军斗将,一日为限,输了退兵,赢了入城。” “……” “以百姓为肉盾?” 胡麻闻言,便已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然后呢?” “保粮军已输了几阵。” 那弟子道:“三头蛟手底下的猛将,瞧着起码也是一身登堂入室的本领,光那兵器,少说也有几百斤,挥舞起来,保粮军中的人不是对手。” 这一说,胡麻便明白了。 登堂入室,这代表着起码也是入府,甚至是推开三扇府门的级别了。 保粮军如今的班底,便是红灯娘娘会里的一批江湖人以及那山里出来的乡里悍勇,论起这身武艺来,多是登阶层次。 真论起这军中的猛将,甚至还不如石马镇子里的白甲军,以及瓜州那边的铁槛军。 别说三路大将没有出手的,便是真出手了,其实也多半斗不过对方。 这军中本事,可作不得假。 周梁与赵柱算是好的,从军以来,进步神速,但他们想入府,还得下一番苦功夫呢! 保粮军如今的优势,在于兵马壮足,根底厚实,但能人大将,却还缺着,只是若斗将不占优势,难道要将白甲军与铁槛军也调过来? 胡麻暗自想着,他如今手里的筹码,倒不只有保粮军一方,白甲军乃是妙善仙姑在石马镇子苦心经营数年,才拉了起来的,军中还有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这两位守岁高手撑着。 而铁槛军,则是自己踏平了严家之后,不食牛趁势暗中布置,收入了囊中的。 这两方军马,自己皆可调动,若是来了,三军压境,便是困,也能将湖州这头老蛟困死。 但如今,自己才刚出了明州,便要掏尽底牌? 况且,若真等到这两路兵马过来,又不知多少时日,保粮军的势头也弱了,更是会因为三路兵马齐出,便少了明州王讨贼的气势。 沉吟中,他想了几个办法,却一时拿不定用哪个,倒是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杨弓如今是怎么想的?” 彩门弟子苦笑了一声,道:“有些固执起来了,绝不肯伤百姓。” …… …… “王上,咱们这出了明州第一战,可千万不能堕了威风。” 此时的军帐之中,军师铁嘴子也皱起了眉头,苦苦劝着:“他们要斗将,对咱们无益,湖州府城兵马与我们相比,差了太多,一道令旗下去,定然能打破城门。” “但若是继续与对方斗将,那可就变数多了,咱们输得越多,军中气势愈弱,万一对方掩杀上来,容易吃亏。” “更甚者,军中气势弱了,对方可能某些邪法,也就能够向咱们使出来了。” “……” 旁边也有人劝道:“疼惜百姓,那是应该的,但战阵之上,最忌心慈手软,况且这湖州城前,却不见得是百姓,多是娘儿门的信徒,有些甚至是自愿做肉盾,甚至伺机行刺的。” “索性的,让城内的探子,一并放起火来,烧穿湖州府城,一并大军掩上,吓跑了这城前的百姓,夺了这城,再下令安抚。” “否则,依了对方的规矩斗将,先说那铜甲将军凶猛,再讲,便是真赢了,对方真有可能会大开城门?” “说到底,不过是戏弄我们罢了。” “……” “不可。” 军师铁嘴子的计谋,倒有不少人同意,但杨弓却摇了摇头,道:“正因为是第一战,才要赢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保粮军名号在这里,便不能无视那些百姓,固然里面确实有可能有娘儿门的信众冒充,但只要里面有真正的百姓,保粮军的刀,便不能向他们砍下去。” “……” 有些话他也只能说到这里,心里却是暗想着:‘胡兄弟此前便已经将话给我点明了,他助我夺天下,我帮他拿天命,天命二字,别人理解不了,但我封王之后,却是深有体会。’ ‘愈是光大手段,愈是可以夺来天命。” “若回回只用歹毒手段,便是夺了城,斩了草头王,却不见得,可以让对方的天命乖乖归顺于我。’ ‘况且,我在他面前,牛皮吹得邦邦响,结果遇着了事,却只能不拘大小,事事求他,要么便只能不顾名声砍杀,那还有什么脸说自己能够帮上了他?’ ‘他传我世外天书,又为我改命,那不是白瞎了这番苦心?’ “……” “呜金,收兵,我便不信明州百万生民,军中猛将如云,却找不出个能胜此人者!” 一念即此,厉声大喝:“若无人去,我亲自去!” 众人闻言,皆有些为难,若是收了兵,岂不是承认了暂时无人能斗他,也正是壮了对方的声势? 况且你亲自去,也斗不过啊…… 但不敢不听,便真的收了兵,如此一来,就连湖州一方兵马,也大感意外,纷纷叫嚷起来,那员猛将更是并不回帐,策马游走,大声唾骂。 倒是那领兵的人里,有人长长松了口气,保粮大军这一路向前推来,他们也派出了诸多人去试探,发现保粮军兵强马壮,实在可怕,生怕对方直推了过来,这才一心想要斗将。 没想到对方斗将不敌,居然真的收了兵,自承失利。 而保粮军中,众人见到无人能敌过对方猛将,明王要亲自出战,也激起了下属一片愤怒,人人争着抢着要上,斩了敌首过来。 只有军师铁嘴子皱眉,知道这些下属火气是被激起来了,但真要去了,也斗不过。 却也在这时,忽然帐外有人来报:“听闻明王讨贼,特来相助。” 有人迎进了四个汉子来,只见有人双臂粗长,直过膝盖,有人身材粗壮,有人高挑瘦削,有人短小精悍,到了明王帐前,皆不下跪,只是拱手为礼。 场间众人看时,有人觉得眼熟,但却认不出来。 这四人里,那双臂粗壮之人道:“我们兄弟四个,皆是老阴山里生人,当初保粮大将军打饿鬼的时候帮过忙,如今听闻了明王讨贼,便也特意出山,前来相助。”未说几句,便听见外面叫阵声音不绝,便笑道:“对方也忒猖狂,谁人借我一件兵器,借匹马来?” 杨弓认出了他们,心间大喜,便笑道:“我的宝刀借你,我的马也借你。” 这人便接过了刀,又坐上了杨弓的马,连甲也不披,一阵鼓锣开道,冲出了军营来,二话不说,便向了那铜甲猛将冲去。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轻轻松松抬起宝刀,便架住了对方的蟒枪,笑道:“原来只是狼精?” 那铜甲猛将喝骂:“你不也是只猿怪?” “你错了。” 这位老阴山里下来的汉子道:“我乃老阴山福德山君座下守山王,有名有姓,唤作袁魁,特奉山君之命,下来帮着明王夺天下的。” “待到明王得了天命,我也能赚来大功德,岂是你这头跟了老蛟厮混血食的可比?” “……” 喝声中,愈战愈勇,凶烈一刀,便将那铜甲猛将剁下马来,而后伸出长臂,将对方脑袋割了下来,提着便要回来献给明王。 对方兵马大惊,副将急令而出,要来抢这位主将的尸首,杨弓一方,周梁瞧见,便也跟着下令,身后保粮军赫赫荡荡,立起长矛,直直的杀了出来,瞬间两边兵马便交织到了一起。 这一场大杀,却是与刚才斗将连吃了几次亏不一样,简直便是一方面的碾压。 这一万保粮军精锐,乃是去过上京,打过上京城守备,并且被那庞大紫气洗礼过的,一起冲杀了过来,简直势无可挡,惊神慑鬼。 没几个出锋之间,三头蛟手底下那连衣甲都凑不齐的兵马,便已经溃败,足有三成,溃不成军,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或是跳进了河中,或是死在了阵间,或是跪了下来求饶。 而湖州府城的大部人马,则是果然根本就没有愿赌服输的想法,而是飞快退回了湖州府城,关起城门,龟缩不出。 倒是外面那些混乱的百姓,被抛弃在外,惶惶不可终日。 “果然被戏耍了……” 军中不少人都深感无奈:“人家就是不肯开城门,你能怎样?等你明天再攻城时,他城里又推出一群百姓来,你又能怎样?” “大军已经到了这里,若是攻城时,他们也将百姓推上城头,又能怎样?” “保粮军的好名声,本是利器,但如今却被对方所用,岂不成了束手束脚,绑着自己的枷锁了?” “……” “好了,山君以前其实也觉得杨弓命轻,不太好看,如今却把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守山大王送了下来,可见也转了心思。” 胡麻一直看着,本以为这回须得自己出手了,却没想到山君送来了猛将,而杨弓也是坚持住了,先斗将赢了,再大军掩去,倒是明白了他的心思,颇为开怀。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保粮军自己,越是争气,自己帮时,心里也愈踏实,便是那些转生者们,如今想必也有不少,在暗中盯着保粮军的表现呢! 如今这场赌,是猴儿酒与十姓定下,然后自己接手过来执行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场赌聪明。 其实就连自己与二锅头,也是在回明州的路上,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完全的将猴儿酒当时与十姓赌这一场的原因琢磨清楚。 内在逻辑很简单,这世界不经打。 猴儿酒已经参研究出了请太岁的方法,而十姓,同样也有。 并且,祖祠老人讲得很明白,国师的白玉京计划败了,是因为十姓也不是很认可潦草上马的白玉京计划。 十姓里面,走到了顶端的聪明人,更愿意接受的,是在桥上,打破拦路虎,真的获得大自在,而不是乖乖在国师的白玉京里,做一位贵人老爷。 只要白玉京在,十姓便不是真正的大自在,大自在只有白玉京的主人,也就是国师。 而若想对抗太岁,转生者也需要集齐这个世界,近乎所有的力量,让这一切达成最完美的状态,所以转生者需要十姓手里的东西,而十姓要打破拦路虎,也需要转生者手里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豪赌一场。 这一场赌,不止赌个输赢,还要赌个胜败,要让输的一方,心服口服,把自己手里的一切,都甘愿交出来。 惟有堂堂正正的赢,才能让十姓心服口服,但胡麻此前,只把十姓当对手,看轻了这蛟王,如今看到了杨弓的做派,倒是明白了过来,他这一步,比自己踏实。 当然,还无法避免一个问题,万一十姓输了,硬是不肯认账…… ……这问题,倒与杨弓如今遇见的有点像。 …… “什么叫枷锁?” 而此时的军帐之中,杨弓也听见了有些抱怨声音,却笑道:“这些明明都是老子的乡邻。” 说着,便让人将这些流散的百姓驱赶了过来,大手一挥,道:“管饭!” 熬起一锅锅的粥,里面还放了盐,被剁碎的白太岁沫,命那些刚刚还被夹在两军阵中,魂飞魄散的百姓过来吃,并骑了大马,过来喝道: “别跟老子装什么可怜人,我之前的日子,可还不如你们。” “我知道你们是看见要打仗了,都想躲进城里去,但你们躲个屁呀,你们看看,城里那些人愿意让你们进去不?” “咱们保粮军,是因为有人抢粮,这才起兵的,不想抢你们那仨瓜两枣,所以你们吃饱了,家在哪里,就回家里,别影响老子进城里宰那头老蛟去。” “……” 说着喝命身边人:“路费不发,老子也穷,手头也只有几万斤血食了。” “但一人给俩窝头,路上啃,这可是春耕时候,他们再不回去种地,秋后老子找谁收税?” “……” 一众百姓都懵了,直觉这事离谱,但又因为这位明州王实在骂的太难听了,所以反而生出了几分信任。 在明晃晃刀枪的逼迫下,吃完了手里的咸粥,又在军汉们冷着一张脸的喝斥下,颤颤魏魏捧了窝头离开,直走了好几里,不见身后有人过来追杀,这群百姓们,却也都愣住了。 而在军帐之中,正商量着如何破城,如何防止这城里的三头蛟拿百姓做肉盾,焦头烂额之际,却也忽有人在外面喊着有事要讲。 领了进来时,只见来人百姓打扮,手里甚至还捧着那两个窝头,哭道:“明王千万小心,城里娘儿门,正要使邪法害你呐!” “实不相瞒,我也是娘儿门的弟子,本来是要躲在军中刺杀明王的,但我……我只是傻了点,又不是坏。” “我知道谁是好人。” “这趟回来,只为提醒明王,娘儿门门主名唤邓七姐,有手绝活,可以夜里请刀杀人。” “如今,他们正在明州府城里,四处捕捉妇孺,要献祭请刀,妇孺祭的越多,这刀便越厉害,您可千万小心啊……” “我也只有一法,便是夜半之时,请明王坐于静室,红布蒙头,身前放一铜镜,或许可以躲过她的刀,否则,天一亮,这脑袋就没有了……” “……” “绑人献祭?” 杨弓听了此言,面上不乏得色,看向了帐中诸人,笑道:“看到没?这城要破了。” 而在此时,胡麻也已等到了彩字门弟子报信:“那三头蛟今日一战,被保粮军的悍勇吓破了胆,自知难胜。” “如今正在城里,不知绑了多少妇孺百姓,准备献祭施法。。” “其实之前也有过几路草头王手底下的人,或是一些兵强马壮的土匪,要来湖州这边找麻烦,但其中不少,都是被她施法请刀,大半夜里,莫名其妙的便丢了这么一颗脑袋……” “……” 胡麻听着,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好奇:“但对方是哪一门的本事?居然可以在军阵之中杀人?” 彩字门弟子苦笑道:“关键就在这里,不知道。” “咱门里的弟子,都在努力的打探,甚至还有入了娘儿门去戴肚兜的,可惜哪怕是在娘儿门里,这也是最神秘的法门,打听不到底细。” “只知道娘儿门的这一道妖法,祭品越多,这刀越凶,很多人身边高手相护,但最后却也死的糊里糊涂!” “……” “这天下太大,只守在一地,或许未觉,但出来溜哒一圈,便发现各种邪门秘法,全都冒出头来了。” 胡麻听着,都只叹了一声,这种不知对方是何门道,又是什么招法的事情,有时候也真让人头疼,就连自己,都不知怎么解决。 对方若是朝了自己使这招,自己倒不怕,守岁人能扛。 但要护着旁人,却怕有漏洞。 不过,既然有了方法应对,便也不担心,只是道:“杨弓如今躲起来了?” “不。” 彩门弟子道:“他下了令,连夜攻城,要去解救那些被娘儿门绑了起来献祭的百姓……” “这……” 胡麻闻言,都有些诧异了,良久,笑道:“老杨还真是有种出人意料的成长速度啊,既然如此……” “进城屠蛟吧!” (本章完) 第1章 古怪的婆婆 第1章 古怪的婆婆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身体沉重地好像并不属于自己。 仅仅是睁开眼睛这个动作,胡麻便用了好长一段时间,伴随着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如今他正半倚在了一个类似于厅堂的房间里,屋正中摆放了一张蒙满了灰垢的八仙桌子,几张低矮的方凳,靠墙的地方有被烧黑的石头垒起来的锅灶。 几个纸扎的小人靠在墙边,脸上被油彩抹出了诡异的笑。黄黄红红的符纸,上面画着一条条扭曲的符文,贴了满屋。 “哗啦” 下意识想动弹一下,双肩却既沉重又疼痛。 一条铁链子从屋梁延伸了下来,末尾分成两端,各连接了一条铁钩子。 而如今,两个铁钩子分别刺穿了胡麻的琵琶骨,血淋淋的尖刺,在胸前露了出来。 他被锁在这里已经六七天了。 但直到如今,他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锁在这里。 他本来刚刚大学毕业,在当时号称世界前沿的先进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份很有前途的保安工作,然后一场爆炸突如其来,就飘了起来。 浑浑噩噩,飘飘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某个怪异的声音吸引,循声而至时,便忽然有了一种飞快下坠的感觉。 再睁开眼,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被人锁着。 而在这六七天的时间里,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老婆婆,坐在了自己面前,默默的诵经,念咒,挥舞着一些奇怪的符纸,有时候还对自己施以酷刑,油锅剥皮般的痛苦,完了又喂自己一些奇怪的肉和药汤。 但不论自己问她什么,做什么,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反正自己此时被这两只铁钩子钩着,时不时晕眩昏迷,她做什么自己都反抗不了。 “她为什么要锁住我?” “她每天是在对着我念诵什么怪东西?” “……” 这些胡麻都没有答案。 他这段时间里,总是时不时的晕眩,感觉自己仿佛在飘来飘去,各种折磨之下,更是虚弱疲惫。 偶尔醒过来,也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像是被完全掏空。 水缸就在三米开外,靠近了土墙的位置。 屋顶上的铁链,是套在了房梁上,可以滑动,所以胡麻理论上,能够在屋子里走动。 但这走动无疑是需要付出极大的痛苦代价的。 他用了足足几十秒的时间,才强忍着两侧肩胛传来的痛楚,慢慢让自己站起了身。 然后,颤巍巍的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向着水缸的方向移动。 肩膀处的骨头与铁钩子磨擦,原来也会产生一种怪异生冷的声音的。 有些许鲜血,也随着他的走动,慢慢渗了出来。 但是不多,或许已经流光了。 终于到了水缸位置,看到了里面清澈的清水,上面漂着半个葫芦。 胡麻舀了小半瓢水,不然手臂撑不住,凑到了嘴边,就咕咚咚的喝了下去。 身体里的燥热与头痛,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但按下葫芦起了瓢,解决了口渴问题,肚子却又饿了起来。 胡麻下意识的,看向了八仙桌上扣着的粗瓷碗。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硬挨了过去。 揭开了上面的碗,就看到下面的碟子里,扣着一块四四方方,颜色泛红的水煮肉。 对于饥饿的他而言,这代表着极为强烈的诱惑,但他还是抗拒着。 那个诡异的老婆婆,每天除了对着他诵经念咒之外,便时不时喂他一些古怪的东西,有草药,有烧出来的符水,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种不知名的肉类。 不论胡麻有没有胃口,都要强给自己塞进来,强迫他咀嚼,吞咽,每一次吃下去,都是一种极为痛苦的体验。 这就导致,哪怕此时肚子再饥饿,他也不想碰这块肉。 “趁她不在,逃走,一定要逃走……” 胡麻暗暗的告诫着自己,意识到了最要紧的问题。 确定左右无人,他忍着隐隐的钝痛,抬起右手,攥住穿过自己左肩的铁钩。 一点一点的使劲,试图将这个铁钩子,从自己的肉里推出去。 剧烈的疼痛冲击着大脑,就连脑仁也一跳一跳的疼,这钩子已经和皮肉生长在了一起。 但胡麻咬着牙,一点一点尝试着。 …… “吱呀……” 也就在这疼痛一次次加剧时,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屋门,屋里光线稍暗了几分。 “那个怪婆婆回来了?” 胡麻心里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来的是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背后照进来的阳光,使他的脸一片模糊。 “有外人?” 胡麻见着来人,心里顿时一喜。 他这么几天,只在这个屋里见过那个诡异的婆婆,还有一个扎着红头绳的红衣小丫头。 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人之外的人,心里的求救之意立刻升了起来。 但不及开口,却又忽然绷住: 这人若是那个婆婆的同伙,自己此时求救,岂不有可能换来更大的折磨? 况且,就算自己不开口求救,这人也该看到了自己双肩上的铁钩。 若他是外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 而在胡麻盯着这个人,想从他的反应上来看是不是值得自己求救时,却见这个人对自己的模样,根本视而不见,只是动作僵硬的转身,仿佛向周围张望了一下,仍有些木然的问: “婆婆呢?” “……” “糟糕,看这样子是那个婆婆的熟人……” 胡麻心里想着,求救的希望不大了,但或许,可以试着从他嘴里问些信息? “婆婆出门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道:“你找婆婆有什么事情?” 这个人声音木木的:“我找婆婆算账的。” “算账?” 胡麻心里又忽地生出了希望:“这人是那个诡异婆婆的仇家?” “她出门了,平时白天她经常出门,算算时间,大概也就快回来了。” 他压着激动,缓缓说道:“你……” “婆婆快回来了,那我就得抓紧了。” 这个木然的人忽然转头看向了胡麻。如今他已经不再是背对着门外的阳光,但那张脸却依然看不清楚。 只听到他的声音尖细而断续,仿佛气力不足似的,道:“我本来在林子里好好的,但婆婆却忽然找人过来砍了我,还把我四分五裂,给人做成了棺材,你说……” “……这仇大不大?” “……” “?” 胡麻本该什么都顺着他说,但忽听他话里的意思不太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我本来再长一两年就能成道行了。” 那人继续说着,声音里仿佛带了种尖细的哭腔:“但婆婆却非要把我前程断了。我在土里裹着那崔家太爷的死尸,闻着他一点一点腐烂发臭。感觉到蛆虫在他身体里爬,感觉到他身上的烂水流到我身上,渗透进我的身体里。伱说,我跟婆婆算不算得上是血海深仇?” 胡麻听着,忽然头皮一阵发麻,踉跄退了几步。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这个人走路姿势非常奇怪。 膝盖竟似不打弯,移动也是直挺挺的,仿佛木板在地上滑。 而随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一点点的靠近了自己,胡麻也骤然眼前一,终于看清楚了他黑袍黑帽下面,那张刚刚总是无法看清楚的脸……那帽子下面的,根本就不是脸。 而是一块板子,脏兮兮,黑色的板子。 自己甚至都在这时,开始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 棺材板。 可这块棺材板,如今却在向自己尖细而激动的咒骂着:“我来找她算账。” “她毁了我道行,我就带走她的孙子……” “……” 胡麻下意识的想逃,但身体终究虚弱,双腿发软。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睁睁看着这块棺材板,要贴到自己的脸上来。 腐臭的气息与那尖利的声音,从耳朵与鼻孔里灌入自己的脑袋,让他几乎晕死过去。 “咳!” 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了一声轻咳,旋即便是苍老的声音: “有了点道行便在林子里迷路害人,怀了孕的妇女都不放过,本来看你修行不易,想着让你替崔家老太爷守尸二十年就放你一条生路,你不仅不领情,还要跑来害我孙子……” “那这次,干脆拿去烧了吧!” “……” 紧接着,他只听到一阵惊惧的尖叫,屋子里阴风大作,能感到狂风划过自己面门。 待到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时,就见地上躺了一块光溜溜的棺材板子。 一个扎了两只羊角小辫的女孩,正以某种兽类的姿势,蹲在了板子上,向着自己笑。 而那位阴厉的婆婆,则佝偻着身子,沉默的站在门边。 (本章完) 第2章 诡异小鬼 第2章 诡异小鬼 棺材板子也会成了精,找人复仇? 以及,它为什么说自己是这个古怪婆婆的孙子,又为什么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把自己锁起来? 眼前出现的一幕幕诡异现象,以及内心里涌动着的强烈不安,使得胡麻刚刚恢复的脑袋,再一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惊恐、疑惑、不解种种情绪,也使得他再一次眼冒金星,晕眩的感觉铺天盖地。 但这次,他强忍住了没有晕倒,努力睁眼看向那个婆婆。 而那个站在了门边的婆婆,也一直阴瘆瘆的盯着胡麻,脏乱头发下,眼珠似乎不会转动。 她看到了胡麻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摔倒晕过去的样子,目光有些复杂。 良久,缓缓垂下了眼睑,淡淡道: “醒的时间比我想的早,精神头也比我想的旺,看样子你快好了。” “……” “这次她终于愿意交谈了?” 胡麻强撑着精神,意识到了这次与之前的不同。 他曾无数次的向这个婆婆大叫,时而晕过去,时而痛苦的醒来,有时候在她靠近时,也想要挣扎,反抗,但这个婆婆却一直都是冷眼旁观,不为所动,甚至一度怀疑她不会讲话。 胡麻立刻盯住了她,颤声道:“你……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锁着我?” “……” “伱病了。” 那个诡异的婆婆慢慢走了进来,在小凳子上坐下,低声道:“我在替你治病。” “治病?” 胡麻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治病需要这样?” 你把我穿了琵琶骨锁在房梁上,每天每夜的念经烧符热油泼身,抽皮挖筋的折磨我,却说是在给我治病? 这明明就是在施刑吧? 或者说,更像是在我身上施展什么邪门的手段? 婆婆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阴沉沉的道:“你病的很重。” “?” 再病也没把人吊起来治的吧? 胡麻一时觉得自己脑袋都乱了,直接豁了出去,大声道:“别装神弄鬼,你……你先放我下来……” “……” 那个婆婆听着他的大喊大叫,只是沉着张脸,慢慢搁下了背回来的包袱。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对胡麻的话不闻不问的状态。 但那个扎了两根小羊角辫的女孩,却忽然脆生生的道:“胡麻哥哥不记得婆婆了。” “孟家人派了一只鬼过来害死了胡麻哥哥,婆婆本事大,又把胡麻哥哥的魂叫回来了。” “但胡麻哥哥老是想跑,婆婆就把胡麻哥哥的魂跟身体定住了。” “婆婆每天帮胡麻哥哥念定神咒,给胡麻哥哥喂汤药,还给胡麻哥哥割了太岁老爷的肉来吃,现在胡麻哥哥终于不再到处乱跑啦,可胡麻哥哥却不认得婆婆了,也不认得小红棠了。” “……” 她说到最后,明显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小嘴都撅了起来。 但她说的话,却让胡麻忽地感觉一阵迷茫。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脑海里不由想起了这段时间里,那嗡嗡嗡嗡一直响着的诵咒声,想着喝的那些古怪符水、汤剂,扭曲的意象还有那一次次的酷刑折磨,便对这噩梦一般的处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才刚刚定了魂,不记事是正常的。” 在那小丫头的讲述中,婆婆阴着一张脸,正慢慢把包袱里的东西往外拿。 只见是些香烛、纸钱什么的,还有一大块红纸包着的,四四方方的肉,油腻浸透了红纸。 声音慢慢的,良久才道:“会好起来的。” “胡家这最后一根独苗,不会被他们孟家这么害死了的……” “……”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胡麻已是心乱如麻,想起了此前那绫乱记忆里她阴瘆瘆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模样,根本难以自持,几想大声喝斥,但却话到嘴边,忽地反应了过来。 微微抿了一下嘴角,他忽然抬头看着婆婆,试探着道:“那……” “那我现在好了,你是不是……” “……能放我下来?” “……” 其他都是次要的,她们既非要这么说,那先让她们帮自己解开这两只钩子,才是重点。 果然,在他担忧的注视里,那个婆婆似乎表情都阴沉了一些,缓缓摇头: “虽然好了,但再固定几天比较好……” “……”正当胡麻心情微沉之际,却又见她说到一半,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看了胡麻一眼。 这目光太过锋利,胡麻忙避开。 能感觉到她看遍了自己,或许,也看到了自己刚刚试着逃脱这钩子时,肩膀渗出的血迹。 然后,竟意外的听到她口吻软和了下来: “不过吊着确实难受,你要想解开,那就解开好了。” “……” 胡麻一时有些意外:“那……” “我来!” 正当他想问究竟怎么解时,却忽然听到地上那个红衣服的小丫头,兴奋的叫了一声。 她身量极矮,不到一米,细胳膊细腿,但动作居然出其的灵敏。 在地上一弹,便已经跳到了胡麻的后背上。 穿着绣鞋的两只脚蹬住胡麻肩膀,白嫩嫩的小手则抓住了铁钩子,身形绷紧,发力。 “噗……” 一股剧痛传来,胡麻还没反应过来,一根铁钩子已经拔了出来。 她飞快撇开,又是在胡麻后背上一滚,抓住了另外一根铁钩子,依法施为。 双肩处顿时血流如注,胡麻只觉身上一阵轻快。 但紧随而来的,便是剧痛袭脑,眼冒金星,身体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 可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嘻嘻笑声,眼神闪过了混乱的红影。 双肩火辣辣疼痛的地方,先后传来了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使得他精神为之一振。 睁开眼睛,发现竟是那个红衣小丫头,伸出了舌头舔着自己伤口。 细长的舌头舔过了伤口,血流如注的窟窿居然立刻止了血,就连剧烈的疼痛也随之大减。 “这小丫头……又是什么东西?” 胡麻意识到了问题,但混乱之中不及细想,小丫头已翻过了他的身体,舔他背后的两个血窟窿,胡麻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起码也一百多斤,可她两只纤细胳膊,居然随意推转。 这极短时间内的变化,使得胡麻思维大乱,呼呼喘着粗气。 整个过程中,那个婆婆却只是坐在了板凳上,慢慢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着。 眼神微微收敛,似乎想着什么。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胡麻粗重的粗气声,茁壮有力。 她似乎有种微微松快些的感觉,良久,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向小丫头道: “小红棠照顾着你哥哥点,我得去崔家坟里看看。” “崔家太爷当时死的有问题,我让那块槐木板子看他二十年,但兴许是前几天夜里打雷下雨,把坟头子冲了,棺材板都跑了回来找我讨债,那崔家太爷的尸体估计也不会老实……” “……” 她走到了门边,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叮嘱胡麻道: “你毕竟才好,身子骨虚的厉害,容易招惹邪祟,不要出去乱跑。” “等婆婆回来,会治好你的……” “……” “不跑?” 胡麻迷迷糊糊听到了她的嘱咐,心里只是想着:“不跑我是个傻子!” 闭着眼睛,仿佛也能看到婆婆那锋利阴冷的眼神。 早先几天的折磨与煎熬感还在,自己恍恍惚惚醒过来的那几次,下油锅与剥皮般的痛苦也异常的清晰。 好像每天都要经历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他还记得这个婆婆在自己恍惚状态下时阴森看着自己的眼神,还记得那古怪的肉类被强行喂下之后,脑袋痛苦的晕眩,以及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怪物在茁壮成长的感觉。 早已达到了极限,他根本无法确定,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献祭?移魂?养小鬼? 她口中的这个“治好”,是什么治好? 还有很多疑问冲击着自己的大脑,但胡麻清楚,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再被吊起来,那一切都完了。 兀自恐慌的大脑使得他咬紧了牙关,默默积攒着身体里仅存的力气,强行保持清醒。 估摸那个婆婆已经走远了,胡麻才忽然之间,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小丫头,正蹲在不远处瞅着自己。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 胡麻心底微微一沉,强迫着自己,没有冲出屋子去。 婆婆虽然走了,但她还留下了这么个小怪物盯着自己,真想走,先要解决这只小怪物才行。 (本章完) 第3章 直立山羊 第3章 直立山羊 内心里有着明确的计划,但胡麻却需要思索一下怎么做。 眼前这个红衣服的小女孩,看起来感觉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或许更小。 扎着羊角小辫,细胳膊细腿,粉雕玉琢一般。 看起来一拳下去,就能哭很久…… 但胡麻很确定,这一拳下去,哭的有可能是自己。 刚刚她那诡异的速度,还有惊人的力气,舔伤口止血,都说明了她绝不是普通人。 开玩笑,跟在这么个阴森婆婆身边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所以,怎么解决她才是关键。 房间里极安静。 眼瞅着屋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胡麻是大气也不敢出,但似乎也没有听到她在喘气。 于是,脑海里一边想着,他一边试探着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跟婆婆什么关系?” “……” “我叫小红棠呀,婆婆在外面捡回来的。” 小丫头是蹲在了地上的,她身量太小,蹲着的样子有点古怪,像个蚂蚱。 说话的时候倒也奶声奶气,天真烂漫,但有种五六岁的小孩绝做不到的清晰感。 胡麻想着主意,继续道:“你多大了?” “我……” 这问题似乎问倒了小红棠,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我跟了婆婆七八年啦……” “但我不知道自己多大。” “……” “七八年?” 胡麻立刻确定了,这绝不是个正常的小丫头。 她长的都没有超过七八岁大小,再加上婆婆捡到她七八年,还有没捡到时候呢? 说不定,她也跟刚刚那个棺材板一样,是个婆婆口中的“邪祟”? 这婆婆让她照顾自己,说白了可能就是监视自己。 而眼下见她一直这么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模样,胡麻心思便也活跃了起来。 仔细观察,发现她除了盯着自己,也总是忍不住看向八仙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顺着一瞧,就发现那是刚刚婆婆带回来的肉,用红纸包着放在桌子上。 过去七天,她似乎一直在喂自己这种古里古怪的肉块,胡麻还记得那种腥腻恶心的感觉。 小丫头似乎很馋这个东西? “你是不是很想吃?” 他暗暗琢磨,慢慢的向小丫头问道。 “不想……” 小丫头闻言,摇了摇头,然后口水忍不住要流下来的样子。 “很好吃的。” 胡麻确信了这小丫头虽然确实不是普通小孩,但也并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便小心引诱: “伱可以尝尝,可香了。” “……” 小丫头明显更心动了,但脑袋却摇的像波浪鼓:“不行的。” “肉是婆婆特意从太岁老爷身上割了下来的,专门给胡麻哥哥吃的。” “……” “太岁老爷又是什么鬼?” 胡麻耐着性子,继续诱导:“没关系呀……” “给了我,就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吃,婆婆不会知道的。” “……” 小丫头明显意动了,小小的脖子不停吞咽着口水,有些犹豫的道: “你不告诉婆婆?” “……” 胡麻保证:“婆婆如果问起来,我就说我全吃了。” “咕咚……” 小丫头这次咽口水的声音,连胡麻都清楚的听到了。 她犹犹豫豫,看了一眼胡麻一脸坦诚的表情,又看了看八仙桌子上那块肉。 忽然之间,像是下定了决心,“嗖”的一声窜了上去。 小小的身体,轻而易举的跳到了桌子上,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捧起了那块肉。 “啊呜……” 她张大嘴巴,嘴角居然咧到了耳根处。 原本整齐细腻的两排牙齿,居然也在这时变成了尖锐锋利,狠狠咬了下去。 “什么鬼东西?” 胡麻都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攒起来的劲儿都差点散掉。 但这块肉对她的吸引力,竟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还好,跳上了桌子的她,居然如饿死鬼投胎一般,仿佛完全顾不上别的,他也反应了过来,一点一点,试探着向门口位置挨着。 到了门口,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在吃着,背对了自己,撅着小屁股,如同一只饿急了的小兽。 别说逃走,天塌下来都没那块肉香…… 胡麻深呼了口气,悄声打开了虚掩的门板,向外一张,用尽全力冲了出去。 …… “唰!” 如今应该正是下午时候,但这一推门出来,胡麻还是觉得光线有些刺眼。 他伸手遮住阳光,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眼睛的余光一直在飞快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入眼的却只是一排排破烂低矮的木屋瓦房,他看到了凹凸不平的土路,看到了被圈在木栏子里的牛羊牲畜,看到了石磨与水井。 但他居然看不到任何记忆里熟悉的事物,没有汽车,没有电灯,甚至没个电线杆子。 周围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不时跃入自己的眼帘。 这些人都穿着灰暗的粗布衣裤,扛了农具,踢着双草鞋,有种荒僻而古老的气质。 “哎呀……” 有人看到了胡麻,竟表现的比此时的胡麻还要害怕,惊恐慌乱的逃到了一边。 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钻进了胡麻耳朵:“那不是婆婆家的小孙子?” “他怎么还活着呢?” “……” 内心里的惊慌与不安,急剧加升。 他也害怕那个诡异的小丫头会追上来,更害怕那个阴森的婆婆会忽然出现。 尤其是见那些惊恐的人群里,似乎有人调头跑去,仿佛找谁报信的样子,他也只能跌跌撞撞,使尽了浑身力气。 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跑出了多远,只觉心脏都要跳出了腔子。 自己现在在哪? 他看着周围已经稀疏的草垢与谷田,看到了前面高耸的木栅栏,与幽邃的深山老林。 似乎自己已经跑到了寨子边缘?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一片空寂,因为这一阵慌忙的逃窜,他的身体已经虚弱的厉害,脑袋一个劲的晕眩。 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自己居然有种支使不动身体的感觉。 而在忍不住要停下来,扶住双膝大口喘气的时候,耳边却又忽然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 某种模糊不定,意义难明的呓语,随着风飘进了耳朵里。 这呓语听不懂内容,却莫名的让胡麻心里发毛,猛得转头,警惕的四望。 周围是大片的草垛,还有几株苍劲虬结,远比自己前世记忆中更为高大坚实的老树。 顺着呓语的方向,胡麻目光晃动,终于缓缓聚焦。 他看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在一个草垛边,正站着一只黑山羊。 它黄褐色的横瞳,幽幽的盯着自己。 胡麻也盯着它,在想刚刚这种发毛的感觉与诡异的呓语,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 就忽然看到,这只黑山羊,居然慢慢人立了起来。 它如同一个人一般,张开了前腿,只靠后腿站立,仍是定定看着胡麻。 嘴角居然一点点咧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这一刻,胡麻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踉跄着退了几步。 “嘎嘎……” 还不等他搞明白,旁边忽然又响起了一阵怪笑。 他唰的一声转过了头,就见不远处的老枝上,正蹲着一个猴子状的生物。 不对,不是猴子,那是一个人。 只是光着身子,通体上下一片诡异的惨白,同时又瘦得不像话,四肢都明显要比普通人更长,他像只猴子一样蹲在树干上,眼睛是诡异的血红,看着自己,正兴奋的嘎嘎怪笑。 “小哥哥……” 不等胡麻泛起这无尽的恐慌感,不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甜腻腻的叫声。 胡麻转头,就看到了叫着自己的是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大半身子都躲在了草垛子里,只露了一张娇艳迷人的脸,红唇微绽,不时发出了那一声声诱人的轻声呼唤。 这声音竟似有着某种魔力,让人下意识便顺着她的呼唤,一步步靠近…… 可胡麻只靠近了一步,便停住了。 他看到那颗娇艳迷人的脑袋,正一点点伸出了草垢。 脑袋后面的,竟赫然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暗红色蛇躯,鳞片磨擦稻草,沙沙作响。 “这都是什么?” 胡麻终于惊醒了过来,无形的恐慌攫住全身,如触电一般。 细细密密的诡异感笼罩了自己的全身,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发黑,身体垂垂欲倒。 但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笑嘻嘻的声音: “胡麻哥哥……” “别贪玩了,婆婆喊你回家吃饭啦!” “……” 这声音出现的一瞬间,诡异全消,胡麻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新书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4章 荒凉的庙宇 第4章 荒凉的庙宇 强烈的扭曲冲击之下,胡麻还是乖乖跟着这个红衣裳的小丫头回家吃饭了。 木然的大脑在强烈的冲击下,倒是完全清醒了过来,所见的一切,将他所有的理智彻底摧毁,却又无力质疑…… 天色已经暗了,小屋里点了一盏油灯,婆婆正在八仙桌旁等着他。 这简陋小屋里的一餐饭食,居然很丰盛。 胡麻刚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被那些鬼东西一吓,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只是看到,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一碟咸菜,两碗粥,一盘割得四四方方的肉。 于是胡麻乖乖坐在了八仙桌的左首,婆婆坐在了上首。 小红棠如今正在房梁上蹲着,伸着脑袋往下瞅。 灯火晃动,人影绰绰,屋子外面的阴影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窥进来。 婆婆不说话,只是沉默的吃着饭,她只动碟子里的咸菜。 房梁上的小红棠也不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此时坐在了八仙桌旁边的胡麻。 气氛诡异压抑,胡麻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的打破了沉默: “那……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 婆婆与房梁上玩耍的小红棠,都转头看向了他,这屋内的气氛,仿佛更压抑了。 “邪祟。” 沉默中,婆婆慢慢的开了口:“天一擦黑,那些东西就都出来了。” “你伤的太重,都忘了夜里不能出门的规矩。” “……” “我……” 不听这回答还好,心里竟是更为发毛,胡麻小声的说了一个字,又不知该问什么。 “也不用这么害怕。” 婆婆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的道:“你才刚刚好,身体虚弱,遇着邪祟很正常。” “只要你好好听婆婆的话,多吃肉,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 “吃肉?” 胡麻只好又看向盘子里那块切得四四方方的肉。 原来那块被小红棠吃光了,现在这块,看起来应该是新煮出来的。 但哪怕是刚煮的,也带着股子阴冷气质,油腻已然凝固,油灯下泛着诡异的白,孤冷冷的放在盘子里。 此前他已经被强行喂了好多次了,却仍然尝不出来这是什么肉。 可以确定,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当然也不是人肉,不是自己吃过的任何一种。 另外,这肉的形状,总让他联想起前世用来祭奠死人的供肉。 心里的抵触,让他很难拿起那双筷子,但那个婆婆却停下了手里的筷子,幽幽的看着他: “伱不信婆婆?” 胡麻迎着她的眼睛,心里微微一惊。 “信!” 他深呼了口气,直接伸手把那个盘子拉到了自己面前,低下头就去啃。 按照之前的经验,被塞了肉之后,便是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酷刑折磨,逃是逃不掉的,那便起码让自己肚子里有食,可以扛着。 滑腻腻的肉被自己嚼碎,硬吞进了肚子里,已经非常饥饿的身体里,渐渐有了些填充感。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块肉进了肚子,立刻就开始了消化似的。 好像,这些肉在进了自己肚子之后,就活了过来。 它们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着,渗进了自己的脏腑,血液,修补着自己的身体。 奇异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双肩的伤口都似乎轻快了些。 婆婆看着他将那块肉吃的干干净净,脸色似乎略略和缓了些,慢慢道:“好孩子,吃了饭,就早点回屋里歇着。” “起夜就尿墙根,千万别出门,也别往外面看,那些东西,都还在呢!” “明天婆婆带你去老火塘子,拜过了祖宗,就好了。” “……” “东西?” 胡麻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此前隐约记得,每天晚上都有极为痛苦的酷刑等着,简直如下了地狱般的场景,但今天晚上,真就这么让自己睡了? 他也有心问个清楚,但迎着了婆婆那张隐在油灯阴影里的脸,便下意识心里瑟缩。 只是偷偷的向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外面黑洞洞的,连一点月光都没有,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连带着,仿佛屋里的油灯灯光都被挤压的微弱了,黏稠的夜色里,仿佛藏了无数怪异的东西,瞪着一双双诡谲阴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不觉间,后背已湿了层汗。 他立刻乖乖的将自己碗筷收拾好,钻进了旁边的侧屋。 屋子狭窄,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床应该是刚套出来的被,厚实而冷硬。 他并不敢睡,躲在了漆黑狭窄的小侧屋里,竖起了耳朵,心神都在堂屋的那边。屋外,响起了婆婆呢喃的念经声,若隐若现,神秘晦涩。 “咯吱咯吱……” 经声外,还有种奇怪的声音混了进来,伸头在门缝里瞧了瞧,是小红棠在抱了根不知什么的骨头在磨牙。 胡麻心里的不安感,升到了极致,他抱着被子,无声的敲着自己脑袋。 经了这么一吓,自己的脑袋倒明显比以往更清醒,那种晕眩的感觉,似乎渐渐消失了。 但心里在惊悚之外,却又被无尽的疑问与猜疑填满。 “所以,我是重生在了这个名字也叫胡麻的少年身上?” “那个阴森婆婆的孙子,被仇人害了,她想把他的魂招回来,结果却无意之中招回了我?” “那之前的折磨酷刑折磨……真是治病?” “可关键是……她还当我只是刚刚醒来,不记事,却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孙子啊……” “……” 实在太过荒唐诡异,难以一时尽信,但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竟又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似乎都很合理了。 他有着强烈的搞明白这些事情的想法,但如今却连抬头向窗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仿佛被夜色囚禁在了这小小的木板床上。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胡麻本来是不敢睡的,但也不知道是今天拖着虚弱的身体跑了那么久,神思倦怠,还是外间里婆婆的诵经声与小红棠的磨牙声,有着效果奇异的催眠作用。 他警醒了没多久,便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似乎来到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地方,周围弥漫着暗红色的雾气。 他身体悄然挤开了迷雾,向前走去,忽地脚步微顿。 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破旧的台子,上面一个破烂的香炉,背后则是大片的黑暗。 隐约可以看到,那片黑暗里,似乎有着某个神像的虚影,但看不真切。 胡麻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空洞洞的听不见自己脚步。 接近了前面的台子后,他发现这像是一个庙里的香案,甚至这整个空间,都像是一座荒废的庙宇模样,只是破败不堪,不知多少年没有了香火,香案上几个摆放贡品的盘子,都空空荡荡的。 而那一只香炉里面,也只有半炉子沉灰,阴冷寂寂,不知多久没见香火。 可怪异的是,在香炉旁边,倒放了半截尾指长短的红色线香。 看起来崭新如初,还有种让他熟悉的气息。 胡麻定定的在这香炉面前,站了不知多久,内心里竟是微微一动,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心理,他下意识的,拿起了这半截红色线香,轻轻的,放进了香炉之中,然后慢慢收回了手。 “嗤……” 在线香放进了香炉之中后,竟莫名的燃了起来。 那一点暗红的明光,仿佛让整个荒废破败的空间,都多了几分生气。 袅袅烟缕,丝丝飘散,如一条细长虚幻的小蛇,轻飘飘的钻进了周围空荡荡的空间里。 胡麻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静静的看着这缕烟气飘散,似乎感觉会发生什么。 可事实却是,线香一直安静的燃烧,燃烧的速度似乎比平常的香更快一些。 他直到这半枝香都快要烧尽,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是,就在他心里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此时的紧张,似乎毫无理由时,却冷不丁的,忽然看到,那散乱飘荡的线香,忽然如实物一般绷得笔直,延伸向了暗红色的雾气深处。 这分明不合理的现象,使得胡麻在这一刻,呼吸声都消失了。 下一刻,忽地有声音响起:“代号二锅头在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 “这……”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使得胡麻脑中一震,踉跄后退,身体颤栗。 他惊疑的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时忘了回答。 也就在这时,忽然脚踝一阵冰凉。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遍全身,胡麻顿时醒了过来,就看到自己正睡在了狭窄的木板床上,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正用她冰冷的小手抓着自己脚踝,眼睛明亮的不正常,死死盯着自己。 触电一样,他反应了过来,猛得收回了脚踝: “你做什么?” “……” “胆子真小。” 小红棠看了他一眼,笑嘻嘻的道:“胡麻哥哥起来了,婆婆带我们去老火塘子呢!” “老火塘子?” 胡麻有些迷茫的一转头,发现头顶小窗透进了天光。 天已经亮了。 新书发布,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5章 老火塘子 第5章 老火塘子 “那梦里的声音是真实的?还是我太渴望之前的世界,才做了这么个怪梦?” 胡麻默默想着梦里那个怪异的庙宇,以及临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心里有种压抑的感觉。 他默默掀开被子,下了床。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他衣服鞋子都不敢脱,起床倒方便。 只不过…… ……昨天晚上自己似乎一直没有躺下,那后来这被子是谁给自己盖上的? 屋外,老婆婆果然已经拄着拐杖,背了一个袋子等着。 见到胡麻出来,便冷淡的道:“走吧!” 胡麻既怕她,又下意识的想要讨好她,上前了两步,道:“袋子我背着吧?” 婆婆似乎有些意外,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大约是昨天晚上睡的并不好,胡麻黑眼圈极重,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婆婆表情似乎有些沉重,摇头道:“你肩膀上有伤,提不得重物。” “咱们先去老火塘子,拜了老祖宗们再说。” “……” 胡麻也不知道,这老火塘子跟祖宗们有什么关系,但神思倦怠,却都懒得问了。 路面是石子路,一些地方还有不久前下雨留的积水,泥泞而潮湿。 晨雾弥漫在寨子上空,将远近的一切,都蒙上了神秘气息。 确实与胡麻记忆中的世界完全不同,古老而偏僻,还有着种莫名的疏离破败感。 胡麻也不知怎地,面对这个世界,居然隐隐有些发怵。 也就在这时,忽然左手冰凉,低头看去,却是那个叫红棠的小丫头靠近了自己身边,牵住了自己的手。 “走呀胡麻哥哥……” 她仰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一片烂漫。 看起来,真像一个出门时害怕,便总习惯牵着大人手一起走的小女娃。 “可她是只小怪物啊……” 他内心里是拒绝牵着这个小丫头的,但又不敢甩开,只能强自忍着。 牵了她,跟着前面婆婆佝偻的背影,向前走去。 …… 这是胡麻第二次出门,与昨天的慌乱晕眩不同,这一次,他倒清晰的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似乎是在一片群山之中,他看向各个方向,都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与苍翠幽深的树林。 周围是连片的木楼,层层叠叠,碎石小径将其不规则割裂,勾勒成了寨子模样。 这一次,他看的更仔细,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自己熟悉的现代化事物。 无论是寨子里人的衣着,还是农具,笨拙的石磨与湿漉漉的水井,都透着股子古老气息。 “哗啦……” 走动中,前方有户人家,推开了自家房门。 但一抬头看到了胡麻他们一行三人,又急忙退了回去,悄悄掩上了门。 寨子里起的早,路上已是时不时便遇着三五行人,但见到了婆婆过来,都悄悄的躲开。 实在退不开的,也只是尴尬的杵在那里,向婆婆陪着笑脸。 隐约间,胡麻还听到旁边有哪个屋子里,悄声说着:“胡婆婆本事还是大呀……” “这胡家小子鬼上身那么厉害,居然也能救回来……” “……” “哎呀,看胡婆婆这方向,是往老火塘子那里去的?” “祖宗们能认小胡麻么?” “嘘……” “……” “红棠不喜欢乡亲们……” 默默走动中,小丫头忽然抬头看着胡麻,道:“婆婆一直帮他们看病,家里穷的都不收钱,还送草药,但他们现在却都躲着婆婆,害怕婆婆把他们的命借过来给胡麻哥哥……” “借命?” 胡麻看着小丫头的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 村民们都怕婆婆,自己也怕啊…… 不过,这个婆婆的身份,属于这个寨子里郎中,或是神婆一类的角色? 在自己前世,一些偏僻古老的村落里,治病跟驱邪的责任,也往往都是由一个人兼任的。 敬惧眼神里,一老一小一少年,穿过寨子,来到了北边的一处山坡。 早在坡下,居然已经等着几个人了。 为首的一个,穿着羊皮袄,腰间别了一根长长的生铁烟杆,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 “胡家婆婆……” 见到胡麻与婆婆等人过来,他便急忙迎了上来,先看了胡麻一眼,便转过了眼睛,犹犹豫豫的向婆婆道:“瞧着胡麻小侄子身体倒大好了,但你……真要带小侄子进老火塘子?” 婆婆缓缓的抬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几个畏畏缩缩的中年人。 “不可以吗?” “……” “不是,不是……” 老头子忙摇着头,低声道:“小胡麻不是才刚刚好?你要不,再让他养养?” “就是因为才好,所以才要进老火塘子。” 婆婆态度看起来很坚定:“祖宗们不保佑他,谁保佑他?” 那位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为难。 但婆婆却不多说,已经率先向前走去了,小红棠也拉着胡麻的手,很兴奋跟在后面。那位老人到了这会,便不好再劝了,身后那几个人也都陪着笑脸向婆婆点头。 但等婆婆过去了,却又凑到了羊皮袄老人的身前,有些为难的道: “族长,婆婆这样做,伱看……” “没法子!” 老族长道:“这寨子里,谁好意思拦着婆婆?” “要良心不要了?” “还是看老祖宗们什么意思吧……” “……” 上了坡之后,胡麻便看到,这一片平地上,有着一个二十平大小的坑。 周围用土砖垒着,呈长条形,坑里满满都是填的灰。 隐约还能看见,暗红的碳火隐在表层灰下,烟气袅袅,仿佛这里面的火一直没有熄似的。 最关键是,在那塘子里,胡麻居然看到了一块未烧完的头颅骨。 只剩半个,躺在灰上,空洞洞的眼睛,直瞅着他。 胡麻心里一惊:“这老火塘子,是个烧死人的?” “跪下。” 婆婆这时已经走到了火塘子前,解下了背上的包袱,低声向胡麻说着。 胡麻很听话的就跪下了。 旁边的小红棠倒是不跪,笑嘻嘻的蹲在一边,小手托了下巴看着他。 “跪前面点,让祖宗们好好看看你。” 婆婆一见胡麻跪到了七八米外,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上前。 胡麻无奈,只得跪到了前面来,距离老火塘子已只有不足一米,身体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个老火塘子里面,散发出来的烘人热气,黏稠压抑,让他满身是汗,似乎呼吸都有些艰难。 婆婆从包袱里,拿出了香、碗、肉、符。 一点一点,烧香,供肉,烧符,恭恭敬敬的做了一遍,然后低了头祈祷着: “胡家进寨二十年,帮邻护寨勤耕田。” “如今胡家遭了难,仇家逼迫小鬼缠。” “今求祖宗护我孙,回头多还香火钱……” “……” 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些话。 胡麻第一遍没听清,后面倒慢慢听清了,见她神色凝重的虔诚模样,心里微微感动。 这婆婆对她的孙子,倒真是很在意的啊…… 可惜…… 但这一个想法不等闪过,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了老火塘子上空。 胡麻眼前一,忽然觉得,那老火塘子里面,烘着人的热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这冷仿佛可以直接逼进骨头缝里,把自己全身都冰住了。 他耳边在这一刻,也堆满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呓语。 仿佛一百个人在窃窃私语,只是这声音都密密麻麻堆挤到了一起,灌进了他的耳朵。 不仅如此,他眼睛也疼的厉害,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便忽地怔住。 老火塘子里,那半个没烧干净的骷髅头,居然生出了一只眼睛,冷漠阴森的瞧着自己。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只手,从灰烬里伸了出来。 再紧跟着,是第二只手,然后是一张人脸,第二张人脸,第三张人脸。 一只一只虚幻的手臂,一个一个冷漠森然,半透明的面孔,纷纷从灰里钻了出来。 那是数十人,还是数百人,又或是上千人? 他们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如同生长了百千条手臂的蜈蚣,又被重新拼接。 无数的人影,却挤在了这不足二十平的火塘子里面。 身体交织重叠,如揉碎的人群。 无数脸挤着挤,无数只眼睛上上下下,齐唰唰的盯着胡麻,密密麻麻的一眨一眨。 有的阴森冷漠,有的迷茫痴愚,有的好奇又带了恐惧。 “嗡!” 胡麻被这一幕冲击了大脑,惊恐从胸膛里泛了出来,几乎要停止心跳。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老火塘子里钻出来的无尽人影。 周围阴风呼呼的围着火塘子转圈,婆婆念诵的声音越来越着急,小红棠躲到了远处。 仿佛诡异的人体树,不停有更多的虚幻人影从火塘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就在咫尺距离,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胡麻。 没有一个伸出手来的。 …… …… 婆婆一直低着头,嘴里念诵着,一直念,仿佛气都不换似的。 但她越念越急,直到身前点的三柱香,以一种异于寻常的速度烧到了底,才忽然停下。 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表情,只听到了她那一声失望的低叹。 新书求票求收藏啦!! (本章完) 第6章 祖宗有灵 第6章 祖宗有灵 “消失了?” 在香烧完,婆婆祈祷的声音也忽地停下时,胡麻也猛得眼前一。 周围那阴冷刺骨的寒风,竟在这一刻忽地消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毫无征兆。 而胡麻也再度感受到了老火塘子里面传来的烘热感,身上的汗等不及似的再次涌了出来。 再去看时,那老火塘子里一条条诡异的人影,也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婆婆就在火塘子旁边,默默的坐着,也不说话,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收拾起了东西。 小红棠也悄摸靠近了过来,她撅着嘴,似乎有点不高兴。 “现在这属于什么状况?” 胡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默默的打量着,悄悄把跪姿,换成了坐姿。 他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也不敢胡乱插嘴。 “胡家婆婆……” 这时,刚刚一直在坡下面看着的老族长等几个人,见到了这番场景,皆壮着胆子迎了过来,看着低了头收拾东西的婆婆,他们的表情似乎也很为难:“毕竟老胡山兄弟当年没有埋进老火塘子里,祖宗们不认识小胡麻啊,您看,要不,咱想想别的办法,给小胡麻……” “会认的。” 婆婆忽然冷着脸开口:“就算现在祖宗们不认他,等我进了火塘子,也会认的。” “你别想其他的主意,这是我胡家最后的一个种。” “我不会让他出事,也不会让他一辈子躲在寨子里,连个门都出不成!” “……” “婆婆您误会了,谁都不想小胡麻出事。” 老族长等人急忙解释着,一边扶了婆婆起来,到旁边说话:“这些年胡山兄弟,还有婆婆您帮寨子里做的事,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了,但老祖宗们毕竟不是活人,分不清这个啊……” “您先来这边,我们也有些话跟您商量。” “或许,想让老祖宗们认下小胡麻,还有个别的法子……” “……” “……” 眼看着婆婆被他们扶到了一边,似乎在紧张的说着什么。 胡麻也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帮着婆婆拎起了收拾好的包袱,站到了一边。 离那诡异的老火塘子远了些,才向小红棠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老祖宗们不认我,是什么意思?” “……” “胡麻哥你真的完全不记事啦? 小红棠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胡麻,又让他心里一阵发虚。 好歹小红棠也没有多问,清脆的道:“老火塘子,就是烧先人的地方啊!” “寨子里走了的老人,都要填进老火塘子里烧掉的。” “祖祖辈辈都是这个样子,除了活着时不争气的,就像崔家太爷,他活着时偷过人,还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崔家人嫌弃他,不让进老火塘子,要在寨子外面找地方埋了。” “就这,婆婆还怕他出事,找个棺材板子看着他呢。” “……” “寨子里居然有这样的习俗?” 胡麻想到了刚刚在老火塘子里看到的密密麻麻的人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心里一阵不寒而栗,但同时又有些疑惑:“为什么要将这么多先人烧在一处,老火塘子又有什么用?” “保护儿孙呀……” 小红棠笑嘻嘻的道:“老火塘子里面,先人有灵呢,能辟邪,袪鬼,给儿孙积福。” “烧的先人越多,便越灵验。” “平时他们就保护着寨子,让外面那些邪祟不太敢进来。” “如果寨子里有人被邪祟冲撞了,或是缠住了,过来老火塘子拜拜就好啦,就算是晚上,如果赶上了有事要出寨子,过来抓一把灰,放进荷包里,那比什么护身符都好用呢……” “……” “还能这样?” 胡麻细细一想,竟愈觉得合理。 一开始他听见老火塘子里烧了这么多人,再想到了那密密麻麻的人影,心里只觉有些惊悚,这明明是一个到处邪门,充满了邪祟的地方,却把这么多人烧在一处,如何能安心? 但现在倒是明白了,这寨子能生存下来,还是有自己的朴素道理的。 既然世界上多了这么多邪祟,那自然就有对付邪祟的方法。 而不管他是满天神佛,还是其他什么,都再也没有比请自家先人保佑更靠谱的了吧? 只是,如果抓一把香灰放在身上,就可以辟邪,自己又为什么这么麻烦? …… “胡麻哥哥跟别人不一样,老火塘子里面,没有胡家的人呀……” 小红棠一句话,便解开了胡麻的疑惑,也让他明白了如今自己的尴尬处境。 “胡家是外来的,没有先人埋在老火塘子里。” “婆婆本来想跟祖宗们谈谈,请他们帮捧一把,先保佑胡麻哥哥,但祖宗们都不同意呀!”“所以胡麻哥哥碰到了邪祟没人管,拿了骨灰出寨子也不灵验。” “但等婆婆死了,埋进老火塘子之后,祖宗们就会认胡麻哥哥,也就有人保佑你了……” “……” “原来是这样……” 小红棠天真烂漫,稚声稚气,不像成年人那般有条理,但胡麻也听明白了。 自己原身有个尴尬的地方便在于,没有先人埋在了这火塘子里。按理说,胡家来到了寨子二十多年,为这个寨子出力不少。 甚至原身的父亲,也是为了这个寨子而死的。 但偏偏,原身的父亲是死在了寨子外面的,尸体也没有找回来,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烧在这里面。 婆婆本是想跟他们说说情,可惜人家不理会这个。 刚刚那老族长,兴许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个,怕婆婆伤了心,才这么紧张。 …… …… 抬眼看向了这个灰朴朴的世界,再想到了那天遇到的邪祟,甚至是,刚刚那从老火塘子里钻出来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因为搞清了状况而心安,心里反而是一阵颤栗。 到得如今,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已经无法再那么坚定。 可在这个充满了不安的世界里,他还是完全找不到半点可以让自己安心的感觉。 或许只能依靠这位婆婆? 起码看她刚才虔诚祈祷的样子,似乎对自己是真的关心…… ……不对,人家是关心她的孙子,自己却是个假货。 这话胡麻不敢说,早先他脑袋昏昏沉沉的,现在却已经清醒了过来,虽然并不确定眼下是什么状况,但自己活了过来,却是真实发生了的。 他脑海深处,隐约还残留着当初自己没醒来前,那种空空荡荡,无所依凭的感觉。 那是一种巨大的恐慌与不确定,一种完全无法支配命运的茫然与无力感。 与如今自己这种“活着”的踏实感相比,那是最可怕的恐惧。 所以,他不能说。 生命就是这样,活着才是人最大的本能。 自己既然活了过来,就绝不想死。 …… …… 也就在胡麻想着时,婆婆在远处与老族长等人说完了一些什么,便慢慢的走了回来,内心里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认识的胡麻,便急忙拎着包袱,迎了上去,主动搀住了她。 “婆婆,咱们回去?” “……” “回去。” 婆婆并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在胡麻的搀扶下,她慢慢下了山坡。 冷不丁的,她忽然转头:“伱刚刚看到老祖宗们了?” 胡麻有些惊讶,抬头看向了婆婆的眼睛,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些怪异的影子。 难道自己不该看见? “你果然看到了……” 婆婆看着他惊疑的表情,眼神似乎更疲惫了些,低低道:“你已经定魂了,不该看见老祖宗们的,甚至小红棠也不应该看见。” “我这……” 胡麻低头看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小丫头,心间一阵悚然:“这果然是个鬼啊……” 别人都看不见她? 这一路走来,别人眼里,自己岂不是牵着一团空气? “婆婆,寨子里都说,快死的人才能看见老火塘子里的先人们,可胡麻哥哥也看到了,我不想让胡麻哥哥看到我的时候,他也能看到我。” 听见提到了自己,旁边跟着的小红棠,忽然道:“那胡麻哥哥是不是快死啦?” “不……” 婆婆慢慢摇着头,低声道:“不仅快死的人能看见,刚活过来的人也能看见。” “嗯?” 胡麻心里猛然打了一个突,眼神闪过一抹惊疑,又忙低下头。 “能治好的……” 婆婆没有转头看向他,只是慢慢,仿佛自言自语般的道:“毕竟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身体太弱,也是正常的,阴魂返生,见着阳气便如进油锅,神魂于肉身滋生便如扒皮抽筋。” “这一关关的,你都过来了,剩下的不算什么,好好养养,多吃肉,肯定能好起来的……” 胡麻冷汗都浸湿了后背,只能有些僵硬的扶着她,小心的往回走。 新书求票求收藏啦! (本章完) 第7章 真欺负人 第7章 真欺负人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老火塘子回来之后,胡麻一点逃跑的念头也没有了。 现在,非但不能想着逃走,反而每天都要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婆婆身边。 婆婆无意中的话,倒仿佛隐隐解开了他的疑惑,所以,那些酷刑般的记忆,只是重返阳世的副作用,婆婆真的一直在救自己? 看起来,她真的对自己很好,每天看着自己,就算每天白天外出说是去割太岁,不能让自己跟着时,也会让那个红衣裳的小丫头,守自己。 如今的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朝代,但他确定了这个世界有着太多诡异而恐怖的东西,别说到了晚上,哪怕是大白天,他也时常有种心里毛毛燥燥的感觉。 他呆在这婆婆身边,或是那间阴森屋子里的时候还好。 一旦出了屋门,或是离得婆婆远了些,又或者是小红棠又贪玩跑远了时,便开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阴森森的看着自己。 豁然回头,又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平时偶尔出神,也会忽地听见背后响起一阵笑声,或是卷过一阵奇怪的风儿。 令人毛骨悚然,魂不守舍。 这种情况下,别说逃走了,就算想找人打听一点情况,都做不到,那些寨子里人见了自己,似乎比自己见了邪祟还害怕。 而白天总是疑神疑鬼也就罢了,晚上则更难挨。 拜老火塘子失败,似乎也让婆婆压力有点大,不仅每天都给他割了那种奇怪的肉来吃,还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烧符,床头上香,到了晚上,又呢呢喃喃在外屋诵经,终夜不停。 胡麻都觉得自己清醒了,但又恍惚了,时常分不清真假与虚幻。 现在自己好没好,他说不准。 但他倒是确定了一点:自己神经衰弱了。 日复一日,压力倍增,胡麻头疼不已,有次也忍不住在被吵醒之后,悄悄的摸出了门。 先给婆婆倒了杯水,然后小心的问:“婆婆,您不需要休息的吗?” 婆婆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看到,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她还是接过了水,默默的喝了一口,低声道:“你好好睡你的觉就是,那些邪祟,越到了晚上,越厉害,我需要帮你诵经,他们才不敢过来,否则伱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啊?” 胡麻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心里倒一时起了些愧意:“可这样,您不用休息的吗?” 婆婆忽然抬头看向了他,眼神显得极为幽寒。 胡麻心里微微一惊,自己说错话了? 可是她白天有弄不完的草药,扎纸人,雕骨符,还要每天出一趟寨子,不知去哪里帮自己割太岁肉,到了晚上又要念一晚上的经,自己说句担心她的话不是应该的? 正自惴惴,婆婆眼神慢慢收了回去,淡淡道:“婆婆没事,想到办法就好了,我已经有主意了。” 胡麻赶紧点着头,回了侧屋。 “小红棠,婆婆说想到了主意,究竟是什么?” 毕竟心里有鬼,胡麻也怕说多了露馅,很多事情不敢问这个婆婆。 绷不住时,便逮住了小红棠悄声问着。 在这个世界,别人都不太敢跟自己说话,就这个理论上应该挺吓人的小丫头,倒憨憨的,反而好问出些话来。 “成亲呀……” 小红棠笑嘻嘻的从房梁上伸出了小脑袋,晃着两只羊角小辫,道:“你跟四姓的人结了婚,就是四姓家的人里,四姓的老祖宗当然会保佑你。” “啊?” 胡麻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主意。 自己前世都没来得及结婚,跑到这里来倒是一步到位了? 他顿时有些紧张:“跟谁结?” 小红棠撅起了小嘴,道:“挑了赵家的一个人。” “赵家……” 胡麻也不知道赵家是什么人,倒是隐约听婆婆和小红棠说起过,大羊寨子里面,胡家是外来户,小姓,但另外还有几个大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 这样的大姓,埋进了老火塘子里的先人多,所以也最受老火塘子保佑,他们几个大姓家的孩子,便不易受邪祟侵害。 但他受到的冲击实在有点大,下意识问了句:“好看吗?” “……” 小红棠闻言,顿时兴奋了些:“很漂亮呢,出了名的好看,是寨子里的一枝。” “寨级别……” 胡麻认真想了想,自己出门少,在这个寨子里见过的人里,大多数都是黑糊糊的,木讷迟钝,偶有几个婆娘,也矮小黝黑,穿着肥肥的袄裤子,实在没什么模样可言。 但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出挑的,能够被称为寨子里一枝的女子,想来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心里倒略略活泛了一些,没来由多了点期待。又忍不住道:“多大了?你知道吗?” “年龄不大的。” 红棠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死的时候才十七。” “?” 胡麻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死的?” “对啊……” 小红棠开心的道:“要是活的,人家嫁到你胡家门里,老火塘子里还是没有胡家的人呀,但要是你倒插门进去的话,你能得到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保佑了,可你们胡家就没人了呀,所以婆婆在帮你找阴亲呢,结了阴亲,你媳妇在下面就能保护你了,你还能给她烧纸。” “这事,还是前不久,族长他们帮着想的主意,婆婆考虑了几天才答应了。” “就是赵家有点贪心,找婆婆要了好多彩礼……” “……” “这他娘的什么鬼道理?” 胡麻几乎一下子就炸起了毛。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当初那个老族长,在拜完老火塘子后跟婆婆说了啥。 可自己两辈子没结婚,一结婚就要结个阴亲? 哪怕是在上一世,这种冥婚也会让人内心里发毛啊,更何况这个世界鬼玩意儿这么多? 若真结了,那不得缠自己一辈子? 别的事自己迷迷糊糊也就过去了,这事可多少得先跟婆婆聊一下,争取争取,于是心里便急忙忙的,搬个小板凳坐在了门边等婆婆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婆婆才回来了。 她拄着拐杖,手里拎着一大块肉,用麻绳系着,一荡一荡。 胡麻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太岁老爷的肉,而且比自己平时吃的还要大块些。 彩礼都准备好了? “那个……” 胡麻起了身,刚想说话,便看到了婆婆那张疲惫的脸。 话到嘴边,收了回去,忙搀着婆婆,顺手接过了她手里拎着的肉:“你先坐下歇会。” 一边把肉放进缸里,一边又给婆婆倒了碗水,送到了她面前。 婆婆看了胡麻一眼,慢慢接过了碗,一点一点的喝了,表情似乎也有些复杂。 “你不要长时间坐在外面,虽然身子大好了,但也要避风。” 婆婆喝完了水,把碗递给了胡麻,胡麻想要再去给她倒一点,她却缓慢的摆了摆手,道:“之前带你去老火塘子,但祖宗们不认你,也怪不得他们,死人就是死人,只认亲不认理的。” “什么时候我死了,你把我背进了老火塘子,咱们胡家,才算是真在这里站住脚了。” 胡麻忙道:“婆婆别这么说,您健健康康的,比那什么保不保佑的好。” 婆婆听着这话,又沉默了些许,眼睛似乎颤了一下。 “是啊……” 她叹了口气,才道:“老婆子我现在还不能躺火塘子里去,但你得有人护着啊……” “族长怕我寒了心,那天给我出了个主意,想给你结门亲……” “……” 胡麻一听,心都抽了一下,终于说到正事了,正迟疑着怎么劝她拒绝。 便听见婆婆叹了一声,道:“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啊?”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忙抬头看了婆婆一眼。 “你身子骨弱,结了阴亲,怕是受不了那鬼女人的折腾。” 婆婆慢慢道:“况且你是咱胡家最后一个,将来要指望你开枝散叶,生儿子生女的,而结了这门亲,要么你这辈子守着个鬼媳妇,要么事后得休了她另娶,都是不靠谱的事。” “原来是这个原因?” 胡麻心里顿时松快,一边给婆婆捶着肩,一边道:“都听婆婆的。” 这一晚,他睡着了之后,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穿着红衣服的年轻姑娘,来到了他的床前,哭哭啼啼的,抹着泪,道:“俺家人之前问俺,俺本来是不想嫁的,但你家婆婆给的彩礼多,俺就答应了,可是俺都准备好爬你炕头了,你家婆婆却又退了亲……” “你家欺负人哩,让下面人怎么看俺……” 新书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8章 老阴山呼叫 第8章 老阴山呼叫 胡麻已经麻了。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人钻进梦里骂渣男。 更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守着一个阴森诡异的婆婆与非人的小丫头住在一个屋檐下。 甚至,还是自愿的…… 刚刚醒过来时,他还想着要逃走,要搞明白这个世界,而现在,直接躺平了。 婆婆说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做个乖孙子…… 婆婆让自己吃肉,自己就大口的吃。 小红棠在旁边馋的口水都流成小溪了,他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婆婆不让自己晚上出门,自己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窝在了这小屋子里,撒尿都溜墙跟。 大号,忍着。 没办法,外面的世界好危险啊…… 当然,自己的脾气也是有的,有些事婆婆不让做,自己还是做了。 比如家务活。 虽然那太岁肉搞不明白什么,但胡麻倒也渐渐感觉到了它的神异。 自己两个肩膀上的伤口,可是非常严重的洞穿伤,当初小红棠用舌头舔过了自己的伤口,自己便止了血,并且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但那并不是治好了伤,倒更像是给自己打了麻药,双臂仍然无力,时不时传来钝痛。 但是在寨子里几天太岁肉吃下来,伤口恢复竟快的离谱。 那种太岁肉吃进了肚子里,很快就能感觉到热烘烘,从小腹里传遍全身。 伤口也仿佛在这种热气烘托下,一点一点的加愈合。 平时安静躺着的时候,胡麻甚至可以感觉到,伤口处肉芽正在缓缓的生长,勾连到一起。 只用了六七天不到,伤口就已经结了痂,里面也似乎被新生的血肉填满。 而随着他的体力渐渐恢复,便也殷勤的表现了起来,抢着扫地、劈柴、擦桌子,甚至挑水,只盼着给婆婆留个好印象。 婆婆偶尔打个盹后,看到了胡麻勤快干活的背影,目光也似有些复杂。 她劝胡麻多休息,别累着自己,但胡麻却只是答应着,这可是自己现在唯一有主动权的东西,能听她的? 将来的事情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能瞒多久也不清楚,何去何从更是满心迷茫,也许现在好好表现,等自己身份被拆穿了,起码不会被打个魂飞魄散呢? 生活倒在这暗流涌动下呈现出了些许诡异的平静。 一老一少一小鬼,倒在这逼仄的屋里,像个一家人一样生活了起来。 直到,他再次被那浓重的暗红色雾气惊醒过来。 “我又来到了那个怪异的梦里?” “……” 胡麻缓步向前走去,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破败的香案,以及陷在阴影里的神像。 稍稍观察,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个梦里的场景,与上次一模一样,而且上一次被自己插进了香炉里面的红色线香,如今也正好端端插在了香炉里,烟气袅袅,缓缓飘散。 若真是梦,怎么这么真实,而且场景还是连起来的? 这梦是真的,那么,当时梦里,自己听到的呼叫,也是真的? “咦?” 而想着这个问题时,胡麻也忽然留意到了香炉里面,还是有一点变化的,上次明明记得线香快烧完了,而这一次,居然又长了一些,差不多有两指了。 “怎么烧了这么几天,倒更长了?” 这隐隐的发现,让他心里微微的惊喜。 他不明白原理是什么,却知道,自己点起了这根线香,或许仍然可以听到上次那种呼叫。 诚然,这似乎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似乎应该无论遇着什么,都要小心一些。 但是,现在自己过的这种压抑而阴森的生活,早就已经快要把自己憋疯了好么? 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会放过。 他静下心思,耐心等着,看那线香插在了炉子里,袅袅烟气,飘飘荡荡的融入了红雾里面,但却并不消散,而是慢慢的旋转着,如一条细小的蛇,游荡在了暗红色的雾气里。 隐隐约约,胡麻竟觉得,这香上烧出来的烟气,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在为自己寻找着什么似的。 周围明明没有风,烟气却仿佛被风吹着,自左而右,不时变化着飘散的形状。 直到,约过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胡麻忽然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声音。 那线香烧出来的烟气,微微颤抖,逐渐稳定,变成了一线,连接向了浓雾中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也再度清晰了起来: “代号二锅头,在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重复,老阴山呼叫转生者,有人听到吗?” “……” 胡麻心神一阵颤栗。 如果上一次只是忽然听到,便即清醒了过来,那么这次,则异常清晰。清晰且真实。 这仍是上次那个声音,只是听起来,似乎比上次多了几分疲惫感。 他急迫的呼叫着,似乎有些绝望了。 “……妈的,都死绝了吗?一个听到的都没有?” “信香快烧没了,最后一次呼叫……” “……” 听到对方“最后一次呼叫”几个字,胡麻心里微动,试探的开口: “我收到了,你是……” “……” 说完了这几个字,他便摒住了呼吸,不确定对方能否听到自己。 可紧接着,那个声音便跟着响起,充满了惊喜,就连笔直一缕的烟气,都颤了一下: “果然有人,我就知道这片鬼山里,并不只有我一个转生者……” “兄弟,救命啊……” “……” “?” 胡麻万没想到对方的回应如此接地气,犹豫了一下,道:“先说你是哪位啊?” “能联系上的还能有谁?” 对方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跌进了这个诡异世界的倒楣鬼呗?” “兄弟,我在老阴山狐棺村,你离我远不远?或者,如果有使鬼,给我送点救命的东西啊,符、太岁,老物件都可以……” “……” “倒楣鬼?” 不等他说完,胡麻便有些惊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了不得的信息: “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人?” “……” 他下意识问出的问题,却使得对方忽然沉寂了一下,良久,才语调奇怪的道: “伱是第一次连接?” “……” 胡麻有些不确定,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呼……” 对方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失落:“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本以为能找到个人帮忙,没想到是个小白,看样子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只怪我够贪心,想着自己独吞这好处……”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听着对方沮丧的自言自语,胡麻却有些着急了起来:“我们这究竟是在哪里?” “兄弟,我们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这是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叹道:“我不晓得你,但我联系到的几个,大家都是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见鬼的世界。” “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太岁出世,邪祟遍地,百鬼过境,精怪成群,这里根本就是他妈的地狱,地狱也没有这样的地方恐怖,也没这么多诡异的东西!” 胡麻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白脸男,直立羊,美人蛇,心里大为理解。 他急切的问出了一个问题:“那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活着呗……” 对方的声音里有些丧气,道:“见神拜神,见鬼躲鬼,有本事学本事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你真实的身份,否则,下场会比撞鬼还惨啊……” “……” “真正的身份?” 胡麻直感觉脑子里仿佛有团乱麻,只能机械似的问着:“发现了又会怎样?” “你是纯小白啊,兄弟……” 对方听着胡麻的话,似乎有些荒唐,苦笑了两声,道:“这个世界,很可怕,对么?” 这问题还用说?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就没有安生睡过觉,甚至没出过寨子。 “这世界到处邪门,尽是些可怕的东西,有诡异的肉山,也有惑人的邪祟,还有攫取所有人灵魂的黑风灾,传说中的黄泉路……” 不等胡麻回答,对方便无奈的说了下去:“可你能想到,这个世界的人,最害怕的却是我们啊!” “我们?” 胡麻一时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怕我们?” “他们认为我们是阴鬼!”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带了些无奈,也有些愤恨的阴森:“从地狱里爬出来,夺舍活人,并藏在人间的恶鬼。” “他们把我们视作最恐怖的邪祟!” “一旦发现了我们真实的身份,就会把我们抽魂剥骨,炼的渣都不剩……” (本章完) 第9章 血太岁 第9章 血太岁 爬出地狱的恶鬼,藏匿人间…… 胡麻一时被对方这怪异的话语给惊到了,自他醒了过来开始,便一直守着这么个阴森的婆婆,只想着怎么躲过那些时刻盯着自己的邪祟,对其他的事物一无所知。 却冷不丁,竟因着这梦里的一位不知名老兄,得知了如今自己居然是恶鬼,居然,同样也是一种邪祟? 自己怎么会是邪祟? 自己明明还只是一个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大学生,最多只算个穿越…… ……可想到了这里,他却忽然怔住。 是的,在上一世,他明确的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爆炸之中,甚至还隐约记得,自己似乎飘飘荡荡了很多年,直到听见了那古怪的咒语声,才被吸引,落到了这具身体上。 婆婆本是想要招回她小孙子的灵魂,却无意中招来了自己。 那么,在婆婆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一个可怕的事实,渐渐呈现在了自己眼前:“所以……” “我是邪祟?” “……” “……” “我的信香要烧完了,那个玩意儿也快要找到我了……” 而就在这时,线香另一端“连接”着的人,声音也已经显得有些着急了起来:“兄弟,老人是有责任给新人讲一下生存法则的,但我现在实在顾不上你了。”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我们的处境,极度糟糕,无论是邪祟,还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我们。” “记住,身份最重要,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我们有过一位同伴,在这个世界才只有五岁,便因为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被她在这个世界的亲生父亲,生生用石磨碾成了渣子,碾的神魂俱灭。” “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因为亲情什么的便不忍心向伱下手啊,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夺舍了他们孩子的恶鬼,反而更加的痛恨你的……” “……” “你……” 胡麻心里还有着无数的问题想问,但也发现了线香似乎在变淡,变得凌乱。 “我来不及与你多说,只能告诉你……” 对方也着急的说着:“太岁,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怎么样,但一定要想方设法,抢到太岁肉,这是最好的东西,能救我,也能帮你,青太岁最好,实在不行白太岁也可以,当然,如果你能找到血太岁的话……” “……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些转生到了世家里面的。” “总之,不顾一切手段,也要抢到这些东西。” “……” 听着他惶急的模样,胡麻都已经不敢再打断他,只是努力分辨着他已经显得有些不够清楚的声音,死死的记住:“坏了,那东西进来了……” “我要用封命法将自己封起来,兄弟,我最多只能撑两个月,如果你有机会遇着其他人,告诉他们到狐棺村……东桥底……” “这里有……百尸冢……” “……” “我记住了……” 听着那声音已经微弱到快要听不清,胡麻也急忙大声说了一句。 他希望自己这句回答,可以让对方多点信心。 不知为什么,和这个素未谋面,只交谈了几句的人,心里竟生出了强烈的担忧。 周围寂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胡麻看到,自己的插进了香炉里的线香,或者说,是信香,此时已经不是笔直的一缕,重新变得散乱,便如连接之前一样,仿佛被无形的风吹着,四下里歪歪斜斜,似乎在搜索。 “所以,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苦苦挣扎着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 他下意识的深呼了几口气。 并且,努力搜集着刚刚这个人留给自己的信息。 细想着,心里竟逐渐惊悚。 保密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会落得比死还惨的下场…… 那么,那个婆婆? 心里有种不太确定的感觉,眼前时不时闪过那个婆婆偶尔看向自己的阴森目光。 “不慌,起码婆婆现在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不然以她的本事,何必留着我?现在她只是认为自己刚刚被救回来,忘记了很多事情!” 心里有些紧张,便又只好安慰着自己:“另外,既然这个世界上有着同样命运的不只我一个,那么,是不是我也有可能再找到其他的人,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帮助?” 他低头看了一眼炉子里的信香,还剩了一指半那么长。 但信香烧出来的烟气,却一点也不稳定,只是恍恍惚惚,四下里飘散着。 胡麻恍然:“那个老兄,之前似乎连续呼叫了很长时间,却只得到了我一个人的呼应。” “这说明,周围真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想明白了这点,他倒是不再等,而是将炉子里的信香,拔了出来,放在一边。 虽然只有这么一番急促的交谈,他也意识到,这是一种珍贵的资源。 “老阴山?狐棺村?” 心里重复了一下那位老兄刚刚提到的地名。 听起来,他应该处于很危险的境地,但是他好像有什么方法,可以自保,能坚持两个月左右,但是他的信香已经烧完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办法向其他人求救了。 那或许有机会救他的,只有自己? 胡麻一时也有些意动,但旋即便苦恼的摇了摇头。 自己现在能救谁? 现在连寨子都出不了,甚至都不敢离开婆婆和小红棠的身边。 就连那位二锅头老兄,说的都只是让自己如果有机会遇到了其他同伴,再带人过去救他,既然他呼叫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自己这么点子功夫,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内心便似蒙上了一层阴影,胡麻悄然醒了过来,只觉后背已是一层冷汗。 头顶上的小窗里,透进来些许微光。 天还没有亮,但胡麻已经从偏房那扇简陋的木门里,看到外面涌进来些许光亮。 婆婆似乎已经起来了,正收拾着什么东西。 小红棠咯吱咯吱啃着什么的样子,忽然高喊了一句:“胡麻哥哥醒啦……” 然后继续咯吱咯吱的啃。 “……” 胡麻本来想再装睡,平复一下心情的,闻言却只能慢慢摸索着爬了起来。 他努力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将自己在婆婆面前的表现当成了头顶第一要紧的事情。 慢慢的下床,走到了门边,推开门时,堂屋八仙桌上的油灯轻轻晃了一下,正坐在小板凳上收拾东西的婆婆,也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胡麻刚堆起笑脸,婆婆忽然道:“你昨天睡的不踏实?” “夜里婆婆给你盖被子,看到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还说了些听不懂的胡话。” “啊?” 胡麻听得头发微微发麻,心脏都要跳出腔子来。 还没问些什么,婆婆却已经收回了目光,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了?” “太岁肉吃多了是这样的,虽然能治病,但也会有些影响,做些稀奇古怪的梦,不会吃的,疯了的都有呢……” “但只有这种肉才能治好你。” “……” “嗯,我明白的。” 胡麻冷汗涔涔,只好含混的答应了一声,微一犹豫,壮着胆子蹲了过去,帮着她一起收拾。 意识到了太岁肉与信香之间的关系,倒不怎么抵触了。 恰恰相反的,刚刚他也整理了一下思绪,心里倒略略的好奇了一些。 一边装着若无其事,把婆婆放在了旁边的腊肉,红,旱烟,被什么的,都装进了包袱里,一边小心斟酌着问道:“婆婆,你一直让我吃肉,说可以镇邪祟,但这种肉,究竟是什么呀?” 一听他的话,婆婆目光便幽幽看了过来。 墙角里啃鸡爪子啃的咯吱作响的小红棠,也忽然转身看向了胡麻。 胡麻心底大为紧张,却暗自劝着自己。 如今的自己刚刚死而复生,不记事,问出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合理的不是么? 天天吃这古怪的肉,反而一句不问,才是怪事。 仿佛等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自己太过紧张的错觉,他听到婆婆轻轻吁了口气,道:“太岁老爷,是镇一切邪祟的。” “你之前被人害的太狠,所以我只能每天去求太岁老爷,割一点肉过来给你补身子,倒不是只有你吃,咱们寨子里,族长和宿老们,也有吃太岁肉延寿的。” “不过,他们吃的都是白太岁,并且不太敢多吃。” “比白太岁好些的,叫青太岁,但这种,都被城里的人给收走了。” “……” 胡麻听着,心里微微一动:“那我?” 婆婆慢慢的起身,道:“你病的重,普通的不太行,吃的是婆婆专门为你求来的。” “叫血太岁!” (本章完) 第10章 拜个师傅 第10章 拜个师傅 血太岁…… 自己吃了这么久的,居然就是那位老兄说到的血太岁? 这玩意儿不该是非常珍稀,普通人根本想都不用想的东西么?自己居然一直当饭吃? 是这寨子太富有了,还是说,自家这位婆婆,其实是个隐形老富婆? 心里也一时对这极为珍贵的血太岁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吃了它有什么用? 自己怎么也没有感觉身体有多少变化? ……倒是伤势,好的比平时快些。 不过,虽然心里震憾,但胡麻脸上却也只能强忍着这惊愕的表情,现在的自己,理论上还处于不记事的状态,所以也应该不知道血太岁的珍贵。 便只是低着头,努力控制着隐约有点发颤的手,帮着婆婆把包袱包了起来,连同身边的两只公鸡,都有麻绳绑上了腿提着。 偌无其事的“哦”了一声,便忿开话题,道:“婆婆,收拾这些东西,咱是去哪?” “带你出去拜个师傅,学点子本事。” 婆婆也不看胡麻,慢吞吞的道:“寨子里的祖宗不认你,咱就想个别的法子让你避邪祟。” “学本事?”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婆婆准备这些东西,是拜师礼。 他也忙趁着这个机会,转移了自己注意力。 血太岁的事情不能多想,怕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被婆婆看到。 之前从老火塘子失败而归,又拒绝了那门阴婚,婆婆一直很担忧自己的状况,除了每天用那种太岁肉……还是最好的血太岁……帮自己稳着状态,她似乎一直也在想其他的法子。 那么,现在她要带自己去拜的师傅,想必就是她想的第三种方法了。 但她要带自己拜的,又是个什么师傅? 要说本事,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她自己似乎就很有本事啊。 难道这里还有比她更厉害的? 可心里虽然疑虑重重,他却也一句不问。 他早给自己总结出了一套在这个世界,在婆婆身边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少问,少打听,有事了多看,多琢磨,毕竟如今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又还有什么选择呢? 只能表现的乖乖的,换好了衣裳,扶着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来。 瞧这方向,竟不是进寨子,而是一步步往寨子外面走去。 “不是寨子里的人?” 来到了寨子边上时,胡麻心里也已微微惊讶。 她真要带自己出寨子? 醒来这么久,胡麻也已经了解到,寨子外面的邪祟,可比寨子里面多的多。 如今,也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寨子。 远远瞅着那些参天的巨木,幽邃的光景,心里倒一时微颤。 也不知道有多少类似于直立羊,白面猴子一样的邪祟,就藏在这片深林子里啊…… 但转念一想,跟在婆婆身边,还有小红棠,应该没事吧? 出了寨子,能够看到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往了杂草通生,高大森然的林子之中。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鸟叫声也听不见。 林子太深,太密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经历了什么,现在的深山,居然有种让人窒息般的茂盛。 明明正是大晌午,但林子里却阴暗而压抑。 脚下是浓密的荒草,将一条被无数人走过的小路淹没的几乎看不见。 两侧细密蜿蜒的枝丫,交织横错,在经过时,它们就仿佛有生命一般,总是悄无声息的伸展了过来,悄悄的攀到自己肩上,缠到自己的腿上。 但转头看去,又见两侧的东西,都并无异状。 他只能压下了心底隐隐的不安,紧紧的跟上了婆婆,一点一点深入了林中。 愈发深入林中,周围树木仿佛也越来越密集。 一条条的枝丫,藤蔓,交缠在了身前,使得他们如同走进了荆棘丛中。 密密麻麻的林子深处,总仿佛有什么目光窥视着自己。 “先停下。” 也就在这时,走在了前面的婆婆,忽然站住了脚跟,默默的说了一声。 胡麻立刻就站着不动,呼吸都摒住。 两侧里的余光一扫,心间忽觉骇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已经堆满了散乱的枝丫,密密麻麻,几乎将自己和前面的婆婆身体都给缠上了。 但是向前看,或是向后看,又发现那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一如既往的清晰,并没有这么密的树枝。 “这些树枝是活的?” 胡麻一时心底发寒,它们将自己和婆婆都缠住了,不知不觉中愈缠愈紧,是想做什么? “这是我的小孙子,大家认认,将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正想着时,婆婆忽然冷声开了口,然后手里拄着的拐杖,重重的向地上一顿。 “哗啦”一声,忽地有一阵阴风卷过。 缠在了胡麻跟婆婆身边的细密枝丫,仿佛被无形的镰刀切割,唰啦啦的掉落了一地。 隐约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吃痛的声音响起,带着种凄惨呻吟。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一阵风后,周围的枝丫摇摇摆摆,竟似害怕了,纷纷退让到一边。 胡麻与婆婆前方,道路明显的宽敞了很多。 “好厉害……” 胡麻一时头皮发麻。 也不知是惊叹于婆婆这冷不丁一柱拐杖的威风,还是惊惧于这林子竟像是真有生命。 之前听说过寨子外面危险,却也不知道这危险竟是如此之多。 幸亏当初自己没有真的逃出寨子,也幸亏这一次,是跟着婆婆出来的啊。 在这样一个世界,胡麻前世的理智与不信鬼神的世界观,都已经荡然无存,他不敢大声说话,只能默默的跟在婆婆身边,一路往幽深的山林里走去,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任何东西。 这个世界让他敬畏,尤其是,就连婆婆似乎也很小心。 除了这透着一股子邪性的枝丫树木,林子里充斥着各种怪异的事物。 有一片表面看起来什么怪异都没有的小水洼,当它出现在了小路前面时,婆婆便皱了皱眉头,领着胡麻绕路前行,结果没走多远,居然又看到了这片小水洼,与之前一模一样。 再次绕路,这小水洼居然异常固执,再一次的出现了。 婆婆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让胡麻把他背着的那只活鸡递了过来。 指甲在鸡脖子上一划,割开了喉管。 扑腾着丢进了水洼里面,就让胡麻转过了身,不要看这水洼里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身后便响起了怪异的咀嚼声。 数分钟后,婆婆道:“转过身来吧!” 胡麻转身看去,就见那滩小水洼已经不见了,他们这才继续在平整的路面上前行。 又如经过一株仿佛被雷劈过的残木桩子时,婆婆也停了下来。 她让胡麻向着木桩子作揖行礼,然后走出十五步,在前面等着她。 她自己则留了下来,嘀嘀咕咕,仿佛与木桩子交流着什么。 “邪门的东西这么多么?” 胡麻难以理解这一个个诡异的现象,隐约有些惊悚,却又带了点些许的新鲜感。 他也不由得问旁边的小红棠:“咱寨子里的人,平时怎么敢出来的?” 小红棠进了这片林子,似乎也很小心,话不多。 听见胡麻问了,她才从旁边的树后伸出了小脑袋,道:“别人出来遇不见这么多的,他们身上阳气重,还带着塘子里的灰。” “胡麻哥哥比较香,跟别人不一样。” “……” “?” 胡麻心里不由得一颤,又忍不住道:“婆婆本事这么大,就不能撵走它们?” “婆婆是走鬼人。” 小红棠道:“走鬼人一般不撵邪祟,只会引邪祟。” “走鬼?” 胡麻默默的想着:“这是种身份,还是某种本事的名字?” 见不远处,婆婆还在跟那截被雷劈过的树桩子聊天,他便也趁机问着: “那婆婆要带我去拜哪位师傅,伱知道吗?” “……” “出了林子往南走……” 小红棠想着,道:“那婆婆一定是带胡麻哥去找二爷啦!” 胡麻心里微动,那位“二爷”如果是生活在寨子外面的,本事应该不小啊。 好奇的道:“那这个二爷,和婆婆哪个本事大?” “不知道。” 小红棠实诚的道:“小红棠跟婆婆亲,但是怕二爷。” “小红棠帮婆婆给二爷送过东西,但小红棠不敢进屋,扔门口就跑啦。” “……” 胡麻默默的想:“让小红棠这么害怕,看样子是有些本事的啊……” ……心里忽地一惊,婆婆没有看出来自己的问题,那换个更厉害的,是不是就看出来了? “走吧!” 这时婆婆终于走了回来,看着前面道:“遇着熟人了,叙叙旧,我们快点赶路吧!” “再有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本章完) 第11章 二爷撞鬼 第11章 二爷撞鬼 胡麻在这阴晦的林子里,都快要失去了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 他也不知道在这片林子里一共走了多久,但终于在走到了全身都冒汗的时候,出了这片林子,抬头看去,前面是一个低矮的山包,山包的那一端,便是另外一片更大的林子。 极目远眺,仿佛可以看到那片林子的深处,有着某种暗红色的,臃肿蠕动的巨大肉块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看了眼。 但收回了目光,看向那片山包,就发现那里有着几个低矮的石头屋子,隐约的似乎还可以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他立刻向婆婆看了一眼,确定了那里就是婆婆要带自己去的地方。 忙打起了精神,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了近处,倒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小小的农庄似的,周围种了几畦菜地,里面有好大一块夯实了土壤的平地,中间还有个磨盘。 而在周围的墙壁上,倒稀稀拉拉,摆放了两排武器架子,可以在上面看到大刀、长枪、莲钩、索子镖等事物,还有几个沉重的石墩子。 而在此时,前面屋前,正有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坐在了板凳上。 旁边放着一个小茶壶,一盘子旱烟。 他的面前,则是两排十几个少年,正赤了上身,穿着黑裤子,一板一眼的打着拳。 “这是个练拳的地方?” 胡麻有些惊讶于此时的所见,心里暗想着。 更为让他惊奇的是,他已经见识到了这寨子外面层出不穷的危险,倘若是那位老人,身怀绝技,能够自己住在这寨子外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有这么一帮子少年跟他一起? 寨子里的少年,不是等闲不让靠近寨子边缘的? 还是说,那位老人,有着什么厉害的本事,带了这群少年住在外面也没事? “打打杀杀的东西,对咱们没什么用,也对付不了孟家。” 婆婆似乎也看出了胡麻的想法,转身叮嘱道:“让你过来,是跟着老二学习他的另外一个本事,如果你能学得会,那没有老火塘子护着,那些邪祟也不敢随便近你的身。” “况且,伱跟在老二身边,也比跟在婆婆身边安全。” “我过几天,要腾出手去处理点事情,也担心一时疏忽,照顾不好你。” “……” “啊?” 胡麻心间电转:这是要让我留在这里? 早先,他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要逃出那间屋,逃离这个阴森婆婆的身边。 但结果不需多说,反而被吓的只有留在她身边才稍觉得安全,但如今这才过去了多久,就当自己刚刚才要适应了与她相处的模式时,倒意外的得到了一个可以离开她的机会? 另外,看婆婆的意思,倒不像是带自己过来让人看看的意思,只是为了找人照顾着自己。 “老姐姐,你真的把孩子带过来啦?” 也就在这时,听得一个洪亮的笑声响起,却是那个高大老人走了过来。 边笑着,边走到了跟前,瞪了一眼胡麻:“小子,怎么不叫人?” “叫二爷。” 婆婆向胡麻说了声,又转头道:“他之前伤的很重,虽然救回来了,但不太记事了。” “唉,那家人下手真狠。” 二爷闻言,也微微皱了下眉头,远远向周围苍莽的林子里看了一眼。 压低声音道:“那行子还在这里呢?” “孟家人做事向来是这样,不得手是不肯罢休的。” 婆婆摇了摇头,接过胡麻背上的包袱,让胡麻走远一点等着,这才转身将包袱递给了二爷,道:“前段时间我把那行子打伤了,但没收了它。” “想想这段时间里,它也快恢复过来了,不除掉它,我这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 二爷单手托起了包袱,微微一掂,皱眉道: “老姐姐,你当年救过我的命,不拿这些东西来,我也会照顾小胡麻……” “……” “一码归一码。” 婆婆道:“我带小孙子过来,是拜师傅的,不是讨人情的。” “我带他去过老火塘子,但祖宗们不认他,现在他只能学你的本事了。” “……” “可是我……” 二爷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道:“老姐姐,我教小胡麻,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我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会的呀……” “……” “他一定学得会。” 婆婆说到了这个问题,却似严厉了很多,低声道:“他也必须学会你的本事。” “我们胡家……” 她说到这里,竟也有些消沉,叹了一声,道:“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见状二爷倒不好说了,忙道:“老姐姐放心,这是自家子侄,我一定会用心的教他。” “只是,那孟家派过来的邪门行子,你看……” “……” 他跃跃欲试,似乎有些自告奋勇的意思。“那是我们胡家的恩怨。” 但婆婆却打断了二爷,道:“外人插手进来,不成个规矩。” “那好吧!” 二爷也不多说,将包袱夹在了胳膊下面,道:“我也不跟老姐姐客气。” “孩子放我这你放心,该忙就去忙你的,但凡用得着我,便让小红棠过来说一声就行。” “……” 婆婆也没有多在这里寒暄,只是又交待了胡麻一些事,无非就是多吃肉,跟着二爷多学本事,要听话,不要下山之类的。 然后就让胡麻在这泥地上,向二爷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时,婆婆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将那几个小银饼子从怀里摸索了出来,放进他的手里,转身就走了。 胡麻握着这几个还带了她体温的银饼,怔怔目送她佝偻的背影缓缓下山。 也不知似的,竟忽然有些触动了情绪。 想到了自己隐瞒的真相,倒生出了些于心不忍的感觉。 …… “哎哟,你小子怎么跟娘们似的,这一离开婆婆,还哭了?” 二爷看出了胡麻的伤感,却有些误会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学成了本事就回去,哭啥?” “……” 说着,便将胡麻带到了屋前。 刚刚那群练拳的少年,这时也都停了下来,一个瞪了溜圆的眼睛看着胡麻。 有人目光扫过了胡麻麻杆也似的胳膊,撇撇嘴道:“这新来的?也忒不壮实了。” “身上没有二两肉,如果遇到了邪祟,还不得一阵阴风就卷跑啦?” 也有人哼哼了两声,道:“那可是走鬼婆婆的孙子,平时可宝贝着呢……” “念书嫌头疼,练把式嫌累,下个地还嫌日头晒。” “有时候婆婆出去给人治病中午回不来,还得拜托隔壁大娘给他做好了饭送过去呢,他还挑肥捡瘦……” “……” “……” “这群少年,也是寨子里的?” 胡麻听着,倒不会将这些小孩子的轻视与调侃放在心上。 反而心里微微一动,似乎这些少年们,也比较了解自己原身发生的事情。 他因为对婆婆的忌惮,一直不敢直接问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前又是怎样,现在倒是想着,回头可以试着从这些人嘴里掏出点信息来,东拼西凑,总可以将之前的事情搞清楚。 “好了,都给我站好。” 二爷听着皱了眉头,一声大喝,少年们顿时规规矩矩站好了。 “你也过去。” 二爷在胡麻屁股上轻踢了一脚,让他也去站在了那群少年旁边,才大声道: “什么邪祟不邪祟的?” “那就是一股子阴风,婆婆说让你过来跟着我晒晒日头,壮壮火气,要说我,你就来对了,早就该来。” “我从来不在意那些什么邪祟不邪祟的,要我说,那些玩意儿都是欺软怕弱的东西,你能碰见就是因为身子骨太弱了,要练成了一身本事,一口气就吹散了那些东西。” “……” “二爷……” 人群里,那个微胖的少年笑嘻嘻道:“胡麻遇着的是可厉害的玩意儿。” “老火塘子里面,祖宗们都不敢保佑他呢!” “……” “那就多练。”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练好了就不需要祖宗保佑着了。” “活人怎么可以指着死人活着?” “……” 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摄了搓烟丝,往烟锅子里塞着,一边道: “二爷我年轻的时候,也被这玩意儿缠着过,那时我二十啷当岁,心大,外出走商的时候忘了带着祖宗的骨灰,结果夜里找间空屋睡觉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个吊死的寡妇给缠上了,眼瞅着她从门缝里溜了进来,脸煞白煞白的,爬到我的炕上,就扯我腰带干那事……” “你们猜后来怎么着?” “……” 众少年顿时都好奇了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下文。 “呵……” 二爷托着烟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小板凳上,傲然说道:“一晚上二十回!” “日散掉了!” (本章完) 第12章 太岁老爷 第12章 太岁老爷 二爷这本事硬啊…… 不仅将这一帮子稚嫩少年听的满眼崇拜,就连胡麻都惊着了。 他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二爷,是不是年轻时真有过这么强悍的经历与表现,但却也从这位二爷以及众少年的态度上,看出了这个世界的人对鬼神邪祟的另外一种态度。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之前以为的一样害怕到胆颤心惊啊,居然有这种非常轻蔑的态度……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是在吹牛批! 但还别说,冷不丁一听,自己也觉得那邪祟不怎么可怕了啊! 若真能学成了跟二爷一样的本事,那再遇到了什么直立羊,美人蛇…… ……那自己铁定也是不如这位二爷猛的。 不过,难道婆婆现在送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学二爷的这种本事? …… …… “废话不多说,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先在周围跑个二十里再说。” 也在此时,二爷借着胡麻的事,教训了一通少年们,便不废话,直接下了令: “半个时辰回不来,就给我再举五十个石墩子。” “……” “山路?二十里?” 胡麻听了这个强度,心里着实被吓了一跳。 还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但没想到,这群少年,居然真的都一个个的挽起了裤腿,甚至有的连草鞋也踢到了一边,就这么赤着脚,嘿呦嘿呦的就跑出了这个平整的院子。 一路沿着周围高低起伏,被人踩得坚实的山路,绕着庄子跑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这一类的事情早做熟了似的。 他们居然真的在跑,而且边跑边有人嘻笑打闹,你追我赶,非常轻松的样子。 而胡麻,在跟了几里地之后,便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体力?” “……” 这群同龄的少年,从一开始跑,便几乎是带了一种冲刺般的态度。 整个过程中,速度便一直没有降下来过,甚至几次提速。 自己虽然这段时间养的不错,一开始也能跟得上,但绕了庄子一圈之后,便开始大口的喘气,汗流浃背,腿也开始酸软,可他们却毫无感觉的样子,甚至有人边跑边嗷嗷的叫。 没几分钟,胡麻前面就没有人影了。 再过五六分钟,胡麻就听到一阵嘻笑打闹声,从自己的身后传了过来,快速逼近。 还有人转头向自己唏律律伸着舌头扮鬼脸…… “这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胡麻心里都渐渐的因为这份差距而生出了些绝望来了…… 自己这具身体,本来就非常的虚弱,前不久还被铁钩子吊着,不知流了多少血。 后来虽然靠着吃肉,休养,快速的恢复了,但也瘦的要迎风倒似的。 与这群精力充沛的少年相比,自己总还算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号,如何能跟得上他们?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天过来,婆婆还叮嘱了自己要跟二爷学本事。 现在说不定是二爷的测试,便咬牙撑住。 毕竟,在这样一个诡异的世界,练好身体,也是有用的吧? 好歹遇到了邪门东西时,能跑的比别人快点。 …… 如此想着,他便不管这群把自己套了一圈又一圈的少年,只是咬了牙撑着。 也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本来想都不敢想的二十里山路,自己居然真的撑了下来。 在身体已经被逼到了极点,下一刻就要晕厥的时候,身体里面,倒似有一股子热烘烘的气,慢慢顶了上来,居然硬是撑住了他这马上到极限的身体,使得他保持了现在的速度。 只是头顶上热气腾腾,汗水浸湿了衣服一层又一层。 待到山上二爷喊了一嗓子“够数了,回来”时,胡麻才跑回了庄子里面。 他扶着木篱笆,大口喘着气。 一时心里竟有些惊疑:“我居然能跑下二十里山路?” “还不错,居然只被套了三圈。” 那群少年们,这时都早就已经回到了庄子里,身上的汗都消下去了。 他们看着胡麻,表情也有些惊讶。 很明显,对这群精力充沛的少年来说,本来是有些瞧不上胡麻这麻杆一样的身板的。 而胡麻前身的娇生惯养,也让这群少年对他印象一般。 借着跑山的机会,其实就是想好好的溜他一阵,羞一羞他。 可结果就是,他们跑的确实比胡麻快,也确实套了他的圈,还套了不少。 但胡麻居然出人意外的撑了下来,表现倒是比他们刚上山时强了。 这个表现,倒也让他们对胡麻的小觑减了不少。 “看不出来,你底子倒是不错呀……” 二爷也明显有些诧异,叫胡麻到他跟前,在胡麻肩上,腿上,捏了捏。 恰好捏到了胡麻肩膀的伤口,他下意识一躲。 二爷这才发现胡麻双肩上,还有两个结了痂的,鸡蛋大小的血窟窿,表情就更惊讶了。 这么严重的伤口,明显之前受过很重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微一琢磨,他低声问道:“你平时吃的都是山肉?” “山肉?” 胡麻有些不解,解释道:“婆婆每天都给我吃肉,但好像是什么太岁老爷的肉。” “那就是了。” 二爷深深的感慨了一声,道:“婆婆对伱是真的好啊。” “满打满算,这十里八村的寨子里,也没有哪个,是能天天把太岁当饭吃的啊!” “……” “不仅仅是把太岁当饭吃啊,还是血太岁……”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但也壮起了胆子,试探着向眼前这位老人道:“二爷……” “你们说的太岁,或山肉什么的,究竟是啥?” “……” “诶?” 二爷都怔了一下,眼神古怪的看着胡麻: “婆婆刚说你不大记事了,但你不记事挺严重的啊,山肉都忘了?” “……” “我……” 胡麻在婆婆身边,很多话都不敢问,仿佛一问出来,便露了馅似的。 如今这个二爷虽然是刚刚才见着,倒比相处了十来天的婆婆更放松,至于原因…… ……老色批总给人安全感? 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我醒了之后,脑袋空空的,以前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 “一直听你们说山肉,太岁老爷,那究竟是啥?” “……” “二爷我教了一辈子的拳,但还是头一回要教人这个啊……” 这个话题居然使得二爷都仿佛被问倒了,旁边的少年们听见了,也都一脸的面面相觑。 倒是二爷琢磨了一下之后,哑然失笑,索性把最后一点烟卷往旁边一丢,直接站了起身,笑道:“那也罢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坐着,二爷我带着小胡麻,去看看太岁老爷去……” “现在?” 胡麻见二爷转身要朝外走去,心里已是不由打了个突。 这时天色已晚,暮气沉沉,周围深山老林,都已有夜色弥漫起来。 想想白天时,婆婆带自己穿过林子,都要小心提防,生怕被什么东西冲撞。 如今可是晚上,邪祟更为活跃,他却要带自己出去? 但二爷却根本不解释什么,也没给胡麻胡思乱想的时间,只是大步的出了门,然后就伸手把胡麻提了起来,看起来不费一点力气,直接往自己肩膀上一丢,便迈开大步,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虽是走着,倒如飞奔,便这么大踏步的冲进了林子之中。 呼喇喇…… 林子之间,不知有多少阴阴祟祟的东西,像受惊鸟雀,四下里激飞。 胡麻挂在了二爷脖子上,竟觉得他体温微微升高,周围阴森森的气息,一触即散。 来时自己遇到了不少邪祟,但此时跟着他,竟是一点也没遇着。 直到穿过了这丛林子,眼前视野豁地开朗时,骤然停了下来,气不喘,面不红。 声音低沉而有力,缓声说道:“看到了没有?” “那就是肉山,也就是寨子里的人所说的太岁老爷了……” “……” 胡麻抬头,便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夕阳将尽的晦暗光线下,他看到前面的平地上,有着如同大地伤口一样的痕迹。 那仿佛是剖开了世界的裂痕,就那么突兀的横亘在大地上。 而在这裂痕里面,却赫然有血肉模糊,臃肿而肥大的物质,从裂痕里挤了出来。 隐隐约约,似乎还可以感受到它的呼吸。 …… …… “咱们寨子里,叫太岁,城里的人,则称为血食。” 在这震憾的巨物面前,二爷的声音,听起来都似乎变得有些遥远,沉沉叹着: “听老人讲,几百年前开始,太岁老爷就一直长在这了。” “割了生,生了再割……” “你吃的山肉,就是婆婆顶着这些邪祟侵扰,一块块给你割下来的啊!” 以为发过定时了,才发现没有 (本章完) 第13章 血食帮 第13章 血食帮 “太岁……” 胡麻心里喃喃想着:“原来这就是婆婆口中提到的太岁老爷……”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庞大而臃肿的肉块,就这么从大地之下生长了出来? 这种明显不合理,甚至让人惊悚的东西,她们怎么就敢吃? 不对,就喂给我吃? 一时间这强烈的冲击感,使得足足过了十数息功夫才缓过神来的他,脑子里一下子涌现了无数的想法,他甚至感觉胸膛里面,一阵阵抽搐,几乎要将之前吃下去的太岁肉完全呕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你小子好命呢?” 此时的二爷,也察觉了胡麻一脸苍白的模样,倒是信了,这小子果然不记事了。 轻叹着拍了拍胡麻的肩膀,道:“你可不知道婆婆为了你割这种太岁有多难,别看现在伱看见的是那么大一座肉山,但是这太岁老爷啊,不是每一部位都可以吃的。” “绝大部分的,都肉质发黑,名字叫作黑太岁,当然也可以割下来吃,但人吃了,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胡麻恍然惊醒,忙道:“什么?” “有人吃了,会变成邪祟。也有人吃了,分不清世界的真假……” 二爷道:“当然大部分都是吃了之后,就得病死了,或是出了其他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指向了那巨大的肉山,某一截仿佛出现了一个大坑状的,表面还有些类似于层层叠叠切口处的位置,道:“朝阳的那一面,颜色泛白,才是可以割下来吃的。” “这种叫白太岁,吃了不会有事,反而会让人身体强壮,比吃五谷还要养身子呢。” “而比白太岁好的,叫青太岁,那种的吃了,甚至能治病,延年益寿呢!” “当然,这些也不是随割随有的,每割完一次,便要等太岁老爷慢慢的恢复,重新再长回来。” “府里的血食帮,每年都会下来一次,招募咱们这边寨子里的人为他们割肉,咱们也就一年一次,跟着赚工钱,也留一点自己寨子里用来吃。” “你二爷我就是干了一辈子的割肉工,那些小子们也是跟我学这手割太岁的本事的。” “当然,说是割太岁,但那太不敬,所以咱都称作,拜太岁……” “……” “割肉?这还要学?” 胡麻只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离奇,下意识询问着。 “看我这脑子。” 二爷拍了一下额头,向胡麻道:“不过你这忘事忘的也挺严重的呀?” 说着带了点警示意味的道:“小胡麻,你可千万记着,二爷我带你过来看,可以,但你自己的时候,千万不要靠近太岁老爷。” “太岁老爷的肉,能辟邪,治病,延年益寿,但也容易招邪祟,咱们这林子寨子周围,为什么邪祟多?就是因为这里有太岁老爷存在呀……” “二爷我的本事,远不如你婆婆,她是正经走鬼人,二爷我就是个矿工而已。” “那些小孩子跟着二爷我学本事,也就是为了等血食帮的人下来了,给人家做工,赚几个钱,当然,他们这活也就干那么三四年,不像二爷我,是干这行干了一辈子的。” “……” “所以……” 这么听着,胡麻倒也渐渐回过味来了:“二爷你的本领,就是辟邪?” “对喽……” 二爷笑着摸了摸胡麻的脑袋瓜,道:“二爷我的本事,学了就是不那么容易招邪祟,才能干上这份活的,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寨子里穷啊,一年到头能打几捧粮食?” “就靠了这一年一度的拜太岁,才能赚点子身家出来呢,那些小子们,也是图了这点工钱才来跟我学呢。” 胡麻缓缓点着头,忽然想到:“既然太岁这么值钱,为什么不自己割了去卖?” “太岁确实值钱。” 二爷缓缓点了点头,道:“但没血食帮看着,那也不是谁都敢去割的呀……” “赚不着钱,嘿嘿,惹祸倒差不多……” “而在血食帮还没下来的时候,能自己个去割太岁的,我认识的也就你家婆婆一个了,当然,这事你也别往外讲。” “……” 听着二爷的话,胡麻隐隐明白了什么。 前世这种事见得多了,生产血钻的非州,并没有因为血钻而赚到多少钱。 石油丰富的国家,也不见得个个富到流油。 尤其是那生产某某玩意儿的某三角,当地人可也穷的够呛的…… ……自己,倒是隐约发现了两个世界的相同之处。 但是,婆婆有本事自己一个人去割太岁,自己是知道的,但二爷似乎误会了,婆婆割的,可不仅仅只是白太岁而已啊…… 心里默默想着,他又试探着道:“那比青太岁好的呢?” 二爷呵呵笑了一声,道:“那当然是有了,太岁老爷可不只在咱这老阴山里有,别处的大山里,有的甚至是在城市里,也是一座座的肉山都起来了呢。” “肉山越大,越便越容易出现一些稀有的部分,白太岁只是和青太岁一样,比较常见,可以定点来割而已,但其他的可就稀罕了。”“便如比青太岁还稀少的血太岁,割一次三年都长不回来。” “但效用和价值又比青太岁高了不知多少了,一两黄金一两都买不来……” “……” “这么贵?” 早就知道了血太岁珍贵的胡麻,闻言还是心里微微一惊,并深深好奇: “那吃了有什么用?” “……” “不知道。” 二爷道:“二爷我这辈子就挖着过一小块血太岁,跟三个矿工打破了头,才终于抢到了,但这宝贝东西,别说吃了,咱闻也舍不得闻一下啊,我立刻交给工头了,换了个小金饼子。” “嘿,你可不知这小金饼子有多值钱。” 他说着,眉飞色舞:“就在咱这寨子里,我想娶谁家婆娘,就娶谁家婆娘。” “我还能买上好几年吃的粮食,盖一栋小吊楼呢……” “……” “那……” 胡麻听着,倒忍不住想,二爷平时住在寨子外,环境也一般,你的小吊楼呢?婆娘呢? 二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似乎是意识到了胡麻现在不记事。 叹道:“他大爹的赵老九就是跟我推牌九,把我那小金饼子给赢去了,你没见寨子里那最好看的小吊楼就是他家的,也是靠了我这小金饼,才把周家那最漂亮的女子给娶了的……” “要不然我咋知道小金饼子这么好使?” “……” 胡麻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戳着了二爷的伤心事啊…… 但也是因为听了这些,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从醒来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自己一直在吃血太岁。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每天都在吃太岁,而且不低于一斤。 撑都快撑死了。 是在婆婆的眼神威胁下,才勉强吞进了肚子里去的…… 如果说这血太岁,是贵比金价,那岂不是自己每天都吃了一斤以上的金子? ……但婆婆哪里来的本事,居然可以把这玩意儿给自己当饭吃? 当然,那婆婆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有无穷无尽的血太岁,否则何必在这寨子里窝着? 大概也正是这样,才把自己送到了二爷这里。 只有自己得到了老祖宗们的庇佑,或是学到了二爷辟邪的本领,自己才能真正的,不靠太岁肉活着? “二爷……” 他心里想着,努力让自己更像是不记事的懵懂样子:“那怎样才能学你的本事啊?” “学我的本事,可不容易噢!” 二爷是个洒脱的人,一转头就忘了自己那个金饼的事,把胡麻提起来,往自己背上一扔,转头向林子里走去,笑道:“二爷我这本事,一是要身子壮,先天足,二是要能吃苦,会忍耐。” “这割肉矿的钱谁不想赚?但为什么跟了二爷我学本事的就这么几个?因为学不会。” “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按理说得让你养好了身子,再好好瞧瞧你的底子。” “只不过婆婆说了比较要紧,再加上,婆婆为了给你治病,喂了你那么多太岁肉……应该是青太岁吧?不然你底子不可能这么好……所以,你身子骨应该没有问题,就不麻烦了。” “今天晚上,二爷就先帮你把炉子点了!” “……” “点炉子,这又是什么?” 胡麻心里想着时,却已没有功夫问清楚,二爷带着他大步走进了林子里。 这回他没有跑起来,身体也没有变得滚烫,这片深沉的林子,便显得幽邃深沉了许多,胡麻甚至不知的听到周围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瞧时,却只是有些树枝悄悄缩了回去。 “而想点炉子,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给你认个干亲。” 二爷背着胡麻,在林子里寻寻觅觅,却在一株溪边的大柳下停了下来。 这柳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干及合抱,柳枝垂落,黑洞洞里,如千丝万缕的头发。 “小胡麻,跪下磕个头,虔诚点。” 二爷放下了胡麻,道:“二爷我给做见证,从今个开始,这就是你干娘了。” (本章完) 第14章 鬼画符 第14章 鬼画符 “柳树?认干娘?” 胡麻脑子里都被二爷这奇怪的言语给惊住了。 但如今是在林子里,他只觉周围一切都有种毛毛燥燥的感觉,而且来到了这个世界时间虽然不久,却已经跟着婆婆见识了太多诡异神秘的现象,与之相比,二爷这倒显得小儿科了,因此也不多话,只拿出了在婆婆身边练出来的本事,不问不打听,让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恭恭敬敬跪下,向这株大柳树磕了个三个头。 二爷道:“多磕一个,神三鬼四,你磕三个虽然是好事,但你干娘怕是承受不起。” 胡麻只好又补了一个,隐约觉得这柳树似乎微微颤抖的样子。 “好了。” 二爷叫住胡麻,让他暂时不要起身,蹲在了柳树旁边,手掌抚摸着树身,嘀嘀咕咕的道:“胡白氏之孙大羊寨民胡麻有难,今日来认干娘求得庇佑,不贪金,不贪银,只求借干娘三寸柳枝生炉点火,愿干娘顾念情份,他日小胡麻身康体健,再来好好孝敬你这个干娘呀……” 夜色里,胡麻偷眼瞧着。 二爷这一番话说完,静候了数息,似有阴风吹来,柳枝缓缓甩动了几下。 隐约有种不太情愿的感觉。 但二爷却笑着抬起头来,捏住了其中一根被风吹动,打到了胡麻脑袋上的柳枝儿,往上比了小半扎,轻轻一掐,便将这柳枝折了下来,笑嘻嘻的跟胡麻道:“谢谢伱干娘,走了。” 胡麻直觉这行为古怪里透着些神秘。 走远了,才小声向二爷道:“认这干娘,就是为了借这柳枝儿?” “当然了。” 二爷道:“不然你可是走鬼婆婆的孙子,哪需要叫它这么个小柳儿怪当干娘?” “叫它声干娘,就是为了它开开心心的答应,把这柳枝借给咱。” “……” 胡麻点着头,又小声道:“但如果它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得给它铰下来。” 二爷瞪了眼,道:“头都磕了,这点子东西都不给,那不是不给咱二爷这个见证人面子?” “但你好像让我磕头前,也没问人家答不答应……” 胡麻心里默默吐着槽,当然似乎答应了是好事,这话当然也说不出口。 貌似这事也只有二爷能干,换了婆婆许是干不出来。 二爷带着胡麻回到了山包上的房子里,这次走的比较慢,胡麻倒也确实意识到了二爷和婆婆的不同。 跟婆婆在一起时,周围总觉得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好几种怪诞的玩意儿,似乎连婆婆也只能跟它们好好交谈,甚至送点礼,但跟着二爷,却没有这种现象出现。 偶尔树后有些窥伺的目光,也离得极远,仿佛害怕什么似的。 跟着二爷,居然比跟着婆婆要安全很多? 但二爷却承认自己本事不如婆婆,这里面区别又在哪? 回到了院子里,东西两侧卧房内,便有一颗颗脑袋挤了出来看着。 二爷吼着他们:“都好好睡觉,别瞎瞧!” “二爷,胡家少爷头一天就要点炉子啦?” 少年们明显怕二爷,但也不是怕的那么彻底,被他骂着,还是有人大胆问着:“他不用学把式的吗?” “不服气啊?” 二爷训着:“回寨子找你爹要青太岁去!” 喝退了那些好奇的少年们,才带着胡麻,钻进了堂屋,只见这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两张扶手都被磨的圆润透亮的太师椅,其中一个还瘸了个条腿。 左手边是张土坑,墙边有着一个石头砌的火堆,此时是灭的,上面胡乱扔着一个铁锅,似乎还没洗。 二爷让胡麻在旁边等着,自己取了火镰,把屋里的油灯和火堆点着了。 上面坐一个漆黑的铁壶,往里面打了水,扔进去了一些核桃红枣之类的。 这才转过了身,拿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翻到一页,似乎认真确定了一下什么。 然后蹲在火堆前,向胡麻道:“婆婆说你不太记事,二爷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忘了多少,但前段时间,你被个鬼东西给盯上了,可害的不轻,现在也经常碰见邪祟玩意儿,对不?” 胡麻连忙点头:“对,时不时就感觉什么东西看着似的,浑身不得劲。” “但跟在二爷你身边,就不会。” “……” “那是因为二爷我的炉子还旺,可二爷不能一直守着你,婆婆也不能。” 二爷道:“所以,我打算给你也点个炉子,这样哪怕没人护着,你也不怕那些玩意儿了。” 他边说,边把烟锅子里的烟丝,抽的滋滋响,红光时不时映亮了他的脸。 夜色已经降临,冷风吹来,使他的话里,多了几分神秘与肃穆。 “点炉子?” “对。” 二爷低声道:“咱们这世道不太平,什么邪门玩意儿,都在大山里钻了出来,害人不偿命,咱们大羊寨子是靠了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活下来的,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祖宗们啊?” “所以啊,咱们也一直琢磨着,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咱们自己在这片老林子里讨生活。”“方法还真是有。” “那些邪门玩意儿,其实都只是一股子阴气。” “我们怕这些阴气,但其实它们也怕我们身上的人气,人气越壮,它们就越害怕。” “所以,这些小子们跟在二爷我这里,吃肉,跑山,练把式,晒日头,都是为了让他们的身子骨更壮,越壮越不容易被那些邪祟盯上。” “但是,只是锻炼,还是不够的。” “要真学到能对付那些玩意儿的本事,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自己的身体里点炉子,把你的阳气锁住……” “愈酿愈烈,就像是一个大火炉子一样……” “到了这火候,你想想,还有什么邪祟敢招惹你?” “……” “这个,真是……太不科学了。” 胡麻听着,心里竟是隐约有些激动。 不怕不科学,毕竟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就很不科学了,能学到本事,谁还在乎这个? “那,需要怎么做?” “呵呵,先不急,你看那边……” 面对着胡麻掩饰不住的激动,二爷嘿嘿笑了一声,指了指前面,倚着墙的一截木桩。 木桩呈暗色,合抱粗细,一米半长短,竖着立在了地上。 二爷道:“你把这柱子搬过来。” “好。”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跑到那柱子旁边,伸出了双手去搬。 这木桩子木质紧实,应该份量不轻,但胡麻现在伤势好了,而且体力充沛,感觉便是一二百斤,也不在话下,但如今双手一摸,却只觉这桩子冰冰蚀骨,用力一抬,文丝不动。 “这是焊在地上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却见下面连缝隙都未填满。 这种怪物,让他感觉不对,便向二爷看了过去。 “嘿嘿,看出来了吧?” 二爷见着胡麻好奇的样子,道:“那是鬼木桩子,落地生根。” “鬼木?” 胡麻心里倒是微微一惊。 这几日里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多,但也从小红棠嘴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比如这林子里的凶险,有一些年岁长了的树木,树皮上会生长出人的脸。 这样的老树只要出现了一棵,周围整片林子,都会变得非常危险,活人进去了,往往就辨不清方向,活活困死在了里面。 对这些事物,胡麻也曾好奇过,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时候亲眼看到。 “没错,前两天刚伐的,树皮剥掉了,不然你能看到人脸。” 二爷笑着道:“但虽然被伐了下来,也剥掉了人脸,可邪门东西就是邪门东西,这木桩子只要沾了地,就立马生了根,别说是你,便是寨子里的大人,凭纯力气也搬不动它呢!” “想要让它挪窝,就两个方法,一种是用火烤,另外一种,就是看咱们自己的本事了……” 他说着,磕了磕烟袋,胸膛缓缓鼓起。 “呼!” 他忽地一口气喷了出去,居然如同一道利箭。 胡麻只感觉一道劲风从斜侧方冲击,旋即耳边听得一声脆响。 就见那自己使出浑身劲扳不动的鬼木桩子,居然被二爷一口气吹得跌飞了出去。 “这……” 胡麻又惊又喜,被二爷这一手惊到了。 “跑了。” 而二爷则是得意的背起双手,站了起来,到门口看了一眼,回身向胡麻笑道:“这就是点了火炉子的好处,二爷我一口气喷出去,寻常邪祟不死也伤。” “这有个名堂,叫作真阳箭,如果我是咬破了舌尖,连血一块喷了出去,就更厉害了,那名字,就叫作血阳箭。” “二爷我啊,一辈子没碰过真女人,六十年的童子身,才有了这功力。” “……” 胡麻看着二爷高大的身板,满眼钦佩之色,钦佩二爷的本事。 就是,你骄傲什么啊? 现在新书期间,大家喜欢的给点票,好重要的,哭 (本章完) 第15章 炼火炉 第15章 炼火炉 亲眼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事物,又见识到了二爷惊人的本事,胡麻如今也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忙不迭的就想求着二爷赶紧教自己,却在这样的话说出口之前,忽地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强忍着心里激动,神色凝重的向二爷问道: “你说的这个童子身,需要一直保持吗?” “……” 这能力确实不错,但如果是的话,怎么感觉还不如娶了那个鬼媳妇? “当然不是了。” 二爷倒是被胡麻说的一怔,摇头道:“你们一个个都保持童子身,寨子里的娃娃谁生?” “再说了,婆婆就你这一个孙子,我不让伱娶老婆,她能饶了我?” “……” 说着解释:“这只是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把身体里的火力给封住,积攒起来,一点一点,好好的攒,攒的越厚越好,越厚,你的力气就会越大,人也会更精神,当然了……” 他顿了顿:“……对女人也更馋。” “总而言之,你火候到了,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你看外面那些小子们,也是趁了这两年割肉山,赚工钱,赚够了就要娶媳妇生娃。” “当然,娶了之后,他们就没法再跟着割肉山了,因为阳气泄了,炉子也就破了,所以这割肉山其实也是个年轻饭,只能赚几年。” “连割了六十年的,整个寨子也只有你二爷我啊……” “……” “怎么二爷你说的越骄傲,我越有点同情你呢……” 胡麻心里又忍不住暗想着,然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火候?” 二爷深深看了他一眼:“当你看到猪屁股都眼馋的时候,就到了。” “咝……” 胡麻想象着那个场景,也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毕竟不需要一直保持童子身,便打起精神,道:“那么,该咋弄?” “很简单,我帮你在身上画道符就行。” 二爷道:“提前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自己留个神,做好准备,一旦这道符画上,你要多吃肉,增涨体力,还要多锻炼,多晒日头,让自己的火气越旺越好。” “按理说呢,你前不久才被鬼给冲了身子,不该这么着急的,强行开了炉子,反而有可能会虚不受补……” “但婆婆说的有道理,再加上你吃了这么多的太岁肉,问题不大的。” “当然……” 说着严肃了起来:“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一旦锁了,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能破身。” “之前听说你在寨子爱偷看寡妇洗澡……这事也不能干了。” “……” “怎么可能呢?” 胡麻都被他说的一脸尴尬。 话说前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好像在寨子里不是很受待见的样子? 不过见二爷说的这么严肃,胡麻倒也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只是不破身吗?” “那个,自己呢?” “……” 一边说着,他一边右手拇指食指圈在一起,上下动了一下。 二爷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立刻严肃摇头:“绝对不可以,忍住!” “会泄火!” “……” “好吧……” 胡麻只能答应,但又想起了一件事:“梦里呢?万一做梦忍不住……” 他可是有前世经验的,知道底子这么壮的年龄,谁还没半夜起来洗过内裤啊! “梦里?” 二爷听了,冷笑一声,道:“那是邪气入梦,勾你泄火的,等我这道符给你画上了,你应该不会做这种梦了……当然,也有万一,但如果真的做了,如果你还有意识,就忍住,如果实在没有意识了,漏一点点也没什么……不然二爷我这六十年的童子身,怎么保持的?” 胡麻顿时想起了这位二爷年轻时的壮举,用力点了下头:“明白了。” 所有的事都已经交待明白,二爷便也拿过了一个草筐,让胡麻坐到了自己对面。 胡麻面对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免有些激动,努力调整着呼吸。 二爷则是做的熟了,不慌不忙。 但说到底,也只是学本事的第一环,算不得什么大事,两人都还算很冷静。 倒是在距离这栋石头屋子不远处,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本该已经回了寨子的婆婆,却仍然站在这里,她看到了二爷带着胡麻夜里出门,去看太岁老爷,又认了个干娘,期间几次皱起了眉头。 早就觉得这老二鲁莽憨粗,不太靠谱,但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可是她只是远远的看着,终究什么也没说。 “婆婆瞧不上二爷的本事,不想让胡麻哥哥跟着二爷学本事。” 旁边的小红棠忽然道:“小红棠也不想让胡麻哥哥跟二爷学,小红棠不敢靠近二爷,但跟在胡麻哥哥身边很舒服,可胡麻哥哥学了二爷的本事,小红棠就不敢靠近他了……”婆婆缓缓垂下了目光,良久,才低声道:“婆婆不是嫌弃二爷的本事。” “只是二爷的本事,本是好的,但他没学全。” “丫头也不用担心不敢靠近你胡麻哥哥,他无论怎么学,都不会吓着你的……” “……” 小红棠歪了歪脑袋,似乎不太理解。 …… …… “别人点炉子,用的是老火塘的先人骨灰。” 石头屋子里,二爷也已经让胡麻解开了身上穿着的粗布小马褂,露出了白晳瘦削,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但老祖宗不认你,所以二爷我才需要带你去认个干娘,再借来这根柳枝。”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截柳枝拿了出来,放进了火堆里面烧着。 嘴里呜呜哝哝的念着,似乎是些求老祖宗保佑之类的话。 胡麻估摸着自己本来就没有用老火塘子里的骨灰,二爷现在念的跟自己关系不大。 大概是给其他人点炉子时,二爷都需要这么念,所以现在也念了下来。 等了一会,那柳枝被烤干,一截烧起了火。 二爷才忽然抬头,捡起了柳枝,就这么带着火焰,飞快在胡麻的胸膛之上画着。 胡麻下意识的瑟缩,却发现这带着火星子的柳枝居然不烫,反而冰冷刺骨。 比刚才触摸鬼木桩子的时候,都要寒冷。 这股子冷意,竟仿佛可以直接穿透皮肤,烙印到自己的灵魂上面。 而随着这些草灰在自己胸口划出一条条怪异的符文形状,他也只觉一条冰冷的线飞快的游走在自己的胸膛,隐约间耳朵里听到了无数意味不名的怪笑与讥嘲,眼前也一阵阵模糊。 冷不丁一低头,竟恍惚看到了一只只苍白的手掌,正从夜色里伸了出来,按在了自己胸膛上,胡乱摩挲。 “啊?” 胡麻猛得一个激灵,忽地挺直了胸膛,二爷正自画着符文的最后一笔,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 胡麻定睛看去,才发现胸膛没有什么苍白的手掌,只是幻觉。 二爷用柳枝在自己胸膛上画出的那一条浅浅的灰痕,却给了自己一种异常清晰的冰冷的感觉。 而这灰痕形成的符文,也让自己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滋味。 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无形之中,罩上了一件袄,隔绝了体内热量的散溢。 完全与外界隔绝。 身体里的热量,才刚刚要通过皮肤散发出来,便又被挡回了身体之中,循环往复。 “记住我划这道符的痕迹。” 二爷奇怪的看了胡麻一眼,但见符文已经画成,便也低声的快速交待: “从这时候开始,你身体里的火劲,便会源源不断,被挡回去,而你就顺着这道符的痕迹,把这些火劲积累起来,一点一点,引到你的小腹,久而久之,这里会积攒出庞大的炉火。” “这就是你的火炉,火炉会越烧越旺,你也就越来越强壮,直到你开始学习新的法门……” “有了这火炉,以后你也就不用再担心撞着那些鬼东西了。” “他们远远的见着你,就自己退避三舍了。” “……” “这……” 胡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心问道:“那如果,是邪祟进入了我的身体里呢?” “呵呵……” 二爷冷笑了起来,道:“就算真有不开眼的,钻进了你的身体里,也会像是钻进了火炉子里一样灼热难耐,忙不迭的跑了,若是跑不掉的,怕是要直接被这炉子火烧散了呢……” “啊?” 听着二爷这严肃的话,胡麻都急忙感受了一下,然后稍稍放心: “没事啊……” “自己完全没有要被烧散的感觉,反而感觉身体里暖烘烘的,很舒服……” “这说明我其实不是邪祟?” “……” “……” 同一时间,婆婆远远眺着那石头屋子里的灯光,良久,才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走吧!” “……” 佝偻的身子,带着夜色里的一点红色小丫头,缓缓进入了深林之中。 (本章完) 第16章 炉火辟邪祟 第16章 炉火辟邪祟 在体内点一个大火炉,辟邪袪病,对抗诡异? 胡麻惊叹于这个世界神奇的同时,内心里倒也获得了极大的安慰: 一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总算有了点自保的法子。 再就是,既然按照二爷的说法,火炉子一烧起来,邪祟近了自己的身都会烤炙难耐。 那岂不是说明,自己虽然不是一个原装的,但也并不像普通意义上的邪祟一样,会被这具身体灼伤? 这是因为自己“转生者”的身份,还是因为,有些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存在? 或许,这些问题,就需要自己与其他转生者聊过之后才能知道了。 二爷检查了一遍,确定已经给胡麻点好了炉子,这才带他去侧屋休息。 好家伙,一个大通铺,满是半大小伙子。 刚醒来时,胡麻一直睡在家里的侧屋,外间只有一个终夜念经的婆婆,和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红棠. 自己躲在了侧屋里,也孤伶伶的,担惊受怕,如今倒好,一下子塞给了他十几个同龄人。 一个个的精力旺盛,白天跑山练拳,卫生方面也明显不怎么讲究。 他这一进屋,差点给熏了个跟头。 嗯,满满都是童男的骚臭味…… “到了二爷这,你肯定就没有在寨子里过的舒服了。” 二爷看出了胡麻一进屋,就立刻皱了皱眉头,显得非常不适应,便叹着:“之前婆婆把你宠的没边,但你来了这里学本事,就凑合点吧,总不能把伱带我那个屋里睡去吧?” “……” 胡麻心想:刚刚才从你屋里出来,那味道比这里也差不多…… 面上却是点点头,只是询问二爷自己睡哪。 二爷也是瞅了一眼,便指着灶边一个小子,让他挪到外面去,给胡麻腾地方。 这一个大通铺,左角里有个与炕头砌到了一起的火灶,这个季节,灶里当然没烧柴,但烟筒还连在了灶上。 也正因为这个火灶,将大通铺分成了两半,一半睡的人多,七八个挤在一起。 灶的另外一边,靠墙位置,却只留了窄窄的半米左右空间,最多也只能睡一个人。 与这屋子里的条件相比,这可就算是单人铺位了。 看样子二爷说着不给胡麻特殊待遇,但这特殊待遇,还是给了的。 胡麻答应下来,就铺上了自己的被褥。 看看其他人,那被子有的破破烂烂,都漏在外面,有的单薄的就像是一团烂布。 可婆婆给胡麻带来的,却是一床厚实宽大的黑布被,一半铺下,一半盖上正好,其他人也没啥正经枕头,一双布鞋往脑袋下面一垫就能睡,但婆婆却给胡麻带了一个麦糠枕头,睡着踏实又舒服。 “都早点睡,明天一早起来练把式,晚上也不要闹,好生行功,别胡思乱想!” 二爷见胡麻老实睡下,不吵不闹不抱怨,倒有些意外。 讪讪的走了总觉得缺点啥,便板起脸来把这群少年训了一顿,这才背着手,慢悠悠的回自己的堂屋去了。 “哎哎,馋煞个人哩,刚来了就生炉子,这待遇真好呀……” “嘻嘻,跑山都跟不上趟,还生炉子哩……” “……” 二爷刚走,侧屋里寂静了片刻,少年们挤眉弄眼,便渐渐有了声响。 按二爷的说法,这里的少年们都是跟自己一样点了炉子的,而且火候都比自己深,当然也就比自己火气更旺,精力充沛到用不完,本就是没事也要生出事来的年龄,再加上自己的待遇确实比别人都好些,没招惹这些倒怪了。 胡麻心里明白,便也只闷着声,不理会其他人,默默躺平睡着。 “喂,胡麻,都说你家顿顿吃肉哩,真的假的?” “婆婆会养小鬼,是不是真的?” “……” 阵阵窃窃私语声响起,有的小声试探,有的低低的嘻笑。 但胡麻只作听不见,一声也不吭。 总得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再来放松,如今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呵呵,到底是婆婆家的少爷,这架子大的哦,不理我们……” 见胡麻一直不说话,小伙伴们也没了兴致,过了一会,才有人小声算起了回寨子里的日子,能吃啥东西,也有人算计起了明年开春拜太岁时,自己能跟着赚多少钱,干几年就能说媳妇了,间或着一些“你喜欢董家姐姐”、“你又硬了”的嘻闹,渐渐陷入了梦乡之中。 胡麻一直装睡,其实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努力加深对寨子的了解。直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才默默梳理了一番,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胸口画的这张符身上。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有了这道符之后,身体里面的热气,便不再散发出体外,而是缓缓积存了下来。 渐渐堆积,身体便有种胀胀的感觉。 而胡麻则努力稳定了心神,按照二爷教的,舌抵上颚,半睡未醒,着意引导着那股子热气,顺着胸膛用柳枝儿画的符,一点一点的往小腹里面引去,存入自己的“火炉”中。 一试之下,胡麻竟是微微惊疑。 按照二爷的说法,这第一步,叫作行功,是需要慢慢适应的水磨功夫。 盖因人体阳气,散乱微弱,需要一丝一缕的引导,初时不习惯,很难抓住那微妙的感觉。 但胡麻这一尝试,竟觉得体内火力滚滚,极为旺盛。 几乎不废什么力气,便飞快顺着那道阴冷的符印,一股股的引入了火炉之中。 过程极为舒服,他不一会,便觉得小腹位置滚烫,中气十足。 中气既满,胆气也壮。 胡麻连自从转生以来,那时时刻刻的毛毛燥燥、畏手畏脚的感觉都没有了。 想到了外面那黑不隆冬的夜,他甚至敢晚上一个人出去撒尿了…… ……还是算了。 但这发现,却也真个让他惊喜不已。 “这才是真正有用的法门吧?婆婆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过来?” 他惊喜的感受着,想起了之前自己遇着邪祟,甚至是在老火塘子,都是先感觉身体一凉,诡异幻觉随之而来。 某种本能的意识,便让他想到,似乎自己身体里如今生起的火意,与那种阴凉是截然不同的。 身体热了自然不畏冷,炉火旺了,又哪有邪祟敢缠着自己? 这种法子,似乎比老火塘子还好啊! 假求外物,本来就不如自己的底子壮了更好不是? 婆婆若是早让自己来学这法门,恐怕自己早就不怕那些邪祟了,难道…… ……婆婆真就只是担心自己学了这法门,短时间内找不了媳妇? 这些问题暂时想不到答案,但胡麻却也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了底气。 初次行功,便有这等效果,那等自己炉火旺了,哪里去不得? 心里,竟是由来的生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安定与狂喜,乐此不疲的“行功”。 将自己小腹里这团火,越烧越旺。 然后…… ……“呼”地一声急促喘息,胡麻猛得惊醒了过来。 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窗外还黑洞洞的,也不知是几更天。 周围同龄少年们睡的安稳,有的在磨牙,有的懒洋洋说着梦话,还有的翻了个身,双腿夹紧了裤子,不停磨擦。 如今已是秋尽冬初的时节,光着条大腿和半个身子,少年们火力壮,也不嫌冷。 可胡麻却是被冷醒的。 他睡相很好,这厚厚的被子仍然裹在了身上。 但身体却冷的像一块冰,幽幽寒气升腾了起来,自四肢百骸,缓缓向自己的身体浸入。 只有到了小腹位置时,这寒气才被稍稍驱散,仿佛冷寂的火炉之中,那仅剩的几块火碳,散发出幽幽火光。 “不对啊……” 胡麻愈是感觉自己这时的状态,愈是心里不安。 二爷不是说了,给自己点了炉子之后,身体时时散发的热气,都会被封住么? 引导这些热气汇于小腹,便是一团火。 这火该是不停壮大的,日积月累,但为什么,自己这团火竟似在隐隐缩小? 为什么,自己身体散发的不是热气,而是凉气? 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使得胡麻不敢睡着,他半欠了身子,呆呆看着窗外。 只见那暗紫色的夜空,不知何时,已悄然挂上了一抹鱼肚白,远处,有不知哪里养的公鸡,忽地高叫。 “小子们,起来跑山啦……” 外面,堂屋附近,忽然响起了二爷响亮的叫声。 (本章完) 第17章 死人身子 第17章 死人身子 迷迷糊糊的少年们从梦中惊醒,便慌慌张张的穿着衣服,跑了出来。 脸也不洗,牙也不刷,有的连裤子都没穿,一个跟头滚下床,踢拉上了鞋子,就颠颠的跑了出去。 胡麻第一天来到这里,整个人都是懵的,但也只好迷迷糊糊的跟着。 二爷站在了院子当间,手里握着铜烟杆,见谁动作慢了上来就是一脚,全踢出了院子外面去。 胡麻也跟着爬了起来,走出偏屋,他心思迟虑,动作缓慢,二爷差点也一脚踢了过来。 见是胡麻,才收了回去,只哼哼一声:“快去,跟上。” 胡麻感受着自己冰冷的四肢,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跟着跑出了院子。 在山上跑了小半晌,众少年们才活泛了起来,渐渐的有说笑声响起。 有的鞋都还没踢上,却也跑得飞快,直到绕过了半个山坡,便看到岩下一汪清泉汩汩冒了出来,在坡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众少年们跑到了这里,便都蹲了下来,胡乱的捧起了泉水往脸上泼洒。 不仅洗脸漱口,甚至还有人来疯的,直接裤子一脱跳了进去。 但扑腾扑腾,还没洗个几回,便已经有人嘻嘻哈哈的往回跑,同时嘴里大叫着: “谁跑的慢谁舔寡妇腚……” “……” 一群人顿时闹了起来,忙不迭的从潭子边爬了上来,胡麻才跟了上来。 他只觉四肢乏力,冰冷沉重,心里疑虑渐重。 按理说自己运动了这么长时间,身体便是冷些,也该活泛了起来。 但偏偏越跑越是寒冷,脸色苍白,一粒汗也没出。 看着前面活蹦乱跳,仿佛有着使不完精力的少年们,他也不想舔寡妇腚,但偏偏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沉。 但若自己真想跟上,倒似乎是能做到的。 他身体冰冷,便衬得一个地方格外滚烫,那是自己的小腹,炉火位置。 昨天夜里,行功过后,这里便滚烫充盈,如今也是。 自己一想加点速度,便隐约感觉,这炉火也从小腹位置,向全身蔓延似的。 正是这股子炉火,才让自己虽然感觉冰冷虚弱,却也不至于真的晕倒,甚至还能远远的跟着众少年。 可这样一来,炉火也分明在减弱。 二爷不是说,只要不破身,炉火是会持续增涨的么? 细细想着,胡麻已是愈发吃惊。 等他勉强跟着跑回了院子时,其他人早已经在排队了。 这时就见院子里,已经摆了一口大锅,一个筐,一个簸箕,旁边一堆粗瓷大碗。 跑山回来的少年们,便都拿了碗,排着队过去盛饭,馋涎欲滴的样子。 出人意料的,居然有肉。 胡麻也是捧了碗过去盛粥的时候,才发现米粥里面,有着一截一截拇指粗细的咸肉段,与粥一起煮了,盛粥的时候便一人碗里放了一条。 少年们明显最关心的,便也是这截肉段,盛粥的时候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与掌勺嚷嚷着: “那块那块,给我……你奶奶个腿!” “……” “狗东西,没吃过肉似的……” 排在胡麻前面的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伸长了脑袋,骂骂咧咧的转过身来:“他们都给抢光了。” 胡麻正自满腹心事,下意识道:“那是什么?” “山肉啊……” 少年道:“白太岁,一天就这么点,全靠了这点子东西,一天才撑下来呢……” “白太岁怎么是黑的?” 胡麻迷迷糊糊的,然后才反应了过来,是了,腌出来的,自然就是黑的了…… 这群少年都是半大小伙子,长身体的时候,运动量又这么大,全靠了这种白太岁腌出来的肉干才能撑这一整天。 也难怪一到饭点,都这么急惶惶的。 但听二爷讲,平时寨子里的大人,连这种白太岁也是吃不上的,所以,这算是学艺少年们的特殊待遇? 自己四肢冰冷,仿佛脑子也转得慢了。 他倒不馋这点太岁肉,只是也急着多吃点热乎的东西,暖过身体子来。 好容易到了他,学着其他人一样端起了碗。 但那个掌勺的瘦高个少年,却是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胡家少爷还跟我们抢肉吃?” 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出来,快倒进碗里时,却又一抖。 恰好那块肉又掉了回去。 胡麻抬头看去,就见对方笑嘻嘻的,一副你怎么还不走的样子。 这人仿佛对自己有些敌意啊…… 但胡麻心事重重,也懒得理会,只是端了粥,拿上俩窝头,走到了一边,慢慢的吃着。他们这里连张长桌都没有,吃饭就是你蹲这边,我蹲那边,唏哩呼噜。 有的还边吃边闹,抢碗里那块肉干。 可胡麻吃着,却感觉极怪。 粥还是热的,旁边不少少年,都捧了碗,溜着边喝,生怕烫着。 但胡麻就这么一点一点喝了下去,竟感觉身体仍是一片冰冷,这粥的热度,他可以感觉到,也仍然会觉得烫嘴。 可偏偏喝进了肚子里,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温热,便消失不见。 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自己就连之前在寨子里呆着时,也没这种感觉啊…… 他隐隐有些害怕这种冰冷的感觉。 “小胡麻,进来!” 也就在这时,二爷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向着胡麻招了招手,喊他进屋。 “伱刚点了炉子,把这碗肉吃了。” “……” “嗯?” 胡麻诧异的一瞧,就见屋里的四方桌上,放了一个碗,里面是炖出来的油光滑亮的大肉块。 再一转头,就见二爷昨天挂到了房梁上的那块肉,已经被割下来了一块。 “这不是婆婆给二爷的拜师礼么?” 胡麻定了定神,认出了是自己昨天带过来的肉,块头不小,但与自己平时吃的血太岁还是不一样,颜色微暗。 便向二爷道:“那是孝敬二爷的,我跟着其他人吃就好了。” “让你吃你就吃。”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婆婆送了这么大块青太岁给我,那是你们胡家重规矩。” “但二爷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补这作甚?” “你吃了就是,早点把这本事学成了,自己去赚来孝敬我。” “……” 胡麻有些感动,但见二爷不是客套,便也坐了下来慢慢的吃着,心里想着如何开口。 但还不及问,随着这碗里的几块肉下肚,冷不丁的,胡麻忽然感觉胸膛之内,隐隐有滚滚暖流生了起来。 自己四肢百骸的冰冷这热气缓缓驱逐,再次感受到了热烘烘的感觉。 就连胸口处的那个冰冷符文,也再次感觉到了,且察觉它在将自己体内的热气挡回。 而顺着符文痕迹,缓缓归于小腹,那团炉火,也隐隐旺了起来。 这种犹如冰封的身体渐渐复苏的感觉,使得胡麻都一时停下了筷子。 “二爷……”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稳,低声道:“这些肉吃了,感觉身体里的炉子旺了……” “多新鲜……” 二爷听着胡麻的话,不由哑然失笑,道:“这山肉,说太岁也行,可是最大补的东西。” “你吃了,火气便足,又被柳儿娘的阴气把你的这火气给引进了肚子里,那炉子可不是得越来越旺?” “这就跟灶堂里添了好柴,越烧越旺一个道理,不然你以为那群小子们怎么这么馋那点肉干?” “那……” 胡麻隐隐明白了,心里却更没底:“如果,不吃太岁肉呢?” “不吃的话,只要禁了杂念,不破身,炉子也是会越烧越旺的,人就是火底子嘛。” 二爷道:“你们这代人命好,早些年我们可没白太岁吃,全靠自己扛,但炉子一样点得起来。” “嗡……” 二爷絮絮叨叨的话,却让胡麻一阵头皮发麻,小心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不吃太岁肉的情况下,身体没一点热气,甚至点起来的炉子也越来越弱呢?” “……” “傻小子说什么疯话呢?” 二爷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人的身体一点热气没有,那不成了死人了?” “!” 胡麻听着这话,心里悚然一惊,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问题。 “我点了炉子,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所以我不是邪祟。” “我甚至也确实可以借这炉火,抵御邪祟近身,可真正的问题一直都不是这个……” “真正的问题是,我是个死人!?” (本章完) 第18章 送饭的小红棠 第18章 送饭的小红棠 是啊! 人只要活着,身体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热气的,或者说阳气。 所以,二爷的法门很简单,就是要将这种阳气积累下来,引到自己的“炉子”里。 这炉子烧的越旺,人就越壮实,阳气越足,也就越不怕邪祟。甚至连太岁肉这等东西,也只是非常滋补,可以让身体产生更多的阳气,也就可以将自己的炉子,烧得通红火旺。 可一个人,若是在不吃太岁肉的情况下,一点阳气也没有,那是怎么回事? 死人! 只有死人,才会冰冷刺骨,一点热气也没有。 别说用自己平时的热气,去行功,烧旺那个炉子,已经烧起来的炉火,都有可能熄了。 …… 胡麻想明白了这一切,心里已是忍不住的惊骇。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昨天晚上,自己烧的炉火旺盛,其实只是一场幻觉。 自己昨天晚上,可以顺利点起火炉子,是因为自己之前吃的太岁肉,还是血太岁,这种诡异的滋补之物,使得自己可以顺利的点起炉子,甚至身体如常人般温暖。 但是,当这些热气归入了炉灶,而自己吃过的太岁肉又已消化干净时,便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 这具身体,是一丝火力也不会产生的。 按二爷的话说,这是一具死人的身体。 这具身体一直冰凉,非但不会在平时产生新的火力,甚至还会消耗炉子里的“炉火”,直到自己在二爷这里,重新吃了肉,还是价值不菲的青太岁,这具身体才变暖了起来。 自己也才可以继续,引导这火力,进入自己的炉中。 “所以,凌晨时分我为什么会忽然冻醒?”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因为昨天一整天,我都没有吃婆婆给的肉。” 一旦自己停了那种肉,身体就会变得冰凉。 非但无法填充炉子里的火,甚至会一点点消耗掉那炉子里的火。 一旦炉火烧尽,那会是什么下场? 胡麻甚至都不敢想象。 …… …… “好了,你要学的东西多的很呢,一点点来。” 二爷不知道胡麻在想什么,催促着他快点吃完了碗里那几块肉,出了堂屋。 这一碗青太岁下了肚,胡麻倒觉得自己一切正常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此时和前世活着时有什么不同,一样的精力充沛,一样的身体暖烘烘的。 而且昨天晚上二爷教给自己的“行功”法门,自己也可以轻松的运转,将引时身体里源源不断滋生的热气,都引流到了小腹炉中。 他感觉自己跟周围的少年,没有任何不同。 或者说,自己的状态应该比他们好的多才对吧,他们一天只有这么点子白太岁吃。 自己吃的,可是青太岁,一大碗。 可是…… ……唉! 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种状态的出现的原因。 究竟是因为自己原身的某些问题,还是自己“转生者”的身份? …… …… “你们跟着二爷,都是为了学拜太岁的本事,赚钱成家。” 这时的二爷,已经将众少年召集到了一起,大声的训着:“而二爷没啥可教你们的,一就是点炉子,不点这炉子就别想进割肉队,但是点了炉子,也只是个开始。” “伱们要跑山,要晒日头,要练把式,身子越壮,阳气越足,胆气愈烈,你们这炉火,便也会烧的越旺……” “当然,最好的还是吃太岁,但你二爷我都吃不起,你们就别想了。” “……” 二爷毫不掩饰对寨子里这群少年的鄙夷,但顿了一下,又道:“所以,在二爷这里学本事,窍门就一个,要吃苦,要耐得住性子,最关键是不能想娘们。” “吃得了苦头,身体才会壮,阳气就旺盛,有胆气,有狠劲,性子烈了,屠夫一样能克邪祟。” “在二爷我这里,不怕你们皮,也不怕你们打架,黑油膏咱多的是,惟一怕的就是你们把不住性子,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咱们庄子落在寨子外面,就是怕你们见了女人动心思。” “唉,为了你们这群小崽子,二爷我是连羊都不敢养啊……” “得了得了,今天还是打把式,完了跟二爷我去林子里面巡逻去!“ “……” 众少年听着,一阵欢呼,这个年龄,精力充沛的模样让胡麻羡慕。 但心神恍惚的他,哪里有心思掺与到这份热闹之中? “小胡麻,你过来……” 偏偏二爷却不知道胡麻此时的心思,见他魂不守舍的站在一边,以为他是跟不上进度,融不进来,便笑着向他招手:“别害怕,咱这把式简单,多斗上几场,你也就会了……” “这……” 胡麻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也只能上前,正想着怎么说,耳边忽地响起了一声虚幻的呼唤:“胡麻哥哥,我来给你送饭啦……” “……” “小红棠?” 胡麻听出了这个声音,下意识转头,就见小红棠躲在门外,只伸出了一颗小脑袋。 他下意识的转身,便向庄子外面走。 二爷诧异:“哪去?” 胡麻忙指向了门口,道:“有人找我呢,许是婆婆来了。” “婆婆来了?” 二爷也吃了一惊,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少年们,也是忽地声音低了下来,脸色错愕,交头结耳: “你看见人了?” “没有啊,都说胡家人会走鬼,他这是……” “不能是怕挨揍,装呢吧?” “……” “胡麻哥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哇……” 外面,小红棠的叫声更急了,胡麻诧异了一下,便往外走,二爷不放心,也跟了上来。 到了门边一看,就看到了地上放着一个跟小红棠差不多大的竹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小红棠倒是不见踪影,二爷倒是看了篮子,便松了口气,道气:“真是那丫头,去吧!” 说着,自己背了手,回了庄子。 胡麻站在了庄子院门口,等二爷回了庄子,小红棠才顺着街跟,溜溜哒哒走了过来。 胡麻忙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婆婆呢?” 心里正有问题想要问婆婆,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非常严重,却又隐约觉得,这问题不能直接去问二爷。 还是问婆婆比较好。 “婆婆进山里找人啦。” 小红棠蹲在了地上,看着眼前的篮子,道:“让小红棠来给你送饭。” “送饭?” 胡麻打开了篮子上面的红布,就看到了里面的一大碗四四方方的肉。 血太岁。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盘子,放了两只白面大馒头。 “婆婆什么时候会过来?” 胡麻深深看了那碗肉一眼,已经深切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 “婆婆没说。” 小红棠却只是蹲在篮子对面,两只小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向胡麻道:“但是婆婆让我给你带话啦。” “她说让胡麻哥哥你乖乖留在二爷这里学本事就好,如果晚上觉得冷,也别害怕,反正吃肉就好啦,太岁肉能治病,咱就多吃,吃多了,炉子比别人还要旺呢……” “不过,你才刚刚好,力气得省着使,可别累着……” “……” “这……” 小红棠学着婆婆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但胡麻却是顾不上了,这番以婆婆口吻说出来的话,忽地让他心里微沉。 婆婆,难道已经提前猜到自己点了炉子之后会遇到的问题了? 她特意将这番话传了出来,必定不是无的放矢,倒更像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的。 自己这炉子里没有柴,烧不起来。 所以她安慰自己,或是给自己保证,让自己每天都能吃上血太岁? 又或者说,她的意思其实是,虽然现在自己的身体无法自动烧这炉子,但只要自己一直保持吃血太岁,炉子越烧越旺,那么,自己身体的这个状态,也是可以慢慢的改变的? 甚至比别人更好? 心里一时无法确定,但看着小红棠娇憨傻傻的样子,却是知道问不出来了。 她只是跑个腿送东西,递个话而已。 沉默了良久,胡麻将碗端了起来,向小红棠道:“你跟婆婆说,我记下了。” “那吃吧!” 小红棠笑着眯起了眼睛:“你吃完了,小红棠还要拿篮子回去给婆婆检查呢……” “小红棠很听话的,一点也没偷吃,虽然……” “……很想吃。” “……” 看着小红棠可怜巴巴的眼神,胡麻点了点头,道:“嗯,我看出来了!” 说着,自己继续吃。 (本章完) 第19章 族长孙子 第19章 族长孙子 曾经让自己一度反感的血太岁,原来不是太岁,而是自己的命啊! 胡麻边吃着小红棠送过来的这碗肉,边渐渐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难怪二爷的本事,看起来明明比老火塘子还要适合解决自己的问题,但婆婆却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才不得不送自己过来。 因为二爷的本事,要么不学,一学,反而曝露了自己身上一个更为本质的问题…… 自己的原身已经死了。 自己是被婆婆招魂过来,强行钉在这身体里的。 早先在寨子里,自己就一直是在靠血太岁吊着命,如今的自己,其实同样也是如此。 只是之前自己感觉不到,如今点了炉子,却一目了然。 点炉子没有解决自己的问题,只是使得这个问题在自己面前变得明了了。 又或者说,点炉子可以解决自己总是撞邪祟的问题,但却将另外一个问题曝露了出来。 太岁,只有多吃太岁,才能让自己火炉子旺起来。 所以他一口不剩的吃完了婆婆送来的太岁,都不好意思看小红棠幽怨的眼神。 明白了问题,心里倒是坦然了。 他这一大碗血太岁吃了下去,两个馒头实在顶不住了,若有所思的,拿着两个馒头走了回来。 无意中,倒没注意到周围少年们的目光,都随着自己进门被吸引了过来,瞅着他手里的两个大白面馒头,一个个的眼神有点发直,不争气的,喉咙滚动,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胡麻也是怔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白面馒头,在这个世界可是好东西。 哪怕是这种微微发黄,又冷又硬的馒头,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上。 平时跟着二爷,都是地瓜加窝头粟米粥果腹的,婆婆特意让小红棠给自己带了血太岁过来,是为了治病。 但送血太岁外,还放俩大白馒头进来,可就是担心胡麻在这吃的不好了。 二爷摇了摇头,本以为婆婆派了小红棠过来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真的只是来送饭。 感慨了一声,向胡麻道:“过来吧,继续学把式。” “这群小子们都练了两年多了,你想跟上他们的趟,还得下下功夫才行。” “……” “二爷……” 胡麻下意识便想答应,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场里的少年们。 刚刚自己出去跟小红棠见面,他们也没闲着,就见中间的三四个少年,这时都打的满身皆是泥,汗流浃背,呼呼喘着粗气,有的还鼻青脸肿。 看样子这就是二爷教这些少年们练拳脚打把式的方法了,朴素而直接。 既然想学打架,那就干脆多打几架,打的多了,也就明白了。 但他心里,却想起了婆婆的话,暗暗叹了一声,向二爷道:“我就先不学了吧?” “嗯?” 二爷顿时瞪起了眼:“别人都学,为什么你不学?” 因为别人精力旺盛,火气太足,所以反而需要这种发泄,而我全靠了太岁续命,消耗一点就是一点啊,这种练习,只会让我好不容易靠太岁补充过来的炉火,无谓的消耗掉…… 当初刚送自己过来时,婆婆便说自己没有必要学习拳脚,只点炉子就行,他还不太在意。 直到这次她又让小红棠捎话,让自己力气省着使,才总算明白,婆婆这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提醒着自己呢…… 胡麻默默的想着,这些问题,还是不告诉二爷的好。 从之前二爷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对他而言,自己现在的状态在他的理解之外。 于是便只是道:“刚小红棠带话,婆婆说我伤刚好,不能累着。” “你这……” 一听是婆婆说的,二爷也哑口无言了,只好道:“那就算了,找个人教教伱把式就行。” 说着扫向了众少年,众少年明显都不太感兴趣。 刚才二爷说的练把式,是捉对儿厮打,就算被打的鼻青脸肿,那也有意思,正好发泄自己这无处安放的精力。 但是教把式的话,那就是单对单的指点姿势,枯燥乏味,最是无聊,再加上胡麻这娇滴滴的样子,也让这些少年们不太喜欢,都不愿出来做他的这个把式师傅。 倒有个胖胖的举手:“我来,我去教!” “行吧!” 二爷看了那家伙一眼,无奈的摆摆手:“周大同过去教,好好教,学不好你俩一块罚!” “嘿嘿……” 那胖胖的,名叫周大同的小子兴奋的凑到了胡麻面前,一脸庆幸的看着其他人厮斗。 胡麻心里懒懒的,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学?” “那哪叫学?” 周大同嗤之以鼻:“那是挨揍呢!”“好歹我也是族长的孙子啊,天天被他们这么揍,以后怎么继承这个寨子?” “……” “族长的孙子?” 胡麻倒是肃然起敬,又觉得有点诧异:“你是族长的孙子,他们还敢下狠手揍你?” “就因为我爷爷是族长才挨揍啊……” 周大同苦着脸道:“人家都是过来跟二爷学拜太岁的本事的,我可不是。” “我是因为爷爷嫌我不听话,送二爷这里来学规矩的……” “……” “……” “下手狠点,再重点……你往裆里踹啊,没瞧见那俩大铃裆?” 旁边的二爷,此时正大声提醒着那些捉对厮打的少年们,道:“不用怕打伤了人,咱们寨子里其他的东西少,黑油膏可遍地就是。” “就你们这点子力气,只要不动刀子,什么伤都治得好。” “所以下手越重越好,这时候下手越重,越狠,真到了事上你们才能打得过别人!” “……” 一转头,看向了胡麻与周大同两个呆呆的坐在一边聊天,既没扭成一团,也没个准备练把式的样子。 心里无奈叹惜:亏自己还以为这小子转性了呢,现在看,还是太过娇惯了。 …… …… 倒是从这一天开始,胡麻就在二爷这里住了下来。 这群学本事的少年们,在二爷这里,每天要学要做的事情,都非常多。 早上起来便是跑山,跑山回来吃饭,吃完了饭还要举石墩子,练把式,或跟二爷进林子巡逻,消除一些寨子周围滋生的诡异邪祟,又或是贴上红纸,警示寨子里的其他人。 待到日头偏西,那就是吃第二顿饭,吃食与上午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了粥里的那块白太岁腌出来的咸肉。 到了傍晚,倒往往不练拳了。 趁着日头没落,跟着二爷识几个字,间或听他讲些江湖规矩、风俗禁忌等等。 来的时间不长,但胡麻倒也看了出来。 这位二爷是年轻时曾经走南闯北的人,又识字,懂算术,这些同龄少年们就是从寨子送了过来学割矿本事的,当然,二爷教给他们的,似乎也比做个矿工,多了那么一点点。 他们割矿的钱,最多赚个三四年,但其他的本事,倒可以受用一生。 只不过,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本来也打算表现的懂事一些,勤快一些的胡麻,却逐渐成为了众同龄少年里面的反面教材。 别人每天跑山,他得睡到自然醒,别人都举石墩子,磨炼体魄,他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别人争抢着厮斗争王争霸,他甘心的做着一条咸鱼。 突出一个不卷。 有时候就连二爷都看不下去了,说他两句,也被一句话就说的没劲了。 婆婆不让啊…… 倒是在教人识字算术的时候,胡麻表现的比其他同龄少年聪明多了,识字识得快,算术算的又准又快,就连二爷都惊着了,连呼可惜,这么个聪明脑袋,要是再肯吃点苦,就好了。 不过胡麻也是无语,自己在这一块,想不突出都难啊…… 这个世界的文化道理,竟与自己前世有着颇多相似之处,便有一些不同,也只是辞义略有差距,好歹前世也是一个不挂科的大学生。 在他眼里,二爷这点子文化道理,怕撑死也就是前世的小学生水平,因此他几乎不用学,只是需要适应一下就是了。 当然了,他平时也得收着,不然就让二爷坐下面,自己来给他们讲了。 而与其他方面的懒散懈怠不同,在生火炉这一块,胡麻这段时间的进境却是快的吓人。 小红棠时不时的,就过来给胡麻送肉吃,都是品质最好的血太岁。 而二爷也是个讲究人,虽然觉得胡麻练功不勤快,但当初婆婆给他送来的那么一大块青太岁,还是都一点点给胡麻做了出来补身体。 这就使得,胡麻每天身体滚荡,丝丝热力,都引进了火炉之中。 若说别人烧的都是秸杆苞米叶子,那他现在这个炉子里,每天都烧最上等的碳。 若说别人行功懒懒散散,只等于捂住了火慢慢烘烤,那每天勤快行功的他,则像是用了鼓风机在用力的吹。 这就导致,他体内炉火,愈来愈旺,进境快得吓人。 (本章完) 第20章 山神娶亲 第20章 山神娶亲 婆婆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方法。 有了充足的血食供应,胡麻不仅没有再出现那种四肢冰冷的感觉,反而火候渐厚。 他也渐渐发现了自身状态与太岁之间的关系。 吃了太岁肉之后,哪怕只是白太岁,身体便有股子热意烘烘出现。 当然较为微弱,尤其是只吃那么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而吃了青太岁,身体产生的热意,可以持续发散一两天时间。 当然,是在不行功的情况下,若是行功,便半天时间,就已消耗干净。 而吃了血太岁,则更有不同,胡麻足可以一两天时间,身体滚荡,精力充沛无比。 行起功来,更是事半功倍。 这段时间,他便感觉腹内炉火,几乎一天一个样,从一开始的微妙火苗,竟是不几天,就成了一个火盆,又撑了几日,他甚至感觉自己小腹之中,仿佛真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了。 身体都是暖洋洋的,也同样精力充沛,身体里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每天早上起来,那根旗都是绷直的竖着。 当然,二爷这里没有养猪,自己也没回寨子,所以不知道看到猪屁股会不会眼馋…… 不过在小腹内有了这旺盛炉火的情况下,此前那种时不时感觉到的渗骨凉意,确实减弱了不少,总是时不时看到的诡异影子也仿佛消失不见。 平时的自己,不必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看着了,甚至可以偶尔出了庄子转一转样。 当然,黄昏之后,他仍是不敢出门寸步。 而且,那阴森恐怖的林子,更是无论白天黑夜,都不敢接近半步。 好消息是,二爷的方法好用,自己确实一定程度上躲避了邪祟的侵扰,甚至火候凶猛。 坏消息,离了太岁就不行,火候无法提升,反而会缓缓削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太岁。 或者说,婆婆。 只是胡麻也想不明白,这血太岁如此金贵,婆婆究竟从哪里割来了这么多? 她,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 胡麻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做到的,也只是一丝一缕,都不去浪费。 …… 寂静的偏屋里,胡麻正盘坐在了铺上,慢慢的行功,将火气纳入炉中。 胡麻练把式不勤快,行功却是最勤快。 有了机会便要行功,将这些热力引入到炉中存起来,只有这样,万一有朝一日自己断了血食供应,那炉内积攒的炉火,也能让自己多撑一段时候。 毕竟,若不行功,纵是生气被柳儿符封住,不至散溢,但也会在平时的行动坐卧或剧烈活动之中,一点点损耗掉了的。 只有引进了炉中积攒起来,才是有效利用。 当然他这行径,落在别人眼里,也不免有人说是装模作样,毕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让他们练打式打架,一个个热情满满,让他们静下心来行功,却是有些有违天性了。 胡麻则不理,只是每日估算着留下最起码的热力撑着,其余皆引入火炉。 但这日行功间,却是冷不丁听到了一个不满的声音:“你们两个,去把缸里的水挑满。”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年冷眼瞅着自己,颐指气使模样。 “啊?” 不远处铺盖堆里的周大同也猛得惊醒,吸了口口水。 “我说让你们两个去把水挑过来。” 身材瘦高的少年看见他们两个便来气,冷着脸道:“别人都在练把式,学药理,还要跟着二爷去巡林子,就你们两个懒货,只知道躲在房间里偷懒,不下功夫学本事,那也罢了。” “支使伱们做点事总可以吧?” “伙房里没水了,你们两个去泉水那边挑几担水过来,挑满为止。” “……” 泉水离这庄子起码三四里地,两只桶盛满了水也得五六十斤,胡麻顿时皱了下眉头。 但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周大同便叫起了苦:“我跟二爷说了,我夜里被人抢被子,着凉了,拉肚子……” “拉肚子,你拉肠子也得去!” 瘦高个少年冷声道:“学本事就是要下功夫,凭你们你们就这么懒?” “要不去,你们试试看!” “……” 说着,便一摔门框,瞪了胡麻和周大同一起,转身离开。 少年名叫崔蝎儿,是大羊寨子里崔家的小孩,也是这群跟了二爷学本事的少年里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去年就已经跟着二爷拜过一次太岁了,因为本事学的地道,所以平时也不用跟着少年们跑山练把式,而是烧锅做饭,替二爷打打下手之类,算是这些少年的大师兄级人物。 该学的本事他早已学到,留在这里其实就是给二爷打杂,处理些大事小情。 胡麻来的时间短,交的朋友少,更小心的不与人结怨。但仿佛是天生看不惯的样子,这人对胡麻似乎有些意见。 早上盛粥,胡麻的肉干总是比别人小一点,有时候直接没有,早先来的那几天,总是带头在那里阴阳怪气的,也是他。 可因着胡麻行事低调,也不主动与外人交流,早上少块腌肉也没声张,他倒一开始无从下手,但竟是不死心,慢慢的,行事愈发过火,已经理直气壮的指使胡麻干活了。 “那,走吧?” 周大同眨着眼,有点不确定的看向了胡麻。 他对这个崔蝎儿是真害怕,因为练把式的时候,对方可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 他可没胡麻这待遇,摆明了不学把式,更免了挨揍。 “那行吧!” 胡麻吁了口气,现如今,大体力的劳动对自己状态不利,但这种常人的强度还勉强能接受。 况且也想借机找周大同问些事情。 算起来,这个寨子里老族长的孙子,也是自己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按二爷的话说就是,你俩可不得交朋友么? 胡麻以前是娇惯了一身毛病,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不争气。 而周大同纯是坏,整天上窜下跳在寨子里惹事生非,在寨子里是出了名的捣蛋鬼。 简单来说,这俩就是大羊寨子里的卧龙凤雏。 不过之前在寨子里,胡麻的前身倒没有跟周大同成为朋友,俩人甚至互相看不惯。 但如今来到了二爷这里,倒又不一样,周大同因为被二爷特别照顾了,再加上他在这群少年里面年龄较小,也就老实了不少。 胡麻又则是因为内里换了个人,脾气不再那么刁钻,又为了学把式凑成了一对,倒是渐渐的熟悉了起来。 当然,胡麻交他这个朋友,也是觉得这家伙憨憨的,偏生小道消息多,容易从他嘴里套话。 两人拎了扁担,钩了两只水桶,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那家伙怎么回事,好像对我有意见?” 见身边没人了,胡麻才低声向周大同问道。 他二世为人,本就低调,再加上身体不好,更是不会凭白跟人起争执,浪费精力。 就算自己平时不跟着跑山,练把式,那也是自己的事情,又不是占了别人什么便宜,但这个叫崔蝎儿的家伙,从自己刚过来,就对自己有意见,如今,更是直接欺负到自己脸上了。 周大同有些诧异的看了胡麻一眼,道:“崔家姐姐的事你都忘啦?” “崔家姐姐又是什么事?” 胡麻心里深深的无奈。 这些人都知道自己不太记事,但都以为自己只忘了很少一部分。 实际上自己全忘了好不啦? 可平时又不太表现出来,经常装得似懂非懂的样子。 “就早几年啊……” 周大同道:“崔家姐姐,就是崔蝎儿的姐姐崔蛾,出寨子打稻谷,回去之后就病了。” “汤水不进,拜了老火塘子也没用,崔家就找到了你婆婆,婆婆看了之后,说这是山神老爷下聘了,让崔家把最近捡的东西都扔了,把崔家姐姐关屋子里,门窗都用红线缠上,不管晚上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开门,她去找山神老爷说说,看能不能把这事说开了。” “结果,就在当天晚上,崔家姐姐哭闹了半宿,第二天就发现上吊了。” “……” “啊?” 胡麻微微诧异,下意识道:“就算没救下人来,那也不能怪婆婆吧?” “反正崔家人对这事挺不满意的,事后不还找到你家堵着门口骂,还是我爷爷把他们拉回去的呢,我当时听崔家人抱怨来着,说根本没什么山神老爷,寨子周围厉害的邪祟都听说过,再不济火塘子里面的祖宗们也托梦告诉了,就这个山神老爷,除了婆婆,没人提过。” 周大同絮絮解释着:“具体咋样咱也不知道,你婆婆后来也没再找崔家提这件事。” “你都不知道,我更一脸懵了……” 胡麻心里叹着,不过也总算搞明白了这崔蝎儿针对自己的原因。 “不过……” 他看向了旁边的周大同:“他对我不满意就罢了,怎么对你也这么不客气?” 好歹眼前这小胖子也是族长的孙子。 这地方的人,对村二代都这么不尊重的嘛? 不提还好,周大同委屈的让人心疼:“我也不知道为啥,好像揍了我就特别的有面子?” “……” 这村二代混的也太惨了吧…… 胡麻心里默默的想着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几番衡量之下,心里倒渐渐有了想法。 (本章完) 第21章 打架带小鬼 第21章 打架带小鬼 到了山坡下,有泉水从石缝里汩汩流了出来,插上一端削尖的竹筒,便能将水接进桶里。 别人挑水,都是一个扁担,两只桶,灌满了走的飞快。 胡麻与周大同这对卧龙凤雏,却只是接满了两只桶,然后扁担穿了过来抬着。 晃晃悠悠到了庄子里,那崔蝎儿正指使着几个轮值的干杂活,过来一看,他们两人打来的水倒进去,还不到一缸水的三分之一,便冷起了面孔,喝令他们再过去打几桶过来。 什么时候这缸水满了,什么时候休息。 等这两人怏怏离了庄子,便又叫过了旁边的少年:“庄前的菜地也该浇水了。” “把这些水打了,去浇一浇菜。” “……” 被叫过来的几个少年,都面面相觑,平时浇冬萝卜,那是所有人一起干的活呀。 看出了崔蝎儿是有意整那两个,便讪讪的道:“蝎儿哥,你干嘛跟他们两个过不去呀。” “一个是族长家的,一个是婆婆家的……” “……” “呵……” 崔蝎儿冷笑:“那又怎么样?在二爷这里,靠的是本事。”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两个的懒散样子,吃的好,用的好,偏又不下功夫,既然这样,那血食还不如省下来给我们。” 几个少年见状,便都不说话了。 而当胡麻与周大同两个,抬了第二趟水上来,一看水缸居然空了,便明白了什么。 周大同在庄子里不敢说话,出来了才道:“太欺负人了!” “不行往桶里撒泡尿,让他使劲喝!” “……” 胡麻倒是唬了一跳,忙道:“平时你吃水不是从这缸里舀的?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那咋办?” 周大同窝火着,道:“捶不过他啊……” “人家是硬底子功夫,上次我抄了家伙,还是被他揍的跪下叫蝎儿哥……” “……” “我肯定不会……” 胡麻看着呆头呆脑的周大同,心里想着,但一番思索,心里竟也没有什么把握。 自己拳脚基本上没练过,火炉子进境倒不慢,但那是辟邪驱鬼的,打人专业不对口。 正琢磨着,不远处红影一闪,胡麻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竖着扁担站下,向周大同道:“你先去把水接满了,我有点事。” 周大同点点头,拎着两个大桶去接水了。 胡麻则转过身来,向旁边的荒草丛里说道:“出来吧,小红棠。” 一阵阴风拂过,分开了荒草,就见坡上一块歪歪斜斜的石碑后面,小红棠拎着蒙了红布的篮子伸出了脑袋。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负责给胡麻送饭,胡麻怕引起别人的关注,也都习惯了在庄子外面吃,便往山坡上一坐,打开了篮子,吃着里面的肉。 “婆婆在忙什么?” 他边吃边有些好奇的道:“最近一直没见她过来。” “找人呢……” 小红棠抱着石碑在那里玩耍,道:“已经找到了,又跑了,婆婆便又去找了。” “这么大把年纪,又要帮着我割太岁,又要做着这些事……” 胡麻心底,有些复杂滋味。 低呼了口气,才又道:“崔家姑娘有个叫崔蛾的,伱知道不?” “小红棠知道,被山神老爷娶走啦!” “……” 胡麻心里微动,追问道:“真是山神老爷娶走的?我怎么听说崔家人不是很满意?” “那不能怪婆婆!” 小红棠闻言气鼓鼓的,骑在了石碑上道:“崔家进林子里砍树,捡了一块金稞子,那是山神老爷下的聘礼,谁家捡了,谁家就要嫁女儿,婆婆跟崔家说了,近期捡了什么东西都要还回去,但崔家却偷藏起来一小块没还,所以崔家的蛾姐姐半夜里就被山神给带走啦。” “但婆婆说崔家有捡的东西没还,崔家不认,还骂婆婆胡说。” “……” “是这样?” 胡麻听着,微微皱眉,道:“那山神老爷呢?” “被婆婆驱走了。” 小红棠道:“那是外来的邪祟,婆婆见它害了命,就不让它呆在这里,后来婆婆还念叨了好几次,她应该一开始就下死手的,不然崔蛾姐姐也不至于被那个行子给害死了……” “难怪寨子里的人没听过……” 胡麻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时替婆婆有些不值。 再想到那崔蝎儿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心里就更来气了。 咱婆婆本来就受着你的委屈,你还要一直挤兑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向小红棠道:“小红棠,你怕二爷?” 小红棠呆了呆,用力点头:“嗯!”胡麻想了想,又道:“那你怕其他人不?比如庄子里的那些人?” “不怕。” 小红棠似乎是认真想了想,道:“他们身上热烘烘的,小红棠不喜欢靠近他们。” “但小红棠不怕。” “二爷不能碰,碰了烫手,他们……他们不烫手。” “……” “那我就明白了……” 胡麻默默的想着,将一块肉挟了起来,忽然道:“要是这样,那你呆会帮我个忙?” 小红棠呆呆的抬头,不知他想做什么。 胡麻晃了晃筷子里挟的肉,道:“办好了,这块肉给你吃!” 小红棠眼睛顿时亮了,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 …… “三担六桶水挑完了,可以歇着了吧?” 回到了庄子,胡麻与周大同将水倒进了缸里,浅浅的不到半缸。 正常来说,这大桶接了六桶,倒进去一缸水就有了,可如今水都被舀了出来去浇萝卜,看着自然可怜,连晌午头做饭都不够。 崔蝎儿见胡麻搁回了扁担就要回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得一摔手里的柴刀,怒视着胡麻道:“我刚刚说了让你们把水挑满,你没听见?” “平时早该满了。” 胡麻道:“今天倒了六桶都没满,也不知是不是缸漏了,翻过来瞧瞧?” 周围小伙伴们都悄悄抬起了头,翻过来瞧瞧这像话? 崔蝎儿也给气笑了,拧着手腕上前,道:“之前你说你身上有伤,一直没练,现在水都能挑了,伤也好了吧?趁着今天二爷不在,我正好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胡麻吁了口气,道:“那你来吧!” “真要动手了?” 周围少年们一脸兴奋,纷纷围了上来,倒是周大同见状,忙悄悄的缩到了一边。 崔蝎儿见胡麻并不退缩,也有些意外,旋即心里一狠:“这可是你自找的,吃了亏别找二爷哭去……” “去”字尾音还没落下,便忽地欺身冲来。 如兔起鹘落,竟是一下子就窜出了三四米,拳势沉重。 周围少年们都不由吃了一惊:“胡麻要糟,蝎儿哥这是要下重手哩……” “先打服了族长家的,又捶了婆婆家的,这可就厉害了……” “……” “扑通!” 但也就在周围一群人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时,院子里却悄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崔蝎儿眼见得一拳打到胡麻脸上,却忽地双腿一绊,竟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只有胡麻能看见,是小红棠忽地出现,抱住了崔蝎儿的双腿。 “干的好!” 他心里称赞了小红棠一声,跟着冲了上去,眼神示意小红棠双腿给他掰开,露出了裆里那俩铃铛,抬脚就踹。 ……反正二爷说了,有黑油膏在,不管啥伤都治得好是吧? ……咱平时不练把式,但二爷教的招都用心记着呢! 而且既然动了手,也没什么重不重的,你不就因为我是走鬼婆婆的孙子看我不顺眼? 你不也总说什么我们胡家养小鬼? 告诉你,说对了! 二世为人的他可是明白,人不能主动惹麻烦,该躲还是要躲,可一旦确认躲不过去了,倒不如主动一点解决。 越主动,越容易想到法子。 就当是为了早上粥里的那条腌肉,或是……婆婆受的气? “我打死你……” 崔蝎儿一跤跌倒,摔的头昏脑胀,紧接着档里一疼,虽然有点舒服,但也是又气又急,竟是一声闷吼,硬生生的站了起来,高高的挥起了自己的拳头。 胡麻急忙后退了几步,却不见崔蝎儿拳头落下。 心里微疑,便看到,小红棠居然骑到了崔蝎儿的脖子上,两只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周围的少年们可没人能看见小红棠,一时只觉这小院里阴气森森,汗毛莫名的竖了起来,只觉满心诧异,崔蝎儿绊了一跤不说,怎么又跟鬼迷了一样,只在原地没头苍蝇似的转着圈? “还能这样?”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小红棠比想的还中用! 忙趁了崔蝎儿原地转圈,几步飞奔了过去,一拳捣在了他肚子上。 这崔蝎儿火候可真是不弱,裆里挨一脚居然没事似的,这一拳可不敢留情,用了全力,但却没成想,这一拳捣出,小腹内炉火竟是忽地被引动。 虽然是无意之举,却也拳劲猛涨。 竟是“嘭”的一声,直将崔蝎儿打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破布麻袋一般飞了出去,身体重重的跌在了院墙之上,又把墙头都砸出了个豁口,直直的跌飞出了墙外去。 “噢……” 周围同龄少年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院子里凉气几乎要被吸空。 小红棠也跟着飞出了几米,一见惹了祸,慌忙溜下地,捡起了篮子就跑没影了。 “咝……” 胡麻也有点意外,愣了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慌忙向着墙外跑去:“怎么这么不经打?” “你可千万别死啊蝎儿哥……” (本章完) 第22章 炉火纯青 第22章 炉火纯青 要揍崔蝎儿一顿是真的,这会子心慌也是真的。 胡麻可不想惹事,只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性,这个崔蝎儿天天这么阴阳怪气的针对,不回应一下指不定惹出大事。 再加上,这家伙的针对,可不只是嘴上,早上分白太岁,每次都克扣自己的,虽然与现在自己每天的伙食相比,这一点白太岁无足轻重,但这玩意儿可是自己的命,一个铜板那也是钱啊…… 与其磨磨蹭蹭,不如一劳永逸。 但就算这,胡麻也是先说服了小红棠,让她暗地里帮着自己下手,想着给这家伙揍一个鼻青脸肿,长点教训。 可是,这家伙不是庄子里除二爷外最厉害的么? 怎么这么这么脆? 周围小伙伴还慌着神时,胡麻就已经急急冲出了庄子外,把摔进了酸枣丛里昏迷不醒的崔蝎儿拖了回来。 看着他那张苍白的面孔,一边大叫着让别人去林子里喊二爷回来,一边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他做心肺复苏,急出一身冷汗,就差给他跪下了。 “怎么着了?” 庄子外面,很快就响起了二爷的惊叫,他本就是巡完了林子回来,正赶上了报信的。 一看这庄子里的场景,见鬼般看了胡麻一眼,慌忙喊着:“快拿黑油膏来。” 肉山并不是所有的肉都可以用来吃,比如黑太岁,吃了会生病,甚至中毒。 但是黑太岁也不是没用,割下来,加入各种山里采的草药,可以炼成一种油膏,名字就叫黑油膏,用来治外伤再好不过。 二爷这里别的东西都缺,惟独这黑油膏备了很多,就是用来让这些小子们大胆的厮斗练把式的。 黑糊糊类似猪油一样的油膏,二爷抓了一把,撕开崔蝎儿的上衣,在胸膛上揉搓着。 他这手法倒比胡麻那好使,不一会,崔蝎儿喉咙里呻吟了一声,慢慢醒转了过来,但一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胡麻,顿时脸色惊惶,大声的叫了起来:“有鬼,有鬼。” “别他娘的丢人现眼了,扶床上歇着去。” 二爷愤愤的朝他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差点又把人给抽回去。 有没有鬼不重要,但跟着二爷学本事的,居然怕鬼怕成这样,才是胡闹。 “你跟我过来!” 二爷让人将崔蝎儿扶回了房间,才起身瞪了一眼胡麻,转身向堂屋里走了过去。 胡麻也是心下惴惴不安:“这是要挨训了?” 却不料进了屋里,二爷转身就把门一关,猛然转身看向了胡麻,一脸惊奇: “你是怎么把他打晕的?” “……” “我……” 胡麻有些反应不及,小心道:“用了一点小小的策略……” “不是说这个。” 二爷紧张的道:“我是说,这小蝎儿跟了我快三年了,血食矿都下过一回了,炉火极旺,人也听话,家里给他说了媳妇,他连女人的手都不敢牵,你怎么就能把他给打晕了过去?” “甚至炉火都差点散了!” “……” “就这么打的啊……” 胡麻也有些说不清楚,比比划划的,形容了一番。 二爷脸色沉了下来,微一沉吟,忙叫了胡麻过来,伸手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行功!” “……” 胡麻不知所以,也不敢怠慢,只能按着平时的行功方法,运行起了身体里的火气。 这一下子,小腹位置的火炉,如果只是一堆通红的碳,那么他现在这一行功,便像是一下子给这炉子里灌起了风,那碳顿时齐齐大亮,转而又窜出了熊熊的火苗。 他只觉身体瞬间变得滚烫,尤其是二爷的手抵着的位置,更是散发出了一股子火气,将二爷手掌都弹开了。 “我的娘嘞……” 二爷后退了几步,声音都像是有些呻吟:“伱这炉子怎么烧的这么旺?” “这……” 胡麻哪能回答得了这些,疑惑道:“这就很旺了?” “烫手了都,还不旺?” 二爷人都有些风中狂乱了,才忽然反应了过来,看着胡麻:“平时,婆婆除了让小红棠给你带馒头,带好吃的,还带了别的?” 胡麻知道二爷已经想到了,纠结了一下,迎着这双大眼睛,小心点了点头。 二爷声音微微发颤:“不是每次都带了青太岁吧?” 胡麻刚想点头,便从二爷的表情咂摸出了什么。 如今的二爷,虽然是在向自己确认,但看他的表情便可以知道,从这火候深浅估摸,他其实已经猜到小红棠每天给自己带了什么了。 想到了二爷与婆婆的关系,此时再明显的撒谎,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只是沉默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的天啊……” 二爷缓缓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声音都变调了:“婆婆这是把太岁老爷请家里来了吗?” …… …… “二爷这是emo了?” 看着二爷那萎了的样子,胡麻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了。 此时的二爷眼神明显有点不太对。就跟彩礼三后面五个零的人一下子在洗浴中心三后面两个零遇着了一样的状态。 他瞅着胡麻,几次想说话,却又闭了嘴。 自己那么大一块青太岁啊,却直接当肉一块块的做给了胡麻吃。 本来就以为自己这行为,已经算是惊人的浪费了。 要不是因为感念婆婆当初的救命之恩,又知道胡家如今遇到的事太大,他才舍不得呢,可是,这一大块青太岁,都快给胡麻吃完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忍痛割的爱,只算零食。 不是,怎么可能有人把那金贵玩意儿当饭吃啊? 换成小金饼子去娶媳妇买楼不更好? 咱二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啊,年轻时去城里厮混过的。 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也不这么吃的,有点子都是用来给老太爷吊命的,不说那些富商贵人,就算是红灯会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也吃不起这样的血食啊…… ……不是,你都天天吃那个了,还惦记我这块青太岁? “其实也不是天天吃……” 胡麻都有点担心了,小声回答:“偶尔一两天……” “偶尔一两天吃也不像话啊……” 二爷感慨着:“那东西就不是用来给人吃的,是用来换钱的呀……” “我想说偶尔有一两天,也是没吃的。” 胡麻心里暗想着:“再说了,这玩意儿咱们拿去换了钱,不也是被别人吃了?” 当然这就不说了,怕再刺激到了二爷。 好在二爷六十年的童子功非同小可,过了盏茶功夫,抽了两袋烟,还是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叹了一声,向胡麻道:“罢了,毕竟也是件好事。” “不过你小子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好及时的帮你换符啊……” “……” 一大一小两个大眼瞪小眼。 胡麻琢磨着:“你之前根本没跟我说过什么要换符的事吧,只说盯着猪屁股就知道自己火候了……” “谁能想你进境这么快?” 二爷同样也琢磨着,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馋女子不?” “?” 胡麻都冷不丁被这个问题问懵了:“那还有不馋的?” 不过,大概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事,分散了注意力,倒也没有很迫不及待的样子。 “注点意哈,别人都是循序渐进,你这一下子就这么猛了,更容易坏事。” 二爷严肃叮嘱着:“寨子里嫁了人的不能碰,寡妇也不能碰,就连那羊圈,你也少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胡麻都无语了:“我馋归馋,没那么馋……” 二爷也确实看他不像那几个不争气的,便重新点起了火炕,把之前与胡麻一起从林子里带回来的柳枝拿了出来,让胡麻脱去了外套坐在火堆旁边等着。 自己嘀嘀咕咕念了一阵子,然后将柳枝的一端烧着了,重新在胡麻的胸膛上描划着,也仍是和上次一样,触感冰冷,阴气蚀骨。 但不同的是,胡麻如今火力旺盛,这阴气及体,被火气一冲,便消散了。 “咦?” 二爷皱了皱眉头,一遍遍的描,但胡麻身体里的火力太旺,居然描不上。 仿佛缺了墨水的毛笔也似,描了几遍,才勉强描上。 等这符文勉强起了作用,二爷也看着手里干枯萎缩的柳枝,直接扔进了火里,叹道: “咱们得再去你干娘那里铰一根了。” “……” 胡麻好奇的问道:“这还要经常换?” “当然。” 二爷解释道:“点炉子,便是要借阴气封住你体内的阳气,这样才能越烧越旺。” “但随着你炉火烧了起来,早先的阴气便渐渐被冲淡了,到了这时候,便要用更多的阴气重新把封阳符给你补上。” “对咱来说,这就叫换符。” “正常来说,换过一次符,就可以直接下矿井了。” “但你这……” 话都有点说不下来了,整根柳枝都描不成一次符,他这火候得怎么算? 师傅没教过啊…… 胡麻想起了婆婆每天给自己送来的血太岁,倒是低叹了一声,道:“我这能算什么,全都是因为婆婆对我好罢了。” “咦?” 二爷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倒还有点子数!” “既然知道婆婆不容易,那就别偷懒。” 说着站起了身,道:“现在啊,现在你火候到了,二爷我也该教你点真本事了。” (本章完) 第23章 真把式 第23章 真把式 “教我一点真本事?”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但立刻微直起了腰。 如今,在这庞大的不安与对命运的未知中,再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他的了。 “咱们寨子里这些少年啊,跟着二爷我,就是过来学拜太岁的……说白了就是割肉。” 二爷叹了一声,慢悠悠道:“但其实吧,二爷这本事,也是有讲究有师承的,不仅能教人点起火炉子,避免邪祟冲身,也有祛邪克敌的法门。” “而这把式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教你怎么把身体里的火给引出来……” “……之前我让周大同教你的把式,你现在都学的怎么样了?” “……” “把式?” 胡麻认真想了一下,道:“我学的很认真,每个动作都记住了。” “伱学的认不认真,我还能不知道?” 二爷想起了平时胡麻的懒散奸猾,皱了皱眉头,道:“你打一遍我看看。” “好。” 胡麻立刻起身,在二爷面前,将那套把式打了一遍。 动作浑圆规整,趟步有力,一招一式,确实都练的板板正正。 “咦?” 二爷都吃惊了:“你小子还真没偷懒?” 他哪里知道,胡麻只是为了不浪费炉火,才逃避了类似跑山,厮斗,举石墩子这等磨砺体魄、同时也是为了发泄过多精力的行为。 但他也知道保命的重要性,所以对于行功、老把式等,学的时候认认真真,平时很注意看别人怎么练的,也在自己脑海里过了无数遍,没事了也自己慢慢的趟着步子。 别人瞧着,这慢吞吞的,像是在偷懒,但是放慢了下来,倒是更容易掌控这把式的细节。 毕竟自己上辈子好歹也做过广场舞领舞,这点子运动天赋还是有的。 “这聪明孩子跟笨孩子比,就是不一样啊……” 二爷都有些无奈的摇了下头,可惜的道:“要是能再勤快一点就好了。” “你说的那是周大同,我可不一样……” 胡麻默默想着,但也没有打断二爷,只是听他继续讲。 “你有没有觉得,这把式很奇怪,拳脚不像拳脚,刀法不像刀法?” 二爷清了清嗓子,认真向胡麻道:“其实,这把式,就是行功的另外一种法门。” “你平时行功,引火气入炉,那是行内功。” “而这老把式,其实是为了行外功,就是把你炉子里的火气引出来,击邪破祟。” “当然了,二爷我只是会什么就教你们什么。” “其实咱们寨子里这些年轻人,一辈子也用不上行外门,就连他们的火候,也等着一娶媳妇生娃,就废掉了,所以我就让他们练着玩,也不用教真的。” “……” 难怪……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二爷这里,教把式,却不教怎么用把式对敌。 他平时教人打架,都只是让人厮斗,打的多了,就会了。 “点炉子前期,只求着炉火越旺越好,那是万万不敢向外引的……” 这时二爷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二爷这把式,往往都是到了火候才会教人,可是普通的年轻人吧,天份不高,血食不足的,练个三五年,也到不了火候。” “一练人就废了,就算你们这代人,伙食好,每天都能吃上太岁肉,没个一两年,也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火候的。” “至于你……” “……” 二爷忽然又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一开始就是有打算要教胡麻这真把式的,毕竟他天天吃青太岁,谁家有这条件? 所以他预计着,一个月左右的功夫,就要试试胡麻,火候到了,就教他。 可谁能想到,这才十来天,人家不仅火候到了,而且…… ……二爷又有点emo了。 “总而言之吧,你现在的火候,那也算是到了。” 勉强挽了点尊,二爷打起了精神,道:“所以,现在就是教你这真把式的时候……” 他说着,直接起了身,趟步拉拳,演示道: “你瞧咱这把式的第一式,双手虚握,趟步行拳,其实是在模拟双手握刀,当然,你攥紧了当拳头用也可以,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姿势。” “你这一拳这样往前走,吐气开声,炉升火旺,同时逆行符功,便可以将一股子火气从炉子里引出来,随这一拳打出去。” “你不行这个功,这一拳就只是野力气。” “行了这一功,不仅力气会变大,还引动了咱的炉火。” “甭管那是邪祟,还是背鬼人,中了这一下,那都是不死也得伤……”“你能一拳把崔蝎儿打的背过气去,便是因为无意中引动了炉火,当然,正常人这一拳想引动炉火,那得是苦练的,而你……唉,炉火太旺,冷不丁的,就随着拳头给打出来了。” “……” “原来是这样?” 胡麻瞧着,已经有些兴奋。 是啊,这世界满是邪祟,那人自然也不能只是靠点起炉子,被动防御。 主动出击的手段,也是要有的。 见到胡麻眼睛亮晶晶的,满脸的惊喜,二爷也顿时有些飘飘然。 合着这小子也不是一点不肯用功啊…… 他识文学字的时候,脑瓜子就聪明,学到了这真把式,那一脸期待也明显不是假的。 那么,这小子只是不愿出傻力气? 可基础功夫也是很重要的啊,炉子就是要越出力气才越旺的…… ……不对! 这个想法二爷才刚刚生起来,就想到了胡麻这一炉旺火,整个人又萎了。 “刚给你说的这一拳,就叫开山。” 他压下了心底的杂念,继续带了点祟敬的神色讲着,便如当年教自己那位老师傅: “你用拳,这就叫开山拳,你用刀,这就叫开山刀。” “而第二招,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行功法门不同,自左而右,这叫搬拦捶。” “第三招,则是转身后挑,自下而上,这叫……猴子硬摘桃!” “……” 胡麻正一脸认真的听着,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摘桃就罢了,还硬摘? 二爷脸色微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名字就是这样的,我遇着的老师傅也这么教我的,你别瞧咱们这名字可能不咋样,但却都是实打实的硬本事。” “就这么开山、搬拦,再硬摘个桃三下子,加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真阳箭,那可都是二爷我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嗯嗯!” 胡麻调整了状态,继续一脸崇拜的看着二爷:“还有呢?” “没了。” 二爷缓缓收了势,背着双手,道:“当年老师傅就教了我这些。” 胡麻诧异:“这套把式的练法来看,后面还有不少啊?” “有吗?” 二爷脸颊微红,幸好屋里灯暗,脸皮又黑,看不出来,嘴硬道:“反正我就学了这些。” 当初师傅嫌自己笨,只教了这三招的事是万万不能说的。 “这就够了。” 胡麻也立刻改了口风,道:“一招鲜吃遍天,咱这都三招了,还不够?” 说着站起了身,兴奋道:“教我吧!” “居然还是个急性子……” 二爷被胡麻那句一招鲜吃遍天,哄的非常舒服,笑呵呵的踢开了小板凳,道: “来!” “……” 本来二爷只是想告诉胡麻火候到了,准备要教,但也不必这么大晚上的教,可如今,一老一少,兴致都到了,那就真个在这油灯之下,认真学了起来。 二爷不厌其烦,一点一点告诉胡麻要怎么出拳,怎么行功,若使拳,这一势怎样才能打出气魄,若使刀,又该注意什么。 这么一个讲,一个学,竟是不知不觉,到了鱼肚白时。 胡麻已经将二爷讲的关窍,都记在了心里,剩下的只是自己揣摩与练习。 而二爷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见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才恋恋不舍的让胡麻回去。 “虽然身体是凉的,但血太岁吃的太多,我火候倒比别人深了。” 躺回床上,胡麻还在默默的想着:“等我把二爷教的把式也学好了,岂不是能帮到婆婆了?” 虽然心里清楚,婆婆只是为了救她的孙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别说太岁了,没准会对自己不利。 但一想到这么个年迈老人,却还这片老阴山里,每天辛苦的为自己采着太岁,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的感觉,自己顶着她孙子的身份,享受这好处,也做不到那么的心安理得。 况且,帮婆婆,本来就等于是帮自己不是么? 而在此时的老阴山里,一株大树下,小红棠瑟瑟发抖的说了惹祸的事情。 婆婆坐在了篝火前,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了胡麻因为崔家小子对自己不尊重,于是出手打伤了他的事情,良久,良久,她竟是一声轻叹,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轻声叹道: “他之前一直挺小心的,现在却做了这么莽撞的事,可见是懂得心疼婆婆了……” (本章完) 第24章 一柱半香 第24章 一柱半香 这荒野寨子里的少年,都讲究一个野蛮生长。 胡麻与崔蝎儿打架这件事,打出了胡麻的霸道,少年里冷言冷语的少了,敬畏多了。 身为婆婆的孙子,他在二爷这里地位超然,本来身上就有几分神秘色彩,再加上与庄子里本事最大的崔蝎儿一番较量,那离奇诡异之处,下手凶残狠辣,使得每个人都怵头。 “传说婆婆会养鬼,难道他身边也有鬼跟着?” “……” 想到了这些传言,他们看胡麻的眼神,也都有些敬畏了。 第二天一早盛粥的时候,掌勺的已经换了一个人,上来就给了胡麻最大的一块。 至于周大同,则更是对胡麻钦佩万分了。 他是跟二爷学本事的人里,倒数第二懒的家伙,胡麻倒数第一。 就连胡麻的把式,也是他教的,深深知道胡麻现在练到了什么水准。 可那又怎样? 人家会邪法啊! 他们本事低,看不出事情的关键,只觉得崔蝎儿一靠近胡麻就绊倒的事吓人。 连带着与胡麻关系近的他,都被少年们敬畏起来,挨揍也少了。 至于胡麻,心里却也不敢放松,他深深的明白自己如今的状态,知道趁着现在血食充足,快速的,尽可能的在自己的炉子里攒起旺盛的火来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身体状态,他不能像别的少年一样每天挥汗如雨,可是二爷教的那套把式,还是认真的去揣摩。 小红棠继续给自己送着饭,充足的血食之下,他的炉火也愈发的旺盛。 二爷带着他,又去了一次树林里,拜访他的干娘。 上了三枝香,用了俩馒头当供品,然后从“干娘”那里铰回来了四五根柳枝儿。 而因着他炉火太旺,几乎两三天,就要换一次符。 而且,每次换符,消耗的阴气,都要比之前更多,第一次给胡麻换符,只是烧了小半截柳枝,就画上了,第二次,便用了整整一根,第三次,却是几根合在一起,才能画上了。 二爷都时常啧啧有声,但也不敢怠慢。 反正柳枝儿没了,就带着胡麻去他干娘那里铰去。 如此去了几回,有一回到了地方,忽然发现溪边找不着干娘了。 二爷带着胡麻一阵寻摸,终于在几十米外一株大树后面,找到了胡麻瑟瑟发抖的干娘。 “你乱跑什么?” 二爷很不高兴:“我带着你干儿子过来串门,都找不着你家了。” 说着又上去铰了一捆,完了怕这干娘再跑,还用根红绳拴上了。 如是几回,连胡麻都有些心软了,小心道:“二爷,干娘再铰,就秃了……” 二爷道:“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改个称呼,叫干爹也行……” 阴风瑟瑟,不剩了几根枝叶的老柳树瑟瑟发抖,簌簌有声,听起来像是在骂街。 但虽然委屈了干娘,胡麻的火候倒是愈发的旺盛,渐渐的炉火滚滚,精力充沛,整个人都仿佛焕然一新。 现在的他,别说出庄子了,自己进林子都敢。 而二爷教他的本事,也是用心揣摩着,一点不敢怠慢。 到了如今,唯一有点碍眼的,倒还是那个崔蝎儿。 他挨揍的第二天,在床上躺了半日,看起来很重,但第三天便又生龙活虎了,倒让人感慨那黑油膏的神奇。 可是他伤虽然养好了,却明显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气。 别的少年还都以为,他第一次跟胡麻打架,是因为中了邪,肯定会向胡麻再打一场,但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老实了过来。 二爷看得清楚事情关键,他自己明显也看得清楚,不敢真个找胡麻麻烦。 只是时不时在胡麻身后阴森森的瞧着他。 但胡麻也不在意,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被窥视的还少么? 他这点子压力,不算什么。 一心行功烧炉子的他,在堪堪到了二爷这里的一个月上,吃完了小红棠送来的一碗血食之后,忽然心有所感,觉得自己小腹内的炉火,猛得旺盛到了一个程度,如破茧成蝶。 若要仔细形容,便像是这炉火太旺,隐隐烧熔了什么也似。 此时的胡麻本是躺在了铺上,默默的行功引导身体里的火气,而在出现了这种感觉的同时,便只觉昏昏沉沉,周围泛起了暗红色的雾气。 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再次来到了那个幽隐阴暗的庙里,身体荡开雾气,便看到了眼前的香炉之上,一枝信香立于炉中。 上一次退出这个梦境时,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信香拔了下来。 但如今看去,却见炉中,仍立了一枝香在,约三尺余长,上有丝丝金纹。 一点火光,时隐时暗,周围的暗红色雾气,都似浓郁了不少。 “咦?不对!”胡麻正觉奇怪,往旁边一瞧,却又心里微讶,只见香炉旁边,还有一香,约二三指长,暗红纤细,正是自己上次拔下来的。 “我是一枝香,变成了两枝?” 他隐约感觉,这香的变化,大概与自己刚才的感觉有关。 似乎是自己的火候到了一定程度,进入了另外一个层面,这庙里的香,便也有一根到了极限,竟又生出了另外一枝来。 难道说这香,便与我平日里吃的太岁有关? 他压下心里激动,靠近了香炉,细细的打量着。 仿佛这香上明火,也能照亮一些周围似的,他看到了这香案后面,一大片深沉的阴影里面,也微微显露出了案后隐约的神像轮廓,只是仍然看不仔细。 想要从香案旁边绕过去看清楚,又发现随着自己走动,雾气跟随流淌,空间变幻,似乎自己永远也走不到神像的前面。 胡麻只能慢慢站下了脚步,只是心里的疑惑,却不免更多: “一柱香变了一柱半,我若继续保持这进境,是不是会变成两柱香,甚至更多?” “这庙又究竟是什么?” “上次连接的那位转生者,说过很多跟我一样的人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也是像我一样,被人误招来的?” “……” 这些问题,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心头,只可惜,现在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转生者,都有和自己一样的庙。 “这信香变得如此粗长,那与其他人沟通的能力,是不是也变强了?” 他微微一动,观察着那枝信香。 立在香炉中的这一枝,足有拳头大小,半米长短,与自己一开始见到的纤细模样,可谓天差地远。 那香上散发出来的烟气,也浓郁了许多,幽幽荡荡,伴随着红雾,不知飘向了何处。 虽然知道这样似乎会燃烧这枝信香,但胡麻却没有拔下来的想法。 按理说,老阴山那位转生者,如今应该已经陷入到了沉睡,自己不太可能再找到其他人,但心里总还是抱着一些想法,便如哪怕明知自己没有人联系,手机也要保持开机一样。 或许,会有人找到自己呢? 况且,这三次进入梦境中的经历,也让胡麻隐隐发现,这信香在自己处于这个庙里时,便会不停的燃烧,仿佛在寻找着同类,以求连接。 但自己在醒了过来时,信香便主动停止燃烧了。 那么,自己如今将这枝信香插在了香炉里,是否就等于同,开了手机,等人联系? 在这个陌生又格格不入的世界,竟如此的渴盼着再次听到同类人的声音…… …… …… “沙沙……” 同样也在胡麻沉浸在那个奇异的庙里,思索着这一切的联系时,他所住的偏房,房门悄然被打开,一个人影悄然摸进了房来,竟是睡在另一侧偏房里的崔蝎儿。 他瘦高个的个子,居然落地无声,身形呆板木讷,一点一点,仿佛木偶一般移动着身体,悄悄来到了胡麻床头。 看着沉睡的胡麻,他脸色愈发的惨白,眼睛里似乎满溢了怨毒与凶狠之色。 两只手慢慢的抬起,居然握着一柄锈刀。 刀尖对准了胡麻沉睡中的脸庞,高举过顶,脸上骤然过了一抹诡异的凶残。 …… …… “那位被困在了狐棺村的老兄,说自己能撑一个月,现在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胡麻还在梦里,默默想着:“我如今虽然学到了一点本事,但自保尚且不够,救人就更难了,若是能够‘连接’上第三位转生者,倒可以替那个老兄找找帮手,可这没动静啊!” “难不成就先把这位老兄忘了,等有机会出了这片大山,再找其他的转生者了解情况?” “……” 他通过上次简短的交谈,就知道那位转生者,了解很多情况。 自己若能再度与他通话一次,如今心里的很多疑问,都有可能得到解答。 可他遇到了麻烦,自己麻烦也不小,又怎么帮得了他? “咝……” 但也就在胡麻思索着这一切时,身边暗红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忽然悄悄的流动了起来,而这流动的速度,竟是越来越快。 待到他有所察觉,便惊讶的发现,这些雾气居然像是狂风暴雨下的潮水,滚滚荡荡,弥弥漫漫,内中隐约可见一柄尖刀,忽地刺向了自己的面门。 他猛得惊醒,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却又顿时吓了一跳,正正的看到了眼前崔蝎儿那张惨白的脸。 以及,他双手握住,对准了自己面门的尖刀。 (本章完) 第25章 真阳箭 第25章 真阳箭 睁眼见刀,这还不算,更诡异的是,胡麻此时刚刚醒来,眼中似乎还弥漫着那个古怪的梦里带出来的暗红色雾气。 因此他的眼中,清晰的看到了崔蝎儿如今的样子,只见他一脸的惊恐与痛苦,而在他的脑袋旁边,还有着一颗惨白的脑袋,他的四肢,也被另外一个惨白细长的身体束缚缠绕着。 居然有另外一个人,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四肢缠着他的四肢,脑袋紧贴在他的耳边,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贪婪凶残的兴奋盯着自己。 是那只白脸怪人? 看到了此时崔蝎儿的模样,胡麻脑海里,便突地闪过了一个画面,那是自己刚刚苏醒在这个世界里时,想要逃出寨子,却在寨子边缘遇到的三只邪祟。 如今缠在了崔蝎儿身上的这一只,正是那只当时蹲在了树上的白面鬼,他怎么忽然与崔蝎儿的身体缠绕在了一起? 不及细想,崔蝎眼中凶光大盛,猛然挥刀,向着自己脸上刺落下来。 这一刻,胡麻浑身僵硬冰冷,身体仿佛不听使唤。 可眼见着那刀尖已经扎向了自己面门,他内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竟是福至心灵。 “噗!” 堪堪一刻,胡麻身体里的火炉子,似乎骤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火气急涌。 而他则猛然咬破了自己舌尖,鲜血伴随着这股子火气,直直的扎向了崔蝎儿的面门。 “啊……” 胡麻明显的看到,这一股子血气,喷中了崔蝎儿的面门。 他似乎也被喷的神色一乱,后退了一步,而那缠在了他身上的白面怪物,更是仿佛被火灼烧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尖厉可怖的惨叫。 细长柔软的四肢,猛得从崔蝎儿身上松驰了下来,双手捂着脸,一脑袋撞到了窗户之上,伴随着一股子阴风,呼喇喇的不知道逃向了什么地方。 借这时机,胡麻猛得坐了起来,飞快靠向了墙角。 “怎么了怎么了?” 同睡在侧屋里的少年们,也纷纷被那一声惨叫惊醒,迷迷糊糊的大叫。 有人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到了手持利刃,站在胡麻床头前的崔蝎儿,顿时吓的高声大叫。 “二爷,二爷……” “……” 叫不几声时,房门已经被踹开,身材高大的二爷进了屋子。 “快点灯!” “……” 不用他提醒,周大同已经在惊醒的时候,便慌不迭的摸起了火镰,点亮了墙上的油灯。 昏黄灯光之下,崔蝎儿呆呆看着手里的利刃,又抬头迎向了二爷的眼神。 忽地刀子掉落在地,他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 二爷在这时候,居然表现出的出奇沉稳,先上前试了试崔蝎儿的鼻息,才向胡麻喝问。 “白脸妖怪!” 胡麻现在炉火旺,胆气也大,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冷静道:“我看到他身上刚缠着一只白脸妖怪。” “拿刀进来,想要……杀我。” “……” “都把灯点起来!” 二爷无暇细问,只是一听,脸上便已一片严肃:“所有灯都点上。” “带了祖灰的,把祖灰都给我!” “……” 他高声叫着,喝命所有的少年们都忙起来,清点人数,而他自己则是冲出了偏屋。 去靠墙的兵器架子旁边,抄起了一柄大刀,拿着少年们给了自己的祖灰,循着庄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将这祖灰,围着庄子,撒成了一个圈,这才火气腾腾的回来,面门烧的通红。 “二……二爷,这是咋了?” 少年们早就起来了,凑在了一块,有人手里还拿了家伙什,惊惧的问着。 四下里一片漆黑,黑暗仿佛在挤压他们身边的微弱灯光,让人心里升腾着一股子寒气。 “没事,你们睡觉吧!” 二爷沉声道:“别分两个屋,挤到一个屋里睡……” “……那啥,把崔蝎儿搬到我屋里来,小胡麻,你也跟着我过来。” “……” 少年们忐忑惊疑的眼神里,胡麻跟着二爷进了他的堂屋。 崔蝎儿兀自未醒,二爷试了试他的鼻息,才放心下来,也没有急着把他叫醒。 “白脸妖怪?” 二爷把堂屋里的油灯也点燃了,脸上的表情同样惊疑。 “对,样子很奇怪……” 胡麻把自己刚刚醒来时看到的场景告诉了二爷,但没有说自己是在梦里得到了警示,只说忽然醒了过来,就看到了崔蝎儿站在自己床头,隐隐约约,看到了那白脸妖怪在他身上。 “是白脸山魁……” 二爷听了,神色已控制不住的沉了下来,似乎也在后怕: “这邪祟是怎么敢跑进我这庄子里来的?他又怎么缠到了崔蝎儿身上的?” “……” 胡麻想起了一事,低声道:“别的我不清楚,但那件事后,他经常盯着我。” “看起来很不满意,仿佛想再找我打一架。”“……” “盯着你?” 二爷仿佛明白了过来,有些烦燥的看向了崔蝎儿,低声骂道:“我早先就跟这小子说,不能这么凡事计较,心放宽点,他就是不肯听,改不了他们崔家那小心眼的毛病……” “这是一直记恨着伱,日思夜想,倒把那只白脸山魁招到了身上,差点酿成大祸了……” “还能这样?” 也是到了这时,胡麻才明白了过来。 平时他在这个庄子里,也是非常安全的,二爷在的时候,连小红棠都不敢进来。 如今却是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等于这庄子里点了多少火炉子。 可是那邪祟却缠上了崔蝎儿,还要借着他的手伤害自己,本身就是不太合理的。 但被人记恨也会引发这种事?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果然还是有些浅薄。 “不过……” 二爷也是恨恨的骂了几声,才又有些古怪的看向了胡麻:“你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我到的时候,那行子似乎已经跑了?” “……” “我……” 胡麻有些尴尬,指着崔蝎儿的脸,道:“我太害怕了,身体也动不了。” “就想起了你之前说的方法,咬破了舌头尖……” “……” “血阳箭?” 二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胡麻,仔细一瞅,也确实看到了崔蝎儿脸上的血点子。 一下子眼睛都瞪圆了,颤声道:“你使出了血阳箭?” “你啊……” 胡麻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小心道:“你当时不是给我讲过吗?” 除了你,还有前世的电影小说,当然这个不能讲。 “我当时主要是跟你说了一下老把式吧,血阳箭这是压箱底的厉害法门啊……” 二爷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这才小半个月,你就会使了?” 油灯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胡麻想了一下,忽地慢慢吸气,猛得一道气箭吐了出去。 这次没咬舌尖,疼! 但这一道气箭,竟也是气直劲猛,直将二爷那破旧的窗棱,打掉了一块木屑。 “我的娘哎……” 二爷惊的差点跳了起来,见鬼一样的看着胡麻:“这哪是刚练了一个月的样子?” “你这根本就是炉火太盛,主动寻出路,帮你走外功了啊……” “……” 胡麻都有点心虚了:“这不正常?” “二爷我练了六十年,都没到这一步,你说正不正常?” 二爷哀声叹着:“你这瞧着炉火都比二爷我都旺了,也不对,不是比二爷旺……” “不对,就是比二爷旺了。” “只是二爷六十年童子功,比你纯些罢了。” “……” 胡麻见着二爷这紧张的样子,心想这也合理吧? 毕竟干娘都秃了。 但听了二爷一解释,倒也明白了过来,与开山、搬拦、硬摘桃相比,这真阳箭是最简单,又是最难的一招。 简单便是几乎不用学,火候到了自然就可以使出来,便是升级版的血阳箭,也只是多了一个咬破舌尖的动作而已,而难,则在于对火候要求实在太高。 二爷都是攒了十几年纯阳炉火之后,才学了这一招,而且一天之内,最多用三次。 胡麻无师自通,用了一次之后仍是精神充沛,在二爷看来,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邪门现象了。 “不管咋地都学会了……” 见着这二爷这模样,他也只能小心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老师傅当年也没教我啊……” 二爷叹着,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小,但毕竟之前已经被胡麻的炉火进境垫过一次底了,倒也慢慢的缓过了劲来,叹道: “二爷我自己练了六十年,又教了这么多寨子里的娃娃,但有一说一,你这样的我是真没见过……这应该是好事吧,但也有个问题,要提醒你了。” 胡麻倒是微微一怔,警惕道:“什么?” “出事了……” 二爷看着胡麻,低声道:“那白面山魁敢跑这里来找你麻烦,问题可不小啊!” (本章完) 第26章 孟家妖鬼 第26章 孟家妖鬼 胡麻见二爷说的凝重,立刻打起了精神听着。 二爷低声道:“二爷我这破庄子,人眼里没什么,邪祟眼里可也不是谁都敢进的,平时小红棠过来给你送饭,都不敢进庄子,是为什么?” “这里火气太旺了,邪祟别说进来,靠近了都烘的慌。” “我偏偏挑了外面的庄子住着,在这里教徒弟,其实也是因为,咱们这些人火气太旺,怕冲撞了老祖宗们……” “……” 胡麻微惊:“这说明来的邪祟很厉害?” 小红棠平时确实不太敢进庄子,趁二爷不在的时候才会溜进来。 但她只是不太敢,硬着头皮也是能进来的。 想来那白面山魁也是这样? “不是这么简单的。” 二爷摆了摆手,道:“说是邪祟,其实就是个统称,那些邪门玩意儿,有游秽,邪祟,恶物,凶煞等等好几类呢……” “咱们寨子里平时冲撞了寨民的,其实就是游秽,那些冤死不散的小鬼,也是这种,它们就凭着个本能行事,远远瞧见咱们这庄子,就吓的跑远了。” “而那白面山魁,才真称得上是邪祟,还是个厉害的。” “但就算这玩意儿,按你现在这炉子的火候而论,它应该也是怕你的,起码也是大家谁也不想招惹谁。” “可问题就出在这,这等行子,已经开了灵智了,知道趋吉避凶,他知道伱炉子火旺,也知道二爷我就在庄子里,为什么还专门迷了个人过来害你?” “……” 胡麻隐隐想到了什么,心底微惊:“二爷你的意思是……” “不错。” 二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有违它的本性,我怀疑是有什么在驱使着它。” “明儿个,你得把这事跟婆婆说一声,我担心跟害你那家人有关。” “……” “害我的那家人?” 胡麻心底微微惊悚,想到了前身的惨状。 守着这么大本事的一个婆婆,都被人害的魂飞魄散,给了自己转生过来的机会。 他猛得抬起了头,低声道:“二爷,你知不知道,那家人是谁?” “当初,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 二爷摇了摇头,额头的皱纹深深陷入了进去,低声道:“我问过婆婆,但她一直不肯告诉我啊……” “我只知道,这应该是你胡家当年在外面结的仇,算起你们胡家来大羊寨子的时间,这怎么也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那家人下手忒绝,你胡家就剩了个老幼,都还不放过。” “这是定要让你们胡家绝种啊……” “……” 二爷说着,声音里都带了点怒意。 他顿了顿,缓和了一下,才又道:“至于你的事,那得是一个半月前了,就记得那天刮了一夜的怪风,然后就听说你走丢了。” “婆婆当时外出给村寨的人走鬼,不在寨子里,而寨子里的人,晚上又不敢出门,等婆婆第二天回来,才一并忙忙的去找,二爷我也是第二天听着信回去的,一并找着。” “但在林子里找了两天,却是一点影子也没有,急着去拜祖宗,发现当时祖宗们都没回应,倒像失灵了一样。” “后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婆婆似乎用了什么法门,才带着几个人找到了你,然后第三天头上,亲自把你给背了回来……” “……” 说到这里,二爷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些诡异。 胡麻小心道:“怎么了?” 二爷晃了一下头,道:“没什么。” 他隐约想起了当初满寨子的人,都以为胡麻没救了,而且有刚刚找到了胡麻的人,私下里信誓旦旦的说,当时胡麻人都死透了,模样骇人,婆婆硬是说他没死,救回了寨子。 事后谁能想到呢,胡麻居然真的活了回来,只能说婆婆本事大吧。 二爷想起这事,都有些怵头,不过这事太过惊悚,倒也没必要告诉如今的胡麻了。 他继续道:“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被林子里的邪祟给迷了,婆婆也没跟别人说什么,只是私底下告我,寻常邪祟没那本事进寨子掳人,还让老火塘子没反应,是有胡家的仇人找过来了。” “她先是把你带回了寨子,后来又出了寨子一趟,那天晚上,全寨子的人都睡不安稳,就听见林子那边,总是有什么鬼哭狼嚎的声音,狂风刮着林子,一夜没停。” “那晚上,寨子里的鸡啊猪啊狗啊的,居然没有一个敢哼声的。” “整个寨子没人敢点灯,因为灯点起来居然是绿色的,阴瘆瘆的瞧着吓人。” “但总算,婆婆回来了,只是瞧着很累,在床上躺了一天。” 二爷说到这里,磕了磕烟袋锅子,顿了一下,才慢慢的道:“再后来,婆婆用了几天功夫,真个把你救了回来,其他人都以为没事了呢。”“只有前不久,婆婆私底下来了我这里一回,告诉我,那个害了你的东西,只是被她打伤了,还在外面转悠,她好容易救了你回来,那东西一旦察觉,便一定会再次过来害了你的……” “说白了,婆婆送你来我这里,除了让你学我这本事,还是想让我护着你,只有我护着你了,她才有功夫去林子里,把那个家伙给收拾了。” “我现在担心就是这个原因,这白面山魁是冲着你来的,没准跟它有关。” “……” 胡麻听着二爷的话,久久无言。 冷不丁转头,向窗外看去,就只看到一弯月牙,正缓缓隐入乌云背后。 四下里黑沉沉的,给人带来了庞大的压迫感。 在这片庞大到仿佛没有边际的林子里,正有一只鬼,随时盯着,想要自己的命…… 小红棠说,婆婆正在林子里找什么东西,就是找它? 但按理说,婆婆应该是占了上风的,可若真是如此,对方还能腾出手来,派白面山魁过来害自己? 难不成…… 胡麻心底悚然一惊:婆婆其实没有占上风? 这个念头一起,他竟愈发觉得有些惊悚,甚至都不太敢往下想了。 婆婆本事大是真的,他深有体会,但毕竟婆婆年龄不小了啊,她看起来已经是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连腰都已经直不起来了。 而这个老人,刚刚才费了那么大劲,把自己“救活”。 为了帮自己避邪祟,整日不睡的念经,还给自己找来了那么多的,珍贵异常的血太岁,帮自己续着命…… 不知怎地,胡麻想着,心里竟一时有些酸楚了起来。 这得是多大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一位老婆婆,做到这么多的事? 这样的状态下,她本事再大,又还能撑多久? 胡麻的表情内敛,但一些细节却也被二爷捕捉到了,耿直汉子,反而能感受到胡麻的心理变化,尤其是那一刻清晰的情绪波动,心里倒也稍稍安慰: “以前在寨子里,都说这小胡麻是个白眼狼,长这么大,天天靠婆婆伺候着,还不领情,真是让人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但人,总会长大的啊……” “长辈不怕孩子不懂事,总是在盼着孩子懂事这一天,等到了,也就安心了。” “……” “……” “二爷,我想进林子帮婆婆。” 沉思良久,胡麻才抬起头来,认真的向二爷说道。 “能说这话,就算婆婆没白疼你一场。” 二爷也认真道:“你现在这火候,也确实不浅,但不要急着做决定。” “婆婆本事比咱们大,你先问问婆婆的意见再说。” “……” 胡麻答应了下来,这才回了侧房收拾,只是心里有事,这一晚始终睡不着。 而刚经了白面山魁的事,众小伙伴们也瑟瑟发抖,悄然无声。 第二天起来,二爷并没有再让小伙伴们出去跑山,仿佛怕他们出去了会撞着什么,只是在庄子里面打把式,练功。 而胡麻同样也是心事重重,一直等着小红棠过来,孰不料,这次一直等过了晌午,小红棠一直没来,他有些耐不住性子,到了庄子外面一看,才忽见红影一闪。 “胡麻哥哥,你怎么才出来?” 不远处,小红棠拎着篮子,撅着嘴:“我都喊你半天啦……” “诶?” 胡麻有些意外,心想怎么自己没听见? 转头一看,在庄子周围看到了一圈淡淡的灰烬,这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昨天闹了山魁,二爷怕出事,便将祖灰在庄子外面撒了一圈。 没想到,不但挡了其他邪祟,便连小红棠也挡住了。 他忙走了过去,接过了篮子,道:“今天你早点回去,替我跟婆婆说件事……” 本想着快些吃完了好让小红棠赶紧回去,却冷不防,这一揭开,竟见篮子里是空的。 “没饭……” 小红棠呆头呆脑的道:“篮子里的饭,被你昨天吃光啦!” 胡麻有些诧异:“那今天的呢?” “今天的我不知道……” 小红棠可怜巴巴的道:“我找不着婆婆啦……” (本章完) 第27章 城里来的贵人 第27章 城里来的贵人 “找不到婆婆了?什么意思?” 小红棠的话让胡麻心里忽地打了个突,快速的放下了手里的篮子。 “我闻不到婆婆点的香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红棠委委曲曲的道:“我在林子里找婆婆,但找不着,还被人欺负,只好又回来,可是二爷已经在庄子外撒了灰,小红棠就没有办法进庄子找胡麻哥哥了,只能等着。” “你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夜了?”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不由心下担忧:“婆婆没有点香,又是什么意思?” 从昨天晚上的白面山魁,再想找不到家的小红棠,心间愈发有些沉重,忙让小红棠在庄子外面等着,快步回到了庄子里面。 二爷正仔细的询问着已经醒了过来的崔蝎儿训着一些话,那崔蝎儿脸色惨白,一见着胡麻,便立刻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却见胡麻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看着二爷。 二爷见着胡麻脸色沉重,便明白了过来,一起来到门外,低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红棠说她找不到家了……” 胡麻快速的将小红棠的情况跟二爷说了一遍,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情况不太对。” 二爷眉头微微皱起,低声道:“小红棠是婆婆养的使鬼,有香烧着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只有婆婆给她点起了那柱香,她才能找着婆婆,走鬼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点这柱香的。” “那婆婆……” 胡麻心里顿时微颤,抬头看向了二爷。 “遇着事了不要慌。” 二爷察觉了胡麻的担忧,沉声说了一句,但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担心。 正想着时,却见庄子外面的山坡上,有几个打着绑腿、穿着蓑衣的采药人走了上来,远远的瞧见了二爷,便道:“二爷,今天早上出来,族长让我们顺道过来给你捎个信。” “寨子里有点事,让你把庄子里安顿好,赶晌午头过去一趟呢。” “事情很重要,伱可别耽误了功夫。” “……” “难道是出事了?” 二爷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忙上前问:“是不是跟婆婆有关的?” “不知道啊!” 采药人怔了一下,道:“我们早上出门,族长在寨子门口拦下我们,给你捎信的。” “没说什么,只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 一听这话,胡麻心里也一下子有些不安定了。 二爷则是微微定神,向胡麻道:“走,你跟我一起回寨子里一趟。” 他回了庄子里面安顿,胡麻则心神不宁的在旁边等着,小红棠悄悄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胡麻哥哥,婆婆是不是不要小红棠了?” “……” “不会不会……”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明知道她只是外表孩童,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 但胡麻心里却也不由得一软,只是把她当成了害怕的小孩,低声安慰:“怎么会呢,咱们一起回寨子里去找婆婆。” “你就一直跟着我,别再跑丢了。” “……” 小红棠乖巧的答应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胡麻,生恐再丢一个的样子。 二爷回庄子安顿好了其他人,走了出来。 他心里着急,走出了没几步,便将胡麻背到了背上,迈起了大长腿,快步赶向了寨子,小红棠在旁边树丛里跟着窜了一阵,有点跟不上,便也跳到了胡麻的背上。 便这么二爷背了胡麻,胡麻背了小红棠,两人一鬼快速的穿过了深林,速度倒比普通人赶路快得多。 胡麻可以明显察觉,小红棠靠近了二爷,便哆哆嗦嗦,似乎十分难以忍受。 但她将小脸埋进了自己的脖子里,深深吸了口气,却好了很多。 “二爷是点炉人,小红棠怕他是应该的。” “但我现在也是点炉人,炉火几乎不比二爷的差,她怎么倒一点也不怕我?” “……” 这些奇怪的事倒一时顾不上,只是忧心忡忡的跟着二爷飞奔。 不知道二爷是不是学过特殊的赶路法门,上一次胡麻跟婆婆穿林子,用了两个多小时,但二爷手长脚长,迈开大步,虽然没有奔跑,但这速度,却是比普通人跑起来还快了。 约半个小时左右,便已经跟了二爷,赶到了大羊寨子的村口。 远远的,就瞅见族长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人,正焦急的在不远处等着。 “婆婆出了什么事?” 二爷大步靠近,远远的便向族长问道。 “婆婆?” 族长也迎了上来,刚想开口,却听见了二爷的话,表情有些奇怪:“婆婆怎么了?”二爷也怔了一下:“不是婆婆的事?” “婆婆这段时间一直没在寨子里呀……” 老族长也看到了后面的胡麻,点了点头,道:“从把小胡麻送到了你那庄子里,就很少在寨子里看见婆婆了,最近这几天更是好像一直没回寨子。” “不过婆婆平时在外面行医走鬼,也时常一天两天的不回来,小胡麻也是知道的……” “……唔,这次好几天没见人,倒是少见。” “……” “那……” 胡麻见不是婆婆的事情,微松了口气,但见婆婆又好久没见人了,却也放不下心。 忙道:“那婆婆都去哪里了?” “好像是往西边林子里去了吧?” 老族长也有些尴尬,道:“这段时间她一直往那边去,但去做什么不知道,婆婆的事,咱们一般都不问的。” 这也确实符合婆婆的习惯,胡麻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小红棠也一脸懵懂,看向西边的林子。 她若是离得近了,也能感应到婆婆,前几日也是一直跟着婆婆在那边的林子里,但如今,却是明显有些茫然,不知所以。 二爷吁了口气,道:“那你急急火火喊我回来,又是什么事?” 老族长一听,神色谨慎了几分,靠近了二爷,压低声音道:“有件大事呢,今天城里来了几位贵人,想进林子里找一件东西,要在咱们寨子里找个向导,我寻思这事只能喊你回来啊。” “那可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老二你可千万给人伺候好了,怕不是能赚个小饼饼哩……” “做向导?” 二爷深感意外,向寨子里面伸头看了一眼:“就他们?” 胡麻也跟着看了一眼,表情却是忽地怔住。 正焦急中,刚刚并没有注意,如今这一眼看去,才发现寨子里多了一些人。 都是些身材精壮,穿着黑色裤褂,腰间扎着红绸腰带的壮汉,有的腰间还佩了刀,看起来似是护卫。 他们足有十七八人,簇拥着两顶黑色的轿子,一辆大车,安安静静的站在了寨子里面。 周围的寨民小孩,都又敬又畏的他们看着。 在一顶轿子外面,还站了一个穿了灰色长衫,掌柜气质的老头子。 他正背了双手,打量着寨子里的风光。 另外一顶轿子,则是黑色绸帘垂落下来,将轿子里面的人挡的死死的,看不见容貌。 这就是城里来的贵人? 胡麻心里的好奇倒隐隐生了起来,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可是,我现在正有事啊……” 二爷明白了老族长喊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表情顿时有些为难。 “哎呀,婆婆那么大本事,能出什么事?” 老族长见状,却一下子担忧起来,抓住了二爷的胳膊,低声道:“这事你可不能推辞啊,你知道这些城里来的贵人身份有多吓人吗?” “草心堂的老掌柜陪着来的,咱们大羊寨子可得罪不起。” “万一事情做的好,明年开春的黑油膏和草药,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呢……” “……” “这赶得不是时候!” 二爷看了胡麻一眼,道:“现在婆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婆婆能出什么事?” 老族长怔了一下,看向了胡麻:“婆婆怎么了?” “不知道。” 胡麻缓缓吁了口气,道:“之前婆婆一直让人往庄子里给我送饭的,但今天没有送过去,之前帮着送饭的人也说,忽然找不到婆婆了,我担心婆婆出了事,这才跟二爷回来了。” “嗨,婆婆一天不给送饭,还能饿着你?” 老族长闻言顿时有些埋怨,道:“而且这不才一天?” “不行让你二爷先去忙着,我在寨子里找找人,帮你在周围寻摸寻摸?” “……” 都不等胡麻回答,便看向了二爷,严肃道:“但城里贵人的事你可不能耽误了啊!” “老二,你是有见识的,光看这车,就知道这些贵人的身份!” “人家已经在这里等了个把时辰了,咱不能再拖!” “……” 二爷的表情顿时为难无比,胡麻也低低的呼了口气,明白过来了,转头看了一眼那苍茫无边的林子。 忽然道:“没事,二爷,我跟你进林子吧!” (本章完) 第28章 白葡萄酒呼叫 第28章 白葡萄酒呼叫 “你跟着去?” 一听胡麻这话,无论是族长,还是二爷,都明显吃了一惊。 之前胡麻的情况寨子里的人都有所耳闻,本来上一次就是在林子里出的事,后来婆婆又巴巴的过来,想请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认下胡麻,可终究没有认下,也得不到先人们的庇佑。 说是去二爷那里学本事,但这才一共去了几天。 现在进林子,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你可别跟着啊,小心耽误了你二爷的事!” 老族长一反应过来,立刻就严肃叮嘱胡麻:“找婆婆的事,寨子里想办法。” “耽误不了的,而且这群城里人要去的地方,跟婆婆失踪前去的也是同一个方向不是么?” 胡麻已经想明白了,坚持着开口。 婆婆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然不可能连给小红棠的香都忘了烧。 婆婆遇到的麻烦,要么便是不用寨子里帮忙便能解决的,要么,也只有二爷能搭把手,所以自己一定要跟二爷一起。 至于进林子里的危险…… 胡麻早想明白了,自己现在行功有了一定火候,寻常游秽是近不了自己身的。 而敢近自己身的,即便是留在寨子里,也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与其留在寨子里,没有二爷护着,提心吊胆等候那未知的命运,倒不如跟着这些人一起进林子,既能得到二爷的保护,还能试着找找婆婆。 即便真的是虚惊一场,等婆婆回到了寨子,一招回小红棠,两边便也放心了。 “啊……对,那就叫小胡麻跟着。” 二爷本来也是想劝胡麻留下,但话到嘴边时,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胡麻现在跟着他出去才是最好的。 他也想明白了这一茬,只是反应慢了一点。 “我说,伱们这么大的寨子,找个引路的,都这么困难呢?” 这时,不远处那个背了两只手看风景的长衫老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道:“咱们着急进山,你们大羊寨子若是没个熟悉这片老林子的,我们去别的寨子找,也还来得及。” “有,有。” 族长闻言,忙陪着笑道:“这不叫来了么?我跟他说说规矩,别冲撞了贵人。” “我带你们进山,这大羊寨子周围八百里老阴山,我都熟。” 二爷也转向了那位长衫老头,道:“不过我得带着这小子,跟我去打打下手。” “领个路还要打下手?” 那长衫老头笑着瞥了胡麻一眼,道:“去便去吧,但是,可不算他的工钱。” “本来就不算工钱的……” 二爷闷声说了句,向寨子里走:“我去准备点干粮。” “不用了,咱这里都有,吃吃喝喝的缺不了你们这一口,别耽误功夫,早点进山吧!” 那位长衫老头,抬手阻止,向后面人摆摆手:“东西卸下来!” 似乎那些轿夫与护卫模样的人,十分干练,闻言立刻打开了那辆宽大马车,里面却装的满满当当,都是些箱子行李。 他们大包小包的全都搬了下来,挑出了几个必用的,用粗绳捆起来,一一背在了各人的背上。 其中最大的一个,却毫不犹豫丢给了二爷。 就连胡麻,对方也没客气,一个包袄扔了过来:“野小子,你也干点活。” 胡麻默默接了过来,并不抗拒。 现在的自己,短发粗布褂,脚上套着布鞋,倒确实像野小子。 除了找到婆婆,这些人也引起了他的好奇,或许可以通过这些人,了解到这世界的相貌。 “快晌午了。” 长衫老头接过了旁边人送过来的草绳,将自己前摆后摆都扎在了腰上。穿了绸布裤子的两条腿,也细细的打了绑腿,这才恭敬的向那个垂着黑帘的轿子道:“咱这就出发了?” “可以。” 轿子里面,有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 两个身材精壮的壮汉,则已一前一后,来到了轿子前,将绳索套到了肩上。 “他们居然要抬着轿子进山?” 胡麻在一边瞧着,心里也有些惊奇。 林子里面道路难行,马车根本进不去,所以马车上的行李都卸了下来,靠人背着。 但这顶轿子里的人,却需要轿夫抬着进林子? 当然,人家怎么做,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没人有异议,见准备妥当,便已出发。 胡麻收回目光,默默跟在了二爷身边。一行人出了寨子,便径直往西走,那正是这片老阴山里,林子最浓最密,也最荒凉的方向。 如今胡麻来到了这个世界时间不短,也已经渐渐了解到了这里的基础情况。 知道这片山林交映的神秘地域,乃是八百里老阴山,林深山险,最危险的,但同样的,也是太岁生长,拥有无尽宝藏的。 虽然平时跑山的时候总是偷懒,但如今的胡麻炉火旺盛,体力惊人,扛了这么个包袄走在林子里,倒问题不大。 只是这林子里压抑寂静,却也难免让人感觉到了丝丝的荒凉。 没走几步,身边红影一闪,小红棠过来牵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心的跟着自己。 胡麻留意了一下,这行人都没有察觉到小红棠存在的痕迹,便也默不作声,带了她默默赶路。 不知是有二爷跟着,还是上一次出寨子是因为婆婆走鬼的身份,才引来了诸多邪祟,这一次的行程,居然走的异常顺畅。 除了偶有一些难行的道路,需要镰刀劈开,或是遇着些蛇虫,其他时间,只是安稳沉闷,渐渐深入了林中。 “前方起雾了,不能走。” 二爷给这群城里人当向导,话便不像在庄子里时那么多。 他只是默默的背着大包囊向前走着,一路无话,却在走到一个快被野草埋的看不见的分岔小路时,停了下来。 向那个穿着长衫的老头道:“咱们得从河边绕过去,会远一些。” “起雾了,又会怎样?” 长衫老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沉沉夜雾,缓缓流淌。 “那雾不太正常,想是河里的老蛤蟆上岸了。” 二爷道:“要是误闯了进去,没来由起了冲突,我们就算能对付得了,也耽误功夫。” 这老掌柜模样的人闻言,倒是挑了挑眉毛,笑吟吟道:“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现在瞧光景,离天黑还早呢……” “不一样的。” 二爷老老实实的道:“老阴山林子里与别个地不同,阴气重,无论白天黑夜,都算黄昏。” “生人进了林子,就算越了界。” “……” 老掌柜听着,似乎很感兴趣,脸上并无惧色,但他还是看向了身后的那顶轿子。 轿子里面,半晌才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向导的。” 一行人便不再多言,只是跟着二爷绕路,二爷见状也松了口气,悄悄的跟胡麻说着。 给这些城里来的人带路,最怕那种自恃本事大,见识多,不听劝的。 这林子常年不见天日,距离太岁老爷又近,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妖异邪祟,精怪游神,本事再大,也得对这林子心怀敬畏才保得了平安。 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麻把二爷的话记了下来,并留心着二爷的一举一动。 如今自己炉火正旺,又有二爷这样经验丰富的带着,便是深入了林间,也能将危险控制在一个程度。 只是,这苍苍老林,幽邃深沉,全无半点人迹。 直这么撞,真能找到婆婆? “或许只能靠小红棠了,她是婆婆的小使鬼,离婆婆近了,便能感知到。” 心里想着,转头看了小红棠一眼,却见她也是没精打采,只是牵了自己的衣襟跟着。 仿佛是不见了婆婆,更害怕自己也丢了她一样。 如此深入了林间,眼瞅着天色快要暗了下来时,二爷便当即叫停,找了个近溪边的空旷地方歇息。 他带了胡麻,捡了一些树枝过来,并不只是为了烧火,还一根根的插在周围,当作院墙,还捡了根粗枝,横在留出来的门的位置,说这叫门槛。 活人在林子里过夜,等于闯进了邪祟地界。 但插了院墙,立了门槛,便是给自己建了个阳宅。 人居阳宅,非请莫入,若有邪祟闯了进来,便是直接打杀,那也不会犯了这深山老林的众怒。 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觉得有些新鲜,便也从善如流,在“院墙”里面停了轿,清掉杂草,生起火堆烤干粮吃。 他们倒大方,也分给了胡麻和二爷一份干粮咸肉,不过胡麻尝了尝,确实只是咸肉,不是太岁。 胡麻注意到,那轿子里的人,居然到了这时,仍然没有下轿。 即便是吃食,也没有人给她,也不知是不是轿子里有吃的,还是她根本已经不食人间烟火。 但如今他也满腹担忧,倒是管不上别人,吃了那些人递过来的干粮,便抱了小红棠,在二爷身边和衣睡了。 不几时,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迷蒙之间,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白葡萄酒在老阴山呼叫,有没有转生者可以听到?” (本章完) 第29章 第二位转生者 第29章 第二位转生者 “嗯?” 在听到了这个声音的一霎,胡麻一个激棱,顿时醒了过来。 说醒不准确,他还在睡着,只是忽然脱离了那个迷迷糊糊的状态,进入到了那个有着某个奇怪小庙的梦里。 抬头看去,便见眼前的香炉里,自己的信香袅袅燃烧。 远处暗红色的雾气里,竟有微不可察的一缕,轻飘飘的穿过了雾气,在自己身边轻盈的旋转着。 “白葡萄酒在老阴山呼叫……” 这时对方已经呼叫起了第二遍,听着是个嘶哑的声音,带了点磁性。 “又找到人了?” 胡麻定了定神,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心里顿时起了一阵兴奋。 早先一直没找到有人,如今却冷不丁的碰到了在这世界见到的第二个转生者? “你……” 他立刻张口,却一时忍住,心思电转,试探着道:“老白干收到呼叫,请问你是……” 在胡麻回应的一刻,那一缕从血雾外钻了进来的烟缕,便仿佛找到了目标,忽地缠绕到了自己的信香上。 而那刚刚呼叫的声音也微微沉默,旋即再次响了起来,有些诧异: “你是那个寨子里出来的小孩?” “……” “?” 胡麻忽地吃了一惊,失声道:“伱怎么知道?” “声音。” 那个嘶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低声道:“你平时与人连接的时候,都不换一下声音的?” 这话倒把胡麻说的懵了一下:“声音怎么换?” 对方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方法太多了,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 “不过,你连换一下声音都不知道,这说明你之前与其他转生者连接的次数,也没有那么多?” “这……” 对方脑子太快,竟只从这一问一答里,便猜出了这么多信息,甚至叫破了自己身份,胡麻也隐隐有些心惊。 但遇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二位转生者,胡麻心情还是有些激动,也不知已经积攒了多少问题想要询问这些同类,如今只是堆在了喉间,索性一并问了。 他略一停顿,才忙开了口:“你……你上辈子是什么身份?” “……” 那个嘶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叹道:“你这个开场白有些特殊。” “都已经跌入了这个世界,关心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无论上辈子是什么身份,这辈子我们都只是在这个诡异世界艰难求生的可怜虫罢了。” “……” “你很可怜吗?” 胡麻道:“我觉得你条件很好啊,进林子都有轿子专门抬着。” 对方忽然收了声,再响起时,颇有些惊疑:“你也猜到了我是谁?” “不难猜啊……” 胡麻也低低叹了一声,道:“这老阴山里转生者很少,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说不得,肯定是外人。” “今天这寨子里才刚来了一批外人,而且能见到的,都是男的。” “你的声音虽然努力改得很嘶哑难听,但一听就是女人,我还能猜不到你究竟是哪个?” “……” “我这声音可以听出是女人?” 对方倒是怔了一下,忽然变得清柔悦耳,却是改了回去,低声道: “看样子我功力还是不到家,按理说是听不出来的。” “……” “这……” 胡麻听了她的话,倒也是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刚刚的声音确实是嘶哑粗浑,难辩真假,若仔细分辨起来,倒更像是个老头子说话。 但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觉得是个女人。 不像是分辨出来的,倒像是直觉。 难道…… 他忽地想到,自己火炉子烧的极旺,愈旺便愈是馋女人。 不会是这种特性给自己带来的本能吧? 嘶…… 怎么有点…… “罢了。” 那女人虽然被胡麻发现了身份,微有吃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发现了身份也没什么。” “你知道我是我,我也知道你是你,这样交换起信息了倒更放心一些。” “你看样子是在这老阴山里土生土长起来的,想必对这里比较了解,可否听过‘百尸冢’的传说?” “百尸冢?” 胡麻听了,先是微怔,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然后才心里豁地一亮。 此前自己交谈的第一位转生者,不就提到过‘百尸冢’么? 在遇到了这第二位转生者的时候,他本就记着当时那位老兄的托付。 便是她不问,也要告诉她这件事,求她去救那个人。 没想到,如今她想找的东西,居然就是那位老兄找到了的? 正回忆间,对方的声音接着说了下去:“作为报酬,你也可以问我一个同等价值的情报,或是,价值低些的三个信息来交换。” “……” “交换?” 胡麻一时没有作声,只是心思电转。 他这只是第二次与转生者交谈,且第一位转生者处境危急,没来得及多说。 因此他不仅对这个世界陌生迷茫,对这个转生者的圈子,同样不熟悉。 倒从这个女人的话里隐隐感觉到,似乎转生者之间,也不是遇着危急拔刀相助,就连信息,都是要交换的? “你在思索,说明你确实有这一块的情报?” 但也就在他沉默之中,那个女人的声音淡淡道:“这倒省了我很大的功夫。” “你有什么问题或是要求,可以先由你来提问,毕竟论起这个世界的身份,我比你多了些优势。” “若是想要其他的报酬,也可以说,只是给你的方式需要商量一下。” “……” “……好!” 胡麻没想到,自己的沉默都能被对方解答出这么多信息。 但无论如何,对方既然愿意交换,便是好事。 他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便不知积攒了多少问题,早就打好了腹稿,只想着遇到了其他的转生者时问个清楚。 立刻道:“第一个问题,这是个什么世界?” “凶世,妖世,乱世。” 对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轻声道:“具体发生过什么,这个世界自己的人也不知晓,更不用说我们。” “只知这里本处于某个叫夷朝的时代,但却不知几何时,忽有太岁降世,从此天下大乱,诡异频出,妖魔纷现,以黄昏为界,与活人平分天下。” “现如今,正是战火肆虐,龙蛇并起之时,你身在这老阴山里,虽荒僻贫脊,却还勉强落个安稳。” “老阴山外,早已是兵荒马乱,怪力乱神,安稳求活,都成了奢望了。” “……” 胡麻听着,竟是难以想象这老阴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沉默半晌,消化着,又慢慢道:“第二个问题,我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呵呵……” 万没想到,对方听了这个问题,竟是淡淡笑了一声。 “你果然还是在这么没用的问题上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过,这也是公认最容易浪费价值的问题了。”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是三岁那年忽然解了胎中之迷,想起了前世之事,遇到过几个转生者,他们也与我一样。” “我们皆是莫名其妙转生而来,彼此讨论之下,也只发现,我们的共同点便是皆转生了与前世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八字,且都有着可以通过本命灵庙来互相寻找连接的能力。” “但为何而来,将来又会怎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大家都不过只是守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生存,遇到了转生者,也就交换一下情报,让自己活的好些罢了。” “……” “三岁觉醒?” 胡麻细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忽地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听她的意思,她们都是生下来便在这个世界,从小长大? 但我与她们不同啊,我是前身已死,被婆婆招错了魂才来到了这个世界的……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忽地醒悟:“听着怎么像是……” “……别人只是转世投胎,而我却像是恶鬼夺舍?” “……” 这一下子心里颇为惊疑,但却忍住了,没有将这个问题说出来。 只是与这女人交流片刻,他便隐约察觉,转生者之间,也都有着各自秘密的。 而且自己醒来开始,便已经将保守自己的秘密当成了最重要的事,如今多少也已经形成了习惯。 “该问第三个问题了。” 那女人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不过我提醒你一下,前两个问题,你都是在浪费机会。” “我无意占你便宜,第三个问题,可以好好想一下。” “……” “是……” 胡麻心里也已明白,自己问的前两个问题,对于刚刚醒来没多久的自己,非常重要,但对这些已经在这个世界生存了很久的转生者来说,确实像是浪费机会。 他深深呼了口气,慢慢的开了口:“第三个问题,我想换成一个要求,可不可以?” 对方沉默,然后道:“讲。”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胡麻立刻道:“她对我很重要,现在只知道也在这片林子里,只是生死不知。” “我需要尽快找到她……” “……” 说完之后,摒住了呼吸,等着对方回答。 那个女人,明显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要找的,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胡麻想了一下,道:“算是吧,她对我很好!” “也算难得。” 对方回答的很慢,仿佛在感慨什么,然后道:“这忙对于我来说不难,可以帮你。” (本章完) 第30章 英雄“救”美 第30章 英雄“救”美 “难得?” 胡麻感觉她的反应,好像有点怪怪的,但见她答应,心里还是一阵惊喜,却也顾不上这些细节了。 这个女人的派头,身份,都无一不预示着她势力不凡,再加上她本就是老牌转生者,身上的本事少不了,既然她答应了帮自己找婆婆,那这颗心多少可以先放下了。 正想着时,却又听见她道:“不过,我无法直接帮你,我们需要制造一点机会。” 胡麻微怔:“嗯?” 对方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没有人教过你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掩饰自己的秘密吗?” “莫名其妙的亲近与交情,都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没道理忽然与你这样一个寨子里长大的穷小子熟悉起来的,所以,我们需要给自己制造一点机缘。” “明天中午,我会遇到一点危险,到时候,伱过来救我吧,这样,我们再帮你便不奇怪了!” “……” “还能这样?”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你关心的那个消息……” “……” 他张口便要说出,便又微微犹豫,这个女人的气质,似乎与自己遇到的第一位转生者不太一样,对方既然分的这么清,那胡麻便也担心着是否说出了之后,对方也会食言…… “先帮你找到人了再说吧!” 对方仿佛察觉了胡麻的心思,淡淡笑了一声,道:“我还有时间。” “只是记得,回头告诉我答案,也只在梦里,以这连接的方式,现实之中,千万莫说什么引人怀疑的言语。” 随着她的声音消散,一缕烟气,也悄然退回了暗红色雾气之后,胡麻看到了自己香案前的信香,已经恢复了淡淡烧着的散乱状态,兀自觉得有些离奇。 他将这个女人告诉自己的信息与自己与她不一样的处境,都默默的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叹了口气,沉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醒来时,兀自有种不真实感。 “小胡麻,快些起来,擦把脸,今天要快些赶路。” 二爷已经从溪边洗了脸回来,递给了胡麻一块浸湿的粗布,低声道:“昨天绕路,没能赶到贵人们要去的地方,今天咱们可得抓些紧,忙完了他们的事情,好去寻找婆婆……” “……小红棠今天也没收着信?” “……” 胡麻转头看了一眼,小红棠正缩在自己睡觉的枯木旁边,小小的一团,摇了摇头。 婆婆的情况,怕是并不乐观。 而他吃了烤软了的干粮之后,亦是身子发沉。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血太岁,四肢已经开始发冷,小腹之间,倒是一团滚烫,源源不断的将热量传递给四周,但他明白,这其实就是已经开始在消耗自己的炉火了。 炉火仍在一日,自己仍是可以与常人无异,但等到炉火也消耗干净了,他不敢想自己会遇到什么情况。 或许只有找到婆婆,才能完全搞明白。 不过,擦脸空隙,偷眼看了看那顶黑色的轿子,心里倒略略好奇。 昨夜那场交谈,该当不是假的,她为何还不出来? 一行人收拾妥当,继续赶路,那位代号白葡萄酒的转生者,还是坐在了轿子里,其余人则是随行在侧。 抬轿之人,约每个时辰轮换一次,倒不是这些轿夫体力差,实在是林子之中崎岖难行,甚至因为抬了这轿子的缘故,一些矮矮身便能钻过去的地方,也要绕路。 如此一来,当然便又无形之中,拉远了道路,也拖慢了速度。 但二爷是惯做了向导的,自然不会嫌弃贵人的事多,反正只是老老实实的带着路。 自日出行至中午,一行人已有些困倦,他们也已渐渐行入了林中人迹罕至的所在,胡麻一直留心着,却没有发现什么机会。 直到无意间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藤蔓缠绕的一株老木之上,生出了块块黑色斑纹,尤其是在离地两三米位置的地方,那斑纹竟隐约如人脸。 “鬼木?” 胡麻心间微动,认了出来。 林子里老树年岁久了,树身上便容易长出人脸,一旦人脸出现,这老树便有了灵性,周围整片林子,都变得邪性起来,容易让人迷路,甚至莫名的失踪于其间。 若是在寨子周围见了这等鬼木,二爷一定会将其伐掉,但在这深林之中,却无人理会,往往有些非但生出了人脸,且有了道行的。 按理说如今正是白天,这株老树,应该不会作怪。 但二爷早先说了,林间阴气重,这些精怪,往往不等黄昏便出来了。 当然,二爷阳气重,按理说邪祟不会靠近,但这老阴山里,谁知道有多少厉害的? 胡麻顿时留起了心,自己都注意到了这株老树,为何走在前面的二爷,以及那两个抬了轿子的轿夫,却只是闷着头赶路,丝毫没有留意到这就在身边擦肩而过的诡异老树? 正寻思间,那老树旁边,一株斜生的枝丫,悄无声息,向着轿子里面探去。 胡麻微惊,知道时机到了,立刻低叫一声:“小心。” 说着,一个趟步,快速上前,右手捏拳,重重向前挥出。 这正是二爷教的把式里面,为首的第一步开山拳。胡麻出手之际,便已引动了炉里的火意,直将这一拳掼得势大力沉,握紧的双拳,横过了三四米的距离,瞬间便打在了这枝斜生的树枝之上。 拳风猛烈,甚至将那捶落的轿帘,都掀开了些许。 胡麻余光瞥见,轿子里面,似乎有某个翠绿的耳环与白嫩的侧脸,还有某个毛绒绒的事物,一闪而过。 “啪!” 那悄然伸进了轿子之中,拳头粗细的树枝,竟是直接被胡麻一拳砸成了两段。 一截掉在了地上,扭曲了两下,就此不动。 另外一端,却忽地收缩,倒如一条灰色的巨蟒,瞬息之间缩进了林子之中,不见了。 “保护小姐!” 这一动静,也让周围人尽皆大惊。 老掌柜更是差点掉了魂,大声叫着,前摆一掀,便瞬间跃到了轿子旁边。 甚至连胡麻,都被他挡在了轿子外侧。 一群伙计,也纷纷警醒,唰的拔出了刀子,严阵以待。 “没事。” 轿子之中,安安静静,过了一会,才响起了淡淡的女声:“一株成了气候的老树罢了。” “是,是……” 老掌柜冷汗涔涔,连声说是。 只是心里暗自责怪,难道是自己赶路赶的乏了,竟疏忽了这林中风险? 虽然轿子里的人按理说不会被伤,但这疏忽,对于自己,却是了不得的过失呀…… 边想着,忽地回身,一根黑色钉子,钉进了旁边的老树之上。 老树顿时一阵颤抖,叶子簌簌落下。 但掌柜却并不回头再看一眼,倒是眼神怪异的看向了胡麻。 自己没留心到,那位老向导也没留心到,周围这些忠心梗梗的护卫没留心到,没成想,倒是这小子留心到了。 不过也险得狠,这小子虽是好心,但他毛毛燥燥,万一掀开了轿帘,冲撞了轿中人,可麻烦了。 “这小孩子,倒是好心。” 正思虑间,那轿子里的人淡淡道:“掌柜,给他五两银子吧!” “是,是。” 掌柜连声答应,又看向了胡麻,脸上的审视之色,早已隐去,笑道: “傻小子,你好运气,还不谢小姐的赏?” “……” 说着要伸手掏银子,却不想此时的胡麻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忙摆手道:“我不要银子。” “诶?” 不远处的二爷闻言都懵了:“为什么不要?” 自己过来带个路,一走好几天,得到的赏银都不见得有几两…… “嗯?” 那位掌柜也好奇的看了胡麻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五两瞧不上?” 演戏嘛,还能不会? 胡麻忙表现的懵懵登登的,小声道:“我不要银子,我想请小姐……姐帮我一个忙。” 知道这小姐骨子里是自己老乡,叫她小姐有点别扭。 叫个小姐姐倒是问题不大。 可一听他的话,旁边的老掌柜却是顿时拉下了脸,就连二爷也心里咯噔一声:这小胡麻太胡闹了。 人家给你赏银,你接着就是,却不要银子,要请人帮忙,这城里来的贵人哪有这么好说话的,一言不合触怒了人家,挨个白眼不说,脾气不好的过来抽几个嘴巴子也是有的。 “你……” 那掌柜脸色一变,果是要骂人,却不想,轿子里面的声音却淡淡响了起来: “我有事在身,没法多帮你。” “不过,既然说了要赏你,总不能不算话,你说说吧!” “……” 周围老掌柜等人听着,便都收起了脸上的表情,纷纷跟着点头。 而旁边的二爷已是听得呆了:“这小胡麻傻人有傻福,居然就这么得了贵人的关照?” (本章完) 第31章 五鬼术与圆光术 第31章 五鬼术与圆光术 “傻小子运气真好……” 见着那位明珠也似的小姐,答应了胡麻,那位老掌柜,也呵呵的笑了一声,向着胡麻打量了一眼,道:“但咱家小姐心善,既然答应了你,便是你的运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瞧见这场影,旁边的轿夫等人,也面面相觑,觉得奇怪。 旁边二爷见了,心里倒忍不住一阵担忧:“这位轿子里的贵人,虽然抹不过脸,答应了小胡麻,但掌柜心里却是不大痛愉快的,回头草心堂到寨子里来收草药,不知道会不会给咱穿小鞋。”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换了寨子里的其他孩子,就不会这么不知高低。” “小胡麻啊,就是被婆婆惯坏了,倒觉得别人都该帮他似的。” “……” “我……” 胡麻知道这种“傻小子的运气”一定会发生,只想着怎么说合适。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凶险诡谲,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一切和盘托出,便只是看向了那顶轿子,道:“我婆婆是走鬼人,这林子里出现了一只厉害的邪祟,便进林子里面来解决它。” “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婆婆的消息断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我想知道婆婆在哪里。” “……” “走鬼人?” 老掌柜闻言,皱了皱眉头,道:“那你有没有伱家婆婆用过的东西?或平时随身带的。” 胡麻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婆婆用的东西,都在寨子里啊,也没来得及回去拿。 自己身上的,虽然也都是婆婆给的,但是自己也跟婆婆快半个月没见了。 “呵呵,没有?” 老掌柜见了,已经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却忽听得那个轿子里面的女子道:“那小使鬼手里的篮子,不行吗?” “……” “使鬼?” 老掌柜闻言,忽地一惊,猛得转头,狠瞪了二爷与胡麻一眼:“你们身边带着鬼?” 二爷心间一阵紧张:“小红棠一直跟着呢?怎么被人看到啦!” 跟这群城里来的贵人打交道,忌诲可多得很,咱出来给人带路,结果身边却带了只邪祟,没准人家就以为咱们是包藏祸心,想要找机会害人的。 赏钱拿不到,被人给剁了都有可能。 “别这么紧张。” 那轿子里的人淡淡开了口:“就是只驭服了的小鬼,还挺乖巧,无防的。” 这种事本就是可大可小,见轿中人都这么说了,老掌柜便也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怒意: “也罢,篮子就篮子吧,近期用过的就行,拿来。” “……” 胡麻忙点了点头,转身,从有些害怕的小红棠手里,接过了那个蒙着红布的篮子。 在别人眼里,他就只是一转身,手里便忽然多了一个篮子。 看起来,场面颇有些惊悚,跟变戏法一样。 旁边的老掌柜看着这一幕,倒是面色如常,但那些轿夫,却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都说八百里老阴山,里面一株草都透着邪门,这话果然不假。” “这随便从寨子里带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也有这么鬼里鬼气的手段。” “……” 却不知,胡麻这手段看起来古怪,却连二爷也不会。 这属于婆婆这种走鬼人的本事,胡麻也只是借了小红棠的光,随手接个篮子而已。 这种行为在能看见小红棠或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眼里,简单寻常。 但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却有几分邪乎了。 便如跟自己打架的那个崔蝎儿,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平地摔了一跤? “算你小子运气,不然爷们咱懒得理你这事。” 老掌柜接过了胡麻手里的篮子,掀开红布瞧了瞧,见空空的,便又随盖上。 然后他向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一丛荒草前,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并指在胸前,眼睛闭上,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语速极快,每个音节又极轻,估计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这念的什么。 但随着他咒语念诵,周围居然真有了些变化,仿佛不知哪里来的阴风,悄悄拂过。 周围的荒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簌簌摇晃,时而欲往东倒,时而欲往西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拂着,又仿佛看不见的东西,在商量着什么。 半晌之后,干脆的一阵摇晃,然后阴风消失,荒草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胡麻觉得甚是惊奇,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看了二爷一眼,却见二爷也心生敬畏,瞪眼瞄着,低声向胡麻道:“这位掌柜也是有本事的,他这是御鬼术,问路搬财,有神鬼莫测的手段。” “诶?” 可在他们说着时,那老掌柜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看向了那顶轿子:“我这五鬼法,好像不起作用。” “老阴山与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你的五鬼道行不够,使不得手段。” 轿子里的人淡淡开口:“取笔来,让我试试!” 老掌柜忙答应着,命旁边一个背着小包袱的护卫过来,打开了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笔匣,并一方砚台,一个瓷瓶。 就在轿子外面,将瓷瓶里的液体倒进了砚台之中,细细研磨,半晌之后,方打开笔匣,用里面的毛笔细细的蘸了,然后双手捧着,低头送进了轿中。 胡麻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是嗅到了那小瓷瓶里的气味有些古怪,转头看向了二爷。 “应该是太岁老爷的血……” 二爷也仔细瞧着,低声向胡麻解释道:“用秘法炼制过的。” “我见过走鬼人和教中人用这种施法,他们用的东西,大都与太岁老爷有关。” “……” 肉用来吃,或是治病,血又用来施法施咒……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这个世界的诡异现象,似乎都源自于太岁老爷? “行了,看你心诚不诚吧!” 半晌之后,轿中伸出了一只晶莹皓腕手指纤柔的手掌,递出了一面精巧的小镜子。 “看着镜子,心里想着你家婆婆,只要够心诚,你就可以看到她的。” “……” 胡麻点头,想上去接,老掌柜却是主动接了过来,然后递给了胡麻。 胡麻点头表示记下,走到了一面,看向了镜面。 镜面上,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看起来有些潦草,也不知是何意,而本可以将人脸照出来的镜面,也因为这符文的存在,只显得得支离破碎,别说看见婆婆,哪怕自己的脸都照不完整。 但胡麻已经看出了这位轿中人有着不俗的手段,便只缓缓呼吸,脑海里认真想着婆婆。 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进林找婆婆,为了只有她会给自己那种太岁肉? 似乎也不仅是这样,她是真心疼惜他的孙子,为了让她孙子活过来,终夜不眠的诵经,去老火塘子向祖宗们求情,不惜犯险,也要孤身一人进入林中,跟那孟家派来的鬼恶斗…… 自己不是她的孙子,但这好处都是自己得了的。 自己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位老婆婆全身心的牺牲与奉献,也确实生出了感激…… 当这种想法出现时,胡麻眼前忽地一。 仿佛只是因为自己看向镜面太久,眼睛模糊了。 但在这模糊出现的时候,那镜子里折射出来的光,以及上面画得歪七扭八的符文,居然都跳跃了起来,颜色与线条重新组合,竟在自己的视野里,形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 甚至自己的耳边,也仿佛听到了模糊的声响。 他看到,一株巨大的古树,枝条上系着铃铛,仿佛千万条蛇一般在空中摆动。 婆婆佝偻着身子,正站在了老树的跟前,大声念着咒。 那树上的枝条,每一根都像是一只蟒蛇,在周围挥舞穿插着,枝条上面,一团一团的黑影随着枝条的摇摆,张开了血盆大口咬向了婆婆,与婆婆正自斗得难解难分,昏天暗地。 忽然,其中一个枝条,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向着胡麻钻了过来。 胡麻本是借了这神秘的镜子,窥向那个场景,但那怪异的枝条,居然要将胡麻拉进战场。 “啪!” 也就在那枝条仿佛快要接触到胡麻时,婆婆伸手抓住了枝条上的铃铛。 她也转身,目光穿过镜面,看向了胡麻,哑声道:“不要看,也不要过来找我……” “……” 但在婆婆的告诫里,胡麻却又看到,那满树的枝条,都簌簌颤着,仿佛有怪异的声音喊: “来吧,快来呀,你婆婆要死啦……” “……” “啪!” 那种种声音如乱流,同时涌进了胡麻的脑海,正自交织不休,镜面忽地破碎。 胡麻踉跄退了两步,下意识的看向了那顶轿子。 轿子里静谧无声,良久,才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你欠我一块镜子。” (本章完) 第32章 诱惑蛇声(加一更求票求大佬们支持) 第32章 诱惑蛇声(加一更求票求大佬们支持) “隔着小姐的符咒,也能发现有人窥视,甚至还反噬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位老掌柜,更是惊讶的直起了身来,看着胡麻身边迸碎的碎片,感慨道:“这老阴山里,古怪的门道,确实多的很呐……” 轿中人也低叹了一声:“莫小看了这老阴山!” “八百里老阴山,又有太岁年年生长,滋生邪祟,数百年下来,什么东西没有?” “……” “……” 而在他们略有些感慨,仿佛在重新审视这片林子的时候,二爷却明显更为紧张,他一个踏步过来,检查了一下胡麻的手掌,着急道:“小胡麻,你刚刚看到婆婆了?她在哪里?” “她在……她在……” 胡麻也努力回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她在一株大树旁边……” “那棵树很大,差不多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树上……树枝上好像挂了很多铃铛。” “旁边,是了,旁边还有供品!” “……” “三四人合抱的大树,树枝上挂着铃铛……” 二爷皱紧了眉头,仿佛也在苦苦思索,忽地眼神微变:“我知道婆婆在哪里了。” “婆婆在跟那株大树拼命。” 胡麻急急的道,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说不让我过去?” “啊?” 二爷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咱们去不去?” 胡麻心思电转,斩钉截铁道:“去。” 若在平时,他也需要犹豫,知道自己现在这身体的状态,也知道自己的本事,面对这庞大而诡异的世界,实在算不得什么。 婆婆既然告诫自己不让去,便说明那里一定很危险。 但如今自己有二爷在身边啊,更何况,除了二爷,还有那位转生者呢! 老乡见老乡,不坑一把怎么说得过去? 婆婆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若就这么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怎么活下去? 二爷倒是心思简单,一听胡麻说了要去,立刻拔腿就走。 连这群城里来的贵人都顾不上了,毕竟之前只是担心婆婆,现在却是知道了婆婆有麻烦。 胡麻也快步的跟上,倒是那位老掌柜,顿时脸色不满。 但还不等他开口,轿子里的人却淡淡道:“跟上。” “诶?” 老掌柜怔了一下,转头看了轿子一眼,才忽地明白了过来: 小姐要找的东西,本就是这林子里最邪性的,不管是五鬼法,还是圆光术,都找不到一点线索,非要自己进林子里来找才行,但既然是那么邪性的东西,周围发生的事情便也不会普通。 这寨子里的小子,他婆婆撞上的想是个大事,说不定,便也会有小姐那事物的线索。 心里明白了过来,便向轿夫们摆摆手:“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二爷大踏步的走出了七八丈,才忽地反应了过来,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还在等着自己带路,如今自己忽然撇下了他们,说不得要得罪了这些人,却没想到一回头,他们居然跟着过来了。 心下不由大喜:“好人有好报啊,城里的贵人都这么愿意帮忙……” 他带着路,穿行在了林子里面,七拐八扭,因着急赶路,身上都冒出了腾腾的热气来,胡麻跟在二爷身边,只见林子深处,阴阴窣窣,有些东西躲了起来,想是受到二爷压制。 平时在庄子周围,二爷名气大,邪祟都躲着。 如今到了深山里,那些行子不认识二爷,偷偷过来瞧,却也被这火气吓到了。 按理说自己火候也不差,但相对而言却更内敛,没这声势。 当然这也是二人本质上的差距。 若是二爷用真阳箭,短时间内只能用三回,但胡麻却可以无限的用。 可二爷用的再多,调息一番,便缓过劲来了。 胡麻用了,却是直接消耗,非要吃血太岁,才能补得回来。 眼见得不知在林子里赶了多久,周围已是渐渐幽暗,某种不详的气息让人心底生寒,也不知是否接近了婆婆所在,胡麻明显看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红棠,似乎也有些焦燥不安了起来。 他心下也着急,加快了速度,却冷不丁的,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嘻嘻的笑声: “胡麻小相公,来看看奴家呀……” “……” 这声音娇媚婉转,清晰至极的传进了胡麻耳中,便仿佛凑在他颊旁嗤笑一般。 胡麻心底忽然打了个突,心底有种回复这叫唤的冲动,却又忍住。“二爷……” 他只是抬头叫住了二爷,低声道:“有人叫我……” “啥?” 二爷也忙忙的回头,但迷茫的四下里瞅了一眼,道:“我怎么没听见?” 这就不正常了。 如今胡麻听得清晰无比,那声音娇媚婉转,清清楚楚的响在自己耳边,撩人心弦。 仿佛让人有种不得不答应,不得不跟着走的魅力似的。 “咹?” 在胡麻心生不妙时,却听见身后,也忽地响起了几声散乱的答应。 他忙回头,就见是那群抬了轿子的轿夫,刚刚自己与二爷赶路的速度可不慢,但他们居然也跟了上来,而且一个个的额头不见汗。 不过在这时,他们脚步也放缓了下来,呆呆的看向了林子里面,有的看向了左边,有的看向了右边,各自转头的方向不同,但表情却都一样痴痴怔怔。 “留点心!” 但也就在这时,旁边赶路的老掌柜,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沉。 他忽地一步跨上,到了最前面一个,表情明显更痴迷,张大了嘴巴,仿佛要答应什么似的轿夫身边,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不仅把这人抽的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是一惊。 然后他才冷眼扫了一圈周围的苍苍林子,低声道:“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答应。” “从这一刻起,便是听见了我叫你们的声音,也先抬头看一眼我,确定是我了再答应。” “……” 嘱咐过后,才冷声道:“那是美人祟,惯会勾人,躲在暗处叫人姓名。” “你若是答应了,便看见了她,她会迷了伱,勾着你靠近。” “若你控制不住,走到了她身边,再回头看时,便会发现自己身子还在原地,而若是不回头,那就真个迷迷糊糊跟着她一路走了。” “进黄泉下地府,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 轿夫们听着这话,慌慌的点头,咬紧了牙关低头赶路。 就连胡麻也得了提醒,隐约想起了自己最初逃出寨子时,看到的那三只邪祟里面的美人蛇,忙忙的谨守心神,继续跟着二爷赶路。 可是他不答应,那叫人的声音却更清楚了,无论他们走出了多远,这声音始终就响起在耳边,仿佛那美人就躲在身边,躲在旁边那棵树的后面。 而这叫人的声音,也更呻吟婉转,痴情缠绵,销魂噬骨。 不知道的还以为旁边就有人打野战。 胡麻知道这是邪祟在惑人心神,只是勉力的忍着,不为所动,那位掌柜,同样只是皱眉。 但也就在这声音愈来愈响,周围的树木荒径,都变得诡异扭曲了起来时。 忽然之间,那顶轿子里,响起了一个不满的声音:“深山老林,卖什么骚情?” 随着这一声轻叱,轿帘微动,忽地一条灰影窜了出来。 只觉如巴哥狗子大小,速度极快,看不清模样,“嗖”的一声便窜到了树后,紧接着,便忽然响起了阵阵嘶咬惨叫之声,一片树木,都跟着簌簌发抖,阴风阵阵,落叶纷纷。 不多时,那灰影窜了回来,隐约溅下了一串血迹,似乎嘴里还叼着什么。 而那惑人心神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唉……” 二爷与胡麻都有些意外,感激的向那轿子看了一眼。 而那位老掌柜,则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瞧着,不发一语,也没有出手帮忙。 他们外人进了林子,面对这些邪祟,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但轿子里的人怎么做,他可管不着。 也算那行子倒楣,人家大家闺秀,听不得你这娇声浪语,羞人的动静。 虽然略作耽搁,但没了那些诡异的蛊惑,赶路倒更快了,终于渐渐靠近了一块树木稀疏的地方。 再往前走,才发现,之所以这里树木稀疏,乃是因为这里居然生长了一株远比周围树木更粗,更大,枝繁如盖的大槐树,旁边摆放着许多供品,枝条上挂着一颗颗铃铛。 二爷到了这里,便急急的停了步,紧张的看向了胡麻:“是这里吧?” 胡麻点了点头,确定这就是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地方,只是左右看去,不见婆婆踪影。 (本章完) 第33章 老羊磕头 第33章 老羊磕头 “是这里吗?” 胡麻站在原地,警惕而担忧的四下里望着,看向了那株大槐树,只见上面半边树体都变得焦黑,地上散乱的落着大量的铃铛,枝叶蔫蔫的垂落了下来。 “刚才,婆婆便是与它斗法?” “……” “这是老阴山里有名的槐婆婆。” 二爷在靠近这老槐树时,便也轻轻放慢了脚步,低声向胡麻道:“十里八寨,凡是家里夭折的婴儿,搁以前,就是往猪圈里一扔,捣碎了烘在一块,回头扔地里施肥。” “但自从槐婆婆显灵,便也都开始送到了她这里来埋上,而有人家要不上孩子,过来拜拜,便也怀上了。” “……” “什么鬼玩意儿?” 胡麻想到了镜子里的婆婆与这老槐树斗法时,那枝条上一个个黑球,仿佛正是婴儿般的模样,心里只觉怪异惊悚,颤颤的抬头:“它为什么要跟婆婆斗法?” “奇怪也在这里啊……” 二爷的声音里,更是透着股子离奇:“槐婆婆是咱们这十里八寨有名的善神,专送夭折的孩子重新投胎的。” “咱们寨子里之前有人家要不上孩子,婆婆都劝他们来槐婆婆这里拜呢,只要心够诚,奉上供品后,磕三个头,铃铛响了,那就是有孩子愿意跟着小两口了……” “铃铛响的越多,便有越多愿跟着的。” “她们都是好心肠的,又怎么可能会斗起来的?” “……” “送婴儿转世的?” 胡麻听着,心里忽然想到了有点怪怪的事情,但焦急之下,也来不及细想。 “呵呵,不是她们在斗。” 也就在这时,听得一声笑,转头看去,却见是那老掌柜与轿夫等人,也都赶到了,远远的驻足。 老掌柜背着双手,在这狼藉之处,左右撒摸了一眼,便冷笑着道:“这老槐灵性溃散,邪气四溢,应该是有某种厉害的玩意儿上了它的身,把它变成了傀儡,才跟你那婆婆斗在了一起。” “然后呢?” 胡麻一听他的话,便想到了当初那只被驱使着进庄子找自己的白脸山魁。 似乎孟家派来的那只东西,非常擅长这种本领。 他顿时有些担心婆婆的状态,而在他焦急的眼神里,便见那位老掌柜,左边看看,右边摸摸,倒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轻轻的叹了一声,道: “你家那位婆婆,心肠还是不错的,她知道这老槐树其实是无辜的,这些在树上寄身的小人儿,也都是无辜的。” “所以她招来了阴雷,却也只劈了这老槐树的一半,给它留了一条命。” “……” 胡麻与旁边的二爷听着,都是心里微颤,隐约明白,这确实是婆婆的行事风格。 “但是……” 却还不等他们放心,便又听老掌柜道:“呵呵,走鬼人斗法,最忌心软。” “她留了这老槐一命,那她自己,必然吃了大亏。” “……” “啊?” 胡麻这一惊非小,立刻道:“那……婆婆现在在哪里?” 老掌柜皱了皱眉头,目光四下里逡巡,似乎是在心里快速的推敲。 却也就在这时,跟着胡麻过来的小红棠,忽地抬起头来。 鼻子掀了掀了,立刻惊喜的叫了一声:“婆婆”。 声音未落,已是红影一闪,飞快的向着旁边林子里的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其他人不知所以,胡麻却是一眼瞥见,立刻快步跟上了小红棠,二爷也紧张的把背后背着的开山刀都拿在了手里,快步的跟上。 旁边的老掌柜一眼瞥见,便知道他们从使鬼处得了消息,自己倒是不忙着推敲了,有好事的轿夫,也想赶紧跟着过去瞧瞧,也被他拦了下来: “别凑这热闹了,里面还有点东西没解决掉呢!” “……” “……” 胡麻快步的跟在了小红棠身后,穿过了一条荒草淹没的小径,隐约看见了前方是片山崖,稀疏树丛之后,隐约可以看到,崖下似乎有个洞穴,穴间,有隐隐的烟气,从洞内飘了出来。 “婆婆就在那里?” 他心里微喜,加快了脚步,却冷不丁,忽然看到,前面的小红棠,一下子被某个黑糊糊的事物给扑倒,红色的影子与黑色的影子扭作了一团,发出了如兽类般撕扯啃噬的声音。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与小红棠差不多大的小人,浑身漆身,散发着阴冷扭曲的气息。 胡麻心里一惊,忙着要上前帮忙,却忽地听到了一声诡异的笑声。他忙站住脚步,转头看去,顿时身体微微发麻。 只见得左边树上,地下,蹲着四五个这样的怪物,微微歪了脑袋,瞪着惨白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发出了笑声的,却不是它们,而是一只从树后转了出来的山羊,它一双横瞳,让人看着便不自觉的害怕,刚刚自己听到的笑声,其实是它的叫声,只是如冷笑一般渗人。 直立羊! 这是自己之前见过的怪物之一,明明最是正常,但偏偏最让人心里发毛。 “它在控制槐树上的灵。” 正心里微惊,二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些娃娃本不是邪祟,却被人变成了邪祟。” “已经没有再投胎的希望了……” “……” 二爷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走到了胡麻身边,将手里的开山刀塞给了他,低声道:“这个行子,小胡麻你是对付不了的,让伱二爷我来,你快去看看婆婆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了二爷的声音,胡麻心里安全感大增。 隐约觉得二爷肯定能克制这鬼山羊似的,便点点头,接过了开山刀,忽地冲向前方。 那些凶残扭曲的婴灵,一见胡麻动了,便猛得从地上窜起,扑向了他。 胡麻只觉耳间一阵婴儿啼哭之声,竟觉得莫名烦躁,头晕欲吐。 但他这一动,腹内炉火便烧了起来,动作却是麻利,只顾着向前冲来,身后的二爷,则是一步抢上,一声低吼,震退了这些婴灵。 他六十年童子功,连这吼声里,都仿佛带了些阳刚破邪之气。 只不过,也只是震退婴灵,它们小小身躯,居然凶残可怖,再度冲了上来。 二爷知道这些本来被槐婆婆收养,想再给它们一次投胎机会的婴灵,如今断了退路,又被邪气浸染,便已经六亲不认,凶厉可怖,也不敢大意,一式搬拦捶用了出来,横在身前。 那些婴灵收势不及,锋利尖牙咬在了二爷的胳膊上,如一串老鼠。 二爷的胳膊被咬出了鲜血,岩雕般的面孔,也闪过了一抹疼痛之色,但相比起来,那些婴灵竟是更加的痛苦。 它们不会松口,但是沾了二爷的鲜血之后,却是身上忽然冒起了腾腾白烟,仿佛被浇了硫酸一般痛苦不已,随后二爷手臂一挥,连着鲜血,将它们甩飞了出去。 还在空中,便已是消散了几个。 可同样也在这时,一阵鬼气气的笑声响起,那只山羊,冷眼瞧着,忽地前膝微弯。 它竟是低下了头,趋了身子,仿佛要磕头。 “老羊磕头……” 二爷也没将这些婴灵放在心上,全副注意力都盯着这只羊。 一见它作势磕头,已是心里大惊。 寨子里养羊养猪养牲畜,寨子里的牲畜,往往不会养的太久,便已宰了,但总也有些特殊的,或食了什么,或只是因为活的年岁太久了,就会变得有些邪性。 便如这有了气候的老山羊,年岁久了,便会学着像人一样站起,还会磕头。 但这磕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头磕下来,能把人的魂磕掉。 大羊寨子相邻的一个村子里,便曾经有羊倌外出放羊,被老山羊一个头磕掉了魂,迷迷糊糊走下悬崖摔死的事情。 面对着这邪门行子,二爷可不敢大意,见对方已经一个头磕了下来,二爷也猛得一步踏上,同样也是双膝跪地,向着它一个头磕了下去。 两个脑袋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 撞了这一下,两个脑袋都有点晕沉沉的,那羊瞅着二爷的眼神都变了。 二爷跪的太快,便从羊磕头,成了对顶。 你可以让它变成羊肉锅,可以让它乖乖躺那挤羊奶,甚至晚上睡觉都可以抱着暖被窝,但是绝对不能用撞脑袋来侮辱它。 在羊的世界里,这是最大的挑衅,没有之一。 于是这羊也一下子激发了凶气,两只羊蹄高高的一跳,又是一脑袋撞了过来。 二爷也硬起头皮,接着与它对撞。 嘭嘭嘭嘭…… 两人斗得你来我往,恰是旗鼓相当。 而趁着这功夫,胡麻已经窜向前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小红棠。 伸手一甩,便将那只与她缠斗在了一起的婴灵甩开,对方尚在空中,他便张口喝叱。 “噗!” 炉内烈火上涌,一道阳气箭喷出,竟是直接将那婴灵穿透,消散于无形。 而胡麻则是一手拎着小红棠,一手提了开山刀,大步冲向洞口。 (本章完) 第34章 你究竟是谁? 第34章 你究竟是谁? “婆婆……” 在冲进了洞口的瞬间,胡麻便听到小红棠焦急的叫了起来。 他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便立刻看到,这并不算是个洞,只是浅浅的一丈有余。 婆婆如今,正躺在洞里,半边身子是血,精神萎靡不振。 而在她身前,则是烧起了两根蜡烛,一枝香,还摆了一些破碎的骨符与瓶灌,那蜡烛已经快燃烧干净,但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有无形力量。 烛光范围之外,三五只婴灵,正拼命向里面嘶咬,却不得近前。 想是婆婆受了伤,被迫躲进了这洞里,急切间只能摆下这简易法门,抵御婴灵? 胡麻无暇多想,单手持刀,快步冲向了洞中。 此时,烛光之后,婆婆已经虚弱无比,她吃力的抬头,就看到了胡麻一脸凶厉,持刀向洞内冲了进来,心里顿时一惊,但却已经无力再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胡麻快速靠近。 “嗤……” 他忽然用力挥刀,刀风刮得蜡烛火烛摇晃欲熄。 婆婆在这恍惚之际,竟也有了几分闭目待死的心情,但却没想到,胡麻挥刀劈斩,刀势居然孔武有力,充满了阳刚之气。 那几只拼命想要靠近自己的婴灵,察觉厉害,纷纷回头扑向了他,却在他开山刀大开大合的挥舞之下,轻轻松松的斩杀,一只只消散于无形之中。 然后胡麻两步踏上,到了婆婆面前,开山刀往地上一插,伸手扶住了婆婆。 “婆婆,你没事吧?” “……” 婆婆仿佛有些浑浊的眼睛,呆呆看着胡麻,眼底竟似有种翻天覆地、海啸汹涌的变化。 胡麻看着婆婆这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样子,心里没来由一颤。 从自己醒了过来开始,婆婆便显得阴森可怖,后来又似乎无所不能。 帮自己念经驱邪,只为让自己睡一个好觉。 帮自己从深山里割来贵比黄金的血太岁,为自己续命。 最后,甚至还孤身一人进林子去找那只孟家派过来的鬼,要替自己解决后患,明明已年迈,却似坚强的不知疲倦。 但现在的她,却如此的虚弱。 这个受了重伤,又疲倦至今的老人,如风中残烛,竟让自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婆婆,没事了。” 他下意识的安慰着:“我跟二爷过来找你了,我还找了……城里来的贵人,一起帮忙。” 婆婆只是怔怔的看着胡麻,眼底涌动着无尽的情绪。 她忽然之间翻手,枯瘦如柴的手掌抓住了胡麻的手腕,异常的用力。 压低了声音,艰难而吃力的问着:“你……伱到底是什么?” “唰!”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胡麻心里猛然一颤,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婆婆。 此时的婆婆非常虚弱,也不会再像初见时那样,给自己无尽的压迫与阴森之感。 但是,这一次自己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那双黯淡而深陷的眼睛,一片清明,仿佛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 心脏扑通,扑通,缓慢的跳动,却十分响亮。 胡麻慢慢的道:“我是胡麻啊,婆婆……” “你是胡麻,你是胡麻……” 婆婆呢喃的说着,握着胡麻手臂的手,却更加的用力,低低的说着:“可我孙儿我了解。” “他……哪有这么懂事?” “……” “嗡……” 这一瞬间,胡麻脑海里都仿佛产生了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颤栗。 原来婆婆早已明白了。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遇到的第一位转生者跟自己说的禁忌,也不由得想起了,就连那位城里来的贵人,这么高的身份与势力,甚至都不敢露出半点惹人怀疑的嫌疑。 哪怕是在她的下面人面前,想要帮自己一个忙,都需要先安排一场戏来给别人看。 而这所有,都是因为…… ……秘密! 转生者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秘密,一旦曝露,无论什么身份,什么道行,都会死的很惨。 自己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已经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可婆婆,还是看穿了。 二爷就在洞外,他随时有可能解决了外面的东西进来。 小红棠就在身边,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那些城里来的贵人,万一起了兴致,也跟着过来瞅瞅,岂不是也立刻听到了这件事? 他掌心微微发烫,隐约心里生出了几分暴戾。 似乎,想要伸手,将自己插在了旁边的开山刀提起来…… 但也就在这种想法生起来的时候,胡麻再次注意到了婆婆的眼神,看见了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浓的化不开的担忧与希翼。 他在前世时,也是见过这种眼神的。 这一世,自己是个转生者,自己与婆婆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假的,但这种眼神,他却无法理解成为是假的…… 于是,他眼神慢慢恢复了平静,伸手按在了婆婆握着自己的手掌上。摩索着那如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掌,他看着婆婆的眼睛,缓缓的道:“我是胡麻啊,婆婆。” “我只是,记起了一些投胎之前的事,又忘了一些这辈子的事。” “但我记得,你是我的婆婆呀……” “……” 婆婆瞪着胡麻,瞳孔似乎微微撑开,良久,胡麻忽然看到那双眼睛里,灌入无尽喜色。 她缓缓坐了起来,黯淡的眼睛里,焕发出了异样的神彩。 与刚刚那个苍老垂迈的老人竟是完全不同,她依旧是那么的强大,神秘,莫测高深,只是,眼底却涌现出了怜爱的的光芒。 “是啊,我的小孙子……” 婆婆用力拉着他的手掌,仿佛怕他跑了一样,声音都已经颤了:“你就是我的小孙子,我的小孙子懂事了……” “老天爷有眼,我们胡家遭灾遭难,但我们胡家,终是没有绝种啊……” “……” “……” “我……” 胡麻被婆婆拉着手,心底忽地一惊,竟隐约出了一身冷汗。 婆婆她…… 他说不仔细那种感觉,但分明意识到,刚刚自己眼中的婆婆,似乎只剩了一口气,如风中残烛,所以于心不忍,说了句自己也不太信的话去安慰。 但直到如今,他才意识到,婆婆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她或许疲倦,但一点也没有变得虚弱。 所以,刚刚那其实是…… ……试探?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真在那一会动了杀心,面临的将是什么结果。 “别害怕,我的孙儿……” 见着胡麻这样子,婆婆脸上,反而露出了些许安慰的笑容,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低声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你跟之前不一样,在你刚被招回来,神智还不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了……” 胡麻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神里已不可避免的,现出了惊惧的神色。 可这时婆婆看向了他的眼神,却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怜爱,握着他的手掌,声音低低的道:“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是我的孙儿,因为是我亲手把你招回来的,我知道自己没有招错了人。” 这个回答,让胡麻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婆婆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更不忍,轻轻叹了一声,道:“魂是对的,八字是对的,连命数也是对的,你不是我的孙儿,又还谁是?” “只是,你毕竟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儿,再强行叫你回来,总是会有些问题的。” “可这问题不能怪你啊……” “……” 她慢慢的说着,眼底竟似生出了浓浓的愧疚之意:“这要怪婆婆,是婆婆没有护好你,是婆婆找到你的时候,太晚了啊……” “就像……” 她目光缓缓的看向了洞外,微微停顿,良久,才低声道:“就像那槐树上的娃娃。” “它们还未知事,便经历了轮回之苦,又怨得谁呢? “……” 胡麻听她说着,竟忽而一时头皮发麻。 早先自己跟她说的话,确有安慰这位老人的心思,不忍心操劳过度的她,再承受这般打击。 可这一刻,他才忽地发现,好像看不明白这些事情的,是自己。 婆婆早就从其他的层面,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而已。 那么,自己究竟是谁? “婆婆,你怎么样?” 也在这时,洞外,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二爷呼呼喘着粗气,冲进了洞来。 他额头上碰得满脸是血,还有一个大包,看着有点滑稽。 “啊? 乍一抬头,就看到了胡麻握着婆婆的手掌,而婆婆则是半倚在了洞壁上的模样,倒忍不住一声惊呼,慌忙抢出了两步,高举着双手,却哪里都不敢碰,颤声道: “你,没……没事吧?” “……” “老二,你这大噪门,吵的我头痛……” 婆婆的心情似乎很好,看着二爷,还有点调侃的意思:“孟家派过来的那行子,虽然厉害,但我收拾它还是没问题的,你怎么这么冒失,非要带了他,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找我?” “这……” 二爷听着,都怔了,讪讪道:“这不能怪我啊,是他一定要来。” “一听你出了事,瞧他急的那个样……” “……” “是呀……” 婆婆听着二爷夸奖,眼睛都高兴的眯了起来:“我家孙儿之前就是年龄小,没长大。” 她缓缓叹了口气,身子倚在了石壁上,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胡麻,竟似有着万般的欢喜,轻声道:“老二,你这大老爷们,在我面前哭,不像个样子。” “你先在外面等会,我还有点话,要交待给我小孙子。” (本章完) 第35章 三柱性命 第35章 三柱性命 二爷强忍着悲痛,先出洞去了。 他只当这是婆婆要交待遗言,自己不方便在这里听着。 而小红棠,也乖乖的去了洞口,在那里守着,她一开始也是很担心的,但是在看到了婆婆之后,就放心了,只是她不懂其他的东西,也不觉得这时候婆婆状态有什么不对。 或许在她的感知之中,这时候的婆婆,反而更亲近了。 而胡麻,则是握着婆婆已经有些没有力气的手掌,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他能够感觉到这位老人对自己的亲近,心里也庆幸着,自己刚刚没有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只是感受着婆婆的虚弱,心里也涌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孩子,婆婆要走了。” 婆婆温柔的看着胡麻,却一开口,便让胡麻心里微颤,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来。 “你不必担心。” 婆婆注意到了胡麻脸上闪过的担忧,看出了那是真的,心情便更宽慰,低声笑道:“我不是真的要舍下你不管,只是必须要回祖祠一趟,提前去铺铺路了。” “孟家这次失了手,没能让咱这一枝断子绝孙,但他们做的太过,也连累了很多人,我再不回去一趟,怕他们更过分的事都做出来了。” “但这话你不必跟外人讲,连伱二爷也别讲,他们都不懂得……” “……” 看着婆婆温和的眼神,胡麻才稍稍放心,隐约感觉婆婆说的话,似乎牵扯到了一些厉害的东西。 只是以自己现在的认知,还不明白这些。 “只可惜啊……” 婆婆倒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一回去,可就苦了你了。” “我的孙儿,你身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婆婆便要留你在这老阴山里独自熬命了。” “……” 听得出她话里的为难与不舍,以及,那强烈的自责。 胡麻听着,也是心里微动,这次过来找婆婆,他本来就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 难不成,自己真要一直这么吃血太岁吊命? “你啊,当初被孟家伤的太重了……” 婆婆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叹道:“或者说,真的,已经死……了。” 说到“死”这个字,她明显有些抵触,似乎直到现在,都还不能承认这个事实。 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是,咱们胡家,连着你爹,连着你娘,咱们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人害得断子绝孙?” “所以婆婆我是不信的,不管怎样,婆婆都一定要把你救回来才行……” “……” 胡麻只是默默的听着,此时,并不敢胡乱插口。 “但是,说到底还是怪婆婆,道行不够,有些勉强了啊……” 婆婆一双满是愧疚的眼睛看着胡麻,慢慢的道:“我只能把你带了回来,但是,这门死而复生的法,却只完成了一半。” “照理,婆婆应该留下来,继续治好了你才行。” “但孟家逼得太紧,我也只有先回祖祠去处理那边的事情,这剩下的一半,却需要你自己完成了……” 其实听到这里,胡麻心里,已是有些糊涂。 但婆婆之前的辛苦,他都看在了眼里,如今见着她如此愧疚,心里便愈发不是滋味。 忙低声说着:“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婆婆。” “唉……” 婆婆只是抚摸着胡麻的手掌,适才胡麻引动炉火,斩了婴灵,如今炉火死自未熄。 这手掌的温热,仿佛让婆婆也觉得踏实,温暖。 她缓缓叹了一声,道:“不够啊,你爹没了,我只想把你养大,却都没做到……” “若是以前的你,我是断断放不下心回祖祠去的,但现在……” “……” 她说着,又有些不忍,停顿了一下,才道:“懂事了也不好,懂事的孩子,总是多吃苦。” “不吃苦,婆婆。” 胡麻听着,心里也是微颤,不说其他,仅仅是出于对这样一位废尽了心血的老人的同情,他也下意识的说了出来:“你帮我驱邪祟,为我找来这么多血太岁,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才到了二爷这里一个月,但我的火候比所有人都强呢,二爷的本事,也都教给我了……” “二爷很惊讶呢,他说我点了炉子一个月,却比他六十年的童子功还厉害呢!” “……” “那可不是?” 婆婆也跟着笑,眉宇间满是骄傲:“你毕竟是咱胡家的儿孙呢!” “老二,就是个割肉工匠呀……” “……” 一起背后说人坏话,最是愉快,洞府里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一些。 婆婆脸上带着笑容,但看着胡麻的样子,却也渐渐的,仍是有些心软,轻声道:“好孩子,婆婆也信你可以。” “但婆婆跟你说几句话,你一定要记得啊。” “……” 胡麻忙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 婆婆沉声道:“首先一个,你要把婆婆带回老火塘子,无论谁问起,都只说婆婆去了,以后也莫要跟人提起婆婆,更莫提胡家,直到我亲自过来叫你回去那一天。” “进老火塘子,那岂不是要……” 胡麻闻言,心里却又忍不住微颤,担忧之意顿起。 “婆婆跟你不一样。” 婆婆却是笑了笑,道:“不过是遗蜕,已不中用了,弃了更轻便。” 胡麻还无法理解这些,但她看着婆婆澄澈的眼睛,确定不是在哄自己,也只能认真的点头答应。 “等婆婆进了老火塘子,我的孙儿,你就该快些治好自己了。” 婆婆叹惜着,看向了胡麻,轻声道:“现在,你已经有了几柱道行了?” “几柱?” 听着她的话,胡麻心里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柱香。 原本,自己只有不到二指的一截,但后面,随着多吃血太岁,又勤快行功,竟有了突破。 如今,已有了一柱半的香。 于是,他试探着,轻声回答:“就在前天晚上,我行功时好像有了些变化……” 未说梦里的变化,只描述了当时那“烧熔了什么”的感觉。 “是了。” 婆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道:“那你已经有了一柱半的道行了。” “这说明咱的法子是对的。” 婆婆轻声叹着:“这法的后一半,婆婆无法替你,但只要你有了三柱道行,就可以解决你这半阴身的问题了。” “三柱?”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等有了三柱香的时候,我就可以解决身子的阴冷了?” “一身性命为一柱,你有了旁人三身性命,再回不来这口气,那就是老天爷不讲道理了……” 婆婆低低的叹着:“让你跟着你二爷学本事,也是想着这一天,其实他学的本事是个正路子,只是人家舍不得教他。” “但你,是要学下去的。” “……” 她说着,有些吃力的转身,似要取过旁边的包袱。 胡麻忙帮她拿了过来,递给她,她却又推进了胡麻的怀里,只是打开了包袱,道:“这些东西,你都收着,但要小心,别让别人看了去,那件红色的……” 她指着里面的一个类似符箓一样的纸条,道:“这是小红棠的八字贴,以后你收着,小红棠就会一直跟着你了。” “唉,她也是个可怜孩子,以后你别刻薄着她。” “……” “当然不会……” 胡麻连连摇着头,看向了洞口,正托着小脸发呆的小红棠:“我可喜欢小红棠了。” “你以前可是喜欢欺负小红棠,还哄她偷东西的……” 婆婆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这话胡麻却有些接不了了,而婆婆笑了两声,则又指向了包袱里面的一个罐罐,低声道:“你现在这身子,离不了太岁。” “婆婆把这老阴山里的血太岁都割光了,但也不知能不能够你撑到三柱道行,可也暂时没什么法子了……” 除了连连摇头,让婆婆放心,胡麻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婆婆似乎也不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了,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从包袱的最下面,掏出了一本古老的册子,胡麻看到,上面似乎有着“清远胡氏”,以及“镇岁”之类的字样。 “这是,咱们胡家的镇岁书……” 婆婆郑重的,将这个册子,塞进了胡麻的手掌里面。 说起这话,就连她的表情也似变得有些威严:“咱们清远胡家就只剩了咱们娘俩了,婆婆我要回去阻止孟家那些玩意儿,本事有限,也不知能挡得孟家几时,就只盼着孙儿你了。” “早晚有一天,我孙儿会学成了一身的本事,咱们一起好好找孟家人算账……” “……” 看着婆婆严肃的表情,胡麻心里,竟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一种微妙的情绪,使得他竟不敢接这本册子。 隐隐感觉,仿佛接过了这个册子,便也同样接过了某种庞大的恩怨似的。 可迎着婆婆那隐含期待的脸,他终究,还是只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双手将这个册子接了过来。 “我会的。” 他认真的向婆婆保证:“一定会的。” (本章完) 第36章 转生者诅咒 第36章 转生者诅咒 “怎么这么久?” 此时的洞穴之外,老槐树旁边,城里来的草心堂掌柜,正背了两只手,慢慢的踱步。 见到胡麻跟二爷去了这么会子还不回来,他也隐约猜到了什么,顾念人之常情,他也不至于现在就过去催促,但心里的不满总还是有的,抬头看看天,叹着:“天又快黑了呀……” “无论是收敛骨骸,还是交待遗言,总要时间的不是?” 倒是旁边那顶轿子里面,仿佛极具耐心,等候良久,才只淡淡说了一句。 “是是,小姐心善,不然他怕是连长辈尸骸都找不到。” 老掌柜急忙在一边陪着笑脸。 他心急本就是担心误了轿中人的大事,如今人家不着急,那傻子才急呢…… “许掌柜……” 倒也在这时,那位轿子里的人,忽然道:“你瞧这斗法的两个人,是什么道行?” “嗯?” 老掌柜怔了一下,再次看了一遍刚才已经观察过的痕迹,皱了皱眉,笑道:“无非就是驱祟招鬼,走鬼人的那老一套。” “这位婆婆能够引下阴雷来,可见是开了府门的,但这么一株老槐便被逼得走头无路,可见道行是有的,但也就那么着,小姐怎么能放在眼里呢?” “是啊,也就是那一套……” 轿子里的人沉默了片,内中仿佛有目光,隔了轿帘,望向了这一片苍莽深山。 远处,似乎有一团阴云沉沉荡荡,雾气蒙蒙,低垂天际,缓缓滚来。 内中迷迷蒙蒙,似乎有彩衣人吹吹打打,蹦蹦跳跳,举幡抬撵,执杖驱魂,如真似幻。 即便是她,也不由得心里微惊,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而旁边的老管家等人,甚至都完全没有察觉。 “……” “……” “二爷……” 站在了洞穴外面,等的满心焦急的二爷,良久,才忽然听到了胡麻的叫声。 他急忙转过了身,看着神色失落的胡麻,欲言又止。 胡麻也只是默默的站着,好一会,才道:“婆婆说……让我带她回老火塘子。” “啊?” 二爷闻言大惊,三两步冲进了洞穴之中,就看到了婆婆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是,她嘴角含笑,一脸欣慰,似乎十分安详。 “苦了一辈子的老姐姐啊……” 洞穴里,响起了二爷颤抖而悲痛的声音,胡麻默默站了半晌,心里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婆婆将东西给了自己之后,又不厌其烦,叮嘱了自己很多,似乎她仍不放心,有着很多的话要给自己说,但是,在她身前,点的那几枝蜡烛燃烧怠尽之后,她终于还是慢慢的停了下来。 依依不舍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缓缓坐直了身体,目视前方,忽地沉声骂道: “催什么催,我老婆子自己不知道时辰么?” “……” 胡麻心里微沉,顿时担忧的看向了婆婆,却见她也是缓缓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低声向胡麻道:“那边已经烧起香来了,我再不过去,也惹人怀疑。” “只是我这一去,孙儿,可苦了你啦……” “……” 胡麻到了这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婆婆却仿佛是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着: “没问题的,我家孙儿已经长大了,胡家这一枝,还有人……” “……” 这声音渐渐的低了,胡麻也一时有些忍不住,心脏都紧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稀听得一声叹惜,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某个身影,缓缓的起身,在自己身边,看了半晌,又走到了洞口小红棠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时,洞口外面,仿佛天地变色,刮起了黑风,隐约可见,一台轿撵,比那城里贵人坐的还好,停在了洞口。 婆婆上了轿子,便依稀一阵悠长的吆喝,伴着阵阵敲锣打鼓,缓缓的远去了。 而直到这时,胡麻抬起头来,才看到婆婆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身点着的两枝蜡烛,恰逢最后一点化成了烛泪,一点火苗,缓缓淹没在了其中。 “婆婆去了祖祠,这祖祠,又是哪里?” 胡麻看着熄灭的蜡烛,默默的想着:“她说会叫我回去,又是什么时候?” 最后的交谈,虽然历经凶险,却也终于让他最后放了心。 “婆婆是认可了我的,不会有危险。” “只是,该我自己做的事情,婆婆却也无法再替我做了……” “……” 如此想了半晌,他才调整了情绪,带着一脸悲伤,过来请了二爷进来。只有洞口边的小红棠,兀自怔怔,有些委曲:“婆婆真的不要我了,都不带着我坐轿子。” “小孩……” 正想着时,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却是那位掌柜慢慢走了过来。 他看着胡麻,似是看出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声,道:“你家大人,找着了吧?” “嗯。” 胡麻默默点了点头,道:“婆婆已经去了。” “可怜的孩子。” 那位老掌柜闻言,也轻轻叹了一声,道:“咱虽然跟伱家婆婆不认识,但能进林子除邪祟,而且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给那行善的老槐树留一线生机,想必也是个可敬的。” “咱家小姐说了,这等人物,让人好生敬佩,这一匹布,你拿了去,为你家婆婆收敛尸体吧……” 说着,身后的护卫里,已经有人抱着一匹黑布,走了上来。 胡麻谢过了对方,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那顶轿子。 如今自己这边的事情已了,按照约定,也该将百尸冢的事情告诉她了。 只是,她在梦里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在现实之中提起,看样子也只有等夜里了。 当天,因着天时已晚,众人便在左近,安顿下来,那些城里来的人,送了胡麻一些火烛纸钱,为婆婆守了一夜,直到入夜时分,胡麻迷迷糊糊睡去,才与那位转生者连接了起来。 “多谢你了。” 他情绪有些提不起来,只是向对方道:“我婆婆找到了,也该将情报给你。” “你要找的地方,名叫百尸冢,对么?” “我确实知道这个地方,它就在老阴山的狐棺材,东桥底,另外我需要告诉你的是,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有一位代号二锅头的转生者找过去了。” “只是你也需要小心,那里似乎有什么危险,在我与他连接上时,他已是强弩之末,用了某种法门封起自己,还能再撑一个月。” “你现在过去,倒是正好解救他,至于东西怎么分,你们两个人看着办吧!” “……” “哦?” 那位代号白葡萄酒的转生者声音似乎有些诧异,轻声道:“你不去么?” “按咱们转生者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你真的去了,哪怕你道行差些,也要分你一份。” “……” “转生者还有这种规矩?” 胡麻倒是微觉诡异,但想了一下,却还是苦笑着拒绝:“还是算了。” “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你们都这么感兴趣,大概应该是很厉害的东西吧?” “可惜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亮之后,我就要启程,送婆婆回寨子里去了。” “……” 也并不是不心动,更不是不对这些与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亲近,更容易信任,只是,人家苦苦得来的东西,真就会心甘情愿的分自己一份? 胡麻心底倒不太认同这些,另外就是,婆婆已经嘱咐了自己,这一转过头,便将她的话放在一边,也太不像话。 香线的那一端,久久的沉默,似乎是胡麻的话,触动了她。 “你是个聪明的家伙……” 过了良久,她才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忽然变得嘶哑,笑道:“兴许可以活的很久。” “我现在相信我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了……” “……” “嗯?” 胡麻见她忽然换回了那嘶哑的声音,也微觉诧异,此前他已经听这个女人说过,她是为了更小心一些,才故意将声音改成了这么种嘶哑的样子。 如今,这声音突变,倒给了自己另外一种感觉,仿佛这个人的声音,本来就是如此嘶哑怪异,只是改成了那清丽动听一般。 “咱们转生者天生守着自己的秘密,对身边人总是信不太过。” 她声音仍然嘶哑着,犹如不是人的嗓音,倒像其他的东西,在强行模仿着人说话: “再加上一睁开眼到了个陌生的世界,面对着陌生的,甚至年龄可能还没自己大的男女舔着脸叫爹娘求亲近的人也没那么多,所以总是孤僻的,倒更愿意在彼此同类之间找寻些温暖……” “但同类之间毫无约束,该怎么信,又信几分,那又是自己判断了……” “你对这世界的人都如此之好,以后在我这里,算是可信之人,有机会能再合作。” “……” 胡麻听她说着,倒心里微动:“那你呢?与这世界的亲人关系不好?” “好?” 那声音低沉嘶哑,不似人声,阴瘆瘆道:“已经快杀光了……” “咱们转生者,大半是孤儿出身,便开始不是,后来也是了,你猜是为什么?” (本章完) 第37章 崔家奶奶 第37章 崔家奶奶 “快杀光了?” “转生者大都是孤儿出身?” 胡麻被这转生者最后留下的几句话,莫名的惊住。 再想问时,她却已经退出了连接。 但这也引发了他的很多猜想:此前第一个转生者,告诫了自己守住自己秘密的重要性。 而如今遇到的第二位转生者,也向自己透露了一些这个世界的转生者之间,彼此信任的问题,以及与这个世界“亲人”之间的问题。 听她们的话,总是有意无意之间,便表露出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甚至是残忍。 如今,在更广阔的世界上,他们已经成了什么样子的关系? 尤其他想到了这个女人说的一些世界,还有那位代号二锅头的第一位转生者跟自己说的话,其他人似乎大都是直接转世投胎到了这个世界的,算起来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就算这种情况,居然也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毫不留情的用石碾子给活活的碾死? 这个世界甚至可以接受槐婆婆帮那些夭折的小孩重新投胎做人,却接受不了这些苏醒了前世记忆的转生者? 反倒是自己,相比起来更像是夺舍,但婆婆,似乎接受了自己…… 看样子,转生者的问题,远比自己想的复杂啊。 只可惜,这位神秘的转生者,似乎触动了情绪,并不愿意跟自己多聊。 “先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心情沉重的二爷,似声向胡麻说着。 他也与那位老掌柜交涉了一下,倒意外的发现,这群城里来的贵人,虽然架子大,但居然挺好说话的。 自己身为向导,并没有带着人家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活其实算是没有干完,甚至半途而废,耽误人家的事情了,但那位老掌柜却也把三两银子的赏钱给了自己。 这样,倒可以提前结束这趟行程,帮着胡麻把婆婆送回大羊寨子了。 “落叶归根是大事,婆婆这样的好人,生前帮了这么多人,死后总要埋进老火塘子里面才是……” 帮着胡麻为婆婆收敛了遗体,用黑布一层层包裹了起来,二爷脸色非常沉重。 胡麻心里知道婆婆的去向,但二爷却不知道,他明显是真的伤心。 而婆婆的吩咐本就如此,胡麻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只是心里在默默的想着。 这个世界的人很看重落叶归根,二爷都觉得,让婆婆进了老火塘子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但听婆婆的意思,胡家本就是从外面来的,还提到了什么“祖祠”,难道,胡家在外面,其实还有类似“老火塘子”的存在? 这个身份的背景,远比自己想的复杂啊。 不过,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考虑这些没什么用,还是先治好了自己才行。 当下,胡麻与二爷收敛好了婆婆,谢过了那群城里来的人,便一起踏上了归途。 原本,胡麻打算亲自背着婆婆,但二爷却担心他吃不消,自己削藤为绳,将婆婆背在了背上,并向胡麻叹惜着:“你家婆婆就想你能养好身子骨,成家立业,你可得听他的话啊……” “现在伱家仇人派来的邪祟,被婆婆解决了,你也不用封着炉子了……” “要么,回去之后,跟我下趟血食矿,赚点银子,我看看谁家闺女不错,说给你当媳妇?” “……” 胡麻听着都有点无奈了。 二爷别看是个六十年的童子身,对这些事居然还挺热衷的…… 来时人多,这林子便似乎显得正常些。 去时只有二人一尸一鬼,林子便幽深诡异,胡麻虽在心情沉重之中,但也时不时感觉这林子里窸窸窣窣,总有些毛毛燥燥。 林子深处,似乎有很多东西,在偷偷窥视着自己,偶尔转过头去,竟还看到了一截有些熟悉的树桩,安安静静的落在一丛树后,仿佛有宽袍大袖的人影在上面坐着,安静的注视着自己。 他心里本就不痛快,却也被这鬼祟惹怒,生着气把背在背上的开山刀拿了出来。 若平时就罢了,他害怕这深山里的神秘事物。 但如今若有东西敢来招惹自己,那就引出炉子火气,跟它们斗上一场。 “别慌……” 倒是二爷见了,伸手按住了胡麻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家婆婆是走鬼人呀。” “走鬼人不光帮人,也帮这林子里的精怪。” “那些东西不是过来害你的,它们是赶过来,送你家婆婆一程的。” “……” 胡麻闻言,才讪讪收起了开山刀,向前行了几步之后,反应了过来。 转过身,向着那截已渐隐没的树桩子,缓缓的作了一揖。周围树木荒草忽地簌簌作声,隐约可见依稀影子,隐约不定,躬身拱手,仿佛在感慨的向着自己还礼。 …… 这一趟回程,胡麻应该见到,或者说,感应到了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多的邪祟阴诡,但这一路却又是异常的顺利。 他与二爷,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回了大羊寨子。 寨子里的人尚不知情,老族长牵着一头毛驴,刚刚才挖了两大筐土蛋从田里赶回了寨子之中。 远远一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顿时吃了一惊,牵着毛驴快走了几步: “你们怎么回来啦?” “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好好伺候城里来的贵人吗?这是得罪了人,被撵回来了?” “……” “贵人没有不满意,工钱也结给我了。” 二爷看向了老族长,声音一开口,便已哽咽了:“大哥,我也寻见婆婆了。” “她,已经没了。” “……” “啊?” 老族长刚还带着不满,闻言却已是大惊,呆呆看向了二爷身后黑布裹着的人形。 良久之后,竟是双腿发软,颤声向前:“苦命的婆婆哟……” 一声悲痛呼喊,立时传遍了整个寨子,近处的人,纷纷赶了过来,一听婆婆已经去世,纷纷哀伤落泪,帮衬着将婆婆送回了胡麻家中的堂屋,扯来了白布麻绳,给胡麻披在了身上。 二爷嘱咐了胡麻在堂屋给婆婆守灵,又让老族长在这里支营着,自己带了镰刀绳子出门。 他要出去给婆婆砍伐烧尸的阴木。 寨子里的风俗,死人并不入棺,除非是出了一些特殊的问题。 普通人家,都是要准备特定的烧尸木,由冤亲血债,亲自背了进入老火塘子,所以烧尸木最重要的东西。 越好的人家,用的烧尸木越好,越多,这丧事,便也办得越加的体面。 胡麻也没想到,二爷出发了不久,听闻了噩耗的左邻右舍,也都赶了过来。 他们平时都害怕自己家,不光不敢跟自己说话,连见了婆婆都躲,但如今,却是纷纷赶了过来。 能搭手搭手,该哭丧哭丧,还有人抱了一根一根的干木柴过来,却是跟二爷出去要砍伐的道理一样,大羊寨子里,最体面的丧事,便是烧尸木不需自家准备,而是左邻右舍一人一根凑出来。 这代表着受人尊重。 “婆婆哎,之前小辈不懂事,我老婆子过来给您陪罪喽……” 没想到,不仅左邻右舍的都过来了,就连崔家老奶奶,也带着家人过来了。 胡麻本不认得崔家人,是在他们之中,看到了人群后的崔蝎儿,才明白了过来,只见那崔家老奶奶一进了堂屋,便哭的泣不成声,当着众人的面,训斥着自家当初不懂事的儿孙。 老族长过来劝了劝,这崔家奶奶就一下子收了声,跟着坐到了外面的棚子下面,与人喝着茶。 崔家老大,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沧桑汉子,也带了兄弟们在婆婆堂前磕着头: “当年咱家不懂事,婆婆您老别见怪,今天送您一程来了。” “……” 哭过之后,才起来,与周围乡亲说着话,抬眼看到灵前,已堆了一堆硬柴,崔老大身边一个四十许的汉子便皱眉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该给婆婆准备最好的棺木才是正经啊!” 忽地,整个灵堂,变得安安静静,众人惊疑抬头,看向了崔家老二。 “崔老二,你说什么呢?” 外间的老族长也听见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一步闯进堂来,喝斥道: “婆婆为咱大羊寨子忙活了一辈子,难道不该进老火塘子?” “……” 崔家老二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而崔家老大忙拉住了老族长,笑道:“伯叔您先别气。” “走,咱们出去说。” “……” 老族长皱着眉头,被崔家兄弟,簇拥着出了灵堂,几位屋里的长辈见状,也跟了出去。 胡麻并未吱声,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心里怒火升腾。 向上面房梁上的小红棠看了一眼,示意她跟着出去听一听,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本章完) 第38章 胡家小子长大了 第38章 胡家小子长大了 “老族叔,婆婆不能埋进老火塘子里啊……” 崔家四兄弟,将老族长劝到了外面,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几位寨子里辈份高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老族长,崔家老大皱了眉头开口:“胡家本来就不是咱们寨子里的人,来了二十年,也没与咱寨子里结亲,老胡山当年都是娶了外面的媳妇,后来还跑了。” “咱知道婆婆人是好的,但是你们觉得,送她进老火塘子合适?” “这百十年来,咱老火塘子里埋的,哪个不是沾亲带故,左右都结过了亲的?” “……” 这一番话,说的族长也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怒火更盛,道:“胡家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但你们怎好说这种混账话?这二十年来,婆婆对咱们寨子里的帮衬,难道还少了?” “你家奶奶中了风,不是人婆婆帮着调理的?” 说着还瞪向了其他几个围过来的:“伱家小孙子遇着夜啼郎,不是婆婆看好的?” “还有你家,当初饥荒,没管住嘴吃了黑太岁,那全家人的命谁救的?” “是人婆婆帮你家驱了邪,又是胡山兄弟当年出了寨子,从城里运回来的粮食啊!” “……” 一群人都被老族长这话说的有些脸红,都低下了头来。 但崔家老大,却压低了声音,拉扯了一下老族长的衣袖,道:“老族叔,你别大声。” “你说的事情咱都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婆婆就是活着时本事太大了,万一她入了老火塘子,咱们家的先人可不得受她的欺负?” “早先先人们就不认那个小胡麻,婆婆心里指定不满意着呢,再加上她这一身本事,万一进了老火塘子,跟咱们几家的先人合不拢,可咋办?” “……” 这样的话,玄之又玄,老族长居然意外的有些犹豫。 类似的道理,倒没从别人那里听过,可隐隐想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张了张口,想骂人的话,却意外的问了句:“那咋办?” “咱们不能不记得婆婆恩情。” 旁边一人道:“所以,给她老人家准备副好棺木就是,埋到寨子外面,大不了以后咱们逢年过节的,记得去给她老人家烧点纸上柱香就是了。” “进老火塘子,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 “这些年葬在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老族长一听便是满脸忧色,连连摇头:“不妥不妥,人婆婆的孙子也不可能答应。” 最精悍的崔家老三闻言便冷笑:“那小胡麻毛头小子,能懂什么?” “以前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家都看婆婆的面不跟他计较罢了,现在婆婆可已经没了。” “不听话,给他撵出寨子去!” “……” “……” 屋里,守着婆婆的胡麻,听了小红棠爬来爬去的转叙,已经怒从心头起。 二世为人,又怎么会听不懂弦外之音? 那群人,尤其是崔家,哪是考虑什么其他,这是担心婆婆进了老火塘子,会影响了老火塘子对他们的庇佑? 来到这里时间已经不短,他也明白了一些这世界的常识,虽只是一个寨子里的人,先人们也葬在了一处,但是寨子里这四姓诸人,暗地里较劲争执,可也不少呢! 不少人都相信,老火塘子是有灵的。 不光是帮后人辟邪袪病,还保佑自家安稳,多子多福,哪一姓在老火塘子里埋的先人更多,老火塘子的赐福便更向着哪家的后人更多一点。 便如崔家五个兄弟,再加上偌干崔姓旁族,可算是寨子里的一个大户。 但老族长所在的周家,却是在寨子里生活时间更久,葬的先人多,所以族长是周家出来的。 按理说胡家只一个婆婆,葬进去无关紧要,无非是胡麻受些庇佑。 但崔家人却担心,婆婆本事大,一个顶十个百个,生怕她帮胡麻抢去了寨子里的福份。 自己无意于这些,也知道婆婆根本不在这里,只是照她吩咐行事。 可饶是如此,听得了这些人如此算计,心里的火,也有些腾腾的按捺不住了。 “撵出寨子去?” 正当胡麻心里暗想着对策,却忽听得外面一个响亮的怒喝:“我看谁敢?”灵堂内外,众人齐齐看去,就见是二爷。 他刚打了一捆烧尸木,背着回来了,年龄已是不小,却耳聪目明,再加上崔家老三刚刚嗓门不小,二爷远远听见,便已经怒不可遏。 柴都不卸,便大声吼着道:“你们崔家如今霸道的狠,来来来,让我瞧瞧你们崔家兄弟的本事。” “啊?” 一见二爷来了,一群人顿时犯了难。 尤其是崔家兄弟,平时仗着族人兄弟多,做事也颇蛮横,不仅他们家在寨子里凡事拔尖,就连崔蝎儿在小孩子群里,那也是一呼百应的,换了其他人,早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但偏偏见着了二爷,心里发虚,这位老人不仅辈份高,而且一身的武艺,那也是十里八寨最有名声的。 崔家五个兄弟,加起来,都没把握够二爷打。 况且二爷割了一辈子太岁,与血食帮的管事人也都认识,最是寨子里招惹不起的类型。 崔家人一时噤声,不敢接话,而二爷则已大步走到了跟前,向老族长喝道: “哥,你也老糊涂了,由着他们说这些浑帐话!” “咱们大羊寨子,能在老阴山里活命,只是靠了祖宗们的庇佑?” “那活人就光供着祖宗们就行,不用自己积阴德了?” “……” 边说,边扫向了其他人,他眼神明亮,如火炉熊熊燃烧:“咱们大羊寨子里,多少人家受了婆婆的恩惠,外面十里八寨,受她老人家恩惠的可也不少。” “你们真办了这么缺德的事,让别的寨子怎么看我们?” “以后咱们大羊寨子,还有脸在这老阴山里立足?还有脸出寨子?” “……” 这一番话说的刚刚还颇活跃,心思也有些动摇的老族长,皆是心头一震。 老族长也扫了崔家几兄弟一眼,摇了摇头,叹道:“这话说的在理,无论怎样,婆婆都是要请进咱们老火塘子里面的,这跟结没结亲没关系,胡家,就是咱们大羊寨子里的人呀!” 其他几位辈份高的老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崔家几兄弟明显是不太服气的,但见二爷真动了怒,却也不敢再多说话。 悄悄过去跟崔家太奶奶说了些话,这太奶奶也阴着脸被扶回去了。 丧事继续举办,仿佛这悄声的议论没有发生,到了晚上,二爷并寨子里的一众小年轻,都陪着胡麻为婆婆守了灵。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时,寨子外面,便有人忙忙的赶了过来说着:“蟒村,狸子寨,还有八里铺子的老刘家,听说了大羊寨子婆婆没了,都赶来吊唁了……” 老族长惊的忙穿衣过来迎,想起了昨天二爷的话,倒是冷汗涔涔。 亏得昨个没听崔家的,否则今天大羊寨子可不好收场! …… …… 而这整个过程中,胡麻都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轮到他说些话,或是做些什么。 只是经了这件事,也算了解了这寨子里的人情冷暖。 婆婆在那些人眼里,可是真的已经没了。 而面对这么个帮扶过寨子里这么多人的老人,才刚刚去世,便有人对她不尊重,甚至还想着欺负她留下的小孙子? 真是朴素实在的可爱啊…… 倒也因着以崔家为代表的那些人表现出来的态度,想到了婆婆之前对自己的好,这心里的悲痛,却是渐渐变成了真的了。 而在整个丧礼期间,因着寨子里人都觉得胡麻大病初愈,也不怎么认人,对于寨子外来的人,都不熟悉。 再加上他年龄小,也不懂这些规矩,于是喝斥了崔家人后,便以二爷和老族长为主,一帮左邻右舍帮衬着,守灵,治饭,布置灵堂,熙熙攘攘一整天。 到了晚上,胡麻亲自背了婆婆,送进了老火塘子。 烧尸木点上,火光四起,烟尘烈烈。 胡麻跪在了老火塘子前,他如今炉火旺盛,已经不那么容易见鬼了。 但恍惚之间抬头,也隐约看到了那片黑烟里,婆婆身影依稀出现,向着自己温和微笑。 背后一群虚幻的大羊寨子先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明明知道婆婆只是暂时离开办点事,又牵扯到了遗蜕等事,但看着她的尸身被焚烧,心里却也莫名的割痛,一时烟气熏了眼,眼眶微微发红。 旁边的人见了,都暗暗的点头,感慨着:“这胡家小子,还是长大了呀。” “知道心疼婆婆了,也算婆婆没白疼他……” 新书如此脆弱,看官老爷们呵护一下,给点票票支持一下啊 (本章完) 第39章 镇岁书 第39章 镇岁书 抓一把粗砺阴冷的塘灰,放进了粗布荷包里,扎口系紧,随身携带,胡麻便有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护身符。 而有了这护身符,他也就有了安眠一整晚的资格…… 而按照寨子里的规矩,婆婆去世了,有人在家里住着比较好,表示这个家里还有人,所以二爷也没急着叫胡麻回庄子里,而是留下来住了几天。 而胡麻也并不着急,他同样需要时间与空间,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解一些事情。 前往庄子里见二爷之前,胡麻在寨子里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里甚至要靠了婆婆的念咒声,才可以不受邪祟侵扰。 但这一次回来,身体里点了炉子,又有了护身符,倒解决了这个时时被邪祟侵扰的问题。 他独自一人住在了婆婆留下的草屋里睡了一夜,无事发生。 只不过,没人帮着做早饭了。 但早先抢着干活,好好表现的胡麻,倒也不是那种娇贵性子。 哪里打水,哪里磨面,屋里哪个罐罐是粗盐,哪个罐罐是酱菜,还是知道的。 喂饱自己没问题。 在送走了婆婆的初几天,寨子里的人对一下子孤单了下来的胡麻,也颇多照顾,给几张饼,挑两担水。 当然不是看胡麻的面子,都是记了婆婆的恩情,或是觉得胡麻十五六岁年纪便只剩了孤伶伶一个可怜他罢了。 可过了几天,大家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仿佛无事发生过。 而胡麻安稳住在了婆婆留下的小屋里,也默默的把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清点了一下。 不知道婆婆是不是早就做好了与孟家那只鬼同归于尽的准备,她仿佛提前就安顿好了胡麻的一切,小红棠,她托付给了胡麻,八字贴留在胡麻身边,小红棠便跟定了胡麻。 这小丫头平时贪玩,也经常跑的没影了,但胡麻只要烧上一枝香,她就知道回家来了。 按婆婆的说法,小红棠这样就变成了自己的小使鬼? 不知道使鬼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小丫头,能做的事情应该很多? 起码去崔家偷块腊肉,应该没人发现吧? 婆婆留下来的第二件东西,便是那一个黑瓷罐子了。 胡麻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婆婆应该也清楚,所以才给自己留了这一罐子。 里面,居然是一颗一颗的药丸,塞得满满。 药丸鲜红,捏在手里,会有血丝渗出来,一颗有龙眼大小。 “这都是血太岁?” 胡麻嗅了一下,便觉得气味熟悉,应该差不离。 自从外出去找婆婆,足有三四天没吃过任何一点太岁的他,在为婆婆办完了丧事之后,便吃了一颗,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热烘烘了起来。 此前消耗了不少的炉火,也随着这一颗血药丸的吞下,渐渐得到了补充。 他暗自叹着:这都是婆婆给自己特意留下来的,救小命的东西啊! 只不过,这一颗,并不足以让自己像之前大口吃肉一样,获得那么大的进益。 但是每两天吃一颗,却也足够支撑着自己身体不出问题,而且这一身炉火,保持一种正向的增涨了。 早先看过,自己的道行,已经有了一柱半香,也不知这罐子里的血食丸,全部吃完之后,能不能达到三柱香的程度。 当然,胡麻心里也不由得想着:“婆婆临走之前,倒没跟自己说,这血太岁哪里来的,只说这老阴山里的血太岁,快被她割光了……” “万一这一罐子血太岁吃完,自己火候仍然不到,又该怎么办?” 可惜,这些问题胡麻却是没法子问了。 而事后找小红棠问,她出只是咬着手指说:“婆婆就是能找到。” “别人都说没有的地方,婆婆也能找到。” “……” “这就是婆婆的特殊本领了吧?” 胡麻也总不能指望婆婆托梦来告诉自己,只能抱着希望,打开了婆婆留下的册子。 “《清远胡氏镇岁书》,听起来,算是家传的?” 早已猜到,婆婆,或者说自己这原身的来历,应该不凡。 从自家仇人就能看出来自家的逼格,好歹也是可以跟槐阴孟家结仇的层次,况且婆婆把那金子一般珍贵的血太岁,每天的割了过来给自己当猪肉吃,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胡麻深知这秘术里面,应该有不少好东西,但是打开之后,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又惊又喜又无奈。 惊喜的是,这里面记载的应该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满满一册,眼缭乱。 什么袪病,什么找草,什么烧骨,什么问鬼,什么勘脉…… 但无奈的却是,这册子上面每一个字自己都认识,却看不懂。若要仔细点形容,这倒跟一个六年级小孩拿了本核弹制造工艺一样。 识字归识字,看懂归看懂。 上面的颇为术语,生僻词义,咒谣,自己全然看的云里雾里。 “看样子,我还是得先从加减乘除,二元方程学起啊……” 胡麻望洋兴叹,看着这满纸自己认识它,它却不认识自己的文字,发挥着想象能力。 “这里面倒有些内容,仿佛与太岁有关似的……” “莫不是里面便记载了勘探肉山血食,寻找珍异太岁的门道?” “婆婆不会就是靠了这上面记载的本事,才把整个老阴山里的血食,都给我割来的吧? “……” 心里倒是忍不住一阵震憾,隐约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怕是门了不起的学问。 当然了,这所有的一切,也只能是猜测与设想。 想真正参透这些,还是得先把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知识学好了,再来学这秘术才行。 但找谁学呢? 二爷么? 二爷已经很不耐烦了:“明州府里半掩门的规矩行情我倒是懂,你要学不?” 这话说的胡麻一阵脸红,还有点尴尬,自己也不过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请教了一下二爷那几手真本事,以及他年轻时候,在外面闯荡的阅历见闻之类的。 初时二爷还兴冲冲的跟胡麻讲着,但渐渐的,肚子里开始没货,胡麻又总是问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一被胡麻问住,就急眼,甩出了自己的绝活。 这倒让胡麻有些好奇:“二爷你六十年的童子身,了解这块的行情有什么用?” 二爷脸上更挂不住了:“我过过干瘾不行?” “行行行……” 察觉到了二爷心里不爽利,胡麻忙陪着笑脸:“我就是想问问,你教我们的这些本事,是不是到底了,后面的咋学?” “到顶了,反正我会的这几手子到顶了。” 二爷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回答胡麻:“再后面的,我是真不懂啊……” “伱说你婆婆本事那么大,活着的时候你不学,临了非要到我们这行当里来碰鼻子,何苦呢?” “……” 听明白了二爷的话,胡麻倒也有了数。 二爷是真的不会了。 二爷甚至也不太理解自己为啥要再学下去,毕竟就自己现在学到的本事,已经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割肉工了…… 但胡麻心里却是明白,自己是一定要学这方面的本事的。 婆婆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继续学二爷这行当里面,更厉害的本事。 只不过,胡麻也是事后想着,既然婆婆确定了这行当能救自己的命,又知道二爷也不会更高一层的法门,为什么却不告诉自己呢? 是她自己其实也不会,还是为了考验自己? “咱这点炉子的本事,再往上走,那就得去找那些血食帮的供奉先生了,人家确实有绝活,二爷我也知道,咱这本事属于人家那一脉,但那安身立命的本领,哪有这么容易教人的?” 二爷向胡麻解释着:“你呀,收了这份心吧,跟我下两次矿,娶房媳妇最要紧……” “……” “我也觉得娶房媳妇过个安稳小日子不错,但不学不行啊……” 胡麻需要学了那些本事救命,但这话却无法直接跟二爷讲,也只能自己心里琢磨着。 天气渐渐的冷了,到了寨子里最清闲的时候,但寨子里却谁也不敢放松,预备着耕地,播种,多给牲口喂几把料,准备着忙活下一年开春时的收成。 那些跟了二爷学本事的少年们,也都加了把子劲,有的家里人还一狠心,多买了几块白太岁肉给他们补补。 这是生恐他们炉火不够旺,血食帮的人看不上。 一旦看不上,那就又要再等一年,这可就浪费了一年的粮食。 这天夜里,他借着油灯,照例的看了会书。 虽然这胡家镇岁书上面的东西他看不懂,却也尽可能的记下,一字字的记在脑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用。 睡下之后,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老白干兄弟,可能听到?” (本章完) 第40章 本命灵庙 第40章 本命灵庙 微微一个激灵,胡麻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那个红雾弥漫的破庙之中,身前香案上,那香炉里命香已经点燃,其中一缕烟气,从雾气外面延伸了出来,笔直的系在了香尖上。 “咦?” 胡麻有些惊讶,这一次,自己并没有主动点起命香,也没有回应呼叫,怎么连接的? 并且,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心间微讶:“二锅头兄弟?” “哈哈,是我。” 那声音笑了起来:“我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你这次怎么……” “唔,忘了你是个小白,连结过一次的人,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便可以直接通话。” 那二锅头似乎察觉到了胡麻的诧异,笑着解释:“当然,伱若不喜欢打扰,也可以解除。” 这些方法胡麻一窍不通,但听到了这位老兄的声音,却也有些高兴: “你出来了?” “……” “是。” 转生者二锅头的声音笑了起来,道:“那小妞有些傲娇,说话冷冰冰的,但做事还可以。” “她到狐棺村,找到了我说的百尸冢,但居然不急着取宝,先把我救了,然后我们两人联手,解决了那只尸狐,破了百尸冢,也拿到了里面的那件东西,二一添作五分了。” “她初时不说,我还当是自己运气好,赶上了这么个憋宝人。” “没想到,直到我们已经要分开,她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说是你帮我转告了这个消息,这才免了我这一劫。” “当时你若跟她一起去了,那东西少不得我们三家分。” “但你没去,我也不能凭白欠你这么大个人情啊,这不才刚刚养了几天,便急着上来,感谢你救命之恩了。” “……” “太好了。” 胡麻早先与他交流过后,便一直记在心里,只是自己初来,也没学到什么本事,帮不了他。 后来事情怎么样,那位草心堂的大小姐也没说。 就连她们寄存在大羊寨子里的马车,都是轿夫过来取走的,问什么都不说。 如今见他转危为安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笑道:“倒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呵呵,你觉得举手之劳,对我可不是。” 二锅头笑道:“若你不是这么个仗义的性子,包藏祸心,那直接隐藏了我的信息,也不告诉旁人,等上几个月,我撑不住死了,你也做好了准备,自己过来取这宝贝岂不是好?” “诶?还有这种方法?” 胡麻倒是听得心里一怔:“大意了……” “我听那位白葡萄酒小姐说了。” 正在胡麻自我检讨时,二锅头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笑道:“你似乎是转生到了一个寨子里,而且最近也不太顺?” “兄弟,大恩不言谢,你帮我渡了一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就是,我转生到这见鬼的世界三十多年了,经的险,历的事,好歹也比你多了些。” “……” “帮忙?” 胡麻听着他爽朗的声音,倒是心里微微一动。 先是听这人说,他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三十多年,倒比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年龄还要大。 那大家都确实是一个时代过来的? 心里想着,忙问了一下,这二锅头顿时笑着回答:“你确实是个小白,这些本就是常识的,我也正好在这些事上教教你。” “我与其他转生者,都已经讨论过多次了,大家确实都是一个世界,一个时代的人,甚至,就连我们的生日,也差不多都集中在相近的一二十年。” “可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转生到了这个世界,却是有先有后。” “我认识的最年长的转生者,在这个世界已经有八十多岁,但在我们原来的世界,这么说吧,真要是碰了面,他还得叫我一声哥呢……” “……” 胡麻细细听着,心里倒愈发的惊奇。 遇着了这位老兄,倒是很方便问一些自己之前不太了解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里,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转生方式,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但这个问题,却不合适如此和盘托出。 他心里默默思索着,便只是道:“我在老阴山寨子里长大,连这寨门也没出过几步,与你连接之前,还一度以为只有我自己穿越到了这个见鬼的世界,实在是什么都不太懂啊……” “咱们这连接的能力,每个转生者都有?” “……” “对。” 二锅头老兄笑道:“咱们香炉里烧的那枝香,其实是我们的自身命气幻化。” “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性命,男女那个性,不是姓氏的姓。” “这性命便是生气,生气愈厚,道行愈高,生气烧没了,咱们也就成了死人了。” “平时我们只要在本命灵庙点了命香,便可以通过这消耗命气的方式,寻找其他转生者,用来交换信息,互相帮扶。”“……” 胡麻细细的听着,这些本就是他早就想搞明白的,只是上次那个白葡萄不太好沟通,没法问这么细致。 此时捕捉到了要点,忙道:“你说的本命灵庙是指……” “你现在也该是在梦里,没有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像极了一座庙么?” 二锅头笑了起来:“咱们就习惯把这叫作本命灵庙。” “每一个转生者,皆有一庙,咱也不知道这属于精神空间,还是梦境啥的,庙里有那个古怪的香炉,烧起命香,便可以在一定区域内搜寻其他的转生者。” “正常情况下约摸可以覆盖一城,城内若有其他转生者,也同时烧着命香,并愿意回答,两个人便可以实现连接。” 相比起那位白葡萄酒小姐,这位二锅头老兄,可是知无不答了。 甚至隐约还有点话唠。 他分明只当胡麻是转生到了偏僻山野,又一直没吃上太岁,所以这么久了才有了连接的能力,极为生疏,便耐心解释着:“而香案之后,便是我们的本命石像了。” “我听一位前辈说过,这是咱们的精神映照,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学的本事,修的道行,都反映在石像上。” “甚至某些修行与自身的问题,也会在这个石像上出现相应的映照,倒可以让我们更直观的发现自己的问题……” “……这也是咱们转生者,往往修行天赋都不差的原因。” “……” “啊?” 胡麻心里,骤然打了个突。 也亏得之前在婆婆面前努力磨练演技,这会才没漏了馅。 自己跟其他转生者,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们庙里,香案之后,都可以看到石像?那石像,都是他们的模样? 但他豁地抬头,看向了自己这香案之后。 香案破败不堪,周围涌动着不详的红色雾气,而在香案之后,只有一片黑暗。 隐约间,也依稀可以看见有个神像的轮廓,但被沉沉的暗红色雾气包裹,完全无法像他一样看得清楚。 他注视着那神像,仿佛感觉到那神像也在看着自己。 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过了良久,才缓声试探:“所以,你也是三岁之后,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不都是这样?” 二锅头见胡麻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笑道:“大都是三岁,当然,也有些天赋异禀的,或早些,或晚些。” “大抵都是浑浑噩噩之间,3至10岁,忽然被某个声音唤醒,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后来年岁渐涨,性命旺盛之后,也就发现了自己的本命灵庙,找到了其他转生者。” “……” “声音……” 胡麻仔细的听着,微微迟疑,小心的问道:“你们听到的声音,也是那种……” “对,很奇怪的一个声音。”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不知道是谁,也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但依稀只是让我们小心自己的处境,不要曝露身份之类。” “我们也与其他人讨论过,却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称之为‘唤醒者’。” “……” “确定了……” 胡麻心里微颤,确定了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别的转生者都像是转生者,惟独自己,却像是个半路出家的。 别人都有本命灵庙,可以照见自身道行,但自己这本命灵庙,看起来却像是破破烂烂,荒废已久。 别人都是被某个声音唤醒的,可自己,却是被婆婆唤醒的…… 他确定了自己与其他转生者的不同,内心里一些迟疑的问题,倒是更不敢直接问出来了。 倒是二锅头见他沉吟,知道他作为新人,需要消化的有很多,笑道:“咱们的经历很离奇,但也没法子,只能认了命就是,兄弟你慢慢消化,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我倒急着还你这大人情。” “……” 胡麻听出了他并非只是客套或是敷衍,心里也渐渐反应了过来,不管自己有多少跟别人不一样的,事情都已经变成了这样,事后可以慢慢的想。 但如今,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困扰着自己。 于是,他微微沉吟,打好了腹稿,慢慢的道:“要说起来,我还确实有个问题,想找你请教一下……” “你可曾听过点炉子的人?” “……” “点炉子?” 那二锅头兄弟,果然见多识广,闻言便笑道:“那是守岁人的本事吧?” (本章完) 41.第41章 守岁人 第41章 守岁人 胡麻微怔:“守岁人?” “对,不是压岁钱那个守岁,是指一个门道里的人。” 二锅头兄弟笑道:“守岁走鬼,害首刑魂……这世间邪门玩意儿多,与这邪门玩意儿打交道的也多,因着法门与习俗不同,便也分了诸多门道。” “这守岁人,便是其中之一。” “……” 胡麻心间豁亮,难怪二爷的本事,与婆婆有着这么大的不同。 两人本就属于不同的门道。 于是,略一心动,忙道:“那么,怎生才能进入这门道?” “这话题便复杂了些。” 二锅头笑着道:“兄弟,你现在有了几柱道行?” “……” “几柱?” 胡麻微一迟疑,想起了婆婆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忙道:“这是指我们的命香,还是这个世界论及道行的说法?” “都有。” 而在胡麻担忧之中,那位二锅头老兄闻言,却是笑了起来,耐心的向他解释道:“这世界按照不同人的命性,皆以柱论个人道行。” “一人若无病无灾,活至二十岁,便是命性最旺之时,这等火候已达极致,可驱邪避鬼,孽祟难近。” “在内行人眼里,这道行便可称一柱。” “三柱,便是甲子道行。” “但我们转生者看起来更方便些,本命灵庙本就照见一切,直观命香,有得一柱香,便是有了一柱道行。” “若不到一柱,那便只能叫火候,不叫道行。” “你若想进守岁人这门道,起码也得有一柱道行才行。” “……” 原来是这样,胡麻心里明白了过来。 自己如今通过每日的吃血太岁,早有了一柱半以上,接近两柱的道行。 算起来,这其实并不合理,太快了。 再加上,二锅头说一柱道行便可入守岁人门道,但婆婆却让自己三柱道行之后再入。 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体的特殊。 心里明白,自己太多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总得有个说辞,便也故意叹着道:“半柱都不到啊!” “我好像与你们不太一样,想起前世之事,倒是时间不晚,但是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险些救不回来。” “守着位走鬼婆婆,却也因为体弱学不了她的本事,最后跟一位老矿工点了炉子,但因为先天不足,火候也一直不旺。” “直到小半年之前,无意中吃了太岁,才开了灵庙,伱便是我寻见的第一位转生者了……” “……” “真是个实在兄弟啊,下次不要跟别人说这么多自己的底。” 二锅头笑着叮嘱了一句,倒不疑有他。 想来胡麻这种被人招唤来到当世的情况,即便是在说出来属于炸裂的转生者群体里面,也是相当炸裂的。 “嗯?” 胡麻顺着他的叮嘱,道:“为什么?” “小心为上嘛!”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我与那位白葡萄酒小姐的习惯不一样,她是小心到了极致,与转生者完全不照面,之前虽得她救了性命,但我硬是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而我不一样,小心归小心,但也不必如此疑神疑鬼,平时多注点意就是……” “……当然,这不是让你学我。” 他说着,话锋一转,倒是认真了些,叮嘱道:“这个世界的人对我们敌意很大,而且他们也不乏神通广大的,一心找我们出来,被他们发现了可不妙。” “所以,转生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也要尽可能遵守转生者互不相见的原则,便有什么需要现实里面传递的,让使鬼送来便是了。”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遇着你,便该告诉你的,只是我当时太着急了。” “……” “转生者互不相见?” 胡麻听着他的话,倒是心里微微一动。 隐隐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这世上,有很多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相似的人群。 但大家知道彼此存在,可以交流,却又互不相见…… “是。” 二锅头道:“当然只是原则,到了危急救命时,却也顾不上了。” “我所知道的转生者里,便有不少见过面的,就连我,也见过几个……” “……我只是把这原则告诉你而已。”“……” “若是如此,那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胡麻心里默默的记了下来,才听见这二锅头老兄,继续说了下去:“论起你说的情况,全也并非罕见,转生者来自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代,但到了这世界,却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 “有人生来锦衣玉食,血太岁都可以当成饭来吃,还有大本事的人帮着保驾护航……” 胡麻听着,觉得这描述有些熟悉。 二锅头也叹着,话锋一转,道:“但也不乏你这样的,先天不足,又没得滋补,还生在了偏僻又邪性的老阴山里,光是搞明白自身处境便极艰难了,更何谈别的?” “倒也难怪,你最早接触的,是守岁人的法门了。” “不过啊,我想那些割肉工,纯靠了封自己一身阳气,来硬抗邪祟,土里刨几个零钱,虽是正路子,却也走成了歪路子。” “与其说是守岁人,倒不如说是人烛更合适一些……” “……” 胡麻知道他说的事情很重要,一一记下,此时微微一怔:“人烛?” “不错。” 二锅头道:“以一身阳气对抗邪祟,对抗一次,阳气便削弱一分,若学了些阴法,那更是等于用自身性命养那些邪祟。” “便如蜡烛烧将起来,烧得一时,自身性命便减一分,所以称为‘人烛’!” “这类人并不罕见,也都是些可怜人儿……” “……” 胡麻细细听着,忙道:“这是你说的歪路子,那正路子又是什么?” “进一步修行,成为真正的守岁人。” 二锅头道:“城里那些血食帮,甭管是什么红灯会,还是青衣帮,又或是筐儿门,凡是靠了割太岁维生的,都供奉了一些守岁人。” “这些人,常年与太岁为伴,却身轻体健,多福多寿,便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一些特殊的养命法门。” “当然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只是听说,有些厉害的守岁人,仗着一身道行,便是死了的人,都可以救得回来呢……” “……” 胡麻听着,已是莫名心动。 这便是婆婆一定要继续学这法门的原因了吧? 他心里微微一动,放低了声音道:“这倒确实是我想学的,只是这门路……” 二锅头道:“你若真想学,那首先便是要进血食帮里混上一混,才有机会了。” 胡麻忙道:“怎么才能进?” 他倒听说过血食帮的存在,但寨子里的人对他们又敬又畏,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没听说过有谁家孩子能进得这血食帮里。 二锅头微一沉吟,道“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只是……” “……” “我救过你命,你还犹豫?” 胡麻心里微生不满,却声音如常,笑着道:“只是怎么样?” 二锅头叹道:“只是这点子事太简单,却还不足以让我报答你这救命之恩啊……” 这位老兄真是个厚道人啊,能帮我就很好了,还考虑这人情的大小? “可不要小看了‘人情’二字。” 胡麻心里当真是觉得有些惊讶,倒是这位二锅头老兄笑着解释:“咱们转生者之间,最珍贵的货币,便是人情!” “你需要明白,我们转生者之间,并无制约,也不敢有现实里的交情,便是互相帮忙照应,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抱团取暖罢了。” “但是,谁都在辛苦求生,却也无法将精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但又永远保不齐,会有需要其他人救命的时候,所以,我们这许多年来,发现自己最值得珍惜的,便是人情二字。” “于我来说,你救了我的性命,那是天大的人情。” “我无论是安排你进红灯会,还是帮你解决一点小麻烦,都连举手之劳也算不上,要说起来,我能还你这人情的方法,怎么也该直接将这法门给了你才是……” “……还得再搭上两斤血太岁!” “……” 这话胡麻听着,倒忽而有些惊奇了。 一时觉得这以人情当货币,有些异想天开,又一时觉得,本该如此才是。 而这,也确实解释了,当初那白葡萄酒小姐,为什么一定要还自己三个信息才行。 她也是怕无意之中,欠了自己的人情? “于你来说,只是顺口递个消息,救了我性命,但于我来说,这便是天大的人情。” 二锅头说到了这里,也正色了起来,向胡麻道:“我若在你这里搪塞过去,怕是将来到了别的转生者那里,我的人情也不值钱了。” “所以,兄弟,你也不必跟我客气,既然你想学到守岁人那些门道,我便帮你寻个机会……” “除了这些,若还有别的问题,也只管逢零之日,来问我便是了。” “……” 胡麻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忙向他道谢。 进行连接,烧的便是命香,二人便也没有用来闲聊,一番交谈之后,便已各自退出。 (本章完) 第42章 红灯娘娘会 第42章 红灯娘娘会 与这位二锅头老兄一番交流,胡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倒也略深了些,心里默默想着这些问题,不过,不管其他怎样,倒是成为真正的守岁人比较重要。 得到了这位二锅头老兄的承诺,他便也耐心的等着。 但寨子里,却是渐渐忙了起来,无他,府里血食帮红灯会的管事,到了下寨子的时候了。 拜太岁,说白了就是割肉,是寨子里的大事,也是血食帮的大事。 每年开春前,他们就要提前派管事下来,勘探肉山,估算份量,再定好从哪里招多少工,在哪里扎营,又确定回运路线,该修路修路,该补桥的提前补好了桥。 一来二去,每一环都与周围寨子息息相关,毕竟,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割肉,但帮着运东西,粜粮,采山草,也都是赚钱的门路。 所以每年,血食帮的管事下来,周围寨子都是争着抢着招待。 而近几年在大羊寨子周围采割肉山的,都是一个叫红灯娘娘会的血食帮,寨子里的人叫惯了口,都习惯称其为娘娘会。 那管事下来,都是有日子的,族长早先几天,便忙着催人收拾好空屋,搭起了篷子,羊也多吃几把草。 到得了那管事下寨子的一日,满寨子里有头脸辈份的人都早早的盼着了。 到了摸黑时分,寨子里就点起火把,等那位管事带了两个随从,到了寨子之中,老族长便慌忙的带了族里头面人物上前迎着。 到了篷子下面,早就已经宰好了羊,备好了寨子里轻易不开封的坛子酒。 “管事老爷只管吃好,喝好。” 老族长笑的脸上皱纹倒跟橘子一样,殷勤相陪,还吩咐着:“让孙寡妇来。” “晚上烧好烫烫的汤水,伺候管事老人洗脚。” “……” “别介……” 那管事老爷却是客气的笑着:“我一直不爱这个调调,这次下寨子的差事给了我,那也是会里信咱,我只求着把这差事办好了,能回去好好的交了差,可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那是。” 老族长笑道:“这十里八乡,没有咱不熟的,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说着,见酒至三巡,便也试探着问:“这次,咱打算招多少人?” 其他只是末节,等拜了太岁,寨子里有多少少年能被选上去割肉,才是大头。 而大羊寨子里,跟了二爷学这身本事的,足有十几二十个,但这些人,最终几个能下矿,可是这管事老爷说了算。 当然了,这管事人倒也不敢乱说,招了底子差的人进去,耽误收成事小,一旦被邪祟侵了,回头作起邪来,影响了其他正干活的人,却也会是个大麻烦。 “唉,今年是小年。” 那管事的叹道:“估摸着也就招个百十来人,这太岁就拜下来了。” 老族长一听,顿时垮了脸:“啊?” 割太岁有小年,大年,概因白太岁、青太岁、血太岁,生长恢复的周期不同,若赶上白、青、血、黑四种太岁都是生长旺盛的时候,那需要割的便多,招募的割肉工自然也多。 若赶上小年,规模小,自然也就用不着那么多人。 这管事也苦笑道:“这也没法子,青太岁去年刚割过一茬,今年不多,最可气的是血太岁,我转了几天,竟是一点也没见着。” “估摸着,也就只有白太岁还在,但也不需那么仔细了。” “……” 老族长听着,心里有些遗憾,却也没什么办法。 一共百十个人的话,这十里八寨的分一分,大概落到每个寨子上的名额,怕不只只有十个八个,大羊寨子可二十多人等着,岂不有一半落空? 老族长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呆会再杀只羊,晚上给管事老爷洗澡的换成李家婆娘。 这名额回头能不能多几个? 正琢磨着,却忽听这管事压低了声音,笑道:“老哥也先别忙着想招,今年招的矿工少了,但却有别的事。” “今年呐,咱红灯会,准备开坛了。” “……” “啊……” 老族长一听,初时竟难以相信,旋及惊喜过望,端酒的手都颤抖起来。 而周围的其他相陪之人,更是纷纷惊喜,眼睛大亮。 “宰羊,宰羊,把那老山羊宰了,十年的老羊宝,给管事老爷端上来……” “拿酒,拿酒,把留着给大同办喜酒的那坛子也拿出来……” “……” “……” 寨子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但胡麻却已躺在了床上,默默的行功,准备睡了。 这寨子里的热闹,多是与胡家无关。 婆婆已经去世,对这寨子里的人来说,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与这寨子不沾亲不带故的独苗苗,算是边缘人里的边缘,又或者说…… ……便是婆婆活着时,胡家在这寨子里,其实也是边缘? 他本就有意离开,便也一直没刻意与寨子里的人结交,只做自己的事罢了。“咚!咚!咚!” 却冷不防将睡未睡间,小木门被人砸得震天响。 胡麻只好起床,披了衣服,将自己床头的油烟挑亮了些,来到了堂屋里开门。 这一打开,就看到了周大同一脸焦急兴奋的站在门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呢?” 胡麻诧异的让开身子,让他进屋:“怎么了?” 周大同兴冲冲的便要进屋子里,却临迈步又停下了,小心道:“你家养的小鬼不在吧?” 胡麻抬头看了一眼房梁上惺忪揉着眼睛的小红棠,道:“不在。” “还好,还好,进去说。” 周大同急忙进了屋,转身把门关上,旋即兴奋的向胡麻道:“好事咧……” “胡麻哥,血食帮的管事下来了,说今年要在咱们寨子里招伙计!” “……” 这话倒是说的胡麻微微一怔:“不是每年都招吗?” “不一样的。” 周大同激动的搓手跺脚,道:“往年只是招人拜太岁,三两个月的短工,今年可是要招伙计,正式入会呢……” “咱们撞大运了,有机会进城了!” “二爷专门让我跑过来告诉你一声呢,明天伱可千万早点去庄子里等着。” “错过了这一茬,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 “嗯?” 胡麻听得微微一怔,隐隐明白了过来:“这就是二锅头老兄跟我说的机会?” 好嘛…… 因为转生者都比较小心,现实里的接触也怕惹人起疑,所以他不敢就这么凭白无故的过来帮自己的忙,那干脆就直接制造这么一个机会,从寨子里直接招一大批同龄人上去? 怎么说呢…… ……好办法,而且还带着股子任性的劲! 再三跟周大同保证了不会迟到,让他告诉二爷放心,周大同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在怀里的一碗羊蹄子留给了胡麻,自己又兴冲冲的跑回去跟着蹭吃蹭喝了。 胡麻看着那碗肉,倒是哭笑不得,这小胖子倒是义气,他是族长的孙子,能借着招待管事的机会蹭肉吃。 完了居然还能想着自己。 他倒不嘴馋,羊蹄子给了小红棠磨牙,自己便又闭门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穿上了粗布褂,草鞋,挽了头发,便步行出了寨子。 却不料,这一出了寨子,却发现寨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来了,三三两两往二爷那庄子处赶去,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拎着板凳,瞧着倒是跟逛庙会似的热闹。 “胡麻哥,在这里,快来!” 胡麻刚出了寨子,就见周大同正站在了不远处的林子边向自己招手。 胡麻走了过去,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人?” “看热闹的呗……” 周大同道:“红灯会开坛,那可是大事。” “咱们寨子里,跟着血食帮拜太岁,那一年才能赚几个钱?但这次,一旦被管事挑上,进了娘娘会里做伙计,那可是每个月都能拿钱呢,况且还能学本事,还有血食供养着。” “这攒几年,在城里弄个宅子,娶个婆娘,可不就出人头地了?” “……” “这红灯会……” 胡麻微觉诧异:“官府是认的?” 他自己是早定了要进,但寨子里的人如此兴奋,倒有些诧异。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前世记忆影响,总觉得这血食帮,红灯会什么的,更像是一个非法组织,虽然这寨子里穷些,但是有了送自家儿郎进黑社会的机会,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子吧? “什么官府认不认的?” 周大同愣头愣脑的,把昨天夜里听来的话夸赞了起来:“人家是正经谋食的。” “这城里大大小小血食帮的伙计,哪个回寨子不风风光光的呢?” “……” 如此一说,胡麻倒是渐渐明白了这些血食帮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不再多言了。 原来是进城打工,不是混黑社会啊…… 他深呼了口气,与周大同一起,向了自己这守岁人的希望走去。 (本章完) 第43章 出人头地 第43章 出人头地 前世胡麻也听说过排帮、漕帮、盐帮之类的名号,若以前世记忆里的眼光去看,多是与黑,或是灰沾边,但实际上,却是一些谋生的苦命人抱团取暖,艰难谋生而已。 这个世界与前世多有不同,但这些以“拜太岁”为核心业务的血食帮,倒与他们多少有些异曲异曲同工。 不能将其简单归类,只能说在这个世界,这些血食帮便是衣食父母,全靠了他们每年下来拜太岁,才给寨子里带来了些额外收入,而寨子里的人入了血食帮做伙计,也真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毕竟入了血食帮,与短期的割肉工,便是正式员工和临时工的区别。 对寨子里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好出身。 毕竟历朝历代,土里刨食的人都是最苦的,没有之一。 想着言多必失,胡麻便也不多问,与周大同搭了伴,快步赶来了庄子,远远的就瞧见,路上热闹,庄子里头更是热闹,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挤进这个平时无人问津的庄子。 二爷则正站在了庄子口,把那一个个要往庄子里钻的人往外踹: “赖子头,别挤了,这次红灯会开坛肯定没你的事。” “你以前确实跟着二爷我点过炉子,但你现在婆娘都娶了,还过来干什么?” “……” 人群里大帮人不甘心,也有人喊着:“二爷,我没娶……” “我这两年割肉赚的工钱全赌输啦,没娶上媳妇,伱让我进了红灯会,过年买猪头孝敬你!” “……” 二爷气的瞪了他一眼:“没娶上媳妇,那你这火是怎么泄掉的?” 一听这话,那个喊着要进来的也丧了,欲哭无泪:“都怪赖子他媳妇啊……” 好家伙,这下更热闹了,有打架的,扔鞋的,摸人媳妇的,或是找机会抽空子往里面钻的。 如今红灯会要开坛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按理说,红灯会要挑人,必是先从如今正跟着二爷学本事的人里面挑,所以早先几年跟着二爷学的也想挤进来。 万一就被人家管事看上了呢? 二爷却知道管事老爷没这么容易糊弄,一个个的拿脚踹了出去。 胡麻与周大同两个正经跟着学的,倒是差点挤不进去,好在他们身量较小,借着赖子和二狗打在了一起,忙进了庄子,一不小心碰见了一个帮着二爷维持秩序的,向胡麻冷笑: “你才跟二爷学了不到一个月,过来干什么?” “……” 胡麻抬头看看,却是崔家老三,他对这个寨子里姓崔的全无好感,冷笑声,也不搭理。 “呵,外来的倒狂起来了,连声叔也不叫……” 崔家老三心里不满意,但周围太过混乱,却也不及多跟胡麻说些什么。 闹哄哄到了日上三竿,人群一阵涌动,却是那位管事老爷在族长并寨子里一群长辈们的陪同下过来了。 寨子里的人不怕二爷,却是怕极了这位城里来的管事老爷,忙纷纷的让开在了一边,讪讪的目送这位管事一路走进了庄子里面去。 “好热闹啊……” 胡麻远远打量着,只见这位管事约四十余岁,身材发福,身上穿着锦衣,骑了口青驴,带了俩随从,倒是有些气派。 他进了庄子,才在随从的搀扶下下了驴,笑道:“但是咱红灯会,怕是养不了这么多人。” 老族长平时在胡麻眼中,也是很有一寨之主的谱的。 如今却是陪着笑脸,仿佛还有几分谄媚,笑道:“您挑好的,带过去栽培栽培。” “那是的。” 管事笑道:“咱明州府里,靠血食维生的帮派,没个一百,也有三十,但咱红灯会向来是出了名的本事大,待人好。” “进了咱会里,那就是自家儿郎,管你吃住,还发工钱,最主要的是,还教你本事咧,但能不能进得来,却还是得看你们平时打熬力气,下没下功夫喽。” 一句话说的众少年皆心里惴惴。 早先他们跟了二爷,只是为了混个矿工,赚几个工钱,所以炉火需要点起来,但也无需太旺,换一次符的便差不多。 可如今往红灯会里挑,那可就是得炉火越旺越有机会了。 不少平时偷懒,或总是忍不住奖励自己一冲的,这会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 “行了,瞧着精气神倒是不错。” 那位管事老爷笑着来到了一众少年们身前,道:“把手伸出来。” 少年们面面相觑,二爷则是一脚把最前面一个踢了个趔趄,道:“还不伸出来?” 众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伸出了手。 手上脏的,还赶紧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这才讪讪伸了出来。 “就从你开始吧!” 管事走到了最左首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身前,伸出了两根手指,小心捏住了他的手掌。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这个被他捏住了手掌的少年,却忽地一个冷战。 竟是站立不稳,一跤坐倒了。管事老爷皱了皱眉头,道:“这个不太行。” 二爷忙把人扶了起来,看看并无大碍,才陪笑道:“他才学了一年,底子不厚。” “那就等明年再说吧!” 管事老爷走向了第二个,这少年人倒懵懵懂懂,真就以为明年还有机会。 但他家大人却是痛心疾首,知道所谓明年,不过是托词,红灯娘娘会近几年人强马壮,哪里需要跑到大羊寨子这等地方来找伙计,错过了今年,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到了第二个人身前,这管事老爷照例仍是两指一搭,这少年却是一个哆嗦。 似乎也有些身子发软,但仍是站住了。 “不错。” 管事老爷称赞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去。 只见他到了每个少年面前,都只是两指轻轻一捏,但这些少年,却有的浑身颤栗,一跤跌倒。 有的脸色发青,但仍是撑住了。 很快试过了十几个人,倒有七八个人还能站得住,余下人也不由得愈发紧张,惟恐管事老爷前面就挑够了足数的人,轮到这里时就没有机会了。 “咳,站好些!” 胡麻与周大同来的晚,本就排在了后半端,耳听得一声轻咳,旋即有人站在了自己前面。 抬头一看,竟是身材瘦高的崔蝎儿。 这货本来是帮着二爷维持秩序,所以顺势站在了尾端,这会居然跑周大同前面去了。 胡麻心下晒笑,但也并未多言。 很快就到了崔蝎儿面前,他脸色郑重的伸出了手,便仿佛交出了自己命运。 但那位管事老爷双指一捏,他也猛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响,可他居然仍是站直了不动,身体都没有摇晃,管事老爷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便过来了。 轮到了周大同,他兴冲冲的,先叫了一声:“钱爷爷。” 昨天他跟着老族长,早就拜见过这位管事老爷了。 “胖小子,你不错。” 管事老爷一见是他,便笑道:“昨天就试过你了,今天不用试,等着吧!” 周大同顿时一脸喜色,站在了一边。 人群里老族长明显松了口气,捋着短须,心怀畅快的模样。 “到你了。” 那位管事老爷笑着看向了末端的胡麻,笑着点了点头,食、拇二指,捏在了胡麻掌沿。 胡麻刚才只看到了小伙伴们的反应,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被他捏着了掌沿,还来不及做些什么特殊的准备,却忽觉得一阵阴冷气息,骤然透掌而入。 这感觉倒如撞了邪祟一般,耳边一阵阴冷祟语涌现,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扯入另外一个世界。 但旋即,炉火自旺。 随着这股子阴冷气息侵入,腹内炉火自然而然被激发,向外一弹。 倒与这股子阴气斗了个勉勉强强,一路直推,将这股子阴气给撞出了自己的手掌。 而实际上,这股子弹出的火力,只是胡麻第二枝香上的。 第一枝香也有感应,但胡麻意识到,凭第二枝香便问题不大,因此把持住了,未曾引动,换句话说,他等于只动用了半柱香的道行。 “咦?” 这位管事的两根手指被弹开,眼底也似乎有些惊讶,渐渐含笑。 周围旁人不知如何,只是看到,这位管事老爷,对其他人时,还模样认真,但对胡麻,却只是二指微触,都没看清碰没碰着,便已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这个最终结果怎么样。 可毕竟所有的少年都已经看完,便也一个个的伸长了脑袋,等着瞧这结果。 “这几年光景好啊……” 那位管事老爷直起了身子,接过了旁边随从递过来的布巾擦着手,向人群笑道:“寨子里的少年底子也一个比一个厚实,若是我能做得了主,恨不得都带回去。” “但没奈何,我也只是个奉命办事的,就只能挑几个相对不错的了。” “那就这样吧,小子,你,你,还有你……” 他一连指了几个,说到“还有你”时,手指跳过了崔蝎儿,指到了胡麻的脸上。 笑道:“就你们,过几天,进城烧香吧!” (本章完) 第44章 寨里规矩 第44章 寨里规矩 出人意料的结果,使得周围忽然安静,一众乡亲,竟是都有些反应不及。 倒是胡麻身边的崔蝎儿,他呆滞良久,忽地失态,高声叫喊了起来:“不对,你这不对。” “你不公平,不公平!” “……” 仿佛是这一嗓子,惊醒了众人,纷纷投来了目光,极为关切。 而这位胖胖的管事老爷,却只是笑眯眯的,向崔蝎儿道:“孩子,哪里不公平了呀?” 崔蝎儿也是喊过了那一句,才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但事已至此,便也只能硬着头发喊道:“我才是炉火最旺的,我……我练的比他们都好,不应该他们都选上了,独我没有……” 就连旁边的二爷,听着也欲言又止。 老实说,崔蝎儿确实是这群少年里跟他时间最久的,火候也是最旺的。 至于胡麻…… ……那没法比,连二爷自己都没法跟他比。 但还不等二爷也帮着劝说些什么,那位管事老爷却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看起来极为和善,说话不紧不慢,但自然有番气度,笑道:“是挺好。” “我也看得出来,你应是这帮子少年里,点炉子点的最久,下功夫也蛮深的,但是,老爷我没看错的话,伱不久前被邪祟冲过身子吧?” “炉火已经不纯啦,还是回去调理调理,等明年再说吧!” “……” “我……” 本来无论说什么,崔蝎儿都满腔不服,但提到了这件事,他却忽地脸色苍白。 嘴唇颤着,眼底竟满是恶毒,狠狠看向了胡麻。 而胡麻则是听得明白了,却对他视而不见,转过了头去与周大同说话。 “哎呀……” 这么一缓,崔家人也反应了过来,忙簇拥着挤了上来,崔家老三刚才在人群里,并没有听仔细管事老爷的话,如今还不服气的叫喊着:“再怎么着,咱家蝎儿也比胡家小子强吧?” “他才跟了二爷不到一个月啊……” “……” 崔家老大瞪了老三一眼,又见周围人多,便陪着笑脸挤到管事老爷身边,压低声音道: “管事老爷,您看,咱借一步说话?” “……” 那管事老爷面色和善,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动步子。 人家傲慢的狠:咱可是红灯会下来的管事老爷,凭什么借这一步给你? 只是昂头看天,向着挤在庄子里的大羊寨子乡亲们道:“我来到咱大羊寨子看看孩子们,也只是顺道,还要去太岁老爷那里烧柱香,把咱红灯会的灯笼挂起来。” “眼下倒也没空跟咱们寨子里的乡亲多亲近亲近啦,你们有事就跟族长老大人讲吧!” “我只消在本月二十八号之前,见着咱寨子送过去的五个孩子就好了。” “……” 说着,撩起衣衫前摆,便出了庄子,也不应族长留的午饭,径直骑了驴去了。 管事老爷要走,崔家人不敢拦,忙围到了族长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 而另外几个地方,除了胡麻与周大同,其他三个被选上的小孩,兀自懵懵的,但他们家里的大人却是喜气洋溢,兴高采烈,过来抱了孩子左右的看,怎么看怎么欢喜。 有的立刻拉起了孩子的手,要去老火塘子拜谢祖宗荫庇呢,还有招呼着左右邻居,晚上请饭请酒的。 瞧这架势,倒是如前世村里孩子考上了大学一样喜庆。 “你小子真是好命啊……” 二爷也走了过来,摸了摸胡麻的脑袋,感慨着:“知道你心高,不肯靠了拜太岁过活,一心要学本事,谁成想,真就有机会进血食帮了?” 他知道胡麻的火候,所以对于他被选上,那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感慨胡麻命好,早先这小子便一直跟自己问这问那,看得出来他想学本事,但自己教不了他了,而且那娘娘会,本来也不是说进就进的,可这偏巧机会就来了。 胡麻笑道:“都是二爷你教的好。” 二爷听得满面笑容,都不知道该怎么夸胡麻,忽然转身踢了周大同一脚: “你更好命,碰着个好爷爷。” “……” “你夸他就夸他,踢我干嘛……” 周大同揉着屁股,心想庄子里懒的又不只我一个…… “族长,这不对啊……” 同样也在这时,崔家人已经把族长拉到了墙边,又急又气,七嘴八舌的说着。 “我们家蝎儿跟了二爷快三年了,火候绝对是最好的。” “对呀,其他人都能选上,咋就俺家的不行?” “……” 族长被围着,也说的头晕脑胀,道:“究竟是啥事你们还不知道?” “前段时间二爷不是说过了,你们家蝎儿确实被邪祟冲过,那又能有什么法子?” “……”之前崔蝎儿撞了白面山魁,二爷特地把他送回寨子里休养了几天,崔家人自然明白,但如今却满不甘心,急惶惶的道:“被冲过了,那咱去找婆婆……” 忽地想到婆婆已经死了,顿了一下,才又道:“咱去找蟒村的老羊皮大爷给他调理调理就是了,但这事不能错过呀。” “娘娘会多少年没开坛了,你忍心看你这外甥孙子就这么错过了?” “……” 族长也听着一阵头大,道:“那有什么办法,管事老爷都选好了,咱哪敢插嘴?” “万一得罪了管事老爷,寨子里的孩子他一个都不要了,怎么算?” “……” 崔家人闻言更慌了,崔家老大让兄弟们稳住,道:“听话听音,管事老爷不是说了听您的吗?咱往红灯会送,就要送最好的,把我们家蝎儿塞进去,火候差的拿个下来不就是了?” 族长闻言,顿时拉下了脸:“我家大同可不是最差的。” 崔家人顿时一脸尴尬,忙道:“没说大同,大同这孩子……多勤快,当然是好的。” 好歹是族长,这样的机会,他塞自家孙子进去,哪怕崔家也不敢有意见。 只是一寻摸那几家选上的,也都是不怎么好招惹的。 便压低了声音道:“那胡家小子,才上山不到一个月吧?” “他怎么能选得上呢,我看,是不是二爷偷偷在管事面前帮他说话了?” “……” 族长听着,也不由皱了下眉头。 他也觉得,可能是二爷偷偷跟管事老爷打招呼了。 一是胡麻上山确实晚,且这孩子之前也是淘的厉害,可不像个有出息的模样。 再加上当时管事老爷试他的火候时,也是一触即放,明显有些敷衍。 见族长没急着吭声,崔家老大急忙道:“我看,还是让俺家蝎儿上,他年龄大,也懂事,到了娘娘会,还能照顾着大同和寨子里的几个小的。” “不然,过去五个,都是不懂事的,不定惹个什么祸,还会被人给撵了回来咧……” 一听这话,老族长更犹豫了。 要说惹祸,这寨子里头一个是自家孙子,再一个就是那胡家小子了吧? 而崔家老二看出了老族长犹豫,也忙附耳向老族长悄悄的说了几句,里面隐隐有什么“半缸太岁”、“金稞子”等词,直听得老族长眼神都有些惊讶,似乎明显的有些动心了…… 然后在崔家人热烈的眼神里,他意外道:“你们家还藏了这好东西呢?” 崔家老二笑而不语,殷勤道:“您看怎么样?” “很好很好……” 老族长笑着,忽然道:“这么多好东西,还进城做什么工呐,留给崔娃子娶媳妇不就得了?” “这进娘娘会的事啊,还是留给人家小胡麻吧……” “……” 崔家人一时懵在了当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他们在说什么呢?” 胡麻也远远的瞧见了崔家人围着族长絮絮叨叨,好奇的问了一声。 二爷冷哼了一声,道:“准没什么好事,我向来不太喜欢他们崔家这霸道样子。” “但也没办法,咱寨子里向来这样,谁家儿子多,谁家就横,崔家老奶奶厉害啊,生了五个儿子,虽然小时候死了一个,但现在人家也是寨子里的大家呢。” “你可也得记着婆婆的话,去了红灯会,尽快学好了本事,娶媳妇生娃,生的越多越好,婆婆可是在塘子里盼着呢!” “……”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才十六岁,也被催婚了。 胡麻只能笑着,又捕捉到了点关键,道:“学会了娘娘会的本事,就不用保持不破身了?” “那当然了。”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娘娘会的管事,掌柜们,哪个没有好几个婆娘?” “人家的本事可厉害着呢!” “他们来寨子里,挑你们这些童子身入门,是因为你们白纸一张,底子也好,更好教你们本事,却没有不能破身的规矩。” “等你进了娘娘会,好好表现着,混成了个管事,或是更出息些,混成了掌柜,那都是有专门的血食供着你的,血食充足了,学啥本事学不好?” “哪怕就只是做上几年伙计,将来回了寨子,就连族长也得高看你一眼呢……” “……” 这么听着,胡麻倒也有些心动了起来,微一停顿,道:“那守岁人的本事呢?” “诶?” 二爷听见他说出了这三个字,心里微微一怔,旋即便明白这应该是婆婆跟他提过的。 叹着摆了摆手,道:“你小子就是心气高啊,这门道娘娘会里面确实是有的,学会了就不用封炉了,但哪有这么容易,你二爷我都等了一辈子啊……” 胡麻隐隐感觉,二爷怎么好像一听到这门道,便不大痛快似的? (本章完) 第45章 魇镇之法 第45章 魇镇之法 当天胡麻留在了庄子里,跟着二爷吃了饭,赶在黄昏降临之前回了寨子。 点起油灯看了会书,便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了。 如今在那位二锅头老兄的帮助下,守岁人门道有了门路,剩下的,便也只是步步为营,一点点谋划了。 但睡的踏实安稳,一夜无梦的胡麻,却也不知道,如今寨子里,崔家老大的宅子里,崔家几个兄弟并崔蝎儿的娘和妯娌,都已经聚在了八仙桌旁。 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照得人脸明暗不定,崔蝎儿被撵到了外面,崔家老大却是冷着一张脸,用力的在桌子上捶了一下。 “族长把自己孙子送进去了,这会子倒要装好人。” “把那胡家小子拿下来,让咱们蝎儿顶上,顺手的事,他居然硬是不肯松口。” “……” 其他人闻言,也是愤愤不平。 崔家这次已经答应了出血本,但那老糊涂族长居然最后也没答应。 “呵呵,他们周家,也怕咱们呢……” 这时,坐在了旁边床上,头发白凌乱的崔家奶奶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咱们家蝎儿是个懂事孩子,要是进了红灯会,表现肯定比他孙子强,将来起码也能混个管事,甚至混个掌柜。” “他们周家无非就是仗着老二本事大,族人多,才当了这个族长,咱们崔家也不差。” “他是担心,回头咱们崔家压了他周家一头呢!” 崔家几兄弟,一开始只是不解,老族长明明心动,为何最后还是拒绝。 如今听了崔家奶奶的话,才忽地明白了过来:“老东西居然还打着这么个算盘,真不要脸……” 骂过之后,却面面相觑,倒都觉得这事难成了,迟疑道:“那该怎么办呀?” “一帮子没用的东西,还是要靠我这老婆子出马。” 崔家奶奶见他们这么大人,居然浑没个主意,也生了气,一捶床板,道:“老大,别傻愣着,你过来,帮我把床底下那个黑色裹着的箱子搬出来。” “啊?” 崔家老大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隐隐有些激动。 他年龄大,记得最清楚,自家老娘也是懂些东西的,年轻时也曾经有几分风光,只是后来,胡家人来了寨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把东西收起来不用了。 早前崔蛾出事当时,也是老奶奶发话,才把那小金稞子留下来的,她说不妨事,留着给蝎儿将来娶媳妇用。 只可惜,后来胡家坏事,竟把女子给害死了。 箱子拉了出来,崔家奶奶从床头底下摸出钥匙,打开了。 便见里面都是些红纸白符,还有些古怪的物件,有的像骨头,有的像头发。 崔家老奶奶看见了这些东西,眼神便有些深沉,她缓缓扫过了箱子里的物件,神态倒有了几分威仪。 沉吟良久,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黑糊糊仿佛肉干似的东西,向崔蝎儿的娘说道:“老二家的,你不是又怀上了?明天去老火塘子那里烧纸,谢谢祖宗……把这玩意儿,也一起烧了。” 老二媳妇不知所以,颤颤的接了下来,连声答应。 “老大老三……” 崔家奶奶又从里面拿了纸人,并头发,道:“你们两个,去把这东西埋到胡家屋后面的那棵歪脖子树下面去,记得在老二媳妇烧了纸之后再去,也别让寨子里的人瞧见了……” 老大老三也忙答应了。 崔家奶奶又看向了旁边的崔家老四:“伱也别愣着,不是喜欢喝酒打牌?去打你的去,打急了闹一通都好。” 崔家老四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兴奋的点头。 一应交待完了,全家人却也心里微微紧张:“这样做了,咱们蝎儿就能去了?” 崔家奶奶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有法子,还用得着我老婆子?” 屋子里顿时没人敢说话了。 …… …… 胡麻收拾了屋子,也打点了自家东西,做好了去城里的准备,其他倒都还好,那个装了老火塘子灰的荷包,却要一直贴身带着。 简简单单,收拾妥当,随时就准备出发了,却冷不丁,这一天早上起来,竟是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 嗓子里如同吞了颗火碳,干涩疼痛,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吓人。 “我这是发烧了?” 他微觉诧异,甚至觉得有些无语。 好嘛,自己太岁肉吃的不够时,身体本就是冷冰冰的一块,想要点热气都不能有。 如今许是血食充足,倒还烧起来了…… 昏昏沉沉,努力的爬了起来,想舀一瓢水润润嗓子,竟觉得身子发沉,路都走不稳。 看样子自己这身体,不仅是病了,且病的还挺厉害。 而喝过了水,本想熬些粥吃,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便躺在了床上休息。 到了中午,周大同过来了,一推门就到:“胡麻哥,爷爷说让咱晚上都去我家吃饭。” “他要跟我们讲讲去了府里之后的规矩呢……” “……咦,你咋这个点了还不起来?” “……” 胡麻有气无力,摆了摆手,道:“我好像病了。”“真会挑时候,过几天就要去府里了呢。” 周大同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也觉得有些烫,便忙忙的出了门,不一会,族长过来瞧了瞧,二爷也过来了,颇有些担心的样子,但看过了胡麻之后,没发现什么邪气,倒都觉得只是风寒。 想来婆婆已经入了老火塘子,这寨子里大概也没什么邪祟敢招惹胡麻,便只是叹惜着安慰了他一番。 “你家婆婆没了,你这一个半大小子,确实不太会照顾自己。” “找人给你抓点草药,热热的喝下去了就好了。” “……” 于是周大同跑着腿,给胡麻抓了草药,还从自家里给胡麻拿了俩馒头。 胡麻喝了草药之后,倒觉得轻快了些,想着要去族长家里学规矩,傍晚时便起来了。 但才刚要出门,却又忽地一阵头晕眼。 也不知怎地,居然感觉嗓子里冒出来的气,都是灼热滚烫的,眼前一阵阵金星,他勉强撑着,没走几步,却是忽然差点摔倒。 抬眼看去,夜色已经降临,周围寨子里的树木参差,阵阵天旋地转,便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耳边响起了声声诡异笑声,阵阵阴寒刺骨。 恍惚间,他忽然看到了小红棠跳到自己面前,向着周围沉沉夜色呲牙。 胡麻心底,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忙向小红棠道:“你在向谁?那边……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 听她一问,小红棠却又有些迷糊了,摇着小脑袋瓜:“但小红棠觉得……” “……有东西。” “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 “有东西?” 胡麻心间微凛:“我这真是病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竭力的想站起来,但身体乏力,竟是一下子摔倒,昏死了过去。 小红棠紧张了起来,拖着胡麻进屋,寨子里安安静静,四下里的夜色深沉蠕动,也不知有什么藏于其间。 寨子里的人都早早闭门休息,无人知晓,老火塘子旁边,白天来给祖宗们烧过纸的崔家老二媳妇回去之后,始终有黑色的烟雾飘着,荡来荡去,仿佛遮掩着什么。 老族人在婆婆去了之后,安排了壮劳力,没事巡巡寨子,但今天却又分散了精力,听说后面有人家赌钱,赌急了打起来了。 整个寨子,没有人发现,这小小屋子里,昏死过去的胡麻。 “快去,到族长家里学学规矩。” 此时的崔家,老奶奶正训着崔蝎儿:“不学好了规矩,哪知道进城了谁好惹谁不好惹?” 崔蝎儿生着闷气,道:“都没选上我,我过去听什么?” “那也要听。” 崔家奶奶冷笑着:“万一提前选上的人去不了,可不得你跟着补上?” “听奶奶的,去!” “……” 见奶奶生了气,又被大爷踢了一脚,崔蝎儿只好闷闷的去了,如今的族长家,二爷正跟周大同以及其他几个小孩子讲着,忽见崔蝎儿过来了,表情倒是一怔。 带了崔蝎儿过来的崔家老二忙陪着笑道:“知道是来学规矩,便让蝎儿也听听,万一他也有机会进城里去呢?” 二爷见了,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隐约生出了一股子不安来。 如今的崔家,崔家老大也忧心忡忡,见左右无人,小心问着: “娘,不会有事吧?别被二爷看出来了……” “……” “老鼠屎都比你胆子大。” 崔家奶奶气的骂,冷哼一声:“就你们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能治成什么事?” “你且放一百个心,你娘下了重手,他们看出来时,且晚了呢……” “……” “……” 同样也在胡麻陷入了昏死之中时,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只觉身体如一团火碳,仿佛自己炉子都破了,里面的火跟着烧了起来,将自己烧的迷迷糊糊。 但却也就在这时,他只觉胸口微微发出了一阵清凉。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婆婆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疼惜的看着他,道:“孙儿,好孙儿,别睡了。” “你起来,去屋后找到那棵歪脖子的梧桐,砍它三刀。” “起来吧!” “砍它三刀,你就好了。” (本章完) 第46章 刀砍歪脖树 第46章 刀砍歪脖树 “呼……” 梦见了婆婆时,胸膛忽然一阵清凉,胡麻蓦地醒了过来。 他只见自己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堂里,没有点灯,周围一片黑暗,想是小红棠把自己拖进了堂屋里来的。 不由得伸手摸向了胸口处,便感觉到,那股子凉意,正是放了塘灰的那个荷包传来的,这种清凉,与邪祟不同,竟是将自己昏沉燥热的脑袋,激起了几分清醒。 “是婆婆入梦来救我了?” 他想到了那个似真似假的梦,努力支撑着站了起来。 点起油灯,他借着微弱灯火,找到了墙边,用来劈柴的那把柴刀,然后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柴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小红棠好奇的跟在了他身后,道:“胡麻哥哥,去干什么?” “去治病。” 胡麻咬紧了牙跟,拖着自己身体走着。 如今的他,仍是很虚弱,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晃上一晃,脑子都要被晃散了。 身体非常的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着,四下里的黑影里,也不知藏了什么东西,仿佛时不时会过来扯着自己的胳膊,腿。 可是他咬紧了牙关,体内炉子里的火意都逼了出来,硬是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子趟了过去。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身形歪斜,光剩了枝了。 而在他靠近时,那株树竟似活了过来,枝丫摇晃,发出了诡异而恐怖的笑声。 胡麻身体更沉了,仿佛要被周围沉重的黑暗给压倒。 但是同一时间,胡麻体内的火炉子,也烧了起来,这火炉子无法驱散他被那无形力量压制的感觉,却可以让他在这株扭曲的怪树前,保持着不被压倒,一步一步,来到了树前。 依稀可以看到,树边仿佛有烧过纸的痕迹,一处土壤新鲜,似乎埋了什么。 但此时头脑昏沉的胡麻,顾不上考虑这些。 只是记着婆婆的话,握紧了手里的柴刀,用力举起,狠狠砍在了树身上。 “嗤!” 一大块树皮掀开,黑洞洞的,竟仿佛有鲜血淌了出来。 同一时间,胡麻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尖厉凄惨的叫喊,昏沉的脑袋,竟也为之一清。 思维直到此时,才开始飞速运转,胡麻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有人在害我?” “他们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我不知不觉间,便已中招,差点死了。” “难道,就是想让我死了,抢我进红灯会的名额?” “……”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崔蝎儿的模样,一时之间,阴冷怒火,直冲颅顶。 朝着那棵流血的歪脖子老树,又是狠狠举起了柴刀。 “咦呀……” 如今的崔家,立了大功的崔家奶奶,已经让儿媳妇给自己炖了下蛋的老母鸡,拿着小酒盅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孝敬。 嘴里冷哼着:“儿孙还是没用,就会跟人打架,这世上可有得是让人不敢惹咱的法子,也不想想,那胡家来寨子前,满寨子有几个敢跟咱崔家横鼻子瞪眼的?” “呵,那胡家老太太,当时找着了我,说什么我学艺不精,太过阴损,做多了事,必遭反噬,我斗不过她,只能收手。” “但现在怎么瞧着,遭了反噬,断子绝孙的反而是她胡家?” “……” 昏暗的油灯下,崔家奶奶白发凌乱,神色得意。 “知道了娘……” 崔家老二媳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呢……” “啊呀……” 但正双手捧了刚烫热的酒壶,要给崔家奶奶满上,却是冷不丁,忽见崔家奶奶脸色大变,头发都一下子披散了下来,手里捏着的鸡骨头都扔到了一边,捂着喉咙,身体剧烈抽搐。 “哎呀不好了,娘吃鸡骨头被卡着啦……” 崔家老二媳妇大吃一惊,忙不迭的高声叫喊了起来。 外间的崔家老大、老三,也听见了,慌忙的跑了进来,手足无措。 “不……不……” 崔家奶奶捂着脖子,眼睛鼓出了老大,充满了血丝,艰难叫着:“不是骨……” 她仿佛急着想说什么,让老二老三,赶紧去阻止,可这话不等她说出来,此时的歪脖子老树前,胡麻眼神阴冷,满怀愤怒,已经狠狠的举起了柴刀,又一刀重重砍在了歪脖子树上。 老树颤抖,枝丫纷纷颤栗。 崔家奶奶猛得吸了一口冷气,高声叫道:“俺的娘来……” 这一块叫了出来,她也扑地从床上跌了下来,连小桌子并那一大碗老母鸡肉,都给撞翻了,汤水洒了一地。于此同时,胡麻已经狠狠砍下了第三刀。 崔家奶奶身体猛得绷直,翻过了身来,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表情惊骇,已没气了。 “这是怎么的?” 崔家人也没见过这种事情,已经吓的魂不守舍,不知所已。 可如今的胡麻,已经越想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着这三刀砍下,老树颤颤,鲜血流淌,而他竟也隐隐从这流淌的鲜血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他嗅着歪脖子树上淌出来的血腥味,眼前竟似闪过了崔家老奶奶在出那个主意时,阴鸷扭曲的脸,也看到了崔家几个人,商量着要怎么害自己,好让崔蝎儿上位的面画。 这使得他三刀已过,却怒意不减,反而起了杀心。 咬紧牙关,又是一刀剁下。 “哎呀……” 此时的崔家,崔家老大正察觉了不对,要急着去拿包了塘灰的荷包。 却是忽地身体一挺,直愣愣的摔了下去,崔家人忙将他翻了过来,却发现他两只眼睛居然一个看上面,一个看下去,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嘴角扭到了一边,只是流着口水。 崔家老三吓的魂不守舍,大叫着:“快去找族长……” 可也在这时,胡麻冷着脸,已经狠狠的砍下了第五刀。 刚要跨过门槛的崔家老三,忽地一跤绊倒,脑袋撞到了石阶上,鲜血汩汩流出。 歪脖树边,第六刀已经砍下。 寨子后面,正吃了酒与人斗牌,借机闹事,撒泼打浑的崔家老四猛得身体一抽,推搡间镰刀割进了自己脖子。 再一刀落,崔家老二媳妇,忽地浑身颤抖,披头散发的跑出了家,嘶声大喊着: “别找俺呀,别找俺,是俺婆婆的主意,不是俺害人呀……” “……” “笃笃笃……” 歪脖树前,胡麻一刀接着一刀。 崔家人也已经是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如今的老族长家,崔家老二正与族长的儿子,周大同的父亲说着闲话,远远瞧着自己儿子认真听着的模样,心里甚是宽慰。 却是冷不丁,忽然听到了远处夜色里,有女人的尖厉哭声,隐约仿佛是自家婆娘的声音,忙忙的站了起来。 但刚一站起,竟是眼前发黑,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 支棱着两只枯瘦的手向自己抓来,大哭道:“都是你们崔家害人,把我也连累了……” 崔家老二刚想说什么,便已是头晕眼,跌倒在地,身体缩成了一团。 堂屋里,崔蝎儿正硬着头皮听二爷讲规矩,但二爷看了几眼崔蝎儿,也有些心神不宁,讲不下去了,忽然道:“我总有点不放心,得去胡麻那瞧瞧,看他这身子现在好了没……” 崔蝎儿一时有些尴尬,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间扑通一声。 忙跑了出去一看,竟是自家父亲已经缩成了一团,眼瞅着就没气了。 他大惊失色,忙要上前去扶,二爷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死死盯了几眼缩在地上的崔家老二,周围滚滚阴风袭卷。 二爷也仿佛想到了什么类似的画面,忽地声音都变了调,猛得抓住了崔蝎儿,用力晃着:“你老实跟我交待……别哭,你说实话,伱们崔家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 “崔家的,快走,快走。” 但还不等崔蝎儿说出什么来,门外忽地冲进来一帮子人,满脸惧色: “你娘疯了,在外面扒了衣服哭呢……” “你家……” “你家里也出事了……” “……” 二爷并族长一行人,皆面面相觑,忽地拔腿就跑,冲出了院子。 咚!咚!咚! 诡异的砍树声逐渐清晰,带着种催命的阴冷气息,某种诡异的力量,涌动在这夜色笼罩下的大羊寨子里,每一刀落下,便有一个崔家人莫名的倒下,如同无形的恶鬼悄然抓住了他们的灵魂。 而那大羊寨子赖以生存的老火塘子,兀自在袅袅黑烟遮蔽之下,没能生出反应。 “哗啦……” 那株歪脖子老树,终于支撑不住,缓缓从中间裂开,倒了下去。 这一夜,胡麻连砍十三刀,砍断了歪脖子老树。 崔家连死五人,疯了三个。 从此,寨子里周崔赵李四姓大户,姓崔的低眉讨小心,再没了此前的威风。 (本章完) 第47章 巫咒害人 第47章 巫咒害人 “快快,在那,看看有没有事……” 当寨子里的青壮们点起火把,找到了胡麻时,他正坐在砍倒的歪脖子树边休息。 浑身上下,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来,幽寒刺骨。 但也因着这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身体里那种燥热沉重倒是完全消失,只觉通体轻爽。 刚刚他发起了这个狠,倒不全是气的,更有大半是吓的,这个世界很邪门,有邪祟,有肉山,有走鬼人,但胡麻却意识到,居然还有比这些东西更吓人的。 哪怕是邪祟来害人,自己也能看见,感受到,它想害自己,还有个过程,有个允许自己稍稍进行一下反抗的能力。 可是,现在自己遇到的是什么? 对方究竟做了什么,居然可以凭空就让自己得了重病,一身炉火都压制不住,小红棠都看不见敌人在哪? 这种摸不着逻辑的事情,最为吓人,也让本身就惜命的他,心里生出了强烈的怒火与杀心。 “小胡麻,你没事吧?” 而二爷早先就已心急不宁,带着人找到了胡麻,便看到了这歪脖子树,浑身都是不自在的感觉。 他并不擅长走鬼,但是这六十年的童子身非同小可,觉得不自在了,便知道周围肯定有邪术的残留,再加上果然在这里看到了胡麻,心里紧张的都颤了起来。 “这老树害人。” 胡麻喘了口气,指着歪脖子树道:“要不是婆婆提醒,我就被它害死了。” “老树?” 二爷急急上前,拿着火把照了照,看到了树边的浮土,两脚给踢开了,坑里顿时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袱。 他用脚踢开,却见里面居然是红纸剪的娃娃,上面有胡麻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只破破烂烂,不知放了多久的布鞋,在场人却是不识,但也隐约猜到了这鞋子是谁的。 “不是我,不是我呀……” 见着这包袱,被人簇拥着带了过来的崔家二媳妇,顿时扯着头发大喊了起来: “是老大老三埋的,不是我,千万别来找我呀……” “……” 她人已经吓疯了,但说出来的话却更诚实,寨里人听了,已是纷纷脸色骤变。 “那婆子……” 二爷气的脸都歪了:“消停了这么多年,竟还没忘了她那邪术!” 寨子里上了点年岁的,一听二爷的话,再看到这东西,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年轻人只记得胡家的走鬼婆婆,但胡家来寨子之前,大羊寨子里也是有懂魇法的弟子的,那就是崔家奶奶,尤其是看到了她在这树下埋的东西,再想到了崔家的事,更没不明白的。 “这……这崔家想害人,遭了报应?” “呸,活该,这样的害人精,怎么敢留在咱们寨子里?” “……” 一时间,寨子里的人也都人人色变,不顾崔家刚遭了大难,便咒骂起来。 乡里乡亲的,害人最难提防。 胡麻出生的时候,这崔家奶奶就在寨子里,还帮着烧热水送红鸡蛋,八字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而这只脏鞋,想也不知道是胡麻什么时候穿过的,竟被她偷偷藏了起来,留着害人,这种事情,对同一个寨子的人来说当真是防不胜防,当然也就是寨子里的人最为痛恨的。 她能害了胡麻,那寨子里哪个人害不了? 一行人骂着,将胡麻扶进了屋子里,有人去给他盛了半瓢水喂着喝。 “找到了……” 正乱作一团间,却也有人快步的从老火塘子方向赶了回来,手里举着一包被烧了一半,兀自冒着青烟的东西,给老族长并二爷看: “崔家媳妇过去烧的,有人看见了,只是不知是什么,找了两圈才找到。” 却是老族长一见寨子里出了这么大事,便感觉不妙。 有老火塘子里的先人看着,不该这样,于是赶紧派了人去老火塘子那里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二爷接过了这些东西,只看了一眼,便厌恶的丢到了门外,道:“是婆娘的骑马布包了狗血浸泡过的黑太岁,烂木头,还有粪……这是最污秽的东西。” “她拿到老火塘子那里去烧,先人们都看不见这寨子里的情况了,有了邪祟在这里作乱,当然也就没法子庇佑了……” 周围人听见,更是满心愤怒。 那塘子里埋的可都是自家先人,谁能办出这种对先人不敬的事来? “呵,也是崔家遭了报应。” 老族长平时是个和事佬,这会子也怒了,微一琢磨便明白了里面的关窍,愤愤冷笑:“这崔家害人,怕先人们出手阻扰,就先烧这秽物,遮了祖宗们的眼。” “却没想到,自己害人的邪法被破了,结果反噬过来的时候,同样也因着先人们看不见,才害死了自己全家的人……” “让她全家死了,倒便宜了她。” “不然这种人,怎么也得逐出寨子去的,谁敢留她?”“……” “什么?全死了?” 刚刚才缓过神来的胡麻,也忽地心里一惊。 刚刚杀心骤起,他只顾着砍倒歪脖子老树,隐约也感到了可能会反噬害人的一方。 但却没想到,这反噬竟是如此厉害。 自己只是发泄般的多砍了几刀而已,崔家就死了这么多的人? 只是这么想着时,也忽然留意到,寨子里的人正在气头上,纷纷骂着,却也有人忍不住看向了一处,正是那个已经疯疯颠颠,衣裳都撕烂了,只哭喊着不关自己事的崔家老二媳妇。 而在她身边,则有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抱着她低声啜泣,似乎已经六神无主,全顾不上周围人说什么了。 崔蝎儿…… 胡麻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就刚刚自己砍歪脖子树这举动,便杀了他全家? “那这……” 他想着,忽然心里一个激灵:“……那这个也不能留啊!” 砍树之前,不知道会让崔家灭门,但既然已经灭门了,再留这一个,岂不是后患? 就在胡麻心里想着时,崔蝎儿也正抱着自己的亲娘,只想让她安静下来,周围寨子里人的咒骂,他都已经听在了心里,只觉激愤惶恐。 如今崔家忽逢大变,他其实也吓坏了,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着满满的怨愤升了起来,狠狠的向着屋里的胡麻看了过来。 孰不料,这眼神接触,竟是心里一震。 胡麻如今也正看向了他,那眼里的杀意,比他还要浓烈了数倍。 “娘哎,咱先回家,咱先回家……” 他只能用力拖起了他那披头散发的娘亲,一点点挤出人群。 寨子里的人如今对他们崔家可谓是一点好感与怜悯也没有,但是见他一个半大小伙子,一个疯了的婆子,家里又遭了大难,却也做不到难为他,还是慢慢的,给他让了条路出来。 而老族长,便是满心忿怒,这时候也只能道:“先找棺材把人收起来吧!” “总不能就那么晾着?” “……” 村里人都明白,用棺材盛,便代表着族长的态度了。 只不过,如今人家刚死了人,等最初的火气过去,便也不说什么了,也有些热心的乡亲出来帮忙,与其他崔家的族人,忙忙的找木头,收敛了崔家那几口子人,又把几个疯了的拉回了崔家。 后半夜里,崔家已是点起了满满的白灯笼,隐约的哭声从楼里传了出来。 “走吧,小胡麻,你先跟我回庄子。” 二爷帮着忙活了一夜,先是看寨子里有没有其他问题,又安排了人在老火塘子旁边守着,生怕再有人能干出崔家这种冒犯先人的事情来,等到了鱼肚白出,他才回到了胡麻这里。 “这寨子,你是暂时住不得了……” 趁了没人,二爷才向胡麻低声嘱咐着:“崔家虽然是害人在先,但这一下子也忒惨了些,他们崔家可是寨子里的大姓,堂叔伯们多着呢。” “我看这段时间,伱不能继续留在寨子里了,他们崔家虽然不占理,但谁知道会不会过来做些子什么?” “就跟我回庄子里住着去吧!” “好……” 胡麻答应着,又忍不住道:“崔蝎儿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二爷沉沉叹了口气,还以为是胡麻关心这个一起学把事的同龄人,道:“也是个半大孩子,直接吓着了,不过有寨子里的人帮衬着,丧事还是办得下来的,至于以后的事情……” “……再说吧!” “……” “这几日,他应该离不了寨子。” 胡麻心里默默记下了,收拾了东西跟二爷过去。 临行前,按了按自己胸口包了塘灰的荷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温热。 这一次,自己全靠了婆婆的庇佑,才活了下来啊…… 他也终于明白,常人是死了,才要进老火塘子,而婆婆只不过是要去祖祠一趟,却坚持要将自己的遗蜕烧进老火塘子里。 她,是为了让自己的一丝灵性留在老火塘子里,好继续护着自己? (本章完) 第48章 人情世故 第48章 人情世故 在二爷那里呆了几天,胡麻也陆续听说了崔家的事情。 这一次崔家奶奶的事情,犯了大忌诲,族长这样的老好人,都罕见的发了大火,坚决不肯同意崔家死的人进老火塘子。 一是嫌他们邪术害人,不能不严惩,二是他们本就是被邪术反噬致死,这属于死的不干净的一类,送他们进了老火塘子,也怕影响了祖宗。 而崔家的叔伯兄弟虽然多,在这样的事情上也不敢跟寨子里的人硬顶,最后只是把崔家奶奶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拿薄皮棺材盛了,找几个人抬着,埋到了林子里面了事。 而崔姓人家人数不少,对此却也说不得什么了,甚至心里更为责怪这一家子。 至于胡麻,对这些事情却并不怎么关心,只想着崔蝎儿的事。 只是二爷惟恐寨子里的崔姓人家对自己不利,把自己保护的太好了,倒让自己没了对崔蝎儿下手的机会。 而若是自己不出手,让小红棠去的话,一来如今寨子里先人们都看着,小红棠是在寨子里混熟了的,各处玩耍,没关系,可若是起了害人的歹念,没准就惊动了先人。 另一点就是,小红棠虽是邪祟,本性却是纯净的。 胡麻试探着问过她,有没有害过人,小红棠也非常诚实的承认了。 “有过,就是跟你打架那次!” “……” 这就让胡麻有些绷不住了,再是邪祟,也是个小娃娃模样,不忍心让她手上沾血。 可这样一来,那怎生才好做得了这件事? 找二锅头? 胡麻自忖着,若是自己向二锅头兄弟开了口,他多半会同意。 但是,杀人是大事。 纵是二锅头兄弟在这个世界当真位高权重,自己开口求人家帮着杀个人,也是很唐突的。 再说了,杀了崔蝎儿,他欠自己的人情也就真个抹平了,没准还会倒欠人家的人情,在如今守岁人的法门还没有稳妥到手,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的时候,这无疑是极不划算的。 这样一来,能做的,也就只有先让小红棠盯着崔蝎儿的动向了。 倒是因着这崔家的一件事,寨子里也无形之中紧张了很多,尤其是那些家里的孩子已经被选上了进红灯会的。 一想到居然都有人为了抢这么个名额去害人了,便更加的宝贝自家孩子,一天三遍的催着老族长,恨不得提前大半个月,就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娘娘会那里。 老族长也是烦不胜烦,找到二爷商量一番,定了提前出发的日子。 “好歹是要离家,回来不定什么时候,该跟熟人亲戚打个打招的还要打个招呼……” 二爷定了日子之后,便又向胡麻说着:“你家婆婆没了,但你胡家根可在这,人情世故,伱可得学着呢!” “熟人亲戚?” 胡麻听着都有些愣神:“我们胡家在寨子里还有这个?” “你干娘啊……” 二爷道:“你干娘为了你都快秃了,你小子用不着人家了,就不理了?” “?” 胡麻豁地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门子亲戚,顿时连连称是。 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二爷,准备了几柱香,几样供品,进林子找到了干娘,在他有了一柱道行之后,便不需要阴气封炉了,所以给干娘保留了几根。 来到溪边时,干娘正舒舒服服的舒展了枝条,汲取着这林子里的灵性,冷不丁看到胡麻跟二爷过来,吓的一阵哆嗦。 “柳儿娘,我带你干儿子过来拜你了。” 二爷带着胡麻在柳树下面烧了香:“你家干儿有出息,这要去拜红灯娘娘了。” “等他学成了本事回来,更好的供品给你呢……” “……” 好像不是过来铰柳条的?但干娘也是如临大敌,不敢大意。 二爷让胡麻给他干娘磕了头,烧了香,献上了果子供肉,想了想,又让他向着林子方向,也同样拜上一拜,道:“毕竟你家婆婆跟这林子里交情深,也都是你长辈,礼数不能少了。” 胡麻觉得有道理,二爷便将干娘身前刚摆上的供品,都端了回来,又摆向了林子方向。 “还能这样操作?” 胡麻都有点心疼干娘,想来二爷土生土长,对这林子里的规矩,是懂的。 但是他平常撞不见邪祟,心性又粗,细节处却是顾不上了。 但胡麻朝了林子,三柱香,四个头磕了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幻觉,这静谧空灵的林子里,竟也真的隐约活泛了起来。 光照不足的林间,阴影稀碎,仿佛有不少东西晃动着,看着有礼貌的胡麻,非常欣慰。 尤其是,胡麻也不知是否眼,磕完四个头起身时,竟看到几排树木之后,依稀可见一截断掉的木桩。 这林子若说有旁的事物,都只是在自己磕头时站在侧边,看着自己微笑。但那木桩,以及那若隐若现,仿佛坐在了树桩上的人影,却是正坐在了自己磕头的前方,安然受了自己的礼,眼神似乎也似乎有些欣慰。 “那是婆婆的那位熟人?” 胡麻脑海里闪过了婆婆第一次带自己出寨子时,就遇到了他,还曾经停了下来,与他叙了会旧,同样记得自己带婆婆回寨子时,他也过来送行来着。 如今,自己要离开寨子学本事,他居然也真如长辈一般,过来看看自己了。 礼数齐备,胡麻才跟了二爷回来。 寨子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牛车,上面备好了干粮,铺盖,还有老族长鬼鬼祟祟塞给了二爷的不知什么东西,与胡麻一起,周大同、李娃、赵梁、周柱几个少年,都已盘着腿等在了牛车上。 胡麻将自己的铺盖卷放到了牛车上之后,老族长便拉了他,到一边叮嘱着: “婆婆没了,你家没有人给你打点行李,我让大同他娘多缝了个褂子,纳了双布鞋,干粮也是备齐了的。” “你好好收着,到了城里,你们兄弟几个,可要彼此好好照应着……” “……” 胡麻连砍十三刀,灭了崔家一门。 这事虽然是被动的,而且胡麻算是受害者,但也在寨子里引发了不少惊动,老族长看着糊涂,心里却明白的很,知道这群少年到了城里,少不得便要靠胡麻给他们照应了。 早先已经在家里嘱咐过周大同,如今便是又亲自来嘱托胡麻: “记着啊,咱大寨子是吃血食饭的,你们进了娘娘会,那也是学本事为主。” “见人多带三分笑,不怕欺负,安安稳稳的就好。” “发了工钱好好攒着,吃点喝点没啥,那胡同子可千万不能乱钻,小小年纪的别这么馋,等你们干两年回了寨子,咱十里八村多得是婆娘给你们找呢,你可千万管着他们点啊……” “……” 絮絮叨叨说了无数,胡麻其实早就从二爷那里听得多了。 便只笑着:“族长爷爷尽管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族长还真是很难放心。 谁能想到呢,这头一年还是寨子里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小子,如今便要一起外出谋食了。 尤其是,早先自己还不想让自家孙子跟婆婆家的那个混账子一起玩,怕跟着他学坏了,如今自己居然要舍着老脸,亲自跟人家这个娇惯孙子说好听的,生怕他不帮自家的孙子了…… 这人啊,果然还是毛病跟本事一起长才行。 不像自家孙子,光知道坏,却又不怎么长心眼,真让人头疼。 “走了……” 眼见得老族长说个不停,二爷也烦了,叫着胡麻上了牛车,然后挥起了鞭子。 族长并寨子里一行人都站在寨子门口送着,有人喜气洋洋,也有人舍不得孩子哭了的。 “娘,我送您回蛇村姥姥家住着。” 只是无人关注,在这帮小孩子跟了二爷前往城里时,寨子的另外一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的崔蝎儿,也带着他那个已经疯了的娘,牵了他们崔家被抢完了家产之后,他用命保护下来的最后一匹大青骡,只收拾了很少一部分行李,悄悄的出了寨子,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知道寨子那头的热闹,却忍住了不回头去看。 “娘,这寨子不容咱了,咱也不在这受人白眼,等到了姥姥家,我就把这骡子给了舅舅,请他照顾着您。” 他牵了骡子,一步步走着,他娘亲已经听不懂话了,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后我就要走了。” “我也要去学本事,学好了,为大伯、三叔,四叔,为俺爹俺奶奶报仇。” “寨子里人不仗义,一点旧情也不念,拿了奶奶去喂野狗,咱崔家叔伯也不仗义,亲戚里道的,遇着事没个出来说话的,只惦记咱家的骡马。” “至于胡家,胡麻……等我学成了本事,我要让他家灭门绝种……” 他絮絮叨叨说着,不停的给自己打着气,怨恨太重,怪遍了所有人,甚至都忘了这是在林子里。 也没注意到,周围的老树枝丫,都不知何时,活了过来…… 老阴山里,自绝于寨子,是很难活命的。 …… …… 不久之后,牛车上坐着,正渐渐远离大羊寨子的胡麻,听到了小红棠捎给自己的话,心里倒是微微一惊。 没想到,有些事,都不用自己动手了。 这老阴山里的人情世故,是门很深的学问啊…… (本章完) 第49章 江湖经验 第49章 江湖经验 “启程了,得走好几天呢,你们几个娃子,耐着性子吧!” 胡麻几名少年,跟着二爷上了路,倒也渐渐的见着了几分寨子里看不见的风光。 拉车的是头壮实的黄牛,梳的毛光水滑,拉着这木轮子的大车,在这崎岖山路上晃晃悠悠,走的并不快,若要论起来,怕是这车上几个少年下了车,跑的都要比这牛车快。 但毕竟他们提前了几天出发,倒也不着急,因此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路听着二爷吹着牛。 一两天后,他们便已渐渐离了老阴山地界,进了官道,道路平整了些,却也好不哪去,依旧凹凸不平,崎岖颠簸。 一路上,胡麻倒跟着长了不少见闻,在这个世界,远行赶路,那是大事。 头一件最怕的,便是撞见邪祟。 不过他们这车上,都是点了炉子的半大小伙子,再加上还有二爷这个六十年功力的老炉子在,却是一路畅行,没遇着什么。 当然,他们也是小心,每每天擦黑前,就已经找到了地方歇脚,还将寨子里带出来的塘灰塞在了胸前,寻常邪祟,倒也是很难近他们身的…… 但邪祟没遇着,剪径的倒遇上一波。 也没有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口号,只是一堆乱石,再加上横倒的枯树拦住了去路,一帮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走了出来。 有人手里拿着粪叉,有人扛着镐头,甚至还有提溜了一根棍子的,手里拿着石头的,远远的就向着牛车上面的人作揖:“过路的乡亲,求您行行好吧……” “咱家寨子遭了灾,撑不到开春了,您行行好,给点粮食养活孩子。” “明年秋收之后有了粮,你还到这儿等着,咱们加了倍的把粮食还给您呀……” “……” 牛车上的少年们都不知所已,二爷却是大手一挥,跳下了牛车。 然后一开口就带了哭腔:“乡亲哎,咱寨子也穷啊,你看这都准备着去城里卖孩子了。” “不过车上带的干粮倒还有点,您不嫌弃就拿上。” “年头不好,咱老阴山里乡里乡亲的,全靠了彼此帮衬着才能活命呀……” “……” 一口袋糙米,给对方倒了三大碗,对方明明看车上还有半袋子,居然也不多要了。 还热心肠的上来搬开了石头枯木,并指点:“过了这岔道往前走二十里,是个乱葬岗子,有刨坟吃人的野狗,还有死后不宁的阴鬼,伱们可小心点着,千万别在夜里往那边闯啊……” “谢了谢了,咱后会有期。” 二爷抱着拳与对方道别,远远的看他们又将石头给摆上了。 胡麻仔细瞅着二爷的一言一行,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些江湖阅历,用处倒不比自己学的把式更少。 倒是牛车上的少年们,等走的远了,便有跃跃欲试的,说刚才该动个手的,虽然咱一共六个人,但不见得治不过他们,被二爷往脑袋上抽了一巴掌:“以后就别说这个话。” “走江湖若靠了打打杀杀,你啥时候杀得完?” “……” 一路增长阅历见闻,第四天头上,已经到了明州府城前。 胡麻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见平地上骤起了一座大城,远远看着,倒有几分气派,到了跟前,却见这城头是不小,但也土里土气,墙上修修补补,还有些斧凿火燎的痕迹。 如今离着太阳落山,还有一指,城里大门便已关了,只剩了左右小门开着。 二爷提前跳下了车,牵着牛到了城门前,那衣着破烂,无精打彩的守城官,见是一个老头再加几个毛孩子,便也有些不耐烦,摆着手道:“今天晚了,进不得城,在外头等着吧!” 二爷忙陪了笑脸上,拿出了当初那管事留的号牌,道:“官爷您瞧,咱是去红灯会里拜娘娘的。” “这车上几个孩子,都是红灯会要的伙计。” “……” “娘娘会的?” 那守城官倒是改了下神色,打量了一下胡麻等人,侧过身来,还指明了去处:“贴着路边走,看好牛别拉了粪,去西城掉竿儿胡同,就能找见红灯会的灯笼了。” “……” 二爷殷勤答应着,赶着牛车入了城。 正是夜幕将临时分,在大羊寨子,乡亲早就已经归了家,没准晚饭都吃过,躺床上进行那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了。 但这城里气象确实不同,两侧雕楼点起了华盏,人声鼎沸,过往客商身穿锦袍,或坐轿子,或骑了高头大马,巡视山神般在街道中间缓缓行过,货郎摊贩,高声叫卖,招徕顾客。 一群大羊寨子里来的少年们眼睛都看得直了,包括了胡麻在内。 那些少年们是没见过,胡麻却是在影视剧里见过不少,但又觉得有很多地方不一样,更多了几分淳朴真实感。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了一个健壮的男人,背着一个神色慵懒的小脚妇人,匆匆在车前跑过时,少年们更是一下子眼睛都直了,胡麻也跟着看了过去。 二爷一眼瞥见了他们模样,冷笑着,虚挥了一下鞭子,道:“瞧个啥?那是龟公,背着窑姐儿服侍酒楼里的大老爷们的。”“你们可千万记得,学到真本事前,谁也不许玩这调调……” “……” “这玩意儿居然也有外卖?” 胡麻都觉得涨了见识,少年们更是一个个兴奋起来:“二爷,这调调怎么玩?” 二爷来了精神,给他们一顿夸耀,什么听曲,什么喂酒,什么双陆,什么一个月不洗的小脚,说的很是细致入微。 但说到关键处,嘎然而止,有个没听过瘾的,顺口来了一句:“然后呢?钻了被窝之后……” 二爷表情一下子有些尴尬,回头就抽了他一巴掌,骂着:“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学好。” “……” “……” 他们在城里走的缓慢,倒大半个时辰才赶到了西城的掉竿儿胡同,见着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行人往来,多穿黑色衣裳,系了宽大腰带。 街头巷尾,居然都点了红色灯笼,但又与办喜事的不同,带了些阴森氛围,二爷到了胡同口,停了牛车左右张望,不多时便有两个穿了黑衣的汉子,过来询问是干什么的。 二爷忙老实说了,这两个汉子脸色渐缓,指了前面一处宅子:“过去吧。” 赶了牛车过去,二爷让少年们也都下了牛车,还让他们提了提腰带,擦掉了脸上的灰,这才赔上笑脸,小心地往院子里一瞅。 便见四方院里,有个穿了短衫,留了两撇小胡子的老头,正在石榴树下坐着抽旱烟,瞥见了二爷,正待要问,二爷便忙迎了上去,说了来历,奉上了管事给的号牌。 “这离开坛拜娘娘还有几天呢,怎么这么早就送来了呀?” 那留了两撇小胡子的老头接过号牌扫了一眼,神态只显得懒洋洋的。 “山路不好走,怕耽误功夫不是?” 二爷陪笑回答着,又拿出了牛车上放的粗布袋,打开口子,送了过去。 见那布袋脏兮兮的,这老头本有些嫌弃,但是眼神一扫,却见里面是三条干巴巴的腌肉,心下觉得奇怪,由着二爷递到了跟前,伸手捏了捏,放进了嘴巴里面。 上下嘴唇一吧嗒,眼睛便忽地亮了。 忙忙的接过了布袋,人也站了起来,笑着作揖道:“老兄太客气啦!” “都是自家子弟,你弄这些子做什么?” “这青……这几条子腌肉,我也吃不完,就暂且收着,回头帮着你们各人那里送送……” “……” “可是,可是。” 二爷并没有露出怀疑什么的小家子气,连声答应着:“寨子里穷苦,也没啥好东西。” “就点子腌肉,您别嫌弃就行。” “……” 对方接下了腌肉,便从屋里叫出青褂的小童来,拿进了里屋缸里面收着。 自己则扯上了衣襟,拿了钥匙,边带路,边笑着道:“地方早给你们空出来啦,先带你们过去住着。” “咱们是二十九号跟了香主开坛,拜红灯娘娘,那是咱娘娘的寿辰。” “拜完了娘娘,才给你们这些小娃子安排各自去处呢,但你们别担心,到时候我肯定帮你们挑个好去处,找个好掌柜,能落着工钱,还能学着本事……” “……” 一行人连声答应着,这人便亲自拿了钥匙,将胡麻等人领到了一条街外的某个宅子。 看着破旧,似是荒废已久,但有着一间体面堂屋,东西两厢,还有门房与马厩,显然也是娘娘会置办的产业。 管事没带他们进堂屋,而是开了西厢的门,只见有副简单的桌椅,半面靠墙垒就的砖炕。 “得,到了这里,还是要睡大通铺啊……” 胡麻心里暗想着,不过打量了一眼,也算满意:“起码比之前二爷那里,睡的宽敞了。” 转头看着二爷正把那位管事送出院外,自己也想着:“来到这城里,是为了烧香,完了还不知要被发送到哪里做工,那位二锅头老兄,能量如此之大,想必也是娘娘会里的实权人物。” “过来这几天,也不知是否见得着他……” (本章完) 第50章 学艺艰难 第50章 学艺艰难 从牛车上卸下了各自的铺盖卷,四个大小伙子,便兴冲冲的进了东屋里铺上,这靠墙的火炕足有丈余长,睡他们五个是绰绰有余了。 看看这糊了白纸的窗户,瞧瞧那结实的桌椅与宽敞的空间,一个个的喜不自胜,颇有种到了新地方的新鲜感。 但很快,便也不知该做什么了。 这时节不用烧炕,管事也没吩咐别的,这城里确实热闹,但也不敢跑出去玩。 难不成现在就直接睡下? 二爷也是向外瞅了瞅,道:“今天晚上该是没人送饭了,你们且等等我。” 从牛车上取了条搭链背着,出了宅子,倒没多久,便捧了两荷叶包的羊肉包子回来,还顺手打了二两烧酒,就在这空荡荡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前坐了。 四五个少年忙忙的凑了过来,抓起油糊糊的羊肉包子就啃,一个个吃的眼睛贼亮,若不是因为烫,恨不能一口两个。 二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一时兴起,道:“来,都跟二爷我喝一盅。” 周大同眼睛都亮了几分,但还有些警惕:“二爷你不是哄我们的?早前我在家里偷喝了口,我爷爷扫把都抽断了。” “那是以前。” 二爷笑道:“现如今到了城里,你们也都算是大人了,可以拿拿味。” “以后可记得,要替咱寨子争气。” “……” 少年们便纷纷兴奋的抢酒壶,这一口下去,直辣的舌头伸的跟吊死鬼似的。 胡麻也照例了一口,只觉热辣呛人,口感还有些浑。 论起口感,这酒可真不如前世那些精心勾兑的绵甜醇厚,但是自己又能怎么着呢? 只是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这里没有工业酒精,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粮食酒呢…… 吃了包子,又喝了酒,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赶路,没好好休息,四个少年很快便倦了,一个个睡眼惺忪躺到了炕上睡的香甜,二爷直到这时,才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生来。 叹惜着道:“我想着,明后天的就回了。” 胡麻微微一怔:“这么着急?” “我看伱们安顿下了,也就好了,一直守着也不是回事。” 二爷道:“毕竟该帮衬该打点的,也都做了,寨子里也在等开春了下矿,忙着呢。” 胡麻想想也是,双手捧起酒壶递给二爷,道:“辛苦二爷了。” “咱爷们还用说这客气话?倒显得远了。” 二爷喝了口,又起身到了牛车上,从一包药材下面,又翻出了一个布包,回来递给胡麻。 打开一看,便见是一条烟熏火燎的咸肉,约有个二三斤。 二爷道:“临行了,族长托付给了我这四条太岁,那三条就不自己留着了,那管事自己收了也好,分润给其他管事也罢,咱们可是说不得别的。” “毕竟不能刚过来,就到处找人送礼呀?没得赚人厌烦,反而没人帮着咱咧。” “这剩下的一条,是怕你们几个在这里吃不饱,亏了身子,悄悄留下来的,你把它收好了,回头看谁进境不好,给他补补。” “这么多年就出来你们五个,落下了哪个都不好。” “……” “这可是寨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就这么托付给了我?” 胡麻看着这块咸肉似的东西,可明白其贵重。 别看二爷一来,就送出去了三条,又拿出了这条给自己,但这可算是寨子里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大羊寨子虽然靠了太岁老爷吃饭,每年也能赚些太岁自己拿回来,想着换钱或是补身子,但那大都是白太岁,或是些边角料。 这等成条的青太岁,都不知是寨子几年的存货,平时可有谁敢碰呢? “也就给你靠谱些。” 二爷看着他道:“一是你吃惯了……那东西,也看不上这点。” “二是你经了那档子事之后,倒是比其他人更稳重些,办事也让人放心。” “况且……” 二爷压低了声音:“别人不晓得,我可晓得你现在的火候,这些孩子都要指着你呢。” “这一说倒让我压力大了……” 胡麻苦笑着,剥了一个生捻掉了红皮填嘴里,倒是香脆。 二爷看着胡麻吃生捻皮的自然动作,暗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婆婆惯出来的啊,吃个生都不吃皮的……” 摇摇头,拿起酒壶灌了一小口,道:“早先在寨子里,就看出了你心性高,想学一身本事,如今你如了愿,进了血食帮,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来了,但二爷有事要叮嘱你。” 胡麻闻言,便认真的听着。 二爷道:“这人呐,金银财宝,都是外物,啥最重要?一身本事最重要。” “说起那本事来,谁不想学?” “但这不是你想学就有人教的啊,二爷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老师傅看我三十年了还是个童子身,说让我跟着他学本事。”“我也高兴啊,跟着老师傅走南闯北了好几年,也借这纯阳童子身,帮他清理了不少邪祟妖鬼,本以为我这么勤勤恳恳的,能学到一些更厉害的本事……” “……” 胡麻听着,已不由得微怔:“他不肯教?” “教了啊……” 二爷苦笑了一声,道:“就是你都已经学走的那些。” “也许是咱笨,教了别的也学不会。” “……” 胡麻听出了二爷话里的失落,心情不由得一沉,明白了二爷跟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 说什么自己笨,不过是自嘲。 若真只是因为二爷笨,那别的法门教不教且不说,这套把式总可以教全了吧? 毕竟这只是行外功的法门而已,不需要多聪明,只下苦功夫也能磨透了。 可事实上,二爷连这套把式都没学全。 “唉,总之你留心着,兴许这红灯娘娘会里,跟二爷我当年拜的野路子师傅不一样……” 二爷沉沉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寨子里的娃娃呀,能进红灯娘娘会做个伙计,就算出息了,但你不一样,你心气高,肯定是想往上爬一爬的。” “二爷我没本事,教不了你,但也想着你好。” “我给你留的那块青太岁,尾巴尖上有拇指大的一块,用黑灰糊住了,你回头悄悄的把切割下来收好。” “那可是值钱玩意儿,必要的时候送出去,省得人家嫌你心不诚不教你。” “……” 胡麻微微心惊,才明白,二爷终是把最好东西给了自己。 一时心间涌出了感激,但到了嘴边,却只是说:“二爷,等我学到了本事,一定报答你。” “……给你娶个黄大闺女,盖一栋大庭院!” “……” 二爷听着,都尴尬了,红着张老脸道:“说什么胡话呢,二爷我年纪都这么大了……” “……不用黄大闺女的!” “……” 当天夜里,胡麻与二爷交谈了一番,便也一起了进屋去睡了。 第二天起来,二爷就收拾了牛车上的一些草药,并几罐子寨子里自己调制的黑油膏,去外面生药铺子里卖了,换回了几块碎银子并盐酱之外,还给胡麻留了一罐子。 并叮嘱着,咱寨子里自己调制的黑油膏,最是上品,铺子里收了,都要掺入不知啥玩意儿活稀了卖呢! 而一应交待做完,不等到太阳落山,他便赶着牛车出了门。 娃娃交给了红灯娘娘会,便是人家的人了。 寨子里的少年,也没想到二爷走的这么干脆,倒是有些怔怔的,颇为不安。 平时再闹腾,也是半大小子,身边没了大人,难免发怵。 倒是胡麻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只是耐心的等着。 他们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住了两三日,便渐渐的又有几拔少年被送了过来,却又与大羊寨子不同,有的穿了锦衣,气派光鲜,有的身材魁梧,底子扎实。 寨子里的少年见了他们,便没什么底气,平时也不敢太闹腾了。 可没想到,又过了没几日,竟又是连着几批少年送了过来,看起来竟是衣着褴褛,赤鞋光膀,面黄肌瘦,倒比大羊寨子里还穷。 人一多,便热闹了起来。 众少年们抢住处的,打饭食的,溜出去买食泥人儿看把戏的,不一而足。 只有寨子里来的少年与那群褴褛少年最为老实,无论派饭,还是其他事情,都不敢跟那群锦衣少年争抢。 “这红灯会开坛收伙计,身份倒是很杂啊……” 胡麻默默观察着这些事情,并不敢因为转生者的身份,对这个世界的人或事物产生小觑之心,只是猜测着他们各自背后的身份。 “老白干兄弟,可是已经到了?” 如此过了几天,倒是在四五天后,晚间刚刚入梦,便回到了那暗雾弥漫的庙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到了。”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胡麻听到了二锅头老兄的声音,又是惊喜又是放松,故意笑着回答:“你在哪里?要不要见一面?” “既到了这里,不出三天,你定能见着我的。” 那二锅头笑着道:“不过转生者见与不见,并不重要,倒是有些重要的事,我得先给你交待清楚,省得你踩了这红灯娘娘会的坑。” (本章完) 第51章 红灯坛下三柱香 第51章 红灯坛下三柱香 “你说!” 胡麻一听他说,便也认真了起来。 他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城里,便与这位代号二锅头的转生者的近了,若想相见,倒是好安排,但也隐隐猜到,这些转生者,似乎对于现实中相见颇为谨慎,所以并未抱太大希望。 如今听见了他要嘱咐自己一些事,便不敢怠慢,迷茫之际,最是知道这些信息的重要性。 “你们到了,便也该发现了红灯会开坛,收的伙计也可谓五八门。” 二锅头笑道:“严格来说,红灯会各行当伙计不少,但却少有从寨子里找的。” 胡麻也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这几日默默观察,倒发现这次来的伙计里面,大体分了几类,其一便是那些身材魁梧壮实的,他们好像本就是红灯会帮众之后,长在城里,也都是从小调教,底子甚为扎实。 毕竟红灯会在明州府经营几十年,势力雄厚,不少伙计成家取妻,早诞生了帮二代出来了。 另外一些,还有些商贾平民子嗣,穿着锦衣,热热闹闹的最贪玩的就是他们了,大呼小叫事事拔尖,最为惹眼。 他们入会,想是要寻着些庇佑,或是学些本事。 倒是那些衣着褴褛的,不知来自哪里。 “先是你入了会,可别真把这当成了什么刀头舔血的帮会……” 二锅头笑着道:“人家血食帮就是靠了血食矿谋生活的,骨子就是做的生意,伱进了血食帮,人家也不会白养着,总得是先想着怎么能使唤你们,然后才斟酌着教你们本事呢。” 胡麻轻吁了口气,笑道:“这我省得。” “那便好,咱们这些转生者里,二次为人,却也有些拎不清的。” 二锅头认可的叹了一声,道:“再就是些不得不在意的事了,入了红灯会,头一件便是开坛烧香,烧哪柱香,便走哪条门路。” “这你可得把握谨慎,红灯坛下三柱香,白香青香和红香。” “红香自是最好,学本事快,吃食也好,白香最安稳,可我要叮嘱你的是……” “……”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烧青香?” 二锅头笑了起来,道:“对,惟有青香,才是正路子。” “你惟有烧了青香,才有机会接触到你想学的东西,当然了,青香,也是相对而言较为安全的。” “……” “记下了……” 胡麻长长的吁了口气,道:“老兄多教教我?” 二锅头笑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早日学点本事在身上,咱才好合作些其他的事情呢……” …… …… 当夜,与二锅头聊过之后,胡麻心里便略有了数。 他耐心留在这里,安静等待,只是每三日吃一颗血食丸,并缓缓行功,壮实底子。 渐渐的过去了几日,周围几个宅子都已住满,热热闹闹,整日聒噪。 眼瞅着时间近了二月二十八,这天夜里,才忽然有几个壮实的伙计,簇拥着一位管事来到了院子里。 正是那位留了小胡子的老头,他笑道:“明日便是开坛之期,许是你们都等的不耐烦了。” “今夜里便早点歇着,明天把干净衣裳都换上,咱香主要摆席面请你们哩……” “……” 少年们听得有席面吃,顿时喜不自胜,搔耳难耐。 到到了第二日,少年们早早聚了起来,也有不少紧着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来换上的,或是互相剃头,好显得精神些的。 结果等了大半天,直到了傍晚,那位管事才又过来,笑眯眯带了少年们出门,穿过了三五条待,便见到前面一大块空地,周围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 灯笼中间,则是十几张桌子,有的蒙了红布,有的蒙了青布,有的蒙了灰布…… ……大概是这世道,白布难得的缘故。 …… 堪堪人已到齐,那位留了小胡子的管事,从上首一个左右点了大红灯笼的台子旁边,转了过来。 向众少年道:“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自有各人命,你们能进咱红灯会,便都是好命的,今天咱家香主,亲自过来带你们开坛,并给你们摆下了席面……” “但咱这席面,也各有不同。” “瞧着眼前这些桌子,想吃酒肉的,便往前面红布桌子旁边坐,想吃馒头的,便坐那青布桌子便是了,想吃黑面窝头的,那些铺了白布的桌子尽管坐下就行,规矩就是这么简单。”“一柱香后开席,你们,就显显自己本事吧?” “……” 众少年听得这话,皆是不由怔了一怔。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那些穿了黑袍子的敦实少年们,便忽地一言不发,向前冲去。 他们本就是帮会中人,想是家里大人早就教过,有了准备,而不仅是他们,那些锦袍的少年,也有的立刻盯住了前面的红布桌子,拔腿就冲,想是也提前就通过某些渠道,得了消息。 反应最慢的是那群褴褛少年,但他们明白过来时,眼睛便红了。 发一声喊,齐齐的冲向了红布桌子。 “娘嘞,在这里吃饭,还要抢?” 胡麻身边,周大同一听都懵了:“怎么比咱大羊寨子还惨?” 其他几个少年,同样也是一阵紧张,眼见其他人都已冲了上去,不由得内心惶急。 “跟我走,谁也别跑乱了。” 胡麻心里早有准备,低声吩咐,当即一步冲出,其他少年们正自惶急,忙忙跟上。 却见胡麻竟是一点也没有往红布桌子冲的意思,而是走过了几步之后,便占下了边角的一桌青布桌子,指示众人团团围住,不可乱跑。 如今红布桌子那里,正打成了一片,人头晃动,嘶声震天,青布桌子旁倒肃净。 他们轻易就占了下来,剩下只是守住,然后冷眼看着其他人争抢。 那红桌子旁边,竟是越打越凶,不时有人飞跌了出来。 那群敦实少年,出手沉重,锦衣少年,性子跳脱,但很聪明,但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那些褴褛少年。 他们平时老实巴交,住是住的最差的马房,派饭时也都等到大羊寨子里的少年都拿完了,才一哄而上,抢那些汤汤水水。 可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却一下子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来,一个个下手狠辣,咬死不放,他们人数本也最多,足有几十人,全都为了那几张红布桌子打的不可开交。 胡麻冷眼瞧着,竟是愈发的心惊。 这群褴褛少年,论底子其实是远不如其他人的,甚至怀疑他们吃没吃过血食。 但自然而然,便有一股子狠劲,如疯似鬼之下,倒几张桌子大都是他们占了上风,将其他人打退了回来。 但同一时间,胡麻也察觉,那些争抢红布桌子的人,也不是都那么上心,有的人略抢了一下,便退回来了,更有人一开始就坐在了青布桌子,甚至白布桌子旁边,冷眼瞧着这一幕。 而眼见得一柱香快要烧尽,红桌子边人数已定,从红布桌子旁边败下阵来的人也急了起来。 青布桌子立刻成了吃香的,从前面败尽回来的,便又围了青布桌子厮打。 但胡麻等人反应快,早早占住了青布桌子,如今五个人围在桌边,共进共退,又是在别人打过一场之后,以逸待劳,倒艰难地守住了。 其他人见这张桌子难抢,便也下意识退去了旁边的桌子。 不久之后,一柱香时间到,倒还有不少乱哄哄的没坐下,心不甘,情不愿,怒视着众人。 “好了,好了……” 前面那位管事笑着,拍着手:“杂面窝头,也能填饱肚子,今天不用抢了。” 直到这时,才有伙计送上了凳子,人人屁股下有了垫头。 搭眼一扫,只见前面红布桌子旁边,多是褴褛少年,人人脸上带伤,却各有几分狠劲,青布桌子旁边,同样也是身上灰扑扑的,各种被人踹的脚印,或是撕破了的衣衫。 白布桌子旁边,倒多半是锦衣少年,少半是褴褛少年,褴褛少年多是受伤最重,但脸上不甘之色也最强烈的。 胡麻一行五人,都坐在了青布桌子边,身上倒还齐整。 “好了,上菜吧!” 那位留了小胡子的管事,见闹哄哄的少年们都坐了下来,便笑眯眯的拍了拍手。 周围,开始一个一个的箩筐端了上来。 出人意料,这筐里并不是什么吃食,而是一柱柱的香。 红布桌端过去的,皆是血香,内中掺了朱砂,殷红如血,青布桌则是青香,颜色发青,而白布桌端上来的香,却也不知掺了什么,半黄不白。 少年们一个个神色怔怔,人手拿了一枝香过来,前面的台子旁边,早搬上了一个大缸,里面满满都是香灰符屑。 “迎香主……” 同样也是在这大缸摆出来后,两排提了红灯笼的白衣女孩儿,引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登上了那铺着红布的台子,坐在了两盏灯红如血的灯笼中间,缓缓的向众人点了点头。 于是,小胡子一声高亢微尖的声音,响遍了全场:“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自有各人命!” “上香……” (本章完) 第52章 红香人烛 第52章 红香人烛 “红灯一照,邪祟不扰,疾病全消。红灯一照,人强马壮,招财进宝……” “入了咱红灯会,甭管你是伙计还是掌柜,那都是红灯娘娘的座下弟子啦,磕头拜红灯,心里念着咱红灯娘娘,割血食不招邪祟,走夜路不怕撞鬼,喝大酒也不怕头疼啦……” “……” 众少年轮流上香,记了各自牌号,然后那位香主,便是一番训话,只是说的半文不白,简单易懂。 胡麻仔细听着,倒觉得这拜了红灯娘娘,倒跟老火塘子有些相似。 不过更具体些的却也不懂,周围少年更是听的迷迷糊糊,直等到这一番话训完,开始上菜,才兴奋了起来。 出人意料,并不真的是只有前面的有酒肉,中间的是馒头,最后是窝头。 这些东西确实有,比如只有前面红布桌子上,才每桌放了一瓶酒,就是二爷之前打过来喝的那种,青布桌上,也确实放了一筐白面馒头,白布桌上,也确实只放了一碗有杂面的窝头。 但除了这些,居然每桌都有肉菜,一只肥鸡打底,还有一碗太岁肉,几碟菜蔬。 少年们看着都瞪起了眼,眼不得眼珠子掉进碗里。 一阵你争我抢,吃的好不热闹。 “命运就此分开了啊……” 胡麻则是混迹于人群之中,默默的想着。 他早先得了二锅头老兄的提醒,知道进了红灯会,烧什么香很重要。 红灯娘娘会家大业大,虽然刚入了会的,都是伙计,但各自之间,分工却也不同。 其中,烧青香的,便是最为普通的伙计,看矿护院,运车值守,属于字面意义上的,红会灯娘娘会的底层人员。 而烧白香的,命运更混乱,聪明的去学算盘生意,管账制药,笨的洒扫跑腿,补缺抽空,有的赶上忙时,还得跟着下矿抢收,不过,大多数都属于后者。 至于红香,人数最少,也最神秘。 他们的待遇,无疑是最好的,非但席面吃最好的,吃完了席面,同样与别人不同。 早先进了这宅子,多是锦衣少年和那些敦实强壮的少年,抢占了条件最好的堂屋,大羊寨子一开始就住了东厢,褴褛少年,却直接给安排在了马厩。 但如今烧完了香,那群褴褛少年,直接便抢了堂屋,将其他人东西扔了出来。 一早一晚,过来派饭的帮众推了小车来,那群烧了红香的褴褛少年,也是直接过去吃第一碗,甚至还有人毫不客气的从里面挑肉吃。 而其他人只能看着,他们不吃完,谁也不敢动,否则便要遭到了管事与其他帮众的喝斥。 “唉,他们不仅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听说平时还有血食供养着呢……” 众少年见了没有不羡慕的,寨子来的李娃子,也羡慕的道:“早知道咱们也抢,凭咱们的本事,不一定抢不过呢!” 胡麻听见了,只是冷笑一声:“你现在去也不晚。” “找管事说说,会让伱进去的!” “……” 李娃子只当惹怒了胡麻,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了。 胡麻并不解释什么,只是冷眼瞧着,这群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意的褴褛少年,享受着他们的特殊待遇。 直到三天之后的夜里,忽然听到了一阵隐约的嘻笑,诡异阴森。 胡麻从梦中惊醒,看到院里亮起一抹红光,便欠起了身子看向外面,就见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盏殷红如血的灯笼。 两位管事提了灯笼,等在院中,那群烧了红香,又占了堂屋住着的褴褛少年,则迷迷糊糊,赤脚光膀,一个一个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跟在两位管事身后,痴痴怔怔,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从其他宅子里出来的红香弟子,也都已经跟了出来。 他们追着眼前管事们提的红灯,迷迷糊糊,如行尸走肉,悄悄的穿街过巷而去。 画面无声,却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阴森。 胡麻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声,也不由想起了二锅头老兄之前嘱咐自己说的话。 “按理说咱们都是二世为人,不至于这么上头,可我也要提醒一句。” 当时他说到这一点时,声音里也透着股子神秘:“红灯会自然以红香为贵,便是烧三柱香的掌柜,见了烧红香的弟子,那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拿架。” “不仅是因为他们为帮里拼命,而是因为他们都很快就会学成一身邪术,驱邪役鬼,手段难防,但是兄弟……” “……这不是正路子。” “这些人,烧上红香的那一刻起,这条命,便已九成九不是自己的了。” “红灯会每年都从牙行与乞儿帮那里买来无父无母,走头无路的孩子,许他们丰衣足食,宽炕厚被,为的就是让他们烧红香,拜娘娘,红灯会的七成生意,都靠了他们打下来呢……” “……” “……” “果然是红灯坛下三柱香,各人各有不同命啊……”因着胡麻心里早就有了谱。 这些烧红香的人,身份特殊,其实他们才算得上是红灯娘娘会真正的弟子。 其他人,真只是伙计。 但是,这些人成了弟子,也就成了真正的“人烛”! 燃烧性命,驱神养鬼,不定什么时候,便落得个油尽灯枯,曝尸荒野的下场了。 从抢红香的时候就看得出来,那些锦衣少年与身份不凡的帮二代,并非人人都抢,便是想抢的,也没有真个拼了命,否则这些褴褛少年,不一定是对手。 这本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但是连二爷都没有嘱咐自己,可见二爷也是不知道的,而少年心性,拜了红灯娘娘,谁不想拔个尖,却不知道,拼了命的抢,抢的只是个死路。 第二天起来,见烧红香的弟子不见了,众少年们也奇怪,也有想抢回堂屋居住的,但胡麻却知道这没有意义,只等着属于自己这些人的安排。 他们这些人,只是进城,到香主这里来拜娘娘,或许,也有从他们之中挑选出红香弟子的目的。 但绝大部分人,却还是要离开的。 红灯会可不需要养着这么多人在城里,如今,烧红香的弟子安顿好了,那么,他们这些烧青香的伙计,也就到了奔向自己身家前途的时候了。 “这几日呆的可好?” 在这宅子里,安静等了两天,却是那位当初收了二爷三条青太岁的小胡子管事来了。 胡麻忙恭恭敬敬的回着他。 这小胡子管事,却也和颜悦色的,问了胡麻几句,烧了什么香,以及跟他来的几个,都是什么情况。 得知他们全都是烧了青香,才笑着道:“你们倒是好命,若是你们烧得了红香,那我就不多嘴了,若是烧了白香,帮也帮不上,全看你们造化,但既是都烧了青香,我便该问问了。” “你们入了咱红灯会,是打算赚些银钱,回寨子娶亲,还是想学些本事?” “……” 胡麻忙道:“娶亲是大事,但来前家里大人也嘱咐了,能多学些本事,还是学些本事。” “果然是拎得清的小子,难怪你们家大人舍得送我这好东西。” 小胡子管事笑道:“东西咱也不白收,既然你们想学本事,我便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青岩庄子那里,前年里新设了一柜,正缺伙计使用呢,你们想往上爬爬,学点本事,便去那里合适。” “当然,我也只是打发你们过去,能不能成,可得看那老掌柜的!” “……” 胡麻忙答应着:“有劳,有劳。” 此后等了没两天,这位管事,却是换了一身青袍,来到了胡麻他们的门前: “到时候了,铺盖卷好,晌午吃了饭,咱就出发了。” “啊?” 大羊寨子里来的一众小伙伴及其他被点名的,皆有些傻眼。 烧了香之后,他们在这里住了几日,每天有人送饭,倒是过得清闲,甚至还有人以为是进城享福的,如今忽地要走? 心里闷闷的,但被点了名的七八个伙计,还是赶紧收拾了铺盖,好生的等着。 到了晌午这一顿,吃的却是不错,难得有了白面馒头,菜里也见了几大块肥肉,众少年吃饱喝足,便跟着管事人走了出来。 这领事人骑了头大青骡子,但胡麻和大羊寨子里的几位小伙伴,以及另外四五个,不知哪里来的青香伙计们,可没这待遇,都背了铺盖卷腿着。 自西门出了城,却是一路转向了南去,一路上穿村过寨,走了几个时辰。 终于在夜幕将临之前,来到了一个镇上,远远看去,也有百十户人家,几间逼仄门脸,外接着荒凉山道,直延伸向了那夜幕之下,如匍匐怪兽一般的老阴山里面去。 而他们的目的地,却是一目了然,正是建在了镇子边上的一处大宅子,白墙青瓦,门口挂了一个极为醒目的红色大灯笼。 出人意料的是,这门前竟还有些烧香上供的痕迹。 谁家会在宅子门前烧香? 这不是把宅子里面的人当成了死人来拜了? 而这跟来的伙计们,刚见识过了城市的热闹,却又被发配到了这荒凉偏僻的镇子上来,心里多少都有些落差。 “这位管事,收了好处,是真给办事啊……” 胡麻心里,却默默的想着,这位小胡子管事竟不是忽悠人的。 二锅头老兄已经跟自己讲过红灯娘娘会里的道道,愈是这等荒僻的,邪门道道越少啊…… 当然,对自己来说,还是学着守岁人的本事最重要。 这却是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本章完) 第53章 邪祟冲人 第53章 邪祟冲人 “这就是咱们红灯娘娘会设在此地的柜台了。” 那位管事人叩响了宅门,笑着向胡麻等人介绍道:“别看地方小,却是个重要所在,每年开春,多少东西从这里走呢?” 周围少年们都懵懂的点着头,也不知懂了没有。 但胡麻却已经对这一应分置,搞得明白,血食帮,生计便在血食上,不论是下矿收割,还是骡马运送,歇脚运送,每一环节,都是极重要的。 这里,便许是拜太岁时运送血食的仓库,或说驿站? 不多时,宅子的门被打开,出来的却是个锦衣少年,笑道:“师傅已经等你们半天了,还担心你们天黑前赶不到,快进来吧,师傅已经备好了酒菜啦……” 众少年听得,顿时一阵心急,走了这大半天,早已是腹内空空了。 进入了宅子,果然见到堂屋里已经摆上了一桌酒菜,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师傅,远远的迎了出来,向着带了他们过来的管事老爷拱着手。 少年们正急着要入座,却忽听那开门的锦衣少年喝叱道:“没规矩!谁让你们往里面闯的?伱们的饭在厨房,自己过去吃!” 众少年这才明白,合着那酒菜是招待管事,跟自己没关系。 一个个默默的来到了厨房,就见筐里摆着黑糊糊的窝头,旁边连根咸菜都没有,好家伙,连大羊寨子都不如呢。 而在外面堂屋,那锦衣少年已经陪着领自己这些人来的管事老爷,以及那位身材微胖的老师傅入了坐,大家杯盏往来,谈笑风声,气氛很好。 胡麻和一应小伙伴,便或坐或蹲,在院子里一人吃了两个黑糊糊的窝头。 这窝头又粗又硬,一口下去,满嘴是渣,实在难以下咽。 吃了窝头,又在那口水井旁边打了桶凉水,分着喝了,少年们便在这院子里苦等,那堂屋里,老师傅和锦衣少年,管事老爷正交谈甚欢,这些初至乍来的少年们也不敢打扰。 足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那堂屋里的锦衣少年带着笑走了出来。 但到了众少年们的身前,脸上的笑便已经消失了,板着张脸,道:“跟我进来吧!” “在掌柜面前,可得懂些规矩。” “……” 少年们这才期期艾艾,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来到了堂屋门前。 看着那不说富丽堂皇,但也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心生畏惧,进门槛前,都先蹭了蹭鞋底上的泥,才小心迈了进来。 “小子们,可瞪大眼睛,认准了。” 带了胡麻他们过来的管事,这会已是吃酒吃的满面红光,笑着道:“这位便是咱们红灯娘娘会的老掌柜,吴宏吴师傅,他替咱们红灯会守着这处庄子,本事可大的狠咧。” “你们以后就归他差谴,可得表现的勤快些,他高兴了,教你们两手本事,那就够你们吃一辈子了。” 说罢了,又转头看向了那位吴掌柜,笑道:“人我就给你带过来了,你看着调教。” “好说。” 这位吴掌柜笑眯眯的,神色很是和蔼,目光扫过了胡麻一行人,又落到了在他旁边圆凳上坐着的锦衣少年,道:“你们,还有许积,并着他的几个同乡,便是这次红灯会调过来的人了。” “许积来的比你们早了三天,我已经教了他很多规矩,你们便跟他学学。” “我好清静,没别的事,别来打扰我,但只要你们勤快做事,该教你们的我也会教。” “但若是懒惰滋事,我可就要撵你们回去了。” “……” 听着掌柜提到了自己,那位锦衣少年便也忙站了起来。 众少年这才知道,原来这锦衣少年也跟自己是一样的人,只是过来的早些。 管事也在一边听着,插嘴道:“还撵回去做甚?” “若不听话,不懂规矩,便是直接打杀了,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 “呵呵,老夫毕竟只是个掌柜,他们的小命哪由得我做主?” 这位老掌柜笑着回答,然后便摆了摆手,准备让锦衣少年带了胡麻他们下去,却没想,还没出门,便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拍门声,有人哭喊着:“红灯娘娘救命,大老爷救命……” “有人被邪祟冲了身子啦……” “……” “嗯?” 众人皆不明就里,转头看向了堂屋。 那位已经把杯子举了起来的老掌柜,也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起身道: “领进来吧!” “……” 锦衣少年去打开了院门门拴,就见火把闪动,一行人涌了进来。 却是一群穿着篷头垢面的百姓,他们惊慌失措,哭哭啼啼,中间是两人抬着的一块硬门板,上面抬着一个人,一并送到了堂屋前。 凑过了火把一照,就见门板上躺着的人约三四十岁,用草绳捆在了门板上,身体缩成了一团,还不停发寒战般的抖着。 可怖的是他右手食指,正塞进了嘴巴里,门牙外露,不停在磕动着,已啃的只剩了骨头了。 那位老掌柜离了席,来到了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咱也不知道呀……” 旁边的乡亲乱糟糟的,有胆子壮的人回道:“这刘大腚家的,下午还去了趟田里,傍黑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说话,谁碰就咬谁,咱们把他捆了起来,他就啃自己的手指头,本来想给他拉回来,倒是被他咬了两口,只好捆起来,让大老爷给看看。” 老掌柜围着门板踱了两步,似乎已经心里有数,道:“放下,绳子解开吧!” 众乡亲瑟瑟的,谁也不敢上手去解。 倒是那锦衣少年,忽地抽出了腰刀,在草绳上一挑,直接给挑断了。 “呼!” 而这刘大腚家的,草绳一松,便忽地坐了起来,直吓的旁边乡亲邻居呼地散开了。 但那男人坐了起来,却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专心啃着自己的手指。 或者说,不是啃,而是磕。 磕的啧啧有声,有滋有味,倒跟耗子磕苞米棒子似的。 那位吴掌柜抬抬袖子,让乡亲们让到一边,自己则围着这男人看了一圈,眼见得这人松了绑,啃起手指头来更快了,这会已经换了一根。 他也不着急,笑眯眯的道:“先别吃了,咱俩拉拉。” “你是谁家的,住哪里呀?” “……” 那男人磕着手指,却是谁也不理,闻言都不抬个头。 “真不懂事啊……” 这老掌柜见他不理,便慢慢在他身前蹲下了身子,周围有人忍不住便想出言提醒。 冷不防,这认真啃着手指头的男人,在老掌柜蹲了下来,距离他极近的时候,忽地抬头,眼中阴戾之色闪过,猛得伸手便向老掌柜肩膀上扒了过来,张嘴就咬人。 可老掌柜不慌不忙,忽地伸手,手里竟拿着一双筷子,抬手就挟到了他手指头上。 刚才老掌柜着吃饭,就出来了,却是谁也没留意到,他手里还拿着筷子。 最关键是,他跟挟萝卜似的挟住了这个男人的手指头,看着也不像是多使劲,但那都快要咬到他身上的男人,身体却一下子僵了,被点了穴似的,身体歪歪着,动弹不得,连声哭叫了起来: “大老爷饶命,俺是镇子西头大石头底下庄子里的……” “……” 老掌柜似笑非笑,只是挟着他,道:“刚搬来的?你为啥要害人?” “不是俺要害他……” 这男人的声调听起来古怪尖锐,带着种阴气森森的味儿:“是他先往俺家宅子里灌水,还放火,往里头捂烟。” “俺如果不给他一点教训,那以后这十里八乡的,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到俺头上来撒野啦?” “……” 也不知为什么,听着这刘大腚家的捏着嗓子说话,周围乡亲们都有些不寒而栗。 老掌柜却是脸上的笑容不改,笑眯眯的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但你家啥时候搬来的?拜过我们红灯娘娘没有?” “俺家刚搬来……” 刘大腚家的歪着脑袋,骨珠子骨碌碌的转:“俺家只拜老奶奶,不拜什么红灯娘娘。” 老掌柜笑容不减,道:“那这就是你家不懂规矩了啊……” 说着时,却忽地脸一沉,道:“东墙角!” 与此同时,他另外一只捶了下来的手,也猛得抬了起来,向着这男人额头上便是一拍。 “嗤!” 他这一拍,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胡麻如今已经有了快两柱道行,对阳气感觉灵敏,却是分明注意到,他这动作,倒与二爷教的老把式里面的起手式“开山”有点像,都是手起炉火生。 只不过,他动作太熟练,也更显从容,所以几乎看不出老把式存在的痕迹。 而这一拍之后,那精瘦男人的身体里,便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拍了出来,一股子阴风卷向了别处。 这精瘦男人被挟着手指,绷紧的身子,也一下子松垮。 可还没结束。 胡麻分明感到,这男人身体里的邪气被逼出来之后,骤然吹向了一个地方。 瞧着方向,正是老掌柜说的“东墙角”! 那里黄影一闪,却是有个什么事物,忽地吃惊,从沟里跳了起来,便要翻墙而去。 他无暇思索,“唰”地一步从周大同身边跨过,顺手抽出了他系在腰间的刀,连鞘砸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凄厉,有什么飞快翻过墙头,不见影子了。 (本章完) 第54章 黄仙搬家 第54章 黄仙搬家 “哎呀,那是啥……” 乡亲们本是注意力都在这精瘦男人身上,却冷不丁被墙角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纷纷后退,不知所以。 胡麻则快步向前,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腰刀,便见上面沾了一点血迹,还有着几根黄色的绒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的。 “想什么呢?” 老掌柜站起了身来,看了许积儿一眼,似乎面色颇为不快。 他那一声“东墙角”,本就是跟这许积儿说的,要他配合自己,除了这邪祟。 殊不料,许积竟没反应过来,倒是胡麻伸手抛出了刀。 这许积自知刚刚表现不好,心里又羞又愧,颇有一些下不来台的感觉。 “大师傅!” 胡麻走了过来,将刀上的血迹绒毛给老掌柜看。 老掌柜拈了几根上面的毛,在眼前一搓,淡淡道:“果是来了一窝仙家。” “你表现不错。” “……” 胡麻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夸自己。 “行了,这人就好了。” 老掌柜转向了还兀自怔怔的乡亲们,道:“只是被仙家冲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抬他回去,该瞧病瞧病,该治伤治伤。” “不过这两三日里不要下地,天气好时抬到院子里多晒晒日头……给咱红灯娘娘的奉金,也不必给我,一并找你们的里长算清楚了,就可以了。” 乡亲们这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闹烘烘的抬了人回去。 “这红灯会的分舵,倒还管着这些?” 胡麻在旁边瞅着,倒也觉得稀奇,但一念未落,便见老掌柜又转向了他们,道:“伱们来的倒也巧,都把铺盖放下吧!” “点一盏灯笼,去镇子西边那块大石头底子,瞧瞧有什么东西,让它们赶紧走了。” “……” “啊?” 众人这才明白,事还没完。 可一看外面这黑不隆冬的夜色,便顿时心里发怵。 如今可是晚上啊,白天见了这些邪祟,都会害怕,如今晚上,谁敢招惹他们? 但胡麻却反应了过来,猜摸着这应该是场考验。 他头一个将铺盖卷放到了墙角,周大同他们见胡麻这么做了,便也跟着过来放下。 那些与他们一路过来的少年们也忙有样学样。 不过放下了,却也不知该怎么走,倒是刚刚反应不佳的锦衣少年,这会忙于表现,忙进了侧屋,不一会,便带了两人,提着一盏红灯笼走了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位锦衣少年,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刚过来的,但人家来的毕竟早了几天,似乎也比自己这些人更懂规矩,不敢不听。 一个个的凑在了一起,撞着胆子,跟着那盏红的妖异的灯笼,深一步浅一步的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这镇子不大,他们住的又本就在镇子边缘,没几步,便已到了野外。 远远的,月色幽暗,只能借了红灯笼的妖异红光,隐约的分辨出道路与田野。 行了约一柱香功夫,才隐约借着红光,看到了前面野地里的一块大石头,却是立在了山脚下面,也不知早先是碑或什么,只能看到下面已经掏空,荆棘里有个黑糊糊的洞穴。 锦衣少年抬了抬手,只知闷声跟着的少年忙停下了。 “左右散开,把这石头围了。” 伙计们冷不丁听他吩咐一声,都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但跟了这锦衣少年,似乎与他关系极为亲近的两个人,便不耐烦的推推攘攘,还捶了某个反应慢的伙计一下,让他站到一边。 众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围了大石头站开,约两大步一个,为了围得紧实,甚至有两三个人,需要站到了荆棘丛里面,但也没人敢有意见。 见人都已经站好,那个锦衣少年,才提着红灯笼站在大石头前面,示意身边的人。 那两个人晓事,便在石头前烧上了三柱香,稀依还有几件供品。 做完了这些,那锦衣少年才清了清嗓子,高提了红灯笼,向着石下高声喊道: “人有村寨,鬼有分界。” “几位大仙想是不太懂咱这里的规矩,红灯已经点上,你们还是闯了进来。” “今天小子跟大仙说说清楚,你们若只是路过此间,咱供上香火,客客气气送你们走,大家相安无事。” “但您若是想就在咱这里扎了根,那就请看仔细了,咱提着这盏灯,可是红灯娘娘的,红灯一点,方圆十里,便都是红灯娘娘的香火地,冤家们要进来,是会结仇的。” “……” 说罢了,便将红灯高举过顶,眼睛只是盯着桥下。 众少年都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周围荒草簌簌,两侧里的田野黑沉沉的,谁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玩意儿。胡麻盯着那红灯笼,竟觉得那红光愈发的妖艳,仿佛就连这夜色,也被染红了似的。 不知何时,周围的温度,似乎越来越凉。 阴冷的风绕了他们旋转,仿佛无形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挲。 “嘻嘻……” 他们正自心里发毛,却忽地听到一个极其怪异的声音响起,与此前在庄子听到的那个中了邪祟的刘大腚家一个模样,但这声音,竟不是来自他们全神关注大青石头下面,而是身后。 心里都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是自家伙计里的一个。 他扭捏起了身子,手掌按在嘴边,仿佛是在捂着嘴笑,眼睛贼溜溜的扫过了众人,道:“红灯娘娘,咱不认识呀。” “俺一大家子,辛辛苦苦搬到了这里,饱饭都没吃一顿,便要撵人走……” “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些呀……” “……” 周围伙计已经吓的大气也不敢说,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那尖利怪异的声音荡在耳边。 听得人心胸沉闷,头晕作呕。 “红灯娘娘的灯挂在这里,便是道理。” 那锦衣少年听着,也是眉头一皱,提高了嗓门:“现在我好言劝你,你倒不听?莫不是非要动手较量较量?” 他这话里带了怒气,周围先是一片安静,然后忽地响起了各种尖细古怪的笑声。 “你这娃子狂妄的很,俺家不招事不惹事,你倒上来就要撵人。” “若真是好吃好喝献上供品,咱还可以说说,就点了这么几柱子香,蛮横霸道的让人搬家,还说自己这是好话哩……” “……” 随着那尖厉声音响起,围了这大石头一圈的伙计里,竟有两三个摇摇晃晃,也不知声音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只觉这荒野之中阴风阵阵,所有人都浑身冰冷,毛骨悚然。 “呵呵,耍手段不是?” 这锦衣少年被激怒,忽地一步踏上,抬手向刚刚那个说话的少年额头拍去。 但冷不防,他这一动,石头底下竟悄然卷起了一阵阴风。 可谁也没想到,这锦衣少年,反应竟是极快,又或者说,他本就是有意引那东西出来,才刚只踏出了一步,便忽地从腰间拔出了一件红澄澄的事物。 胡麻离他不远,定睛看去,竟仿佛是一柄木剑。 那锦衣少年,手持木剑,转身就拍,只听“嗤”的一声,阴风顿消,似乎有东西砸向了远方。 众少年都吓得一激灵,旋及听得周围一阵吱哇乱响。 石头旁边的荒草晃动不已,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飞快的跑动,眨眼间便不见了。 他们都站着不敢动,直等到周围一切骚乱消失,变得安静了下来。 “算你们跑得快。” 锦衣少年这会,也才消了警惕心,得意的将木剑收了起来,向身边的人呶了呶嘴: “带上!” “……” 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忙忙的跑去了那有东西跌落的地方,不一会,提起了一只黄鼠狼来。 仔细看看,身体软塌塌的,已是不活了。 只是看着让人心惊,这黄鼠狼嘴巴上的胡须,都已变成了白色,也不知活了多久。 “太厉害了……” 周围一众伙计看着,已经是满眼的崇拜。 胡麻在一边瞧着,却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他平时见多了婆婆和二爷的行事,多少受到影响,再见这锦衣少年如此蛮横,心里倒有些诧异。 红灯娘娘,可比老火塘子霸道多了啊…… 再者,这窝子黄仙,虽然邪异,但似乎也不是没得聊,可他说着就杀了? 另外,这锦衣少年的本事,也让他一阵心惊,这人在庄子里时,颐指气使,但在他看来还好,感觉他的炉火并甚旺,当然比崔蝎儿强些,但也有限,应该没到一柱道行。 可谁能想到,这一出手,那威力居然强大到了可怕? 一剑就斩了那皮子,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他火候应该不如我,难道,就是他手里那木剑厉害?” 心里默默想着,便跟了周围的少年,提了那黄鼠狼的尸体,跟着往庄子里走去。 那锦衣少年,甚为得意,走在了最前头,也不多解释。 倒是周大同耐不住性子,忍不住道:“这位大哥,咱刚刚是弄了啥?” “弄了啥?” 那锦衣少年傲气的很,也没个好气,道:“这就是咱进了红灯会之后,主要干的事。” “今天撞见的,只是一窝路过的,以后,更厉害的还有呢!” “到了咱这柜上,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在,你们只管好好学着,别不知天高地厚的,随意便要抢风头!” (本章完) 第55章 老物件 第55章 老物件 “事情办妥了?” 回到了庄子里时,吴掌柜与小胡子孙管事的酒还没喝完,倒是这不大一会功夫,俩人身边居然还多了两个涂脂抹粉的帮着倒酒。 这些被挑进了红灯会里面的伙计,都是底子旺的,一看之下,不由得口干舌燥,忙忙的低下了头去,只用眼角的余光,馋兮兮的盯着瞧。 锦衣少年便上前,也只站在了门槛外,大声道:“解决了。” 那位吴掌柜笑了笑,推开了身边女子送到嘴边的酒盅,摆出了威仪之色,道:“怎么解决的?” 锦衣少年大声回答道:“我提了灯笼去,先让伙计们散开,围了那窝子,然后上了香,好生跟它们讲道理,它们倒不听劝,还想作祟,被我杀了一只,然后就全都跑了,想是不敢再回来。” 吴掌柜闻言,微一皱眉:“杀了?” “是!” 锦衣少年忙将身后小伙计提着的皮子尸体拿了过来,双手放在了门槛前,道:“就是这只。” “气候不浅哩,胡子都白了。” “……” 他本意是想表功,但那位吴掌柜瞧了,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同桌上的小胡子管事,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笑而不语。 吴掌柜皱了皱眉头,才淡淡道:“早先它惑了人,送到了咱们这里,还要作怪,所以我要给它们一家子个下马威,那时候让你们杀,杀了便是杀了。” “可后来让你们提了灯笼过去,是为了送客,该好生谈谈才是,你再出手杀了,那岂不是给咱红灯娘娘故意结仇哩?” “我……” 锦衣少年听着,大出意料,竟不知说什么好。 吴掌柜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又道:“当然,咱红灯娘娘不会将这几只行子看在眼里。” “但咱们替红灯娘娘守着香火地,日积月累,总是结仇,却也不好。” “……” 锦衣少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行了,伱也算辛苦一场,回去吧!” 吴掌柜也懒得搭理,又拿起了筷子,道:“把这皮子,好生去那桥边埋了,告诉周围的百姓,夜里不要靠近。” “如果听到有哭声,那是人家在祭拜哩,也不要害怕。” “过上三天,你再把咱的红灯点上一只,挂在桥头,过上几天,就安宁了。” “……” 锦衣少年,忙答应了,带了黄皮子回来。 而这吴掌柜,则又对胡麻等等在了这尝屋前的伙计们讲了一些规矩,摆手让他们回去休息。 听完了这些,胡麻倒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怪道这红灯会的分柜,都有要请有本事的老掌柜帮着坐镇。 也难怪周围的乡亲见有人撞了邪祟,会拉过来请红灯会的老师傅给看着。 他们留在这里,并不仅仅只是看守打扫这庄子,更不只是学本事,还有清理周围邪祟的责任。 红灯点了起来,方圆十里,便都是红灯娘娘的地盘,不仅人要守红灯会的规矩,便是邪祟也要守着,不然他们就要出手,把这些邪祟给清理了去。 说白了,这还是庄子的作用决定的。 红灯会最重要的活计,便是拜太岁,运送血食,而这个世界的人,有本事的不少,五鬼搬运,偷梁换柱,神乎其神。 但这些手段,偏偏用在了太岁血食的身上时,往往都不灵光。 所以,为了方便运送,红灯会便在周围安置了这一个个的分柜,既算一个人员落脚的据点,又算一个临时仓库,忙时甚至还需要被派出去护送,担起了押运的责任。 而闲时,便要清理周围的邪祟,以免忙时出了乱子。 便如这窝子黄仙,若不是那刘大腚家的先招惹上,他们便也不知道。 一来二去,等它们气候大了,偏又赶在了明年开春血食进庄子的时候作祟,那麻烦可就大了。 血食最引邪祟,一旦这庄子里进了血食,那对周围的邪祟来说,可是致命的诱惑,平时再与人为善的,也保不齐要闹事。 这就是血食帮平时要把周围邪祟清理掉的原因。 当然,这清理,倒也多是以驱逐为主,真若是大开杀戒,红灯娘娘怕也担不住。 而红灯娘娘会做的每一步,都有缘由,但落在周围百姓的眼里,倒觉得这是大老爷行善心,反而把他们这些庄子,当成了老火塘子祭拜。 早先看到的那些烧纸上贡的痕迹,便是这么来的。 百姓们祭拜红灯娘娘,这是好事,是红灯娘娘的香火,他们这些伙计,当然也就不能阻拦。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胡麻也暗暗的想着,这镇子及周围的村落,离明州府较近,多了行贾商铺,生活没大羊寨子那般贫苦,却也没了大羊寨子拜祖宗的习俗,倒是拜起了红灯娘娘。 “只不过,这红灯娘娘本身就是邪祟吧?” 他还记得与二锅头交谈,说起了那些侍奉红灯娘娘的人烛时,心里闪过的古怪想法。而当时二锅头的回答,简直理所当然:“就是邪祟啊,还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邪祟呢……” “要不怎敢称娘娘?” “……” “活人拜鬼,邪祟纷争……” “说什么黄昏为界,阴阳二分,我瞧这分界,早已混乱了。” 默默想着,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胡麻也只能无奈的叹叹,不理这些,只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需要的守岁人法门上。 起码通过这一件事,他确定了那位老掌柜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其法门亦是二爷那一路。 只不过,也确实比二爷高明了不少。 自己要学的救命法门,想必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你们睡那边,床铺自己分,茅房在里面,夜里可别掉进去。” “里面是掌柜的内宅,以后没事别闯进去。” 锦衣少年,似乎是急着表现,结果吃了瘪,心情很是不好,冷着脸回房了,他的两个跟班带了胡麻等一行新来的伙计来到歇息的偏房。 但那锦衣少年傲气,他的两个跟班同样脾气不小,只是懒洋洋的指了一指,便让胡麻他们各自去安置了,自己则进了旁边的一个齐整干净些的青瓦房里继续睡觉。 “看样子,在这个世界,想睡单间,是个很奢侈的事……” 胡麻心里暗想着,与周大同等人,摸着了油灯点上,然后各自分派铺位。 屋里有两排炕,周大同立刻就带着人占了较为宽敞的西炕,他知道胡麻爱清静,便主动将靠墙的留给了他。 另外几个跟来的伙计,看出了胡麻他们人多,且团结,便也不争,默默睡了那张破旧些的炕。 “我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要招惹这些邪祟啊?” 躺下之后,一众新来的伙计们,才有人小声的谈论了起来。 “那许家少爷,下手太狠了。” “在俺们那,这些仙家都要好好的供奉着嘞,但是他居然直接下手给……” “……” 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大抵也差不多。 以前都是躲着邪祟,敬着精怪,没人会凭白逞能去招惹那些东西,因此心里都有些不安。 但胡麻却想着,有一点他们猜的倒是不错,以后怕是要常打交道了。 “听说人家烧红香的才好哩,留在了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学厉害本事……” 一群人辗转反侧间,忽然同寨子里来的李娃儿小声嘀咕道:“烧白香的其实也不错。” “好多烧白香的,都留在了城里呢……” “……” 这声音不大,胡麻却听见了,笑道:“那么,以后你所有的决定都自己做,好不好?” 李娃儿默默的不说话,装作已经睡了。 “真你娘的事多……” 周大同却是激灵翻个身,一脚踹在了李娃儿屁股上,骂道:“不是胡麻哥,你连青香都烧不上,还想着留在城里吃香喝辣呢,你留在城里,连个倒夜壶的活计都轮不上你……” 说着又一个滚翻过身来,面对着胡麻,殷勤笑道:“胡麻哥,我就服你。” 胡麻笑道:“为啥?” “不为啥,就觉得跟着你不会吃亏。” 周大同道:“别看那个使木剑的狂,我可觉得你比他厉害呢……” “我确实比他厉害……” 胡麻心里想着,不过对方手里那木剑,倒是不明究里,看着很不好招惹。 眼见得其他人都已睡下,有些睡眠质量好的这会已经进入梦乡了,他才托词入厕,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外墙头上,看到了骑着墙发呆看星星的小红棠,笑道:“你怎么不进去?” 小红棠用力的摇着小脑袋:“不去,里面的房梁不能睡,小红棠熏的慌。” 胡麻听着,倒是哑然失笑。 自从婆婆坐了轿子离开之后,小红棠就一直跟着他。 平时小红棠喜欢睡在房梁上,无论是跟着自己在寨子里时,还是去了城里那几天,都是如此。 但跟着自己在寨子里的时候,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城里的时候,也只有周大同那么几个,如今,这火底子少年,却是多了一倍。 看她撅着小嘴,很苦恼的样子,胡麻也心疼,抱了下来,道:“那怎样才能睡得好?” 小红棠眼睛亮了一下,道:“那人手里的老物件就可以,小红棠喜欢老物件。” “老物件……木剑?” (本章完) 第56章 二柱半道行 第56章 二柱半道行 对于怎么能让小红棠住的舒服一些,婆婆还真没教过。 早先,小红棠就是一直喜欢睡在房梁上,或是跟着婆婆外出,但后来婆婆坐了轿子走了,许是那边催的太急,也只是将小红棠的八字贴给了胡麻,没教别的。 有了这八字贴,胡麻可以一直带着小红棠,也能看见她,如果小红棠太贪玩,跑远了,那么他烧一柱香,小红棠也就会回来了。 但其他的,怎么供养小红棠,又怎么让她过的舒服,胡麻也不知道。 倒是问过小红棠,小红棠也只是想起了什么,哈喇子流了一地,说:“小红棠爱吃肉。” “可不是爱吃肉么……” 胡麻很无奈:“我也爱吃啊!” 要说肉,现在自己还有婆婆留下来的这一罐子血食,但那是为了治病,却是舍不得给小红棠吃。 而且他也记得,以前跟着婆婆时,婆婆也没有给小红棠吃过这些。 “等我治好了病,所有的太岁肉,都给你吃。” 看着小红棠馋兮兮的眼神,胡麻也只能这么承诺着,小孩子嘛,回头就忘,先哄着。 问题从小的地方开始解决,先问起了小红棠“老物件”的事情:“老物件是什么?你为什么喜欢老物件?” “老物件就是老物件,老物件住的很舒服,睡一会就饱了。” 小红棠给出来的答案很简单,也很主观,胡麻没太听懂,倒是确定了她喜欢这个。 “好,找机会哥哥借过来给你玩。” 他应下了小红棠,又问她一些其他的问题,得到了确定的回答才作罢。 关于小红棠不想睡在房梁上的问题,其实不大,小红棠贪玩,也不是每天都跟着胡麻,经常出去玩一两天。 玩够了,或是胡麻点了香叫她,她才会回来。 而早先胡麻最为担心的,却是她跟着自己来到这个红灯院子里,会不会受到影响之类的,毕竟那位吴师傅看着本领不小,万一他发现了,对小红棠不利,可怎么办? 毕竟这等大人物,驱邪辟鬼的本事,想必不会少。 “小红棠不害怕的……” 而小红棠的回答,倒又让胡麻意外:“二爷跟长胡子老爷不一样,二爷不能靠近,靠近了就烤的慌,不能摸,一摸就烫手。” “长胡子老爷靠近了不烤得慌,他也看不见小红棠。” “但是小红棠也不能离他太近,离他太近了害怕,摸了二爷会烫手,摸了他,感觉会被他抓走……” “……” “原来还有这分别?” 胡麻倒是渐渐明白了里面的差别。 二爷虽然学的法门简单,但六十年大火炉,却是不简单的。 论起来,那位吴掌柜,应该比二爷的法门高深,可是他明显是早就破了身子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身边的粉头陪酒的时候表现的那么熟稔,所以,他法门虽深,但威慑力却不如二爷了。 又或许,这也跟小红棠的特殊性有关? 胡麻如今其实不太理解小红棠的本事大不大,或是作为邪祟,处于什么层次。 论起打架,她在自己进林子里找婆婆的时候,也曾经跟一个最低等的游秽婴灵打的有来有回,吱哇乱叫,鼻青脸肿。 但在平时吧,就看她这么贪玩,这里转转,那里逛逛,除了二爷,也没见她真的怕过谁。 “不管怎样,以后见了老掌柜躲着点,也不要往内宅里面去。” 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叮嘱了一通小红棠,虽然她说了老掌柜看不见她,但保险起见,还是尽量躲着点的好。 嘱咐完了,这才回去了继续睡觉,心里更坚定了要早日搏得个单间的想法。 怎么也得跟小红棠混个单床单梁的待遇才行呐…… …… …… 夜里沉沉睡去,许是这一段时间,连续服用婆婆留给自己的血食丸,道行又有了长进。 他再次来到了那个庙里,看到自己香炉上面的香,第二枝也已即将圆满,自己没白白的苦熬着,马上就要拥有两柱以上的道行了。 他心底颇为宽慰,但看着香炉里飘出来的丝缕烟气,倒也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来到了一个新地方,是不是也有可能会遇着一个新的转生者? “或许,我自己也可以试着呼叫一下?” 心里生出了这个想法,却又很快打消了,当务至急,还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他时候,都只是浪费命香而已。 第二日,少年们醒来,便一起到前院向掌柜的问好,听吩咐。 如今,昨天送他们过来的管事,已经回去了,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他们的小天地。“表现不错,没一个赖床的,开始学着干活吧!” 老掌柜满意的向众人点了点头,便只是扯了一把躺椅,沏了壶茶,在旁边等着。 昨天晚上去埋了黄皮子的锦衣少年许积儿,这会又已早早的过来了,不用等吴掌柜的吩咐,便指挥着一众伙计们干活。 这大宅子,分内外两院,里院里有吴掌柜和他的小厮儿住着,还有香堂,以及几个上了铜锁的房子,外院里则是有马厩,仓房,还有他们睡觉的偏房。 锦衣少爷许积儿,仿佛已经很熟了,指挥着胡麻等八个新来的伙计,或是去清理马棚,或是去洒扫庭院,或是去挑水摘菜,完了还要统一起来,每天黄昏之后,在周围巡夜,唱灯。 这巡夜,则是他们的责任,震慑周围邪祟,给红灯娘娘长脸。 “成了咱红灯会的伙计,每个月都有半斤血食份额供养着伱们呢……” 他严肃的向众伙计训着话:“但这血食可不是白拿的,不勤快着做事,便扣掉!” 伙计们听了,皆是唯唯诺诺,哪敢有什么意见。 就连胡麻,也深知这里与在二爷处不同,老老实实跟着干活。 如此呆了几天,倒渐渐熟悉了下来,心也定了,那位吴掌柜,除了第一天还搬了把太师椅在外面看着,后面几天连面也不露。 到了第四天头上,才又出了内院,向众伙计道:“你们也该都知道,进了咱红灯会,都是要学本事的,毕竟回头押送血食,还用得着你们。” “我懒得理这麻烦事,但该教你们的本事,也不会藏着掖着,落你们抱怨。” “今天,就试试吧,我瞧瞧你们火候。” “……” 众伙计们等了三四天,终于盼着这一天了,顿时兴奋不已。 一个个将自己学过的把式,惊人的体力,以及封了的炉火,一一展示了出来。 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发现,众少年来的地方各不相同,学的东西也是不同的,相同的地方,便在于都点了炉子,但不同的地方,却是在把式。 他们大羊寨子,把式都是学全了的,而且打的很纯熟,但其他几个地方来的少年,却只是点了炉子,问起把式,竟半点不会。 而与他们各不相同的,尤其那锦衣少爷,跟他的两个跟班。 他们打的把式不同,但明显比二爷教的那三扳斧样更多,沉重狠辣,甚是威风。 “底子倒是都不错。” 吴掌柜一一看过了,笑道:“你们入红灯会前,也没个稳定的血食补着,能练成这样就不错了。” “但是,以前大概也没人跟你们说过吧,仅是生了炉火,是没用的,只能防着邪祟,可做不了别的,以后你们可不只单防着邪祟就够了,拳脚武艺,都得跟着才行,我就先教你们用法。” 说着,便亲自出手,打了一趟把式,然后一一的拆讲给伙计们听。 这些伙计,包括了周大同等人,都是从来没学过这打法的,闻言自是兴奋不已。 胡麻也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因此只是默默跟着学。 倒是发现了这里面的区别,点炉子是一样的,但各人学的把式,却都不同,不过,把式不同,但道理相通,无非都是为了引出炉火,由把式牵引,行内外功一类的法门而已。 只是…… 如此渐渐的学了半个月左右,胡麻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 这吴师傅,教起他们把式来,很是尽心,与当初二爷教自己也不遑多让。 可关键是,这人只教把式! 无论是行拳走劲,还是抠眼踢裆,要说用处是有,但都与二爷教自己的那些把式本质相同。 而点炉子的上层法门,那是绝口不提。 要说起来,这也合理,可如今自己随着定期服食婆婆留下来的血食丸,自身道行已经有了两柱半,而当初婆婆嘱咐自己,到了三柱道行,就需要修行这下一步的法门。 按照吴掌柜他现在教东西的速度,自己怕是血食丸吃完了,也还在学着把式。 钱如流水啊,婆婆留给自己的血食丸不少,但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总要快点想个办法才是…… 他心里盼着,却也并不着急去做些什么,便是对那锦衣少爷许积,也是客客气气,听任安排。 只耐心的等到了这个月的三十号,逢零之日,终于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老白干兄弟,想我了没?” “……” 胡麻听见了这个声音,心里顿时一阵轻快,笑着回答:“想了。” (本章完) 第57章 一语定命 第57章 一语定命 还真想了。 胡麻等的就是这一日,早先他在寨子里,想做掉崔蝎儿,却不向二锅头开口,也是为了留着这人情,用到关键时候。 如今听见了他的声音,便感觉轻松了许多。 二锅头听了,心里颇为畅快,笑道:“看样子求法之路,并不那么顺利?” “算起来已经很顺利了……” 胡麻笑道:“我确实烧了青香,也如愿来到了一位身怀绝活的老掌柜身边做事,如今,他甚至已经开始教我们的本事了,只是,我也难免有些疑问,红灯娘娘会教人本事,都是这样的么?” 说着,便将自己学把式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是必然的啊……” 二锅头闻言笑了起来:“不仅是红灯会,其他的血食帮,前期也只教这些虚把式,不然你们跑了怎么办?” 胡麻听着,倒微微一怔:“虚把式?” “不错。” 二锅头笑着向胡麻解释:“凡是与守岁人法门无关的,都是虚把式。” “你们这守岁人的路子啊,离不了血食,只靠自己这一身火力,怎么可能让炉子旺了起来?” “除非你这辈子也别破身了,那非但火力足,还破百毒呢,但是,这代价可有点高啊,其他人怎么着?” “那就离不开血食了,有了血食供养,伱这炉子就旺,那些把式,便可以打出伤邪祟,破妖法的惊人威力来!” “但这前提就是你得呆在红灯娘娘会,有血食供养着你。” “若是一旦自己跑了,没了血食,你学的这些把式,便用不得,一用,便消耗了你的生气,一次两次还罢,用得多了,便如烧干了蜡烛,身子里没了东西,可不比死还惨?” “……” “这种存活多年的帮派里,果然门道极多。” 胡麻都叹着:“若缺了血食,这把式练得多了,恐怕也跟那些红香伙计一个样了。” 但有一说一,倒不是红灯会特意挖坑,只是借了这个特点罢了。 二爷教自己的把式,本质上也是如此。 想清楚了这一截,胡麻便道:“那若是这样,我怎生才能学到守岁人那真正的法门?” “那并不容易的。” 二锅头老兄叹了一声,道:“要会卖脸,会伺候人,甚至,还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这些老掌柜,人人手里都有绝活,但也绝对不会轻易传授给别人,毕竟,这是他们的饭碗,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有了这手绝活,所有的血食帮都得供养着他们,凭白无故的,他们怎么舍得把这手本事传了出去?” “万一将来你翻了脸,回过头来跟他们抢饭吃怎么办?” “……” “这……” 这一点,胡麻早先也有预料,如今也不由得轻叹。 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便是前世,他也听过传说,到城里跟着学厨的乡下小子,得给大厨洗着脚,打着杂,什么活都要抢着干,入了大厨的法眼,但对方要教他,还得立三个规矩。 一是工钱上交,二是厨头想骂娘就骂娘,人家说一声我入你娘,自己还得回应着,你赶紧入去吧,等着哩。 最要命是第三条,每天晚上给人弄后面。 毕竟都是能够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学起便是如此艰难。 而这还只是学厨,如今自己要学的却是守岁人的本事,可不得更加艰难? 胡麻认真的想着,也对自己现在所谋之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当然,你找了个好地方,也是个好时候。” 二锅头老兄,却又在这时候道:“送你过去的那位管事,倒是个实诚人,这位吴掌柜,如今处境也很是尴尬。” “他本是调教了几个弟子在身边帮着,还很得重用,派去了那里守着一地的血食仓柜,结果,便在去年,血食入库之时,遭了邪祟觊觎,一个不小心,出了大乱子。” “不仅他身边的弟子死的死,疯的疯,这位老掌柜的家人,也跟着遭了秧,最关键的是红灯会的那一批血食被抢,损失不小。” “上面的香主其实对他这过失很不满意,亏得他各处打点,又有相熟的拼尽全力帮他说好话,才有了这待罪立功的机会,如今他就是要把这庄子重新经营起来,弥补去年的过失呢!” “所以,他是必然要重新调教几个帮手的,不然恐怕是独木难支!” “照理说,他这情况,从会里其他地方,挑几个做熟了的老人过去,由他调教着最好,但别人送来的人,他还不愿教呢,只从新人里挑。” “……” “还有这一茬?” 胡麻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庄子里,除了那老掌柜的家人,竟是一个老伙计也没有。 心里倒也感慨,当初二爷那份大礼,当真没有白送呀,小胡子管事人不错,他先问了自己想不想学本事,才送了自己过来。 就是因为,这里学到本事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了,他究竟挑了谁去教,便也两说。”二锅头讲完了,又笑着道:“你们这一行人里,他不可能全都教,你怎么也得好好表现,与人多亲近,从一众人里被人瞧见,才有可能赚着这机会。” “倒是确定了一个事……” 胡麻默默想着,庄子里那个锦衣少爷,不就是这么干的? 他无疑也知道二锅头分享给自己的消息,所以也是奔着那法门来的。 他指使众伙计,处处拔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力。 他针对自己,便是因为,自己曾经无意间落了他的风头,担心自己回头入了老掌柜的法眼,所以连个表现的机会也不给自己。 也真是小心,自己刚来时抢了他的风头,他这半个多月了,都还警惕着。 回得慢了一点,二锅头便有了察觉,笑道:“有难题了?” “出头怕是不太容易。” 胡麻轻吁了口气,便将这锦衣少爷的事讲了一遍。 “那确实。” 二锅头闻言,便立刻笑了起来,道:“兄弟,这人是否使得是一柄红色木剑?” 胡麻微怔,道:“确实。” “那你必然争不过他。” 二锅头笑道:“那是许家供奉的孩子,他老爹是红灯会里调理血食丸的老供奉,可是攒了不少家私,与各掌柜也认识。” “如今了重金,为他打小调理身子,又购置了这种老物件,打点好了,嘱咐好了,送去了庄子里,为的就是让他从老掌柜那里学点本事呢。” “说不定,人家过去之前,家里人便都已经说好了。” “你自寨子里上来,怎么跟人家比?” “……” “这……” 胡麻倒是心里微沉,实话当真伤人心,他一听都觉得有些渺茫了起来。 二锅头笑道:“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 胡麻忙道:“什么?” 二锅头老兄淡淡笑了笑,道:“既然他家里很有背景,那我把他老爹办了,不就是了?” “嗯……” 胡麻顺口应承着,忽地一惊:“啥玩意儿?” “办了他老爹啊……” 二锅头笑道:“有背景的不怕,让他没背景就完了。” “我瞧他那个老爹,这几年贪墨了不少,也想拿他开开刀,不行就办了他。” “他爹一倒,其他人跟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还敢照拂他?” “……” “卧槽?” 胡麻听着,都懵住了,三观都有点炸裂:“还能这样?” “于我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二锅头听出了胡麻的惊讶,声音便显得很得意,道:“兄弟,你还是与转生者打交道少了,这种,反正是最容易帮的人情,我只需要递句话儿就行。” “比这困难的,反而是我直接提拔你,甚至直接帮你找法门一类。” “……” 胡麻认真的听着,将这位老兄传授的经验一一记下。 心里却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二锅头老兄,在红灯会里究竟是什么职务? 只可惜,虽然好奇,却也没有主动询问。 早先二锅头说了自己在城里那几天,会见到他了,但看来看去,每个都不像。 是那香主?某个管事? 还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某位帮众? 要说起来,自己真想找他,是能找出来的,只需要打听一下,三四个月前,谁曾经进过老阴山,或消失了一两个月,便八九不离十了。 但胡麻并不真的打算这么做,转生者对自己的身份诲莫如深,能不暴露,便不暴露,就如白葡萄酒一样。 二锅头虽是个粗犷性子,若自己问,他可能也会说,但自己却要懂事。 不仅是他,自己是因为和白葡萄酒的关系,再加上如今取法要紧,所以身份等于未曾隐藏,但如今这边的事情了了,自己也要想办法把身份隐藏起来的。 不过…… 只是这般暗地里商量了几句,便将一个不可一世的跋扈少爷靠山直接扳倒了? 对方大概想破脑袋也不知这飞来横祸怎么一回事吧? 胡麻心下也不由感叹了起来:倒是隐隐明白,为什么转生者被视为最厉害的邪祟了…… (本章完) 第58章 针锋相对 第58章 针锋相对 这个世道,求生艰难啊…… 胡麻这一天起来,倒是默默的想着,想要学个本事,也牵扯到了这许多有的没的。 自己还亏了有婆婆的血食丸养着身子,还有转生者彼此照顾,若是没有,那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兴许,二爷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事情,只知道尽快学到法门,才能救了自己。 心里默默计较了一番,想通了各种事情,便拿出了二爷给自己的那块肉,拿过了旁边铺上周大同扔在铺盖卷里面的腰刀,将那条肉干最尾巴尖的一块给割了下来。 却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团,取了块干净的布包着,塞进了自己怀里,收起肉条,不动声色的出了门。 这一块肉,他也不知是什么,只看得出来,不是血太岁。 毕竟如今的自己,也算是个血太岁的行家了。 大概就连二爷这样的老矿工,见过的血太岁,都不如自己吃过的多。 但二爷既然特意叮嘱了自己,便必然不是寻常事物,肉山臃肿庞大,本就不只黑、白、青、血四类,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不易寻到,但也往往都是老师傅们眼里难求的好东西。 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找到了正铡草喂马的周大同,便向他耳语了一番。 周大同闻言,唬了一跳,旋即面露喜色:“胡麻哥,你这就准备朝他们下手了?” 胡麻示意他噤声,笑道:“你想到了我会动手?” “想不到啊,但被欺负的受不了了。” 周大同道:“那群浑账行子,跟了那家许家少爷,仗势欺人,到了现在,都不让咱们大羊寨子里来的人帮红灯娘娘巡夜,只是喂马劈柴,给掌柜烧洗脚水,把咱们当下人使唤哩。” “我是治不过他,能忍着就忍了。” “但我知道胡麻哥你这性子,能忍这么久,肯定要治大事!” “……” “胡说什么?” 胡麻都被他说的不舒服了:“咱又不是什么坏人……” 可周大同明显不理会他这茬,兴冲冲的去了。 到了晚间,眼见得黄昏将至,夕阳西下,先前定了巡夜的伙计们已经点了灯笼,在院子里面等着,锦衣少爷许积还没出来,他的两个跟班,却是得意洋洋的坐在了水井旁边。 舒展了腿,懒洋洋的指着李娃子并几个意图混进他们里面,跟着出去巡夜的伙计,笑着说道: “伱们想跟着一起出去巡夜,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你回来的时候,知道吧?” “镇子街口第三家,那个黑漆门脸的小瓦房,外面挑了酒幡子,过去敲开门,打一斤酒,再让老板给咱包上点猪头肉。” “咱们哥几个晚上一起喝点,正好教教你规矩,你瞧咋样?” “……” 几个殷勤的伙计,都连连点着头,不敢说不行。 这时周大同却背了手,晃悠悠的过来了,看向了他们身边的李娃子,道: “李娃兄弟,你爹给了你几个钱?这样给人买肉吃?” “……” 这李娃子本是大羊寨子里来的,只是攀上了锦衣少爷许积的跟班,闻言便羞胀了脸,期期艾艾的说道:“大同哥你别这样说,这几天虎子哥他们,真的教了我不少东西呢……” 那两个人见周大同这么问,也顿时变了眉眼,乜斜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 周大同忙陪了笑脸,道:“我是想问问,我也能跟着去不?” 这两人一听,倒是脸色和缓,笑吟吟看着周大同:“怎么着,你也想给爷们买酒?” “买!” 周大同大咧咧伸手入怀,道:“你们瞧瞧这是啥?” 天已傍黑,再加上他神神秘秘,得意洋洋,这俩还以为他拿出了什么好东西,伸手头来瞧,却不料周大同的手掌忽然摊开,里面空空如也,然后顺手就是一巴掌抽到了他们的脸上。 “我买……” 周大同一巴掌得手,立刻转身就跑:“我给你们买个巴掌吃!” “王八犊子……” 这两个伙计是跟了锦衣少爷过来的,这许积到了庄子里,那便地位超然,颐指气使,他们两个便更狂妄。 这些新来的伙计,不说巴巴的上来孝敬,敢跟他们顶嘴的都没有几个,更不用说忽然挨了一巴掌了,顿时大怒,从磨盘上往下一跳,便拎着拳头,向周大同追来。 周大同则是快步往庄子外面跑,等跑出了庄子,才叫喊起来:“打人啦……” “要人命咧……” “……” 这两个跟班顿时更怒,他们确实想打人,但还没打着呢。 可想想逮着这混帐必定一顿胖揍,倒也没啥不对。 可赶了没几步,墙后面忽然转出了一个人来,挡在了周大同面前,正是胡麻。他伸手拦住,怪道:“怎么了,便要打人?” 周大同立刻道:“他们让我晚上给他们买肉吃,不然就揍我。” 那柱子和梁子,见周大同这么说,便也又羞又怒,叫道:“你给我们让开。” “这行子先动的手,旁人都瞧见了。” “……” 早先他们也料到,胡麻应该是大羊寨子里出来的这群伙计的头,再加上胡麻平时沉默寡言,便也不太敢欺负他,可是如今吃了周大同的亏,那心里怎么忍得下,喊着让胡麻让开,便要动手。 “他怎么敢跟你们动手?” 胡麻却不让开,笑着道:“是不是误会了?” “我脸上这么大个巴掌印,你说误会?” 那柱子着恼了,忽然回身扯了一把跟在他们后面的李娃子,道:“你说是不是?” 李娃子也满脸尴尬,万万没想到会闹了这一出。 见这两人的目光,以及胡麻的眼神,都向自己看了过来,一时紧张不已。 慢慢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小声道:“确实是大同哥先动的手。” 此言一出,这两人便又要向前挤,胡麻脸也沉了下来。 周大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胡麻身后跳着,向李娃儿叫道:“你把那个哥字去掉,以后叫我周大同,我没你这兄弟,咱大羊寨子里面,以后也没你这号人了……” “好家伙,还敢使狂?” 而这话,却更是激怒了那虎子和大龙两个伙计。 他们对胡麻便是忌惮些,也没有特别厉害,如今自觉占了理,哪还客气? 一个上来就推胡麻,另一个直接挥拳就打。 胡麻不知他们出身如何,但跟着许积过来,想也是他那一党,平时大家一起练把式,也早就暗中观察过,知道这两个的底子不浅。 周大同是听了自己的来找事,自然不能让他吃了亏。 于是前一步,使了二爷教的搬拦锤,在身前一横,便拦下了这两人。 只觉得两人拳势沉重,一股子气力逼将过来,他便趟着步子,微微一收,然后就忽地向外震了回去。 二爷教的把式,不如这位吴掌柜教的那么哨,但却非常有用。 这一势搬拦锤使出来,挡邪祟,也能接拳脚,对方的力道若是强于自己,便可以向后卸劲,三分劲防对方七分劲,对方的力道若是弱于自己,那就是连消带打,给他震回去。 那叫虎子的跟班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胡麻弹飞了出去,顺势砸到了另一人身上。 两人摔成了滚地葫芦,又被胡麻气力一震,都头晕脑胀,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伙计,都一时吓的愣住了。 一是没想到胡麻气力这么猛,一下子震翻了这两个伙计。 二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两个跟班不算什么,但他们可是与锦衣少爷许积是一伙的。 这整个庄子里新来的,谁不怕许积,胡麻这是要跟人撕破脸? “哗啦啦……” 一片混乱里,便又响起了许多跑动声,却是其他的伙计见状,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胡麻,大同,要打架了?” 零零碎碎响起了几声喊,却是大羊寨子里的周梁、赵柱等人,听见动静,见是胡麻与周大同被人围在了中间,立刻察觉不妙,周梁抄起了棍棒,赵柱拎起了粪叉,大步赶了过来助阵。 不过来了,却见胡麻与周大同好好的,另外两人却摔在了地上,还没爬起来,倒又愣了一下。 “不守规矩,聚众厮斗,你们这是都想被撵出去了?” 正哄乱间,便忽听得一个声音如牙缝里逼出来的,许积冷着面孔,赶了过来。 一见是他,众少年都吃了一惊,纷纷低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就连周梁,赵柱两个,也下意识将棍棒粪叉藏在了身后。 这许积少爷过来不久,但却已经是这庄子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说起来他身份与其他人一样,但却没有人敢正眼看他。 “那敲诈勒索酒肉不成,还要打人……” 但也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胡麻分开众人,慢慢走上前来,针锋相对,道:“就是守规矩了?” 许积见是胡麻,也不由微微一怔。 旋即面色阴沉,一双三白眼,定定的看着胡麻,周围的气温都仿佛有点低。 胡麻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退让。 身后不远处,小红棠悄悄在墙后伸出了扎着两只小辫的脑袋,瞪圆了眼睛,只是盯着他腰间那柄木剑。 唏溜…… (本章完) 第59章 夺权约斗 第59章 夺权约斗 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压抑,周围小伙伴们都有点害怕,担忧的看着他们。 锦衣少爷许积,如今还不是管事,但在伙计们眼里,他与管事也相差不大,平时掌柜不爱出面,这整个庄子里大事小事,哪个不是他一口说了算呢? 怎么会有人敢得罪他,就不怕被撵回去? 不管他们是镇子里来的,还是寨子里来的,能进红灯会谋食学本事,可都是家里下了大功夫的。 这万一被撵了回去,怕是活都别活了。 再者,这许积少爷本身的本事,也大的很,平时掌柜教的把式,他无一不懂,远超了其他伙计一大截,这真动手也吃苦头啊…… “大大,要打起来了……” 同样也在院子外面剑拔弩张之时,老掌柜所在的内院,堂屋里八仙桌上点着油灯,泡了草药的大缸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坐在里面,只露出了一颗脑袋在外面,焦急的说着。 “嗯,打吧!” 老掌柜拿着一团奇怪的肉块,一点一点,往里面挤着血水,脸色冷着: “早晚都会打,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打一架,我还当这次招的伙计没血性哩!” “好好打,把本事亮出来,才知道谁才是靠得住的!” “……” “……” 胡麻做好了动手的准备,眼睛也有意无意,扫过了对方腰间。 他知道这个许积,最厉害便是他手里那把老物件。 这段时间,他也打听清楚了,老物件,可是他们这些常年与邪祟打交道之人的宝贝。 守岁人,或是走鬼人,或是其他身怀绝活的老师傅们,对付邪祟、妖物,除了靠自己一身道行去硬冲之外,还经常使一些工具,或是武器,而被他们用过的工具,便是老物件。 因为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因为比较克制邪祟,才被他们选上,再加上他们用了这么多年,浸润了他们的气息,物件便更有灵性。 简单说起来,被人用的越久,越强大的法师用过的物件,便越厉害。 当然,老物件厉害,是针对邪祟而言,对上了人,却效果有限,这也是自己敢跟许积斗一斗的原因。 论起道行,自己比许积高得多,力道浑厚,二爷教的把式也练的纯熟,哪怕需要压着一些道行来与他斗,也不见得吃亏。 孰不料,也就在他做好了准备,甚至开始暗中行功之时,却见那许积儿,只是死死的盯着他,良久,见胡麻没有退缩的打算,却忽地一声冷笑:“破寨子里出来的,倒挺狂妄。” “你要讨打,我成全你。” “但可别惊动了咱老掌柜,也别耽误了给红灯娘娘巡夜。” “……” 他说着,长袍下摆一撩,转身要走,却又回头向胡麻道:“你若真够胆,明天下午,咱们一起出了镇子,到那边水沟子旁的杨树下面好好较量一下,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便是。” 众伙计闻言,皆面面相觑,这就不打了? “这货色厉内荏,比想的还不中用。” 胡麻心里想着,见他要走,便也直接开口:“我无意与伱争执,但咱们都是各个地方好不容易进了红灯娘娘会,都是为了长些见识,学点本事,再不济也赚几个银钱。” “你仗着比我们早来几天,安排值守操练,咱没意见,但你好歹也得公平些,才好让大家伙觉得服气。” “都是一样的伙计,凭什么得给你们买了酒肉,才能轮上一回巡夜?” “……” 众伙计听了,皆有些惊讶,怔怔的不作声。 初时听胡麻这句,还以为他是怂了,再听下去,便忽然觉得这话说进了自己心里。 不仅是大羊寨子来的,便是其他地方来的,也没少受他们盘剥。 纵是嘴上不敢说,心里又哪会服气? “哼!” 许积听着这话,则是忽地神色大炽,死死的盯了胡麻一眼:“到了明日,别怕了就成。” 说罢,忽然转身向别人喝道:“愣着做甚?” “该谁巡夜,还不快去?” “……” 众伙计都吓了一跳,忙忙的提上灯笼,快步的出发了。 …… 胡麻便也收了架子,回了庄子,按照原来的安排,晚上本该他来喂马,但他径直回了房,全然不理。 这一应启衅挑战,都是想好了的,二锅头那边已经决定了要动手,自己固然可以等这许积少爷没了后台,再做这事,但到了那时候,怕是这个效果,便差得远了。 非得是趁着对方如日中天时站出来,再说些漂亮话,才能达到目的。 “胡麻哥,你有把握捶得赢他?” 周大同也跟着一溜烟跑了回来,一脸关切的问道。 胡麻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捶不捶得赢呢,就敢过去挑事了?” “那有啥怕的?” 周大同道:“我来前爷爷跟我说了,说我虽然也会作,但我是瞎鸡巴捣乱,没脑子,你就不一样了,你又奸又懒又馋,性子又邪,绝不肯吃亏。” “虽然看起来一样的坏,但你是有脑子的坏。” “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出来之后就听你的话,有什么事儿哥俩一块上……” “……”“怎么有点听不懂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胡麻晃了晃脑袋,看向了另外两个,却是周梁与赵柱。 这俩从大羊寨子里出来的伙计,却是都老实,平时不说什么,但刚刚也上了。 俩人见眼神看了过来,便道:“俺们不管别的,都是一个寨子里的。” 寨子里的朴素少年啊…… 胡麻心里也不由得叹着,向那两人笑道:“是,有事咱们一起扛,有福一起享。” “胡麻哥,你……你打不过他的呀……”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却是李娃子靠在了门边,小心翼翼的说着。 周大同一看到他,顿时大怒,喝道:“滚出去,你不是与他们相熟?” “抱了你的铺盖卷,去他们那屋里睡好了!” “……” 李娃子顿时眼泪汪汪,说不出来话。 但看着他这样,别说周大同,便是周梁与赵柱也不搭理。 寨子里出身的少年心思朴素,直来直去。 一晚上过去,伙计们起来之后,照例按了许积的安排,忙着各自的事,但心思却都放在了胡麻与锦衣少年这场赌斗上,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心里倒都觉得胡麻定然会输,差距太大了。 这大羊寨子里出身的几个少年,委实穷苦,几个人才凑出来一把刀。 而人家许积少爷,不仅自己身穿锦衣,带了老物件,便是两个跟班,都阔绰的很。 但又觉得,胡麻敢挑战,便有底气,况且,他是帮着大家说话呢。 这般暗流涌动声,许积对众伙计反而更严苛,大声喝斥着他们,这里不干净了,那里做的不行之类。 但胡麻例外,他整天没有露面,只在吃完了午饭之后,径直起身,找周大同借了刀,挟在臂下,也不与人招呼,径直出了庄子。 “他真敢去?” 伙计们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神交换,都是有些惊讶。 而许积瞧着胡麻的背影,则只是冷笑,故意慢慢悠悠吃完了饭,与两个跟班说说笑笑,还进内院跟老掌柜说了会子话,似乎很不在意,这份气度,倒更让人隐隐为胡麻担起了起来。 心中惦记着事,伙计们也都无心思干活。 纷纷快速的把手上的活计料理干净,生怕得不着机会,便偷偷的溜出了庄子。 到了镇子头上,远远的就看到胡麻怀里抱着刀,站在杨树下。 这份镇定从容,却也让人隐约佩服了起来,莫名的对胡麻多了几分信心。 渐渐的,日头偏西,伙计们倒有大半都赶了过来,满心焦急,等着这场约定好的较量。 却不料,等了半个时辰,许积没有出现。 等了一个时辰,庄子方向,仍是不见一个人影过来。 等得日头将落,众伙计都已经不耐烦了,才见庄子方向,有个偷偷跑了回去看怎么回事的伙计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惊讶:“许……许积少爷来不了啦……” 众伙计都呆了一下,远处杨树下的胡麻也看了过来。 那伙计焦急的说着:“说是什么有急事,直接找管事告假,回城去了……” “啊?” 所有人都懵了:“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都约好了……” “没说啊,就很紧张,然后就跑了……” “……” 这一下子,周围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伙计们面面相觑,都有些难以置信。 “他既然不来,那就算了。” 而胡麻,也是直到此时,才提了刀走了回来,向呆在一边的伙计们道:“庄子里还有那么多的活等着,就别在这里愣着了。” “大同,赵柱,周梁,还有你,你,加上你,你们几个,晚上跟我巡夜。” “你你你,晚上铡草喂马,院子打扫干净。” “你们几个,管着灶下的活,老掌柜要的汤水要及时烧好,别凉了,也别烫了。” “……” 忽见他安排起了活计,周围的伙计们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晌,周大同先大叫着答应了下来,其他伙计也忽地明白了什么,连连的点着头,对胡麻的安排全无意见。 胡麻率先向着庄子里走去,心里默默想着:“这灯笼提起来,便离守岁人更近了一步了。” (本章完) 第60章 红灯照夜 第60章 红灯照夜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黑洞洞的乡野里,一盏红灯,晃晃悠悠,远远的过来。 伙计们带了些许兴奋,更带了些许颤抖的叫声,打破了这浓到化不开的寂静。 也不知有多少窸窻窣窣的事物,远远的见着红灯,便悄然后退,躲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孤清清坟头上飘荡的鬼火,也随着红灯靠近,悄然消失。 胡麻提了红色的灯笼,左边跟着一脸兴奋,时不时便拉长了嗓子喊一声的周大同,右边跟了周梁,再后面则是三五个一起跟着出来巡夜的伙计。 他们皆是又新鲜又兴奋,脚步踩在土路上沙沙作响,远远的经过了那些坟头时,也并未躲避,而是直接从旁边走了过去。 瞧那模样,倒仿佛有些故意显摆的架势。 “呜呜呜……” 在他们走过了坟头之后,隐约就听着,坟头那边刮过来的风里,似乎掺杂了些幽咽哭声。 转头看去,依稀可以看到有几个身影,坐了坟头边上,瞪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 胡麻站定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又忽地走了回去。 随着红色灯笼靠近,坟头边上,便忽地刮起了一阵绕着坟圈打旋儿的阴风,到了跟前再看,却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咱是红灯娘娘派了过来巡夜的,没打算扰了左邻右舍的清静。” 胡麻提了灯笼,冷声说着:“但诸位也认认,省得将来闹的不好,大家都不好收场。” 几个荒凉的坟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也表示没有任何异议。 胡麻这才转过了身,继续提了红色灯笼,向着前方走了过去,众伙计都摒住了声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便是红灯娘娘会的巡夜。 手提红灯,待到夜幕降临,便行走于村野,驱散误入的邪祟。 这是红灯会的规矩,红灯一亮,方圆十里,便不许有其他的邪祟驻足,停留,便是埋进了荒坟里的孤魂野鬼,不强制你搬家,但你也在坟头里老老实实呆着。 当然,以胡麻他们现在的本事,当然还没有这么大的威风,这威风,本就是来自于手里的红灯。 等闲邪祟,一见了红灯,便逃开了。 但若有像之前的黄仙那一大家子,不懂规矩的,那便要较量一番。 先讲规矩,再讲道理,讲不过了就动手。 打不过,回去叫掌柜。 而这,便是他们这些伙计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 “红灯娘娘会,不仅在城里有地盘,有香堂,各个地方,都有类似的庄子。” 而胡麻,在提了灯笼,走过了这一大圈时,心里也不由得想着:“这红灯娘娘,是真的本领就这么大,不管在哪里,挂起了红灯笼,便能让其他的邪祟主动退出十里?” “还是说,她的厉害之处,在于这些伙计们帮着她巡夜,一旦真遇到了麻烦,就可以降临到红灯笼里?” 他可是记得,在驱赶那群黄皮子时,红灯笼里隐约出现过笑声。 可如今,自己将这灯笼提在了手里,也只觉得这就是一盏普通灯笼,并没什么神力。 不过,也不想这么多,照着做就是了。 一晚六十里,又是深夜荒野,确实难行,但好歹,这巡夜本来也不要求那么严格,况且,他们都是点了炉子的少年,脚步轻快,却也很快就走完了这一圈,重新回到了庄子里面。 胡麻放回了灯笼,检查了一下马厩灶下,各个地方的情况了然于胸。 然后便去叩响了内院的门,等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便推门进去,向院里的掌柜禀告: “事情都安排好了,掌柜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 那位吴掌柜,正坐在了内院里的石凳旁边纳凉…… ……如今天气凉了,也不知他纳个鬼凉。 见着是胡麻进来汇报,他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胡麻一眼。 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胡麻忙回道:“我叫胡麻,老阴山大羊寨子里人,今年十六了。” “唔……” 老掌柜点了点头,忽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伱来了,你反应很快,挺不错。” 胡麻点点头,并不多语。 而这掌柜,却伸手招了招,笑道:“来,我试试你的火候。” 胡麻见他伸出了手,便走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他曾经在大羊寨子时,被当时过去勘探太岁的管事试过,知道规矩。 却不料,这位吴掌柜并不像那位管事一样,只是两根手指头捏着,而是直接握住了胡麻的手掌。 微微一笑,胡麻顿时觉得一股子阴气浸入身体。 他不动声色,也忙调了自己的炉火对抗。 但如今他前两柱香已满,第三柱香也已茁壮长成,只是距离一柱,还差着一些,但胡麻知道,自己一个寨子里来的少年,却有近三柱修为,太夸张了。 因此他收起了另外两柱,只用这新近攒起来的第三柱命香去对抗。“咦?” 老掌柜试了一下,放开了他的手掌,惊讶道:“你这底子很厚实呀……” 胡麻早就想好了说辞,便直接道:“我家大人进山,挖到过一些好东西,喂我吃了。” “所以我从开始封炉,就比其他人快些。” “……” 老掌柜听着,便缓缓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这等雄厚火力,可不是胡麻这年纪能直接养出来的。 封阳不泄,再好生打磨力气,到了三十,能有这底子便不错。 而胡麻却不仅仅只是说着这些,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上前放到了这老掌柜旁边的石桌上,道:“这是我家长辈割的一块青太岁肉上生出来的,倒有些不同。” “家里大人嘱咐我捎给老掌柜,请您别嫌寒酸。” “……” 那老掌柜笑着扫了一眼,并不甚以为意,慢慢的揭开了这纸包,待到看见那里面暗红发青的一块,却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又仔细看了几眼,终于确定,脸上堆起了笑容,态度比刚才实在好了太多。 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你家大人有心了……” 忽地话口一转:“可还有?” “有!” 胡麻早有准备,忙点着头,又拿出了那块布袋里的青太岁,道:“我家大人怕我跟不上,让我拿着补身子的,掌柜的您看……” 上面刀痕清晰,明显桌上那块是从这里割下来的,而非私藏起了别的,只割了这一块给自己。 老掌柜看到了,才忽然笑了起来,摆摆手道:“你自己留着吧!” “回头好好补补身子,你这火候啊,已经到了百尺竿头,很快要按道行来算了。” “另外庄子里面的事,你也多盯着些。” “每天只一早晚,到我这内院里面来,若有事,我也就嘱咐你了。” “……” 胡麻答应着,离开了这内院。 听这老掌柜的话语,似乎已经很有希望了。 胡麻当然也想直接找他要个保证,只可惜,这种保证却是不可能要得来的。 他回到了卧房睡去,周大同等人都还很是兴奋,这才一夜之间,他们便成了巡夜的,无形之中似乎也高人一头,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时兴奋,又一时担心那许积忽然回来,再把自己这待遇夺了去,心情忐忑,都想着找胡麻说话,但胡麻却懒得跟他们说这些事情了,只摆手让他们休息。 “许积他们住的,是个三人间,宽敞很多,倒是可以抢过来。” 他只心里默默的想着:“这样的话,小红棠也就不用每夜在外面转悠,白天睡觉了。” “……毕竟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 “……” 同样也是在这庄子,老掌柜等胡麻走了,才激动的拿起那肉块,进了堂屋。 掀开里屋帘子,就看到了油灯下,缸里无精打采的女孩,激动的道:“乖妮,好东西。” 缸里的女孩疲惫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手里黑糊糊的事物:“大大,那是啥?” “这叫青玉膏。” 老掌柜兴奋的道:“寨子里的乡巴佬,不知这玩意儿的珍贵,估计就是看着颜色发红,还以为是血太岁,当成了礼给我送。” “实际上,这玩意儿不是血太岁,但对咱却更有用哩。” “它的作用不是血太岁那样长气力,增道行,吃了反而有损道行,但是用来治病镇痛,拔火劲,却是极好的,你不是每天都喊着身上烧的疼么?” “有了这,就会好啦……” “……” 缸里的女孩,似乎有些激动,抬头看向了那黑糊糊的事物。 但当她开口时,却似乎有些犹豫:“大大,那你要把本事教给人家么?” 老掌柜这才想到,许是刚刚在自己外间与那大羊寨子里的胡姓小子的聊天,妮子都已经听到了。 微一犹豫,轻声道:“咱这本事是个大事,传给他们谁,都是大恩大德。” “这小子呢,其实比许家小子还强些,而且是寨子里来的,背景比较干净,就看他肯不肯出力了……” “若靠得住,倒也不是不能教他。” (本章完) 61.第61章 公平竞争 第61章 公平竞争 胡麻可不仅仅是出力,还出了大力。 他知道机会的重要性,在得了这许诺之后,便认真做着庄子里的事务。 若要论起来,这庄子不大,且是闲时,但事务却也当真繁杂。 既需要顾着内院所需,也要顾着外院的牲口洒扫,以及厨下的劈柴籴米,每夜间的巡夜,还偶尔也会有周围村寨之人过来说起什么,派人过去查探。 掌柜的不爱管事,那这一应事务便都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而胡麻,并未推诿,只是每天认真的安排。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出不得错,便也事事亲为,且有意和之前许积的骄狂行径区别开来,无论是夜巡,还是其他的杂役,都给众人分配均匀了,不分高下,轮流做着各种活计。 初时还担心周大同等大羊寨子里的伙伴会不满,毕竟许积管事的时候,他的两个跟班别说干杂活了,私底下还要别人孝敬着。 而周大同等人随着胡麻现在握了实权,但也没人孝敬,便是巡夜的活,也是按着机会轮到,有些时候,他们也仍然得去做些打水喂马类的活。 可当胡麻问起,周大同却是出人意料:“你说啥呢胡麻哥?” “就你现在干的这事,俺爷在寨子里不天天这么弄?” “有好处私底下分了,哪有摆明面上的?那不是巴巴的让乡亲们不服气么?” “……” 胡麻倒是听得对周大同刮目相看。 这政治家的孙子,眼力劲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虽然寨子里出身,但周大同的处世法则,倒比供奉家的孩子许积还要强些。 如此忙过了一段时间,庄子里一应事务,井井有条,伙计们练把式做事,也没怨言,倒比许积在的那段时间还要好些。 而众伙计们也渐渐把胡麻当成了真正的管事,有什么事便先来汇报给他,胡麻则无论怎么处理,都会在每天晚上巡夜之后,一一汇报给了吴掌柜。 吴掌柜喜怒不形于色,但看得出来,也对胡麻的行事非常满意。 大事小情都交给了他,还偶尔提点几句需要注意的事务,到了当月十号,已是该给这群新来的伙计发放血食的时候,他甚至还把外仓的钥匙也给了胡麻,让他取了出来给伙计们。 “你自己多取半斤。” 他不动声色的嘱咐着胡麻:“好生滋养着,将火候提上来。” “早些成了道行,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也才能真正的独挡一面,帮上咱的忙。” “……” “这似乎是另类的许诺了?” 胡麻自然听得出这话的暗示,可心里却并不敢放松。 呵呵,上辈子吃的饼还不够? 他只是留心着一切的动静,认真处理好事务,并默默的计算着自己的时间。 如今他的修为,已经逼近了三柱香,而那一罐子血食丸,却也快要见底,但愈是这要紧的时候,愈是不能慌乱。 他抢了这实际上的管事职务之后,惟一真正做了的,也只是把许积那两个跟班,从那间小屋里赶了出来,自己和周大同搬了进去,不用跟其他人再挤着。 当然,就算是这,也是为了让小红棠每天晚上能在梁上睡个好觉。 如此按步就班的推进着,众伙计们也开始对庄子里的事务越来越熟练。 偏巧在这时,之前告假离开了庄子的锦衣少爷许积,竟是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庄子,引得众人一阵心惊。 这位少爷临阵脱逃之后,胡麻便直接顺理成章管了事,现在他回来了,二人不得再斗一番? 尤其是他那两个跟班,还以为翻身时候到了,磨拳擦掌。 可意外的是,这一次回来的许积,竟是无精打采,没有半点要跟胡麻争的样子,发现自己的铺盖,已经被搬到了旁边的大偏房里,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就连第二天上午,胡麻如安排别人一样,安排他去厨下做事,他也只是默默的点头答应了,没有丝毫不服气的意思。 众伙计看着,皆瞠目结舌:“这是怎么了?这位狂妄大少爷,就这么服了?”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胡麻表面偌无其事,心里也是警惕拉满,让小红棠没事看着他点。 总之学到法门之前,半点不能放松。 果不其然,表面上服服气气,没有半点心气要跟胡麻治事的锦衣少爷许积,却在回来的第三天下午,趁了胡麻带人外出做事,仿佛经过了一番计较,还是悄悄进了掌柜的内院。 胡麻怕小红棠冷不丁闯了祸,被人打伤,不许她随便进内院,因此她只能在外面看着。 等胡麻回来,便将这事告诉了胡麻,他心里微动,道:“进去了多久?” 小红棠想了想,道:“吃一碗肉的功夫。” “……很形象啊!” 胡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便将青太岁给了小红棠一块,让她出去玩了。 心知如今的许积,处境堪忧,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动老掌柜的了,但人家背景不小,家底也厚,自己也不能想的太简单,只是装作不知,继续安排着自己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一晚夜巡刚刚回来,便听见老掌柜的小厮走了出来:“胡大哥,许二哥,老爷让伱们进去。”胡麻独苗一个,许积却是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他这么称呼。 听着倒像胡麻占了几分便宜。 胡麻看了一眼许积,就见他并不直视自己的眼睛,只是起身向里面走,紧张的攥着拳。 “你们先回去休息。” 他便也嘱咐了周大同,与许积一前一后,进了内院。 到得里面,便见老掌柜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石桌上还摆了几碟小菜,想是老掌柜让仆人在小厨房里做的,有生蚕豆,还摊了个鸡蛋,切了盘膏似的肥牛肉。 居然摆了三只杯子,见他们进来,便道:“你们都坐下来陪着。” 胡麻与许积都坐了下来,却是谁也不急着说话,只有许积抢着给老掌柜斟酒。 “算算,你们来咱这庄子,也快一个月了。” 老掌柜饮了盅酒,才慢慢的开了口,道:“论起来,这时间还短,没跟着拜过几年的太岁,在咱们红灯娘娘会里,都算不上是个老人儿。” “但我也不瞒着你们,你们两个,都是命好的。” “我现在缺人手,咱们这庄子里,也缺个正儿八经的管事,所以,倒是便宜了你们两个了……” “是,是……” 胡麻还在默默听着,许积便已迫不及待的起身,双手捧了杯,道:“多谢干爷!” “先坐下。” 老掌柜看了他一眼,并不答应,面色倒有些不悦。 许积忙坐下了,他这举动,以及那声称呼,倒让胡麻心里微微一动。 “我也不瞒你们说。” 吴掌柜也是沉吟了片刻,索性直接道:“都说进了咱红灯会,是能学到本事的,这话倒也不假,我平时教你们的把式,那都是实打实的本领,够你们赚来吃用的。” “可是,这些本事,还是浅的。” “我这里,倒还有些更高深的本事,也打算找个能担事的,好好调教一番。” 此言一出,不仅许积,便是胡麻也微微抬头。 来了这么久,这还是吴掌柜头一次,当着面说明白了这个事情。 那么他…… “而我观察了这么久,发现这庄子里十来个人,能够有点出息的,便是你们两个。” 吴掌柜看向了他们二人,道:“若要我说,你们两个徒弟,我都想收了,可是不行呐,起码现在我教不了两个人。” “便是教了,咱这庄子里的血食,也供养不了两个,所以,我打算给你们二人出道题,瞧瞧你们谁办得好,办得好的,便是咱们庄子里这群伙计的管事。” “我那本事,当然也就给他。” “办不好的……也别担心,回头庄子里底子厚了,我再教你嘛……” “……” 这就是胡弄鬼了…… 胡麻心里听着,便已忽地一目了然。 什么明年再来之类的话,他早就在红灯娘娘会挑人的时候,听说过了。 自己和许积之间,必然只有一人能成为真正的管事,也必然只有一人能学那本事。 只是,自己已经送了宝贝,许积家又已失势。 那许积究竟是说了什么,居然打动了这老掌柜,要和自己公平竞争? “题目倒也简单……” 吴掌柜且不看他们二人的反应,便径直道:“咱这庄子往西十二里,有个黄狗村子,按理说不在咱们巡夜范围内,可真到了开春时,那里也是个危险的去处。” “据我所知,那里有口井,里面有东西成了气候,咱们可不能任由它在那里作祟,你们两个,便去解决了它吧!” “谁办得好,谁便回来做个管事,如何?” “……” 许积闻言大喜,立刻起身允诺。 但胡麻却是心里微微一跳,暗中冷笑:“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公平竞争的机会!” (本章完) 62.第62章 夜除邪祟 第62章 夜除邪祟 不知道许积付出了什么代价,但这老掌柜明显是有些偏向着他的。 一来胡麻已经得到了许诺,到头来却又变成了两个人一较高下,赢者通吃。 二来,这老掌柜给出来的难题,是除掉某个厉害的邪祟。 这却是整个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许积手里有把老物件,那是除邪祟的利器,谁能争得过他? “老东西是既想讨了好,还想卖乖啊……” 胡麻默默的想着,想来是许积这趟回来,给出了某个老掌柜都心动的好处,而自己之前送他的东西,也是价值不菲,舍不得退回来,所以,他才挖空心思搞了这么道难题出来。 但事已至此,自己又该如何? 如今求助二锅头老兄,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况且胡麻知道人情难借,这老兄帮自己搞掉了许积身后的背景,已经很好了。 毕竟若不是他帮这个忙,那自己根本没机会与许积争,有背景的富家少爷对上寨子里出身的野小子,简直降维打击。 再求人家,怕不是人家还自己人情,而是自己欠他人情了。 如今,倒要自己先想办法的是。 实在不行,才只能拼着搭个人情进去,求二锅头老兄帮自己出出主意。 而在胡麻默默想着,往外院走来之时,许积则是一反常态,他面带冷笑,大步快走。 出得了内门来,便立时向着伙计们住的偏房位置,高声叫道:“虎子,大龙,你们且出来,叫上几个得心的兄弟,跟我出去办件要紧事。” “待回来,我重重有……” “……谢!” “……” 他说顺了口,便想说重重有赏,但想到自家情况,便硬生生改成了“谢”字。 “啊?” 听得他一声喊,那大偏房里本就好奇他们进内院什么事的伙计们,顿时一哄跑了出来。 那许积的两个跟班,见许积如今这自信满满模样,心里又惊又喜。 感觉之前的许积又回来了,也就是说,自己又可以借着许积这条大腿,过上舒坦日子,不用继续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要连夜出去?” 胡麻闻言,也是微微诡异。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这些玩意儿本身就可怕,到了晚上,可是更比活人凶得多了。 再加上,这是两人的考验,可不是提了灯笼巡夜,平时他们提了红灯笼在周围转悠,那是借了红灯娘娘的威风。 而这一次可不带灯笼,全靠了自身本事,风险不是成倍的增加? 正想着时,又忽地醒悟。 恐怕对方占的便宜,也不只是有着老物件这优势。 对方估计知道对付什么东西,说不定也早早的就做了一些准备了…… ……妈的居然还泄题? 他心里急急的想着,却也有了计较,见他们兴冲冲的找人,便故意高声笑道:“许积少爷,你何必这么着急?” “老掌柜的给咱俩出了这道难题,谁能解决了那厉害邪祟,谁便是这庄子里的管事,还能拜入他老人家门下学本事,所以除掉那玩意儿的心,肯定是着急的……” “但你大晚上带他们过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跟人家里交待?” “……” “除邪祟?” “谁赢了谁就能成为管事?” 外院里这些伙计闻言,顿时皆大吃了一惊。 他们这才知道,刚刚这番交谈,竟是决定了这两个人以后的身份。 又忽然听到是夜里去除邪祟,也有不少心里胆怯了。 “呵呵,若没这胆,还做什么守岁人?” 许积闻言,顿时明白了胡麻的用意,居然故意跟他配合了一下。 大声说了一句,才又看向了其他人,一把扯下了腰间那柄木剑,举在手中,大声道: “我这血木剑,是太岁老爷身边伴了血太岁生长出来的老树,被一位走鬼人使过多年,最有灵性,乃是克制邪祟的最好物件了……” “有此剑傍身,管他什么黑天白夜,难道还斩不得一个邪祟?” “诸位兄弟,找伱们主要是给我壮个声势,谁愿跟我去一趟的,回来之后,我……” “……” 说到这里,微一沉顿,才铁心开口:“送他一斤青食儿!” 青食便是青太岁,众少年冷不丁听得,顿时又惊又喜,那换成银子得多少饼饼?他们对许积的实力,本就是信服的,知道他把式练的好,更是见过他除掉那只老黄皮子时的威风,如今见他手持老物件,信心满满,又许以重利,顿时高声答应。 就连人群里的李娃子,也忽地犹豫,眼睛从许积和他身边的两个跟班身上扫过,迟疑着不知要不要上前。 他这段时间,倒一直想着与大羊寨子里的兄弟重修旧好,只可惜大羊寨子里出来的人都观念朴素,容不下他这种分不清里外的人。 自打胡麻做了主,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处境极为尴尬。 眼见众人吵吵嚷嚷,点起了火把,便要簇拥着出门,终于还是一狠心跟上去了。 这一走,庄子里十来个伙计,便一下子去了大半。 留下来的,也只是大羊寨子里的三个伙伴,以及几个确实胆小,不敢夜里跟着出去招惹邪祟的。 “胡麻哥,别害怕,咱也去啊……” 周大同眼瞅着,也紧张了起来,向胡麻道:“这么要紧的事,不拼一把怎么行?” 不仅是他,就连周梁赵柱两个,也暗地里给自己打着气。 冷不丁就说大半夜的出去除邪祟,没人不害怕,可事关将来处境,却是谁也顾不上了。 “不能去。” 胡麻却是沉声说道:“咱们本事没练成,又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去了也是白送!” 见他们心焦,他也有了主意,快步回了自己的小屋,拾缀了几样东西,又向周大同道: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我自己出去看看!” “……” “啊?” 周大同忙把刀递了过来,但明显还是跃跃试试。 胡麻接过了刀,也不多作解释,望着庄子外面,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也是心一横,便从墙边抄了一个斗笠,扣在头上,抱起了刀,大步出了庄子。 如今,许积他们心急如焚,又有火把照亮,早已出得庄子去了。 而胡麻不想被他们发现,便只是在这黑沉沉的夜色里,勉强借了一点儿星光探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了向西北而行的道路。 渐渐的出了庄子,周围已是一片死寂,就连许积他们,都已走的快要看不见火光了,四下里一片旷野,远处黑不隆冬的山影也几乎要瞧不见。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腹内炉火稍升,这才壮了胆气,继续向前。 而到了庄子外,看不见前后人影了,他才从自己怀里取出来了一枝香,吹着火折子点上,持在了手里,继续向前走着,不多时,自己的衣襟一紧,低头看去,就看到了小红棠。 她歪了脑袋,仿佛很好奇:“胡麻哥哥,你带小红棠过来干什么哇?” 大半夜里,四野无人,冷不隆冬,忽然被一只小鬼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什么感觉? 满满都是安全感! 胡麻向她笑了一声,作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咱们去办件重要的事。” “完了我给你青食儿吃……” “好呀……” 小红棠听见不是红食,有些失落,但青食也是好的,眼睛都亮了:“多少呀?” 胡麻狠了狠心,道:“鸡腿那么大一块,够不?” “够了够了……” 小红棠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迈开小短腿,着急的跟上了胡麻。 …… …… 而此时的庄子里,内院里的老掌柜,正坐在了八仙桌旁边,油灯的微弱光亮,照亮了他手里的一个裹了内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里面赫然便是四五颗红艳艳的丸状事物。 距离近了,可以嗅到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 他眼睛在这几颗血食丸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这才轻轻叹惜:“老许做了供奉这么多年,家底还是有的。” “只可惜他贪墨无度,惹了香主不满意,这一栽了跟头,亲朋好友都没个敢继续跟他家有瓜葛的了,但不是这么山穷水尽,他也舍不得拿出这等好东西来给我。” “想必他心里也是有数,既然他栽了,那么他儿子,也只能学了我这法门,成了守岁人,才能保得住他。” “……” “大大,那你究竟要选谁呢?” 里屋里,一阵水声晃动,缸里的女孩,虚弱的问着。 “呵呵,一个背景干净,做事得体,又给我献上了好宝贝,另外一个则是山穷水尽,不仅拿出了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给我,还愿意认我做干爷,发誓以后为我养老送终……” 老掌柜呵呵笑了起来:“那让大大怎么选?” “就看他们谁本事大呗……” (本章完) 63.第63章 井中阴邪 第63章 井中阴邪 荒野乡间行夜路,最是让人心惊。 尤其四下里静谧无声,路上无人,旁边田野里荒坟林立,杨柳枝条飘飘荡荡。 胡麻前世是个胆子小的,这一世之前又一直被邪祟侵扰,门都不敢出,如今学成了道行,但也一直没有这样的经历,便是平时巡夜,那也是好多人跟着,而且提了红灯娘娘的灯笼。 如今他还是第一次这黑不隆咚的赶夜路,但心里倒是安定…… ……毕竟自己有小鬼陪着呢! 壮起胆子,他抱紧了刀,背起小红棠,迈开了大步向前走去。 平日里在周围巡夜,对这乡间野路,还是很熟悉的,渐渐的已经转过了一片山脚,顺着小路再往前走了三四里,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片山脚下黑不隆冬的村子,里面亮了火光。 想来那是许积他们已经到了。 村子里没那闲情逸致,晚上还要整个亮儿。 胡麻便在村子外面停下,皱起了眉头,那里在他们的巡夜范围之外,也不知有什么。 事实上,虽然接了这道难题,但他对这次难题的任务,本就一无所知。 老掌柜说那里有个盘桓了时日不短的邪祟,究竟是什么? “呀……” 正在胡麻想着,倒是旁边的小红棠,忽然脆生生的开口:“他们去井姐姐那里了。” 胡麻怔了一下:“诶?什么井姐姐?” “那里有个可怜的姐姐,每天都躲在井里面哭。” 小红棠抬头看着胡麻,道:“小红棠过去跟她说话,但她不理人。” 胡麻顿时更惊讶了:“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经常过去呀……” 小红棠道:“胡麻哥平时又不搭理小红棠,小红棠就四处玩耍,但周围没人陪小红棠玩耍,于是小红棠便只能到周围找朋友……” 说着倒是委曲了:“但是周围的人小红棠都不认识,西边的井姐姐不跟小红棠说话,南边的石老爷见了人就发火,北边的那一家子,最爱欺负人……” “你这……” 胡麻听着都有些意外,小红棠这路子还挺野? 不过倒也没有办法,庄子周围十里,不允许有邪祟驻足,都以红灯娘娘的名义赶走了。 而前段时间小红棠在屋里住不下,便终日跑出来玩,竟把这周围都混熟了。 他心里微动,抱了刀,坐了下来,向小红棠道:“你过去看看,只远远的看,别靠近。” “看那些人,是不是在欺负伱那个井姐姐。” “……” 小红棠已经得到了胡麻的青食儿许诺,闻言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点红影,向前窜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围顿时只剩了自己,四下里黑洞洞的,只有莫名的风打着旋儿在自己身边掠过。 胡麻透体生凉,便默默抱紧怀里的刀。 声音一沉,向周围夜色里说道:“我只是路过,跟大家伙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谁!” 说着,把刀抽出了半截,横在膝头。 也不知有没有用,或是有没有东西听到,反正周围的风,似乎小了一些。 若有人听到,希望这句话能起作用,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若没人听到,自己这自言自语,也不丢脸。 如此等了盏茶功夫,小红棠却是飞快的从村子方向跑了出来,焦急的向胡麻道:“胡麻哥哥,他们果然在欺负井姐姐哩……” “往井里倒一种很难闻的东西,还用老物件打井姐姐的头发,还用刀剁井姐姐的井沿,他们,他们还围成了一个圈,向着井姐姐吐火,要烧她呐……” 胡麻一听,便已确定,老掌柜指的邪祟,果然是那井里的邪祟。 也不知是投井而死的人,或是井里滋生的什么,但那,无疑就是这次难题的核心。 看样子许积已经找到了方法对付她,也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了手。 那现在自己怎么办?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刀,早在他独自出来之时,便已经打算好了两个主意。 要么,便是硬仗了道行,过去抢了他的? 要么…… ……他心里很快做下了决定,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慢慢的剥开了。 小红棠初时不知这是什么,但随着纸包打开,她忽然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盯着。 不仅是她,就连周围黑洞洞的夜色里,都仿佛有什么欢快了起来。 那纸包里,正是几块黑糊糊的肉。 这是从二爷留给自己的那块青太岁上面割下来的,但是,这种青太岁,虽然也很让人心动,却还不够,于是,胡麻还拿出了一颗婆婆给的血食丸,挤出了鲜血,淋在了这青太岁上。 如此一来,青太岁,闻着便如血太岁一样了。 这有个专业名词:糊弄鬼。 而这,也正是胡麻离开庄子时,回房去潦草准备的。 自己若拿了刀过去拼,那许积手里有老物件,不见得能抢过他,还有可能曝露自己真正的道行。再加上,要赢就要赢的彻彻底底,让老掌柜的再无话说,老老实实将法门传给自己。 “小红棠,你拿了这些东西,去周围转一圈!” 胡麻想通这些,不再犹豫,直接递了过来,向小红棠道:“别偷吃。” “那……” 小红棠看见了,都都呆了一呆,吞了口口水,摇着小脑袋:“不能转的,会有人抢小红棠的。” “在寨子周围,小红棠能给你送饭,因为有婆婆看着,没有人抢。” “在这里,他们都会来抢小红棠的哇……” “……” “没关系,就让他们抢,你跑快点,快被人赶上了,就扔一块……” 胡麻认真叮嘱着,然后抬头看向了那还亮着火光的村子:“最好扔在村子的旁边!” …… …… “继续,不要害怕!” 而此时,山脚下的村子里,许积让伙计们在周围插了几个火把,周围阴风阵阵,吹得那火苗扑簌跳动,而他则手持红木剑,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湿漉漉的井口,大声的说着。 周围的伙计们,已经吓的心脏都要跳出腔子来,闭了眼睛,手忙脚乱。 他们有的,用刀拼命磨擦着周围的墙壁,发出金戈之声。 也有的,只是拼命的行功,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随时准备向井口位置吐出去。 而许积的两个跟班,则是大声喝斥着一脸哭相的李娃,让他拿着一罐鲜血,倒井里去。 周围的房屋之中,人影晃动,村子里的人都胆颤心惊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这群血食会的人发了什么疯。 早先村子里的人想请他们过来,除了这井里的邪祟,他们嫌麻烦不来,如今倒是大半夜的跑过来了。 可是,谁家正经人,会想到大半夜的去招惹那井里的东西? 早先已经有人出来喝斥阻止,但看着他们年龄不大,却一个个凶神恶煞,还有人手里带了家伙,这些老实巴交的村里人,便也不敢招惹他们了,只是缩在了家里,瑟瑟发抖。 “能成的,一定能成的……” 而这时的许积,也已经咬紧了牙关,暗自给自己壮着胆。 他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 让人用钢刀刮井沿,当然现在是在刮石头,往里倒东西,就是为了逼那井里的东西出来。 刚刚已经成功了一次,分明看到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卷了人要往井里扯。 但他手里的老物件,确实厉害,一剑劈过去,那行子便尖厉叫着,缩回了井里。 而许积为了保险,还让其他的伙计,围了井站在一边。 这些伙计,把式还没练好,当然也不会真阳箭这等法门,可不会归不会,只要他们憋足了气,一见不妙就吐出去,同样也可以借他们炉子里的旺盛炉火,逼退那井里的邪祟。 这样一来,他就等于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那行子逃掉。 这份考验,自己必定会胜出。 老掌柜那里的守岁人法门,也无疑是自己的。 “再加把劲!” 如此想着,他胆气便更壮了一些,向李娃大喝:“你再啰哩吧嗦,磨磨蹭蹭,我把你扔进去!” 李娃已吓的脸色惨白,闭起了眼睛,摸到井边,便要抬手往里倒。 许积也已绷紧了心神,这一下子,那井里的东西,必然会被他们逼出来。 自己可要看准时机,只要一剑。 一剑就能让那东西了账! 可也就在此时,成败就只在一线之间,不知何时,这村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 他们周围,沿着那口井,本来就阴风阵阵,是那井里的东西在作祟,可也不知怎的,这一刻,阴风竟是忽然强烈了数倍。 而且不是来自井里,倒像是来自村外,这风呼地灌了进来,阴森刺骨。 他们插在了周围的火把,忽地一下,便齐齐的被吹灭,四下里一下子就变得阴森可怖,鬼影重重。 李娃吓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罐子里的液体,洒了自己一身。 其他人却也来不及喝斥,都只觉得遍体生寒,耳边仿佛响起了无尽的怪声。 这寒气浸入身体,竟仿佛眼睛都了。 隐约见得,这村子外面,影影绰绰,仿佛刮起了阵阵妖风。 当然,他们看不见的是,一个红衣裳的小女孩,正没了命的在前面逃,背后引了一大帮子黑糊糊怪模怪样的东西。 (本章完) 64.第64章 带刀夜行 第64章 带刀夜行 “这是怎么搞的?” 突如其来的阴风与嘈乱又飘乎的声音,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到了。 火把全部熄灭,周围便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阴冷的风贴了自己的骨头轻缓的刮着。 耳畔里居然听不到任何一点周围伙计的呼吸声……却是心里突地吃惊,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不敢动弹……所有人都在这黑暗里僵硬的站着,直到身边忽然飘过阴瘆瘆的笑声。 “娘嘞……” 这笑声如在耳边,顿时有人绷不住了,扔下了手里的刀,转身就跑。 而随着这一人崩溃,其他人全都把持不住,在黑暗里连滚带爬,哭喊着向村外逃。 “别……别跑……” 许积同样也在僵在了当场,急切的大叫。 但这一叫,才发现自己也紧张到连声音都变了调,嗓子都已经堵了。 他也压不住心里泛起的恐慌,想要逃走,但却握紧了手里的木剑,硬生生挺着。 这一次回城,他也看到了家里的情况。 老爹一下子被人点了炮,别说之前的油水,便是家产,也被香主抄去大半,此前的亲朋故友一个不见,以后说不定更有大麻烦。 他爹也是偷摸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好东西塞给了他,让他偷摸的从后门溜出来,就为了带回来给掌柜,好学得成为守岁人的法子,反过来庇护家里。 所以自己一定要赢的啊,怎么能输给那泥腿子? 但就算自己留下来了,此前的计划全然被打乱,又该怎么办? 正自六神无主,眼不视物,耳边却忽然听到了种奇怪的声音,梭梭梭,仿佛是蛇腹鳞爬过干枯草木时的动静。 在周围这打着旋儿的阴风以及伙计们远远逃走的嘈杂声音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有蛇正缓缓的在自己身边游走,可是,如今天气已凉了,哪来的蛇? 就算是有,又得是多大的蛇,才会发出这么清晰的爬动声? 他脑子极度混乱,直到脚腕忽地一沉,仿佛被某种毛绒绒的东西缠住了,才反应过来。 不是蛇,是头发! 是那井里的头发,又钻出来了,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啊也……” 许积惊恐之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大叫,抓着手里的红木剑便向下砍去。 “哧”的一声,火光微闪。 那头发触着了红木剑时,便忽然被焚烧,截断。 而借着这微弱的火光,许积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形势,那些王八蛋伙计们,早就已经吓的不知跑向了何处,前面的井边,无数浓密的头发仿佛水草一般从井口里生长了出来。 那大羊寨子里来的李娃子,刚刚距离井口太近,已经被头发裹成了一团,正缓缓扯向井中。 许积又惊又恐,举起了自己仗胆的红木剑,便要斩去。 却忽然听到了井里面发出来的呜呜哭声,眼前仿佛一,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正自井口缓缓浮现,幽幽的盯着自己。 这一霎,如遭雷击,许积浑身胆量瞬间被阴气冲垮,转身就逃。 斗不得了。 自己不惜重酬,叫来了这庄子里的许多伙计,说是只让他们帮着掠阵,其实是思量明白的,这些伙计,可都是红灯会从各个地方挑选了过来,炉火最为旺盛的。 他们本身便是童男子,再加上封了火气,寻常游秽靠近了他们都会觉得烫手,更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么多人助阵,所以如今哪怕是半夜,却也是阳气压过了阴气。 恰恰的可以克制井里那行子。 但这些人一害怕,全都逃掉了,顿时便形势逆转,强弱立现。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活人在这大半夜里,怎么斗得过这等阴祟玩意儿? 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抓住这最后机会的时候了,是保命啊…… 许积正是想明白了这些事,才顾不上其他许多,转身就向着村子外面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撕开前襟,露出了胸口处的一个荷包。 他自幼在城里跟着父亲长大,但每年家里父亲都会带着家人回百里外来的一个荒僻寨子里探亲,早先他很是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就连父亲从那寨子里的老火塘子里,抓了一把塘灰让他随身带着,他也有些嫌弃。 可如今,却是只能仗了这东西保命了。 人的胆气一丧,便如大河决堤,恐惧无尽的泛了出来。 许积还是好的,起码不至于被吓的腿软,只是大步跑着,但脑后,却只听得呜呜哭声加绵不绵,始终就在自己耳畔,身后更是梭梭有声,时不时的便有什么东西缠向自己双脚。 他大声咒骂,时不时回身一剑斩去,接着再跑。 而每当那哭声靠近,胸膛处的塘灰,便也变得温热几分,然后才渐渐熄了。 也不知是手里的老物件实在厉害,还是胸口处的塘灰起到了作用,他竟是真的逃出了这村子,按理说已经远离了那井。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村子外面,仍然是冷风刺骨,看不见的夜色后面,似乎总有什么东西晃动着,许积也不敢放慢了速度,只是大步的向前跑着。终于,他在细长的路上,看到一个身影,赶在自己前面跑着。 想来便是庄子里的伙计,许积又气又怒,不由得大骂:“混帐行子,你跑什么?” “胆气但凡壮点,我们就一起弄了那玩意儿……” “……” 他边跑边快步赶上,也是想着多个人做伴,心里能安稳些。 但那人被自己骂的厉害,竟仍是不回头向前走着,速度倒是缓缓慢了下来。 许积快步靠近,终于依稀看到了这个人的模样。 看到了一张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 那人没有回头,但还是看着自己,因为他这张脸,本就是长在了后脑勺上,僵硬的五官像是画上去的,夸张的表情上面,那双眼睛最是奇异,死死的盯着自己,露出怪异的笑容。 它不是背对着自己,而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啊……” 许积不知这是什么,却只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直吓的魂飞魄散,猛得抓起红木剑向前乱挥。 那行子忽地消失,空地里却留下了声声嘻嘻哈哈的笑声。 许积已经被吓的脑袋都晕了,只知道拔腿就跑,深一步浅一步,时而摔倒,爬起再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才稍稍的冷静,再看前面,却是一群人围在了那里,瑟瑟发抖。 这一次许积有了经验,死死的眯着眼睛看去,终于认出了那群人腰间的青色带子,这才确定。 找着了,这回才是自己庄子里的伙计。 “等我,等我……” 这一次他都不敢骂了,只是快步赶向了他们身边。 但靠近了时,却又停了下来,这次看清楚了,确实是自己庄子里的伙计,甚至还能隐约的从背景处,看出其中两个,正是自己的跟班。 但如今他们却聚在了一起,身体瑟瑟发抖,仿佛在商量什么,又仿佛只是凑在了一起哭。 待到自己靠近,发出了声音,他们才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珠子像是骰子般咕噜噜的乱转,身体仍然哆哆嗦嗦,不停抖着。 这一次,许积看清楚了,他们不是在发抖。 而是在抱着自己的手指,窸窸窣窣的磕着,已磕的血肉模糊,只剩了白骨。 “哎呀……” 他们这些人里,仿佛有人认出了许积,忽地眼睛一亮。 声音尖厉而怪异,极为难听,却仿佛带着惊喜:“终于又堵住你小子了呀……” “啊……” 望着这些人靠近,许积只觉头皮发麻,恐惧涌上颅顶,便要拔腿逃跑,但忽地一股子阴风吹到了脸上,身体如坠冰窑,竟是身体发僵,握着红木剑的手都提不起来了。 他几乎只是直愣愣的站在了当地,看着那一个个庄子里的伙计,嘴皮子掀起,露出了森然冷厉的牙齿,向自己围了过来。 无尽恐惧冲击下,许积全身最后的力气,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在黑夜里,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对了,就是这个味!” 远远的,土坡上坐着的胡麻,忽地站了起来。 他听到了许积的惨叫,也从这惨叫声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就是这种感觉,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被那么多邪祟围着,便是这种感觉。 “该我们了。” 他吹亮了手里的香,不多时,就见小红棠一溜烟的从黑暗里跑了出来。 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胡麻给她掰开来一看,就看到手里居然还握着一块肉,警惕的向身后看着。 刚刚她引过来那么多东西,被赶的那么急,居然硬是保下来一块? “快吃了吧!” 胡麻忙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才呼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了前面黑糊糊的夜色。 前方没有半点灯火,只有沉沉的夜色,躲在了夜色里狂欢游走的邪祟。 以及瑟瑟发抖的人。 “别人胆怯时,便正是自己的机会啊……” 胡麻缓缓行功,调旺了自己的火炉,给自己壮着胆,然后唰的一声,从鞘里抽出了钢刀,带上了心满意足舔着手指头的小红棠,迈开大步,向着那邪祟游荡的深沉夜色里面走去。 (本章完) 65.第65章 黄仙赠剑 第65章 黄仙赠剑 寂夜无光,邪祟乱行。 胡麻没奈何下出了这么个主意,却也不知小红棠究竟引来了多少邪祟,他只是意识到,平时红灯娘娘会行为霸道,诸多邪祟,都被赶到了这红灯娘会的红光普照范围之外。 但是,这些敢于在红灯娘娘普照范围之久停留的,也无疑都已经是胆大包天,或有实力的主儿。 此时的它们,因着小红棠手里的“血太岁”气味而来,虽然东西已经抢光吃光了,但这些邪祟既然被惊动了,便没那么容易收场。 此时兀自混乱乱的,凭着本能,在周围的黑暗与村庄周围,飘荡来去,东奔西走。 胡麻可以感受到这片夜色里的不平静,平时绝对不敢招惹。 但如今,却是大起胆子,闯入了其中。 他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乡间土路,越走越稳,越走越快,明明是邪祟侵拢的地域,硬是被他走出了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眼见得大踏步靠近了村庄。 却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面正走着一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似乎走的比自己慢,就在自己身前三四丈外,沉默不语,缓缓的向前走着。 “如此寂静的夜里,还会遇着个赶夜路的人?” 胡麻心里忽地警惕,放缓了脚步,却见对方脚步也似乎更慢了一些,仿佛在等自己追上去一样。 “兄弟,报个名号!” 胡麻可不会冒失追上去,停下了下来,向着那道身影大声说道。 对方忽地停下,却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只有夜风从前方吹来,依稀带了些森然阴冷。 胡麻微一沉吟,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吹得亮了,便递给了旁边的小红棠,示意她拿着折子,跑去前面照亮。 如此漆寂黑夜,小红棠捧了火折子,看起来便是一个飘在空中的火苗,无凭无依,径直向前飘了过来,对方出其不意,忽地被照亮了脸,赫然便是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吐着鲜红的舌头。 看着那双冷幽幽似笑非笑的眼睛,胡麻心里一阵发毛。 那竟是一个脸生在了后脑勺上的人,或者说,他的脑袋被人拧了一百八十度。 刚刚自己看起来在追他,他不回头,实际上他一直盯着自己。 若是自己刚刚真个冒冒然的追上去,岂不正好被他喷上一脸的阴气? 二爷可是说过,夜里赶路,被邪祟吹了,炉火都要削三成,普通人的话,更是一口阴气,直接就被迷了。 确定不是人,胡麻也骤然紧张了起来,他低声呼了口气,将周大同借自己的刀摆在了身前,随时做好了拔刀的准备,看着那张僵硬而苍白的脸,沉声喝道: “朋友,我知现在为午夜,是我抢了你的道。” “但我有正事要做,急着过去,还请朋友你让出条路来,咱们哥俩,井水不犯河水……” “……” “嘻嘻嘻嘻嘻……” 胡麻只听得对方一阵阴瘆瘆的嘻笑,身形却停了下来,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在等自己过去。 胡麻此时已经浑身发冷,胆颤心惊,但心里默默的想着二爷教自己的本事,却知道如今绝不能露怯,于是干脆刀出半截,一步步向前逼了过去: “好言说过,你若不听……” 腹内炉火调起,运劲于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出,如移动的火炉。 眼见得离那张诡异惨白的脸越来越近,但对方的身影却似乎越来越淡,待走到了对方刚刚站立的位置时,对方已经看不见了,耳边只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笑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胡麻硬着头皮,停了下来,看向了周围黑洞洞的夜色,沉声说了一句:“谢了兄弟,有机会再烧香给伱!” 这些规矩,都是二爷交给自己的。 二爷这辈子,仗了六十年的火炉,从没怕过邪祟。 但他受寨子里的影响,也等闲不去招惹邪祟,如惹遇到,多是先跟对方讲礼数。 如今的胡麻便是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遇着的是什么,但先讲究着礼数,总是没问题的。 果不其然,他虽然一路心惊胆绷,但确实没有再遇着影响。 大步的行走在这乡野之间,倒是很快便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声响,他知道这是又遇到了问题,于是向小红棠行了个眼色,缓缓的走出了小路,向着那咯吱声响传来之处靠近。 很快便接近了一处坡下,只见这里聚集着五六个身影,皆是躬身颤抖,也不知正做着什么。 “都是庄子里的伙计?” 胡麻一眼认出了他们的衣服,忙一声低喝:“干什么呢?” 忽地,那所有哆哆嗦嗦的人,同时停下,咯吱咯吱的声音,也骤然之间消失。 胡麻看到,那一个一个僵硬的身影,缓缓转身,向自己看了过来。 浓重夜色下,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只隐约分辨着,那些人似乎手指都递到了嘴边,咯吱咯吱的嗑着,不少人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口中发出了极端怪异尖锐的声音: “讶,又来一个……” “就是他,就是他,这小子当初打伤了俺,俺来记得嘞……” “……” “这些伙计都被迷了……” 胡麻盯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心里默默的想着。他听出了这个尖锐的声音,分辨出这正是当初迷过镇子里某个人的那群黄仙。 当初自己打伤了它们家里的一个,许积更是霸道,直接仗了红木剑打死了一只,剩下的却都畏惧红灯娘娘的威仪,乖乖搬了家。 没想到,如今居然在这里遇见,可不算得上时运不济,冤家路窄? 这些伙计,都已经被它们迷了,而且,它们对自己明显有着仇怨,一见了自己,便要动手。 先动手,还是什么? 胡麻心里飞快闪过了一些想法,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怀里的刀,但声音却忽地放缓了: “原来是黄仙一家……” 他故意让声音冷静而骄傲,大声道:“早先帮你们家人下了葬,也由着你们祭了坟,本以为咱们这事了了,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 “既是如此,我倒有话说。” “当初,我确实伤了你们家的一位,但我动手,是有讲究的,是你们家先冲了人,还对我们家红灯娘娘不敬在先。” “事后,咱们便已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走着各人的道。” “今天我有事过来,遇着了大仙,若你们不满意,我可以个人向你们陪个不是。” “但你们如果连这点脸也不给,那咱们就拔刀,较量一番试试!” “……” 边说着,他忽地运气于胸,一口气吐在了手里的刀上。 这一招是真阳箭。 纯真火炉引动,烧到了刀上,便使得这刀,有那么一霎,如烧红的烙铁。 胡麻甚至借着这片刻功夫,看到了那些伙计们被嗑得干干净净的手指,以及那一张张惨白僵硬的脸,他们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刀,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关键是在他们身后,那如人腰深的草丛里,更不知有多少东西,登时受到了惊讶,吱吱喳喳,快速的逃向了远处。 胡麻见状,却是心里大定,故意持了刀,大声道:“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留个面子。” “今天你们别挡着我救人,回头我带了肥鸡,上门拜谢!” “……” 周围草丛里窸窸窣窣,各种怪声交织,竟仿佛是在商量着什么。 半晌,那群被迷的伙计里,才有一个人,忽然开声道:“你带公鸡还是母鸡?” “前世记忆里,据说黄仙爱吃公鸡?” 胡麻心里飞快转着,但也有些拿不准,便大声道:“公鸡母鸡来一对,如何?” 那草丛里,顿时哄然一声,仿佛炸了。 良久之后,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你这小孩懂事,咱不与你为难,把人带回去吧……” 间或间,还有声音喊着:“鸡要肥的,再带点红……” “公鸡血,红蛋,给个神仙都不换……” “……” “还挺挑嘴……” 胡麻只是心怀警惕,默默看着周围草丛里一阵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的远去,周围逐渐变得一阵安静,只有那些伙计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刚刚还在动的他们,如同提线木偶,失去了操控的手掌。 正欲上前叫人,却忽地又听到草丛一晃,他顿时站立不动,握紧了刀,却没想到,只是草丛深处,丢了一件东西过来,啪啦一声,落在了自己的脚边,赫然是一柄红色木剑。 “送你啦……” 有个尖细的声音突兀响在身边,旋即再次窜进了草丛深处。 “好邻居啊……” 胡麻一眼认出,这木剑,正是之前许积一直持在手中,耀武扬威的那一柄。 没想到,如今倒是被这群黄仙,送到了自己手里? 讲究人! 若是自己捡了这红木剑,那算是人家许积少爷的,自己只是捡到而已。 但既是这群黄仙给了自己,那这剑,便是自己的了。 若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那也没什么区别! 胡麻只是拿在了手里,略一试量,便感觉这物件与自己平时练把式用的刀和周大同的那把刀都不一样,端在手里空灵灵的,仿佛很轻,但又似乎有着某种神秘层面沉甸甸的感觉。 自己的炉火,随时可以灌入其中,如臂使指一般。 这份惊喜,让他胆气一震,忽地震起长剑,向着周围横扫了一圈。 “呼……” 如有无形火意激荡,周围僵立的伙计身上,那股子阴邪,瞬间褪却。 一个个惶惶的睁开了眼。 (本章完) 66.第66章 率众驱邪 第66章 率众驱邪 “啊哟,这是哪?” “快,快回庄子里去啊……” “我的手……我手怎么这么疼,我手去哪啦?” “……” 这群伙计,本是被这些黄仙迷了心窍,被胡麻以红木剑激起生气,荡开了黄仙留下的阴气,这才醒了过来。 本是满心惶恐之时,冷不丁醒了过来,也是忽地胆丧心沉,同时剧痛传来,顿时一个个抱着自己的手指,嚎嚎的痛苦大叫了起来。 “许积少爷,许积少爷在哪?” 也有人想到了许积,嘶声叫着:“我们被你害苦了,你可得护着我们……” “看清楚了再喊!” 胡麻左手抱了刀,右手端了红木剑,只是站在黑影里,冷冷看着他们。 “是你?” 这群人瞧见了胡麻,心里顿时一惊,却也冷静了不少。 若是看见了许积,他们心里仍是会惊慌,刚才那股子阴冷而恐惧的劲也会延续下来,但见是胡麻,吃惊之余,恐慌劲却也会被冲散了。 只是又惊疑:“伱……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就跟着你们……” 胡麻沉声道:“就觉得你们大半夜里出来除邪祟,不靠谱,远远的一瞧,火把都灭了,一片惨叫声,就赶紧过来,怎么周围出了这么多邪祟?” “那个许积大少爷呢?他不是很有信心么?怎么你们都被迷了,他自己却跑了?” “……我刚刚捡到了他的红木剑!” “……” “不……不知道啊……” 周围伙计们,被胡麻一训,倒更是清醒了一些,纷纷带了哭腔喊着。 便是他的两个跟班,都颤着声:“许……许少爷说不会有事,但偏偏,就是出事了。” “打住吧!” 胡麻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况且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沉声喝道。 此时的他,整个人隐藏在了黑漆漆的夜色里,但身形挺拔,口吻尤其的严厉,沉声道:“当务至极,救人要紧。” “跟着你们出来了七八个人,如今却只剩了你们,其他的想必落陷在了那村子里面,现在你们都跟着我,点起火把,我们往那个村子里面,去瞧上一瞧……” “啊哟……” 这群伙计,闻言简直吓破了胆。 刚刚就是在那村子里出了事,如今谁还敢回去? 可胡麻早料到了他们会有这反应,立刻冷哼了一声:“我是一定要过去的。” “你们若不愿意,自己个回庄子去吧!” “……” 说着,倒持了红木剑,大步向着那桩庄方向走了过去。 剩下的伙计们面面相觑,忽地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紧跟着他跑了过来。 要论回那村子,谁也不敢,但是刚刚,他们这么多人凑在了一起,却还是着了道,现如今手指头快被嗑光了,胆子也嗑没了。 距离回到庄子,还有近十里路,他们非但不敢自己走,便是彼此搭伙,也没有信心,所以,惟一的选择,也就是跟着如今还冷静的胡麻行动了。 便是有几个心里不情愿的,见其他人都跟上,也忙不迭跟了上来。 “只要他们肯跟上,这事便又成了一半……” 胡麻冷静着思索,知道这些伙计,只是胆气一下子给吓没了。 但论起底子,其实没一个简单。 看似是自己带了他们逃命,其实是自己要借他们驱邪,毕竟论起道行,自己比他们都高,但他们加在了一起,这炉子里的火候,却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比得了。 没他们跟着,在这群魔乱舞的夜里,自己无论办什么,怕是难度起码高个十倍。 众伙计跟上了胡麻,也无形之中壮了声势,现如今,点起火把,没那条件,但这么多人一起行走,便是周围也仿佛亮堂了许多,在小红棠的指引下,很快又找到了两个伙计。 这两个却是刚刚与其他人跑散了的。 找到的一个,一个正绕了坟圈子,一圈一圈,不停的走着。 胡麻上前,用红木剑拍醒了他,见到周围这么多人,却是吓的一声惨叫。 众人问他,他才说,自己刚刚一直在逃跑,跟着前面的一个人,感觉跑了几十里。 但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绕了坟圈子跑。 “如今是夜里,便是撞着什么,也不是人家的错,反而是你冲撞了人家!” 胡麻低声道:“向人家陪个不是!” 这伙计平日里也不见那么服胡麻,否则也不会跟着许积出来了。但如今这个光景,却是一点意见也没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向着坟头磕头。 胡麻握紧了手里的红木剑,只是冷眼瞧着那坟头。 心想这一晚邪祟都闹腾起来了,但人家厉害的就罢了,你个躲坟窝子里的也凑热闹,给你磕了头,这事能过去便罢。 不过去,我先拿木剑攮你。 幸好,在受了几个头后,隐约间,似乎坟头里响起了一声叹惜,旋即再无动静。 “懂事!” 胡麻带了这个绕了坟圈子跑的人,离开了这里,继续赶向村子里。 经了这事,周围的小伙伴,都对胡麻的信任多了一些。 他们撞起了胆子,此前心里那恐慌渐消,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跟了周围在周围转悠,倒也很快找到了他们这些人里,另一个失散的伙计。 可惜,晚了,已经吊在了树上,飘飘荡荡。 “天亮再算这笔账,咱们先离开,去村子里找其他人……” 胡麻看了一眼那个吊在树上的伙计,周围孤漆漆的,阴风阵阵,却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但直觉让他意识到不对。 这些伙计,再怎么说,也是点了炉子的,而且火候都不浅。 这深夜里,一时胆气弱,被迷了,倒也可以理解,但被迷到直接上吊,害了他的命,这道行就有点深了。 当然,这份判断,还少不了小红棠。 小红棠远远的看着那个吊死的人,胎毛都竖起来了,向着对方,一个劲的呲牙。 傻子才会这大半夜里招惹这种东西,所以他当即立断。 走! 而这中途退走,非但没有让跟了他一起的伙计,心里生出什么质疑,倒更为踏实,如今的他们,本来就被吓的六神无主,只要有人愿意做主,那便多了一份主心骨。 胡麻无论是帮忙,还是下令撤走,都属于主心骨的表现,他们反而没有被吓得四散奔逃,只是跟紧了胡麻。 很快的,绕了大半个圈的他们,已是靠近了那村子旁边。 重回旧地,所有人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而胡麻也认真打量着,只见这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户人家的规模,远远看去,便如一块干涸的伤疤,而如今,在沉沉夜色下,更仿佛有了些流动感,整个村庄,都在微微起伏。 “那是……” 待胡麻定睛一看,顿时心里微颤:“头发?” 整个村庄的表面,竟然都被一丝一缕的黑色头发丝所覆盖,随着夜风,轻轻起浮。 远远望去,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有蚀骨的阴冷。 伴随着夜风,仿佛还有一些呜咽哭泣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份阴气…… 胡麻都不由得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别的不说,仅是这身恐怖的阴气,那比刚才把庄子里的伙计迷到上吊的都要厉害啊…… “这里不能硬闯,先点起火把来!” 胡麻提起了小心,握紧木剑盯着庄子方向,低声吩咐周围的伙计。 这群伙计无有不从,忙忙的散开来找着。 村庄子周围,倒也不缺树枝,而这些伙计,平日里也带着黑太岁炼出来的油脂,或是黑油膏,无论是哪种,都是可以助燃的。 几根树枝凑一块,再抹上了这些油脂,一根简易火把,便已完成。 很快七八只火把点了起来,周围顿时亮堂堂的,众伙计的胆气,也找回来了。 “走吧!” 胡麻这才下了命,众人抄着火把,一点一点向着村子里靠近。 随着火光逼近,出人意料,那在夜色里,仿佛把整个村子都覆盖的黑色发丝,居然消失不见,他们顺利的进入了村子,只在目光看不见的地方,似乎仍有发丝在缓缓的飘动。 “许积早先不是真的莽,必然是做好了计划的……” 胡麻心里想着:“如今小红棠引过来的邪祟,也渐渐离开了,倒恰是我表现一番的好时候!” 他心里打着这个主意,便借了火把照亮,一点一点的上前,看见了村子里低矮破陋的房屋,也看见了那位于村子道路的正中,青石垒就井沿,湿漉漉,光滑滑的一眼深沉水井。 在他们靠近时,周围的阴风忽地大了起来。 隐约可以听见,这水井里,仿佛有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听着凄厉森然,愈是靠近,愈是清晰,众伙计们脸色愈发的惨白,双腿战战,已经是整个身体都僵了。 邪祟越闹越凶,许积一次不成,她便更厉害了,况且夜色也越来越深,差不多到了午夜时候,正是邪祟最恐怖时,刚吃了一个亏的他们,心里又如何能不害怕? “你们都停下吧!” 但也就在这时,听到了胡麻的声音,他沉着一张脸,低声喝道:“打好亮子,我亲自过去会会她!” 今天晚上十二点上架,还有更新 (本章完) 第67章 上架感言 第67章 上架感言 今天晚上十二点,《黄昏分界》就正式上架了。 成与不成,直见真章。 这本书发之前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这种民俗诡异文在起点这块地会不会水土不服。 现在开书一个月,大家的反响倒是让老鬼很欣慰,无论是读者热度还是读者,又或是月票推荐收藏,都远远的高于预期。 尤其到了最后,居然还在新书榜上冒了冒头,坐了一天半的第一。 惨的是字数到了,第二天就下榜了。 不过心愿完成,暗爽。 另外,明人不说暗话,老鬼知道大家关心什么,在此交待清楚。 首先是字数问题,前两本写的都有点短,要说什么狡辩的话,我也可以说自己大纲就写的那样,或是故事创意讲完了就算不水之类的,但读者老爷的话不会有错,短了就是短了。 所以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这本书肯定是会写长的,三百万打底,守四望五吧,算是个保证。 (必须说明,神秘尽头的短归短,好歹也得了银河奖提名的,哼!) 再是更新问题,老鬼在新书期,就基本上做到每章满满三千字了,我不是那种爆更流的选手,但会努力让自己稳住。 保质量的前题下,每天稳着更新六千字以上,视状态不定时加更,或是冲成绩的话也偶尔爆一下。 至于今天,十二点后有两更,中午再来个三更。简单来说,追书好玩,但断章让人难受。 老鬼只能尽量做到一点,让大家看爽,不断在一些关键时候。 最后,感谢一下支持我的盟主: 【jay_j】大佬真的很给力,眼瞅着就奔白银去了。 【calvinj】大佬 【雪鹰13243324】大佬 【毛毛猫大人】猫姐,还帮我看稿,给了我很多意见 【雨仙齐天】齐天教无敌 【爱爱他家大可爱斯斯】斯斯不用说了,除了爱吃小孩,其他没问题 【伦敦佬】据说在准备黄金了,格格巫在准备女装(狗头) 【高山羊子】挺神秘一位,貌似还没进群 【言归正传】【出走八万里】这俩货就不用说了,现在洒洒水,还得给我更大的 最后,也就先说这些吧,感言说的再多,不如多更点正文。 键盘在我手里,命运在看官老爷们手里,今天晚上十二点更新上架第一章。 希望大家订阅一下,有月票的投一下,拜谢拜谢! (本章完) 68.第68章 井底哭声 第68章 井底哭声 自己先上去,倒不是胡麻硬要逞能,只是看得出来,那群伙计已经吓坏了。 他们头一次跟着许积过来,胆气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这么磨磨蹭蹭,但经了这么一场意外,却都已经没了胆气。 哪怕都点了炉子,但心里越怕,炉火越烧不起来,硬逼着他们靠近,倒是更容易被这井里的东西所趁。 一旦乱起来,这局势自己可控制不住。 还不如让他们离得远点,起码能站稳了,拿好了手里的火把。 等他们真个冷静下来,胆气也升上来,那么,火炉子的威力,便也显露出来了。 于是,索性装的满不在乎,借了身后传来的火光,一点一点向前逼近。 影子散乱,如张牙舞爪,慢慢接近了水井。 周围凄厉哭泣声愈发的清晰,仿佛就响在自己的耳边。 两侧稀疏破碎的黑影里,也不知有着多少毛绒绒的事物,梭梭作响,如同爬满了蛇虫,阴森诡异,缓缓的向着自己逼近。 “嗯?” 胡麻感觉到了浸体阴森,仿佛置身冰窑,身体都近乎冻得麻了。 待到感觉脚步沉重,低头看去,才隐约看到,自己双足与小腿,居然缠满了乱糟糟的头发。 这邪祟道行不浅,又趁了夜半,引得阴风阵阵,人的反应迟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发缠到了身上,往往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那诡异的头发,正呼的绷直起来。 “后退!” 察觉到了这一点,胡麻心下惊悚,却是绷紧了神经,一声大喝。 体内炉火刚才有意压着,看能不能引这行子出来。 如今才忽地爆发,行了二爷传的把式里面,那一式“开山”的运劲法门。 炉火升腾,借由手臂,传到了红木剑上,同时剑随身走,忽地向前一挥,在身前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弧。 “嗤……” 胡麻不敢大意,用了三分火候,想着应该足以逼退危险。 但他也没想到,这火候借由红木剑斩了出来,竟是威力大的出奇。 空气里一片热燥燥的感觉,倒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升腾,那周围没有被身后火把照亮的黑暗里,都隐约出现了暗红光影。 那些从四面八方卷来的头发,触着这红木剑的一刻,便瞬间烧得七绫八落,不仅缠着了胡麻双腿的头发尽皆散落,其他的也忽然收缩,扯回了井底。 井底之中,那呜咽哭声,更响亮了。 凄厉诡异之中,还仿佛带了些许恐惧而愤怒的意味。 “好东西啊……” 胡麻一时惊喜不已,胆气也随之大壮,手握木剑指向了井里:“莫要作怪了,咱是红灯娘娘会青瓦庄子的……青香弟子,奉命过来行事,知道有伙计被你害了。” “快些将我们的人还来,否则,我要用强了……” “……” 本想顺势报个名号,却临到嘴边忽地反应过来,这名号可不乱报啊…… 咱是红灯娘娘会的伙计,报红灯娘娘的名号正合适! “红灯娘娘的弟子,竟是如此欺人?” 冷不防,随着胡麻声音落下,那井里,竟响起了一个抽泣的声音:“我自被负心人投于井中,冤魂不散,诉苦无门,只不过囚居于此,只为了等负心汉回来报仇。” “也不曾招惹你们,但你们红灯娘娘的弟子,居然如此霸道,非要过来与我为难?” “诶?”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她已经害怕了……” 如今自己红木剑在手,身后的伙计们胆气也在逐渐回升,对周围阴气起到克制作用。 村子外面,那些被引过来的邪祟也在退走,少了声势。 论起纸面实力,自己已占了优,现在,真就借了这个机会,想办法把这井里的东西给她除了去? 但心里却又不由想起了婆婆,自己没跟婆婆学过走鬼,但小红棠一直跟着她,从小红棠身上,便看到了婆婆行事的影子。 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小红棠,见她瞪圆了俩眼,有些担忧,心里便有了计较。 右手握刀,左手拿剑,他冷眼瞧了那水井,大声道:“伱也不要哭哭啼啼,咱是红灯会弟子,无意欺你,只是你不能再留下,祸害周围的百姓。” “若听劝的,便挪个窝子,到别处去吧!” “……” 这番话说了出来,周围的伙计也都跟着心思浮动。 这胡麻哥与那许积少爷两人的处理方法,果然不一样,许积是上来就打,胡麻竟是要劝。 另一着,遇着事情了先劝的胡麻,刚才一出手,倒比许积威风的多。 见着这势头,伙计们心思也稍安定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心思一安定,便不觉得周围有刚才那么的阴森。 就连他们手里的火把,火苗也稳定了一些。 胡麻说完了这话,同样也凝起双目,冷冷的看向了井口。 这段时间,他带领着众伙计做事,渐渐对庄子周围的事务,以及红灯娘娘会的一些规矩也熟悉了,知道红灯会的伙计解决邪祟,倒不一定真个要打要杀,还是多以劝解驱逐为主。便是这道难题,老掌柜也只是说过来解决,没说一定要除掉。 “还说你们不欺人……” 而随着胡麻声音落下,那水井里面,却又是呜呜哭声响起,只听得委委曲曲:“我本就要在此守着那负心汉,不信他不回祖宅来,如今冤仇尚未报得,你却生生要逼我走。” “况且,我便是要走,但我尸骨本葬于此,左右离不得尸身数里,你却又要逼我走到哪里去?” “诉苦了?” 胡麻心里一动,觉得有戏。 对方话里带出来的什么故事啥的,他是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 但对方示弱的时候,万万不能顺着她说,不然便夹缠不清。 没必要太硬,但也不必过软。 于是干脆的眼睛一瞪,咄咄逼人,喝道:“这么说,你是怎么也不肯走了?” “咦呀……” 那水井里面,忽地一股子阴风袭卷,似有怨气升腾。 但胡麻只是站稳了脚跟,不躲不闪,冷眼看着。 再加上他这般强硬,倒是连周围的伙计,也跟着胆气壮了,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口中井。 他们的胆气一壮,炉火也旺。 等于是跟着胡麻,用自身的阳气,镇住了那口井里的阴气。 果不其然,胡麻没有顺着她诉苦的话往下说,只是强行逼迫,看似不讲理,却很有效。 这井里的东西虽然怨气升腾,但过了片刻,却是一阵呜咽哭泣: “你们若真要我搬,我也不敢拂逆了红灯娘娘,但你们须得亲自下来,掘出了我的尸骨,再将我埋于通往明州府的官道旁背阴之地,等那负心汉回来的时候,我能瞧见……” “若你们答应,我便搬了。” “……” “啊?” 周围伙计们忽听得这个条件,顿时心下惴惴,看着那井,已是心里发毛。 一靠近那井,便只觉遍体生寒,怨气冲天。 便是许积对付她,也是先想办法把她逼出来,如今却要亲自下井掘她尸骨,谁傻呢? 胡麻也皱了皱眉头,道:“此事不难,等天亮了为你迁骨,如何?” 那井里的声音幽幽荡荡,满是怨气:“天亮迁骨,太阳照着我的尸骨,你怕不是要害我?” 不傻啊…… 胡麻倒皱了皱眉头。 如今,自己若是挨到天亮,也不算个难事。 只不过,就算等到了天亮,这邪祟躲在了井里,那井内本就是阴寒之地,又不见天日,省不下多少手脚,况且那样一来,事情总归办得不爽利,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于是心里飞快的计较,算计过了一切的因素,终于还是缓缓吐气,抬头看向了水井,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下去好了。” “啊?” 周围伙计们闻言,皆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 就连水井里面,那邪祟都仿佛沉默了良久,才幽声道:“你若真愿为我迁骨,我便走了。” “非但为你迁骨。” 胡麻道:“我还会为你找个好去处,既能望着官道,也不必受这阴寒之苦,还给你烧香祭拜,也让你受些香火哩!” 许是这番话说动了那井里的东西,忽地井口阴气消散,仿佛是在等着胡麻进去。 “胡……胡麻哥……” 周围的伙计担心不已,下意识学着周大同叫了声“哥”,紧张道:“你小心,她会害人……” “咱有红灯娘娘护着,怕什么邪祟害人?” 胡麻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微一沉吟,道:“你们先去周围乡亲家里,取绳子过来,准备拉人,再找些被褥草席,准备收敛尸骨……不要抢,付些碎钱便是。” “等我把她的尸骨收敛了,快些下葬,以免被日头晒了……” 周围伙计闻言,都忙忙的去了。 胡麻这才脱去了外套,以免弄脏,然后提了一个竹篓,走到了井边。 深呼了一口气,他将红木剑绑在了自己后背上,方便取下,便双手撑着,进入了井内。 夜半时分,阴气刺骨,尤其是下得井里,更是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点点的滑了下来,脚下试着一层幽寒井水。 试了试深度,才缓缓的落地,摒住了呼吸,慢慢将火折子取出,照亮了周围。 这亮子一出,便先看得一张僵硬惨白的脸,紧贴着自己。 正式上架啦,求大家订阅,投票支持,老鬼拜谢!! (本章完) 69.第69章 处事周全 第69章 处事周全 是李娃子。 大羊寨子里出来这么些伙计,就这个李娃子聪明。 他要跟了许积过来,胡麻不说什么,当然,出了什么事,胡麻也不会在意。 如今见着其他伙计虽然也跟着吃了些小亏,好歹性命无忧,这李娃子却不知为何,居然跌到了井里,而且看起来脸色苍白,不知死活,却也叹了一声,抬手,将他呆滞睁着的眼皮给合上了。 “先递绳下来!” 胡麻向着上面喊了一声,声音通过井口,嗡嗡作响。 他将绳子系在了李娃子腰间,先让人把他拉了上去,才又四下里观察。 便见得这井水脏臭浑浊,幽寒刺骨,仔细寻找之下,才发现井角里有着些许红色碎布。 他蹲下身子,才看到,这里果然有着一具尸骨,只是早已朽烂,骨架上挂了些许的碎肉,依稀还能看得出,是一位女子,身上穿着也被井水浸得污浊肮脏,竟似是一身红嫁衣。 “也是可怜人啊……” 胡麻联想到了这邪祟刚刚说的话,隐约猜到了某个故事。 只是他仅仅在心里叹着,却不敢说出口来。 二爷教过,面对这些邪祟,不能露出自己的软弱,而同情怜悯,也是一种软弱。 邪祟并不知事,就算能沟通,也不代表她们逻辑与活人一样。 自己在这里对她表现出了同情,没准她倒认为自己软弱,反而过来害自己。 他只是绷着面孔,将火折子插在井壁湿泥之中,拿过了竹篓。 一点点从井底水中捞出了那具枯骨,放进了竹篓,又帮她捡着散落的骨头。 这尸骨纵是朽坏,在井底也颇占地方,移动不便,胡麻将她抱了起来时,尸骨晃动,脑袋便忽地凑到了胡麻的脖子旁边。 那已经枯了眼窝子里,隐约似有鬼火浮动,枯烂的嘴巴,牙尖森然。 胡麻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井底阴凉死寂,喘息不闻。 “你别作祟,我身上也是有道行的。” 胡麻摒住呼吸,缓缓道:“距离这么近,一口血阳箭打你身上,你怕是承受不住。” “……” 说完了,等了半晌,才继续了自己的动作。 这话不是骗她,敢下来便是因为自己有三柱道行,真要实打实的斗,倒是在这井里,无人瞧见时,才好放开手脚。 只是,当然不斗这场的为好。 也不知是不是被胡麻的话给吓住了,这枯骨果真老实了下来,一块块被胡麻放进了竹篓里。 收拾妥当,胡麻才轻轻呼了口气,示意上面的人拉上去。 “啪啦……” 倒在这时,那枯骨搭在了竹篓外的手臂,轻轻一晃,上面一个黯淡的金镯子掉了下来。 恰落在胡麻脚边,溅起几滴污水。 胡麻怔了下,倒明白了这女尸的意思,冷笑着捡起了金镯子,塞回竹篓之中。 “别搞这套,咱也不是图伱东西才下来的。” 井底,幽幽一声叹惜响起,竹篓果然安安稳稳的被拉了上去。 …… 待到胡麻也跟着爬出了水井,就见着周围伙计们都离那竹篓远远的,而看着胡麻的眼神,简直已经有些崇拜。 不仅是这周围的伙计,便是周围一些低矮的草屋里,也似乎有乡亲们敬畏的眼神看了过来,草屋之外,那漆沉沉的夜色里,同样也仿佛有什么正偷偷打量着自己。 “目的达到了……” 胡麻轻轻吁了口气,便让伙计们如先前所言,收敛了她的尸骨,埋去官道旁边,再点几柱香,烧些纸钱。 伙计们心里还是怕的,但有胡麻在身边,胆气便壮些,再加上胡麻都从井底把人捞上来了,也没出事,自己只是帮着收敛,便更不算什么了,于是三四人上前,帮着收敛起来。 胡麻也借机查看了一下李娃儿,只见他圆瞪着眼睛,面无血色,气息皆无。 身体已经僵了,但又似乎与真正的死人不同。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暗中庇佑,后面的事,居然异常顺利。 他们这些伙计一起,找来了镢头,锨子,在远离村子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将尸骨埋了下去,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再受到什么侵扰,胡麻又在坟前烧了香,低声劝慰了一番。 待回到了村子,天已然亮了,一夜空空荡荡的村子,竟聚集了不知多少人。 “感谢大法师啊……” “我们受这行子袭扰,已经好久了……” “……” 看得出来,村子里的人感激之情,却是情真意切的,但他们感谢的人,却不是胡麻。 而是背了双手,站在了井边的吴掌柜。 他不理会周围磕头的村民,只是看向了胡麻,淡淡道:“许积呢?”“不知道。” 胡麻见着老掌柜来到了村子里,心里便是一沉。 他知道这是到了关键时候,便默默调整着自己的表情,走上前来,道:“我昨天晚上,见他带了这些伙计早早的出发了,知道争不过他,于是偷偷跟在了后面。” “本是想着在他快要得手时抢了他的,却没想到,没过一会,忽见阴风阵阵,有人惨叫,知道出了事,便壮着胆子过来了。” “路上遇见了这群被迷的伙计,也躲了几只邪祟,捡到了许积少爷的木剑。” “我见人数还缺,便跟这些伙计,一起折返回来救人。” “却没想到,其他人都找着了,便是李娃子,不知如何掉进了井里,也给找着了。” “可是许积少爷,却一直没寻见,也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仿佛刚刚想了起来似的,道:“对了,还有一人,就在西南山脚边,已经吊在了一棵树上。” “我昨天夜里看到了他,只是感觉那里阴气逼人,仿佛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那里,我看那伙计已经没气了,便也不敢靠近,只是带着伙计们,往村子里来了。” 这番回答很坦然,他一点也没掩饰自己想抢功的心思。 甚至,连话那里一点儿抱怨,也直接说了出来。 吴掌柜听着他的话,也不多说什么,脸色只是稍显了阴沉,又忽地转头问其他人: “你们一起过来的,究竟做了什么?” “……” “我……我们……” 直迎着吴掌柜目光的,是与许积相熟的虎子,他脸色微白,也不敢撒谎,颤声道:“我们跟了许积少爷过来,许积少爷便让我们点起火把,围了水井站着。” “见着有什么异状,便大口的吹气,还用刀刮周围的石头、墙壁,他还……他还让那个李娃子,往井里……倒东西。” 如今许积不知去向,吴掌柜又脸色阴沉,却是真个连谎也不敢撒了。 就连逼着李娃子靠近水井的事也照实说。 “倒的就是这些?” 吴掌柜沉着脸,在井边蹲了下来,地上有些湿漉漉黑糊糊的泥土,正是李娃子洒了的。 其他人都连连点头,吴掌柜捻了一点,凑到鼻端嗅了下,脸色更阴沉了。 “没脑子的东西。” 他冷哼了一声:“让他过来解决麻烦,不是惹麻烦的,大半夜里洒这个,真当自己还被红灯娘娘看护着?” 其他人皆懵懵的不作声。 胡麻倒是心里暗想,难道这许积少爷用的东西,本身就是容易在半夜里招惹邪祟的? 没想到,这准备倒是恰好瞒过了自己暗中做的手脚。 当然,便是没有这一茬,他也不怕。 自己用了血食引来邪祟,早就被它们吃的干干净净,连点痕迹也不剩,谁还能赖到自己的头上? “行了,先把人找着再说!” 吴掌柜没有再多问,冷着脸下了命令,便让一帮子伙计都忙活了起来。 而在他身后,那群村子里的百姓,已经有年长的过来,手里捧着两匹粗布,还有一篮子鸡蛋,似乎是想按着当地的风俗,感谢这些为自己村子里除了邪祟的法师,但却不敢靠近。 “胡麻哥,你没事吧?” 周大同等人也忙围了上来,关切的上下打量着他。 昨天他们要跟着来,胡麻却是不让,这一晚上也没睡好,一大早便跟了掌柜过来了。 “我没事。” 胡麻摇了下头,看向了井边的李娃子,道:“把人抬回去,毕竟一个寨子出来的。” 周大同等人见了李娃子的惨状,也都有些于心不忍,刚刚通过那些人的对话,就明白了李娃子的经历。 那许积少爷自己道行高,又有老物件护身,但是往井里撒东西,逼那邪祟出来的危险事情,却不自己上,也不让自己的跟班上,反而逼着李娃子来做,心里如何不气? 当然,在他们心底,虽然有些气,但也更有几分怨气。 不说活该,但总也是李娃子自找。 寨子里出身的少年,观念朴素,可从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一边派了两个人,找这村子里的百姓,借了扇门板,抬了李娃子回庄子,其他人则都加入了寻找许积的行列。 白天光线充足,也不担心邪祟,人可以散开,便是比夜里方便了不知多少,先是找到了那个被吊死在树上的伙计,只见他脸青眼突,舌头伸出了老长一截。 但昨天晚上过来时,这里还是阴气逼人,毛骨悚然。 如今过来,却只见一切正常,阳光明媚,只有吊死在树上的人,被风吹的一晃一晃。 黯淡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盯着众人。 (本章完) 70.第70章 传法之时(三更) 第70章 传法之时(三更) “解下来吧!” 那位老掌柜冷眼看着,摆了摆手。 众伙计有掌柜的在旁边,胆气也壮,便搭了人梯,解下了这伙计。 胡麻在一边瞧着,心里也有些起疑。 原本以为这掌柜的出手了,怎么也要解决这害死了伙计的邪祟,帮人报仇。 却没想到,他让人解下了伙计带回去,便转身就走,理也不理。 “都是命。” 倒仿佛是看出了胡麻的心思,掌柜淡淡解释了一句:“原来那东西已经不在了,他做了替身,要守在这里了,我除掉这里的邪祟,也只是除掉他。” “以后伙计们若是办事路过这里,也要小心些,他可不会再念旧情了。” 胡麻明白了过来,心底一时微沉。 找替身的? 这里确实有东西,但昨天夜里,这个东西害了伙计之后,便已经得了自由,离开这里。 反而这个伙计,以后要代替它守在这里…… 折磨啊。 人都已经死了,这折磨却只是开始。 这么想着时,他忽然也感觉有些脊梁发寒,似乎有人正在身后怨毒的看着自己,猛一转头,却只见身后空空荡荡,完全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分了两个人手,抬了这伙计回庄子,其他人继续找,却是直找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听见前面有人在喊。 其他人便也忙忙的凑了过来,便在靠近了老阴山山脚的位置,一块修在了坡上的梯田下面,看到了杂草堆里面,早已没气的许积。 通过他的衣饰,认出了他,但模样却让人不忍心看。 只见他整个人缩在了一从干枯的荆棘之间,也不知怎么钻进去的,身上到处都是被啃噬的痕迹,一包塘灰,胡乱的洒在周围,那张已经快要辩识不出来的脸上,满满是惊恐的表情。 见着这一幕,不仅伙计们心里生寒,就连吴掌柜也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才叹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那么狠?” 胡麻莫名的感觉,他倒是在看到了许积身上的伤口之后,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心里灵机一动:“他其实也一直担心是我害死了许积?” 这真是太过分了…… ……若是我亲手杀的,你铁定找不到尸体。 早先胡麻就明白,若想确保自己得法,那最稳妥的不是赢了这场较量,而是让老掌柜只有一个选择。 若有机会,说不定自己也会动手。 可是没想到,许积结仇不少,倒是先被那群仇家逮着了。 而且那家黄仙,也当真是有点贼,杀人就杀了,又把尸体扔到了这老阴山的山脚里来,仿佛是示威似的。 咱就弄死了你家伙计,进老阴山去了,你有本事来找我? “走吧!” 老掌柜也是叹惜着看了一眼许积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道:“也不是白看伱死,但那些行子怕是早就跑了,我便是想为你报仇,也找不着他们。” “到了你父亲那里,也是这个话!” 说着,摆了摆手,让伙计们把他也带回庄子,买副棺材收敛起来。 到了庄子里面,一众少年皆心情低落,默默不作声。 有的心痛自己被啃得只剩了骨头的手指,有的则仍是难以相信许积已经死了。 更有的,如今心里惶惶,想到自己在红灯娘娘会做了伙计,怕是一辈子都要与这等邪异妖祟打交道,那怕是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等着自己呢! “去找镇子口的刘木匠,让他快点过来丈量身长。” 吴掌柜回了庄子,便又进了内院,胡麻便直接担起了善后之事。 他让周大同把二爷当初留的黑油膏拿了出来,分给那些被啃光了手指头的伙计。 这黑油膏治外伤是一绝,可是手指头上的筋肉都已经没有了,能不能再长回来,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再之后,便又看着李娃子,却也束手无策。 倒是在这时,内院里面的小厮儿出来,给了胡麻一粒药丸。 胡麻知道这是掌柜的意思,让人拿水化开了,给李娃灌了下去,人居然醒了。 只是痴痴呆呆,不知是不是吓掉了魂。 再之后,胡麻又亲自盯着那个刘木匠,丈量了许积和那个伙计的身长宽窄,催着他赶紧回去打造棺材,暂时将人停在了仓库里。 又给一众心神未定的伙计安排好了这一天要做的活计,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一把脸,带上了那把红木剑,来到了内院门前,轻轻叩响,回禀这些安排。 “你安排的很好,便这样做着。” 老掌柜面无表情,只淡淡道:“那伙计烧了,灰放着,明年开春捎回他们镇上,许积不需我们管,等他家里人来接。” “……如果还有人来接的话。” “……” “是。” 胡麻答应着,又将手里这红木剑双手呈上,道:“这是许积的东西,昨天晚上邪祟横行,我心里也怕,捡到之后,便先用着,既然他家里人要来接,那这把剑,也该掌柜保管着。” “你先留着吧!” 掌柜却是摆了摆手,道:“他家里人若是要,便给,若不提,就当是赏了你的。”“这细微处,也能做人情?” 胡麻心里倒想着,那群黄仙,知道把这剑给自己,卖个人情。 这个掌柜,也要顺口做个人情。 心头只是哂笑,面上却还是恭敬的道了谢,但仍是留在了内院,不急着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掌柜轻吁了口气,向胡麻道:“既应承了你的,那我自然会教你。” “晚上你巡夜过后,再来我这里吧!” “……” 胡麻直到听见了这话,才总算放下心来,躬身道:“谢掌柜。” “本就是你解决了邪祟,该传你的,谢什么?” 那掌柜闻言,却是淡笑了一声,旋即眼神略有些冷淡的看向了胡麻,道:“况且,你们两个搞得人尽皆知,我又怎好食言?” 胡麻脸色微红,告退出来。 但虽然装着脸红,心里却是一点愧疚也没有。 外出之前,故意跟所有的伙计都点明了守岁人的事情,本来就是怕这个掌柜再另起幺蛾子,人人都知道了有这场考验,那掌柜的便也不好再找其他的借口了。 在这一点上,就连许积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当然,两人的区别,只是在于都相信自己会得了这机会而已。 事情到了最关键时候,胡麻便更让自己强行保持了冷静。 回到了侧屋,先补了一会觉,这红木剑就放在一边,由着小红棠抓起来玩耍。 睡了约两三个时辰起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还是照例安排了伙计们喂马洒扫,提了红灯笼巡夜,一应妥当,才向着内院走去。 推开门时,便不由得心里微怔。 就见吴掌柜的,正坐在院子里面,周围,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油灯。 他手边放着茶,静静看向了自己,道:“过来吧!”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向前踏出了步子。 这平平无奇的小院里,点满了各式的油灯,便多了几分诡谲意味,胡麻鼻端,也可以嗅到不同油灯里,散发出来的各种焦糊气味。 莫名的氛围,使得人很难不生出一种幽隐的危机感。 但胡麻知道如今是在面对能救自己性命的关键法门,仍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 直走到了油灯中间,小石桌旁边,并未发生什么异常。 吴掌柜,也只是一直静静的坐在石桌旁边,看着胡麻缓步走进来的样子。 目意微闪,似乎是在与谁做着对比。 “你这般用心的抢这机会,也坦然走到我身边来……” 抬抬手,示意胡麻坐到他身边,老掌柜缓缓道:“但你可知,我能教你的究竟是什么?” “知道。” 胡麻自打入了红灯会,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天,内心里也早就针对各种情况打好了腹稿,低声道:“家里有位长辈曾经跟我说过,红灯娘娘会里,供养了一些有大本事的人。” “长命百岁,多福多寿,辟邪袪病,邪祟不侵,这些人有个名字,叫守岁人。” “……” “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吴掌柜并不奇怪胡麻说出来的这些。 守岁人这个名字,常人知的少,但也不算什么大秘密,那些经年的老矿工,或是与邪祟打过交道的,往往都听说过这个神秘门道的名字。 他只是笑了笑,也不置可否,道:“你说的倒是没错,这门本事,确实叫守岁人。” “我便是做了三十年的守岁人,这一生也不知与多少邪祟打过交道,也不知拜了多少次太岁,当然,其间波云诡谲的凶险,也经历了一些。” “如今我年纪大了,咱这庄子里又没帮手,也该找个人点拨一下,而你们这群新来的伙计里,论头脑功底,便是你最合适。” “……” 胡麻听得微微一动,或许这时自己该立刻起身,纳头便拜? 拜就拜,不差这个头。 但没想到,刚要起身,这吴掌柜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轻轻的摆了摆手,道:“虚礼就免了,你也不必唤我一声师傅。” “毕竟论起来,你我都是拜红灯娘娘的,相差的也只是我是掌柜,你是伙计。” “多磕了这个头,反倒更多了些人情束缚!” “而我传你这法门,也不是因为发了善心,总是有要紧事,用得上你的。” “……” “要紧事?” 胡麻听着这话,倒心间微沉,隐约觉得似乎意有所指。 多更一章,省得大家看的难受 (本章完) 71.第71章 守岁法门 第71章 守岁法门 自己确实做成了这黄狗村子的事,理论上老掌柜也该传法,但真就这么容易? 再听到老掌柜这话,胡麻便隐约起了些狐疑,但他记得自己原则,多听,多想,并不多嘴问话。 而这老掌柜,脸上也是看不清喜怒,只是微一停顿,才淡淡道:“也不必多想,这庄子缺个管事,也缺个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我是愿意教你的,学的越快越好。” “但学了这法,便是入了门道,此中凶险,怕不是之前的你所能想象,你可做好了准备?”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能学到这法门,什么也不怕。” “掌柜的愿教我这法门,便是我不叫一声师傅,但这恩情,我也记下了。” “……” “倒也不须如此谨慎,是真是假,咱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老掌柜闻言,却是笑了一下,又看向了胡麻,道:“守岁人法门,教伱倒是不难。” “但教你之前,你先要明白的是,何为守岁人?” “……” “这……” 胡麻露出了疑惑之色,表现的自己只知道守岁人这个名字的模样。 老掌柜笑了一下,轻声道:“这是咱们这行当的法门,想来你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知道。” “不弃左右谓之守,新老交替谓之岁。” 他慢慢开口道:“守岁人,便是守于阴阳交界,生死之间之人。” “当然也有人说我们守岁人这个名号,是因为我们多与太岁老爷打交道,这话本也不差。” “太岁老爷降世,给这世间人留下了无边福泽,我们若可以一世守在太岁老爷身边,那也未尝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情……” 胡麻只是细细的听着他的话,内心里已有些怦然心动。 守岁走鬼,养命通阴…… 这世间门道极多,也只有进了这些门道,才有在这世上挣命的可能。 如今,这守岁的门道,已悄然向自己开启…… “不过,说来说去,想入此门道,总还需要一个关窍……” 吴掌柜坐在了石桌旁边,随着他的声音,周围油灯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一些。 轻声道:“而这门道,便是……” “……死!” “……” “啊?” 胡麻没有压制心里的惊讶,忽地抬头看向了吴掌柜。 “你没有听错。” 吴掌柜似乎很满意胡麻的惊讶,淡淡笑了一下,道:“入这门道,首先便是一个死字。” “现如今,你们这群伙计,都是各家各族挑了出来的,元阳未损,命性最旺,便是没修过什么法门,一身炉火,辟邪镇鬼,游秽也要绕着你们走。” “但是,孤阳不生,到了你们这一步,也就到了顶了,再下去,娶妻生子,身体衰败,这一身性命,也就该走下坡路了。” “但咱们守岁人一道,则是选在此时,反其道而行。” “由生至死,再由死而生,终介于生死之间,不生不死,亦死亦活。” “嘿嘿,都说那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但咱们守岁人,偏是生于分界,哪都能去得的人。” “……” “由生至死,再由死炼生? 胡麻听着这番话,心里已是愈发吃惊,心里已是明白,难怪婆婆要让自己学这个。 不由得问道:“那……该怎么做?” 老掌柜到了这时,倒似笑非笑看了胡麻一眼,道:“我与你说这些,你不害怕?” 胡麻立刻道:“老掌柜在教我本事,我为什么要害怕?” 老掌柜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满眼期待,并无疑惑恐惧之意,倒也低声叹惜。 “早先见着他这等本事,又偏偏许积那么好的条件,硬是被他压的抬不起头,也偶尔疑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个大背景,只是装模作样,到我这里另外有所谋。” “现在看,倒是多虑了,他果是寨子里出来的,人是聪明,也有手段,但这心思,终究还是单纯,不谙世事。” “……” 心里疑虑尽去,便也向着胡麻笑道:“我刚与你说的,是法,要说怎么做,便是门径了。” “想真的成为守岁人,首先,便先要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死去。” “死去之后,再以守岁人的法子炼死为生,这一步走完,你也就有了自己的本领。” “这既是法门,也是倚仗。” “你既入了这一门道,以后也少不得要跟太岁老爷打交道,更少不了撞见那些邪祟妖鬼,稀奇古怪,而你将来是否能够逢凶化吉,辟邪避难,就全在这个‘死’字上。” “当然,你能够死多少,活几分,登阶入府,上桥归乡,到哪一步,却也只能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我能告诉你的是,咱们这门道里,最高道行的人,便叫作‘活死人’。” “那是已经全部死过一遍,又借死炼生,跳出阴阳的人了。”“……” 边说着,他边扶住了身边的茶壶,暗调炉火,手掌竟变得如烧红烙铁,这茶壶渐渐被烧得通红炙烈,茶水沸沸。 然后,他收回了手,向胡麻道:“给我倒茶。” “登阶入府,上桥归乡……活死人?” 胡麻细细想着老掌柜跟自己的说的话,眼睛看着那茶壶,倒像是刚从火炉子上拿下来的,隐隐透出烤人的红光,也不知有多滚荡。 情知会被烫伤,但仍是伸手去拿。 老掌柜却是直接笑了,拂开了他的手,道:“傻小子,还真拿?” 说着,自己却是伸出了另外一只手,端起了茶壶。 胡麻看得仔细,他既然能用一只手将这茶壶烧得通红,自然也可以不被烫着,但他偏偏不运炉火,只是普普通通的伸手,握住了烧红的茶壶。 这一下子,皮肤顿时承受不住,“嗤”的一声响,直接烫伤了,还有些焦糊的气味传来。 但老掌柜并不以为意,只是慢慢抬起了手掌。 胡麻留意到,他那只手,颜色青灰,冷硬僵死,竟无半分活气。 但他也不知怎么做的,气脉运转,这只手便渐渐的活泛起来,那烫伤之处,也渐渐好了。 “这就是生死之间的本事,也是守岁人的绝活。” 老掌柜笑着收回了手,自故自的斟茶,道:“修得了这个法门,非但水火不伤,便是剧毒邪祟,也伤不得这只手,油锅里捞钱,对咱们来说,也不在话下,这就是本事了。” “不过,你若想修成这本事,还得先死一部分再说。” “……” 说着,指向了周围的油灯,轻声道:“手足肢体,筋膜血骨,脏腑眼脑,每一部分炼死而生,而会让你学得不同的本事,直至最后你炼得头脑神魂也死过一次,这门本事便也大成了。” “现在我已为你点了这些灯,每一盏皆代表了不同的部分,用来当成你修炼此法的引子。” “看你缘法吧,先挑一盏,从哪里开始死,便从哪里开始练……” “……” 胡麻转头看去,只见灯盏各有不同,无一例外的,便是火苗闪动,带着些神秘气息。 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了点这些油灯的用意。 心头只觉诡异震憾之余,却也生出了一些额外的感慨与喜悦。 老掌柜还在等着自己挑一盏灯,选一部分去死,然后再修炼这法门…… 可其实自己怎么选都行的。 因为自己的全身,都已经死过了,只待求活。 他心间喜悦,便也表现的很是轻松,起身向老掌柜揖了一礼,道:“我听掌柜的。” “您让我选哪一盏?” 见胡麻这么问,就连掌柜的,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他。 心情竟似变得挺好,指着胡麻道:“说你不懂事,但又有个好脑子,也罢,正你这性子,才有了入咱们这门道的机会,瞧见左手边那盏青灯没有,端起来,带回你房里去吧!” 胡麻看向了那盏灯,也不知代表了什么,只是沉定心思,伸手端了起来。 灯在左手边,自是顺手用左手端了。 却不料,这一端了起来,便只觉左手微微一麻,就觉得一股子诡异气息,从自己的左手指尖渗了进来。 他低头看去,竟见得自己的左手,已出现了丝缕暗紫,正顺着自己的血脉,蔓延至整个手掌,乃至半截小臂,这确实是出人意料的事,但他却稳稳端着,没有扔掉。 “这灯里有用黑太岁调制出来的秘药,会毁掉你左手的生机。” 吴掌柜看着他冷静的样子,也多了几分欣赏,轻声道:“如今只是中毒,盏茶功夫之后,你的左手会彻底死去。” “但这只是开始,死去之后,你便要调动炉火,重新炼活这只手。” “我也不求你进境有多快,明年开春之前,练出一臂一脚,许是便能帮上我了。” “……” “是,我会尽心尽力。” 胡麻忙答应着,端了油灯,认真听掌柜传法。 掌柜也轻声感叹,便指点胡麻运行炉火,炼死为生的法门。 细细听着,这法门倒不陌生,其实与胡麻从二爷那里学来,积攒自身炉火的法门在本质上一样。 只不过,那个法门,只是守着一道阴符,搬运生气罢了,而现在老掌柜传的,却是守经走脉,激发左手生机,微妙之处,多了许多门道。 明眼看着,便是高明了很多的法门。 他一一听记下,不露分毫,这才郑重向掌柜道谢,出了内院。 由生向死,炼死为活…… 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如今终于找着解决的办法了…… (本章完) 72.第72章 本命神像 第72章 本命神像 老实讲,这守岁人的门道,听着确实有些诡异,细思起来,甚至还有些恐怖。 常人都只为了求活,守岁人居然求死? 怎么听都有些离谱。 不过,偏生这诡异恐怖的法门,正是自己的对症良药。 自己守着具死人身子,全靠了血太岁这等神物才能与常人无异,但就算是血太岁,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守岁人这炼死为生的法门,却是恰恰可以解决自己这具身体最大的问题。 “不过……” 得传了法门,胡麻也知道了自己下一步的修行需要谨慎。 老掌柜叮嘱了,法不外传,修法之路,颇有些怪异,自己却是不能被其他的伙计看到的。 看样子,还是得让周大同,去睡一段时间的大通铺。 正想着时,回到了偏屋,却发现周大同居然没在屋里,铺盖卷都没了。 他有些好奇,过去了一问,才见周大同有些惊悚,连连摇头:“胡麻哥,我不跟你睡了。” “?” 胡麻感觉周围伙计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忙训道:“胡说什么,睡的好好的……” “不行不行……” 周大同连连摇着头,拉他到门外,小声道:“你们胡家那小鬼还跟着呢吧?” “我刚刚……” 愈说表情愈慌:“刚刚看到你床里那把剑,正在自己动……” “额……” 胡麻倒是一听就明白了什么事情,让周大同不要乱说,自己则端了油灯回到房里。 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是小红棠坐在房梁上,在摆弄那把红木剑。 别的事物到了小红棠手里,往往常人便看不见了。 就好比婆婆留下来的那个篮子,小红棠心里惦记着婆婆,每天都随身带着,但别人是看不见的。 胡麻若从她手里接过来,在别人眼里,这也就像是胡麻手里,忽然多了一个篮子似的,看起来场景离奇,但跟变戏法似的奇妙。 胡麻听二爷讲起过,这是小鬼会遮住东西的原故。 有些厉害的,小鬼还会遮人呢。 把人挡住,别的活人,就看不见这个人了,这个人,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当初小红棠骑到崔蝎儿肩膀上,蒙着他眼睛,崔蝎儿便晕头转向,提起了拳头也不知向哪里打,便是这个原因。 但如此,这把木剑却又不一样。 小红棠抱在怀里玩耍,木剑却仍然可以看得见,就跟自己飘在了空中一样。 也难怪周大同吓的连夜搬家,不肯跟自己睡了。 心里松了口气,胡麻瞧着小红棠抱了老物什,爱不释手的样子,胡麻也觉得有些奇怪。 笑道:“伱不怕这把剑?” 他昨天晚上可也是亲手试过的,这个老物件,威力很是不俗,自己仿佛只用三成炉火,便可以挥出七成炉火的威力来,那些邪祟挨着一下,便要身负重伤。 小红棠好歹也是邪祟里的一类,遇着了二爷那一身恐怖的炉火,她也害怕,但为什么,对这老物件倒如此喜欢? “不怕。” 小红棠抱着那把木剑,缩在了房梁上,道:“老物件抱着舒服。” 胡麻也是好奇,多问了几句,才明白了过来。 这等老物件,确实有灵性,被灵力洗过,类似于打通了筋脉,自己使它,炉火畅通,还能激起剑中灵性,所以威力非凡。 但自己不用时,这剑里便没有火劲。 小红棠喜欢它,是因为阴气在这剑中,同样畅行无阻,这种事物最能让小红棠安心,便如每天呆在房梁上一样。 虽然自己如今基础较差,还搞不懂这里面的细微差别,但小红棠喜欢就好。 胡麻放下了油灯,看向自己左手,已经血脉不通,生机断绝,自己甚至无法感知到它,便知道这只手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便在房里,割下了一截床单,缠在了左手之上。 自己只需按着老掌柜教的法门,重新激起这只左手,身体便有一部分活过来了。 如今,自己实现了独屋独梁的小梦想,治好自身问题的法门也得到了。 就连小红棠想要的老物件,也拿到了。 心里倒是有了种些欢喜满足的感觉,自转生以来便压在心头的重担,轻快了不少。 至于后面的事情…… 他微微沉吟,记起了自己在内院里,得老掌柜传法时,那躲在了内院屋里糊了白纸的的窗户后,偷偷瞧着自己的目光。 那究竟是谁? 定然不是老掌柜的小厮,也不是那个在内院做饭的老仆人。 如果自己直觉不差,应该是个女人! 但自己来到了这庄子时日也已不短,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事实上,除了刚来时掌柜跟小胡子管事这两个老不正经叫来的陪酒娘子,自己在这庄子里,就没见过有女人的存在呀……她一直在内院里躲着? 另外,老掌柜不肯让自己拜师,却又说将来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那又是什么? 名义上,这似是说明年开春,需要自己帮手。 但他特意指出来,真是为了说这个? 再就是,自己如今得传了法门,看似一切顺利,也是自己争取得来的。 但对于老掌柜这种明显有着自己认知的人来说,自己送出去的那块奇异太岁,自己这红灯娘娘会青香弟子的身份,再加上自己将来的用处,真就抵得过他们心目中这守岁人法门的价值了? 二爷,还有二锅头,可都嘱咐过自己学法的艰难啊…… 老掌柜传了法,胡麻心里是领这个情的,却也没有把所有人都想成圣人的习惯。 天上掉的陷阱,吃着容易硌牙。 “呼……” 这些问题,胡麻仔细的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他希望这个世界上,全是好人,那样,自己也就可以做个心安理得的好人了。 默默想着这些,他躺在了床上,慢慢行功,同时也想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老掌柜将来是有地方用得着自己,还真的只是为了身边有个帮手,教了自己这法门,自己都要多藏一份警惕。 毕竟这炼法之法,精细入微,一点也错不得,可能一个地方稍稍改动,自己就成了倒着走路的欧阳锋了…… 保险起见,自己倒该有机会了问问二锅头老兄,老掌柜传的法门是否没有问题。 不过内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二锅头老兄走的似乎不是守岁人的路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自己。 …… …… “大大,什么时候才好啊……” 胡麻躲在了自己的小屋里修炼守岁人的法门时,老掌柜也灭了油灯,进了堂屋。 内间里,有个人已等的着急,一听见他进来,便呻吟的问着。 老掌柜忙走进了侧屋,点起油灯,就见到那个缸里的女孩,正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缸里的清水,如今泛着血色,那是许积之前送过来的血食丸。 而女孩的额头,心口位置,则贴着几块青中泛红的布贴,那是胡麻之前送给他的那块珍稀太岁,特别调制而成的膏药。 “不是止疼了么?” 他慌忙来到了缸边,小心替她检查着身体,神色很紧张。 “不疼了……” 缸里的女孩抱怨着:“但我不想再呆在缸里了,大大,我的身子都快被泡烂了。” “妮子乖,妮子乖……” 老掌柜忙哄着她,看着她确实满是褶皱的手,也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但也只能耐心劝着:“快好了,很快就会好了……” “法门已经教他了,但还要等他学会哩……” …… …… 同样在此时的庄子偏屋里,静默运气的胡麻,渐渐沉入了梦乡。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别的事或许并不勤快,但行功一事,事关性命大事,却一直不敢有半点放松。 而这,也使得他注意力更容易集中,行功一道,很快便可以做到微妙精准,甚至已渐渐养成了习惯,便是在行功之中,渐渐陷入了梦中,都没忘了行功。 恍恍惚惚,来到了那个梦里的小庙。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二锅头老兄倒是不在,但胡麻竟意外发现了怪异的变化。 自己正借用炉火,洗涮经脉,激起自己的左手生机,而这炉火,在这梦中野庙,显化的便是那三柱命香。 胡麻意外的发现,随着自己行功,其中一柱在炉里的命香,正飞快燃烧,香上烟缕,没入了周围的暗红色雾气里,竟然又引动了这雾气的变化,幽幽荡荡,流转起来。 命香明显的正在消减,但又不是浪费,而是转化成了另外一种形式,在自己这破庙之中运转。 旋转变化之间,胡麻忽地看到,香案之后,闪起了隐约的金光。 他心里微惊,定睛看去,便看到,那赫然是香案后面,笼于黑暗里的神像。 如今,那神像的左手之上,已经出现了丝缕金痕,耀耀生光,如同经脉里的生机模样。 这一惊,使得胡麻心头微震,死死盯着。 良久,良久,他已满眼惊奇,一时不知这神奇如何发生,倒是隐隐的确定了一件事:“或许,验证这法门真伪,不需要通过二锅头老兄了……” “自己,就有了办法!” 正式上架啦,拜求大家订阅,投票支持,老鬼拜谢!! (本章完) 73.第73章 管事胡麻 第73章 管事胡麻 早先就听二锅头老兄说起过,其他转生者的本命灵庙里,香案后面,都有一个神像。 那是他们性命显化,可以照见各自的修行,而这,也使得他们修行起来,比普通人要更快了一些,但之前的胡麻只能想象那是什么样,反而他这个香案后面,只有一片黑暗。 但如今,胡麻才初试守岁法门,居然就看到了那神像的一部分。 而且看见的,也恰恰是自己正在死中炼活的左手,不仅如此,便是那左手内中显化出来的丝缕金痕,也与自己刚刚尝试着炼法的行功轨迹,完全吻合,甚至可说,纤微不差。 “我这神像,也可以照见修行?” 胡麻又惊又喜,仔细看了一遍,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除了那左手位置,显化出来的丝缕金痕,其他地方,却仍是死气沉沉,毫不变化。 “难道就因为我这身子,本是死的,所以这神像也死气沉沉,看不真切。” “我如今开始试着从左手炼活,这神像的左手,便也初见显露?” “……” 心里倒一时有了猜测,却仍拿不准。 可是胡麻清楚,这神像的事情,是自己与其他转生者最大的不同之处。 就算自己有疑问,却也不好去问别人了。 于是他一番揣测,只决定了默默行功,继续尝试。 果不其然,随着他行起守岁炼活的法门,香炉里的第三枝命香,开始加快的燃烧,化作了丝缕生气,浸入左手的经脉血管,仿佛在重新唤起左手的生机。 这正与老掌柜指点的法门一致,可最让胡麻惊喜的,却是这生气走过的经筋血管,无一不在神像左手之上显化。 甚至,胡麻为了进行确认,还壮着胆子,故意将一缕生气,进入了错误的脉络。 而那神像左手位置,也立刻出现了相应的痕迹。 只是颜色却是诡异血脉,还隐约有那根经脉在受到冲击,似断不断的模样。 他忙收回了那缕生气,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太好了……” 一时无法形容内心里的喜悦:“熬了这么久,其他转生者有的好处,我也终于有了?” 早先他从老掌柜这里得传了守岁法门,心里便也有些不安。 得不到法门传授之时,只一心想着求法。 得到了之后,却也担心,这老掌柜万一藏了一手怎么办,万一故意教错怎么办? 在这诡异的世界,便是学了修行法门,也是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尤其是守岁人法门里的由生转死,由死炼活,更是于细微处下功夫,身体各处经脉交织。 修这法门,便如盲人绣,虽然小心翼翼,但也说不定哪里就行岔了气,留下了隐患,等到出事了,才能明白过来。 但如今,却时时映照,无后顾之忧了。 想及此处,胡麻更是心里畅快,抓住了机会,默默行功,愈发的熟练精巧起来。 一夜过去,胡麻只觉神清气爽。 他左手用布缠起,吊在了颈间,这是因为左手已“死”,不听使唤。 这是所有守岁人必经的过程,先杀死自己的一部分,再炼活,但胡麻其实是可以省掉“死”这一步骤的,只需要断了这一部分的血气供养即可。 初时借了油灯,顺其自然的断,以后没准油灯也可以省下。 当然,现在还是要养一下,哪怕行了这一夜的功,已经感觉到了左手那微微的暖意,却还没有到灵活指使的程度,再加上也不方便被别人看到自己左手的样子,便干脆包了起来。 旁人也只当他是昨夜受了伤,并不怀疑其他。 而这外院里,众伙计早就已经起来,一见了他,便都围了过来,殷勤讨好。 昨天因着许积之死,再加上他们也跟着跑了一夜,又受到惊吓,都有些无精打采,这一晚上休整回来,也知道这院子里某些变化已经出现,再看胡麻,就多了几分看上位者的敬畏。 毕竟人家入了老掌柜法眼,学到了什么本事且不说,单这身份,便不同了。 从这天起,胡麻可不仅仅是领着管事之职,而是有了管事的身份。 每个月的钱粮血食,也都要按着管事来走了。 “都别在这里愣着了。” 胡麻看出了众伙计们心间浮动的情绪,挥了挥手,道:“勤快做事才是正经。” 众伙计讪讪的,只当他拿起了架,但也不敢有怨言。 但看着他们转身,胡麻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中午着人去割点肉,挂柜里账上。” “你们昨天也跟着辛苦了一番,好生补补。” “……” 众伙计顿时呆了一呆,旋及欢呼起来,看胡麻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亲近。 这也是胡麻和许积做事的不同之后,许积那时领了管事之职,只是吩咐众伙计们做这做那,他与掌柜亲近,但见了伙计们却都板着张脸。 而如今,胡麻成了真正的管事,他们其实也担心,早先胡麻跟他们的亲近,是不是装不出来的,一旦目标达成,就换了张脸。 他要真这样,伙计们也说不得什么。 毕竟就在前天晚上,许积喊了一句,也是大部分人都跟着他走的。可如今胡麻忽然说了要给众伙计加餐,便无疑代表着前事一笔勾销,有意与人亲近了。 想到以后日子会好过点,没人不开心。 “胡……胡麻哥……” 正看了众伙计们欢呼去干活,扫院子的劲头似乎都足了很多,胡麻转过身来,便听到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在叫唤,却是李娃子。 他脸色苍白,扶着门框,叫了胡麻一声,竟是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胡麻哥,我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你们对我好……” “别说这话,先起来!” 胡麻皱了皱眉头,将他拎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眼,道:“你好了?” 前天夜里,李娃子被阴鬼卷进了井里,身体都僵了,胡麻虽然把他带了回来,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 内院里掌柜的给了一枚药丸,用水给他灌了进去,人倒是醒过来了,但也迷迷糊糊,木木怔怔,没想到,现在看起来,现在倒是起床了,看起来说话也正常了。 “我……我好了……” 李娃子身体似极虚弱,这一开口,便又要哭:“那许积不是好人,只想着欺负人……” “他们说,他们说要不是伱光着膀子下井里捞我上来,我就死定了……” “……” “难怪他这么感动的样子……” 胡麻明白了过来,见周围人都看着,便将李娃子扶进了屋里。 其实他本来无意救李娃子,初时还以为他死了,对他能醒过来也有些意外。 不过,这李娃子明显听别人说了是自己进井里捞他,这会子的感动,倒不是假的。 胡麻当然也不至于一定要把这话说清楚。 难得糊涂嘛! 他将身子骨虚弱的李娃子扶着坐到了床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李娃子虽然醒了过来,但明明一天之前,还是个精壮的大小伙子,见了羊屁股都要流口水,五十斤的石碾子举在手里跟玩一样。 可现在却显得孱弱不堪,倒像是一晚上导了六十回,喉咙眼里就一口活气了。 “废掉了……” 胡麻心底明白了过来,只是并不言明。 他们这批少年,之所以被选进了红灯娘娘会,便是因为养出了炉火,且火候不浅。 李娃子被阴鬼扯进了井中,换作普通人,早就已经死了。 但因为李娃子有炉火在身,所以多抗了一些时候,但他这撑着,全是凭了消耗炉内的火气硬扛,如今虽然活了下来,但腹内炉火,却是荡然无存,甚至身体都被阴气蚀空了。 如今的他,比起普通人来都不如。 “大同,梁、柱,也别偷瞧了,进来吧!” 明白了这一点,胡麻便向门外喊了一声,周大同和大羊寨子里的周梁、赵柱一起进来了,看着李娃子那模样,脸色也都缓了几分,平时讨厌归讨厌,但少年心性,倒不至于恨成那样。 “你之前做的事情,我确实不满意,大同和梁、柱两个兄弟也不满意。” 人齐了,胡麻才看向了李娃子,正色道:“咱们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兄弟,你不信我们。” “却偏要去相信别人?” “……” 李娃子听着,羞愧的惨白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论起来,你自作自受,我不该救你。” 胡麻继续向李娃子道:“但是二爷走之前嘱咐了我,咱们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落下哪个都不好。” “我们四个都在这里做的好好的,你自己出了事,以后回了寨子,我们又怎好去你爹娘面前交待?就看着其他人家张灯结彩,你家却要挂白披麻的,去你坟头上上香?” “又或者,我们几个混不下去,独你抱了大腿,回寨子就风光了?” “……” 这话说出来,周大同都怔了一下,嘻笑神色少了几分。 周大同和周梁赵柱两个,更是觉得这话说到了心坎里,看胡麻的眼神都有些钦佩。 至于李娃子,只是跟着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胡麻也叹了一声,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在这里好好养着吧,你身体这状况,我先不与掌柜的说,不然定撵你回去。” 李娃子羞愧又激动,几乎要再次跪下来了。 寨子里出来的其他几个少年,也是口拙,不善说辞。 但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首订成绩出来了,一万七千二百六十五,相当惊喜了属于是。感谢各位看官老爷的厚爱,咱们再接再励! (本章完) 74.第74章 乡村邪祟 第74章 乡村邪祟 该安抚安抚,该警告警告。 胡麻深切记得二爷临走前跟自己说过的话,没有用转生者特有的傲慢来理解这个世界,村子里的人情,自己坦然的受了,但二爷叮嘱自己照顾其他几个,这话也尽量做着。 毕竟二爷留下来的宝贝,自己都拿去做人情了,总不能翻脸不认。 至于这寨子,当然有些事情是胡麻也不喜欢的。 可寨子就是这样。 贪婪愚钝,为点好处翻脸不认人的是他们,有事了不用叫,直接过来帮忙也是他们。 不讲道理只认亲远的是他们,不问缘由拎了家伙就要过来干仗的还是他们。 寨子里出身的人就是这样,好与坏也都是这样。 自己现在确实有选择,身为转生者的自己,可以抛弃了他们,一心只顾着自己,但也可以在不影响自己目标的情况下,条件允许下互相帮扶一把,而胡麻则暂时选择了后者。 毕竟婆婆说了,大羊寨子,才是现在胡家的根。 当然,胡麻的理解是一回事,摆在了明面上看,有了大羊寨子这几个齐心协力的兄弟帮扶,确实很多事都好办了。 在这外院,胡麻身为管事,领了这十几个伙计,有些是之前根本不认识,现在也没混熟的,还有几个是许积留下来的,之前甚至与自己处于敌对状态的。 要想将这外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安排妥当,其实很伤精力。 之前自己能安排好,是有意在表现,全力以赴,但如今,却是要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精力来修炼守岁法门,天天盯着这些事情,劳心劳力,还时不时就闹出点让人不耐烦的事情。 但有了周大同他们带头,事情却是好办多了。 巡夜洒扫,喂马籴粮,挑水劈柴,一桩一桩,按步就班的做了下来。 而有了他们帮衬,胡麻这段时间里,便每天调动炉火,炼活这一只左手。 守岁人的法门,关窍便在一死一活之间。 如今,随着他这炼活法门火候逐渐加深,倒也有了些神妙的变化。 这只左手,初时一片冰冷,自己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随着自己的炼活法门,却渐渐感觉到了这只手有了些微的暖意。 再后来,这暖意愈发的旺盛,自己也渐渐开始感受到了这只手的酸麻痛感,又过段时间,却是可以试探着,一点一点的动动手指,稍稍攥拳了…… “由死而生,倒有这么神奇的感受……” 这是胡麻修炼的第一部分,他也尤为重视,记着每一个细节。 他能感觉到这只左手正在活了过来,但这又与之前那种活着的感觉不同。 首先,这只手有了生气,却不是血太岁强行激起的那种生气。 再者,这只左手重新炼活,竟也让他感觉到了一些以前不敢想象的神妙之处。 一应气血,骨肉,皆充盈有力,仿佛激发了某种神秘力量。 想来生死之间,大受锤炼。 这只左手,随着他每日行功,倒如烘炉铁锤,千锤百炼一般,已渐渐有了异于常人的本事。 “修炼的怎么样了?” 而这位掌柜,看起来是个冷口冷面的人,倒也没有传法之后,便万事不理。 起码每隔两三天,还是会叫了胡麻过来,问一下修行进展。 而胡麻便也老老实实的回答:“初时一片冰冷,不似自己的,渐渐的倒有了些温热。” 当然,只是看起来老实。 实际上胡麻少了“化死”这一步骤,又有了本命神像照见,省了许多弯路,再加上三柱道行,可以尽情行功,他这炼活的速度,远比普通人更快,如今已有了三根手指能动了。 可这些却不能如实相告。 自己进境太快了,也难免惹人怀疑,回头解释不清。 “倒是不错。” 掌柜的问了他几次,每次都有进展,看起来他倒也算是满意,轻轻点头,道:“能有这般进境,倒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不过终日窝在庄子里行功,也不是个好事,平时庄子外面的事情,你趁了如今,多见识见识,也不是件坏事,有了本事,也得攒些经验才是。” “那七里外的石崖村子里,最近闹了点东西,昨天里长过来找了我。” “你过去看看,给他们处理处理吧!” “……” 胡麻想到了这庄子的责任,便点头答应:“这就去。” 红灯娘娘会设在了各地的庄子,也往往有除邪祟的本领,原意只是为了清掉周围的邪祟,以免开春时候闹事,但左右乡里见他们本事大,若有了事,便也经常上门来求他们帮助。 早先都是掌柜的出马,伙计们还没这手本事。 但如今,想是掌柜的要历练自己,再加上自己已是这庄子里的管事,便答应了下来。 “大同,叫上周梁赵柱两个人,跟我出去一趟!”问明白了缘由,胡麻便出了内院,叫上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几个。 周大同正坐在了磨盘上吹牛,一听便知道是好事,忙忙的凑到了跟前来。 周梁和赵柱两个,也不问别的,一个从院子里抽了根棍子,一个掂起了粪叉。 如今正是闲时,庄子里的伙计们便不配兵器,明年开春庄子进了血食的时候却是要配的,所以如今这庄子里的伙计们手里,仅有的几把刀枪,也是他们来庄子里时自带的。 比如周大同就有一把,祖传的,许积的那两个跟班,也各有一把。 胡麻倒是可以找他们两个借过来,但周梁跟赵柱两个,却也并不贪图他们这点子东西。 尤其是赵柱,就爱使粪叉。 说他爹在寨子里跟人打架,就爱使这个,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四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庄子,也不知做什么去,旁边的伙计们见了,也都不说什么。 平时,胡麻虽然不像许积当初那么猖狂,但该照顾一下的,也很舍得照顾。 巡夜这种要紧且出头的活,自然以周大同为主。 外院里那些洒扫枯燥的杂役事,当然就是许积的那两个跟班上。 就连之前伤了根本,如今一直病恹恹的李娃,也被胡麻安排在了灶下烧火,干些轻省的活。 偏心? 确实偏心。 但我们一个寨子里出来的,我凭什么不把好事先想着我们的人? 这种事,别说大羊寨子里的人觉得理所应当,就算是这外院里的其他伙计也觉得这种行为很合理。 就连许积那两个跟班,每天虽然做的杂事多些,也劳累,心里可也一点怨言没有。 毕竟许积死了,胡麻领了管事,人家没撵自己走,没有什么事情上都针对自己,没有把自己每个月的那点血食儿全扣下,或是私底下勒索自己,就已经是能让自己烧高佛磕头的好事了。 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拼了命的拍周大同马屁,想着胡麻等人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 马厩里有马,但胡麻他们也没牵出来。 一是现在还没学会公器私用,二来路程短,几步就到了。 顺着乡间的黄泥小路,他们走了一柱香功夫,便已到了掌柜的说的石崖村。 远远的就看到这里屋舍错落,依山而建,被那山间树木遮挡,一天光景里倒有半数时间,不见天日。 如今,村头上早有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带了村民在这里迎着,慌慌忙忙的迎上来,但见着了胡麻等人,村民们脸色倒有些诧异。 本以为来的是那位老掌柜,却见是几个小年轻,心里便都有些犯嘀咕。 倒是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来自黄狗村子里过来串门子的,看到了胡麻走在前面,顿时眼睛一亮,低声向周围的村民道:“心里可有点数吧,那位走前面的小老爷厉害着呢!” “早先俺们村子井里那行子有多厉害,你们不是不知道,就是这小老爷解决的。” “……” 听见了这话,村里人再看胡麻,便也多了几分敬畏,忙忙的请了胡麻他们进村子。 “胡麻哥,伱可得做的漂亮点,给他们个下马威。” 周大同跟在胡麻身边,瞅空子小声说着:“头一次办得漂漂亮亮,以后的事都方便呢!” “你懂得事倒是很多。” 胡麻看了他一眼,心里笑着。 周大同倒还真不是胡说,这老阴山外的村子,和老阴山里面的寨子有很多不同,但本质上却也一样。 村子里的人既可以像敬畏老掌柜那般敬畏自己,表现出乡里人的淳朴善良,也有可能在自己跟前阴奉阳违,让自己感受一下乡下地也滑的人情冷暖,具体怎样,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就是这家了?” 在村里人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村子里面一户人家前。 看起来倒是家境殷实,盖了三间大瓦房,垒了石头院子,里面好大一个猪圈,一个衣着朴素,蒙了头的妇女正在喂猪,见村里带人来了,便一声哭啼,扔了木勺,躲回屋去了。 胡麻扫了一眼,见一切正常,便道:“这里闹了什么?” “白天没什么。” 村里的长辈神神秘秘的,道:“晚上有人过来偷吃猪食儿!” “啥玩意儿?” 胡麻听得都懵了:“还有偷吃这个的?” 新书期间,求月票啦 (本章完) 75.第75章 夤夜怪影 第75章 夤夜怪影 不是,你们忙忙的闹到了老掌柜那里,还让我们几个巴巴过来跑一趟…… 为的就是有人偷吃猪食? 胡麻想着这事,都觉得可气又可笑了。 “是的哩,可吓人了。” 但那位村子里的长辈却一脸的紧张,将胡麻拉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道:“这董家呀,最会养猪,以前养了好几只呢,别人家都不如他家肥,但如今都卖掉了,只剩了这一只配种的。” “原因就是这一到了晚上,就有个人过来偷吃,那董家棒槌,这不都给吓病了?” “这……” 细细一听,胡麻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户人家姓董,也是这村子里不错的一家了,每年能往城里卖好几头大肥猪。 这家主人姓董,因着性子耿直,被人叫作董家棒槌。 事情缘由得在十来天前,说是这董家棒槌那段时间,看着猪不长肉,眼瞅着到了年关,他也着急,便夜里喂了食之后,又返过来看看。 却不料,这一眼看过去,就看到里面有个黑糊糊的老太太,扒在了槽子旁边跟猪抢食吃,他这一眼,直接就被吓得病了,第二天叫了村子里的人过来看,也都一下子给吓着了。 实在没办法,这才去了红灯柜上,请老掌柜的过来看看。 “这样听起来,倒有些邪门了……” 胡麻沉吟着,道:“你们看清楚什么模样了没有?” “别是个村子外进来争食的野狗。” “……” “千真万确,就是个老太太!” 长辈严肃的说着,还有旁边几个青壮劳力跟着点头:“夜里黑灯瞎火,虽然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是个老太太,爬在圈里跟猪抢食,爬的可快哩,四五头猪都抢不过她……” 也有人小声道:“我咋瞅着,还有点像前屋李大娘的样子呢?” “去你娘的,伱娘才跟猪抢食……” 但这一句话,却又惹怒了另外一个汉子,上手就打了起来。 旁边的人急忙上前拉架,胡麻也懒得理,问旁边拄着拐杖,跃跃欲试要上前动手的老头子,那李大娘又是怎么回事,才明白过来: 那李大娘是前屋李有银家的老太太,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好端端在村子外面埋着,你这嘴大的说人家娘钻出了坟,跑回村子里跟猪抢食,这能不挨揍? ……况且去看过了,坟圈子好好的。 胡麻搞明白了事情,左右看了一圈,实在发现不了什么。 向着墙头看了一眼,小红棠瞪着溜圆的两只眼睛,也看着圈里,同样一脸懵懂。 “那就只有留下来看看了。” 想着这事是晚上发生的,大概只有晚上才能看,只是要多耽误下功夫了。 正说着,就见那董家,屋里已经有个脸色苍白的汉子,支棱着出了屋,拿了一盘子旱烟,请胡麻等伙计,以及村子里的长辈进去休息,却是这家被吓病的主人,撑着起来待客了。 胡麻由着这位村子里的长辈安排,喝了会子茶,又多问了一些细节。 到了傍黑,这长辈让董家整治了几个小菜,又拿了壶酒,招待胡麻等人吃喝。 这是村子里的规矩,请人来除东西,怎么也得好好伺候着的。 吃罢了饭,胡麻就让这上了年纪的长辈,把没干系凑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撵了出去。 他此行的目的是看看怎么回事,真有作祟的好除掉,这么多的人挤在这小屋里,怕是真有东西也不敢来了,而如果白守了一夜,自己也算是白来,回头还得在这里多耽搁一天时间等着。 眼瞅着夜色渐深,屋子里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 光线昏暗,都照不出屋门去,众人默默的坐在屋里,也没有人敢说话。 院子里面一片死寂,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 “是不是该喂食了?” 不知等了多久,没有动静,胡麻忽然道:“这槽子里没食,想过来抢也没得抢啊?” “是……是……” 董家娘子期期艾艾的声音响了起来:“夜里是要喂的,但是俺不敢啊……” 胡麻听得好气又好笑。 这董家养猪养的好,就是肯下食,到了夜里还得来一顿,不过自从闹了那东西,董家棒槌吓病了,董家娘子也害怕,不敢再喂,那几头猪,也是担心掉肉,才赶紧的卖了。 面面相觑得几眼,周大同自告奋勇:“我去!” 胡麻叮嘱了他到了猪圈前,不许行功,也不许多作停留,才让他去了。 周大同满口答应,到了灶下,喀喀一顿怼。 什么麸子苞米糁全倒桶里,还切了点干菜进去,撒了几粒子粗盐。 董家娘子仅是听着,便有点心疼了起来:“给多了呀……” 可也不敢出去拦着。 就看着周大同把满满一桶的猪食,都倒进了槽子里,然后嗖的一声,窜了回来。众人继续在屋里等着,只听见了那公猪心满意足吃食的动静。 正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或是那行子大概不会来时,院子外面,忽地听见了公猪一个劲哼哼的声音。 众人一下子摒住了呼息,只觉院子里似乎刮起了一阵阴风,堂屋里这油灯,竟眼瞅着越来越小,堪堪熄灭,外面老树上的乌鸦扑簌簌的飞了起来,受惊一般的乱转。 “来了!” 胡麻心间微凛,低声说着,伸手按住了想要窜出去的周大同,细细交待了几句。 说罢了这些,他才提起了旁边董家准备的灯笼,缓步出门。 他们红灯娘娘会柜上的人做事,往往都提了红灯笼,但这次过来,没想着会挨到晚上,再加上掌柜的现在主要是让胡麻多经些事,所以并不建议他提了红灯笼来处理邪祟。 黄纸糊的灯笼,光线并不及远,只照亮了脚边这一小块。 众人跟了胡麻出屋,蹑手蹑脚的靠近,就看到猪圈里果然多了个黑糊糊的影子。 它正趴在了槽子旁边,狼吞虎咽,倒是那公猪,被挤到了一边,吃不上食,急的直哼哼。 “咯吱咯吱……” 能听到那东西撕咬着野菜根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寒。 它吃的太专注,竟是胡麻等人来到了院子里,都没有听到动静似的。 胡麻转头看看,都已经到位,便忽地舌绽春雷,喝道:“哪里来的邪祟,就这点出息?” “……” “嗖” 那猪圈里的老太太,闻言忽地被吓到,嗖的一声便向大门窜去。 却不料刚到了大门前,一个火把怼到了脸上,周大同狞笑的大圆脸露了出来。 他左右挥刀,学着戏文上面的声音大喝了一声:“哪里逃?” 那老太太吃了一惊,速度极快,唰的一声便调头,又爬向了西边的墙头,还不等翻过去,周梁也露出了脸,一口真阳箭吐了出来。 这玩意儿身在半空,便是一个跟头又翻了回来,欲往东边墙头,翻进邻居家里,赵柱却已经拿了粪叉,远远的对准了她的脸就作势要怼。 老太太模样的东西急不可耐,嗖嗖的在院子里乱窜。 一阵阵阴风袭卷,看那动静,绝不是人。 但它似乎极为惊慌,眼见得左右都被挡住,急切间便向胡麻这里冲来。 原本胡麻是从堂屋里来,堂屋是主人居所,人气最重,这些邪祟会下意识的躲过堂屋方向。 但如今四面都站了人,便只有向胡麻冲过来了。 毕竟周大同他们都把自己的炉火调了起来,胡麻却没有料到,在邪祟的眼里,如今的胡麻,倒是看起来,生气最弱的一个方向。 “啊也……” 借着胡麻手里的黄纸灯笼光线,身后的老长辈与董家两口子看到了一张腊黄发青的脸,嘴巴上还残留着猪食残渣,年纪看着并不甚大,一双眼睛翻着白眼,冷不丁的就窜到了自己的跟前来。 一时吓的发毛,叫着便要倒下。 但胡麻直面对方,却稳稳站着,手里提着的灯笼,都没有晃上一晃,突地抬手按出。 用的左手,还缠着崩带,一下子按在了那冲上来的东西额头。 煞时间,一股子阴气涌进了左手,似乎还要顺着左手,直涌进自己的身体里来。 阴祟触碰不得,一身阴气,能蚀人生气。 但胡麻本也有意试试自己新学的本事,左手生机撤回,赫时间,便只觉这股子阴气涌进了左手,便立时停住,根本不会借这机会传进自己的身体里。 而下一刻,胡麻腹内炉火微动,一股子火气借行外功,传递到了左手之上,这怪物顿时被远远的打飞出去了一个跟头。 “啊哟,胡麻哥现在本事这么大了?” 远处,从大门里窜出来的周大同,两边墙头上跳下来的周梁赵柱,也都吓了一跳。 没见胡麻使刀,也没拿木剑,抬手就把邪祟掀了个跟头。 这是什么本事? 但心里急急思索间,也已经慌慌的赶了上来,压缩了那邪祟逃窜的空间。 同一时间,四下里更是有早就好事的邻居,整晚都在等着,在动静出现时,便已经闹哄哄的点起了火把往这家里来,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那邪祟似乎也被吓坏了,缩成了一团。 在整个院子被火把完全照亮之前,竟是忽地发出了一声嘶哑而短促的怪异叫喊: “老天爷呀……” “猪在夜里都有食吃,就俺没有食吃……” “……” 这一声喊,直叫得众人心底生凉,而那东西,却已喊过一声之后,便缩在了地上不动了。 有人听得不寒而栗,呆滞了半晌,才忽地向那李家人喊了出来:“李大脑袋,那……” “那不是你娘,可那是你媳妇啊……” (本章完) 76.第76章 老妇怨念 第76章 老妇怨念 闹哄哄一场,事情还是解决了。 胡麻听那村子里的长辈,喝骂李大脑袋不孝顺,生生饿死了自己的老娘,听着左右邻居把李大脑袋家的窗户砸的嘭嘭作响,听着董家两口子堵了李大脑袋家的院门大骂,让他家赔自己的猪。 他也渐渐的把整个事情的原委听得明白了,对此,竟是一时说不得什么。 邪祟确实是闹了邪祟,但却终是活人造的孽。 缩在了地上的人搀了起来,已是最后一口气,乡里乡亲瞧得真切,正是李大脑袋的媳妇。 但又不是活人馋了,来抢猪食吃。 这些及时赶来的乡亲,都听到了李大脑袋媳妇昏死过去之前的一句喊。 听着那声音,动静,却真是李大脑袋的娘。 事情倒不难厘清,作祟的确实是李大脑袋的娘,但吃猪食的,却是他媳妇。 那李大脑袋的亲娘,被两口子刻薄着,吃不上一顿饱饭,每天夜里倒听着后院董家的猪在半夜里都能有食吃,自己却只能饿着肚子,心里那份羡慕,终是在饿死后成了股子怨气。 生前刻薄她的李大脑袋媳妇,便被她附了身,到了晚上,过来帮她完成心愿。 不过,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东西,这一吓,再人气一冲,就没了。 当然李大脑袋的媳妇被邪祟冲了身子,又现了这么大个眼,怕是少不了要大病一场。 “小老爷,让您见笑了,谁能想庄子里竟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东西……” 那村子里长辈亲眼看到了李家大娘死后的模样,又如何还能不信,带头喷了李大脑袋一阵子后,便忙忙的过来向胡麻作着揖:“您放心,俺们不能饶了他。” “他娘从小把他拉扯的好,有点好吃的就想着他,把那脑袋吃的跟猪一样,他倒好,长大了倒把他老娘活活饿死了!” “我得教训他,我们庄户里也饶不了他。” “……” 胡麻对此,也只能点着头。 兴许李大脑袋饿死自家老娘的事,在庄子里不是个秘密。 只是早先,他自己家里的事,外人也懒得理会,但等他饿死的老娘作祟了,便不能不管了。 再不管,闹了更大的祟怎么办? “您老确实得看着点,好好烧几柱香,多上点供品。” 胡麻低声说道:“活着时没有吃饱,死了之后,总也得让人吃顿饱饭。” “那是,那是……” 村里的长辈连声答应着:“这事一闹起来,怕是十里八乡都知道俺村出不孝子哩……” “这以后谁还敢嫁过来啊……” “……” 胡麻觉得他担心的有道理,但自己又还能说什么。 正想着时,便听那村里的长辈一阵长吁短叹,才终于说到了重点:“这次多亏了小老爷,回头俺们一定去红灯娘娘那里烧香磕头,不过,您看这次过来,那个奉金的问题……” “奉金?” 胡麻反应了过来,隐约记得,当初老掌柜对付了那窝黄仙时,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说是奉金,其实就是庄子里的人帮着村里解决了邪祟,收的报酬。 照理说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也已经好吃好喝的享用了一顿,收不收都可以。 但胡麻想到了掌柜的之前的做法,便一点头,道:“一并找里长算了,送庄子里就好。” “是哩,是哩!” 村子里的长辈连声答应着,又要摆酒再请胡麻他们一顿。 但胡麻见事情完了,便也不多停留,叫上了周大同等人一起,连夜就出了村子。 回到了庄子里时,见内院里已经熄了灯,便不去打扰,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才进了庄子,跟老掌柜汇报了昨天的处理情况。 老掌柜对这样的事情,似乎都已经麻木了,只是一边喝茶,一边默默的听着。 到了最后,才忽然向胡麻问了一句:“奉金怎么算的?” 他怎么会问这个? 小庄户里,便是给钱,能几个铜板,老掌柜这么关心,倒让胡麻有些意外。 但还是道:“我第一次去,也没个谱,便说让他按之前算,给了里长,一并送过来。” “做的很好。” 老掌柜听了,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道:“你倒是个上道的。” 胡麻也不知这句夸怎么来的,不好回答。 老掌柜倒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好奇,咱为什么要收这奉金?” 胡麻便不隐瞒,点了点头。 别说掌柜,就算是这红灯娘娘会里的伙计,每个月供养可也不少。 当然,普通伙计,还不到半两银子,其实不多。 但跟寨子里,跟这周围村子里的普通人家比,却是实在不算少了。 “为什么收这奉金呐?” 老掌柜看着心情不错,便向胡麻解释道:“因为不收,会更麻烦。” “不论什么大事小情,都过来找你,咱们是给红灯会做事的,这些事情管不管?” “管不过来,还要挨骂哩!”“……” 对这些事,胡麻倒是理解,点了点头。 “更何况……” 而老掌柜说到这里,却是笑了一声,道:“咱们若是不收,那对这周围的庄子,便全是恩情了。” “他们现在就时不时的来庄子外头,对着那红灯笼烧香磕头哩,若是咱们再什么事都帮着处理,甚至没活路了给他们点营生干着,那何止是烧香,还不得给红灯娘娘建庙?” “啊这……” 先一个胡麻能理解,这第二个理由,却是有些意外。 给红灯娘娘建庙,似乎是好事? 便是香主知道了,也只会给他们庄子嘉奖才是吧? 内心里努力的消化着,只觉老掌柜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呵呵,这里面呐,水深着呢……” 老掌柜只是淡淡笑了一声:“建庙容易,也得她承受得起!” 但他后面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声,胡麻也没听仔细,便听见老掌柜改了话题,道:“对周围这些村子里的人,咱们得罪不得,但也不能太惯着。” “明年开春,不定什么事就用上了,太远了,他们不服气,不帮伱做事,太近了,他们毛病也多,做事做的同样不痛快。” “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胡麻笑着道:“还得掌柜的多教我。” “多做些事情就好了。” 老掌柜倒只是淡淡笑了笑,看向了胡麻,道:“你虽是寨子里出来的,我瞧办事倒稳妥。” 胡麻心间微凛,反应很快,便坦然道:“家里大人教过,做事总要小心。” 老掌柜笑道:“你家大人,瞧着是个有见识的。” 这对话倒像是忽地出现,但胡麻心里却已演练过多次,便直接老实回答道:“我家婆婆是寨子里的走鬼人,她在我来前便已经过世了,但是她活着时,却教了我不少道理。” “哦?” 老掌柜似乎早有猜测,也不意外,只是道:“那你为什么不学走鬼人的本事?” “学不会。” 胡麻道:“我天生胆小,直到现在见了邪祟也怕,况且婆婆也说了,那没什么好学的。” “她自己在寨子里走鬼二十年,都没落着啥好呢!” “……” 来了这么久,胡麻也早就明白了“走鬼人”的身份,这十里八乡,再加上那老阴山里,其实倒有不少走鬼人,既替人治病,也与邪祟打交道,如同前世的巫医,说出来并不显得特殊。 当然,胡麻自己心里也清楚,像婆婆这种可以独自一人割血太岁的走鬼人,怕是与其他的也不太一样。 但婆婆这本事,自己当然不会告诉别人。 甚至,说了老掌柜也不见得信。 “呵呵,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老掌柜竟也意外的,似乎被胡麻这句话触动,淡淡一笑,道:“走鬼人呀,最沾因果的。” 听得他似乎有些感慨之意,胡麻也心间微动,大着胆子道:“那……” “……咱们守岁人呢?” “……” 老掌柜抬头看了一眼胡麻,轻轻叹了一声。 胡麻忽然感觉,老掌柜这一刻的眼神,居然显得有些沉重复杂。 同一时间,他也感觉,内院侧屋里,那扇木棱窗后,似乎也有目光看向了自己。 是那个女人? “咱们守岁人啊……” 老掌柜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理论上讲,本是最不沾因果的。” “但活在这世上,又有谁能躲得掉呢?” “你且多下功夫,好好学本事吧,现在才刚入了门,麻烦的事还早着呢……” “……” 最沾因果,与最不沾因果…… 胡麻细细想着这里面的分别,见掌柜无意多谈,便也一边揣摩,一边走了出来。 内心里倒觉得,吴掌柜本来就早晚问自己这些的,如今传法了再问,倒比自己想象中还晚了些。 如今照实回答了,心里倒也觉得轻松。 现在明说了自己是走鬼人的孙子,以后再说些什么,也方便了。 如今的自己,法门得着了,老物件拿着了,事情办的这位掌柜也挺满意,倒像是一切顺利了。 只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呢? 细想了一下…… ……红蛋? (本章完) 77.第77章 失窃的血食(感谢我的白银盟J大) 第77章 失窃的血食(感谢我的白银盟j大) 经得了这一件小事,又问过了胡麻家里的情况,掌柜的似乎就更放心了。 一应大小事务,他全都交给了胡麻。 不仅是日常的巡夜安排,周围的邪祟清理,甚至于周围各村子按月交来的“奉金”,以及这庄子外院里伙计们的血食发放,钱粮入账,都让胡麻试着着手处理。 前后他也只在城里的许家托了亲戚,来接许积时,露了一面,与人说了些话。 那来的似乎也只是个远房亲戚,什么都不了解,也不知道胡麻与许积的竞争,拿了掌柜的给的一包银饼子,便高高兴兴的去了,红木剑更是没提。 胡麻也终于在这件事了后,才放下心来,收好了红木剑,还去村里买了一只肥冠子的公鸡,一只老母鸡,连同七八颗鸡蛋,一包红,把小红棠篮子里塞的满满的,脖子也挂上,送了过去。 据小红棠说,那家子催的可紧了,再不给要算利息。 不过胡麻也觉得这家人心是真大,一点也不担心老掌柜的找他们寻仇啊。 当然,现在看,老掌柜确实没这个意思,当初他对许积说,是因为黄仙一家逃进了老阴山,才不帮着报仇的,现在看,也只是托词而已。 但这倒也让胡麻好奇,这位掌柜的,有点过于懒散了吧? 心里存了些疑虑,却也暂时顾不上其他的,这守岁法门的修行,才是最重要的。 借着这石崖村子里闹的邪祟,胡麻倒是初步感受到了守岁人法门的厉害,那心怀怨气滋生了邪祟的老太太,本是阴秽,附身活人之后,三五个拿了家伙的壮劳力,都怕是治不住。 但是自己这只还没有完全炼成的左手,便有了抵御阴气,将对方掀一个跟头的能力,炼成了又会怎样? 由此,他也确定了老掌柜教自己的法门,果然是真的。 不过……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的修炼进程,似乎快了一点。 老掌柜传法给自己的时候说过,只望着明年开春之前,自己可以炼成一只手,一条腿。 但实际上,自己如今才不过七八天时间,这只左手,便已经有了道行。 想想这进度,怕是远超了老掌柜的想象。 不过分析一下原因,却也合理,毕竟其他守岁人修炼这法门,往往都是在一柱道行的情况下开始练习,而自己却是有了三柱道行才开始,洗脉炼活,激发生气的速度,远比其他人更快。 再加上,自己的身体本就是死的,省了一步功夫,还有本命神像,用来照见自身修为,防止行差踏错。 当然,这三个原因,都关系到了自己的秘密,那是不能让掌柜知道的。 所以自己进境极快,非但不能跟掌柜的说,反而要自己仔细算着,不让掌柜的看出来。 而另外一个问题就是…… ……胡麻长叹了一声,血食快不够了啊! 婆婆给自己的那一罐子血食丸,如今已经见了底。 还剩三颗,胡麻知道再吃意义不大,于是珍藏了起来,一来是留个念想,二来也是留了这好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而如今的他,守岁人的法门修行的快,但道行的消耗,同样也快。 随着守岁人法门的修行,身体会炉火的消耗,会越来越少,这三柱命香,想来足够自己撑到炼活这身体了,可自己真就靠了这三柱命香,一直这么硬生生熬下去? 不像话! 得多败家子才能这么消耗存款! 胡麻反正是只想进,不想出,出去一点都心疼。 况且,这守岁人法门,性命是主要的,结合自身的优势,便有了个最浅显的特点:血食儿越充足,炼的也就越快。 只是自己再去哪里搞一罐子血食丸呢? 默默想着,倒是忽然想到了这个庄子,明年开春,那几个仓库里都要堆满血食的啊…… “不行不行……” 胡麻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深深的检讨着:“我现在本事还差得远……” “……没到打这个主意的时候!” “……” 那就只有想其他的办法了,自己身为守岁人,难道还搞不定这点子血食? 婆婆可以,我也可以! 一边想着,一边擦过了脸,洗了脚,这才躺回了床上。 心里默默的算着,这一天正是二十号逢零之日,也该向二锅头兄弟道一声谢了。 求人家帮了那么多忙,总不能到头了却连个招呼也不打? “恭喜恭喜……” 二锅头老兄听说胡麻已学到了守岁人法门,顿时连声道喜,但却并不觉得意外。 “好歹是转生者,好歹也有我帮着,若拿不到,才是笑话了。” 他边说着,便问胡麻进境如何,是否借由本命神像,照见这法门真伪之类。 胡麻才明白,自己那本命神像带来的惊喜,对于其他转生者,本来就属于常态现象,每个人都下意识这么做。 自己如实交待了出来,倒也免了将来某些事情上引人怀疑了。 “如今才只是刚开始,想真正学得守岁人的本事,你怕是也要吃一阵子苦头。” 二锅头笑道:“不过,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咱们哥俩,却也可以研究一笔买卖了。” 胡麻有些意外:“买卖?” “搞点血食儿!” 二锅头笑道:“咱们修行这各种法门,怎么离得开血食?”“尤其是你们守岁人,当然要守着血食过活。” “……” 守岁人这名字的由来,好像不是守着太岁老爷的意思…… 胡麻心里想着,却也顾不上抬扛,忙问道:“你似乎早有什么想法了?” “当然。” 二锅头老兄道:“从我知道伱去了青石镇上那庄子之后,便有了这个想法了。” “兄弟,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说过,那庄子去年出过事?” “……” “出事?” 胡麻忽地反应了过来,心里不由得微一动。 正常青香弟子,进了红灯娘娘会,若是踏实肯干,被人看上,便有机会学到守岁人真正的本事。 但这,无疑是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命好的,怕不是也要熬十几年。 可自己却有机会在短时间学到,原因不就是因为这庄子出过事? 吴宏掌柜早先被娘娘会派到了这里,也是带了些亲信与相熟的伙计的,可结果就在去年,不知怎地,被邪祟侵扰,导致他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只剩了他那老仆和小厮儿。 如今,这事还有蹊跷? “也只是猜测而已。” 二锅头老兄低笑了一声,道:“事情出在去年,咱们红灯娘娘会运气好,寻着了一处新的血食矿,挖了千斤青太岁,甚至还有不少的血太岁。” “这可是一笔横财,急于运回城里,可结果,那批血食,就偏偏到了他那庄子里歇脚的时候,闹起了邪祟,也惹出了这大乱子!” “据说闹腾了一夜,人死了很多,伤了很多,那批血食也就不见了踪影。” “当然,照那吴宏所说,是被邪祟与趁乱劫掠的妖人给劫走了,躲进了老阴山里,红灯会的香主并一众管事,当然也没那本事,跑到八百里老阴山印证他的说法去。” “再加上,那一次死人确实不少,他的心腹伙计,甚至亲闺女,也都受了伤,其他人倒是不好去怀疑他。” “但是这疑心,却没断过。” “……” “闺女?”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便是那院子里偷瞧我的目光? 打起精神,就听二锅头老兄继续说着:“这起疑,首先便是一点,血食不好运送。” “这你也是听说了的吧?” “咱们这红灯会里,懂些搬运法门的不少,但是惟独血食,尤其是大批的血食,很难用法术搬运,所以咱们才只能老老实实,一脚一轱辘的着人押运。” “而那些邪祟,同样也是如此,它们若闹了起来,冲进仓里,吃掉些,污掉些,甚至带走一部分,大家伙都是可以理解得了的。” “但偏偏,那么大一批血食,要说就这么不见了,那是谁都起疑心的。” “就算退一步讲,是某些伺机作乱的妖人,运走了那批血食,你这一路运送的痕迹,也总会留一些吧?偏就没有。” “所以……” “……” 胡麻听到这里,便已明白了过来:“所以,只有可能是老掌柜监守自盗?”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二锅头笑了笑,道:“这样的事毕竟之前也没少发生。” 胡麻道:“难道没有人查?” “查过,红香弟子并管事,都下去过。” 二锅头老兄道:“不过,确实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再加上,这吴掌柜在这件事里,确实损失也不小,如果对他逼迫的太过,怕是让其他掌柜寒了心,没人帮咱红灯娘娘会效力了。” “再后来,就是吴掌柜到处找人说情,硬是不肯退休养老,一定要留在那里重振这处产业。” “你学守岁人法门的机会,也正是这么来的。” “……” 胡麻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过来,微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和其他人一样。” 二锅头笑了一声,道:“我也怀疑,那批血食,就是落在了吴掌柜的手里。” “你现在倒是机会正好,若是能找出来,咱们把他搞了,二一添作五,岂不都发了一笔?” 加更了,能给票了不? (本章完) 78.第78章 小禾妹妹 第78章 小禾妹妹 “这……” 胡麻说不心动,是假的,自己如今得了这法门,本来就想快些炼活己身,正想搞点血食呢! 但听了二锅头老兄的话,他却也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微一沉吟,便如实问了出来:“在我来这庄子前,你早就有了这主意?” 心里倒觉得有些奇怪,照理不该这样。 这位二锅头老兄,早先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庄子里啊。 除非,他就是那位小胡子管事? 嘶…… ……我家二爷送的礼,难道就是给了这小子? 正想些有的没的,二锅头听了他的话,却顿时笑了起来:“我哪有这能掐会算的本事?” “而且,若是由我直接安排你的去处,这种有风险的地方,我是不会安排的,不然事发了,你不得恨我?便连那位白葡萄酒小姐,心里怕是也会忌惮我了。” “咱们这种身份,彼此不相见,又要取信于对方,留人情还来不及呢,哪还敢这么多算计?” “……” “这……” 胡麻听着,他倒不像是作伪,便笑着道:“上一世没中过彩票,心里害怕。” “若当成彩票,那伱怕是要落空。” 二锅头笑着解释道:“这事八字没一撇,能否赚到,还要看我们的运气如何。” “以后你多与转生者接触一下,便明白了,红灯会里,包括这明州府里,来钱的渠道不少,类似发一笔子财的机会也有很多,或者说,满世界上,都有很多类似的机会。” “但这样的买卖,哪怕是我们转生者,也得机会合适了才做。” “我之前便是在你去了这庄子之后,便将那庄子的情况,还有那姓吴的掌柜,都暗中了解了一下,察觉到了这么个机会。” “现如今你法门已学得,凭你现在的位置,与我现在掌握的情报,正好可以联手查上一查,若是那批血食真被他吞了,我们也未尝不能发上一笔小财。” “当然,这也要看你愿不愿意做这买卖,冒这个险了。” “提前说好,咱们只是猜测,搞了一阵子,发现血食确实是被盗了,落一场空,也是有的。” “……” “怎么听着跟那啥似的,钱庄到处有,只看哪家有我们的暗线……” 胡麻心里吐槽着,但还真个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事,脑海里闪过了数个可能,才慢慢的开口,答应了下来:“好。” “我先留意一下。” “但提前说好,我是个胆小的人,又没啥大本事,太过冒险的事情,现在我可做不了。” “……” 二锅头笑道:“只需要留心一下就是了,若真有这批血食,且机会合适,就搞了它,若是没有,再找别的机会合作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了,胡麻便也放心了下来。 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就好,毕竟谁也没有确凿证据,自己也只是先留意一下。 是否真动这个手,倒要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照目前情况来说,自己还是还拿不定这个主意。 可话说回来,这庄子里,他也确实觉得有些诡谲古怪的地方。 这位老掌柜的行事,也有挺多让人看不透的神秘。 之前这桩子事,他心腹徒弟惨死不少,甚至亲闺女也受了伤,听着倒是受害者,可是想到了这位老掌柜的性子,胡麻却也觉得,他怕是不见得办不出坑害徒弟的事来。 毕竟,无论是许积,还是那位被鬼迷了,吊死在旷野里的伙计,他都是不闻不问,仿佛丝毫不在乎。 他既是求了人情留下,要将功赎罪,但看他那样子,也不勤快啊,甚至对红灯娘娘,似乎也没那么忠诚的样子…… 而他那亲闺女,怎么也一直藏了起来,从来不露脸? 当然,这些疑惑只是藏在了心底,每日里仍是要安排好一应活计,并抓紧了修炼。 随着时日推移,他左手已经愈发的活泛,显得与此前不同。 如今他已断了血食丸,每日里便只靠了庄子里的这点青食供养着,一身血气,便时有不足之兆。 每到了这时,他仍是会感觉全身冰冷。 当然,如今全身冰冷,问题不大,只需炉火微调,便好转了过来。 让人惊喜的是,他如今变得全身冰冷之时,独这只左手,仍是温热,富含生机。 若要仔细形容,那便是死人身上,嫁接了一只活人的左手? ……噫,有点吓人。 但这种怪异的形容,倒确实符合他如今的状态。 愈发察觉到了这守岁人法门的神妙,胡麻修行的动力便越足,不过,受限于自己的三柱命香有限,他也不能毫无限制的修行,不然三柱命香全消耗了,遇到了事情可怎么办? 这倒是胡麻又与其他活人不一样的了。 对方便只有一柱命香,也可以全部拿来消耗,反正会慢慢涨回来。胡麻有三柱,却要精打细算,毕竟涨不回来。 说到底,还是血食。 若真如二锅头兄弟所说,能搞到这笔血食,那自己非但可以无所顾忌,道行还能涨。 打定了这个主意,便也每日安份做事,留意周围动静。 这一日,他刚行功完毕,来到了前院里,眼见日头即将落山,该是准备巡夜的时候了。 但搭眼一瞅,却见这外院里的一众伙计,居然灯笼都没点起来,马厩那边,也没有人在忙活,槽里一点粮也没有。 心下正觉得奇怪,便看到,院子里的所有伙计,居然都正齐唰唰的站着,一个个僵硬了一般,呆立不动,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了老掌柜所住的内院里面。 “唰……” 这诡异的一幕,瞬间让胡麻心里一惊,出事了? 这庄子里每日与周围邪祟打交道,果然有什么厉害行子,杀进来了? 他心里吃惊着,便要一步后退,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顺着伙计们的眼神看去,就见老掌柜居住的内院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个约十七八岁的姑娘。 她穿着黑底碎的小褂,一条瘦腰裹腿的白绸长裤,白嫩的腕上套了一只翠绿玉镯,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婉转,又干练精致。 此时正坐在了石凳旁边,为老掌柜泡着茶。 因着她的出现,仿佛连这黄昏将近的晦暗光景,都一下子亮了几分。 “女……” “……女人?” “……” 庄子里怎么会出来个女人? 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胡麻都麻了。 他封了炉子,积累着阳气,虽然自己是个婆婆口中的“半阴身”,但天天吃血太岁,那也是补的嗷嗷直叫,当然不至于像二爷和其他同龄少年一样那么不忌口,可心里也是馋的。 只是平时所见,男男女女,都粗衣黑裤,被生活磨去了光泽,实在让他不得不做一个正人君子。 美貌那是丰衣足食的情况下考虑的,而他这段时间所见,都只是“人”而已。 可如今,眼前却真个出现了一个女人。 而且当真非常的漂亮,五官娇柔,身材纤细,明艳照人。 这也就怨不得这外院里的伙计一看,就拔不动腿了,便是胡麻,也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不过,终究有着前世的阅历打底,胡麻倒很快冷静了下来,见着外院里的这些伙计,已经颇有些失态,那直勾勾的眼神更是无礼,自己也该劝劝,训上两句。 但话至嘴边,却是忽地反应过来,这些少年,可不像自己有那么多的老师教过,对女子的渴望本是天经地义。 现在只是看这么几眼,便已经是人家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福利了。 这坏人不能做。 于是胡麻干脆装作没看见,便转身向自己的小屋里走去,却冷不丁,掌柜开了口: “胡麻来了,过来见见。” “……” “见什么?” 胡麻有些意外,但掌柜的吩咐,不能不听,便也收拾了一下衣衫,穿过了众伙计。 一下子听到胡麻过来,平时都对他颇为敬畏的伙计们,却也没一个主动跑开的,而看着胡麻有了进内院,近距离看那女子的机会,他们也一个个羡慕的不行,只想求胡麻带着一块。 但胡麻哪能做这事,只是目不斜视,进了内院,在掌柜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我的女儿,单名一个禾字。” 老掌柜的指了一下,示意给胡麻一杯茶,淡淡道:“你我虽然没有师徒名份,但你毕竟是我教的,把式也是我在指点,叫我一声老师不为过。” “从这论起来,禾妮便也算是你妹子了。” “她身子不好,平时不怎么出门,现在你也算认识了,以后有些事情还要你来照拂着。” 胡麻忙起身作揖道:“禾妹妹好。” 那女子也矜持的向着胡麻点头,双手捧着,给胡麻倒上了茶。 外间的伙计们见着,那眼神里的羡慕快要爆棚了。 却不知,胡麻如今心下也正奇怪着,这就是掌柜的女儿,之前一直躲在屋里偷看自己的? 之前她一直不出门,如今怎么倒是出来了? 就冲着有女人出现了,这不得给月票? (本章完) 79.第79章 有女人的生活 第79章 有女人的生活 “胡麻大哥看着年轻,但行事却是极沉稳的。” 胡麻心间微疑之时,那位名叫吴禾的妹子,也正抬眼看了过来。 这个世界,女子多羞,便是村里的寡妇看男人,那也是偷着看,但她却挺大胆的样子。 眼神仔细的从胡麻脸上扫了过去,竟是非常的仔细,边将胡麻打量了个遍,边笑将茶推到胡麻面前,也抿了嘴唇,笑着道:“我平时都看到的。” “还有你之前帮着庄子里处理邪祟的事情,大大跟我讲了,我也佩服的很呢!” “……” “果然是她……” 感受到了对方的眼神,胡麻便再一次得到了确定。 她确实就是平日里一直偷偷躲在屋里观察自己的人,甚至连她话里,也不隐藏。 心下倒是更觉得奇怪,也瞥了她一眼,只是掌柜在侧,不便多看。 一边起身接茶,一边笑着道: “那倒没有,我寨子里出来的,啥也不懂,全靠了掌柜的指点我。” “胡麻大哥太客气了。” 那吴禾妹妹道:“但以后我可不会跟胡麻大哥客气,我身子不好,出门不便,以后有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还要麻烦胡麻大哥,从庄子外面给我捎进来呢……” 胡麻忙道:“这都是应该的。” 说着接过了茶,但无意间手指碰到了什么,低头看去,她的手已快速缩回去了。 胡麻吸了吸鼻子,眉头皱了皱,也不说什么,只是客气的与掌柜说话。 本以为这一日,向来躲在屋里的女人终于现身,会有什么事情说,结果竟是真的没有,掌柜的也只是带了自己这个女儿,在院子里喝了会茶而已,说些家常,便回屋里去了。 眼见日头已晚,胡麻便也出了内院,继续安排伙计们巡夜喂马。 伙计们纵是不愿,但见人家小师妹已经躲回了屋子里去了,便也齐齐的呻吟一声,意犹未尽的过来干活。 胡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自己指使伙计们干活的时候,后背仿佛一直被某个目光盯着…… 以前没见过这妹子时,心里便觉得有些影得慌,如今这感觉倒更重了。 他心下不敢大意,干脆跟着伙计一起出了庄子。 只觉得这师妹看着漂亮,却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这年头可不像前世那么光大,大家闺秀,不出二门。 掌柜的这掌上明珠,不仅看自己的时候大胆,坐在了院子里被这些伙计看着的时候,也浅笑盈盈,倒像是毫不介意? 古怪,怎么想都古怪! 但其他的伙计,可没有胡麻这等警惕心思,仍是沉浸在那惊鸿一瞥之间,一个个的面上带着痴傻微笑,沉浸于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等出了庄子,周大同已经兴奋起来,连声问道:“胡麻哥,胡麻哥,说说,什么味?” “味?” 胡麻诧异的看了他,以及旁边那几个馋到流口水的家伙一眼,才明白了过来。 有些无奈,道:“没有什么味……” 周大同,甚至包括了旁边的周梁,赵柱,都一脸的不信。 瞧他们的样子,胡麻估计自己克扣他们半斤血食,他们也不会这么不满意。 “真没有。” 胡麻想了想,倒忽地觉得有些奇怪,伸出手指,在鼻端嗅了嗅,道:“但讲真,倒好像有淡淡的臭味,只是被草药味掩饰过了……” “臭味?” 周大同都愣了一下,旋即断然道:“那不可能!” “我刚才隔着十丈远,就闻到那香味了,只是没离近了,不知道有多香而已……” “……” “嗯嗯!” 周梁和赵柱两个老实巴交的居然也跟着点头,深表赞同:“二爷也说来,女人身上,有馒头香……” “二爷好像是说女人身上的馒头很香来着……” 胡麻心里想着,但看着他们三个此时认真严肃的表情,便将想要纠正他们的话就全咽到了肚子里。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宇宙铁律,那臭不臭,是要看脸的! …… 原本随着胡麻坐实了这管事之位,庄子里的一切都已步入了枯燥而规范的正轨,但随着这个师妹的出现,居然一下子所有人都变得活泛了起来。 平时胡麻出钱,请他们吃酒肉,都没法让他们这么兴奋,一个个的仿佛走路都带了风,上个茅厕,都要情不自禁哼起小曲。 还有卫生。 胡麻现在虽然不住大通铺了,但也训过他们,一个个的干净点,别一个个的满身泥垢,领子上厚厚一层泥垢,那童男味熏的小红棠都得绕着他们那间屋子走。 洗澡,不实际。 勤换衣服,对部分伙计来说,也不实际。 那起码你们得洗脚吧? 可别的他们听,这种事却都懒待动,仿佛下意识就归类进了这种事是自己自由,不归管事管的范畴,但如今,胡麻都说不听的这些人,一下子就变得干净齐整了起来…… 不仅爱洗脸了,还喜欢在房子外面洗澡哩。 这可是入冬了啊……但问题也有,以前人人都抢的巡夜的活计,忽然不吃香了。 原因也简单,每当黄昏时分,这位师妹,便有可能出了屋子,在内院转一转。 只是有可能而已,她可不是每天都出来。 但就因着这一丝丝的可能,伙计们便都恨不能巴巴的过去等着了。 胡麻感慨着这烧炉子的弊端,倒也因地制宜,想了几个主意,得空了便随手指着一个人道:“去把茅厕出了,都快满了,淘干净了,换点新土和灶灰铺上。” “其他的运到村子里去,卖给里长家,能换三个铜板呢……铜板你就自己留着,路上还能买几个焦黄的烧饼吃……” 以前这活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干。 就算不敢不听胡麻的,但那怏怏不乐的模样谁都瞧得出来。 可现在胡麻却先瞅着他们不高兴,又道:“干完了回来,进内院给掌柜送点东西。” “当然,换上身衣服再去!” “……” 这一下子,伙计们顿时动力满满,几乎要打起来了。 而再看掌柜家的这位女儿,现在看着,哪有传说中受伤那么重的样子? 如今这外院里的伙计,都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胡麻倒有些想躲着她的意思了,实在是感觉有些看不透她,早先她那么长时间,没出过屋门,如今却时不时出现亮个相。 最关键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胡麻在有意的躲着她,甚至有一回,直接跑到了胡麻住的这小屋里来了。 平时为了炼活法门,胡麻连周大同等人都不让进来,有事也只在门外叫自己。 如今见她直接闯了进来,倒是有些诧异:“师妹,有事?” 那吴禾妹妹站在了门槛里面,笑吟吟的看着胡麻,道:“没事就不能来啦?” “小姐,伱也不想让掌柜的知道偷偷来我房间吧?” 胡麻心里闪过了一句骚话,却咽了回去,勉强笑着,道:“还以为你是有事情要吩咐。” “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那吴禾妹妹道:“我爹是娘娘会的掌柜,你是娘娘会的管事,都是一样的,怎么叫吩咐?” 她笑着道:“但我还真有事,你答应帮我买的胭脂水粉呢?” 胡麻有些尴尬,道:“最近也没瞧见周围有货郎过来,更没机会去城里。” “那好吧,你可得记着。” 吴禾妹妹说着,向前走了两步,胡麻只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腐臭气息。 这一次,屋里只有自己跟她,而且,现在她距离自己,比上一次在内院更近,这股子腐臭气息,便也更清晰,顿时使得胡麻心里微凛,下意识后退。 又忽地意识到,这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满。 果然,这吴禾妹妹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胡麻的皱眉,还是她自己也意识到,孤男寡女在这小屋子里,靠的这么近说话不像样子,便又后退了一些,道:“我其实还有别的事。” “现在的你……” “……” 她微一迟疑,咬住了嘴唇,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守岁法门炼到哪一步啦?” “嗯?” 胡麻心里微微一惊,她问这做什么? 转念想到,这法门对她来说,应该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便慢慢的回答道: “刚有了些进展,修炼起来,并不容易。” “我刚刚接触,炼的很小心,生怕出了错,而且,修炼这法门,总也要靠血食撑着……” “……” 自己早已炼活了左手,已经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炼活右腿,却是不能告诉她的。 趁这机会,也提出了血食两个字,默默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好吧……” 听见胡麻说进境不快,她似乎也微微有些失落,仿佛不愿听到似的,嘟嚷了一句: “那你可得加把劲……” “……” 这样有些不情愿似的,走到了门槛,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向胡麻道:“胡麻大哥,小心不怕,炼这法门,谁都怕走错了呢……” “我大大倒是有一本笔记,是他平日里修炼写下来的心得,他宝贝的很,平时不肯让人看到。” “我拿给你,是不是能修行的快些了?” “……” “啊?” 胡麻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究竟想做什么? 给票给票…… (本章完) 80.第80章 修行笔记 第80章 修行笔记 守岁人的法门,可是宝贝,等闲不会轻易传授。 而这种以身尝试,记录下来的笔记,无疑更是宝贝中的宝贝了,怎么可能随便偷出来? 又不是前世卖成功学! 听了这位师妹的话,胡麻可没有半点好事临头的感觉,只觉得更警惕。 微微抿起嘴角,压下了心底狐疑,淡淡道:“妹子别开玩笑了,我跟掌柜慢慢学就是。” “胡麻大哥是个实诚人呢……” 但那个禾妹子,见了胡麻这拒绝的模样,却是掩口笑了笑,退出了房门。 屋里的臭味被风吹没了,胡麻也心里嘀咕,隐约想着,这难道是某种忠诚测试?表面给自己,但自己要是拿了就证明品行不好? 有些幼稚了吧? 老掌柜已经答应了要传自己法门,还搞这一套干什么? 左右猜测不到,便也只能先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夜里,他仍是默默的行功。 如今,他在本命灵庙里面,可以看到,自己的左手位置,已经金灿灿的发光,这代表着左手火候已到,炼活成功了。 当然,缠在上面的布,还没有解下来,怕被掌柜看见。 而且不只左手,便是自己的右腿,也已经隐约的出现了丝丝金痕,那是他的尝试。 练完了左手,便要练右腿,老掌柜现在只给了自己这两个法门,他对自己的期许,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明年开春前,练好这两个部分。 这倒让胡麻却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好像很快就练无可练了? 按照自己现在的进度,右腿也会很快炼成,到了那时候怎么办,就一直这么停下来等着? 毕竟其他的法门,掌柜的也没教过啊! 这样一来,自己练的快的优势,也就变得荡然无存了。 老掌柜说了让四个月练好的,自己四十天就练好了,但也没用,毕竟自己就没了法门,只能等到四个月后,再跟着学其他的。 可胡麻也很快发现,守岁人这门道,练不同的部位,有些相通,有些则大相径庭。 细微之处,天壤之别。 自己学会了炼左手的法门,也可以用在右手上,慢慢尝试,倒也大差不差。 有了本命神像照见,胡麻可以自己做些调整。 得传了左手炼活之法,便等于得传了右手炼法之法,而左右双腿,也同样如此。 可用在炼肌膜脏腑,却行不得了。 再就是,永不过时的血食问题了,自己修炼的速度快,对炉火的消耗,同样也是惊人的快。 眼瞅着自己原本的三柱道行,已经消耗成了两柱半,再这么下去,怕不是很快的就要变成两柱,甚至是一柱? 虽然理论上讲,随着炼活愈多,自己对炉火的消耗,应该会越来越慢。 可终究,还是要搞一批血食儿才行…… ……这么想着,二锅头老兄的那个提议,大概,也很有必要? “胡麻哥哥……” 正凝思间,冷不丁的,一股子阴风扑面而来,胡麻豁地从睡梦之中惊醒。 若换了以前,这一股子阴风,便要将他吓一跳,但如今,道行深了,胆子也大,能察觉到这阴风里没有恶意。 一睁眼,就看到是小红棠蹲在了自己床头,她警惕的看向了窗外,慢慢将手里的红木剑放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就躲在了自己的身后,悄摸声的,不发出动静了。 “有人过来?” 胡麻明白了过来,而且知道,来的应该不是周大同。 小红棠机灵着呢! 她放下木剑,便是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存在,若是周大同,她才懒得管。 缓缓坐起了身,胡麻慢慢靠近了窗口,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倒是外面隐隐有些星光,但也漆黑阴沉,靠近了窗边糊纸之后,闻到淡淡臭味,胡麻忽然听到“嗤”的一声嘻笑。 这声音距离自己极近,只隔了一层窗纸。 若没有这层窗纸,简直就等于是鼻尖对了鼻尖,面面相觑。 “是那个女人?” 胡麻心里微惊,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得那笑声远去,吴禾妹妹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胡麻大哥别害怕,仔细看看哟……” “……” 胡麻呼的喘了口气,拉开了窗子,便见到窗台上放着黑糊糊的两件事物。 他不着急去碰,先回身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端过来一看,便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簿簿的册子。 看起来并不很旧,封面上也没写什么文字,而在册子旁边,赫然还放着一碗黑糊糊的事物。 胡麻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这竟是一碗太岁……还是油煎过的! “她究竟在搞什么?” 胡麻心底,已有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 他放下油灯,沉默的站了一会,确定闻不到任何气味了,才转头看向了小红棠。 小红棠呆头呆脑的蹲在被褥里,道:“走啦!” 胡麻这才松了口气,用布垫着,拿起了那本册子,略一翻动,心下吃惊。 这册子里面,赫然便是记录了守岁人修炼各个部位的行功法门,由手至足,无一或缺,不但有行功之法,甚至还有些个人的技巧。 而看这笔记,则是虬劲有力,胡麻见到过吴掌柜写的货契,正与这笔记里一个风格,但又不全是。大略看看,倒有些清秀婉约的部分。 “邪了……” 他越看越吃惊,这女人玩真的? 她居然真的将掌柜的修炼笔记给自己偷了过来,求自己快点修行成功? 甚至,有些地方好像还是她自己补的。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笔记,还有那碗炖肉,胡麻可是从二爷那里没少吃,这是青太岁啊。 虽然这半碗青太岁,胡麻不怎么看在眼里。 但要明白,放在任何伙计身上,这都是宝贝,近一个月的口粮了。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因为自己长的俊? ……先排除掉这最有可能的选项! 胡麻自忖也不是个笨的,且有前世阅历打底,但硬是想不明白,她究竟在图什么? 只是这暗夜幽幽,四寂无人,他看着这笔记,心里却也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如今正是自己缺少修行法门的时候,偏生这法门就这么摆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么,自己究竟看,还是不看? 看! 胡麻心底略沉,便打开了这笔记,飞快的浏览着。 小红棠被撵了出去,在屋顶放风。 胡麻完全不知道这笔记里面记载的是真是假,或是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但还是决定快速的记下来,记得越多越好。 反正真等到修行的时候,自己也可以通过本命神像,一一照见不是么? 至于那碗青食儿,倒是没急着动。 …… 一口气看到了东方鱼肚白出,胡麻才将这册子收了起来,早早的洗了脸,安排这外院里的伙计们一应活计,然后等他们都忙了开来,才瞅人不备,进了内院。 就见老掌柜早已起来,正缓慢的在院子里打着把式,他也不担心胡麻看着,也不招呼,只是慢慢的练完了一套。 这才接过了旁边老仆递上来的毛巾,边擦脸边道:“有什么事?” “昨天,师妹跟我开了个玩笑。” 胡麻拿出了那本用布包起来的册子,向老掌柜递了过去,苦笑道:“给我送了这个,还有一碗青食儿……” 老掌柜看了这册子,居然一点也不意外,道:“你看了?” “翻了一翻。” 胡麻道:“觉得不太规矩,便又合上了。” 老掌柜听了,却是笑了笑,又道:“那碗青食呢?” 胡麻道:“吃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老掌柜闻言却是笑了起来,道:“那本是我留着早上吃了,补身子,倒被她偷了去给你,还有这册子也是,不过你也不用慌,既然她给了伱,你就看看便是。” “照理说,你这修行,我该是时刻守着,指点你才行,但咱这里忙,我也没那精力,便索性由着你看就是了……” “青食儿的话……” 他顿了一顿,笑着向身边的老仆道:“以后每三天给他也炖一碗。” “省得偷吃我的。” “……” 老仆答应着去了,胡麻却是心里一阵惊讶。 听老掌柜这意思,他竟也是完全知道,而且认可了的? 心里不仅不欢喜,反正更生警兆。 老掌柜又随口说了这女大不中留一句是什么意思? 这庄子,换了任何一个人,听了这话,都怕是要开心的上房顶,但惟独胡麻不会。 天上哪有馅饼掉下来,又哪有这种好事? 可虽然心底警兆大作,但胡麻表面上,却是偏要表现的又惊又喜,连声道: “多谢掌柜了……” “……” 亏得自己前世在大学也进过校话剧团预备队啊,要不都表现不了这么细致入微。 拿了这册子出来,胡麻算是得了正式的允许,可以看了。 甚至,按照掌柜的意思,倒是放了手,让胡麻自己尝试着多作修行,还有青食儿补着。 但胡麻不敢放松,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将这份警惕放在眼里,满庄子的伙计,没有一个不想多瞅那师妹两眼,胡麻倒下意识的要躲着。 当然,只是心里想躲着,却还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每当见了这师妹,仍然要笑脸相迎。 甚至遇着了她提过想要的想吃的,也要想着带给她…… ……这就是有女人的生活吗? 心真累啊!还是跟二爷还有伙计们呆在一起的时候更好玩。 (本章完) 81.第81章 乡间货郎 第81章 乡间货郎 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妹子,其他事情,倒一直很顺利。 虽然不确定她们爷俩在想什么,但这笔记与青食,确实让胡麻大有获益。 而在这庄子里,胡麻对这管事身份,也越来越适应了。 现在不仅这些外院的伙计们服了他,便是周围的镇子上,还有几个巡夜时,偶尔会经过的村落里,也有人认识了这位庄子里年轻且有本事的小管事,见了面,都有人叫管事老爷了。 周围村镇里出了事,也都习惯了请这位年轻的小管事老爷过来处理。 而在解决了夜里偷猪食吃的老太太,以及死后偷情,鬼丈夫堵门的小事之后,胡麻的名气倒也渐渐起来了。 当然,他现在能处理的,也只能是这等阴气浅薄些的邪祟,那些牛跑了,过来让自己算算的,胡麻当真不会,去问掌柜,掌柜直接摆手说打发走了就是。 “咱这又不是衙门,况且也不会啊……” “……” 周围渐渐熟了,庄子里面,也安宁了不少。 那位掌柜的女儿,初初露面,让这庄子里乱糟糟的一阵,后来她倒出门少了。 偶尔瞥见,却也并不再靠近,只是远远的瞧着胡麻笑。 或是问他,你最近修行的进程怎么样啦? 或是歪着脑袋,问胡麻答应她的胭脂水粉去哪里啦? 给她买些胭脂水粉,胡麻是不介意的,人在庄子里,本身就没多少使钱的去处,婆婆当初留给他的三两个小银饼子,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用,如今已经变成了七八个…… 但这胭脂水粉,实在不好买,得去城里才行。 但他身为庄子里的管事,也没几个去城里的机会啊…… “行了,吃点补药,好好养几天就是了,要紧是别再往西山那边去了。” 这一日,胡麻被薛家村的里长派人请了过来,看一个被邪祟冲了身子的樵夫,这人倒是没啥大问题,就是去西山砍柴的时候,看到了一株桃树。 正是冬月时节,那桃树却开满了,灿烂缤纷。 正常人见着这邪物,怕是要躲开,但这樵夫,却迷迷糊糊的凑了过去。 窝在树下睡了一觉,他梦见有艳丽女子痴笑近身,引他交媾,于是,他交了。 第二天再去一趟,又交了。 第三天再去一趟,交了两回。 第五天……病倒了。 胡麻过来看了,便知道问题所在,那桃明显有异处,但距离庄子已经很远,自己才懒得跑出三十多里地去除了她,便只是用一缕炉火,帮他除了体内积於的邪气,然后嘱咐他补着身子。 临行前,这樵夫生出了一股子额外的力气,抓住了胡麻的手:“小老爷,我还能好吗?” “当然能好,你放宽心,养着就是了。” 胡麻笑着安慰他。 这世间邪祟,害人方法多样,有的害命,也有的是执念所驱,有的是汲人阳气。 这樵夫遇到的是好的,不害他的命,只窃他一身生气。 其实真要养起来,也不像胡麻说的这么简单,补药只是让他尽快好起来,能劈柴干活,谋生计,但经了这么一遭,他怕是寿命都要短个二十年,但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吓人了。 听见自己能好,樵夫更紧紧的拉住了胡麻的手:“那补药,能开猛点不?” “我快点好了,好……再去一趟!” “……” “?” 胡麻听着都懵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二爷的本事,倒有了跟二爷一样的爱好是吧? 你当谁都能像二爷一样非但不伤,反而大补呢? “不要命就去。” 胡麻只能撂下了一句话:“伱这寿命起码减了三十年,再去几回,就剩不下什么了。” 这倒不是唬他,守岁人修性命,自身道行,本就是人之生气,借此可以估算寿命,而对外人的生气,也是感知敏锐,大体判断不会差。 这等人妖交媾,可是极为伤身,以这樵夫为例,他本来就泄了元阳,但平日里勤作,身子倒也健壮,本还有个五十年生气,交得一次,便损一分,早已伤了根本。 由得樵夫从里面哭,胡麻走了出来,与里长说了奉金的事。 他记住了老掌柜的话,每次除了邪祟,该收的奉金,自然也不会少。 收上来了贴补庄子,给伙计们发放粮钱,也是好事。 至于家里穷,给不上,那不用胡麻操心,里长就把这事办了。 胡麻能做的,也只是不催,不敲诈而已。讲妥了,也拒绝了里长留下来用饭的邀请,胡麻慢慢的踱步回庄子,刚到了村口,却听见一阵拨浪鼓的声响,远远的见村头小河边,正有个挑了担子的货郎在招徕着生意。 想到了答应过那位禾妹子的胭脂水粉,胡麻便转向走了过来。 远远的就见着这货郎身边围了不少小孩,纷纷羡慕的看着筐里的果与甜食。 这些货郎走街串巷,偶尔也到村里来,两边的担子里,都是好东西,有针头线脑,也有茶碗瓶罐,甚至还有果与罐罐馍,鸡掸子及酱醋油盐之类的,可说是村镇之间的行走百货铺子。 一听到拨浪鼓声响,家里有需要的,都赶紧走了出来,有就要,没有也跟货郎说一声,让他下次带来。 如今这货郎,看着应该是照顾完了这村子里的生意,正准备收拾挑子离开。 大人们都走了,只剩了小孩子还馋兮兮的不舍得挪步。 但贫苦家庭,也没几个真舍得给娃买的,馋就馋着,长大了就不馋了。 “不要伸手抢,诶,鼻涕也别抹我身上……” “乖乖站好,都有吃……” 胡麻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这年轻的货郎拿了果,逗着流口水的小孩子,胡麻看到,他竟真的拿了一块焦黄的棍,递给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然后又拿了一块逗其他人。 “你倒小心,他们爹娘不认,你可收不回铜板。” 胡麻走了过去,忽地开口笑道。 “嗨。” 那货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是个身材壮实,天生带笑脸的青年,向胡麻笑道:“不收铜板的,今天生意好,就剩了这点子东西,逗逗小孩子玩就是了,我也等卖完了好早点回去呢。” “我打小就跟孩子亲,送他们吃了,也不心疼,这位小老爷,不知想要点什么东西?” 他却是见胡麻穿着干净的衣衫,腰间扎了青色布带,脚上蹬着青布面子千层底,知道身份不俗,便直接叫老爷。 胡麻也不多聊,只是笑笑,道:“胭脂水粉,你这里可还有?” “有。” 这货郎忙蹲下,从筐里翻出了几个木盒盒让胡麻挑。 胡麻随意挑了几个,付了钱,便揣进了怀里,回了庄子。 如今天色将晚,胡麻安排了巡夜,却见那位吴禾妹妹,一直没有露面。 就进了内院,找到那位老仆,让他把东西交给师妹。 自己则是在庄子看了看活计都安排的不差,又吃了晚饭,等到巡夜的伙计们都回来了,他便带上了红木剑和周大同的腰刀,领了小红棠,缓步出了庄子的门。 趁着夜色,又走了七八里路,竟是又回到了白天来的村子,借了月色,到了村口,在河边的老柳树下面坐了,默默的闭目养神。 四下里一片漆黑,虽然头顶有些月亮,但他坐进了树影里,却是谁也看不见。 如此,等了约一两个时辰,夜色更深了。 身在荒野村头,又值冬月,虫鸣鸟叫声也听不见一声,村里牲口猫狗也睡得深沉。 这当真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如同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胡麻心里想着,再等一个时辰,便回庄子。 但也就在这时,村子外面,卷起了一阵凉风,隐约间,似乎传来了些许拨浪鼓的响动。 那声音极远,极轻,混在了夜风里,几不可闻。 胡麻睁开了眼睛,向着拨浪鼓传来的声音看去,却只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有风刮了起来,阴冷逼人,在乡间小路上呜呜旋转,让人下意识的便生出了些许幽寒瘆人之意。 再转过头来,倒是微微皱眉。 隐约看见,村里的土路上,竟出现了几个蠕动的小点,慢慢的靠近。 胡麻稳坐不动,也拉住了好奇的小红棠,只是默默的在树下盯着,不多时见那几个小不点,从自己身前走过,赫然便是几个迷迷糊糊的小孩。 他们仿佛还在睡着,眼睛闭了起来,伸出了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在夜里,摸索着向前走来。 倒如梦游一般,脚步与姿势都显得有些蹒跚,摇摇晃晃,偶尔还跌一跤,但脚步却不停,排成了一条线,慢慢向村外走去。 村子里面,无灯无灯,鸡犬不鸣,大人早已睡着,谁也不知道,这群孩童跑了出来。 “呼……” 胡麻等这群小孩从自己身前经过,才轻轻吁了口气,握紧了横在膝上的木剑。 “去,回庄子把周大同叫醒,告诉他……” 他低声嘱咐了小红棠,一一说清楚了,这才持剑站了起来,远远跟在了那群孩童身后,步步深入野地。 新书期间求票啦…… (本章完) 82.第82章 拍花逮娃娃 第82章 拍逮娃娃 下午见了,胡麻就觉得那货郎有毛病,蝇头小利的买卖,哪有这么善心的? 另外,他轻步靠近的时候,也隐约看到,那货郎给娃娃们吃的时候,手掌有意无意,从一个娃娃的脑袋上拂过,似是拔了他一根头发在手。 虽然当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胡麻可是在寨子里吃过这种亏的,身体发肤,常用物件,都有可能被别人作法,又如何不留心? 只不过,自己确实没有看真切,这人也有可能确实只是个货郎。 若是忙忙的回庄子里去叫人,惹得大张旗鼓,对方也可能见势不妙,便收了手,到时候落得满身不是的还是自己,所以,他便先悄悄的守在这里,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 而确定了问题,那就赶紧打发小红棠回去报信。 叫醒周大同,倒不是指望他能帮忙,而是让他赶紧进内院去叫掌柜。 路见不平,管是要管的,但他没打算自己上。 行侠仗义是好事,是功德,所以这种功德,需要大家一起赚才好。 确定了货郎有问题,他也并不急着声张,只是悄悄跟在了那群小孩身后,只见他们步伐蹒跚,摇摇晃晃的一路出了庄子,黯淡月下仿佛几只笨拙的小兽。 约一柱香功夫,已经走到了庄子外面的土路上,远远就见那里停了一辆人拉的双轮木车,车边站着一人,正晃着手里的拨浪鼓。 正是白天那个货郎,只是他一张脸涂的煞白,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在这寂静深夜里,有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见娃娃们来到了跟前,脸上的笑容便更热烈,手里的拨浪鼓摇的更欢快了。 但明显的拨浪鼓摇的更快,声音却仍是细微不可察,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胡麻停在了路边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见他一边晃着拨浪鼓,一边手舞足蹈起来,绕着车,边跳边摇,转了一圈。 小娃娃也似乎学着他的模样,伸出了两只小手,跟着他转圈。 绕完了一圈,这货郎才站在了一边,笑嘻嘻看着孩子们,往车上面爬去。 胡麻定睛看去,才隐约察觉,那车上放着的,竟仿佛是一具黑黝黝的棺材,棺材盖子抽开了一半,露出了黑糊糊的洞,这些娃娃们也不知道害怕,笨拙的爬上马车,往棺材里钻。 “之前听二爷讲走江湖的事,有些邪法妖人,会扮成货郎赊刀匠,走街串巷,诱骗妇女娃娃,转头就卖给窑子或是牙行,赚取钱财。” “这种妖人本事不大,却极擅邪诡法门,会拍驱魂,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玩意儿……” “瞧着,我今天遇上的这个货郎,也是这一类了。” “……” 看了一眼庄子方向,还没动静,小红棠也没回来。 按理说不该急着动手,但胡麻猜不准那棺材里有什么,娃娃们钻了进去,又会怎样? “先抻抻他……” 心里做了决定,他便忽地清了一下嗓子,笑道:“生意这么好,大晚上忙着进货?” “唰!” 在这万簌俱静时候,胡麻这一嗓子,极为响亮。 那货郎也忽地吃了一惊,手里的拨浪鼓立刻停下,娃娃们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了。 侧耳倾听半晌,货郎忽地看向了胡麻方向,道:“哪位江湖上的朋友,何不出来见见?” “有些门道!” 胡麻心下一凛,隔了这么远,竟是一眼便看见了自己? 心间暗生警惕,便从树下阴影里走了出来,缓步向前,笑道:“白天刚见过,就忘了?” 那货郎一直绷着身子不动,见胡麻离得近了,才目光一闪,认出了他来。 脸上堆起了笑容,道:“原来是柜上的小管事老爷,吓我一跳。” “这大晚上的你倒兴致不浅,还出来逛,不过咱俩也没仇,你们娘娘会自割你们的血食,我赚我的娃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行一道可好?” “……” “井水犯河水?”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道:“朋友,这就过分了。” “乡亲们信我红灯娘娘,每日烧香供奉,看着他们的娃娃被拐走,这还像话?” “听我一句劝,把人留下,邪术解了,伱赶紧走吧!” “……” 那货郎盯住了胡麻不动,过了片刻,才笑了起来,道:“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这道理兄弟你不懂?若是你们掌柜的来了,我倒要给这个面子,但你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表情似乎很轻松,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头两个筐里,摸出了一个布袋娃娃,套在手上。 转身向着胡麻笑道:“大不了见者有份,我留个小银饼子给你?” 一边说,一边扬起了自己的左手,他左手上套着那个布袋娃娃,缝的破破烂烂,但眉眼皆有,似乎表情都做得出来。 他套在了娃娃里面的左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朝着胡麻挥了挥手,那娃娃居然也显得活灵活现,嘻嘻一笑,还向着胡麻眨了一下眼睛。 “小银饼?”月光下,那诡异娃娃实在有些阴森,胡麻心间微凛,面上却笑道:“几两的?” 话犹未落,便忽地抽刀,一步向前趟出。 刚刚被人看破了藏身之处,他便立刻现身,向前走来,便是为此。 这些货郎身怀什么邪术,他也不知道,更是不知他是不是也跟崔家奶奶一样,有无形之中害人的本事。 但胡麻却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守岁人的本身真刀真枪,得近身了才行,所以借着说话,一点一点靠近,眼见距离已不远,便忽下杀手,不给对方什么反对的时间。 “哗……” 他这一趟步,用的是二爷教的“开山”把式。 这三个把式,虽然简单,但运用的熟了,却到处都是机敏。 这一趟步,本是为了快速拉近自己与对手的距离,但在拉近之时,鞋底犁地,却也同时卷起了一片灰尘沙土。 待到身形跟着趟了过去,胡麻便是脚下一扬,忽地将这片沙土,踢向了那货郎的面门,又借着这沙土遮眼,钢刀横在手中,结结实实的一刀横扫。 “什么情况?” 事出突然,那货郎也吃了一惊。 刚还带着笑脸,怎么翻脸这么快,且是一上来就要下重手? 他拿起来的娃娃,也有机关,本想着悄没声的给这愣头青来上一下子。 没想到这愣头青却比自己更快更狠,一点招都还没使出来,对方的刀便到了脸上,倒显得自己像愣头青。 急切间忙忙的一倒,向着车边靠去,同时手里的娃娃一扬,仿佛吐出了什么东西。 “嗤!” 胡麻持刀,与这货郎交手一合,稳住身形。 惨淡月光下,只见得刀刃上一溜殷红,显然刚刚已经得手。 但他却也不敢大意,扬起左手,微微皱眉,上面已中了几根微不可察的银针。 他刚刚出手虽然快,对方反应显然也不慢,如今四下里黑洞洞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对方发出什么来,只能急切之间,抬起了左手挡了一下。 “哈哈,哈哈,看你死不死……” 货郎倚在了车上,却也是痛得一头冷汗,刚刚猝不及防一刀,竟是连手臂带胸膛,被结结实实抹了一下子,亏得自己江湖经验不少,躲得快,否则怕是要被开膛破肚。 但虽然又惊又恐,看到了胡麻,却也忍不住恨的大骂:“饶是再是凶残,还不给爷们躺下来……” 自己虽然挨了一刀,但娃娃嘴里的毒针已经吐出去,对方显然也中了招。 “有毒?” 胡麻也能感觉到手臂略有些刺痛,听那货郎喊着“躺下来”,他立刻东歪西倒,似是即将晕倒。 却不料,趁了这个身形前扑的机会,忽地又是一步踏上,挥刀劈落。 “啊也……” 那货郎本以为自己这毒见了效,正自心里微宽,冷不丁又见这刀锋劈到了脸上。 心下大惊,一眼瞅见胡麻如今手稳刀快,脸上肌肉微微咬紧,眼睛里倒似泛着杀人的狠辣。 那凶残之色让自己头皮发麻,哪里有半点中了毒的样子,心里的惧意一下子升腾起来,血流顶得头皮都一阵阵麻麻的撑胀。 他不及细想,眼见得利刃临身,竟是不管不顾,忽地转身,手伸向了棺材里面。 “坛姑姑救我……” “……” “守岁人法门就是好……” 而胡麻心底确实大喜,自己这只左手虽然刚刚炼成,但已隐隐有了百毒不浸,水火无惧,刀兵难伤之势,趁其不备占了便宜,便要一不做二不休。 这一刀用了全力,却冷不丁的,身前忽地感受到了一股子阴风。 明明这一刀是朝了货郎脖子剁了下去,但偏偏的一刀落空,旋即只觉周围阴冷刺骨,耳圈里仿佛听到了一声极为诡异的阴瘆瘆笑声,心里忽地发毛,再顾不得,急忙抽身后退。 定睛看时,便看到那货郎已经伸手,从棺材里捞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酒坛子,三十斤装那种,上面盖着红布。 货郎那被削掉了半个肩头子,只与身体剩了一点皮连着的左臂。 用力甩起,搭在了这坛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淋沥沥的淋在了上面。 胡麻眼看着,这坛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阴气愈来愈重,里面响了一阵诡异的吞咽声音。 所有血液,全不落地,皆凝聚到了坛子口,洇了进去。 你们悠着点,昨天评论被吞了好多 (本章完) 83.第83章 坛姑姑 第83章 坛姑姑 “坛姑姑,坛姑姑,你大口的吃呀,大口的喝呀……” 那货郎空出了右手,抓起了拨浪鼓摇着,盯着胡麻的眼神已极致酷烈,声音里满是怨毒。 偏偏话声又极为低缓,仿佛讨好般的小声说着:“吃饱喝足,除了这行子呀……” “他是守岁人,血肉都是大补咧……” “……” 他倒是眼毒,初一时见了胡麻腰上缠的腰带,便知道他是红灯娘娘会的弟子,但是系了青腰带,且腰带上没有纹,便没放在心上。 却不知道,胡麻如今虽然是青香弟子的打扮,实际上已经升了管事,只是那相应腰带还没给送到庄子里来,便先凑合的系着。 至于那些村民的称呼,他们叫谁都叫小管事,与伙计们究竟是不是管事无关。 更没想到的是,胡麻如此年轻,便已学了守岁人的门道。 当然,早先便是想不到,如今见到胡麻中了毒而不倒,也就猜到了。 随着他的絮絮叨叨念诵,那坛子里面,咕咚咕咚喝血的声音更清晰了。 拨浪鼓咚咚咚的响个不停,周围的夜色竟愈发的冰凉,就连旁边那些迷迷糊糊的娃娃,如今也仿佛受到了影响,一个个跟着他叫了起来:“坛姑姑,坛姑姑……” 稚嫩的声音在这夜里,尤其的诡异。 “坛姑姑?这又是什么门道?” 胡麻心里一时狠劲上涌,想要一刀剁过去。 但是,那种本能层面的危机感却提醒着他。 看那坛子,也不过二十斤大小,放条狗进去都废劲,但也不知为什么,坛子里面的东西,却让他毛骨悚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右手仍握着刀,左手却已经悄然解下了木剑,藏在了后背,试探着逼近。 右手杀人刀,左手斩鬼剑,两手都要硬,都要备着。 “嗤!” 也在他想着,还没有成功靠近时,倒是冷不丁的,忽见随着那货郎念念叨叨,那坛子里面,猛得伸出了什么。 看起来竟似一只小手,一把抓住了货郎垂落下来的手臂,扯进了坛子里面大嚼。 货郎痛的大叫,状若癫狂,但手里的波浪鼓竟仍不停。 “唰!” 胡麻得了机会,也不敢再拖。 面对这邪异的货郎,拖的越久,越不知道对方完成了什么邪门的法门。 他一个趟步身形逼近,手里的钢刀便要劈过去。 却不料,恰在此时,忽然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身体都一个趔趄,慌忙停下,低头看去,居然发现自己的左腿之上,居然不知被什么扯去了一片皮肉,血淋淋的,鲜血涌了出来。 周围黑沉沉的夜色里,也不知有什么东西,把胡麻吓的不轻,忍痛再次向前仗刀冲来。 但手臂未曾抬起,便忽觉得右臂一麻,又是被不知什么咬去了一块皮肉。 伤口阴冷刺痛,这阴冷似乎还在往伤口深处钻。 “什么鬼东西?” 胡麻着实吃惊不小,强行保持着冷静,用力挥舞起了左手木剑。 “嗤”“嗤”数声,随着木剑挥舞,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自己身边躲开。 但是,仍然未走,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什么。 自己根本看不见那是什么,但却冷不防便会被对方咬上一口。 诡异情形,几乎让胡麻胆寒,却只死死咬牙撑住。 面对邪祟,不能怕,一怕便先弱了三成,再被对方占了便宜,又弱三成。 若是连冷静也做不到,那直接就死了九成。 这一刻,他只能将炉火提起,红木剑护着身体,死死看向了前方,就看到那货郎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脸上正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拨浪鼓摇的越来越欢,鼓点声声,几乎让人晕眩。 而那坛子里,则响起了一声声诡异凄厉的笑声,阵阵阴风绕了坛子旋转,连带自己也感觉冷嗖嗖的。 “古怪在那坛子里……” 胡麻用左手握紧了红木剑,双眼盯住坛子,深吸一口气,便狠狠向前刺出。 这时候只能拼上一把。 要么一剑破了那坛子,把里面的东西攮死。 要么,便是自己可能被这邪门的东西,在这漆沉的夜色里活活的咬死。 “嘻嘻……” 看着胡麻一剑直直的刺来,炉火灌入,那坛子里的东西,似乎也知道厉害,竟发出了隐约的笑声,这笑声也诡异至极,仿佛要往人的耳朵里钻。 同一时间,随着胡麻一剑刺出,防护不周,腰肋、肩膀,更是被连续撕咬,看不见的古怪,竟一下子从他身上撕掉了三四块肉。 但胡麻发起了狠劲,只稳着左手不动不摇,直直的刺向坛子。 “啪!”眼见得一剑成功,坛子里面却忽地伸出了一只如同没有骨头一样的惨白小手。 它死死握住了木剑,顿时被烫的冒起了白烟。 但是木剑也被抓住,胡麻更是知道厉害,眼底火意大炽,便要拼尽全力,一步垫上,强行推出木剑。 “胡麻哥哥……” 也在这一霎,忽然耳边听得一声清脆叫唤,斜侧里红影一闪。 小红棠扑了过来,两只脚蹬在了坛子上,借势扑向了胡麻,将他扑倒在地上。 坛子骨碌碌跌飞出去了丈余,但居然自己歪歪斜斜的正立起来。 视野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森然哭嚎,密密麻麻的向着胡麻的身上咬了过来。 “啊呜……” 但却同样也在这时,忽然耳边闻得一阵腥风,野道两侧,那黑糊糊的田野里,竟是忽地窜出来了一只雄壮的黑色大狗,它只比小红棠慢了数息,冲进了场间。 一下子就将那坛子扑倒在了地上,力量如此之大,竟将坛子都磕破了一半,里面有东西惨烈的尖叫了起来。 那坛姑姑似乎非常痛苦,从坛子里钻出半个身子,与黑色大狗厮咬在了一起。 但那大狗,也是凶恶异常,连撕带咬,极尽惨烈。 “那是,那是……” 冷不丁见着这一幕,那货郎已是瞬间脸色大变,挣扎着站起,便要向远处逃去。 却冷不丁,看到前面路上,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微胖,脸色阴沉的老者,他面带怒意,厉声喝道:“坛儿教的妖孽,你们居然还真敢回来……” 货郎大吃一惊,想折向另外一方面逃跑,但大腿同样有伤,跑不动。 情急之下,举起手里的娃娃,向着一照,那娃娃忽地张开嘴巴,吐出了一片飞针。 “呼!” 那老者猛一口气,吹散了飞针,脸上怒意更盛,忽地一把向他脸上抓了过来。 “老掌柜?” 见着小红棠出现,胡麻便已经有些兴奋。 待见到了老掌柜,心里更是担忧尽去,幸亏老掌柜来的及时啊…… ……不然自己就要曝露真正实力了! 那坛姑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法力太强了。 自己平时隐藏道行,只用一柱香的功力,也就是说,自己在本命灵庙之中,那个香炉里,向来都只是烧着一柱香,另外两柱,只在旁边放着。 但刚刚这一柱香的道行,却明显不是坛姑姑的对手,但凡小红棠出现的慢一点,自己都要直接三柱香全都插进香炉里面干它。 操作倒是简单,心思一动,三柱道行便同时使了出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紧随而来的老掌柜,也必然就看到了自己隐藏了道行…… “亏得小红棠……” 心里庆幸之余,却也忽地有些好奇:“那条黑色大狗是什么?” 老掌柜那内院里,平时没见养狗啊? 但眼见得双方交手厉害,胡麻也忙起身,左右一看,并不需要自己帮忙,就忙将周围那些还呆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娃娃,都拉到了一块,眼神命令小红棠看着他们。 然后才看向了战场,就见那只黑色大狗,极尽凶戾,这会已经将那坛子里的东西,撕扯的一片稀碎了。 而老掌柜一方,更是轻松。 那货郎本就已经在自己手底下重伤,遇着了老掌柜,更是苦不堪言。 他的飞针,袖子里藏的毒粉,全都被冷着脸的老掌柜,一点一点的破去,大声叫起了坛姑姑,却也没有一点动静,只是更惹得老掌柜双眼喷火。 平时胡麻见着的老掌柜,向来是不理事务,甚至没什么人情可讲。 便是许积和外院里那个伙计丢了性命,也不见他报仇,心硬的让人无话可说。 可如今面对着那货郎,竟似完全换了一个人。 不仅一把捏碎了对方的右臂与拨浪鼓,还直接捏着对方脖子便提了起来。 喝问几句,见对方不说,还想咬破舌尖,直接一个倒栽葱掼在地上,脑袋进了胸腔里。 “采生折割,罪该万死!” “……” 见着老掌柜发火,胡麻都觉得有些心惊,定了下神,才迎了上去。 正想说话,便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呼唤:“大大,他们真回来了……” 胡麻下意识转头,整个人忽然头皮发麻。 说话的是那条黑色大狗。 或者说,是掌柜的女儿,吴禾妹子。 她脖子以下,全是一条大黑狗的模样,惟独脑袋从狗身子里钻了出来,正凄楚夜色里,显得尤为怪异。 (本章完) 84.第84章 狗皮里的女人 第84章 狗皮里的女人 黑洞洞的夜色里,一只凶残嗜血的大狗,却生了一张人的脸,吴禾那张俏丽白嫩的脸上,如今却沾满了鲜血与白色肉屑,与那条大黑狗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胡麻只是瞥着了这一眼,竟比面对着那怪异的坛姑姑时还要震惊。 “我……” 而迎着胡麻的目光,吴禾妹子也反应了过来,她一时脸色煞白,表情里透出了又羞又惧的绝望,嘴唇嚅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终是说不出,忽地一声悲泣,掩上了狗皮,扑进了路边的夜色当中。 “掌柜的,这……” 惊悚又意外的一幕,直让胡麻愣在了当场,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强按捺住了胸膛里嘭嘭跳动着的心脏,转身向老掌柜看了过去,却见他也正看着大黑狗跑去的方向,满眼的怜惜不忍之色。 良久,才转过身来,看到了胡麻一脸震惊的样子,缓缓摆了下手,道:“别问。” “也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把这些娃娃送回村子,这里遗落的东西,也一一的收拾好,一样也不能落下。” “都安排妥当后,来我院子里,我有事情跟你说。” “……” “是。” 胡麻强压下了心头的疑问,低声答应。 见老掌柜拎起了那货郎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大步走进了路边的树后,他似是担心着什么,与大黑狗一样,不走道路,而是穿过田野回去。 胡麻也是看着掌柜的身影消失了,才低低的吁了口气,抚摸了一下小红棠的脑袋,夸她来的及时,然后过去看那些被迷的小孩子。 货郎死了,拨浪鼓都被掌柜的捏碎了,这迷魂的法术应该也已经破了。 但这些小孩子,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觉,倒像是梦游一般。 许是要回去睡一觉,叫叫魂才好,但总算是救了下来,无惊无险,很不错了。 让小红棠看好他们,别迷迷糊糊的再跑丢一两个,胡麻这才转身,收拾起了旁边倾倒的大车与那筐里洒落出来的各种玩意儿,瓶瓶罐罐,还有那坛子的碎片。 他很仔细,既担心有什么害人的东西遗漏,也担心这妖里妖气的货郎,还留下了什么害人的玩意儿,一不小心,便着了这个死人的道道儿…… 掌柜的让他把东西收拾齐了带回去,也是担心这一点。 这种搞邪法的人,留下来的任何玩意儿,都有可能是害人的,被村民捡去,便要惹祸。 收拾了没一会,就听见不远处声声嚷嚷,却是周大同他们打着火把来了。 小红棠回去报信,是先一巴掌打醒了周大同,然后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再去通知掌柜,周大同虽然见掌柜的出来了,但他也不放心,叫齐了人赶过来帮忙,只是这脚力却差得远。 “你们来的正好,事已经解决了。” 胡麻转头看去,就见火把下,周大同拎了个棍棒,赵柱拿着粪叉,其他人还有拿扫把的、菜刀的。 无奈笑了一下,这些伙计若真来得早,没准更糟。 那货郎的诡异手段,可不是这些普通伙计能够对付得了的。 正好让他们替了自己在这里收拾着,并仔细叮嘱,绝不能出半点失误,更不要毛手毛脚的被碎片割伤,然后才带了这些迷迷糊糊的娃娃,向着村子走来。 却是刚近了村子,就听见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却是村子里有人起夜,发现娃娃不见了,已闹的沸沸洋洋。 “是白天进村子的货郎,已经被收拾掉了。” 胡麻带着娃娃们回了村子,远远的就被人接着了,便冷着脸向老族长道:“快让各家里过来看看,是不是都在这里,回去之后,各家门槛修的高点,防外面,也防里面的。” 村子里各家都要门槛,是为了防荒年作祟的僵尸。 但胡麻让他们修高点,却是再遇着这种事,也能防着家里娃娃跑出来。 “管事老爷大恩大德啊……” 见着了自家娃娃的,赶紧抱了回去,里长直接就带着头要向胡麻磕头,还回头喊着: “去点灯,摆席,快摆席……” “……” “不用了,我还紧着回去。” 胡麻直接推掉,还想着回去见老掌柜的事情,强行的把里长和其他人扶了起来。 不及多说,便真个转身出了村子,不一会找到了周大同他们,将他的腰刀还给了他,只是刀刃上已经磕了几个口子,好歹在鞘里,周大同看不见,也不至于现在就心疼。 他们一行人,连推带拉,把这辆马车拉回了庄子,而那破碎的坛子,以及里面的诡异肉状事物,则直接一把火烧了。 到了庄子,胡麻让人把车放在了墙边,嘱咐人看着,不能乱动,这才快步进了内院。 院子里无人,堂屋里则点了油灯,门正开着。 胡麻走了进来,就看到了堂屋房梁上,竟悬了一个钩子,吊了那货郎的尸体。 尸体下面,还有烧香烧纸的痕迹。 掌柜的正坐在了八仙桌旁边喝着茶,脸色阴沉,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见到胡麻进来,便放下了茶盏,低声道:“怎么发现他的?” “白天我去杆子庄看那个被桃迷了的樵夫,出来之后就见着他了。” 胡麻忙道:“他不收钱,给小孩子吃,似乎还偷偷拔了小孩头发的样子,我就留了心。”“不过那会子我也不确定,不敢惊动了掌柜,于是就夜里过去,瞧上一眼,看到了他用拨浪鼓引了小孩子们跑出来,这才确定有问题,我担心自己不是对手,便让小使鬼回来报信……” “……” 他也是故意说出了小红棠的事情来。 来了这么久,早已明白,小使鬼在这个世界,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哪怕养在身边,也不算冒犯了红灯娘娘。 更何况自己这只是祖传的。 现在说了出来,倒等于是给小红棠讨了个户口。 “伱做的很好。” 掌柜的果然一点也不在意小红棠的事,只是声音发沉,面目也显得有些阴森:“这帮子坛儿教的杂碎,人人得而诛之。” 胡麻心间微动,道:“坛儿教?” “下三滥的玩意儿……” 掌柜的冷哼了一声,道:“惯会坑蒙拐骗,使妖法害人,什么行脚货郎,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用来踩点子望风的,这行子实际上做的是个贩娃娃的勾当。” “他养的那坛姑姑,就是坛儿教的拿手好戏,也亏得你没有自己逞能,否则,现在的你,还真不一定斗得了这邪门行子。” “嗯?” 胡麻心底倒有些奇怪,掌柜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刚刚动手的时候,似乎也没来得及问。 “嘿嘿……” 似乎是察觉了胡麻的好奇,掌柜的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梁上吊着的死尸,道:“刚刚从他身上,拷问出来的。” “他活着不说,死了也要给我交待出来。” “照理说这不是个正经法门,但对这些人,什么手段都不过份!” “……” 胡麻心下倒是一惊,看样子掌柜提前回来,已经对这货郎做过一些什么了。 地上的香烛痕迹,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老天不负我啊……” 而掌柜发泄般的扔了这么几句狠话,才低叹了一声,道:“终于等着他们了。” 胡麻抬头看了过来:“掌柜的跟他们有仇?” 早一会,他也还记得,掌柜的下手捶这个货郎的时候,可是挺狠。 照掌柜的平时这万事不理的性子,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义愤的缘故,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与这货郎无仇,但对坛儿教的人……” 掌柜的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冷厉,眼缝里几乎要挤出了火来:“恨不能挫骨扬灰。” 确实听出了掌柜的声音不善,胡麻心里都不由得微沉。 想要问,却又有些犹豫,便只是沉默的,等着掌柜的自己说出来。 但这掌柜,似乎也有些犹豫,堂屋里倒出现了片刻死寂。 “大大,告诉了他吧……” 也就在这时,侧屋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正是吴禾妹子,仿佛带了些凄楚意味。 胡麻顿时想到了那只大狗,也不知吴禾妹子是什么情况。 掌柜的更是面露不忍,良久,良久,才缓缓的抬了一下手,向胡麻道:“进去看看你师妹吧!” “我……” 要说胡麻心里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按捺着不问就是了。 如今见老掌柜发了话,他才微一犹豫,慢慢的走到了侧屋前,掀起了帘子。 这一进去,便看到了一张硕大的狗皮,挂在了墙上。 侧屋里没灯,只借了堂屋里的些许光亮,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吴禾妹子坐在了墙角的一个大缸里,鼻端可以嗅到血腥味与草药的味道,还有胡麻之前就闻到过的淡淡腐臭。 “胡麻大哥……” 吴禾妹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伴随着哗啦水声,她居然从缸里慢慢站了起来: “你……别笑俺……” “……” 胡麻本觉得不该去看,但这一眼瞥见,却忽地瞪大了眼睛,借了外屋的油灯光芒,他看到了吴禾妹子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身体。 “这……” 他开口时,才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嘶哑:“这是什么?” 老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无尽的愤怒: “造畜。” (本章完) 85.第85章 造畜之术 第85章 造畜之术 “造畜?” 胡麻听着这两个字,心里便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下意识想看的仔细,却又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借着堂屋里的微光,看到了吴禾的身体上,居然已经没有皮肤了。 能看到的,只有一块块的伤疤,以及果露的肌肉组织,他在这草药味道里,可以闻到腐臭味道,而这味道,则全都是她身上的那些脓化伤口散发出来的。 她是外院里伙计日思夜想的美人儿,是梦里才敢想的标致女人,但她居然是个没有皮肤的人。 又或者说,有。 那皮肤,就挂在了自己身后的墙上,只是,是一张狗皮。 “她就是被人用造畜之法,生生变成了牲畜。” 老掌柜的声音在胡麻身后响了起来,带着冷厉而愤懑的意味,又带了深深的愧疚:“是我对不住她,我本事毕竟不行,我用尽了办法,也只能将那张狗皮给她揭了下来。” “只是,她离不开草药油膏,也出不得屋子,每天都要忍受毒火烧身之痛,如果抗不住的话……” 顿了一下,才低声道:“便只能披上那张狗皮,以牲畜的身份活在世上。” “之前,倒全亏了你送来的青玉膏,才让她这段时间轻省了些,好歹能出门透透气。” “……” “青玉膏?我之前送的那一小块太岁?” 胡麻心间恍然,之前自己送那块太岁的时候,老掌柜毫不掩饰,便问自己是否还有。 当时自己心里还在想,这老掌柜有些贪婪。 却没想到,那小东西,居然对吴禾妹子这么重要,换了自己,怕是更贪婪。 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缓步退出了侧屋。 抬头看向了老掌柜,道:“谁做的?” “就是这坛儿教。” 老掌柜低声说道:“一群专做见不得人勾当的下三滥东西,造畜采割,驱邪弄鬼,尽是学些缺了大德的邪门术法。” “或许,你也好奇过,为啥我这庄子里,只有光杆掌柜一个,都没个老伙计在身边?” “呵呵,也是他们。” “五条人命,三个残废,还有大批的血食儿,全是拜他们所赐。” “……” 胡麻听着,竟是心动微动。 这就是二锅头提过的那桩血案,那些邪祟就是被这个叫坛儿教的引过来的? 他本就有心想搞明白,却不知从何问起,不想掌柜的主动提起。 便是老掌柜,也只是幽幽叹了一声,道:“去年出了那档子事,我本该回城里去,但我求遍了老友,替我说情,硬是留在了这庄子里,就是为了等这批行子回来。” “现在看,快了。” “既然出现了一个,便说明其他的家伙也快要回来了,我们爷俩没有白等……” “……” 胡麻对去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老掌柜又为何一定要等,有些不解。 但他深知此时的自己,应该属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所以便也保是耐心的等着。 但老掌柜没有再说,而是忽然转头看向了胡麻,道:“你那法门,如今练的怎么样了?” 胡麻心间微凛,忙解开了自己左手上缠的布条,向老掌柜道:“您看。” “我与那货郎交手的时候,中了一招,用左手挡下。” “针上应有剧毒,不过当时我转生为死,停了血脉运转,便免了毒气入身,到了现在,伤口也快要愈合了。” “……” “很好。” 老掌柜端过了油灯,看了一眼,胡麻手背上只有几个不起眼的针眼而已。 他吁了口气,将油灯放回,看着胡麻,认真道:“伱性子沉稳,又有独断之能,倒是适合修咱这守岁人的门道,这份进境,已是不慢了。” “炼完了左手,便可再紧着炼活一条右腿了,待你有了一手一腿的本事,也就能帮上我的忙了……” “帮忙的话,他之前便说过。” 胡麻心里微动:“原来他指的并不是明年开春拜太岁的事,而是指这些人?” 心思电转着,却道:“不管什么时候,掌柜吩咐就是。” “不说您的传法之恩,就单纯只是……” “……” 下意识看了侧屋一眼,微微顿住,道:“单就是这种伤天害理的人,我也义不容辞。” 这话不是作伪,转生者与这世界的人很多地方多有不同,但也有一些事情,却会因着同样的义愤,形成难得的共鸣。 总有一些底限,是身而为人,无论何时,都不可打破的。 譬如造畜,采生折割之辈,任何时候看到,甚至是听到,都会产生一种深深的,头皮发麻的恐惧。 而掌柜的见胡麻这样说,倒也微微一怔,眼底似乎涌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侧屋里面,也有微微水声,似乎是苗苗师妹在颤抖,隐约还夹杂了她低声的啜泣。老掌柜听着胡麻的话,也像是受了些触动,良久,他才正色看向了胡麻,轻声叹道:“说到这里,有些事,我倒也不妨把话给你挑明了说吧!” “我传你法门,却不做你师傅,便是不想要这师徒名份,否则倒像拿这名份绑架了你,时间这么短,便是你真叫我一声师傅,怕也养不出这陪我上刀山下火海的情份。” “再者,话讲明白了,早先,我想选的弟子不是你,而是许积……” 微微一缓,老掌柜才看向了胡麻,道:“倒不是因为他送的礼重些,而是因为他家势已倒,且敢发出毒誓,为我效命,所以,待到那群下三滥回来,我尽可以用他来为我拼命……” “至于你,我倒也看着不错,若是能活下来,临走前传你一道关窍,也非不可。” “……” “还有这种事?” 胡麻心下微惊,觉得有些离奇,但细想来,竟真与老掌柜的态度对上了。 “可终究都是命,那许积太过跳脱,命不长久。” 老掌柜叹了一声,道:“这样一来,说起来,我便也只能指望着你了。” “若是那群人不回来,你也就是学学本事,好好在这红灯会里做你的伙计,但他们既然要回来了,你也脱不开身去。” “原本我可以不说,你学得我的本事,又在这庄子里,他们来了,你躲也躲不掉,但事情到了这份上,倒不防挑的更明白一些,我教你就是为了对付他们,你可愿实心的帮我这次?” “若你同意,我非但传法给你,还可以多供你血食,助你修行。” “……” 胡麻可以感觉到,他说出了这些话时,便盯住了自己,目光有着沉甸甸的压迫力。 看似在问,难道自己还真能拒绝? 于是状作思索片刻,才沉声道:“我还是那话。” “便是掌柜的不许我这些,我也容不得那群伤天害理的人。” “不过我有多大本事,掌柜的也很了解,现在我能答应的,便只是一定会尽心尽力,有多大能耐,就帮多大的忙。” “……” 这话已经说的实实在在,忙是要帮的,但是,老掌柜想要自己怎么帮他? “你说的倒是不错……” 而老掌柜听了胡麻的话,微微沉默,却也是叹了一声,道:“坛儿教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现在的道行,更是不够。” “但没奈何,我们也只能抓把紧了!” 边说着,他打开了堂屋侧面的一个柜子,却见里面上下三层,皆摆满了油灯。 他从中端出了一盏,放在桌上,点燃了,向胡麻道:“端走吧,早些炼活这条腿,有了这一手一腿,你才有了在面对这些家伙时,自保的一点底气。” “以后,每晚这一餐,到内院里来吃,多补一些血食。” “是!” 胡麻见他仍是没有细说,也不好问,便只能答应着,端起了油灯。 这一次,却不像上次那样,左手变得麻痹,而是触手清凉,右腿倒是微微一凉。 他知道,这似乎也是守岁人的法门。 那些油灯,便是守岁人相对应要练习的部位,每一盏油灯上面,都有着精心调配的毒药,可以杀死一个人相应的部位。 而这也是老掌柜只能教一个人的原因,不说血食儿的补充,就单是这些油灯,也是每一盏都需要精心的调制,一个人用了,另外一个人再用便效果不好。 说白了,对守岁人来说,精准而彻底的杀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本身也是修行中的一个难题。 当然,胡麻其实可以省去这个步骤,只是没必要说出来罢了。 端起油灯,胡麻已经可以离开,但走到了门边,却又转身,看向了侧屋,道:“禾妹子,多谢你今天救命之恩。” “你以后需要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尽管跟我说便是。” “啊,是了,我那里还有一罐子黑油膏,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亲手调制出来的。” “回头我送过来,想必对你也有帮助。” “……” “谢……谢胡麻大哥了。” 吴禾妹子的声音好一会才响了起来,带着颤音:“但还求你……” “千万莫要告诉旁人呀……” “……” “绝对不会!” 胡麻答应着,便要转身走出屋子,而老掌柜却微有些迟疑,低声道:“等等。” 似有些犹豫,他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瓷瓶,放在桌上。 低叹道:“不白用你!” “你既答应了帮咱的忙,我们爷俩便也绝不对你藏私,这是顶好的东西,你拿回去调理下身子吧!” 新的书友群建起来了,q群:948176094.大家感兴趣的进来嗨聊,分享点民俗小故事之类的。 (本章完) 86.第86章 特别调教 第86章 特别调教 “什么东西如此宝贝?” 胡麻端了油灯,揣起了老掌柜如此郑重给了自己的小瓷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关上了门,然后将油灯放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的打开了那个小瓷瓶,顿时嗅得一股子熟悉至极的血腥味,微微一怔后,小心的倒进了掌心,却是有些发愣,旋即感觉哭笑不得的样子…… 血食丸。 这个精致昂贵的小瓷瓶里,装的赫然便是血食丸,而且只有一颗。 关键个头,还比婆婆留给自己的小了一圈。 看着这精美的小瓷瓶,再想到婆婆给了自己那个跟腌咸菜一样的坛子,这真是…… ……一个里胡哨,一个朴实无华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在老掌柜看来,或许也真算得上顶了天的好东西了吧? 心里反而踏实了。 早先从老掌柜对自己的态度,他便有些怀疑,待到那位吴禾妹子,神神秘秘的给自己又是送笔记,又是送青食,更是让胡麻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这还是因为自己可以辩别修行法门的真假。 如若不然,那份笔记,就算放到了自己眼前,自己也会担心有诈,不敢去看。 不过,如今明白了老掌柜的处境与目的,胡麻倒是松了口气。 这世界便是你用我,我用你,长的短的草杆子握手里看谁先撅谁。 不怕你有用我的地方,就怕不知道对方想了什么。 但在此之余,胡麻倒也有些疑惑,看老掌柜所言所行,全然不似作伪。 更不用说还有吴禾妹子那凄惨模样。 难道说,那批血食,真的是被坛儿教搞走了? 另外,老掌柜看起来,根本就不在意这掌柜之职什么的,可见他去年找人帮着说情,明面上说是为了重新建起这庄子,其实就是为了留下来报仇,可这样一来,却有个关键…… 他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会回来? 且真要对付坛儿教,直接跟城里说一声,请来帮手不是更好?倒需要亲手调教一个徒弟来帮忙? 心里已有了些猜想,只是暗自梳理清楚,暂且默默记在心里,待到逢零之日,与二锅头老兄交谈一下。 是否真要谋这批血食,他尚且做不下决定,但是这件事,却是要搞明白再说。 这一日便暂且睡下,第二天起来时,右腿已经不怎么灵便了。 换句话说,死了。 死了才能炼活,胡麻虽然不需要走这一过程,可表演还是要有的。 于是便将叫了周大同进来,让他挑结实的木棍,带叉的,给自己削了枝拐拄着。 周大同做这些事倒是爽利,只是把拐送了过来,看着胡麻拐了柱一蹦一跳的样子,也在身后感慨了起来:“难怪我爷爷说有事要躲后边,这领头的就是不容易啊……” “早先断了手,这会子又断腿。” “胡麻哥伱这样子下去,是不是婆娘都不用娶了?” “……” 气的胡麻想拿拐棍抽他。 耐着性子,安排好了院子里的活计,现如今大家都做的熟了,倒也没什么可安排的,胡麻的重点,便是到了昨天推回来的那辆大车前,把那货郎留下来的东西,一一的清理了一遍。 倒没成想,居然还发了笔小财。 筐子最里面,一个小布袋里,倒放了七八块小银饼子,居然还有块金的。 虽然只有一二两,但也着实很值钱了。 直接充公! 此外其他的物件,也清点出来不少,这货郎的身份虽然只是个幌子,但东西倒准备的挺齐全,瓦罐铜镜,面食人,鞋样篦子,绣荷包…… ……还是妖精打架那种。 胡麻也有些开了眼界,便让伙计们一一收拾了起来,全部充公,对于周大同偷偷藏了那荷包的行为,也只当看不见。 另外那货郎留下来的拨浪鼓,倒是做的精致,但想到那货郎曾经用这拨浪鼓施邪法,便也不敢大意,拿回了内院里去,让老掌柜的看看该怎么处理。 对方也只看了一眼,便道:“施邪法的物件,要配合一些巫术与口诀使用,别人拿了也没用,但毕竟不是好东西,烧了就是。” 说罢了,倒又微一沉吟,嘱咐道:“还有一事,这货郎栽在了咱们这里,说不定便有同伙过来寻他。” “你嘱咐伙计们盯得紧点,留意一下近期来到了附近的生面孔……” “但莫要冒然行事,他们这几下子,可不够人家瞧的。” “……”胡麻答应了下来,带了这拨浪鼓出来,倒没有烧掉。 既然掌柜的看过,上面没有异样,那想着先留下也行,放进了小红棠的篮子里,让她拿着玩。 才刚刚嘱咐了众伙计最近勤快些在周围各村落里巡守的事情,便听得庄子外面,一阵锣鼓喧天,竟是那昨天丢了娃娃的村子,里长带了乡亲邻里,抬着一口肥猪烧香还愿来了。 娃娃丢了是大事,被胡麻帮着寻回来了,乡亲们自然感恩戴德。 非但感激胡麻,连红灯娘娘也一并沾了光,乱哄哄的在这庄子前烧纸磕头,不再话下。 虽说活人都挺忌惮别人在自家门前纸烧,还是冲着自家大门,但对红灯会来说,这可是好事,他们这些伙计照例是不能撵人的。 但庄子里的老掌柜向来不爱支营这些事,也不爱热闹,一个眼神便丢给了胡麻自己处理。 胡麻现在瘸着条腿,同样也不爱支营这些事,于是就给周大同使了个眼色,早已按捺不住的周大同立刻堆满笑脸迎上去了,当胡麻回屋时,乡亲们已经要拉着周大同去村里吃席了。 胡麻倒也不是不爱热闹,主要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坛儿教的人已经露了头,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出乱子,自己尽快的学好本事才是正经。 掌柜的已经几次三番,说让自己起码练成一手一腿,才有可能帮上忙。 那对胡麻自己来说,这标准便提了一倍。 怎么也得练成两手两腿,对上那些古怪门道,才能有些把握。 不过,一手一腿,是明着练,剩下的一手一腿,却是暗中练着,两不耽误。 而在与胡麻挑明了这个话之后,掌柜的竟也真的履行了诺言,除开那枚血食丸之外,胡麻还可以每晚入内院,跟着他吃饭,而毫无例外,桌上总有一小碗青食,是专留给他的。 早先胡麻就意识到了,这血食供养与炼活速度的关系,如今更是得到了印证。 在如今这算是普通伙计无法想象的血食供应下,他悄然修炼自己这双手双腿,消耗的道行仍然是非常惊人的。 每日间,那香炉里插着的一柱香,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取而代之的,则是双手双腿,经脉血气逐渐打通,生机渐苏,守岁人的本事正在被他一点点学得。 而不仅学得守岁人的本事,胡麻现在对于请教掌柜的一些问题,也毫不怵头。 有疑问了,抬脚就往内院走,一脚把门踹开…… ……其实是小心敲开的,然后一一的请教他相应的修行道理。 看似他是一心求学,无所不问,其实倒也是为了自己看明白胡家镇岁书做准备。 那本天书,一字一句,记在了脑海,但想要学会,却还要下很大精力。 掌柜的是个不太爱教人的,虽然与胡麻有了约定,但凡问到的,他也会回答,但明显的兴致不大,倒是有一回,当胡麻问出了一个问题时,里屋里面,忽地响起了吴禾妹子怯怯的声音: “胡麻大哥,性命三分的意思,就是指身、魂、命……” “……” 胡麻有些意外的惊喜,便隔了堵墙,听吴禾妹子耐心的为自己解答着疑问。 老掌柜见了,也不说什么,叹了一声,去院子里纳凉了。 而胡麻则是常来,隔了墙与吴禾妹子交谈。 虽然这吴禾妹子并不是走鬼人,但这世间门道的一些基础,倒是相通的,学来也可以活用。 对这个世界的一些邪门门道,倒也渐渐的长了阅历,偶尔也心里期盼着,补上了这一课,或许很快就可以试着自己琢磨胡氏镇岁书里的内容了。 …… 若不是随时可能过来的坛儿教,现在胡麻的日子倒也清闲,一心学本事罢了。 但一想到那身怀妖法的货郎,还有那神秘诡异的坛姑姑,胡麻便不敢大意,平日里督促伙计们认真巡查不说,等到了这一次的逢零之日,便也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与二锅头老兄说了一遍。 不过吴禾妹子的状况却没提,只是说到了掌柜的姑娘似乎确实是受了伤之类的事。 他如今已是很确定,吴禾妹子的情况,怕是红灯会的高层都不知道。 这许是老掌柜故意不说? 或许牵扯到了一些担心旁人耻笑,女儿家颜面之类微妙的情绪,胡麻不懂,但尊重。 “坛儿教?” 二锅头听了胡麻的讲述,也明显有些迟疑。 “早先那吴宏给上面的禀告,也是如此,提到了坛儿教引来那些邪祟,窃了那批血食的事情,说白了,也正是他说出了这帮子人,上面对这件事的追查,最后才不了了之。” “这些人居然敢跑出来,我是没想到,但兄弟你遇着了这些人,可千万不能够大意啊!” “坛儿教,虫儿门,瞎眼的子会叫魂……” 二锅头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整个明州府里,敢招惹他们的又有几个呢?” (本章完) 87.第87章 说话的人皮 第87章 说话的人皮 “满嘴顺口溜,这是要考研?” 胡麻听着二锅头的话,心里也暗暗吐槽,忙问究竟。 “这是明州府这边的童谣,说的就是这几十年来,明州府里的三害。” 见说到了这些,二锅头便低低的叹了一声,细细与胡麻说着:“这坛儿教,指的便是你刚说的那些人,此前一度闹的厉害,十里八乡的坏种都做了他们的徒弟。” “他们不教正经本事,全都是学了各路的邪法,尤其是那坛姑姑,专挑了身家清白的女娃,吞针剥皮,五刑三术,折磨的怨气十足,养于坛中,便可以借其怨气伤人,防不胜防。” “那虫儿门也是一群邪门行子,擅长用虫蛊害人,可说防不胜防。” “而上门的子,是说当时有个瞎眼的叫子,邪性的很,他看上了谁家,便过去要好吃的好喝的,甚至还想要个大姑娘,主人家自然不能答应,肯定打他出来。” “但偏偏他懂得叫魂妖术,对着大门唱一段莲落,这家里不是破财,便是死人,实在搞得乡里乡亲的都害怕了。” “闹的最凶那阵,城里人自发出来,打死了多少叫子呢,都搁城外埋了。” “……” “妖里妖气……” 胡麻顺着他的描述,细想着,忍不住道:“现在这三害呢?” “没了。” 二锅头道:“咱红灯会一起来,这曾经的三害便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了咱红灯娘娘一害。” “?” 胡麻倒是怔了怔,想着这描述有点古怪。 说着,便又听二锅头道:“不过,听兄弟你一说,古怪的也在这。” “坛儿教是厉害,天天研究这阴毒邪法的没个简单的,但是早两年的,声势便败了,还有人说他们都已散了,逃去了各个地方。” “但早先你们那庄子出了事,这吴掌柜便说是坛儿教的人作祟,咱们过去查了,也看不出个真假,毕竟伱们那个庄子,离老阴山实在太近了。” “无论什么妖人邪祟,犯了案子,往八百里老阴山里一钻,到哪找去?” “……” “我们老阴山成啥了?” 胡麻听着,也有些头疼,如今过来久了,倒下意识把老阴山当老家了。 不想这些坏人去。 “反正是真是假,你先盯着点。” 二锅头也未多说,两人交换了一下情报,便道:“坛儿教会再回来的事情,那吴掌柜可是从来没跟上面提过,冷不丁的,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真是坛儿教的余孽作祟,凭你这刚刚入了门道的本事,怕是不太好对付啊……” “……” 胡麻答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不会鲁莽冒险。 可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心里却也在默默的琢磨着,这坛儿教去而复返,而掌柜又绝口不跟上面提起的原因。 这么着一来,压力倒一下子来了自己身上。 刚刚其实自己也可以开口,直接求二锅头相助,可这话说不出来,若真是有什么好处,那叫了二锅头过来,甚至多叫几个,也没什么。 可如果只是吴掌柜的私人恩怨,那自己是欠了吴掌柜人情的,躲不好躲。 叫了二锅头插手进来,却有点不像话了…… 不是说不舍得为了吴掌柜和吴禾妹子,欠二锅头一个人情。 主要是这种隔了一层的事,二锅头便是答应,心里估计也是会不舒服的。 倒是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自己加紧了心思琢磨这守岁人的本事,但坛儿教的人,却也一直没有真的出现。 他现在已经不只是让伙计们晚上巡夜,便是白天,也时不时的到镇子周围各个村子里去转悠,一旦遇到了可疑人物,便及时过来汇报。 如今已近入深冬,行商少了,而这些伙计们在这里呆的久了,乡里乡亲的,也都混了个脸熟,若是有生面孔进来,很容易发现的。 可偏偏,一连月余过去,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也就在胡麻都开始怀疑老掌柜是不是疑神疑鬼,虚惊一场时,这天周大同从外面回来,却是神神秘秘的找到了自己,兴奋道:“有了,麻子哥,我发现了有户人家很蹊跷……” “什么时候改叫我麻子哥了?” 胡麻都怔了一下,但也不及多问,忙道:“哪里?” “石崖子村……” 周大同压低了声音道:“卖豆腐的那个赵家寡妇……” “怎么又是寡妇?” 胡麻听着都离奇了,大同喜欢寡妇他是知道的,但如今可是正事呀…… “我说真的呢……” 周大同神神秘秘的道:“你说让咱注意生脸孔,确实没看着,但前天晚上,那卖豆腐的赵寡妇家里,有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翻墙头进去了……这事能正常?” “这事很正常吧?”胡麻眼神奇怪的看向了周大同:“你没得用,还不让别人用了?” “不是……” 周大同忙道:“关键是进去了,这一晚上没出来啊……” “而且赵寡妇第二天就不开门了,只说是病了,那人多半现在都还在她家躲着呢!” “……” “嗯?” 这么一说,倒确实古怪了,进了寡妇家,天亮都不出来,这事太不专业,确实不像村里人的行径。 再者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是随便讲的,一个女子孤身住着,本就容易被妖人邪祟盯上。 心里飞快想着,他也忽地反应过来,向周大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村头老太太告诉我的啊……” 周大同道:“我天天跟她们聊天,十里八村的什么事不知道?” “……了不起!” 胡麻也一时不知怎么说他,这周大同不是个老实的,净干些出人意料的刁钻勾当,偏偏这门本事,倒确实挺有用的。 进了内院,跟老掌柜一说,懒懒散散的他,也认真了起来,穿上衣服跟胡麻出门。 掌柜的心急,便要牵了马骑上,胡麻却是想到,这般大张旗鼓的过去,对方没准早就有了提防,察觉了不对,撒丫子就跑,朝着老阴山里一钻,那谁也没招。 于是便让伙计拉上了一辆大车,车上放了几袋子粮食,两匹布,车上藏了棒棍还有赵柱的粪叉,打着往石崖村换几只羊的名号,赶了过来。 他们庄子里,倒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粮食送来,还跟着来点血食,是他们的供养。 但其他一应事物,也多是从周围村子里换,这倒很常见。 因着胡麻“瘸了腿”,所以他倒是坐在了车上,周大同拉着,周梁和赵柱在一边推着,老掌柜也跟在旁边走着。 待遇还是不错的。 申时出了门,走了约半个时辰,天色快黑时,便已经来到了石崖村子,胡麻先向周大同问明了地方,便让他带了粮食,去村子里换羊,自己却跟老掌柜,隐入了黑影里。 不多时,他们便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头的某个瓦房前。 如今才刚入夜,村里不少人家,点起了油灯,做着入冬的针线活,但这做豆腐的赵家,却是安安静静,站在了院子外面,向里面看去,黑灯瞎火,一点亮没有。 看了一眼掌柜,只见他低头沉吟,然后摆摆袖子,让胡麻后退。 他自己却是径直上前,轻叩了几下大门,道:“家里有人在么?过路的讨碗水喝。” 胡麻听着都无语了。 这寒冬腊月的,有几个出门的,况且你这大晚上的过来讨水,正常人家也不敢开门吧? 但老掌柜的叫完门后,便负手站在门口,默默等着。 不多一会,那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虚弱的女人声音:“俺家没有男人,俺又病着,不方便开门。” “客人去别家讨吧!” “……” 胡麻早先来过石崖村,见过这卖豆腐的赵家女人,听着似乎确是她的声音。 但老掌柜的听了,却是忽然冷笑一声,道:“病了?” “那好,我会瞧病,进去给你看看!” “……” 院子里面,良久没有人回答,胡麻意识到了不对,拄着拐棍,准备上前踹门。 却不料,刚准备起脚,那大门竟是忽地打开了。 黑洞洞的院子里,一个身体似乎有些虚弱的女人站在门里,手里还端着一碗水,咋一见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她似乎也有些害怕,慢慢的把水放在了门边,便要再次关门: “夜里不便请人进屋,客人你喝了水就走吧……” “……” 这一下,倒是让胡麻觉得意外了。 却不料,眼见赵寡妇要关门,掌柜忽然伸手撑住了门板,定定看着那寡妇。 寡妇吓了一跳,趔趄后退了几步,惊慌道:“你们……你们怎么……” 胡麻正自心里微疑,想着这寡妇若是叫喊起来,村里人赶来,这事怕是会很不好看。 夜闯寡妇门,可是村里大忌,正经人都翻墙头的…… 但掌柜的挡了门,却根本不多说什么,忽地一口气向前吹去。 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那隔了四五步的赵家寡妇,偌大一个活人,竟是直接被这一口气吹了起来,没重量似的,晃晃悠悠,直飘出了两三丈距离,才轻轻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老掌柜已大踏步冲进了院子,直向堂屋而去。 胡麻则是紧随其后,进了院子,到那寡妇身前一看,却见哪里有什么活人,竟是一张薄薄的人皮,里面用了竹竿藤条撑着。 想到了刚刚还与她说话,心下不由惊悚。 (本章完) 88.第88章 刑魂之术 第88章 刑魂之术 在胡麻被眼前的邪异景象惊到之时,老掌柜动作干脆利落,看也不看这张人皮,脚步交错,已经径入闯入了堂屋。 如今黑灯瞎火,胡麻根本看不见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加上自己还拄了拐,也不敢冒冒然闯进去。 只是听见里面一阵混乱,夹杂着痛呼,还有坛子破碎的声音。 但不过数息功夫,老掌柜已经揪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低声道:“掌灯!” “是!” 胡麻心里微惊,急忙答应,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进了堂屋里去找油灯。 火折子的微光,照亮了这房子里的一应事物,搭眼一扫,顿时让胡麻惊的一时都忘了呼吸。 太邪异了。 他看到地上满满是血,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像是刚流出来的。 橱具桌椅,多有破碎,倒像是刚刚打坏的。 而顺了火折子的微光,向前一亮,却见在靠墙的木案之上,摆了一个坛子,与自己从货郎那里见的一般模样,只是稍大了几分。 如今坛子已经被打破,里面流出了一个白的诡异事物,看着像某种胚胎,却又大了许多,隐约像是个畸形的女婴模样,瞧着便让人胆寒,这东西已经被捏死,但部分血肉还在微微颤着。 而在这坛子前面,赫然烧了香,还有三样供品。 头一个供品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挂着细碎的血丝碎肉,空洞的眼窝,看着房顶。 第二个盘子里摆了一副心肝。 第三个盘子里,却是放了满满的五个白面馒头……这倒确实是真的馒头。 周大同这小子打听的果然不错,那夜潜入了赵家的人影,确实是坛儿教的,暗地里谋害了赵寡妇,血肉掏了献祭,人皮用妖法处理了蒙骗周围的邻居。 那人皮会动会说话,连自己都差点受骗,更何况周围人家? 想到他的歹毒残忍,一时心里发颤。 但他强忍着,找到了摔在一边的油灯,亏得没坏,用火折子点了,捧了出来。 老掌柜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石磨上,那被他揪出来的人则直挺挺的跪在了老掌柜面前,看着倒没有绑住手脚,但想来也被老掌柜用什么办法治住了,正一脸的绝望,闭着眼睛。 “说吧!” 老掌柜从院子里扯了条晾的发干的衣褂,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扔到了一边。 然后目意低沉的看向了这跪在眼前的男人,冷笑道:“孙老九,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 那汉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闭了眼睛,半晌才睁开,咬了牙冷笑: “我说哨子怎么不见人影,想也是落你手里了吧?” “嘿嘿,我劝您老别耽误这个功夫,给咱爷们一个痛快的吧,说我是不会说的……” “……” “还挺硬?” 胡麻微有些诧异,打量了这汉子一眼,倒是这村落之间常见的形象。 脸上沾了血,才显得有些阴戾,若除掉这些,眉眼里竟是个看着和善爱笑的模样。 “学硬汉,充脖子硬的是不是?” 老掌柜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早先过来那货郎,叫哨子?” “他也跟你一般,不肯说,但我一把摔死了他,然后细细的问,他还是说了。” “……” “呵呵,他说……” 那汉子闻言,便要冷笑,但忽然察觉味不太对,心里顿时一惊。 看向了老掌柜的眼神里,颇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声音都颤了:“死了问的?” “你……” “伱们守岁人,什么时候有了刑魂门道的本事?” “……” “为了你们,特意学的。” 老掌柜淡淡道:“了我三斤血食,才找人换来了这手本事。” “但也值了。” “不学到这个法门,又怎生在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招待你们这群老朋友?” “……” 掌柜的如今表现的实在平静,竟似真跟熟人拉家常似的。 心神大乱之下,声音都显得有些嘶哑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 “呵呵……” 掌柜的看向了那院子里停着的两辆大车,这赵家是做豆腐的,有辆车也正常,不管是下乡里收黄豆,还是进城里卖豆腐都用得上。 但只是一家豆腐铺子,却放了两辆,让这个院子都显得有些局促了。 掌柜的看着这人,脸上带着阴森冷笑容:“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真以为我看不透你们坛儿教的本事?” “说什么瞒天过海,这世上或许真有人懂那本事,能把这么一大批血食运走。” “但绝不会是你们这帮子下三滥!”“所以甭管你们玩的多,我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所以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 “……” 听得这话,不仅这汉子吃了一惊,就连胡麻也一下子印证了早先的猜想。 那批血食,果然还在这镇子周围? 二锅头老兄早先猜的不错啊,那批血食当时虽然招来了邪祟,但根本没有被运走。 只不过,不是老掌柜藏起来的,而是坛儿教。 这事显然也是瞒着老掌柜的,他们作出了血食已经被运走的假象,就是为了等风声过去,再回来偷偷的运走,可老掌柜早就看破了,也就猜到,他们这些人,一定还会再回来。 只不过,掌柜的既然猜到了,又为什么没跟上面人说? “哈哈,哈哈……” 冷不丁被掌柜的说破了心里的秘密,这汉子吃惊不已,但末了,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忽地大笑起来:“和你家那闺女不同,你倒确实是个聪明的。” “可惜,你也想岔了,你想着从咱嘴里,问出那批血食儿的下落?告诉你,想多了,因为九爷爷根本就没告诉咱……” “咱只是奉命过来看看哨子是死是活,再准备两辆大车而已。” “其他的咱啥也不知道,你就算弄死了我,想要问灵,也根本问不出啥来……” “……” 老掌柜死死的看着他,这汉子心里着慌,却也故意挺着胸膛看向老掌柜。 眼神不躲不闪,似乎证实了自己说的是实话。 而老掌柜也只是微微沉默之后,低叹了一声,向胡麻道:“给我准备三枝香,一对蜡烛,再拿个盆过来接着血。” “你……你……” 这汉子终于绷不住,还是显露出了惊慌:“我说了,我真不知道……” “是。” 老掌柜道:“但我还是要问问,不光是为了问出那批血食,主要是为了让你遭点罪!” 那汉子听着,脸都青了,一股子寒气,摄住了心魄。 胡麻不敢怠慢,忙进屋里搜找了一番,确实找到了掌柜的需要的香与蜡烛。 可笑的是,还是从一个黑色的包袱里翻出来的,而这包袱,也明显不是豆腐赵家的,更像是这个坛儿教的汉子随身带着的。 当他交给了掌柜,掌柜便也拎了这个人,大步的走进了堂屋里面。 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掌柜的应该用某种方法,封了这人的口鼻,以免他的惨叫,惊动了邻居。 但胡麻能感觉到身子一阵阵的受到寒意侵袭,周围毛毛燥燥,仿佛有什么非人的东西,都跑进了这院子里面似的,他调动了炉火,方才勉强的撑住。 “这堂屋……” 他转头看了一眼堂屋,却又很快的错过了目光。 不知道这堂屋里,正进行着什么样诡异残酷的刑罚,但胡麻明白,那一定很精彩。 足足一柱香功夫,掌柜的才走了出来。 胡麻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阴着一张脸,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 默默的扯下晾着的笼布,递给了他。 掌柜的擦完了手,还有脸,才随手一扔,在磨盘上坐了下来,默默的拿了烟锅子抽着。 “你不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向胡麻问道。 “不好奇。” 胡麻道:“那不是我一个烧青香的伙计能惦记的,我只是来跟着还掌柜的传法之恩的。” “别的事,不想听。” “……”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见他模样不似作伪,才低声叹了口气:“你是聪明的。” “其实对那些失窃的血食什么的事情,我也不关心,毕竟黑锅我早已背了,我现在,也只是要等坛儿教的这帮子杂碎回来,把他们杀的一个不剩。” “……” 院子里,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胡麻忽然道:“但若说有个问题,我还是关心的……” “禾妹子,还能治得好么?兴许那些人手里,会有解药……或是解法?” “……” 夜色里,油烟恍惚不定,但仍可以察觉,掌柜的眼神似乎都黯淡了下去。 良久,才低声道:“难,太难了……” “那造畜之术,以滚油烫烂她的皮肤,又活剥了恶犬,以秘法炼制其皮,糊在了她身上,直生长至一处,分也分不开……” “……都是她的命啊!” “但我是她大,我总不能不理,总要带她碰碰运气的。” “……” 胡麻不多问了,低声道:“咱们该回去了,掌柜的,那边应该换好东西了。” (本章完) 89.第89章 老白干呼叫二锅头 第89章 老白干呼叫二锅头 扔下了这一屋子的绫乱不理,胡麻与掌柜的悄然离开,拴上了门。 不知多久村子里的人才会发现这屋子里的碎尸残肢,想来一定会闹起大乱子来。 但胡麻与老掌柜,如今却是不会把这件事主动声张出来,因为这种惨案,已经达到了村子里一定要报官的程度,却不是红灯会的柜上,任意的安抚几句,就能轻易过去的程度了。 周围这些村镇里的命案,与胡麻他们那个庄子的内部事务不同。 那庄子是红灯娘娘会的柜上,伙计们都等于卖命给了娘娘会,死上一个两个,自行处理,官府根本不会管。 但这十里八乡的村子寨子,名义上却还属于官府的辖治,当然了,话也只是这么说,如今的胡麻也早已明白,如今这各州县的官府,也就只是个摆设。 自从太岁出世以来,天下大乱,夷朝早已名存实亡,各处都差不多自治,这些名义上还是隶属夷朝的州官,顾自己还顾不上呢。 某种程度上,红灯娘娘虽是邪祟,倒更像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正儿八经管事的。 为啥说咱红灯娘娘是方圆百十里最大的邪祟? 因为连官老爷都偷偷的拜哩! 红灯娘娘不同意,他就做不了这官老爷,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害死了。 摸了黑,顺着村里的小路绕出来,就见村头上,周大同他们正拉了车,在那里等着,想来这交换也顺利,不仅车边草绳系了几只羊,车上还多了些瓶瓶罐罐,盐巴酱菜之类的。 “酱菜家的小娘子真不错啊……” 本来周大同正跟周梁赵柱兴冲冲的聊着,忽地见到老掌柜跟胡麻过来,尤其是老掌柜沉着一张脸,也忙不说话了。 胡麻摆了摆手,坐到了车上,众人便忙忙的往回走。 有的拉,有的推,很快远离了这村子,对胡麻和掌柜的做了什么,他们好奇,却也不敢问,夜色里看不真切,但闻到了掌柜的身上似乎带了些血腥味,但他们几个,也只装作没有闻到。 回到了庄子,拴羊的拴羊,搬酱菜的搬酱菜。 胡麻见巡夜的人已经主动出去了,便也省了事,不多时灶下烧好了饭,众伙计们吃了。 现在胡麻晚上都是跟了掌柜的一起吃,灶下便不烧他的饭,而胡麻安排好了外院的事,才进了内院,见着油灯边,老掌柜的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大褂,老仆人也已经做好了饭。 摆在胡麻位置的,便是那一大碗血食,油光光的,几乎冒了尖。 “先吃饭吧!” 老掌柜的坐在一边,抽着烟杆,并不着急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桌子上的饭。 胡麻已经跟着吃了一段时间,当然也不问什么,便默默的吃了,然后主动收拾好了碗筷,送到了小厨房里。 “想来你也看出了什么。” 老掌柜的一直在旁边默默的抽着烟杆,等胡麻吃完了,才淡淡的道:“见识着那些行子的手段了吧?” 他这一开口,便能听出平静里的痛恨。这个整个亮堂宽敞的屋子里,便一时被复仇的气息所充斥,似乎变得有些压抑阴暗,桌子上的油灯,都被吹得呼呼作响。 胡麻忙道:“正想请教掌柜的,那张会动的人皮……” “皮影戏罢了……” 老掌柜淡淡的开口,道:“杀人抽骨,画皮为影,没有他们不会的。” “这还只是对普通人,若是得罪了他们,那更是什么歹毒阴损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里屋里,胡麻听到了一阵水声。 似乎是缸里的吴禾妹子,激动的身子都开始发颤。 不必掌柜的提醒,胡麻想起了那豆腐赵家那女子的惨状,也明白了这些人的阴狠。 这还只是坛儿教的普通教徒而已啊…… 心里感叹着,便也直说,道:“这样的人,本该早早除了了事。” “当然要除了,但那可不是个轻省的活。” 老掌柜没有在胡麻的脸上,看到畏惧与迟疑,似乎心里也稍稍安慰,倒有些坦然的道:“我等这坛儿教的人回来,等了一年多了。” “这一年来,我做了很多准备,但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唉,我本以为,他们会在年跟里,趁庄子里无人时过来,却没想到,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心急,竟是早来了一个多月,相应的,留给了你学本事的时间,也是有些紧促了。” “……” 胡麻只是认真的听着,这时候才道:“掌柜的,你别怪我多嘴。” “这件事,为什么不跟城里面说?” “……” “城里?” 老掌柜的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说什么?说那批血食还在这里?” “呵呵,我若说了,他们也只会派人过来找出那批血食,运回城里去罢了,那坛儿教的人没了念想,又怎么回来?” “呵呵,血食能不能找回来,我并不在乎,甚至这掌柜的要不要做,我也不在乎,但我只在乎一件事,要帮着我家妮子,报了这个大仇!” “……” 胡麻听着,默默点了点头,这些,他本也想到了,只是还是问一嘴更稳妥而已。 沉吟了下,才认真看向了掌柜,道:“那等他们来了,掌柜的要我做的,究竟是什么?”到了这时,心里也确实有些奇怪。 若是与坛儿教的人见招拆招,厮杀一趟,掌柜的似乎不必这么几次,刻意提醒。 掌柜的见问,微微沉默了一下子,却没有直接回答。 吧嗒抽了口烟,才忽然看向了胡麻,道:“伱这条右腿,炼到什么程度了?” 胡麻道:“已经感觉到有些暖了。” 如今这条右腿早已炼的有了火候,不仅如此,他的右手,也能动几根手指了。 老掌柜自然不知道真实情况,听见胡麻右腿已经感受到了暖意,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轻叹了一声,道:“难为你了,看样子那些血食给到你身上,一点也没有浪费。” “不过,就这也还是慢了。” “坛儿教可不会等我们,这段时间,你多吃些血食吧。” “炼成了这条腿时,便过来找我。” 说到这里,才认真看向了胡麻,道:“我教你出来,就是为了做这件重要的事情。” “能把这事做成,咱们爷俩之间的人情账也就算清了。” “但你若是做不成,嘿嘿,那就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同样的,也是我家妮子的命。” “……” 听他说的这般郑重,胡麻倒也隐隐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半晌,他点头道:“我会尽力,哪怕只是为了帮禾妹子出了这口恶气。” 老掌柜低低的叹了口气,也并不多说什么。 待到胡麻转身走出了内院,侧屋里,才响起了禾妹子带了颤音的声音:“大大,胡麻大哥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啊……” “咱们,要不就跟他明说了吧?” “……” 老掌柜只是默默的坐着,良久才道:“你不想好了?” 侧屋里没有了说话的动静,只隐约听到了吴禾低声的啜泣。 …… …… “掌柜的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而出了内院之后的胡麻,则是心情闷闷的,事情看似明朗了,起码确定了坛儿教真的会回来,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反而更有了种模糊的感觉。 自己从老掌柜手里学到了本事,帮忙是应该的,更何况对付的是那等妖人? 但老掌柜究竟想要自己做什么事,为何藏的这么深? 另外,就算确定了这批血食没有被运走,坛儿教的人又究竟把它把藏在了哪里? 血食这东西可不是什么金银财宝,随便找个地方埋起来就行。 这东西最招邪祟,就算人找不到,在一个地方久了,邪祟也会被吸引过去。 当然,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最重要的问题,却是一个选择了,老掌柜这策划了一年的报仇,在等着自己帮忙,二锅头老兄,同样也在等着这批血食的情报。 自己夹在中间,又怎么选? 这倒看似是个难题,但胡麻却很快便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回到房里,缓缓行功了半晌,继续炼活自己的右腿,以及右手,直到这刚吃下去的一大碗青食,也缓缓消化,化作了命香,弥补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勤奋炼活消耗的空子。 然后,他进入了睡梦,也来到了本命灵庙。 如今不是逢零之日,但他已经决定主动进入灵庙,唤醒二锅头老兄。 很简单不是么?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帮了老掌柜报仇,还是谋这批血食? 胡麻的答案,是全都要。 一切都未曾明了的情况下,自己两手都要准备着。 帮人家报仇是应该的,哪怕与坛儿教为敌,凶险万分,可这是胡麻该做的事情,要还了这传法的恩情。 但那批血食,也要谋算着,这是身为代号老白干的转生者,不能错过的机缘。 …… …… 正抱了这种想法,当自己出现在了那雾气弥漫的本命灵庙里,胡麻缓步来到了香案前,看着香案后面,那一尊神像的左手,已经被丝缕金痕缠绕,几乎完全的显化了出来。 而右手同样出现了部分金痕,只是不像左手一般完整,另外,盘坐的右腿,同样显化了一部分。 这些是自己的本事,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倚仗啊…… 胡麻默默的想着,先将自己掌握的情报与计划,仔细梳理了几遍,才来到了香炉前,伸手按着了香炉炉壁。 深呼了口气,低声开口:“老白干呼叫二锅头,有要事商量,可能听到?” (本章完) 90.第90章 踩点,行动,销赃(感谢雪鹰大佬白银大盟) 第90章 踩点,行动,销赃(感谢雪鹰大佬白银大盟) “兄弟,这么急着找我,想是有好消息了?” 在胡麻的注视中,随着自己的呼叫,炉内的半柱命香,燃烧忽地加快,一缕香气如游蛇一般,钻进了暗红色的雾气之中,飞快的扭曲旋转,如同寻找着什么。 半晌之后,这缕香气忽地绷直,二锅头的声音也就跟着响了起来,同一时间,命香的燃烧速度,也渐渐变慢。 虽是第一次正式呼叫别人,但胡麻之前也了解了这命香使用方法。 若是命香插在香炉里,自己便随时可以听到别人的呼叫,若是以前曾经连接过的,那更是可以直接呼叫自己,当然,这需要自己也在睡梦之中,才有可能一下子便被拉进灵庙。 若是醒着,或许会微有感应,但胡麻还没试过。 二锅头之前只约了自己逢零之日交谈,但只要他在睡梦中,不是逢零之日,也能唤他。 但这种唐突打扰,非急事多少有些不礼貌就是了。 如今听到了二锅头的声音,胡麻也知道呼叫成功了,心里吁了口气,笑道:“还不那么明确,但确实掌握了一点点的情报。” “只不过,我倒也急着问你一问,若我们真想谋得那批血食,在真正动手之前,需要准备些什么,又怎么着来合作,才能拿的安稳,也更稳妥?” 自己如今,已几乎可以确定,那批血食,就在这庄子左近。 但这些情报,不必第一次就说出来,问妥了较好。 而胡麻行事谨慎,那位二锅头老兄,更是上道的,绝口不问,而是道:“简单,摸清楚状况,定好出手策略,最后嘛,则是要保证拿到之后,扫清首尾,安稳享用了。” “踩点,行动,和销赃?” 胡麻心里莫名的跳出了这几个词,忙道:“其他的且不说,行动这块,倒要小心。” “老兄,不是我怀疑,但我要问问,坛儿教的人好对付么?” “……” 二锅头微微一怔:“那帮子下三滥?真从老阴山里跑出来了?” “八九不离十了。” 胡麻道:“现在消息还不明确,但我可以确定一点,我们若想稳妥的拿到这批血食,便少不得要跟他们对上。” 二锅头的声音,也沉稳了些,道:“多少人?” 胡麻表示不确定,只是道:“起码也要做好对付整个坛儿教的准备。” 二锅头闻言,倒是微微沉默了下来,沉吟半晌,才道:“这倒需要好好谋划了,坛儿教虽然大都是野路子,但当年能在明州府闹这么大,本事又哪里是能小瞧的?” “……你们那位掌柜,又在打什么主意,他那两把刷子,怎么斗得过这些人?” “……” 胡麻听着,心里却也苦笑:“那却不知了……” 自己能看出来的事,这经验丰富的二锅头又怎么看不出来。 老掌柜对于不上报的事情,虽然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但任谁听着都极怪异的。 哪怕说的再多,首一个关键便过不去,掌柜的就真这么有信心,可以独自一人,对付得了整个坛儿教? 或是说,加上了自己就够了? “不管如何,事关坛儿教,还有你们那位心思不明的老掌柜,还要瞒着红灯会,这事只靠我们两个,怕是不保险……” 二锅头也想着,慢慢道:“或许,咱哥儿俩,得找个帮手过来才行。” “……” “帮手?” 胡麻有些意外:“这从哪里找?” “当然是那位白葡萄酒小姐姐了……” 二锅头老兄笑道:“她这一身本领可不小,据我所知,她本就不是明州府的人,但有事情过来处理,现在应该还在这里。” “不过她不爱聊天,我呼叫了她几次,想着她应该是听到了,只是懒得搭理我罢了。” “……” “主动找人家聊天?” 胡麻都有些意外了:“那为什么我每次都要等到逢零之日才能找伱?” 二锅头也沉默了一下,有点尴尬的道:“和你聊的都是正事……” “……但平时谁爱跟男的聊啊?我偶尔上来,当然也想着找人家白葡萄酒小姐撒撒娇了,在你面前还得装大哥!” “……” “啥玩意儿啊这是……” 胡麻听了这话,都有些无语了,只能无奈的摇了下头,道:“具体的消息,我还要继续打探,如今还有太多事情难定。” “不过,但到时候若真定了要动手,那该找的帮手也该提前找,我估摸着,坛儿教要来,大概也就在最近。” 二锅头老兄闻言笑了起来,道:“那你放心。” “我约那位白葡萄小姐出来喝茶逛胭脂店,她不理我,但我说有这批血食,她定然会心动的。” “……” 又交待了几句细节,胡麻便离开了灵庙。已经与二锅头老兄聊好,既然好事将近,那便不必再等逢零之日。 近段时间,每夜子时,皆入本命灵庙来等候一柱香时间,有消息便交流,无消息便退去。 而在次日起来之后,胡麻便也只是默默的修行,安排庄子里的事务。 睡着了,自己便是转生者,醒过来,还是胡麻。 肯下功夫,爱学本事。 老掌柜答应了给胡麻补充的血食,那是真个一点也不少。 虽然血食丸,再也没见掌柜的舍得拿出来,但青食却是每天一大碗,胡麻毫不客气的都吃了,也感觉到了血气的滋养。 早先他修炼的勤奋,命香消耗的也快,眼瞅着连炼活,带与转生者联系,自己的第三柱命香,已经快要消耗干净,自己的道行,也将要从三柱香,落到二柱命香了。 但如今得了青食的滋养,居然硬是保住了这第三柱命香,虽然修行的进度没有落下,但命香也没有再掉。 而除了修行,他也主动让庄子里的伙计们加强了巡逻,没事到处走走。 当然,也严厉叮嘱,遇着什么,万不能动手。 心里很清楚,这些伙计若是遇上了坛儿教的人,仅凭这炉子和几手把式,怕不够瞧的。 至于早先那村子里的命案,也有人找上了庄子来。 与胡麻估摸的不差,庄子里忽见豆腐赵家,出了这等血案,都吓坏了。 着人忙忙的奔了城里去报官,但官府里却一直没人下来。 想来人家衙差也不傻,你那么荒僻的地方,都靠近了老阴山边缘了,啥怪事没有? 我巴巴的跑过去,又没好处,遇着点厉害的,把我害了怎么办? 而周围的乡里乡亲,从来不把红灯柜上当外人,见城里的官府不管,就跑来了庄子里求掌柜的管,胡麻见是这事,却是连掌柜的都不用问,自己随意的跟着他们过去走了一遭。 其实相对起命案,村子里的人更是怕这案子太凶,闹了邪祟。 但实际上,他们这是多虑了。 胡麻再次进了这豆腐赵家,仍是上次那般血腥残忍,只是多了些腐臭气味。 但是,干净。 在那些邪乎事的层面,这宅子简直比任何地方都要干净。 那坛儿教的人,把这位可怜的赵寡妇处理的干干净净,掌柜的也把他处理的很干净。 所以,对胡麻来说,也只是告诉乡亲们:“残肢断臂的都捡过来,烧了。” “一早一晚,过来烧烧纸,上上香,便安宁了。” “……” 看着乡亲们面带恐慌的模样,胡麻也想到,坛儿教已经连折了两人,怕是不肯甘休。 便又故意道:“这案子,你们也不必找官府查了,简单的很,有外来的妖人,盯上了赵寡妇,夜里潜入,将其害了,你们瞧那人皮,这是那些搞邪术的人造的。” “不过这人也没得着好,被赵寡妇冤魂索命,死的更惨,这叫什么,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但是,咱乡里乡亲的,也得多留心。” “这些学邪法的,大家以后可得警醒着些,赵家这事,已不是第一起了。” “早先那杆子庄,也过去了一个货郎,瞧着浓眉大眼,实际上是个贩娃娃的,差点被他迷走了三个娃娃,也亏得是我遇上了,才帮他们找了回来,不然想想就让人害怕。” “……” 村里人自然也听说过这事,一个个慌不迭的点头:“是极,是极!” 甚至还有人气愤道:“以后遇着了这些走街串巷的,敢进村,就直接打死。” 胡麻倒唬了一跳,还真知道他们不是闹着玩,村里人一怒,打死一两个人扔外面喂狗,根本就不在怕的。 忙道:“那倒也不用,人家大部分是好的,走街串巷赚俩铜板,乡亲们也方便不是?可恨的只是那些混迹其中的妖人!” “乡亲们只是多加点小心,遇着可疑的,来庄子跟我们讲。” “……” 村子里的人闻言顿时大受感动,上了年纪的人拉着胡麻的手,一个劲的说感动的话。 胡麻倒隐隐觉得,随着这几次事情的处理,自己现在的名气起来了。 甚至,比不苟言笑的老掌柜还要大了一些。 处理完了这事,胡麻便也回了庄子,如此过了几日,心里倒更是不安。 不仅让伙计们帮着看,村里的人也会留意那些进来的生面孔,按理说应该没多少疏漏了,可是一连三五天,却始终没个动静,明知他们要来,却又不来,这风雨前的平静最熬人。 不过,事情总要做,虽然不太明白掌柜的真正用意,但这日吃过了午饭之后,暗中掐着点的胡麻还是走进了内院。 来到了掌柜面前,笑着将自己手里的拐杖扔掉。 “掌柜的,我成了!” (本章完) 91.第91章 守岁登阶(感谢最近新上盟主,名单附后) 第91章 守岁登阶(感谢最近新上盟主,名单附后) 掌柜的正坐在了院子里抽着烟,脸色低沉的模样,忽见到胡麻进来,也怔了一下,才猛得站了起来。 看他的表情,竟似疑虑尽去,满是喜色,仿佛天上乌云都散了一般。 “好好好……” 他直接起了身来,来到了胡麻身边,左右看了一眼,便有些着急的道:“刚刚还在挂着要紧事,只担心你这里跟不上趟,没想到你这就炼成了。” “有了几分火候?” “……” “能使劲了,只是还有点木,没完全炼好。” 胡麻一一回应着,脚尖拧动了几下,便将院子里一块青砖踩出了裂痕。 “很好,很好……” 掌柜的见了,脸上的喜色藏不住,便是屋里的禾妹子,目光也投了过来,甚至可以感觉到,这目光里,倒似有些喜悦。 而掌柜的来回多问了几句,胡麻也一一的回答了,却是分毫不露,听得掌柜都连连称好,笑道:“你果真是下了大功夫,没枉了我把这法门教伱。” “天赋也好,我之前教了三个徒弟,都没有你练的好。” “呵呵,要不是有这些事影着我,我都动了想收关门弟子的念头了。” “……” 瞧他夸胡麻这模样,倒不是假的。 当然了,他之前收的那三个徒弟,可不会这么用心的教,更没这么多血食供养着。 “确实下了很大功夫啊……” 胡麻自己心里也不由默默想着:“天天琢磨怎么把真实的水平藏起来……” 如今在充足的血食供应,和本命神像的照见之下,他已经炼活了自己的两只手,两条腿,给掌柜的展示的,反而是刻意进度放慢了的右腿,左腿,实际上早就已经炼得好了。 可这不能表现,胡麻每天都在计划,正常情况下自己应该到了哪一步。 现在,右腿炼了一半,勉强算炼成,恰是最合适的。 “我之前真个一直在担心,怕你学不成。” 老掌柜的叹了口气,让胡麻也坐下,又叫了老仆拿茶上来,向胡麻道:“但你倒是没有辜负了我给你的这些血食,能炼到这一步,我也就可以把我这手绝活跟你说一说了……” “你能学会了,我才好安排你做那件事。” “……” 胡麻闻言,倒有些好奇:“绝活?” 吴掌柜点了下头,正色道:“咱们守岁人这门道,登阶入府,各有各的本事。” “当然,不只咱们,其他门道,也各有登阶入府的说法,只是大家的法子都不相同。” “简单来说,你窃见了死里求活的法门,不管是炼成一手,一腿,还是那些起手刁钻的一眼,一耳,这都属于入了门道,在行内,便叫作登了阶。” “而当你炼成了手足四肢,便是登了二阶,若是你天赋够深,炼活了脏腑五庙,那可就是登了三阶。” “到这一步,在咱们守岁人这个门道里,也算是功夫深的了。” “至于头脑神魂,那个不好炼,但炼成了,便不只是登阶,而是入了府门。” “当然,那就不是咱能惦记得了的,我炼了三十年,也只登了三阶,开府门的事可还是不敢想。” “……” “听着像是等级?” 胡麻也不由得想着:“若是除了守岁人,其他门道,也有这说道,那么……” “婆婆又是到了哪一个层次的?” “……” 正想着时,老掌柜便又认真的瞧向了胡麻,道:“而在咱们守岁人的门道里,这登阶入府,炼法一样,可是怎么着行功驱祟,却是各有各的经验与理解,其独道之处,就叫作绝活。” “我除了守岁人的法门,也有一手绝活,当年师傅传下来的。” “我想着让你快些炼完一手一腿,便是因为,这是学这手绝活的最低门槛。” “这手绝活,就叫四鬼揖门。” “……” “还有这意外的收获?” 胡麻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起身,向掌柜道:“多谢掌柜。” “莫要谢我。” 吴掌柜摆了摆手,叹道:“因为,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也恰恰的来了。” “教你这手绝活,是为了让你成功可能大些,当然,时间紧迫,能学多少,却不知道了。” “……” “来了?” 胡麻深感意外,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派人在外面盯着,没有什么动静啊。 “唉,你看看吧!” 吴掌柜说到了这里,却是叹了一声,起身,进了堂屋,拿出了一封淡黄封的信,上面有着一个窟窿,似乎曾经被钉在了什么地方。 落款处,却只了一个细笔描的坛子,坛子上面,还画了一个潦草诡异的符文,似乎是一个“敕”字。 他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潦草的写着些“相好的,知道你在想咱了,七天之后,登门拜访,可备好了酒菜”之类的话,便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了吴掌柜。 “昨天夜里,我正睡着,便被飞刀钉在了桌子上。”吴掌柜缓缓的摇了下头,道:“这群行子,消失了一年,本事更大了。” “深夜留书?” 胡麻闻言,确实是有些吃惊。 昨天一夜安稳,自己和外院的伙计,都没半点察觉。 而住在了内院里的老掌柜,居然也没有察觉? 对方若是可以这般悄无声息的摸进内院,还把信钉在了掌柜的屋子里,大摇大摆的离开,那岂不是也有可能…… “别担心。” 吴掌柜摆了摆手,道:“他们悄没声的送封信过来不难,想悄没声的杀我可不容易。” “不是担心你啊……” 胡麻心里想着:“这些人本事若这么大,岂不是庄子里的伙计,随便宰杀?” “甚至,包括自己?” “……” 当然,这话不能说,只是微一迟疑,道:“说了什么?” 掌柜的冷笑了一声,道:“说是知道我想他们,七天之后,过来拜访。” “当然,还说他们少了两个人,也顺便找我讨讨债。” “……” 掌柜的说的很轻松,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胡麻听了,却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这坛儿教的行踪,自己没有找到。 可结果,他们竟是直接下了战书? 但这倒更怪了,明明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拿回血食,悄悄的干活岂不是更好? 偏这么大张旗鼓的,搞什么? “呵,这正是他们耍心眼子的地方……” 掌柜的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他们一开始估摸着我可能不知道,但在折了两个人,甚至连魂也招不回去之后,便也猜到了。” “知道我在等他们,索性下了这封战书,约了日子,但是不是真的会来,又或是什么时候来,就不一定了。” “或许他们真会按日子过来,或许提前就把事办了,又或许只是凭白的让我们紧张着,消耗一两天的心神,却又冷不丁的杀了过来。” “毕竟指望这批下三滥守信,也是妄想……” “……” “更或许,还是试探?” 胡麻忽地想到,他们先下战书,就是为了看掌柜的会不会上报给城里? 毕竟换了旁人,大概都会想着跟上面求援,只有这位吴掌柜,固执的让人不理解。 “你也不用害怕。” 吴掌柜倒是看向了胡麻,道:“我等了他们一年,也准备了一年,不论他们耍什么把戏,我都不在意,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我都会过去跟他们会会。” “但是,也正因此,我倒有件要紧的事,一定要交到你手里,从一开始,我教你这守岁人的本事,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胡麻心底微沉,抬头看向了老掌柜,道:“您说就是。” “咱得了您的传法,还要教我绝活,不管什么事,都会尽心尽力。” “……” “是个不错的,可惜咱们爷俩认识的不是时候。” 掌柜的见胡麻这么说,倒是叹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而是抬头看向了庄子外面,如今天色还早,那一盏大红灯笼,正坐在了门边。 “说来也是简单,那就是帮我守着这灯笼。” “……” 瞧见了胡麻眼底的诧异,老掌柜道:“正常来说,冤家拜门,头一件就是得把咱这红灯笼给灭了,这是明面上的输赢,而在暗处,这也是关键。” “我要跟这群冤家会会,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让上面知道,但万一我真敌不过,也是需要请红灯娘娘过来救命的……” “同样的,那坛儿教的人,也会想着灭了我的灯笼,绝了我后路。” “所以,我要你做的就是,到了那一日,你需要带人在这里守着,不开大门,不离庄子,无论遇着什么事,都要死死的守住了这盏灯笼,不让它灭了,这事情便算是成了。” “……” “我守着?” 胡麻大感意外,心下已是不由得疑心大起,却很好的藏住,下意识道:“那掌柜的你……” “我去哪里,你便不要再问了。” 掌柜的脸色倒忽然沉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冷凝的看向了胡麻:“总之还是我之前那句话,你只要帮我做了这事,便不欠我了。” 胡麻闻言,怔了半晌,缓缓开口道:“我早已答应过掌柜,不会不认账。” 掌柜的闻言,脸色舒缓,也笑了起来,道:“既如此,我便把我这手绝活,说给你听吧!” 【要么不加更,要么加两章!】 【感谢楚柳拂风,感谢天生爱讨论,感谢不好看直接跑,感谢普通乔治几位大佬!】 【框内字数不收费的!】 这本书真的得到了很多读者的支持,再次谢谢大家,老鬼只能努力写好,不辜负大家的厚爱……好了,我继续码字,这下子要加班,明天的稿子没了。 (本章完) 92.第92章 四鬼揖门 第92章 四鬼揖门 老掌柜,人真是太好了。 他细细的向胡麻一说,便让胡麻感受到了这守岁法门的神奇。 这手绝活,名字叫四鬼揖门。 说白了,也是从胡麻他们平时炼的把式里面化出来的。 守岁人的前身,便是点炉子,点了炉子的人,只要学了相应的把式,都可以引得炉火升腾,借此驱邪辟鬼,而若与旁人交手,在炉火加持下,也是势大力沉,等闲人没有几个能近身。 只不过,这些把式,都是很消耗炉火的,每使一次把式,这炉火便败上一分…… 若是平时能够得到血食滋补,那倒无防,用来用去,便更熟了。 无若血食滋补,身子便很快就废了。 而哪怕不说这一茬,一旦自己破了身子,这身道行,同样也就废了。 可若是进阶到了守岁法门,则是由生转死,再由死炼活,把式也就更有了妙用。 老掌柜说的这手绝活,其实就相当于守岁人才能施展的把式。 胡麻名面上,已炼成了一手一脚,但暗地里炼的进境更快,可饶是如此,他也只知道自己炼活之后,有了不惧刀兵毒火之能。 直到听了老掌柜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理解的,着实浅薄了。 手脚俱死,便踏入了鬼门关。 借着这守岁法门,赫然可以借来鬼神之力,使出些活人难以想象的阴诡力量。 “四鬼揖门,幽冥加身!” 仅是这手绝活指向的意境,便将胡麻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竟是一种可以打开所谓的幽冥之门,借来鬼神之力的法门,更不说借了鬼神之力后,可以用出来的鬼登阶,索魂手等等本事了。 这些本事,别人倒也不是不能学,只是学了,没有守岁人的功底,也根本使不出来。 “一招一式都是经验,一静一动,都是先人拿命试出来的啊……” 胡麻听了老掌柜的指点,也不由得感叹。 这些绝活,有挺多都是身为守岁人的他,一点即透的。 但别看听起来简单,若全靠了自己琢磨,真不知道要琢磨到什么时候。 而老掌柜大方的地方也在这里。 普通的守岁人带徒弟,都是一个法门一个法门,一条经脉一条经脉的指点,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下来,你便是问,他也只是一句你火候不到,就搪塞过去了。 徒弟碍于所限,给师傅当牛作马都嫌不够,但老掌柜教人,却是一鼓脑把关窍说出来,然后让胡麻静心参悟。 有关守岁人的法门修行,是如此,关于这手绝活,也是如此。 照理说,这手四鬼揖门的绝活,须得到胡麻修炼成了双手双足,才能完全施展,他也只需要先指点一下胡麻入门功夫就可以,但他还是一次性教完了口诀,生怕胡麻记不住。 说等到胡麻炼活了双手双脚,自然也就会用了。 这份恩情,自然让胡麻感动不已,一个指点,一个学,直到了掌灯时候。 胡麻这才站起身来,向老掌柜深深揖了一礼:“多谢掌柜。” “呵呵,去吧!” 老掌柜也教的尽兴,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别忘了把厨房里那碗青食带上。” 胡麻笑着答应,先去小厨房拿了那碗青食,笑着出了内院。 他心情振奋,脚步仿佛都轻盈了很多,而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之外,他将那碗青食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关上了门,再转过身来时,脸色笑容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 “老掌柜,真有这么好?” “废了这么大的劲,最终要我做的,只是在庄子里守着灯笼?” “……” “……” “大大……” 内院里,捋须微笑的老掌柜,看着胡麻端着青食出了门,也缓缓的叹了口气。 脸上的欣慰笑容,渐渐淡去,眼神里多了一抹阴沉。 他久久不语,便是那平时总是默不作声的老仆,也是将饭食用托盘端了上来之后,见气氛不对,便转身退出去,拉了那个打杂的小厮,一起去他们内院的小厨房里面吃饭。 堂屋里的沉寂,持续了好一会,侧房里,才响起了禾妹微颤的声音:“咱这样做……真的好吗?” 老掌柜也只是默默的坐着,好一会才道:“还能怎么着,若直接告诉他了,哪怕是个傻子,也不能答应?” 吴禾沉默了一会,道:“可他是真想帮我们的……”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错。” 老掌柜低叹了一声,道:“懂事,勤快,知恩图报,且不设提防,背景又干净,我刚刚与他说的不是假的,若换了其他时候,我说不定真的愿意收他做个关门弟子。” “但如今瞧着……咱爷俩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不用他,又哪里还有别人可用?” “不过话说回来,在教本事的事上,咱也没亏着他,这用他这一次……也不能说是不公平!” “只看他命硬不硬吧,或许,我们不是真能用着他……” 缸里的禾妹默不作声,似乎隐约响起了啜泣声,但又强行忍住了。 ………… “起码确定了两件事。” 如今的胡麻,正坐在自己的侧房里,那碗青食便放在小桌上,都没心思吃。 只是认真梳理了一番自己刚刚与掌柜的交谈,得出了结论: “老掌柜知道那批血食在哪,起码,也知道了大体位置,只是可能拿不到而已!” “许是那坛儿教的人,将那批血食藏了起来之后,他早就悄悄的找到了下落,只是藏起来不说。” “也正因为知道那批血食的下落,所以他才根本不慌,也不在意那坛儿教的人打着什么鬼主意,因为对他来说,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能安稳的等着,那帮坛儿教的人送上门。” “第二件……” 胡麻想着,脸色愈发的阴沉:“他有些事情,没有跟我说实话……” 若胡麻真只是寨子里来的,若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和做人经验,若不是也与二锅头聊过几次,兴许胡麻真就信了老掌柜这番说辞,但是有了这些,他便猜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当着老掌柜的面,他说不了什么。 自己这个寨子里出身的少年,没有道理怀疑这个。 可胡麻已得出了一个最简单的结论,他若真是想让自己守红灯笼,没必要这么麻烦。 但具体他要怎么做,却是需要问问懂行的人了。 如此只是不动声色,慢慢的将这碗青食吃了,然后照例一番行功之后,进入了睡眠之中。 照例还是学着上次的模样,呼叫了二锅头,然后说道:“坛儿教的人,怕是不久之后,就会过来了,不过事情倒是有些蹊跷,我家掌柜,很担心红灯笼被人吹灭,要我在这里守着。” “守灯笼?” 二锅头闻言,却是怔了一下,道:“何必这么麻烦,若是怕灯笼灭了,直接提着不就是了?” “若真担心别的,大不了他直接把请红灯娘娘降临的本事教给了你就是了,怎么搞得这么麻烦?” “……” 胡麻从他的话里,隐隐印证了猜想,缓缓道:“我也这么想着,老掌柜又传法门,又教绝活,还用青食儿帮我补着身子……” “这份大恩……” “……” “恐怕不是大恩,倒是个大仇吧?” 也在他心里疑惑之时,却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淡淡道:“伱学的是他教的守岁法门,练的绝活也是他最擅长的,活脱脱便是小了一号的他。” “如果,在他离开庄子之外,再用些其他的手段,那你岂不正好成了他的替身了?” “诶?” 胡麻有些意外,忙定睛看去,便看到,自己香炉里面的命香之上,已分化出了一缕香气,两条命香的烟气分别连向了两个方向,都已形成了细细的一缕,说话的正是另外一个人。 “难道听不出这声音了?” 二锅头这时笑道:“你过来之前,我们恰好正说着话。”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这才想起了这声音是谁的,忙笑着道:“正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若有好处,见我也只是随时。” 那位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若没有好处,那你见我做什么?” “……” 胡麻有些无语:“还是那么不让人亲近啊!” 瞧瞧人家二锅头兄弟多好…… 但要紧事还没问完,便也不想这些,忙道:“你说的替身是指?” “受命桩。” 白葡萄酒小姐道:“现在只是凭空猜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倒要看他离开庄子时,是不是会摆个什么法阵,让你在里面呆着,或是给你什么奇怪东西了,若没有……” “……呵呵,也不排除你遇到了一个好心师傅的可能。” “……” 好心师傅自己是遇到过的,不过那人还在老阴山里当矿工呢! 胡麻心里想着,低呼了口气,道:“如果有呢?” “若有,你就要小心了。”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坛儿教害人的手段多,但若正面较量,也只有那养出了一身怨气的坛姑姑厉害,论起本事,你们掌柜的绝不是坛儿教众多妖人对手。” “但他若是可以找人替他受了这坛姑姑的怨气,那坛儿教的人再多一倍,怕也不够他杀的。” “……” 胡麻心间微沉,忙道:“那我……” 二锅头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笑道:“那岂不正好?” “我们要谋这批血食,也正好缺个机会不是?” (本章完) 第93章 一声叹惜 第93章 一声叹惜 “这世道啊……” 猜到了老掌柜的某些想法,胡麻也想发出些感慨。 但竟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失望,却也认清了现实,抱怨的心都懒了。 他只是低低的一叹,便打起精神,说出了自己的某些猜想,与二锅头,还有这位刚被邀请过来的白葡萄酒小姐,一起制订了相应的计划,这才默默的退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庙来。 夜色里,他睁开了眼睛,心里也默默的琢磨了一下。 这是自己第一次与转生者合作,也不免有些惴惴,担忧这,担忧那。 但想来想去,心倒是定了。 这世间哪有真个十全十美的计划,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面临失败的风险与意外的挑战。 自己只是确定了需要一笔血食儿而已,那还犹豫什么? 毕竟,若不是这两位转生者帮忙,自己怕是连面对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做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胡麻一切如常,安排各处事务,但是不再刻意安排伙计们出去巡逻了。 毕竟,坛儿教已经下了战书,七日之后登门,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们随时有可能到达这里,尤其是他们认为庄子里欠了他们两条人命,万一要从这些伙计身上讨回,可就麻烦了。 就连小红棠,也被他禁足了。 那坛儿教的人都懂邪法,会养姑姑,你个贪玩的,到处瞎跑,万一被捉走怎么办? 倒是外院的伙计们,并没意识到这无形中的压力。 他们现在都熟悉了庄子里的活计,又不重,闲来便只掰了手指头算还有多久过年。 红灯娘娘会规矩严,便是家里老娘死了,也得告了假才能回去奔丧。 但也没有不让人回家吃团圆饭的道理。 现在这庄子里的伙计们拿不准的,只是自己今年下半年才来了娘娘会,掌柜的允不允许他们这些刚来的回家,又或是要留下了谁在这里侍奉着,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了。 到了年根儿里,早先答应给的钱粮,能不能如数的带回去? 这倒不是伙计们精明现实,反而恰是他们较为纯朴。 因为他们下半年来的,明年开春了才有血食入库,所以他们直到现在,等于还没有给娘娘会干过活。 虽然来时娘娘会许下了他们每个月能拿多少钱粮,但到了这时候,反而觉得没干活,便白吃着,过年还要拿了钱粮回去,有些心虚。 而对于这些关心的事,不敢直接问掌柜,便都偷偷的问胡麻。 可胡麻也不知道啊…… 只能想着:“能不能带了钱粮回家过年不知道,我先保着你们有命回去过年再说吧!” 另外倒也有些好奇:“这世界太多与前世不一样的,但风俗习惯倒是相近。” “也不知有没有转生者前辈,研究过两者之间的关系。” “……” 如此又过了一两天,随着坛儿教拜门之期愈近,无形压力也愈大。 总感觉这庄子上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喘不过气。 胡麻仍是勤快行功,行功之余,便也揣摩着吴掌柜教给自己的那手绝活。 不过,如今他隐藏着道行,却也没办法放开了练,能够明显感觉到,掌柜的虽然表面上仍跟之前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内地里也警省了许多。 小红棠现在都不太敢出屋子了,问她时,就只摇着小脑袋:“现在庄子里让人不舒服,你又不肯让我出庄子去玩。” “那就只好躲在屋里睡觉啦!” “……” “让小红棠都觉得不舒服了,这庄子里压力得大成什么样?” 胡麻隐约感觉,这可能是老掌柜在用了什么法子盯着庄子,便也更小心了一些。 于是,在这压抑到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氛围里,时间已近了约定那一日,庄子外面,陆续来了几波向庄子里报信的乡亲,有人说道:“黄狗村子那边,来了个补祸匠,停了一天了。” 胡麻可不打算去看,只是劝着:“或许没事,临过年了,都想用个好的锅碗。” 又有人过来说,石崖子村,来了三五个进城卖山货的行脚商,说是要进城之前,整理一下山货,于是赁下了村里的两个宅子。 咱村子可记得小管事老爷伱当初说的话哩,一般的陌生人不让他们进村,但这几个人看着就有钱……不,看着就实在,才让他们租了下来的。 啊是是是,看着实在,给钱也给的实在对吧? 若是前一段时间,胡麻早就带人过去看了,现在,则是视而不见。 只是进了内院,把这些事都给老掌柜的说了一声,但老掌柜却也只是缓缓的点了下头: “来的好,算算也是时候了。” “……” 竟不说别的,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就连庄子里的伙计们也觉得意外了: “这大年跟里,怎么倒是跟庙会一样热闹?” “这吹人的,耍猴的,写对子的,耍把戏的,都跑这边来了……” “咱们也看看去?”“……” “谁也不许出门!” 胡麻正想着提醒这些伙计们一声,却忽然听见内院里传出来了一句话,转头看去,竟是穿戴整齐的吴掌柜。 他背了双手,脸色冷漠的看着院子里的伙计,沉声道:“从这一刻开始,都留在庄子里看着,谁也不要出庄子一步,晚上的巡夜,也省了吧,看好了庄子就行。” “若有不听的,不用我多说,收拾东西家过年,年后也不必再来了!” “……” 平时,这庄子里的伙计干活与教训,都是胡麻来,平时见掌柜的一面都不容易。 如今见他忽然亲自过来命令,一个个哆哆嗦嗦,不敢不答应。 “胡麻,你且进内院来!” 而掌柜的教训完了众伙计,便又唤了胡麻进去,等关了内院的门,才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呆会便要出趟门,你留在这庄子里守着。” “对了,呆会灯笼点起来之后,就不要像之前一样挂在外面了,你提到内院里面挂着,务必看好了,千万灭不得……” “是!” 胡麻听着这吩咐,知道到了时候,低声答应着。 心里也有些颤,想着,难道真就只是做好了这些,就行了? 白葡萄酒小姐之前说的法阵,名贴…… 见老掌柜并未提这茬,心里已是不由得松快了一些,正想着,却又忽然见那老仆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向着老掌柜点了点头,老掌柜便又带了胡麻,指向了堂屋里面,道: “看那里!” 胡麻抬头,便见里面的那张八仙桌,抬出来了些许,原是靠墙放着,如今却是放在了堂间。 旁边点了几盏油灯,火盆,还放了些幡子,黄黄绿绿的符篆之类。 他心间微凛,状作不解,看向了老掌柜。 “今天晚上,就怕是有东西要过来吹灯笼了……” 老掌柜也看向了胡麻,冷淡道:“我虽然教了你四鬼揖门的绝活,但你才练了没几天,功夫浅,不一定能用得好,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阵法。” “等到了晚上,如果那些东西来叩门,你不要应,如果有东西作祟,你应付着,如果觉得应付不了,便去那桌子边上坐着。” “在这里面,哪怕你功力浅些,也能使得出来。” “……” “……是!” 胡麻沉声答应了下来,只心里滋味已是说不出来的怪。 法阵,出现了。 “还有这个!” 老掌柜说着,忽然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封红纸封了的信贴,递给了胡麻,道:“这是我给你写的护身贴,你随身带着,千万莫要弃了丢了,若出了事,这贴子也能够保你的命。” 胡麻看着那贴子,只觉身子如坠入了冰窑一般冷。 过了良久,他才伸手接过了贴子,慢慢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看向掌柜,诚恳道:“我记下了,请掌柜的放心。” 老掌柜的见他答应,将贴子塞进了怀里,眼神微微沉定,终究也没说些什么。 “胡麻大哥,你小心些。” 气氛已是稍显沉闷,却也在这时,吴禾妹子,已经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她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扎了绑腿,后背上背了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这时,她连脸都用黑巾扎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还如水似的温润。 低声向着胡麻说了一声,似乎有些犹豫,又道:“还要麻烦你些事,帮我把缸里的水倒了……” “……也只能你能倒。” “……” 胡麻心里默默的吁了口气,笑道:“好了,我知道。” 见他答应了下来,老掌柜才向吴禾师妹点了点头,也从墙边拎起了一个包袱,似乎里面装着他的家伙,转身出了院子。 这一下,内院里顿时冷冷清清,那位老仆和小厮儿,似乎也提前让他们走了。 胡麻心底,已经颇有些压抑,冷冷看了一眼老掌柜在八仙桌旁边摆的法阵,又感觉自己揣进了怀里的字贴,隐隐有些发烫的样子。 低呼了口气,他进了侧间,看到了吴禾平日里呆着的那口缸。 心底已经颇为愤懑,却冷不丁在这时,忽然看到了那口缸边,竟依稀刻了一行淡淡的字迹:“胡麻大哥,千万莫使四鬼揖门,若抵不住,弃了字贴,保命去吧!” 瞧这字迹,竟是心里一惊,情绪复杂起来。 (本章完) 第94章 酒气壮胆 第94章 酒气壮胆 “老掌柜的干啥去了?” “哎,大小姐怎么还把脸给遮上了,好久不出门,出门了也没瞧见……” “身上好香啊,嘿嘿,刚刚从我身边走过去的……” 见着老掌柜和吴禾身妹出了门,众伙计们也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为没能看见吴禾师妹的漂亮模样觉得遗憾,当然,也有些敏感的,心下觉得怪怪的。 以前掌柜的一直住在内院,虽然不怎么露面,但有那么大个本事的人在,他们心里也觉得踏实,冷不丁他忽然出门了,还是夜里走的,心里便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都别愣着了。” 胡麻见状,便道:“今天晚上不巡夜,但灯笼还是要点上的。” 掌柜的一走,胡麻便是这庄子里说了算的,众伙计们不敢大意,忙忙的去摘下了灯笼。 这种灯笼,庄子里一共三个,一大俩小,两个小时的,是平时巡夜的时候提着的,大的,则是平时挂在了庄子的门口。 似乎是用某种皮质做成的,极为坚韧,却又薄如蝉翼,殷红如血,里面放了一个油盏,盏里是秘制的油膏,添上一次,便可以燃烧好久。 如今灯里的油却不多,于是胡麻便立刻命人去添上多多的灯油。 很快灯笼便已点上,但胡麻却没有让他们把灯笼挂回去,而是拿进了内院,挑了根高杆,当灯笼挂在了外院里面,一时照得四下里红通通的。 抬头看着那悬在头顶上的红灯笼,众伙计们也都面面相觑,觉得心里微微发毛。 他们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见到老掌柜离开,胡麻又让人把灯笼挂在了院子里,也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了。 “胡……胡管事……” 有人壮着胆子,小声问:“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一开口,旁边的人便也都忙忙的转头看过来,眼神里都带了些惊悚闪烁。 “没有啊……” 胡麻笑着转向了他们,道:“就是靠近年关了,掌柜的也有些安排,规矩自然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了,你们之前关心的事,我也帮你们问了。” 说着表情也似非常开心,道:“咱们啊,虽然都是新过来的,但今年过年,也是可以回家的,不光如此,还有钱粮发哩,每个人回去,都可以风风光光的。” “啊?” 众伙计们本就一直担心着这个事,冷不丁一听?,竟是喜出望外。 仅仅是能放自己回家里吃顿年夜饭,便了不得了,居然还真可以带着钱粮回去?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待从彼此脸上确定了这份惊喜是真实的,那兴奋劲,直要冲破了天去。 胡麻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 自己也是没有办法,若真的提前跟他们说了待会会发生什么事,这群伙计没得左右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这胆气倒是提前弱了,炉火也会跟着烧不旺,没得被邪祟所趁。 便有胆子大的,也被别人吓到了,毕竟恐惧可以传染。 但跟他们说些高兴的,他们的人气便也跟着高涨,炉火也旺,最镇邪祟。 人逢喜事精神爽,便是这个道理。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这头顶上的灯笼,只是围住了胡麻七嘴八舌的问着,什么时候能回,又能带多少钱粮之类。 胡麻一一跟他们讲着,直听得伙计们眉飞色舞。 但也就在这兴奋劲感染着所有人时,冷不丁的,忽听见院墙外面,响起了一声梆子响。 在这夜幕已经降临,万簌俱静的时刻,这声梆子,便响显尤为清晰,同一时间,那响声传来处,也忽地亮起了微光,极为奇怪。 伙计们忙踩了板凳,向庄子外面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却见他们所在的这处小镇子,搁在平时,早就人人都已睡下。 但如今,这镇子的土泥路上,居然点起了几盏灯笼,远远的可以看到,灯笼下,似乎有个玩把戏的老人,正借了灯笼的光芒,在那里耍着皮影戏。 还不仅这一个,更远处,倒还有个耍缸的,有个耍猴的,有卖葫芦的。 这个小镇子,人口本来就不多,一共也就那么百十户人家,多是做了那些进出明州府的行商车马的生意,如今是往来客商少了,又不是城里,怎么一下子过来了这么多耍把戏的人? 热热闹闹的表演,却无人观看,那演给谁看的? 尤其是,他们在那里演的热闹,但周围却一个看的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 这强烈的反差,下意识让人心里有些发紧,那爬上了墙往外看的伙计,下来时脸色都有些煞白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胡麻都不必看,只是听见了那声梆子响,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见伙计们有些迟疑之色,便故意笑道:“演把戏也得有头脑才行,这镇子里的人抠门的狠,都没人给赏钱,他们这可不是演给了鬼看?” 伙计们便想附着他笑笑,只是有点笑不出来。 胡麻却仿佛根本不理这茬了,大手一挥,道:“咱爷们本来也该给他们点赏钱,但掌柜的说了不让咱出去了,那咱今天只好听他们个免费的动静了。” “娃子,虎子,饭烧的怎么样了?” 他边说,边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大声道:“今天掌柜的不在,那就是我做主。” “你们两个就别弄那腌菜豆腐苞米糊糊了,宰羊,割肉,掌柜的屋里还有几坛子酒,我也拿回来,咱们今天先过个年。” “……” “啥?” 众伙计们听了,一下子都傻了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能来这庄子的,大都是穷苦人家,便是家里有些家产的,但一年到头又能吃几回肉? 便是来了这庄子,说的有血食供养,其实每天就那么一丁点,也吃不着几口,况且血食的味道,跟他们馋的那些猪牛羊肉,本来也还有着一点儿差别。 简单来说,都是常年吃素的身子啊,一个月里见不着多少肉腥,上一次胡麻从村子里换了几只羊过来,那也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 但现在胡麻忽然做了这个决定,惊喜的让他们都怀疑不真实。 待到看见胡麻的笑脸,确定了他不是开玩笑,一下子就乐翻了天,呜呼一声便主动忙活了起来。 拿盆,磨刀,烧水,哄着羊到盆子前。 便是李娃子和几个在伙房里忙活的,都愣着了,过来这么久,硬是没想到今天自己还能整治这么硬的大菜。 左右都是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他们也忙抖擞了精神,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全都打点好了往锅里面填,而胡麻也真的从内院里搬出了几坛子酒,还让他们熬一锅红水,待会解酒。 非但如此,胡麻还特意进了厨房里看看,只见一个瓦坛里面,还存了差不多两三斤的冻肉,这可都是供养给庄子里伙计们吃的青太岁。 看着不少,实际上是差不多所有人,一个月的口粮,于是他也大手一挥,让李娃子全都给做了,并向伙计们保证,今天就放开了吃,放开了喝,明天我向掌柜的说,再拿一块过来就是了。 有羊吃,还有这么大块青太岁,伙计们简直比过年还兴奋,热热闹闹的搭手忙活。 一片热烈里,只有周大同眼神有些奇怪,不方便问,却是偷偷的看了胡麻一眼,意有所指。 胡麻并不解释,只是向着他点了点头,周大同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上前踹了一个伙计一脚,骂道:“一瞧伱就没吃过好东西。” “什么叫切成了小块炖着吃?” “今天咱麻子哥带咱们享福哩,就得整只羊给它烤了,再拿刀子割着吃,可香!” “……” “谁家这么有钱,羊还能这么吃?” 伙计们听着这种吃法,光是想想,口水就哗啦啦的流了。 倒是胡麻听着,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周大同他爷爷在寨子里估计没少贪,居然还吃得起整羊。 但周大同的提议,一下子迎来了所有人的同意,直接便在院子里垒起石灶,劈足了柴,火点了起来,羊也架上了。 伙计们手里有刀的,更是直接把刀子拿了过来,跃跃欲试的等着割羊肉,没刀子的也抢菜刀,赵柱连粪叉子都拿过来了,但被人强行逼着扔到了一边。 “好了,开酒,吃席!” 两张桌子摆在了院子里,桌子上是庄子里平时难得的好吃食,旁边烧了一堆火,上面烧着羊。 胡麻心里默默算计着时辰,见着差不多了,便一声笑,端起了酒碗,领着伙计们喝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兴高采烈的吃肉。 如今夜色渐深,四下寂静,头顶上又悬着这么一盏殷红的灯笼,气氛怎么说怎么诡异。 可伙计们心里却是实打实的高兴,大呼小叫,你争我抢,再是怎么个阴森氛围,也直接给冲淡了。 直到这气氛到了最浓烈,吃的忘乎所以,外面那些耍把戏的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时,忽然大门处,响起了吱呀一声,紧紧拴着的大门,竟一下子被风吹开了。 黑洞洞的门外,忽地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向里面张了一张,又缩了回去。 伙计们吃了一惊,端着酒的手,都僵住了。 胡麻感觉到了众人的心情变化,忽地笑道:“诶,那是谁家小娘子,这是想男人了,想要跟咱们回去过年呢?” 伙计们呆了一呆,旋及再次哄堂大笑。 (本章完) 95.第95章 借势 第95章 借势 四下里一片阴冷漆黑,鬼庙会演的起劲,却都带了些森森鬼意。 阴风不知从哪里刮了出来,黑影里仿佛窜动着些看不真切,也不明所以的东西,浸人的凉意如夜雾一般袭卷,将路边的荒草吹得簌簌作响,东倒西歪。 四下里死寂一片,镇上人家,皆关门闭户,惟有那庄子,高挑的红灯笼下,显得一片热热闹闹。 酒肉香气,腾空而起,伙计们大呼小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了不知多远,就连那些靠近了庄子的把戏人,都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感觉说不出来的古怪。 在他们眼里,那庄子里面,倒像是烧了十几个炉子,任是寒冬腊月,也热的也脱了大袄了。 于是,庄子外的梆子声敲的越来越急,人眼看不见的夜色里,更有什么东西被催促着,一点一点,急切的想要挤进庄子里去。 可如今,胡麻正跟上了些酒劲的伙计们说着笑话:“四大软,你们听过没有?” 众伙计们眼神都直了:“哪四大软?” 胡麻笑道:“这可是我们寨子里二爷讲的,包,杨柳梢,晒红的杮子娘们的腰……” 伙计们哄的一声,脸又红又兴奋。 周大同闻言,便笑着接过了话茬:“这才到哪,还有呢,四大硬,四大嫩,四大蔫巴你们听过没?” 伙计们也不知道这是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着都兴奋起来了,一个个的红光满面,眼睛里都不由得要冒火。 “有大同在,稳了……” 胡麻看着伙计们兴奋的模样,都不由得暗想着。 自己都想着没办法了,把那什么金什么梅,挑几处紧要的跟伙计们讲讲呢。 当然这效果肯定是有的,但自己这个向来沉稳的小管事形象,估计也就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大同是好兄弟,而且很有天赋啊…… 边喝着酒,他边若无其事的向庄子外面瞧了一眼,只见天色似乎愈发的黑了,远比之前更显得黑暗,阴风绕了庄子,嗖嗖的刮着,似乎有什么急切的想要钻进来。 但偏偏,如今正吃的好,喝的好,听得更好的伙计们,全神贯注,专心至致,根本就是无缝的蛋。 当然,也亏得是如今来的是坛儿教的人,若是美人祟来了…… ……那估计要全军覆没。 但眼瞅着用了这法子,已经抵挡了不少时候,外面的东西,似乎也愈发的着急了,胡麻听着外面那梆子响,快要敲出烟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凭空刮起了一阵阴风,直吹得众伙计们透体生凉,也一下子从遐想与兴奋之中反应了过来。 低头看去,就见那烤羊的篝火,竟一下子被吹得呼呼作响。 火苗也飞快的弱了下去,倒仿佛是人被吓的缩了起来一样,而头顶上的红灯笼,更是被这股子阴风吹动,轻轻的晃动,地下众人红色的影子,也一下子摇晃不已。 “诶?” 有人反应了过来,呆呆转头看向了墙外:“那些耍把戏的,还没走呢?” “啪!” 胡麻早就留意着这一块,见伙计们被分了神,便忽地起身,将碗砸到了地上,这动静立时引得众伙计们慌忙看了过来。 胡麻满面不满,向着庄子外面骂道:“真他娘的扫兴,俺们庄子里兄弟,天天的累死累活,几个月了才混得这么一顿肉吃,一顿酒喝?” “难道还真有什么邪祟,被咱们馋着了,想过来混上一口?” “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们兄弟好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十里八庄的邪祟,哪个不是被我们赶走了的?” “谁敢再来捣乱,信不信咱一口真阳箭喷死你?” “……” 时至如今,这头羊已经吃的所剩不多,众伙计们,酒意也已上了七八成。 刚吃的那阴风一吹,倒是醒了些许,但又听见胡麻这么破口大骂,也一下子被带动了情绪。 酒后易怒,尤其是胡麻说到了他们心坎里,虽然都怕邪祟,但天天巡夜,没碰见过敢得罪红灯娘娘的,心里自然也多少有些狐假虎威的牛气范儿。 再加上他们素来信任的胡麻先带头骂,便也都跟着破口大骂。 污言秽语一句句从嘴里钻了出来,还有人站起来,一边跳着,一边拍着巴掌骂。 那一阵进了墙来的阴风,竟硬是给压了下去,烤着羊的火苗渐渐的升腾了起来,那股子浸凉的阴风也消失了。 “很好,不要停!” 胡麻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很是满意。 炉火可以对抗邪祟,污染秽语与怒气同样也可以,大羊寨子里,二爷就说过夜里遇到了游秽,破口大骂可以让东西不敢近身的说法。 更何况,如今是七八个炉子一起骂?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如今要面对的,可不是游秽,虽然暂时有效,但也有可能激起对方怒气来的。 于是趁了伙计们破口大骂,他便也快步的起了身,到了厨房里,拎出了几只活着的公鸡,还有一锅刚刚让李娃子烧的红水,以及煮出来的鸡蛋。 他向周大同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帮着维持气氛,自己则快步的到了庄子旁边。挥刀抹了公鸡的脖子,沿着庄子洒了一圈,又来到了庄子门口,将扑棱着的大公鸡扔了出去,又将那一锅红蛋,放在了庄子门口,点起了几柱香,默默的等着。 夜色深沉,庄子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得自己那只公鸡扔了出去,扑腾了没两下,便忽地消失,仿佛被什么吞了。 “来了没有?” 胡麻转头看去,小红棠正蹲在了自己身边,她一脸的担忧,或者说,恐惧,直勾勾的看着外面。 刚刚一入夜,她就从屋里出来了,不时爬到房顶,或是两边的墙上,然后又受惊般的跑了回来,偏又不敢靠近胡麻正喝酒的桌子。 刚才那些伙计可真吓人。 直到如今,才敢到了胡麻身边,见他问了,摇了摇头。 “这……” 胡麻只能耐心的等着,只觉庄子外面,阴冷凉气,似乎愈来愈重,吹得人骨头发寒。 他也察觉到,身后那两张桌子旁边,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伙计们,都沉默了下来,只有周大同还在努力的骂着,只是声音已经显得非常单薄。 院子外面,草丛才忽地一晃,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管事,伱这来的冤家不少哩……” 胡麻都吓了一跳,忙回过身,便见李娃子身体扭捏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声音尖厉,嘶哑,眼神古怪的瞧着自己。 “怎么这就附体了?” 胡麻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这整个庄子,李娃子就是容易被附身的,没有之一。 “别吃……” 眼瞅着李娃子说着话,便要将手指头往嘴里塞,胡麻忙拦住了,道:“好邻居,都是自己人,借他身子说说话可以,就饶了他这手指头吧,红水都是他给熬的呢……” 李娃子不情不愿的把手指头放了下来,道:“你叫俺们来干啥哩?” “这还不够明显?” 胡麻向庄子外面看了一眼,道:“庙会都开起来了,咱们有交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家帮帮忙?” 李娃子道:“你们家红灯娘娘那么威风,找我们帮什么忙哩?” 胡麻忙道:“她高高在上的,哪有咱们交情深?” “好邻居就算不帮我这一把,好歹也帮着看看,外面都来了什么东西呀……” “……” 这也是提前想好了的,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晚上定然不安稳,更不知坛儿教能搞来什么厉害的东西。 偏生也不敢让小红棠出去打探,真担心她被那坛姑姑一口给吃了。 能求的便是这窝黄仙了,它们一家子横的很,当初咬死了许积,连老掌柜的都以为它们定然知道害怕,跑进老阴山里去了,但事实上根本没有。 它们仍然在这周围晃悠着,只是不敢跟巡夜的冲突罢了,当然,胡麻也多数时候,装着不知道它们存在。 如今胡麻准备好了供品,就是看看它们来不来,若是来了,便说明它们不怎么怕外面的东西,可以帮着打探一下。 若是不来,便说明它们也被吓跑了。 “东西可不少,他们的供品,可比你们多哩……” 李娃子眨了眨眼睛,馋兮兮的看着庄子外面那锅红蛋,道:“咱家是仗义的,吃你几个蛋,帮你一点小忙,但多了可管不了了。” 胡麻忙道:“多谢多谢。” 李娃子根本不听这声谢,直接道:“那你下次给啥?” 胡麻道:“十只鸡怎么样?” 李娃子一脸惊喜,忽地晕倒了下去,却是身上的东西已经跑了。 胡麻只听着外面一阵响动,夜色里似乎有什么黄影一闪,那装了红蛋的小锅,已经被扯走了。 他也微松了口气,只是仍然不敢大意,叫了周大同过来,把昏死在地上的李娃子抬了回去,转头看向了正一脸惊悚,都害怕的酒都醒了的伙计们,沉声道: “别问,都回房去,拴紧门窗,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 伙计们本来还又紧张又疑惑,呆了半晌,唰的一声跳了出来,纷纷跑着回屋。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独自坐在了桌子旁边,将狼藉杯盘,扫在了地上,木剑与腰刀,都放在了上面,独自一人,盯着那夜色。 这一晚已借了太多的势,剩下半夜,要靠自己了。 (本章完) 96.第96章 深夜扫坟(一更) 第96章 深夜扫坟(一更) 这一晚,注定会很漫长。 坐在了院子里,胡麻默默的想着自己今天晚上要面对的东西。 他知道坛儿教的妖人现在不过是袭扰试探而已,想来重点是帮那些找血食的人打掩护,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老掌柜不在庄子里,摸清楚庄子底细前,也不敢一下子把真本事使出来。 但是,一旦他们与老掌柜撞上了,也就知道了庄子里只是个空城计,那才会是他们真个发狠的时候,也是自己挑大梁的时候。 而算算时间,快了。 胡麻低呼了口气,将半坛子酒提到了身边来,狠狠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 有些事情,站在自己的视角根本看不清楚,不知道老掌柜的用意,也不知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却可以轻易看出老掌柜真实的目的,也从另一个层面给了自己指点,只是他们不能替自己做什么。 庄子外面,阴风幽幽的吹了进来,似乎夹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声响与嘻笑声音。 伙计们都缩回了屋子里,灯都不敢点,这一晚上,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毕竟,他们就算是火底子,也是有极限的,如今一鼓作气再而衰,连续几回超常发挥,便迎来了低谷,这会儿胆子比平时还小。 但没关系,自己抗住就是了。 “麻子哥……” 胡麻正在心里壮着底气,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喊,只见周大同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他的刀被胡麻征用了,于是他又征用了许积那俩跟班的刀,与周梁一人一把,而赵柱则是扛了他最忠爱的粪叉。 闻着一股子熏人的臭气,原来已经附过魔了。 “你们过来做什么?” 胡麻低声问道,看了一眼院子周围,似乎比刚才安静了一会,那鬼庙会也不知琢磨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危险。 “帮忙啊……” 周大同从桌子上捏了颗生米抛进嘴巴里,贼忒兮兮的道:“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连你都开始讲四大软了,就知道这事肯定不小。” “你别瞒着咱兄弟,有事一起上,现在我们不帮伱,万一你出了事,我们以后在这庄子里的好日子不也到头了?” “这……” 胡麻本来下一句就是想撵他们回去躲着,但看到了他们认真的样子,倒是一怔。 旋即笑了笑,摆手道:“那就在这里守着吧!” “但要听话,不要害怕,万一觉得自己怕了,还不如早点回房里睡觉!” “……” 周大同跟周梁,赵柱,一听倒像是被人骂了似的,脸都胀红了,嚷嚷道:“不怕。” “二爷说来,活人为什么要怕死人?” “不过……” 说着,却还是不免露了点慌,小声问道:“禾姑娘跟老掌柜的,究竟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胡麻却也只能笑了笑,低声道:“这谁又能知道呢?” …… …… 同样也就在庄子里成功熬过了半夜,已然准备好了面对下半夜的东西时,庄子周围,都早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连那些早先在庄子外面耍把戏的,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彼此相视一眼,便有几个悄然收了摊子,进入了黑洞洞的夜色,也有人看向了庄子,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笑容。 夜色寂寂,悄无声息,空中一弯惨淡白月,静静看着无人荒野。 也就在一柱香功夫前,距离庄子不足十里的地方,一条被人踩了出来,已经生满荒草根茎的乡间小路上,悄然走来了两个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彩衣,用破烂的布条缝了起来,一人走在路的一边,各自怀里都抱着一个坛子,自老阴山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不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了路口位置,他们便同时将怀里的坛子,向旁边一放。 默默坐了下来,一人点了一袋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另一个则揪了根草茎在嘴里叼着。 等到一袋烟抽完,他们两个便同时起身,向身后挥了挥袖子。 慢慢的,黑影里,便又有几个人影浮现了出来,却见都是些穿了粗布褂,肩上扛了扁担的人。 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却都敞了怀,皮肤被冻的发青,手脚都已皴裂,赤着脚踩在满是碎石子与寒霜的地面上,却似毫无感觉,只是呆头呆脑的拎了扁担,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两个彩衣人并不动弹,仍抱了坛子等着。 又过了数息功夫,终于见到黑影里,浮现了一个高大浑圆的影子,脚步声沉重,一点一点挪了过来。 到了近处,才赫然发现那也是一个人,只是将一个坛子,背在了自己背上。 那坛子,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缸。 足有两人合抱,用粗缆绳与木棍,扎了一个架子,牢牢固定,背在了身上。 “大姑姑……”两个彩礼人见了这个背着大坛子的人影,皆躬身行礼。 但他们这行礼,却是先向这个人背上的坛子,或者说缸行礼,然后才向这个男人行礼:“九爷爷……” “那姓吴的还在庄子里呢?” 背了缸的人,慢慢站定,喘息了几口气,才带了点冷笑问道。 “灯笼一直没灭。” 两个彩衣人里的一个,低声道:“孩儿们还在使劲呢,只是没到时辰请姑姑动手,先跟他姓吴的老相好抻一抻,打打招呼。” “呵呵,既然这样,那咱就开仓吧!” 背了一只大缸的九爷爷冷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便又缓慢的向前走去。 他背了这么沉重的事物,走的自然极为缓慢,但谁也不敢催他,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前方野地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坟包。 上面已经长满了草,也没有立碑,更没有烧纸或是打幡的痕迹,看起来,倒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 到了这坟头前,那九爷爷才停下了,向旁边伸出了手。 一个彩礼人,慌忙将一把扫帚递给了他,另外一个,则赶紧在旁边烧起了香。 这九爷爷拿了扫帚,就慢慢的在这坟头前扫起了土。 一边扫着,嘴里一边念叨:“一扫神明看不见,二扫冤家闭了眼。” “三扫耳根里都清静呀,四扫主人到了门前……” “……” 那坟包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年里也不知多少村人经过,没有任何异处,也不曾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他扫起来也不使劲,来回划动,只不过扫掉表面一层灰。 但奇异的一幕出现,随着他左扫右扫,念念念有辞,这坟头前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周围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安静,就连头顶上那一弯黯淡的月亮,竟也被一层黑云给慢慢遮住了。 夜色变得更为深沉,坟头前的土,却是越扫越薄,竟是渐渐露出了两扇木门来。 木门斜着立在地上,上面,甚至还有两个生了锈的铁环。 这位九爷爷见门出现了,便停下了扫帚,模样甚是得意,左右顾盼,低声道:“开仓吧!” 两边的彩衣人顿时大为兴奋,一人一边,拉住了铁环,扯开了门扇。 却见下面黑洞洞的,竟是一个土窑子。 “快进去!” 见着了这土窑子,两个彩衣人都有些激动,其中一个便回身,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铃铛,摇了摇,发出了极为低细的声音。 跟在了他们身后,木木登登的几个挑夫状男人,便像是一个激灵,缓缓的上前,钻进了土窑之中,不一会,便从窑里,运出了七八个布袋来。 这些布袋,外表看起来黄澄澄,看不出什么材质。 古怪的是,运了出来之后,布袋里面,竟不知有什么东西蠕动,似乎要钻出来一样。 无论是那九爷爷,还是两个彩衣人,见了,都眼睛都笑弯了。 摆摆手,向挑夫道:“挑上,走!” “守了一年,这血食终于还是到了咱们手里啦……” “……” 挑夫早已等着,闻言便木讷僵硬的扛了扁担上前,挑起布袋来,排成了一列,准备跟了铃铛的声音离开。 但也就在这时,万簌俱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竟是就在他们的身后。 众人都吃了一惊,慌忙的回头,便看到了沉沉夜色的对面,已经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他们来时的路边,一个是背了双手的老头,另外一个却口中发出了呜呜低吼,瞧着居然是一只大黑狗。 “深夜无人,扫坟叫门。” 那老者看不清面容,却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叹着:“坛儿教的把式,倒越来越多了。” “是谁?” 两个彩衣人见了,都不由吃了一惊,慌忙将坛子抱在了身前。 但那背了大缸的九爷爷,却并不慌张,冷笑了一声,道:“吴掌柜,你学聪明了呀……” “扔下一帮子伙计做筏子,自己倒躲在了外面?” “是你们的活儿太糙了。” 来者正吴掌柜,他低声说着,缓步向前,渐渐的彼此都看清了面容,脸上的笑容也已隐去,冷笑道:“若不是我帮着你们隐瞒,真以为红灯会的人都是傻子,发现不了你们的把戏?” 高潮就加更,求大家给票支持啦 (本章完) 97.第97章 人皮袋子(二更) 第97章 人皮袋子(二更) “嘿嘿,血食难运,也难藏。” 老掌柜的眼睛,扫向了那七八个黄澄澄,灰扑扑的布袋,声音也压低了些:“但那是对讲究人来说,对你们坛儿教,方法却简单的狠。” “无非就是人皮袋罢了,” “活杀几个人,剥了皮下来,再用你们坛儿教的阴损法子炼过,缝成布袋,就可以防止血食的气味泄露,是也不是?” 那九爷爷身边的彩衣人听见吴掌柜说破,却都不敢回答,死死盯着他。 倒是那位九爷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反而低低的笑道:“你猜到了我们将这批血食留在了这里,也猜到了我们用什么法子藏的,怎么这一年都没动静,这么耐心等我们来?” “哦,对了,伱不会扫门,找不着是吧?” “……” “我确实不会你们这扫门的法子,但猜也能猜到大概藏在了哪里。” 吴掌柜冷淡的开口:“这庄子离老阴山近,便是有红灯娘娘的灯笼在这里挂着,邪祟也没断过,偏偏就这数里方圆,一直没闹过什么古怪,难道我还看不出事情有什么蹊跷?” 那几个挑夫,迷迷怔怔,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动。 但彩衣人却有些吃惊,看着这吴掌柜出现,心里已经担心红灯会的人埋伏在侧。 只有那九爷爷一点也不慌,慢悠悠转了转身子,松了一下勒得自己肩膀生疼的绳索,耳朵微微一侧,倾听了些什么。 忽地嘿嘿一笑,表情得意,道:“姓吴的,你有几个心眼,但也别小瞧了咱们的坛姑姑!” “刚一过来,就知道你在这周围窝着了,孩儿们都叫了回来,留下的也准备吹灯笼了,你们爷俩,又能拿咱们怎么样呢?” “……”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影里只见人影绰绰,倒又跑出来七八个人来的,有的货郎打扮,有的像是耍把戏的,只是人人怀里,都抱了一个硕大的坛子。 却是刚才就招了过来的,他们这一过来,当然也就摸清了周围并没有红灯会的埋伏,而且坛儿教的人也一下子多了数倍。 “呜……” 那大黑狗顿时低下了脊梁,呜呜作响,随时要扑过来拼命。 但没想到,吴掌柜忽然伸手,按在了大黑狗的背上,声音也忽然放得低了: “我知道你能察觉我在这,但也知道你今天晚上一定会出现,你等不了了,再等人皮袋子也不顶用了,血气会泄露……” “但我今个过来,并不是为了拦你。” “这批血食,你尽可以带走,黑锅我早就已经背了。” “但是……” 他顿了一顿,忽地抬头看向了这九爷爷,声音发沉:“我只求你,饶了我家姑娘。” “她还年轻,她还要做人啊……” “……” 这句话一说了出来,周围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风声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那条大黑狗,更是一下子呆了,转头看向了老掌柜。 “我这话,诚心诚意,只要你能放过我姑娘,我可以立誓,我……我可以给你磕头!” 但吴掌柜说着,竟是真的膝盖一沉,向那九爷爷跪了下去。 “大大……” 而这样一幕,却使得旁边大黑狗都急了起来,狗头鼻尖处裂开一条口子,吴禾的脑袋从狗皮里钻了出来,她满眼都是泪痕,用力拉着吴掌柜:“你起来啊大大!” “你不说了带我过来报仇的,你为什么要跟他们磕头啊……” “……” “报不报仇,不重要的……” 吴掌柜伸手摸着她的脸,眼睛里满满都是痛苦,低声道:“但妮子你得活着啊……” “哈哈,说的好……” 这样的一幕,让那些坛儿教的人都吃惊不已,倒还是那九爷爷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缓缓拍了下手,道:“老吴啊,你早这样不就完了?” “去年你听了咱的话,乖乖跟我们一起吞了这批血食,咱现在早就在老阴山里过好日子了,没准你闺女都嫁了人,哪需要披着张狗皮?” “是,是……” 吴掌柜仿佛一点骨头也没有了,只连声道:“是我对姑姑不敬,是我小瞧了姑姑的手段。” “现在我老吴知道厉害啦,求你们帮我家姑娘解了这术,好不?” “……” “简单。” 那坛儿教的九爷爷得意的笑了起来,道:“咱家姑姑,能把这张狗皮给她披上,当然也能给她脱下来,这么着,你且让开,咱带了这批血食回去,三天之后,过来救她,如何?” “熬不得了。” 吴掌柜道:“现在就帮我闺女解了吧……” “我在这里发下毒誓,只要你帮着解了,随你们带这批血食走,我绝不拦着。” “……”那九爷爷目光闪烁了一下,慢慢笑道:“可现在咱手里家伙什不齐全,没法现在就给她治啊……” 吴掌柜低声道:“若不然,你告诉我怎生个解法,我自己去解也行。” 九爷爷看着吴掌柜,良久不言,背后的缸,似乎动了一下。 他忽地开口笑道:“既如此也行,但这是咱的秘法,别人可不能听见。” “你且过来,我教给你,如何?” “……” 说着微歪了身子,将身后的这口大缸,朝向了吴掌柜的方向。 吴禾从狗皮里伸出来的脑袋,已经不由得连连摇晃,但吴掌柜却深呼了一口气,道一声“好”,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不拍两个膝上的灰土,便径直走到了九爷爷的身前,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向着那个坛子摸了过来,却还不等摸到,忽地喀喇一声,手臂已是断了。 上面的血肉,居然都少了一大块,九爷爷背后的坛子里,却响起了咀嚼声音。 老掌柜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左手垂落在了身边,晃动不停。 但他强行忍着疼痛,神色不变,低声道:“孝敬坛姑姑一块皮肉是应该的,但到了现在……” “……你们该把法子告诉我了吧?” “……” “哈哈……” 但这九爷爷,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周围的彩衣人也跟着笑,那些躲在了夜幕之中,抱了坛子的把戏人也跟着笑。 末了,就连那几个表情僵硬的挑夫,也木讷的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中,似乎还夹着某些怪异的声响,似乎是他们坛子里的东西,也在笑。 “你吴掌柜不是自诩精明,怎么倒说这傻话?” 九爷爷笑声一收,厉声说道:“造畜容易,做人难,人皮脱下来了,你还想穿上?” 声声嘲笑里,只有吴掌柜不笑。 他只是绷紧了神情,却也难掩脸上的绝望:“所以,真就没法子了?” “就连你们这群下手的,也没有法子?” “……” 九爷爷笑着,死死盯着老掌柜:“杀人的法子你也会,但把死人救活的法子你会不?” 老掌柜低低的叹了一声,说不出那叹惜声里,有着多少绝望。 但下一刻,他却忽地抬头,眼睛变得阴森起来,里面满满都是血丝,低声道:“既然这样……” “……那你们的这张皮,也别穿着了!” “……” 话声之中,他已忽地向前,右手往身后包袱里一摸,便已抽出了一根铁鞭,狠狠向着九爷爷身后的坛子砸了过来。 身为登了三阶的守岁人,他这动作难以形容的迅捷狠辣,黑影里几乎看不真切,便已挥起了铁鞭,划过呜呜的风声,重重的向着九爷爷身后的大缸砸去。 “想动手?” 可也在这一时间,九爷爷以及他身边的人,已是同时大叫一声。 夜色里,只见得他们同时抱起了坛子,坛子里面有阴森怪异的响动,下一刻,阴风遍地缠绕,老掌柜刚刚挥起来的右手,空中的鞭子,甚至两条腿,都忽地被阵阵阴风缠住。 在坛儿教的包围下,他堂堂掌柜,竟是一动手便被拿住了。 “嗤”“嗤”“嗤” 下一刻,他右手,两条腿,同时有鲜血崩溅,大块的血肉忽地消失,仿佛被什么啃噬。 可到了这一刻,吴掌柜竟是仿佛没有知觉,只是冷眼向前一瞥。 忽地揉身向前,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得抬起,一拳正中了那九爷爷的胸口,又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他左肩,将他身体踹得转了半个圈,身后的大缸也跟着甩了过来,再一脚奋力踢去。 “啊啊……” 那坛子被他踢的震动,出现了裂纹,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惨叫。 周围坛儿教的人都吃了一惊,这一变故大出意料,竟是猝不及防之间,九爷爷便已经被这吴掌柜打伤,而他们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不等他们想出别的招,身边一声呜咽,竟是那位吴禾小姐,已经再次把狗头往头上一罩,向着他们狠狠扑了过来。 “你……” 那九爷爷被吴掌柜重创,已是就地一个翻身,堪堪拉开距离,嘴角呕出了鲜血。 低声吼着:“你难道找了替身?” “对付你们这样的下三滥,不想点主意怎么行?” 老掌柜的脸色阴沉,夜幕里都能感觉到扭曲咬动着的肌肉,沉声道:“妮子,动手吧,咱们灭了这些行子,帮你和师兄弟们报了仇,就带了这些血食,远走高飞了呀……” (本章完) 第98章 四祭坛与揖鬼门(三更求票啦) 第98章 四祭坛与揖鬼门(三更求票啦) 刚刚还是软烂如泥的吴掌柜忽地变得满腹杀心,坛儿教的人没有不吃惊的。 坛儿教人人怕,那是因为他们懂妖法。 不管是迷魂偷娃娃,还是翻墙入户采,给人招灾引祟,都让人防不胜防。 若是躲在暗处,本事再高的人也有可能中了招,去年做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便是在街上放了个找不着家的娃娃在那里哭,吴禾心善,上前询问,却冷不丁被这娃娃喷了一口的阴气。 她也是学过本事的,但硬是一点没使出来,就这么被治住了,醒来时那滚烫的油膏早已熬好,朝身上浇了过来。 老掌柜的心疼自己闺女,仗了一身本事去抢,却恰好被守株待兔的坛儿教给围住了,他堂堂登了三阶的守岁人,本事去了七成,才带吴禾逃了出来。 待安置好了闺女急急赶回庄子,红灯笼早已被吹灭了,一群伙计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血食也已被抢。 那一阵,他输的彻彻底底,从头到尾,都被人戏耍于股掌之上。 但那是他们在暗处,如今可是面对面的较量。 老掌柜憋了一年,藏着这血食的秘密,终于堵着了他们,也算是取得了先机。 这一来,很多拿手手段,便用不出来,他们也再顾不得别的,纷纷抱起坛子,有的念咒,有的咬破手指头往坛子上滴血,各使手段。 这等当面较量,坛儿教能倚仗的,便是坛姑姑。 但虽然手段少,这坛姑姑还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厉害东西。 坛姑姑,妖术制成,天生一股子凶煞怨气,而且饱受折磨,恨意愈重,怨气越强。 但坛姑姑最恨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养着她的人。 所以这些人也都懂得如何让坛姑姑怨气最重,驱使它的方法,有四种。 一种是念咒,这可以让坛姑姑受命驱使,激发怨气害人,但这怨气若是不足,便要用自己的血液喂养,可以使得怨气更强。 若还不足,便要喂以肢体,如此怨气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当然,这门法术有限,便是一次喂一个指头,能够使用的次数,也会是一点点减少的。 当初胡麻遇到的货郎,便是被迫喂了一条臂膀,因此怨气忽地大增。 念咒,是驱使,以血喂养,是血祭,以肢体喂养,便是身祭。 还有最高明的,便是脏祭。 如今他们当然舍不得身祭,更不敢脏祭,因此只是以血喂养,增加坛姑姑怨气。 可迎着这些坛儿教的人催动坛姑姑的怨气,森利如刀,割人血肉,吴掌柜却表现的丝毫不放在心上,双臂一挥,便已开了鬼门,脚下快步趟行,看起来倒像是行走在阴间。 “嗤”“嗤”“嗤” 一时间身边只听得破空之中混乱,那些坛儿教的人可没什么讲究,各种飞针,暗器,石灰,毒烟,纷纷向老掌柜身上喷了过来,几乎要将他的身子淹没。 但老掌柜是守岁人,学了一身真本事,再加上早就防着坛儿教的阴招,竟是大袖挥舞,全给荡了开去。 身形交错之间,却是手沉脚重,砸碎了好几个人的骨头。 刚刚还嚣张狂妄的坛儿教妖人,已是不由得慌乱起来,惊呼连连。 可是另外一边,那已经披上了狗皮的吴禾妹子,本来最是恨死了这些人,刚刚吴掌柜向这些人磕头时,她便难以接受,如今要动起手来,本该竭尽全力。 但吴掌柜说出来的话,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大大的意思,居然是报仇之后,便要带着这批血食远走高飞吗?” “那大大岂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胡麻大哥他们……留后路?” “……” 心里一时混乱,披着狗皮,说不出话,但扑咬之时,明显慢了。 “傻妮子啊……” 而吴掌柜眼观六路,耳听作方,在这群坛儿教的人包围之中,也委实不敢大意,察觉到了吴禾动作微缓,又如何还能不懂她的心思。 妮子一直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不把事说明白,要瞒着那寨子里来的少年。 她真以为自己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仇,却不明白,报仇算什么,活命才是大事。 若是自己堵住了这群坛儿教的人,靠着磕个头,拼着这批血食送出去,能换来她中的这造畜之术的解法,就罢了,不需要真个向坛儿教的人动手,胡麻自然也就不用替自己受那一身的怨气。 闺女能救得,胡麻也能活,还占了大便宜,可关键是坛儿教没有。 这个可能吴掌柜之前就想到过,只是心里仍是抱了一线希望。 但另外一个准备也要做,那便是,如果坛儿教真没有解救之法,自己便要截了这批血食。 妮子总要活着,坛儿教若没有解法,那自己便要带了她去求访各地的高人,若没有血食做敲门砖,谁又会搭理自己? 而要截这血食,就绝不可能惊动红灯娘娘,只能自己料理了这些人。 既如此,便要靠了那寨子里的少年。 从坛儿教手里吃过亏之后,老掌柜便想了很久,究竟如何才能对抗这坛姑姑的怨气,法子有无数,但没有一个稳妥的,思来想去,便也只有这个刑魂门道里面的替身之术。 至于胡麻…… “看他命大不大吧……” 心里想着时,吴掌柜身形游走,如同一只恶鬼,招招取人性命。周围坛儿教的人也被吓到,疯了一般的鼓捣邪术,阵阵怨气,向吴掌柜身上裹了过来。 但这无往而不利的怨气,却似对吴掌柜毫无影响。 “承受了这么多的怨气,看样子他已经入了法阵,使了四鬼揖门的绝活……” 而吴掌柜心里也在算着,到了如今,心里倒是踏实了下来。 “那他便脱不得了……” “四鬼揖门这手绝活,一手开鬼门,另一只手便要准备着关鬼门。” “一脚踏入鬼门,另一只脚,便要准备着踏出鬼门。” 老掌柜的神情绷紧,感觉到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动起手来,便更为冷静。 自己确实瞒了那少年一部分。 正常守岁人,需先修双手,而非一手一腿。 修双手,便是为了推开鬼门,以及关闭鬼门,可自己教他的法门都是对的,教的方法却故意歪了,为得就是他会开不会关,会进不会出。 只要他使了这四鬼揖门的绝活,那后面,他便会被牢牢锁住,一直替自己挡着这怨气。 直到自己赢下这一场,或是他直接死了。 “都是他的命!” “难道我真猜不到,那许积的红木剑,好端端的这么容易被他捡着?” “哪怕此时,我也会尽全力出手,解决这坛儿教的余孽,但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 “……” “冤家来的这么快……” 早先的庄子里,胡麻与大同,周梁、赵柱几个,已经将挑在高杆上的红灯笼都提了下来,各持刀剑,护在了灯笼旁边。 早料到了外面某个地方一动手,这里的妖人便也明白了老掌柜不在庄子里,一定就不会再留手,而是真个冲进来吹灯了,却也没想到,他们这一动手,倒是如此的厉害。 想也合理,老掌柜究竟打了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但这灯笼,坛儿教是一定要吹灭了的,灯笼一灭,就都没了后顾之忧了。 声声梆子响,在这沉寂夜里清晰无比。 庄子的大门,早已被阴风吹得四敞大开,一个个如真似假的女子,扭着身子,轻飘飘的走进了庄子里,向了守住灯笼的几个人挤眉弄眼,脂粉鲜红的脸上,挂着扭曲呆板的笑。 同一时间,身后的小红棠也忽地冲了出去,将一只悄悄摸到了胡麻身边的黑色影子扑倒在地上,连撕带咬,斗了个吱哇乱叫。 “娘们……咋有点邪乎?” 里外皆是危险,胡麻心焦,但见着这些女子痴痴笑着向前飘来,周大同等人动作都有些缓慢。 “皮影戏!” 胡麻大声的提醒:“没看双脚都不着地?别被近身,不然一下子就被裹了去!” “啊哟,那怎么办?” 周大同等人往脚下一扫,果是如此,一个个吓的哆嗦。 胡麻大叫:“脱裤子,呲它……” 周大同等人怔了一下,才慌忙的反应过来,纷纷扯开腰带,朝着那几个皮影就是几条水龙。 少年人火气确实壮,逆风尿一丈。 而且他们是实打实的童子,大羊寨子里有小孩尿墙根风俗,就是因为童子尿可以挡邪祟。 胡麻木剑一扫,将那只跟小红棠打成一团的黑色影子扫掉,又急忙一手拎起了她,另一只手捂了她的眼睛,转头看去,便那几个皮影也没防住这童子尿,吱哇怪叫着后退,身体瘪了下去。 甚至有的地方破损了一块,露出了里面的竹杆与藤条。 “小管事小心了……”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身后忽地悄然无声息出现了脸色惨白的李娃子,扭捏的跺着脚,尖声道: “外面的人在往坛子上滴血哩,大个的要来了……” “……” 话犹未落,便只见得这庄子,一阵阴风阵阵,时不时便有些似真似的虚影爬了进来,满院子乱窜。 “坛姑姑的怨气来了……” 胡麻心里已是微微一沉,大喝道:“退进内院去,我要使绝活迎这几个相好的了。” 熬了一个大宿,三章奉上,老规矩,遇着高潮部分就加更,尽可能早点写完,不让大家心焦,也借机会求票啦!老鬼去眯一觉,醒过来继续奋战。 (本章完) 99.第99章 人情还了(今天继续加更,求票) 第99章 人情还了(今天继续加更,求票) “绝活?胡麻哥要冲散了它?” 周大同等人虽然决定了要与胡麻共同进,但见到了这些邪门术法,怎么可能不怕。 见着了胡麻似乎还有应付之策,才略略鼓起信心,慌忙退向内院。 而到了这一刻,胡麻也是顾不上了,只是驱邪祟的话,靠了庄子里的伙计,还有周大同等人一身的炉火,尚能勉强撑着,但坛姑姑一出手,那可就麻烦了。 早先遇着货郎哨子,凭了自己三柱香的道行,都需要拼命。 而周大同等人面对着这种看不见又阴森歹毒的邪门玩意儿,又怎么保得了小命? 没奈何,他也只能看向了屋子里面那张八仙桌。 如今,整个庄子里面,已经只有那内院的堂屋里,还有着些许光亮了。 庄子外面,阴风刮骨一般的凉,层层袭卷,把内院里提前点的火把都吹灭了。 咯咯咯阴冷瘆人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面,也不知有什么东西一轰挤进了院子里,他们不知是不是眼,只看到夜色仿佛成了活物,一步一步逼进了内院。 而在那笼罩了整个院子的阴影里面,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爬来爬去。 小红棠这会已经不敢再向外冲,就连刚刚给报信的黄仙,一见不妙,也跑了…… ……挺讲义气,跑前先把李娃子扔到了墙根里。 “只能这样了……” 胡麻暗自想着,低喝一声:“护好灯笼。” 说着,便将灯笼交给了周大同,自己则是一咬牙,大步走进了那法阵之中。 看起来,一切本来都应该像老掌柜计划的一样,坛儿教的妖人,必然要吹灯,刚成了守岁人不久的胡麻与伙计们,也定然抵挡不住。 抵挡不住了,当然就得进入他准备好的法阵,在这法阵里面,施展四鬼揖门。 若自己没有转生者之间的警告,无论疑不疑惑,都会进来。 但有了之后呢? “当然也要进去。” 这是二锅头当时给自己的话:“你没有任何理由不进那个阵法,因为你不应该懂这些。” “所以,明知是坑,也先要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 “……” 周大同等人咬牙,抱住了灯笼,颤颤的感受着外面涌进来的逼人阴气,感觉犹如无形刀锋刮到了皮肤上。 心里其实有些不解,这麻子哥难道真这么忠诚,一定要护着红灯娘娘的灯? “爷爷来前说,平时要装的尽力,可真遇着了麻烦要跑呀……” “……” “是时候了……” 而在胡麻退进了那阵法里面后,却真个感觉到了一阵安心。 周围老掌柜摆放的那些盆盆罐罐,似乎在这时都散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力量,这些力量护住了自己,就连外面随时准备涌进屋子里来的阴风,都仿佛受到了阻隔。 紧接着,胡麻双足站定,双手捏起阴阳印,向前拜了一拜,使出了四鬼揖门绝活。 吴禾妹子提醒了自己不要使这个法门,但他还是用了。 拜了一拜之后,周围竟似变得灰蒙蒙的,仿佛有某个无形的大门被打开。 胡麻耳边听到了一阵凄厉哭嚎,阴风在自己身边刮了起来,那从屋外涌了进来的阴森怨气,倒是被这法阵里面点着的油灯光芒一挡,再被自己这一揖,竟弱了许多,退出了屋门。 屋子里面,仿佛暂时得了安宁。 周大同几人,都大吃一惊,惊喜的回头看向了胡麻: “麻子哥,这法子好使……” “……” “是的,确实好使……” 胡麻也默默的想着,原来这法阵,倒确实是能帮着对抗一下坛姑姑怨气的。 或许老掌柜在等坛儿教回来的这一年里,也确实准备了许多的招,这法阵正是其中之一,可以削弱坛姑姑怨气对人的侵袭,而用了这法子,自己也确实可以帮老掌柜看着灯笼不灭。 只是,下一刻,胡麻身上,忽地响起了喀喀几声。 周大同几个一转头,都吓得脸色惨白。 坐到了八仙桌旁边的胡麻,好端端的,忽然左手,右腿,同时鲜血喷溅,骨茬突出,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骤然打击,鲜血喷了满屋子都是,阵阵阴风在屋里旋转个不停。 “麻子哥,你这是……” 周大同他们被这看不明白的变化惊吓,失声向胡麻大叫。 “还人情。” 但左手右腿受到了这等重创,甚至还能感觉到,诡异怨气,顺着伤口侵噬身体。 一层一层,如同刮骨凌迟。 自己可以防得住庄子外面的坛姑姑怨气,却明显防不住老掌柜那边对抗的坛姑姑,双方怨气,并不在一个量级上,无论是这阵,还是自己的四鬼揖门,都挡不住。 胡麻已经脸色苍白,但表情却显得极为平静,甚至,镇定。 他忍受着身体被怨气冲击,却向周大同看了过去,淡淡的开口问道: “大同,我平时跟着老掌柜学本事,伱知不知道,我究竟学到了什么本事?” “……” “快死了都,还想这个?”周大同已经吓坏了,竟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这时候还要求大同帮着捧哏,是有点过分了……” 胡麻却笑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以后,这就是咱自己的本事了。” 下一刻,他左手,右腿,再次遭受重击,怨气撕裂层层皮肉,但胡麻却也忽地咬了牙,猛然之间,要站起身来,但居然觉得,自己的左手与右腿,倒仿佛陷在了什么地方一样。 他都能感觉到这已经受伤的两肢,仿佛陷入了冰冷的泥潭之中,而且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 “老掌柜的不仅让我做替身,甚至都不让我在最后时刻逃命?” 胡麻心底,都闪过了一抹荒唐般的自嘲。 心里,倒也明白了吴禾妹子给自己留字的原因,是啊,前世有忠诚的保镖替雇主挡子弹,但被拉过来,用链子锁了挡子弹的,那还叫忠诚么? 幸好,自己炼好的,不仅是左手与右腿,自己可以挣脱。 但这一刻,他却并不打算用这种方法,只是强行忍着这钻心的疼痛,忽向周大同叫道:“灯笼给我。” 周大同不及细想,将拼命保下的灯笼,推给了他。 而胡麻则是一手接过灯笼,推向了八仙桌子上,然后飞快从怀里掏出了字贴。 正是老掌柜给自己的,贴在了灯笼上。 “人情还完了,命可不能给你。” 胡麻忍受着自己胳膊和腿上的剧烈疼痛,直到此时,才顾得上用守岁法门,缓缓修复着自己身上被怨气腐蚀的伤口,但眼睛却只是盯着那贴上了字贴的红灯笼。 安静等着,等着,直到,忽然之间,一股子怨气,忽地自那字贴上袭来,瞬间浸入了那盏红色灯笼里。 这股子怨气如此强烈,若是自己受了,怕不是直接命丧当场。 但这股子怨气,直接浸入了红色灯笼里,却让这红灯笼,忽地一暗,堪堪熄灭。 但紧接着,红灯笼里的火苗再度亮了起来,甚至,越来越亮。 非但亮了起来,甚至越来越红。 仿佛有鲜血从红灯笼里面洒了出来,将周围映得一片妖异殷红,如同变成了一只眼睛。 “嘻嘻……” 某个怪异的女子声音,从灯笼里传了出来。 …… …… “嗤”“嗤……” 在胡麻跳出了那法阵时,吴掌柜已经一掌将那九爷爷的脸都拍歪了,身上那口缸也已经掉了下来。 吴掌柜下手狠辣,根本不留半点迟疑,便抬步上前,而那九爷爷看着,已是胆颤心惊,在这种压力下,便是身祭,也觉得不够,已是不要命的高声叫嚷了起来…… “坛姑姑,坛姑姑,咱献你肚肠,咱喂你腑脏……” “你救咱小命呀……” “……” “脏祭?” 老掌柜听着,心里也是一惊。 养坛姑姑最厉害的法门,便是脏祭,以自身脏腑喂养坛姑姑。 常理来说,腑脏一次,人便死了,但喂养了坛姑姑的却不是这样,而是人身五脏,每献祭一部分,自己的身体便被坛姑姑接管了一分,最多五次,自己这身子,就是坛姑姑的。 但也因此,力量强到可怕。 老掌柜也绝对不想靠自己硬接这怨气,但是,事已至此…… “只能说,是那小子的命了……” 他默默想着,忽地咬牙,不躲不闪,向了前方一揖,身边鬼气森森,冲向了九爷爷身前的坛子。 “噗……” 但这一掌拍出,整个人却忽地怔在了当场。 因为他这一礼揖了下去,还不等一身鬼气冲到坛子跟前,自己身上,却是忽地皮开肉绽,仿佛被人用无形的刀凌迟。 “你……” 那被老掌柜打成了重伤的九爷爷,都呆了一呆,旋即吐血大笑。 “你替身死了……” 他拼命爬向了地上的坛子,手掌按在上面,大叫着:“坛姑姑,坛姑姑……” “杀了他呀,吃了他……” “……” “难道真就这么不中用,竟是死了?” 而吴掌柜呆呆抬头,同样也有些迷茫:“还是他……” 不等这一念头闪过,他又忽地浑身起了一阵颤栗,那是一种未知层面的可怕,还没看见什么,便先感觉到了那诡异而恐怖的存在。 这压力来的无声无息,也使得他跟那个九爷爷,都先是一呆,再惊愕转头,便看到了,七八里外的庄子方向,忽然亮起了一道诡异红光,阴森感仿佛直入骨髓。 (本章完) 100.第100章 摘桃子的人 第100章 摘桃子的人 红灯娘娘…… 无论是那背了坛子的九爷爷,还是老掌柜,又或是被裹在了狗皮里面的吴禾妹子,都很清楚,刚刚那一瞥之间的红光,究竟代表了什么。 也很清楚,那一瞬之间,便让自己察觉,而且带来了无穷压力,甚至连坛姑姑的怨气都被压了下去的存在是什么…… 方圆十里,当然只有红灯娘娘,才有这个威风。 “你,居然真请了红灯娘娘来?” 九爷爷的笑声还没响起一半,就变成了吃惊,甚至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他不理解,这姓吴的明明为了那血食,才硬拼了这么久,怎么最后反倒是请了红灯娘娘? 但却也没料到,如今看着那庄子方向,老掌柜也同样一脸的绝望的与不解:“我怎么会请她?” “若要请她,我守了这么久,又折腾了这么多的事,最终却为个什么?” “……” 要请早请了啊,更不明白,红灯娘娘是怎么被请过来的。 明明为了稳妥,自己没教过庄子里任何一人请红灯娘娘的方法,甚至灯笼里的灯油,也少放了一些的啊…… 最关键的是,红灯娘娘若是来了,那自己所有的谋划…… “姓吴的,吴掌柜……” 也在这令人窒息的片刻沉默之后,那位坛儿教的九爷爷忽然反应了过来,张口大叫:“红灯娘娘不是你请过来的吧?” “你没这么傻,惊动了她,咱们都得不着好处,还是别斗了,赶紧各自走了吧……” “大不了,这血食伱我各拿一半,趁她过来之前,赶紧走了吧!” “……” 这提议听着,简直天方夜谭。 双方血海深仇,不同戴天,若真这么做了,像什么话? 可吴掌柜也确实满心愤恨,脑海里闪动着自己那些死去的徒弟与伙计,但恨着恨着,却也真个心里微动,眼神酷烈的看向了九爷爷,心里却已忽地闪过了某些东西。 他对坛儿教的恨从来不是假的,但如今也真的心动。 趁了现在赶紧走? 还是真就由得红灯娘娘过来,然后献上这批血食,说自己将功赎罪了? 后者自是更稳,但前者却赚得更大。 只有他知道这批血食的价值,那得是自己为红灯会效力多少年,才能赚到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那替身却已经死了。 饶是自己这一身登了三阶的守岁人本领,却也不见得能撑住坛姑姑的进攻,真要较量起来,自己不见得能撑到红灯娘娘从庄子里过来啊…… 吴禾这时也揭下了头上的狗皮,喊道:“大大,杀了他们……” “给咱们报了仇,血食交回去吧……” “……” “九爷爷,咱该走了,不然那红灯到了,咱们就……” 旁边的几位坛儿教帮众,也在大叫着,刚刚交手不过片刻,便皆已被老掌柜重伤。 可虽然他们这么喊着,那九爷爷和老掌柜,却真是谁也不敢动。 一个也是担心自己这时候走,那姓吴的掌柜会拼命的上来拖延,耽误了功夫。 另外一个则知道,若是这时再动手,坛儿教也会拼命,自己没了替身,怕是占不得便宜,况且就算是拖住了对手,等红灯娘娘一到,这批血食,别说一半,半点也不是自己的…… 这么想着,竟还是两方人给分了,最有赚头? ……他心里一动,猛得转头,与九爷爷对上了眼神,双方竟仿佛要达成什么协议。 “呵呵……”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黑影里,响起了一声清冷的笑声。 两方人都一下子摒住了呼吸,刚刚双方斗得正酣,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又或是,她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透过夜色,依稀可见得那里似乎站了一个人影,看着是个纤细的女子模样,肩膀上不知蹲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一双发亮的眼睛。 那女子发出了一声冷笑,却并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仿佛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物,轻轻一晃,叮当作响,居然是个铃铛。 而随着铃铛一响,木讷站在原地,从头没参与这场恶斗的挑夫,身形却缓缓的动了起来,他们一个个的拿起扁担,挑上了那几袋子血食,无视周围人,慢慢向那女子走了过去…… “你……” 冷不丁看到了这一幕,场间众人竟有些反应过来。 猛一转头,那九爷爷和吴掌柜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迷茫,才忽地意识到: “摘桃子的?”“……” 自己两边斗了个生死难当,结果早有人在旁边守了摘桃子? 吴掌柜与坛儿教的人心底皆是吃了一惊,有种急切的荒唐感觉,厉声喝道: “朋友,你哪条道上的?” 可对方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站在了那里,任由挑夫木纳的过去,走向了自己身后的夜色。 坛儿教的九爷爷和老掌柜,都被这诡异的人影搞得心里发慌,确定了这人不是对方的帮手,却更觉得这种事难以想象。 急切之间,再也顾不得其他,两个人都忽地跳了下来,向着那个沉默不语的身影下了狠手,一个手扶在已经有了裂痕的坛子上面,飞快念着咒语。 忽地怨气深沉,裹在夜风里,直向那静默的人影卷去。 而老掌柜也是翻身从包袱里抽出了一根链子镖,猛得一抖,劲风扑面,钉向了她的心口。 不仅是他们两人,周围坛儿教的教众也反应过来,同时驱动了坛姑姑的怨气。 一下子双方联了手,都往这个神秘人物身上袭来,何其危险? 但那站在了黑影里摇着铃铛的女人,竟似全不在乎,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但她肩膀上那只有着明亮眼睛的东西,却忽地开口,发出了一声嘶哑刺耳的怪异猫叫。 这叫声凄厉无比,在夜色里仿佛有着无形的压力,他们同时头晕脑胀,竟是动弹不得。 而随着这声猫叫,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忽地炸开,老掌柜那一道满满了力道的链子镖,忽地倒飞了回来。 竟比刚刚投出去的时候更快更沉,唰的一声砸到了老掌柜的身上,他身子竟是直接被砸了一个跟头,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坛儿教那边,却更是可怖,道道阴风倒卷回来,手里的坛子,竟是一个接了一个,纷纷爆开,里面的坛姑姑发出了一阵绝望惨烈的大叫,旋即红的白的,散落了一地。 只经得这一下,无论坛儿教,还是老掌柜,便已都意识到了对方的可怕。 若是双方完好之时,没准还能斗一斗,现如今双方都是残兵败将,哪还有对抗的勇气? 那坛儿教的九爷爷,已经声音嘶哑,绝望叫道:“朋友,你究竟是谁?” “留个名号下来,也好教咱输的心服口服?” “……” “呵呵……” 但那站在了阴影里面的身影,却并不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那些挑夫,都已经在铃声中走到了她的身后,仿佛消失在了黑夜里,而她也停了铃铛,似乎转身欲行,却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向前走了过来。 这举动吓的坛儿教教众与老掌柜都是身子一颤,以为她要杀人灭口,却不想她只是走到了吴禾身边,轻轻抬手拿去。 吴禾心里也是一惊,跳起来便要反抗,但也不见她什么动作,纤指便搭在了狗头上。 翻手一掀,竟是直接将吴禾背后的狗皮,撕下来了一块。 吴禾只觉痛苦万分,已经闭目待死,就连老掌柜的也急切间想跳起来,却忽地被她肩膀上的那只怪猫盯住,只觉身上沉重万分。 而这女子,竟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晃出一个火折,向着吴禾妹子后背上照了一下,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可怜呀,果是造畜的邪术……” “不过坛儿教养姑姑的手段倒是可以,造畜之术却学得不到家。” “若是能找到神手赵家的人,也不见得治不好……” “……” 说罢之后,再不管其他,轻轻转过了身,一阵铃铛晃动声响,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醒来时,那晃了铃铛的人,早已引了那群挑夫遁入了夜色。 来的古怪,去的迅速。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竟谁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只在半晌之后,吴掌柜忽地反应了过来,他也觉得这神秘人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神秘劲。 可事实由不得自己犹豫,血食已经走了,红灯娘娘怕是也很快要到,最关键的是,自己没了替身,刚刚与坛儿教的人斗,可能还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 但现在,对方的坛子却破了大半,而自己呕了一口血,却还有一战之力啊…… 冷不丁反应过来了这一茬,他忽地眼神酷烈的盯向了坛儿教的人,而那坛儿教的九爷爷与几个幸存的帮众,也是在老掌柜这眼神投过来时,才猛得反应了过来,心中暗叫不好: “这老小子要灭口……” “孩儿们,拼了……” “……” 又是一阵惨烈拼杀,而那神秘人,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本章完) 第101章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加更求票啦) 第101章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加更求票啦)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啦……”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已经提起了红灯笼,带着周大同和梁、柱二人走了出来。 一声悠长吆喝,红光照亮了暗沉沉的夜。 不出来不行,老板来了。 二锅头兄弟指点的那一招,虽然损点,却特别的好使。 老掌柜没教自己如何请红灯娘娘降临,已经决定让自己替死的他,虽然表面上吩咐了自己要尽全力保住灯笼不灭,实际上他反而最不希望红灯娘娘降临。 这本就是胡麻自己也能慢慢想明白的事情,老掌柜的口口声声说了要自己帮他报仇,但那真是报仇,自己倒有可能活下来了。 惟一让自己必死的局面,反而是他不只是为了纯粹的报仇,而是有了别的想法。 仇恨这东西啊,不能留太久,不然会变质的。 说来这也是他与吴禾妹子最不同的地方,吴禾妹子也不介意用自己一次,但只是用,好歹想给自己留个活命的机会,而他,不给留。 这一点,也可以从他不教自己请红灯娘娘降临的事情上猜出来,他教了自己那么多守岁人的绝活,惟独这个管事应该学的,而且不算什么秘诀的事情,却是绝口不提。 只不过,老掌柜既然不教自己,二锅头虽然懂,却也不能私下里教给自己,不然事后问起来,自己很难解释从哪学的,首尾不容易厘清。 但幸好,二锅头似乎对红灯娘娘非常的了解,于是,提前帮着自己制定了一招祸水东引的法子。 不请红灯娘娘,而是逼她过来。 红灯娘娘地盘大,灯笼多,也不是感应着什么邪祟,便亲自降临的。 邪祟便是吹了灯,她就算生气,也过不来,但若是强烈的怨气,直接冲击到了灯笼上,而灯笼里面的油灯又没灭的话,她便不得不来了…… 来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于是,在那一股子能要了自己两条小命的怨气,借由替身贴冲击到了灯笼上时,灯笼就变得越红,胡麻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此时的红灯笼,却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打量着自己。 此时的自己,浑身血肉翻裂,鲜血淋漓,不知有多惨。 但被那红光照到,自己居然觉得身上皮肉渐渐酸麻,那红光仿佛有着某种可以让自己忘记痛苦的能力,这凌迟一般的惨烈伤口,都仿佛一下子不影响自己了。 若是不低头去看这些伤势,倒仿佛伤势已经好了一样。 紧接着,红色灯笼慢慢的飘了起来,仿佛在等着自己把它拎起来。 胡麻当然要赶紧拎起来,二锅头告诉了自己面对红灯娘娘时,要注意什么。 他拎起了红灯笼,还踢了旁边发呆的周大同一脚。 一行人提上了红灯笼,慢慢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也在红灯照亮了这内院的一霎,刚刚还涌进了内院,欢天喜地的邪祟,便忽地一哄而散,这个院子变得尤其安静,静谧无声。 然后在胡麻提了红灯笼,来到了外院时,这阴风阵阵的院子,也变得安静下来。 “咚咚咚……” 只有院子外面的梆子声,还在响着,而且越敲越急促。 但胡麻却已经不在乎了,他提着红色灯笼,缓步向前走去,便看到了大门口处,还有东西两边墙跟里,坐着的三个坛儿教妖人。 他们都穿着打满补丁,脏兮兮的衣服,有的身边放着补锅用的工具,有的放着剃头挑子,还有的放着一个吹人的架子。 惟一相同的,便是他们的面前,都放了一只坛子,上面淋着许多的鲜血。 他们忙活了一晚,终于攻进了院子里来,却还没等到吹熄灯笼,便见到灯笼亮了起来,看他们的神色,恐慌而扭曲,似乎也想逃走,但被那灯笼的红光照着,竟是动弹不得。 急切间,只能喉咙里一阵耸动,含混的叫喊着什么。 依稀可以听到“脏腑”之类的词,只可惜,这一声喊,还没有喊完。 或者说,在红灯笼照着了他们的时候,他们身前的坛子,便忽然布满了裂痕。 下一刻,坛子直接融化掉了,里面有东西颤颤的,伸出了粉嫩的小手,但这小手也在融化。 如蜡烛一般。 紧接着,融化的是这三个坛儿教妖人的血肉。 他们嘴里兀自含混的念诵着什么,但嘴里却忽然开始流出了鲜血,旋即是鼻子,旋即是眼睛,耳朵。 又不仅是流出了鲜血,而是一种混合了血肉的东西,纷纷自七窍之中涌了出来,身体也一点一点塌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落在了一滩血红色的事物上。 而红色的灯笼,却在这一刻,变得尤为的妖异,红的如血。 “真不愧是明州府惟一的一害啊……” 胡麻心里想着,当然不敢说出来,甚至想也是一念飞转,便努力压了下去。什么一害,这是红灯娘娘! 他提了红色的灯笼,连看都不看那三个惨死的妖人一眼,便缓步的走出了庄子。 红灯光照,夜色都被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妖异气质。 身后扑簌簌有声,却是镇子上的百姓,他们被坛儿教闹了一夜,猜也猜得到出了什么事,只是强忍着不敢出来看热闹。 便是之前有闹着要出来看猴戏的娃娃,也给一巴掌扇的这辈子都不敢提“猴戏”两个字了,直到听得周围梆子响声消失了,才有人颤巍巍的伸头看。 但这一看,却只看到了提了红灯笼的胡麻,被那妖异的红光照亮了脸庞。 胡麻转头看向了乡亲们,轻轻点了下头,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向着镇子外面走了出去。 觉得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就喊了出来:“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毕竟平时没少巡夜,早做的熟了。 一时夜里的死寂被打破,在声声红灯照夜的声音里,他提了灯笼,一步一步,走进了荒野。 身后,镇上百姓吓的不敢作声,只是跪了下去,一个个的头磕了下来。 四下无人,寂寂无声。 这片因了坛儿教的大闹,而变得沸腾的夜,又因为红灯娘娘的降临,变得无比安静。 胡麻借了红光,看到了夜色深处,不知有多少东西,忙忙的向远处逃去,早先这些被坛儿教的邪术招了过来要吹灯的邪祟,见着了红灯娘娘,只恨少了两条腿。 也看到了有很多逃不掉的,便呆呆站在了原地,匍匐跪倒,向着红色的灯笼磕头,直到他们过去,都不敢起来。 红灯照夜,相安无事。 提了红灯笼的胡麻喊了出来,便代表了红灯娘娘的意志。 这里本来就是红灯娘娘的领地,每晚上他们都要替红灯娘娘巡视。 而红灯娘娘说了相安无事,那便不敢有生事的。 倒是在经过了一片荒坟时,听得荒草一动,一只黄糊糊的事物,想要跑,已来不及,于是人立起来,呆呆的看着那盏红色的灯笼,一动一动,两只圆不溜的小眼睛,发着红光。 不知是黄仙家里的哪个,却明明是吓傻了。 胡麻察觉到了红色灯笼,光芒似乎微微浮动,周围的夜色都阴森了许多,仿佛随手便要捻死这个见了自己不跪的小东西。 于是忙道:“这是拜过了娘娘的好人家,这天夜里,没少帮忙。” 于是灯笼光芒,便又稍稍黯了下来。 胡麻向它使了个眼色,那黄色的小东西也反应了过来,忙向着红灯娘娘拜了拜,指了指某个方向,嗖一声窜进坟后面不见了。 胡麻就这么一路提着灯笼,顺着那方向,穿过了荒野,来到了一处坟前。 远远的,他就感觉到了怨气四溢,呼喝出声。 “还打着?” 他并不觉得意外,血食被抢,吴掌柜与坛儿教必然拼个你死我活,没有退路。 前方充斥着的强烈的怨气,他见过,差点丢了小命,但如今手里提了红灯笼,却是一点也不怕,径直向前走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两条身影交织,血腥味儿扑鼻,其中一道身影,在看到了红色灯笼远远过来时,便已急着向老阴山方向跑去,却一直被缠住。 直到红灯近了,才仿佛终于瞅着了一个空子,跌跌撞撞的要逃,只是还没跑几步,身体便忽地歪倒,忽然仿佛被抽干了血肉,如人皮般轻飘飘的瘫倒在地。 继续向前,便看到了吴禾妹子,窝在一张狗皮里,呜呜的哭,满身是伤。 再就看到了吴掌柜,他手臂皆已断了,胸口被撕开了一条恐怖的伤口,可看到内脏,而在他身边,则是一个个死状凄惨,连脑袋都已经被打破,脑浆子流了一地的残尸。 当灯笼的红灯照到了脸上,他嘴唇颤着,惊疑而绝望:“红……红……” 面对着脸色惨白,声音颤抖的吴掌柜,仿佛也想努力让自己说出些完整的话,但当他看到了红色灯笼后面伸出来的脑袋时,挤在嘴边的话,却忽地完全咽了回去,甚至头皮也微微发麻。 那是本该死了的胡麻。 如今他却还活着,慢慢从红色灯笼后面,伸出了脑袋,眼神平静的看着自己,脸上带了浅浅的冷淡:“掌柜的,我带了咱红灯娘娘,过来救你了……” “你还不跪下,恭迎娘娘法驾?” (本章完) 第102章 事情不小 第102章 事情不小 无法形容老掌柜在看到了胡麻这张脸的一刻,那满脸的惊疑与苍白。 很显然,这一晚上,有太多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是,纵是冲击再为强烈,眼角余光扫过了周围坛儿教那些惨死之人的尸体,看到了那一个个破裂开来的坛子,也看到了那红色灯笼里,仿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诡异目光。 他还是忽地反应了过来,强撑着如今可说是破破烂烂的身体,猛得向着红色灯笼跪了下来,大声道: “青石镇分柜掌柜吴宏,恭迎红灯娘娘法驾,娘娘……娘娘……” “……娘娘救我性命,吴宏万死难报娘娘大恩!” “……” 胡麻只是提了灯笼,平静的站在了老掌柜的对面,倒仿佛这几个头是磕给自己的。 红色灯笼里,光芒显得妖异而灵动。 周围的夜风绕了红色的灯笼旋转着,仿佛有一些窸窣的声音,响在了自己的耳边,便仿佛是有个看不见的女子,正附在了自己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一些话。 于是他略略淡定,低头看着吴宏掌柜,道:“娘娘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是坛儿教!” 老掌柜伤势明显不轻,说话都些发颤,却还是努力撑着,略有些不易察觉的迟疑:“坛儿教去年大胆作祟,窃我红灯会血食。” “虽然娘娘未曾罚我,但吴宏也深感过失惨重,这一年来一直想着将功赎罪,没想到,终于又发现了坛儿教教众的踪迹,于是,便想着将他们拿下,送到娘娘面前请罪……” 他不愧是老江湖,看起来根本没有思索时间,但边说边想,竟是愈说愈顺了: “只是,只是吴宏本是待罪之身,又无十分把握,不敢直接请动娘娘法驾,本还想着悄悄拿下了他们,能够为红灯会立上一功。” “却不料自己本事低浅,若非娘娘救命,我已……” “……” “诶?” 胡麻听着,倒微微一怔,他竟完全未提血食之事? 自己还编了些话等着呢。 正迟疑间,周围的阴风里,再度有女人的声音,轻盈的飘进了自己耳间。 于是,他便再度板着脸,为红灯娘娘传话,向老掌柜道:“娘娘问你,只是这样么?” “……是!” 老掌柜明显回答艰难,却还是点了下头。 如今他也是重伤之身,脑筋并不怎么清楚,那血食之事,几乎到了嘴边。 但末了,竟是艰难的咽了回去,只是道:“坛儿教搞了这么多玄虚,不知是为了什么。” “但属下不想这些,只想拿了他们,回红灯会销案。” “……” 说完了这些,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这红灯。 旁边,吴禾妹子,也只是远远的跪着,同样也不敢看这红色灯笼。 甚至还害怕,红灯娘娘,会问自己一些什么。 但是,在胡麻替红灯娘娘问了这几个问题之后,那灯笼里面闪动的妖异红光,竟是慢慢的消褪了。 灯笼里面的油盏仍然亮着,也仍然透过了这红色的灯笼,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暗红,但是刚刚那灯笼里的妖异气息却消失了,众人身上那无法形容的压力,也在这时悄然退去。 “红灯娘娘已经走了?” 胡麻心底暗自揣摩着,心里微松了口气。 果然,二锅头老兄说了,红灯娘娘可以看到红灯笼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动静,只要红灯娘娘赶来之前,白葡萄酒小姐走出了十里范围,便不会有问题。 心里想着,也忙在老掌柜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道:“掌柜的,你没事吧?” “唰!” 而迎着胡麻的询问,老掌柜却是忽地抬头,死死的看向了胡麻。 仿佛要用这一眼,看出自己所有疑问的答案似的。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声音都显得有些低沉:“伱……刚刚在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迎着老掌柜直视过来的眼睛,胡麻没有躲避,同样也是正视着老掌柜,脸色微沉。 半晌,他才淡淡道:“掌柜的着急什么,回去再说吧!” 老掌柜迎着他的目光,竟是一时心虚,刚刚那满眼的质疑神色,都在缓缓的消褪。 胡麻此时的表现太过冷淡,但这冷淡却也显得心间坦然,倒是那份坦然里的疏远与冷漠,让自己微微有些心虚。 说着回去再说,胡麻却并没有扶起老掌柜的意思。 他只是提了红灯笼,站在一边,看着身受重伤的老掌柜,撑了几下身体,都没撑起来,还摔的非常狼狈,直到吴禾妹子跑了过来,勉强人立起来,将老掌柜虚弱的身子扶住。 胡麻身后周大同、周梁、赵柱两个,看到了吴禾妹子这时的模样,已如见了鬼。 配上这周围的惨烈与断肢,他们比胡麻第一次见到吴禾妹子时还吃惊。 “大同,梁子,柱子,转过身去!”胡麻留意到了吴禾妹子撑着老掌柜,又在周大同等人的目光下,羞愧难当,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知道这等女孩的心思,本就是容月貌,谁又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如此丑陋怪异的一面? 于是脸色一沉,大声吩咐,同时道:“另外你们也记着,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是红灯会里的大事!” “红灯娘娘都亲眼看到了的,任何一个字,你们都不要说出去。” “自己,回头睡一觉之后,也给我忘干净了。” “……” 周大同怔了一下,忙拉着另外两个转过了身,谁也不敢回头看。 吴禾并不知道胡麻怎么忽然下这个令,但听着这话,心里竟不自禁的一软。 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她很难形容自己这忽然想哭的情绪是什么,也不太明白,胡麻做的事情虽小,却代表了尊重。 “麻子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听得身后老掌柜与吴禾妹子的脚步声远去,周大同忍不住小心的问道。 “先别问了,这次的事情有点大。” 胡麻低声嘱咐他们:“快点回去,然后把庄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将这里收拾干净。” “有机会了我再跟你们细说!” “……” 说完之后,便先一起回庄子,按理说这处惨烈之地,需要着人看着。 但如今可是大半夜里,谁敢啊? 让胡麻自己留在这里,他心里都发怵,也就不让周大同和梁、柱两个遭这个罪了。 回到庄子之后,叫出来了其他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伙计们,让他们点起火把,把那块地方封起来,留着城里的人过来查。 毕竟红灯娘娘虽然问了,也只是随口几句,少得还有别人过来,而胡麻自己,则是将灯笼挂回了庄子门前,然后带上了刀,大步的走进了内院之中。 老掌柜已经浑身都缠上了布条,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 守岁人身子的强壮,在各门道里都数得上号,能受这么重的伤,已是罕见了。 见着胡麻进来,老掌柜便目光一闪,似乎想问些什么。 胡麻却不等他问,直接看着老掌柜,道:“我这一晚,才终算懂得了死是什么滋味。” 说着,直接掳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胳膊的破碎与伤口痕迹。 老掌柜看着,也是眼神微缩,想问的话便暂时压下。 胡麻站直了身子,看向了老掌柜,声音显得非常平静,道:“掌柜的让我护着灯笼,说这是你最后的退路,我便真个拼了命的护着。” “掌柜的说让我躲进这阵法里面,我便躲了进去,掌柜的说你给我的字贴,关键时候能救我小命,我甚至都没顾着自己,而是把它贴到了灯笼上。” 他越说声音越大,显得坦荡,又似乎有着掩饰不去的愤懑:“我寨子里出身,没那么多想法,就想着掌柜的待我不薄,你交待我的事情如此重要,我便拼了死,也要帮掌柜的做成。” “但是……” 他说到了这里,却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掌柜的,我也不是个傻子。” “若不是红灯娘娘受到惊动,主动降临,我这条小命,怕是已经交待在你手底下了。” “……” 他大声说的这些事,也正是吴宏掌柜想要知道的。 这位掌柜的,原本心里的疑问多的很,自己没有教胡麻怎么请红灯娘娘降临,她是怎么来的,自己只教了他进入鬼门的法子,没教给他离开鬼门的法子,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如今听了胡麻这些话,心里的疑问却是直接解开了,一时间,倒是不敢直视胡麻的眼睛了。 “我这身本事,是掌柜的教的,你要让我任何事,我都不会拒绝。” 而胡麻也是说到了这时,才抬头看向了掌柜,道:“我只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掌柜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你便是直接说了,我也不会拒绝你的吩咐的……” “……” 这最后一问问出来,非但老掌柜那阴沉的脸上,忽然有些复杂的情绪浮动,侧屋里面,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晃动,吴禾妹子带了哭腔的声音已经有些忍不住:“胡麻大哥……” “……是我们,是我们对不住你!” “……” 这一声哭喊,却使得老掌柜也一下子有些心懒了。 他无力的摆了摆手,向胡麻道:“莫要再说了……” “老夫这张人皮也已经脱了下来,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别的体面话呢?” (本章完) 103.第103章 血食三分 第103章 血食三分 “本不可以这样的……” 胡麻离开了屋子时,心里倒有种荒诞的感觉,这世界上,竟是坏人多些,自己才更好安心。 自己是一点也不愧疚于对老掌柜做的事情,甚至也不怪他,只在内心里清算了这人情,无论再算计什么,再做什么,都不会亏心了。 只是隐约,有些心疼吴禾妹子,她毕竟还是心善的,那种关头,还知道给自己留句话。 不过,事已至此,坛儿教的人已经死光,也算是为她报了仇了。 至于她与吴掌柜出去这一趟,究竟经历了什么,却是要回了灵庙,才会知道。 如今的外院里,已经所有人都被叫了出来,打起了数枝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众伙计正在周大同的安排下,准备一起出去做事。 但这些伙计们经得先前那一吓,如今还正惴惴不安,挤在了院门前,不敢出去,于是胡麻便走了过去,大声道:“都别害怕,如今事情已经了了,只是个收尾。” “兄弟们都好好做事,忙完这几日,都可以领了钱粮,回去风风光光的过个年。” “……” 众伙计们听了,倒是心里安定了些。 虽然害怕,但想想这一晚上,吃了好的,喝了好的,虽然确实不知被什么鬼东西给吓了一跳,但也是有惊无险,再听到胡麻说事情已了,又许诺了钱粮过年,胆气便不由壮了些。 周大同这时再安排活计,便省了功夫,提起灯笼,一排火把出了门。 而胡麻却是暂时不出去了,他本就受了重伤,该回去休息,躺下之后,很快入梦。 待进入了本命灵庙,心情便也有些急切,伸手按住了香炉,道:“怎么样?” “呵呵……” 不多时,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气,已经一分为二,同时实现了与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的连接。 看样子他们两人,也早已经等在这里,分享这件事情的情报,并商量怎么分赃……怎么分这好处,以及料理后续之事了。 胡麻先听见了二锅头的笑声:“计划如此稳妥,还能不好?” 听得这个“好”字,胡麻才松了口气。 血食既已谋到,便不枉了自己这一日甘冒大险,被怨气冲击。 “正好等你来了说。”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仍是那般清冷,音色却显得好听:“我早早便已经在你们庄子旁边,跟了那位吴掌柜出门,守到了那帮子回来取血食的坛儿教。” “趁他们两边斗得累了,才现身把血食带走,当然,如你所言,还伤了坛儿教几人,以免伱们掌柜斗不过。” “那中了造畜术的小丫头,瞧着可怜,我也指点了一句,后事咱却顾不得了。” “如今,这批血食已经安置妥当。” “好教你们知道,血食共有千余斤,其中青食七百斤,血食也有个百余斤,另外……” “……” 一听得青食七百斤,血食也有百余斤,胡麻心里便一阵激动。 分到手里,怕是不少啊…… 但听见白葡萄酒小姐忽然沉默,心里倒有些诧异,二锅头更是着急的问:“说啊……” “怎么不说了?” “……” “别催!” 白葡萄酒小姐道:“让我纠结一会。” 胡麻与二锅头倒是都有些诧异了,心想这时候还纠结什么? “唉……” 白葡萄酒小姐居然真是纠结了一会,才叹道:“我本可以不说,直接给你们吞了的,但还是便宜你们两个吧!” “这批血食里,除了青太岁与血太岁,居然还有一袋子奇怪的,虽是血色肉质,却有生了丝丝金纹,想来是些珍稀事物,不过具体是什么,还得我去好好查查。” “诶?” 胡麻听了倒有些意外之喜。 自肉山上切下来的,除了黑、白、青、血四类太岁,还经常发现一些难以归属四类的奇异肉质,便如之前给了老掌柜的青玉膏,就是其中之一,不是血太岁,却也另有妙用。 这批血食里,竟也有这等东西? 当然,这种珍异太岁,往往都有特定价值,或是价值千斤,或是分文不值,具体怎样,却要看结果了。 白葡萄酒小姐倒是可爱,她其实可以不说有这些,随便拿一袋子青食过来顶替就行,反正自己与二锅头老兄都没见过东西。 但虽然心疼,竟还是如实说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二锅头老兄笑道:“但不管它是什么,都是三份分了就是。” 这话无论是胡麻,还是白葡萄酒小姐,都毫无异议。 而从这分法里看,胡麻倒也了解了白葡萄酒小姐之前说过的,转生者之间那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只要参与进来了,无论谋得什么,都要分上一份的说法。 便如这血食,二锅头本来负责的是,如果老掌柜说出了血食被抢之事,那在红灯会高层的处理与抛锅的问题。 如今老掌柜直接省了这句话,看起来,三个人里倒像是二锅头出力最少,难道不给了? 可若这样,倒争起了功来,自己提供了最要紧的情报,是不是要拿大头? 白葡萄酒小姐冒着风险,亲自过来夺了血食,是不是也要拿大头? 不如就直接三分,省得口角。 “分当然是要分。”那位白葡萄酒小姐道:“但既然这样,你们两个便说说吧!” “是直接指定一个地方,把血食给你们放在那里,还是炼成血食丸,再给你们?” “……” 胡麻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直接分成了三份,一人拿一份血食,最是简单。 但炼成了血食丸,无论是贮存,还是防人耳目,却都更简单了一些。 他头一次掺与这“分赃”,经验不多,二锅头老兄闻言却是直接笑了起来:“当然是血食丸,草心堂的圣手小东家亲手炼制的血食丸,那平时是买都买不到的啊,我们还能不占这便宜?” “随心。” 听着二锅头的话,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反正十斤血食,只能出八斤半血食丸。” “剩了的一成半,算是工钱,也算损耗。” “想来你这红灯娘娘会正当受宠信的右护法,左右也不会心疼这点子东西……” “……” “啊这……” 听着他们俩话里暗怼,胡麻心下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忽地一惊。 不对,刚刚他们说了什么? 草心堂圣手小东家,还有红灯娘娘会最受宠的右护法? 卧槽…… 他们两个就这么彼此的把身份都说出来了? 这惊喜来的有点突然啊,本来在这三人里,胡麻就是因为身份被另外两人知道,但这两人的身份自己却只能猜个大概,而不太公平。 如今,这俩人怼着怼着,就全曝露了? “白葡萄酒小姐真过分啊……” 但胡麻正想着,二锅头却似乎并不在乎,只是嘿嘿的一笑,转而向胡麻道:“老白干兄弟,你那里处理的妥当了?” “妥当了。” 见二锅头询问,胡麻便也叹了口气,道:“亏得提前白葡萄酒小姐提醒,留了心,再加上有你教的阴损法子,不仅保住了小命,掌柜的也确实没有起疑……” “……不过,倒有一点让人好奇,红灯娘娘问他时,老掌柜居然绝口不提血食之事,我这提前准备好的话,倒没处说了。” “呵呵,他当然不会提。” 二锅头闻言,却冷笑道:“他若提了,红灯娘娘难道不会问,那血食到了哪里?” “他说冷不丁出现了一个人,把血食截走了,那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况且,就算有人信他,当这批血食被人再次截走了,那对他也没有半点好处,为了这批失窃的血食,他已经吃了一回挂落,如今又丢了一次,那岂不是得再白白吃一次挂落?” “说了,便是大过,不说,还有点小功哩……” “……” 胡麻闻言,便略放了心,向白葡萄酒小姐道:“他们与坛儿教交手,结果是怎样的?” “呵呵,结果与我们推敲的大差不差。”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笑了一声,道:“你们那位掌柜,聪明的很,他守着坛儿教的人过来,也只是为了最后确定一下,坛儿教的人有没有解了他闺女所中的邪术方法而已。” “结果当然是一定的,造畜之法,若这么容易解,便也不会让人闻而色变了。” “而他确定了没有之后,也就有了截下这批血食,远走高飞的想法。” “当然,这样一来,便是不死不休的恶战,若没有你这替身顶着,他也没有什么把握赢下来。” “而照他的意思,只要能夺了这批血食离开,至于你这替身是死是活,你们庄子里的伙计后来怎样,他倒是全不在意了。” “……” 胡麻如今才算搞明白了事情的整个原委,低低的叹了一声,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事情已经做了,手尾也算干净。” 二锅头似乎察觉了胡麻的心思,便道:“老白干兄弟,也别想这件事了。” “倒是辛苦一下白葡萄酒小姐,把这批血食整治了,我们各自拿到手里才算安心。” “你现在也不好大意,还有事情要处理。” “明天天一亮,城里必然会派人过去,但只要按我们商定好的说,便不会有事。” “倒相反的,你还有功哩,会有赏赐给你的。” “……”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微动,道:“这赏赐,我可以自己选不?” ps推荐老铁的一本龙珠同人《龙珠:赛亚人的我终成天使》,同好可以去看看。 吓我一跳,还以为被屏蔽了,原来是忘了定时。 我就说我写的这么真善美…… (本章完) 104.第104章 特殊赏赐 第104章 特殊赏赐 确定了这批血食的分配问题,胡麻这才安心睡下,这一晚确实连惊带吓带伤,消耗不少。 第二天早早的起来,出了屋子,便看到一应事物,都已经安排好了。 周大同和寨子里的兄弟,做事还是稳妥的,他们依着胡麻的吩咐,把那些坛儿教的余孽尸首,都用草席子卷了,还成形的,便放到了庄子里,不成形的,便堆成了一堆。 而那些坛子里的怪物尸,有大半经得太阳一晒,便烂的只剩了些许枯骨,更有一些,直接烧掉了。 至于坛儿教的余孽剩下的东西,什么兵器,衣物,坛子碎片,也都堆了起来。 这是留了物证,等着城里的人过来了问询。 与周大同细细的一问,才知道,凌晨时分,休息了一会的老掌柜,便已经出来了一次,一一查验过,这些伙计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胡麻却是明白,想来是这位老掌柜有意要隐瞒血食之事,以免吃了更大挂落,所以便更要确定坛儿教的人死光了,死绝了,省得消息泄露,再横生了事端。 对此他心知肚明,便也不说些什么。 哪怕是每天一早的请安,也不过去了,好歹咱也生着气呢! 经过了一夜的奔波,伙计们脸上都有些疲倦,但好歹是点了炉子的人,还撑得住,胡麻也知道时候要紧,不仅不让他们回去休息,还特意的让人打扫干净了院子,耐心的等着。 期间,倒有不少周围的乡邻上门,探头探脑的打听什么。 胡麻知道,昨天晚上的动静太大,把乡邻们都吓着了,便也都一一的安抚了他们。 不多时,已到了晌午时分,该造饭了。 但胡麻让伙计们暂时忍耐,果不其然,很快的,便听见外面镇子上,一阵马蹄声响。 众伙计们开了大门,便见到几匹马快步的奔进了庄子,搭眼看去,赫然看到是两位管事,带了三四位伙计,而这三四位伙计,看着面容稚嫩,与胡麻等人相仿,腰间却系了红色带子。 “红香伙计?” 胡麻暗想着,甚至看出了一两个脸熟的。 如今自家这些青香弟子,还没混上马呢,他们已经骑了马,来去如风了。 外院里的这些伙计,见忽地来了这么几个大人物,也都心下惴惴,守在了一边不敢吭声。 “孙兄,刘兄,来的是你们二位,我就放心了……” 老掌柜听见了马蹄声响,便也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如今过了一夜,却见他伤势非但未好,反而显得更重了些。 眼窝都深陷了下去,身上可以闻见浓烈的草药味道,行动之间,动作迟缓。 对于守岁人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毕竟守岁人炼死而生,性命最强,修养伤势,远比别人快得多,也算是出了名命硬的一个门道,再重的伤,养一晚,也能缓和一些。 而掌柜的这一身伤却不是装的,想必是他前一晚,一场苦战,太过惨烈,已经伤到了根本。 “吴掌柜……” 这过来的两位管事,也都跳下了马,远远的拱起了手,唉声叹着:“怎么出了这等事?” “我们昨天晚上,得了娘娘的话,城门一开,就赶紧来了。” “……” “不还是坛儿教的余孽闹的?” 老掌柜的苦笑了一声,道:“能保住这条命,便已经是靠了娘娘护佑了……” “请吧,到里面坐着,我慢慢说与你们听。” “……” 说着,便要将这些人进内院,两位掌柜抬步便行,倒是那跟了过来的几位红香弟子,有个脸长的,皱着眉头,在马背上扫了一眼这外院里的伙计,以及那些收敛过来的坛儿教余孽身体。 忽地开口道:“为什么不在这里问?若有什么事,也好问一问这些庄子里的伙计。” 吴掌柜闻言,有些为难,看了两位管事一眼。 “呵呵,还是进去说吧!” 那两位管事里的一个,笑着开口,与这些红香弟子说话,倒显得非常客气,道:“他们这些伙计,能知道些什么?再怎么着,也有些私密话儿,关起来门来问才最稳妥嘛……” 另外一个也笑着看向了胡麻等人,道:“你们也别愣着了。” “这些尸体运到外面去,再着几个人赶紧去治席,我们中午在这里吃。” “这一早的赶来,肚子都还空着。” “……” 见他们两个都这么说,这几个红香弟子才不说话了,下了马,跟着进入内院之中。 胡麻知道,他们是奉了红灯娘娘的命,过来问老掌柜的前后事由,其他的倒都好说,惟独那批血食的事情,不知道老掌柜要怎生遮掩过去,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想了这一晚,想必他也已经想好了怎么说,自己便不理会,只是安排了伙计们把尸体搬到外面,再赶紧治菜买酒。 这些尸首,本是为了给这些下来的人瞧的,但他们看着不甚在意,想必上面人对这件事也并没那么看重。 清理了尸体,又在外院里直接摆起了几张桌子,杀羊造饭,忙忙活活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跟老掌柜进了内院的几人,也不知问了些什么,再出来时,脸上便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便是那几个不苟言笑的红香弟子,脸色也松缓了一些。有人过去查了查尸首,但也只是扫了两眼,应付应付,便不说什么了。 看样子老掌柜本事还是有的,这事已是蒙混过去了。 “那个,谁叫胡麻呀?” 而出了内院之后,掌柜的与两位管事,并红香弟子,在上桌坐了。 其中一位管事,便笑着转头,向众人问道。 胡麻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向这位管事行礼。 这老小子也是装佯呢,想来他还认得自己。 因为他就是那送自己来这庄子的小胡子管事,几个月不见,只是胡子长了些。 而论起如今的身份,自己也是管事,但人家是跟在香主身边办事的,身份与掌柜相当,自己当然更比不上,差得不少呢! 城里城外的管事,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伱很不错啊……” 小胡子管事姓徐,他看到了胡麻,自然也认得出来,脸上也带着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咱已知道了,昨天夜里,坛儿教的妖人来袭,惹出了不小的乱子。” “你家掌柜分身乏术,却是你拼了命,护着红灯不灭,这才有了咱家娘娘降临于此,解决了那帮子余孽,显了咱红灯娘娘会威风的事情。” “这是大功,该当赏你!”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 “我……” 胡麻微一迟疑,面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心里倒是明白,看样子他们进了内院这番交谈,掌柜的倒说了些好听的。 他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表现,便装着有些惶恐模样,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是掌柜的要我一定得守着红灯,不能被那些邪祟吹灭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听见胡麻这么说,那位小胡子管事,表情更是满意。 呵呵笑了一声,向吴掌柜点了下头,似乎是在夸他教人教的好。 然后向胡麻道:“你家掌柜的吩咐,那是他的事,但你守了红灯不灭,是你尽心。” “赏赐可是不能少,不然传出去,外人笑咱红灯会赏罚不明。” “唔,让我想想,你立了这一功,本该升个管事,但你家掌柜的说你做事勤恳周到,已经升了你做管事。” “那就这样吧,依着咱红灯会的惯例,这里有三十两银子,青食二十斤,便都给了你吧,呵呵,你这功劳不小,哪怕是想要血食丸,咱报上去,也能给你几颗的。” “……” “啊?” 听得这管事如此说,周围的伙计,都已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三十两银子,那是何等价值? 赚得这赏金,直接就可以回寨子盖楼娶媳妇了,而且根本用不完,还能吃用好久。 更不用说青食二十斤,平时他们每个月,也才半斤份额。 胡麻这是一下子领了旁人三四年的? 不仅是这庄子里的伙计,就连那几位红香弟子,也都有些惊讶,羡慕的看了胡麻一眼。 “若是这样……” 而胡麻估摸着,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道:“若可以的话……” “我想请管事开开恩,那银子和血食,我都可以不要,血食丸是好东西,咱更是不敢想……” “这赏赐,能不能给我换成青玉膏?” “……” “嗯?” 管事闻言,都有些诧异了:“那东西补不了身子,你要来做甚?” 胡麻看了眼内院方向,停顿了一下,道:“我有个妹子伤了,想讨来青玉膏,给她治病。” 听得这话,坐在桌边的老掌柜,忽地瞳孔大变,难以自持。 而在内院里面,那道悄悄看向了屋外的目光,也一下子混乱起来,隐约有抽泣之声。 胡麻则只是抬头看向了掌柜,脸色凝重,这个要求,是他提前想好,并且与二锅头老兄也商量过了的。 与掌柜无关,只为了吴禾妹子留的那一句话。 (本章完) 105.第105章 掌柜之位 第105章 掌柜之位 “过来坐吧!” 面对胡麻提出来的要求,老掌柜沉默以待,纵是脸色大变,也只是很快隐去。 那位小胡子管事,则是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先看了一眼老掌柜,又下意识想要回身看向屋里,却并没有真个回身去看,莫了,竟是哑然失笑,与同来的管事相视一眼,没有再说一些什么。 他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甚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向着胡麻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自己桌边坐着。 那里是首座,照着宴席规矩,这张桌子,只能坐老掌柜,四位红香弟子,两位管事,若是还有其他席面,其他人依次坐下,若是没有,那么,其他人便只能站着,在旁边伺候。 八仙桌,能坐八人,恰还缺了一人。 叫了胡麻过来,这桌子倒坐满了,但胡麻却无疑是末席。 但是,因着胡麻是这庄子里的管事,所以他一坐下,便等于是坐了陪席。 旁边的伙计见着胡麻坐过去的样子,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羡慕,而周大同及大羊寨子里出来的几人,则是面面相觑,旋即心底生出了强烈的喜悦。 就连厨房里的李娃子……因着他现在主要是烧饭买菜等活计,随时准备着添热水,没能坐下……也露出了一脸的欣喜。 “多谢管事老爷,请……” 而胡麻则只是默默的过来坐下,默认对方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一声道谢,发自肺腑,那位小胡子管事,眼神也甚是宽慰。 但也就在这时,不等这场宴席,真个开始,一位坐在了左首的长脸红香弟子,忽然看向了胡麻,声音硬硬的道:“你刚入红灯会时,是不是进城,住过那长了一棵大杨树的宅子?” 胡麻看向了他,心里翻起回忆,倒也依稀觉得眼熟。 似乎这红香弟子,正是当初在城里宅院里住着时的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 不过与当时相比,现在的他,却是神气非常,干净体面。 当然说话时硬梆梆的,看不出什么礼数。 他笑着点头,道:“正是,我那会在西厢里住了几天,你呢?” 那红香弟子神色冷淡,径直伸了筷子挟菜,道:“我那时住的马厩。” 连吴掌柜和两位管事,都还没动筷子,他这举动,自然显得有些无礼,可两位管事却也只当看不见,其他几位红香弟子,则是表情淡淡,这一桌宴席,还没开始,气氛便有些冷。 胡麻笑道:“昨天住马厩,今天就骑了大马,当时那些住堂屋的,若见了现在的你,该有多羡慕?” “嗯?” 这话一出,那举了筷子挟菜的红香弟子,倒是微微一怔。 他看向了胡麻的眼神,似乎也显得有些复杂,道:“伱也很好,都成管事了。” “我只是得了掌柜的提拔。” 胡麻笑道:“况且,便是在这庄子里做个管事,都不知经了多少艰难呢,更不用说你们留在城里的了。” 这红香弟子听了,动作倒是慢了下来,半晌之后,直接放下了筷子,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却又有些说不出来,只是向胡麻点了点头,道:“咱们讨生活的,确实不容易。” 胡麻道:“容易学来的本事,那还叫本事?” 这红香弟子眼神里,倒似一下子溢出了神彩,明显有些犹豫,最后却直接举起了酒杯。 向胡麻扬了一扬,道:“我叫杨弓,跟了郑香主做事。” “释放善意了?” 胡麻心里想着,也向对方轻轻点头,笑道:“能留在城里的,都是有本事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多亲近。” 说着向吴掌柜看了一眼,举杯请其他人,气氛倒一时热烈起来,都举起了杯盏。 这摆在了晌午后的一席,倒是直到日头偏西,才停了下来。 经得这一场饮宴,无论是小胡子管事,还是那几位红香弟子,皆已熟络,因着掌柜的状态不佳,虽然一直坐在这里陪着,但却没有几分说话的精神,倒是以胡麻相陪居多。 眼见得杯盏狼藉,酒足饭饱,胡麻便请他们留下来,但这几位却都摆手,说要回去给娘娘复命。 于是胡麻便和众伙计一起,扶他们上马。 临行之前,那位小胡子管事笑着拉了胡麻的手,笑道:“我可是记得你的。” “你家大人做事妥贴,你也是有福气的,等你回了寨子,别忘了替我跟你家大人问好。” “……” 胡麻也笑道:“是管事引我上路,我一直记得。” 转头又向那位长脸的红香弟子杨弓道:“兄弟,生活不易,咱们各自珍重。” “你学的是大本事,我们是跑腿做杂事的,本不该高攀,但你我投缘,何时空了,也别忘了来庄子找我喝一杯。” “……” 那叫杨弓的红香弟子只是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是学本事的,怕那些人做甚?”“你这人很好,我空了来找你玩。” “……” 一番陪送,两位管事并四位红香弟子打马离去。 庄子里的伙计,直到如今才松了口气,心里倒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忙忙活活的过来,醉醺醺的离去,正事也没见说几句,究竟图了个啥? 但老掌柜,却只是深深看了胡麻一眼,他本就受了重伤,又因为这几位管,甚至是那几个红香弟子,太过重要,因此强撑着陪他们说笑,如今已是倦了,便起身回了内院之中。 胡麻也同样不需要这位掌柜说什么,仍是照例安排伙计们巡夜。 至于那些坛儿教的余孽留下来的遗骸并各种残肢,那就直接下令连夜烧了。 倒是废了不少功夫,烧到半夜,仍闻得阵阵腥臭。 对于这青石镇子分柜里的伙计们,经得了这一件大事,倒是多半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某些事情不一样了。 细细看去,却又看不出太过明显的变化,能感觉到的,便只是掌柜的出内院越来越少了,那位感觉能掐出水来的吴禾小姐,更是再也没露过面。 不过这种疑惑,也只是稍一萦怀,便考虑起了别的。 将近年关,他们也该回家里去过年了,现在活计不多,要到明年开春拜太岁才忙起来。 现在他们每天关心的,便是掌柜的何时发善心,又让自己带多少钱粮回去。 胡麻同样也在这段时间里,表现的不急不徐,那几位管事回去之后,不到三天,便又有人骑马赶来,却是专程带来了胡麻的赏赐。 一眼瞧去,一个青色大瓮里,装的满满都是青食,想必是赏赐给自己的,另外却又有一个包袱,打开来,里面竟全都是些青里泛红的肉干,瞧着晶莹透亮。 “青玉膏……”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气。 早在提那个要求前,其实就问过二锅头了,知道这青玉膏,柜上自然还有。 这等稀罕物儿,价值不高,起码不如血太岁。 但用处却是特定的,对于受了火毒之人,有着极佳的效果。 当然,若是直接喂了人吃,那就是毒药了,会一点一点毁掉人的道行。 胡麻当时不要银两,也不要血食儿,只要这东西,对于那两位管事来讲,倒是好事,因为他们只需要把库里没人问的东西拿出来作为赏赐。 银两与血食,那多少人抢着呢? 并没有多看,胡麻也只是兜起包袱,送进了内院里面,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但是,坐在了八仙桌旁喝茶的老掌柜,却忽然唤住了他,看起来,老掌柜似乎也有些尴尬的神色。 停了一下,才道:“近了年关,想是你也要回寨子里去,在走之前,算清伙计们的钱粮,安排好行程,让他们开春之前,早早的回来……” “照惯例,过来头一年,便是不给钱粮,不放人回去过年,也是可以的。” “……” 胡麻听见,便转身道:“现在庄子里事不多,伙计们规矩也学得熟了,且既要回去,带些粮钱,也都脸上有光。” “你做主吧!” 老掌柜的摆了下手,道:“只需算着,明年开春之前,莫再向城里讨东西便是,另外,也不只是要算这些,开春之后,一应修库,清账,雇佣挑夫车马的钱粮,也要多留心。” “嗯?” 胡麻答应着,心里却也微觉奇怪。 这些事情,都是庄子里最核心的事务,哪需要自己这么个管事? 而老掌柜,似乎看出了胡麻的疑惑。 他并不抬头看向胡麻,只是一边端起了茶杯,一边淡淡道:“这次坛儿教的事情,我表面是功,实际上却是过,娘娘已经疑我,我再继续呆在庄子里也没意思了。” “现在不走,只是怕我走的太急,城里的人会担心我别有所图而已……” “但我既然要走,这庄子里,总是要有个掌柜。” “这掌柜,可以由城里派别的人来,当然,也可以直接让咱们的人接上。” “……” “这……” 冷不丁听见他说起了这些话,胡麻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停顿了一下,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道:“掌柜的没必要为这些事情忧心,还是让禾妹子养好身体再说。” “这世间有害人的邪术,便有救人的良方,一定治得好的。” (本章完) 106.第106章 黄仙一家横着走 第106章 黄仙一家横着走 确定了坛儿教的事情已了,却也到了真个该准备回寨子过年的时候了。 掌柜的话里的暗示,胡麻不是不懂,若有机会坐了这庄子的掌柜,那无论钱粮还是血食供养,自然也都多了一大截。 尤其是这种分柜上的掌柜,位高权重,日子过的舒心,做什么事情也都方便,但是他心里却按捺着这个想法。 早先的自己,其实是计划着在学到了守岁人法门之后,便想办法离开,隐姓埋名的。 如今,倒是因为知道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的身份,三人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离开的事,倒是不必那么着急了。 但胡麻自我分析了一番,却也仍然觉得,太早出头,不是好事。 毕竟,自己到现在,其实连一次太岁都没有拜过呢,真就这么成了掌柜,想想便有些不踏实。 不过,掌柜的虽然有了离开之意,但也不是这几天的事,摆在了面前的,还是安排伙计们回去过年之事。 早先胡麻就已经向伙计们许诺过,如今得了掌柜的吩咐,便也认真算过了庄子里剩余的钱粮,除了明年开春之后的结余,剩下的都打算发给庄子里面的伙计。 不仅如此,便是庄子前不久换来的羊,也都宰杀了,还去村子里订了一口猪,回头把肉分了,也都让伙计们带上,这年头,能带一大块猪肉回去过年,可是非常体面的事情。 按理说,这庄子里是不能断人的,便是放人回去过年,也要有人守着庄子。 不过掌柜的也说了,今年他留在庄子里,倒是省了功夫。 按着老掌柜给自己的传法之恩,其实胡麻是应该留下来陪老掌柜过年的,但是前不久经了那件事,胡麻便不再与内院里太过亲近了。 而这份疏远,反倒让掌柜的和胡麻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如今大家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胡麻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们备好了钱粮肉食。 也不用担心他们无人照顾,那老仆与小厮,都已经回庄子里来了。 说来也是可笑,这两人,本来在坛儿教的人过来之前,便都已经离开了,想是老掌柜那时候就定好了夺得血食,不再回庄子的决定,只是没想到事情出了意外,又招了他们回来。 “胡麻哥,咱真能带这么多东西回家啊?” 当胡麻把一应钱粮都分给了伙计们,也定了他们可以回家的时间,不说其他伙计们怎么的欢呼雀悦,就连周大同都觉得如坠梦中。 那么大的半扇子猪肉,还有羊,两匹布,以及三袋子精米,直把他看的眼神都直了。 更不用说,现在各人怀里还都揣着几块小银饼子呢。 “还不够。” 胡麻看了一眼,便道:“得租一辆大车过来,回大羊寨子走好几天呢,我们怎么扛得动?” 周大同道:“扛着这些东西,让我走一个月我也不嫌累。” 不仅他点头,就连周梁、赵柱,甚至现在瘦得皮包骨头一样的李娃子都连连点头。 他们不是没想过出来赚银钱,衣锦还乡,在爹娘叔伯和寨子里的大小媳妇面前风光一番,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才出来几个月,就能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寨子了? 比劫道来的还快啊…… 但胡麻却心里明白,带了这些东西回寨子,风光自然是风的,但其实也都来之不易。 若不是自己有转生者帮忙,若不是自己扛过了老掌柜给自己挖的坑,那别说带了这些东西回寨子了,这五个人能不能都活着都是问题。 看起来如梦一般风光,暗地里却都交过学费了。 当然,自己也是因为头一年做管事,没想着刻薄手底下人。 不然,若是把其他人的克扣了,全都带回寨子,这钱粮起码多个三倍。 库里好东西多着呢。 他们这些分柜,往往一年盘一次账,盈余便是庄子所需。 因着这分柜情况特殊,基本上没分青食,只分这些肉布钱粮,已经是寒酸的了。 “你要走想扛着回去,我也没意见。” 想着这些,胡麻向周大同笑道:“但我要去城里赁辆大车来,你们去不去?” 周大同立刻高举着手:“去,我去……” “今天,终于能钻胡同啦?” “……” 这话听得胡麻脸都拉了下来,这周大同是真不想好事啊。 这才刚进了娘娘会,明年开春有的是正事要做,现在就破了身,那明年倒楣事多着呢! 不过自己的话…… ……貌似炼活了那地方,自己就自由了啊! …… 按捺下了心里的遐想,胡麻挑了一天清早起来,带了周大同与梁、柱,一起进了趟城,买了些城里人才有的时新玩意儿,对联、鞭炮一类,又去了骡马行,用了二两银子,雇下来一辆大车。 约好了两天之后,这骡马行去庄子里接人,一路送回庄子,再由人自己回来。 周大同等人还从来没有过这等自己支配银钱的经验,看着那街市上琳琅满目的新鲜事物,直了眼,有的买了顶虎头帽带着,有的给自家小妹子买了个五彩的风筝,梳子等物件。 胡麻也只是任由他们,只是告诫了不能急着去钻胡同,但也向他们保证了,等咱们兄弟多赚些银钱,明年带你们去勾栏听个曲儿! 有一说一,这世界物资匮乏,这城里看着热闹,能买的也就那几样。 当然,满载而归的喜悦,倒是两世界共通的。 中午又在一家包子铺吃了饱饱一顿,然后胡麻到肉市上买了两笼子鸡,让周梁和赵柱两个替自己扛着,周大同还觉得有些奇怪:“买猪买羊就好了,还买这么多的鸡做什么?”“我当然有我的用处。” 胡麻也不多说了,带了他们回来,两笼子鸡放在了小车上。 要搁以前,这些东西,直接让小红棠送过去了,但现在这两笼子,小红棠却拿不了,于是胡麻决定自己亲自出来送。 临走前,想了想,却是又把李娃子给带上了。 李娃子又激动又兴奋,自己现在没用了,胡麻虽然照顾自己,但很多事自己也掺与不了,现在是怎么着? “跟着就是,没危险的。” 胡麻看出了他的忐忑,笑着说了一句。 李娃子倒是挺起了胸膛,道:“跟着麻子哥,我什么也不怕。” 当然脸色微微泛白,说明还是怕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别说火炉子废了,就算没废,也旺不起来了。 胆子已经吓破了。 胡麻带了李娃子,趁了傍黑出了门,不多一会,小红棠在前面指着路,便拉着这小推车,到了荒野里的一块大石头旁边,胡麻就停了下来,让李娃子坐在一边,两个人休息。 渐渐的夜色越来越浓,忽听得笼子里的鸡一阵聒噪,胡麻便抬起头,知道客人来了。 “哎呀……” 一阵阴风刮过,他先听到了李娃子尖厉的声音。 只见他已经跳了起来,身体扭捏着,蹲在了笼子旁边,惊喜道:“这么多的呀?” 胡麻笑道:“答应伱们的十只不是?” “小管事是讲究人……” 路边的荒草里,一条条黄褐色的事物飞快的跑来跑去,急的吱吱作响,吓的笼子里的鸡扑扑腾腾,十分不安。 “一个,两个,三个,两个,三个,一个……” 李娃子正是快要扒到了笼子上,一遍遍的数着,只是不识数,数也数不清楚。 “够数的。” 胡麻笑道:“但我得跟好邻居们说一声,我也要回寨子里过年了,你们这段时间可不要太横了,别伤了乡亲,也别闯民宅。” “而且这段时日,大概没有巡夜的人了,但你们也小心着,最好连庄子也不要靠近,我们掌柜的还在庄子里,若是让他瞅见了你们,估计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他一个掌柜,怕他做甚?” 李娃子转过了头,梗起了脑袋,得意道:“俺们跟红灯娘娘都有交情呢!” “啥?”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你们啥时候跟那位攀上关系了?” “就前几天啊……” 李娃子道:“你提了灯笼过去,俺家小三子还帮红灯娘娘指路来着……” “就那事?” 胡麻听着都怔了:“那小子回去怎么吹的?” 明明当时差一点小命都没了,现在倒还觉得自己攀上关系了? 有些好笑,但这一家子黄仙,也是嚣张蛮横惯了,一窝子混不悋,肯定不听自己的。 自己也只能提醒提醒就是了。 送完了东西,便推了小推车,带了李娃子和小红棠离开,李娃子足走出了十几丈,才忽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是听见身后一阵鸡飞狗叫,鸡脖子被咬破滋滋喝血的声音与鸡毛乱飞的动静,在这深夜里倒让人恐惧,忙忙的跟上了胡麻。 “掌柜的,我们后日启程,过了年,十五前就回来了。” 到了庄子,让周大同他们收拾东西,胡麻还是进了一趟内院,向老掌柜的禀报:“厨下的米面,我都已经着人磨好了,村子里也已说好,回头杀了猪,便再送半片子过来。” “若再有别的吩咐,我走前也安置妥当。” “……” “没有了。” 老掌柜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响起来,道:“只是别等十五,早些回来吧!” “开春还有许多事,我要一一托付给你。” “……” “是!” 胡麻答应了下来。 (本章完) 107.第107章 回寨子探亲 第107章 回寨子探亲 第三天一大早,与周大同等人,坐上了雇来的马车,赶车的是个老把式,走南闯北的经验很多,要不然也不敢接这种进老阴山的活。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位老把式,也是先提前跟胡麻这位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出手阔绰的小东家说好了,每天只白日里赶路,阴雨天和晚上,一定要停下歇息。 这倒不用他嘱咐,胡麻当初跟二爷出来时,便学到了规矩。 他对这老阴山的了解,自然不如二爷,甚至还不如这位老把式,但小心一些总不是错。 也正是为了路上少些事,他连青太岁都没有带,就是怕招来了邪祟。 如此朝行暮歇,渐渐深入了老阴山地界,众少年都已经感觉到了回家的气息。 更没想到的是,在过了一片林子时,居然又碰到了熟人。 “过往的客人,发发善心,村子里遭了灾,连这个年也过不下去啦……” “……” 瞧着那一窝子拿了锄头,粪叉,棍棒跟石头的乡民,车上的几个娃子都面面相觑,那位老把式更是赶紧勒停了拉车的老马,转头看向了胡麻。 这可是提前说好的,遇到了拦路劫货的山匪流民,都由小东家出面,自己只是帮着赶车,出了什么事情,自己都不管的。 “二爷当初是一下车就哭了的?” 胡麻心里想着二爷当时的做法,觉得有些为难,哭不出来啊。 于是他一下车,便立刻笑了起来,向着那拦路的人拱手:“乡亲们新年发财呀!” “许是你们贵人多忘事,早几个月前,咱们才跟了家里的大人从这过去,还多亏了你们指路,躲了邪祟呢,想着能在这里碰着你们,提前备了些年货,伱们过来帮着搬一下!” “……” 说着,便让周大同把提前准备的一袋子糙米,和七八斤重的一块猪肉拿下来。 这伙子人见胡麻脸嫩,但说话却不怯场,也面面相觑。 胡麻见了,便直接一手抓起了那袋子糙米,尾指一勾,又挑上了那块猪肉,平举着向前走了过来,面带微笑示意他们接过去。 那领头的见状,顿时脸色微变,忙忙的扔下了锄头,拱着手: “好啊,好啊,多谢乡亲还记着……” “……” 便要让旁边的人接过去,却有人看了一眼车上,还有不少的布匹,粮食,微微意动。 悄然过来,在他耳边说着。 但这领头的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说什么呢,这是有交情的乡邻!” “咱要过年,人家就不过了?” “……” 边说着边千恩万谢的接过,还保证着,记住胡麻了,回头再过来,就不收东西了。 客客气气的过了这一关,就连赶车的老把式都有些佩服胡麻,一行人这么相安无事的进了林子,却是越来越清静,人也越来越少。 说白了,就算是拦路截道的,那也只是在靠近老阴山边缘的地方才有,进了老阴山,这林子里的主人便不是人了,大家都小心的过活,满心敬畏。 相比别处地方,老阴山的特点便是,邪祟多了,人祸反而少了。 当然,老阴山太过神秘,在外面名声不是很好,若是外人头一次进来,必定会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但对大羊寨子里出身的少年来说,这就是回了家,心里愈发的兴奋。 又走了两个白天,已经到了大羊寨子跟前,荒草掩没的小路,被分成了两支,一支是可以直接通往寨子里面,另外一支却是可以先去二爷那里,胡麻毫不犹豫的选了后者。 好容易回来一趟,当然先见亲的人。 众少年们也都没话说,想着要见到二爷,眉眼上都爬了笑。 吱吱呀呀,晌午头时,远远看到了二爷那小山包上的庄子,马车赶了过去,便在山脚下停了等着,胡麻则跟周大同几个人,跳下了车,一起向庄子里面走去。 远远的就听见二爷正扯了嗓子,在庄子里面骂人:“勤快!勤快你们懂不?这时候不下苦功夫,开春怎么挣钱?” “寨子里的胡麻你们不知道?周大同不知道?” “你当这两个是怎么进了娘娘会去赚钱粮的,人家跟我学的时候,就是最勤快的!” “……” “哎哟?” 胡麻与周大同听着,倒是都怔了一下。 面对着这冷不防的夸奖,两个人倒都是有点心虚…… “二爷,还忙着?” 心虚归心虚,还是上前推开了虚掩的门,站在门外,向了二爷笑道。 “诶?” 二爷转头看来,怔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手里的烟杆都缓缓的放了下来,待认清了确实是他们两个,身后还跟了周梁、赵柱,以及探头探脑的李娃子,然后眼珠子就瞪大了: “我的娘嘞,这才几天,你们就都被撵回来啦?” “……” “?” 胡麻等人都懵了一下,眼见二爷像只暴怒的狮子,冲了上来就要打人。 忙向后退了一步,让周大同在前面挡着,笑道:“不是被撵回来,是回来过年的。”“对啊……” 周大同躲避不及,先是挨了一巴掌,也忙边叫边跳:“是哩,回来过年的……” “还给你买了上好的烟丝哩……” “……” “什么过年?” 二爷脾气不减,破口骂着:“那娘娘会也不是开善堂的,这才几天就放你们回来过年?一定是你们几个不学好……” “是真的啊……” 几人连忙都上去劝,还把烟丝给二爷,指了山下的大车给他看。 二爷这才将信将疑的信了,又看胡麻一眼:“小胡麻,你们几个小子不是蒙我?” “当然不是。” 胡麻笑道:“过了年就得回去,柜上等着呢!” “哎哟哟,娘娘会的人可真不错……” 二爷终于转怒为喜,看着他们几个,倒觉得比之前自己送过去的时候,更壮实了些,捶一下这个,捶一下那个,果然见到周大同和周梁、赵柱,身子骨很是结实,挨自己一拳,都没事似的。 于是到了李娃子的时候,稍稍用力,李娃子便吱的一声被远远的揍飞了出去。 “这小子怎么还比之前软糊了?” 二爷有些目口呆,胡麻忙劝住了他,说着先过来看他,还没回庄子。 “回,这就回,我也跟着回去。” 喜不自胜的二爷,跟着坐到了马车上,抽着孝敬他的烟丝,都觉得如在梦里。 很快的到了寨子前面,就见仍是那般模样,只是仿佛离自己更遥远了些,老族长正牵了他的那头犟驴,挖了两袋子山药回来。 远远的看见了马车上坐着二爷,还坐着胡麻、周大同,以及寨子里的几个娃娃面孔,顿时也愣在了当场,眨了几下眼睛,嗷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坏啦……” “这才几天,小崽子们全被撵回来啦……” “亏了我那袋子青食哟……” “……” “?” 不仅胡麻,连周大同几个,都有些无语了,寨子里未免对自己几个人,太不信任了吧? 忙忙的赶了马车上去,跳了下来,二爷帮着跟老族长说了一阵子,才不哭了。 “什么被撵回来了,我们回来过年的。” “不但没有被撵回来,爷爷你可不知道,俺麻子哥,现在还做了柜上的管事哩……” 老族长信了他们不是被撵回来的,但听了这话仍是不信: “胡吹什么大气呢?” “隔壁狸子寨的,进娘娘会干了五六年了,也没混个管事做呀……” “……” “这还有不信的?” 周大同就喊着:“麻子哥,把你那身管事的衣裳,拿出来给我爷爷看看……” 而当他们在寨子门口七嘴八舌的说着,寨子里的人也早已惊动,远远的都围了上来看,尤其是周梁、赵柱等人家里的大人,忙忙的就往寨子外面跑。 看着自家孩子真个就忽然到了自己跟前,而且身子骨还壮实了,心里只觉喜不自胜,倒是不在乎那车上拉的东西了。 惟有李娃子家的,一窝蜂涌了过来,便见到李娃子瘦弱不堪,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掉了眼泪,李娃子见了自家爹娘,也顿时哭了起来:“爹啊,娘啊,我差点死了……” 他们这一哭,倒是连周围的邻居,还有族长,二爷,都有些担忧的看了过来。 李娃子哭的委委曲曲,早先在庄子里没哭的,这一回全哭了出来。 “我被人欺负,掉井里了,我还遇着了阴鬼……” 他哭着:“是麻子哥大晚上的,就脱了衣服下井,从那阴祟身边,把我捞了出来。” “爹啊,娘啊,我炉子里的火不旺了……” “若不是麻子哥做了管事,安排我轻省的活,帮着我跟柜上说话,我怕是要被掌柜的撵回来哩……” “……” 他哭的伤心不已,说起话来抽抽噎噎,也没有什么条理,但寨子里的人都还是渐渐的听明白了,闹哄哄的动静小了下来。 一个个或明或暗看向了胡麻的眼神,有的欣慰,有的感慨,颇为复杂。 “唉……” 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惜,一双有力的大手,拍了拍胡麻的肩膀,道:“做的不错。” 是二爷。 看官老爷们吉祥,看官老爷们给票啊…… (本章完) 第108章 热闹乡里 第108章 热闹乡里 “还愣着做什么?” 就在寨子里的人都乱哄哄在寨子门口挤作一团时,老族长一句话,便让众人一下子意识到了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去通知大同他娘,杀鸡,烫酒,蒸馒头……” “娃子们回来咧,咱要摆席嘞,都去吃,都去吃!” “……” 寨子里人哄一声笑,拥着胡麻等人与那辆马车进了寨子,早有人通知了周大同的娘还有他那个老实巴交的爹,这时已经大开了院门,邻居家借来了桌凳,搭起棚子,便要摆下席面来。 按理说,因为这是自家娃娃回来过年,不能算整个寨子的大事,没办法以寨子名义办席。 但老族长心里高兴,又不能让娃娃们刚回来,便各自回家吃饭,于是加一桌再加一桌,真个办成了流水席。 而连招呼都不用打,那些周梁赵柱李娃子的家里人,便主动的带了菜肉米面过来帮手,邻里的女子也都主动过来帮忙,蒸馒头,炸丸子,一坛一坛的酒搬了上来。 寨子里有头脸辈份的,都不用请,便主动过来了,坐在桌边抽着烟袋说笑: “早知道大同跟那个小胡麻是好样的。” “咱寨子里这么多年,小小年纪就知道偷看寡妇洗澡的,就他俩!” “梁子跟柱子也不错,踏踏实实,瞧这一来,这两家人在寨子里可有脸面了。” “你瞧李娃子,一脸好福相,大难不死,以后还情着享福哩……” “……” 不仅寨子里热闹,就连那位送了胡麻他们回寨子的车把式都被请上了桌,这也是个实在人,面红耳赤,连连说咱就是个赶车的,收了小东家的银子送人回乡,上了席不合适。 但寨子里人高兴,硬是送到了桌上,外来都是客,送娃娃回来就是大功。 办喜事的人,都大方,叫子过来,都能混碗肉吃。 而这种寨子里的席面,以前胡麻和周大同他们这些小孩可上不了桌,就周大同能跟着混几块肉吃,也是沾了族长的光。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几个小的,连同李娃子,都被送到了桌上,由族长、二爷,并村里的几位长辈陪着,甚至他们面前,酒碗也一下子就摆上了。 待到开始上菜,更能见着寨子里的重视。 虽然寨子里穷,但摆席面,鸡、鱼、肉是少不了的,缺了不能算个席。 但平时,寨子里条件有限,哪真舍得这么吃,这几样大菜,往往都是木鸡木鱼,上面浇点汁,就算是个意头。 可今天老族长发了话,那是真的杀了鸡,上了鱼,而且盘子里一块四四方方的肉,摆在了正中间,虽然个头不大,却是正经的白太岁,硬菜呢! 论起来,这隆重比上次寨子里接待娘娘会的管事都不差了。 嗯,缺的只是李家寡妇,现在人李家寡妇,正在周大同他家的厨房里,帮忙煎鱼呢…… 不多时菜上了三道,老族长便带头领酒,开始吃席面。 村里人挤挤攘攘坐了五六桌,便是坐不上桌的,也远远的看着热闹。 老族长可是说不出来的高兴,连连领着人喝酒,待到上了酒劲,便一一的拿出了胡麻等人带回了寨子里来的东西,见着什么夸什么。 那城里带回来的猪肉,看着就肥,那米,多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吃的。 那布…… ……谁也别动,我家大同带回来孝顺我的,我要留着做寿衣。 便是寨子里人一开始见胡麻他们去了没多久,便急着回来,还说有人做了管事,不太相信的,看见这些好东西,也不由得信了。 早些年往外走,到城里去讨生活的,也有过,但能养活自己,过年拿点粮食回来养着老娘媳妇就算不错了。 谁能想到这几个娃娃过次年,能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 再多吹嘘的话,都不如这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更有说服力,一样一样,哪个不是寨子里的人稀罕到不行的? 倒是看到了胡麻带回来的东西时,见又是布又是,还有上好的烟丝和酒,都是又眼馋又是有些不解,胡家现在寨子里可是没有人了啊,带这么多东西给谁? 而胡麻见了,便只笑着道:“我带回来的东西,自然是孝顺二爷的,二爷把我们这些人教出来,那可是很不容易,难道不该孝敬?” 这句话一说,不仅二爷感动的都差点红了眼眶,连族长都郑重起来,端了酒碗过来: “老二,你年年教咱寨子里的小孩拜太岁,还教出来几个出息的。” “你是咱寨子里的大功臣啊,这酒我得敬伱……” “……” 二爷这等糙汉子,又是感动,又是被族长说的有些手足无措,都有些慌不择言了: “都是自家娃娃,这不应该的?跟我客气你大爷呢?” “……” 族长听着都黑了脸:“我大爷,不是你大爷?” 寨子里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平时谁敢笑话二爷跟族长啊,可今天,百无禁忌。 由了老族长带头,给二爷敬酒的人很多,便是胡麻这几个刚回来的,也被迫喝了几碗。二爷更是喝的黑黑的面堂透出了红光,感慨的看着胡麻带回来孝敬自己的东西,叹道:“早知道你小子有心,有出息了肯定孝顺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出息,今年就让我见着了。” 胡麻笑道:“只是刚开始,回头年年的孝敬,哪能少了你的?” “别光顾着回来显摆。” 二爷倒是拿起了长辈的架子,训了胡麻一句,道:“在外面讨生活哪有个容易的?” “紧着你们那边的事,在外头别缺了用。” “……” 但训完了,也轻轻叹了一声,道:“不过啊,你今年回来倒是正好。” “你家婆婆,今年刚入了老火塘子,头一年就没个晚辈烧纸,怎么说都是件不好看的事。” “若是你这次不回来,想着你是在外面学本事,倒也情有可缘,你家婆婆料想不会怪罪,但在咱寨子里的人看起来,多少都觉得差了点意思,但你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呀……” “……” 胡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其实二爷不知道婆婆的真正情况,只当婆婆真的没了,他是很看重这香火的。 胡麻若不回来,他不会提,但心里会觉得缺憾。 至于寨子里的人,那就更不知道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了,头一年去世的老人没个晚辈烧纸,那会惹人笑话的。 一席酒喝到了晚上,夜色全黑下来才算完,寨子里的人各自散去,胡麻回了自家小屋。 这才走了几个月,小屋里倒是显得有些孤清,也落了些灰尘,胡麻打扫干净了,当夜便在小屋里面睡下。 借了酒意朦胧,倒依稀觉得,仿佛婆婆仍在外间,念咒守着自己一样。 算算自己来这个世界时间已经不短了,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仍如恍然一梦似的。 但无论如何,自己走的路子,已开了头,却是要好好走下去了。 第二天起来,寨子里仍是非常热闹。 仿佛是这群从城里回来的娃娃,给寨子里注入一汪活水。 当然了,胡麻等人其实并不是从城回来,他们呆的庄子,充其量也只能算个镇子,可寨子里的人可不管这些,红灯娘娘会,就是城里的,从娘娘会回来,也都算是城里人了。 如今已是年关,农活闲了下来,寨子里的人一年到头,本就只为了这几天的清闲。 吃酒的,打牌的,到处都是。 只是崔家老三没了,约牌九的局却是少了一些。 不过因着这些伙计们回来,串门子聊天的人却都多了很多,周大同、周梁、赵柱、李娃子几个人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碎了。 家里有娃娃的,都过来打听,城里怎么样,本事怎么学的,想着回头让自己家娃娃也要下下功夫,以后能跟这几个出息的人一样,去娘娘会做工。 倒是胡麻没这待遇,因为他这几天一直被人请来请去。 初一时乍听的胡麻居然混上了管事,寨子里的人都难以置信,但等到周大同和周梁、赵柱把在庄子里的事情一说,他们也终于信了,原来那胡家小子何止有出息,本事居然这么大。 想到自家孩子以后多靠他照顾,没准寨子都要靠他照顾,人人挤着来请他吃酒。 这倒是寨子里罕见的,以往近了年关,热闹的都是寨子里几个大户。 但今年瞧着,最热闹的竟是胡家。 可胡麻虽然了解寨子里人的想法,却也着实不太适应天天这么着。 只能怪自己前世没升到保安队长就来了,还没学会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应酬。 好在有二爷,见来请的人家太多,便训道:“你们可别瞎客气了,小胡麻就算混成了红灯娘娘会的管事,也还是个孩子呢,毛都还没长全,你们天天请他吃个什么酒呢?” “再请,是不是要请到寡妇炕上了?” “……” 听得二爷这么一说,寨子里的人才收敛了一些。 如今二爷的身份可不一般,胡麻是混成了红灯娘娘会的管事。 二爷,那是教出了红灯娘娘会管事的人。 也因着得了这点子空,胡麻才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屋子,跟二爷学起了祭老火塘子的事。 这是他回寨子,最重视的事情。 (本章完) 第109章 祭火塘子 第109章 祭火塘子 来了这个世界愈久,胡麻内心里便对这个世界愈发尊重。 不是尊重某个人,而是深知,能在这个邪诡的世界活着,人类这个群体本身便值得尊重。 也正因如此,他知道这个寨子对老火塘子的祭礼多看重。 前世时,胡麻也知道有这些,但那时的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些东西,有时候看到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如此不厌其烦的准备,总是如此的重视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也会觉得难以理解。 甚至认为他们是在浪费精力与金钱在这些虚无缈缥的事情上,但如今,却渐渐的理解了。 对于未知的事物,表现自己的尊重,本身就是一种人生态度。 而在这个世界,这些规矩与仪式,便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严谨的色彩。 尤其是,婆婆这么大本事,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老火塘子? 她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受到老火塘子的保护,让自己拥有一把护身的塘灰? 不见得。 到外面长了见识,还学了守岁人的本事,胡麻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求生方法还是很多的,便如庄子周围的镇子与村子,他们并没有老火塘子,但靠了拜红灯娘娘,一样可以避趋邪祟。 老火塘子,似乎在这个世界,都属于一种古老而传统的辟邪祭祖的方式…… 越学了本事,胡麻越是发现婆婆的深不可测。 而对她做下的每一种决定,也都保持着深深的敬畏,所以祭火塘的事,胡麻也非常认真的对待。 还好有二爷教着,帮着准备。 祭火塘是寨子里的大事,每家每户,都要好好的准备,二爷当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不过二爷是周家人,他们周家领着祭火塘的是族长,所以二爷倒也得了个空子,一一教导着胡麻该准备什么东西,什么时辰往老火塘子去,到时候穿什么衣,又该说些什么话之类。 胡麻一一记下了,并将二爷提到的每件事物,都往好了准备。 不几日,已到了年关,寨子里吃酒打牌的一下子绝迹了,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凝重严肃的神态。 而刚过了晌午,寨子里的人便都带了包袱,提了自家的娃娃,搀着自家老人,默默无声的往寨子中间的老火塘子走来,远远看去,人头攒动,有种神秘而沉默的气息。 老族长就站在老火塘子旁边,压低了声音命寨子里的人按往年规矩跪下,不要打架。 为了离先人近些,打架争地方的事情可没少过。 “小胡麻,往前面来。” 眼瞅着塘边已跪满了人,老族长看到胡麻背了包袱过来,却是低声喊了一句。 于是胡麻挤过了人群,前面跪着的一位老者,便示意家里人往后退退,给胡麻留了地方。 胡麻感激的向对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让了地方的,是崔家人。 崔家本是寨子里的四姓之一,而且能算是第二大家子了,不过崔老太太家因为害人,被除了门,连带着整个崔姓人家都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红灯会里的娃娃回来,流水席摆的那么热闹,崔家硬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过来。 事后各大家都打听怎么送自家娃娃进去,他们也没法问。 但到了这次祭祖,照例人家要跪前面,区别只在于以前这个位置,属于崔家奶奶和她那四个强壮蛮横的儿子的,今年却是由崔家人家的另外一位长辈顶替就是了。 可这是按往年规矩,今年又有不同,一是塘子里进了一位胡白氏婆婆,二来是胡家出了一位年轻小管事。 位置不好改,一改就要打架。 但特殊情况下也要改一改,让胡麻到前面,不只是敬他胡麻,主要是敬婆婆与胡家。 当然,胡麻那个管事的身份,起了很大作用。 崔家当然也可以不让,趁机闹起来都不为过,可这位崔家长辈,却是直接让了。 甚至老族长让胡麻过来,也是有意为之。 借这个机会,与崔姓人家缓和关系,解了恩仇便是了。 别看崔姓人家只是往后挪了一个身位,但这种事,在寨子里的人看来,已经是大事了。 胡麻以后再威风,都不好再找人家崔家的麻烦了。 而崔家,也终于能借了这次机会,与崔家奶奶一房剖清关系,不受他们连累。 …… …… “请先人开眼啦……” 正前方,最靠近老火塘子的地方,老族长一声悠长叫喊,周围已经跪了满山坡的寨子里人家,以家主为主,便都解下了身前的包袱,放在了地上,里面拿出了香、碗,纸线等等。 纷纷将手里的三柱香点着,然后向了老火塘子的方向,高高的举起,香气,弥漫了山坡。老族长等候了些许,见各家都点了起来,才一边高举了自己手里的香,一边喊道: “一拜先人护平安,阴秽妖鬼不沾身。” “二拜先人护房田,高栏大寨阻邪祟。” “三拜先人引福气,五谷丰登瓮满钱。” “四拜先人早登仙哟,儿孙无难了祖宗也心安……” “……” 老族长每喊一句,便手持三柱香,向了老火塘子一拜。 而在他身后,这满山坡的人,也都跟着老族长拜了下去,一时烟气袅袅,漫山遍野,阴风不起,畜鸣不闻,便是人群里的小孩,也似被这厚重肃穆气氛感染,没有半点哭闹。 神三鬼四,哪怕是拜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也是拜四下。 胡麻跟了周围几位长辈和前面老族长,一一的跟随,心里也默默的想着。 “老族长这拜的念的,是自己因了心诚想的,还是传下来的?” “这古老的规矩里,所言皆是直白浅显,但又似乎寄托了某种心思祝祷似的……” “……” 拜完了老火塘子,便是上祭品。 随着老族长一声令下,人群便里便都纷纷拿了自己最先准备好的鱼、肉、米、粮,纷纷向着老火塘子走来,将自己准备的供品放下,才又回了人群。 一时间,这老火塘子周围,满是碗碗盘盘,里面都是些满满当当的食物,且都是各家各人,平时舍不得吃,攒下来的。 “好请祖宗们放心,今年咱大羊寨子无灾无难,儿孙平安呐……” 而摆完了祭品,老族长才又挺起了腰板,向着老火塘子诉说着,周围香气飘袅,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动静,似乎是说着一些寨子里的大事,居然连胡麻等人出息了的事情也说了。 “烧纸喽……” 而老族长直到说完,才又磕了一个头,向着身后,高声喊了一声。 一时间,沉默肃穆的人群,便又忙乱起来,刚刚献上了供品的人家,便又都赶了上来,纷纷向回拿自己准备的祭品。 祭品先人们只是享用,却并不会真的吃了,各家还要拿回来。 只是大羊寨子里的规矩,自有其特色,这再拿回来,便不分彼此,见着了什么,拿什么。 但寨子里的人也不介意,你拿我的,我拿你的,都是先人们赏的。 自家准备的猪头被别人拿去,自己只拿回了别人家的三个馒头,也不会介怀。 反而觉得这是好事。 同时,有人拿了祭品,也有各家的家长开始烧纸,这一时间,倒是纸屑乱飞,火光蔓蔓,有人被熏红了眼睛。 族长早就安排好了人,守在四周,防止这飞溅的火星引着了柴垛,可那些人又似乎白在那里站着了,因为今年烧的纸,倒显得格外灵验。 一阵阵风风,打着旋儿把飘飞的火星都卷了回来。 就像是老火塘子里的祖宗们小心眼,自家儿孙烧来的,不舍得被别人抢了似的。 “好了,该请先人们回家过年啦!” 烧完了纸后,气氛已经轻松了一些,老族长也转过身来,向寨子里的乡亲们笑着。 乡亲们都仍是不多言,只是小心拿起了身前烧的香,嘴里念念有辞,叫着“爹爹,阿娘”、“爷爷、奶奶”、“大哥、小弟”之类的话,请他们跟好了香火,跟着自己回家去过年。 一边念着,一边自老火塘子旁边四散,远远的只看到老火塘子旁边,点点香火飞向了各家。 这一日,村里各户人家,桌上都摆了好吃食,都擦干净了八仙桌与太师椅。 但是,没有人会去坐到太师椅上,桌子旁边都是空着的。 酒菜上了桌,但活人是不上桌的。 胡麻也同样依着规矩,手里持着还没烧完的三柱香,请了婆婆回来过年,因为他知道婆婆情况不一样,所以心里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能请了婆婆来。 但这规矩却错不得一分,一样在自己家的小屋里,摆了酒菜,太师椅,并将这三柱香,插进了桌子上的香碗里面。 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人人守在自己家,便是二爷,也不可能今天过来自己家的,这里只有自己,和小红棠。 看着空空荡荡的太师椅,与笔直燃烧的香,他不知道婆婆回来了没有。 可也就在他端了一份饺子,准备下到锅里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骑在了门槛上,仿佛等着什么的小红棠,一下子看向了门外。 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清脆的向胡麻喊道: “婆婆回来吃饭啦……” 新书期间,求票啦! (本章完) 第110章 瑟瑟的干娘 第110章 瑟瑟的干娘 婆婆真的回来了? 胡麻向着桌子旁边看了过去,并没有看到,在他眼中,只有一团空气,与门外的夜外融在了一起。 但他看到了小红棠的脸上,那份开心与亲近不是假的。 若真是婆婆回来,那自己自然看得见,若是婆婆以另外一种形式回来,照理说她也会让自己看见的,这确实让胡麻觉得有些疑惑,但他却忍住了不问,二爷告诉过自己,这时候,不能问类似的问题,否则便是不尊重。 自己看不见,不代表婆婆没有回来,寨子其他人都是看不见先人的,也一样心怀虔诚。 于是,胡麻也堆起了笑容,先去桌边,给婆婆倒了酒,然后自己下了饺子。 前三个,先盛给了婆婆,放在了桌边,然后给小红棠盛了一小碗,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一家人,窝在这油灯昏暗的小屋子里,又吃了一顿团圆饭。 恍惚间,他也真觉得自己看到了太师椅上,眼神慈爱看着自己和小红棠的婆婆,心间感觉非常的安稳。 这一晚,万家灯火,夜里都不熄灯,每个人家,都有自家先人住下了。 人鬼同居一户,但寨子里的人,这一晚却都睡的非常的安稳。 人人怕鬼,但又有谁会害怕生养自己的人? …… “婆婆,别挂着我,我学到了守岁人的本事,还没学全,但也快治好自己了。” 接了婆婆回家来过了一个年,第二天胡麻便又将婆婆送回了老火塘子。 仍与接婆婆回来时一样,烧了三柱香引路,与寨子里络绎不绝的送魂人一起,来到了老火塘子,大家便都将手里的香插在了塘子里,然后各自取出了荷包,将里面的塘灰倒进去,换了一把新的。 因为这是要准备回门的回门,各寨子之间串着走亲戚了。 在老阴山林子里往来,塘灰必不可少。 只不过,寨子里面的人家,相邻之间亲戚过往不少,胡家却是没有。 祭过了老火塘子,胡麻也就考虑着什么时候回去了。 这入红灯会的第一年,虽然得着了回来过年的机会,但毕竟情况特殊,还要赶回去做事。 尤其是,白葡萄酒小姐的血食丸已经做好了,自己也赶着回去分赃…… ……不,分机缘。 “小胡麻,你先别忙,我跟你二爷有事找你。” 不过,也就在胡麻都已经开始了收拾东西时,族长与二爷倒是又来了。 老族长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太师椅上一坐,塞上了旱烟巴嗒巴嗒的抽着,道:“今年有伱们几个小子出来,咱寨子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几天寨子里的人四下里串门子走亲戚,把你们的事一说,可把相邻的几个寨子都羡慕坏了。” “都说咱火塘子里正往外冒青烟哩……” “一下子五个人进了红灯娘娘会,还干住了,其中一个还混成了小管事呢!” “这十里八乡也是头一个啊,先前那啥寨子,成了管事的小舅子,都到处显摆吹牛呢!” “这事是咱寨子里的好事,咱也不能不接着这份情面。” “……” 老族长先是美滋滋的回味了一阵子,然后才磕了磕烟袋锅子,向胡麻正色道:“所以我跟你二爷也商量着,今年咱光祭了老火塘子还不够,想趁你们走之前,也给咱寨子周围的这片山林子,烧烧香,上上供,念念好。” “毕竟你们几个能出息,可不光是老祖宗们保佑,咱老阴山也护着你们呢……” “……” “祭山?” 胡麻倒是吓了一跳,这老族长是真敢啊…… 前世记忆里,敢祭山的,那可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皇帝都不一定抗得住。 尤其是这个世界里的山,那更是邪乎的厉害。 咱现在就算在寨子里的人眼里混出息了,那说白了也只是红灯娘娘会的一个小管事,哪有资格祭山? 便是红灯娘娘亲自来了,怕是也没有这个资格吧…… “不是大祭。” 老族长看出了胡麻的惊讶,便道:“就是到寨子外面,向这山林子念叨一下,求个心安。” “这事你可不要推托,我跟你二爷,还是村子里的几位长辈都商量过了。” “现在这周围的几个寨子村子,左右乡邻,哪个不知道咱大羊寨子最风光,不趁这时候烧烧香,等到啥时候?” “尤其是,祭了这林子,那咱大羊寨子,可就是周围最出挑了。” “便是割血食,人也先从咱这挑……” “……” “原来不只有脸面问题,还有实际的利益呢,就说他不会拍脑袋行事……” 胡麻倒是听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转头看向了二爷。 如今婆婆不在寨子里,二爷便是自己的长辈,而且他也是有见识的,遇着难题听他的肯定没错。 “这倒也不是胡祭。” 二爷见胡麻眼神看了过来,便也放下了烟袋,道:“咱们寨子里吧,向来有祭山的传统。” “往年遇着了丰年,多割了血食,寨子里娃娃多了,那都是要祭的。”“不过近些年寨子里虽然还算是太平,但也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啥要紧事,倒是渐渐的淡了。” “况且,说是祭山,其实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你林子里不是还有个干娘呢?咱们就供它,干儿子供干娘,不是天经地义?” “再者,你家婆婆在时,心善帮人,在老林子里熟人多,连带着咱寨子里的采药人进了林子,都受照顾。” “你走时也跟它们磕过头,如今回来了,上点贡品,烧柱香也是应该的。” “……” 听了二爷的话,胡麻倒是略略放心。 二爷虽然是个粗人,却是个懂规矩的,他觉得有道理的事,便可以做。 况且,胡麻还从二爷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一点意思。 早先自己给干娘上供时,林子里来了一些神秘的事物,于是二爷就立刻把供品转向了他们,还让自己磕了头。 这事寨子里不知道,二爷想来是记下了。 这所谓的祭山,原就不是祭山,只是将这些精怪,当老火塘子里的先人一样敬着。 早先是人家念了婆婆的旧情,照拂一下自己,但只要今年自己主动上了祭品,这就是接上了旧情,走动起来了。 “我听二爷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胡麻便点下了头,但还是又忍不住说着,想要低调些。 总感觉这种事情大了,自己会担不住。 “放心,你二爷我有分寸的。” 二爷明白胡麻的意思,便与老族长两人离开去准备。 这事他们倒也没做假,虽然祭林子,是比祭老火塘子更大的事,但规模倒是比祭老火塘子小的多。 先是不让妇女娃娃参与,也没有把寨子里的青年壮汉全叫上,只是几个长辈领着,再加上胡麻,以及其他几个进了红灯娘娘会的伙计,就连李娃子,都特意让他留下了。 挑了初三这天,一行人带了供品,香烛,换了新衣,出了寨子。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胡麻的干娘,如今正是寒冬时节,柳树上光秃秃的。 干娘正在林子里稀疏的日头下舒展着身子,冷不丁见来了这么多人,抖的冰棱子都掉了。 “柳儿娘哎,你干儿子风光了,趁了过年回来看你……” 二爷跟干娘最熟,热络的迎了上去,嘴里絮叨着,往干娘身上贴着红纸。 干娘似乎一点也不想这个干儿子,但大过年的也不能撵人是不是? 而二爷则是给干娘身上贴了红纸,又让周围的人把荒草,枯枝都给清了,留出了干干净净的一块,一样一样的供品都放了下来。 干娘看着那一碗碗的鸡、鱼、馒头、丸子,甚至还有一颗猪头,上好的供香,整个人都有点懵了。 好好一株柳树,竟显得有些怯生的气质。 “大羊寨子胡白氏走鬼婆之孙胡麻,早逢大难,险死还生,亏得了胡家福缘深厚,林间长辈念旧,庇佑于他,如今身体康健,得脱大难,今日来谢恩还愿,请长辈们笑纳……” “……” 摆完了祭品,二爷便将一张写了胡麻名字的红纸,一边说着,一边烧了。 不一时,竟觉得周围,似乎忽然幽暗了许多。 林子深处,诸多窸窣之声,络绎不绝,身影晃动,枯枝摇摆,便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直接以眼睛看去,只觉得阴风阵阵,什么也看不见,但若以眼睛余光去看,便觉得那林子后面,仿佛站满了人。 各有着不同的目光,有的欣慰,有的嘻笑,纷纷向胡麻投了过来。 而在这众多目光之前,柳儿娘简直瑟瑟发抖了。 “该死的,你们哪来的脸说是来祭我?” “……” “果然来了……” 同一时间,在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之后,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凛。 是那些人。 那些曾经出来送婆婆的人,也是自己离开寨子时,过来看他,受了他一礼的人。 他现在看不真切这些“人”,但是他可以察觉到那熟悉的目光。 尤其是,在他微一抬头时,眼角的余光,也确实再次看到了那林子深处的某个事物。 那截树桩。 老族长和二爷商量的这个祭山之事,自己都觉得有些心里没底。 但他们,却好像……等很久了? 深呼了一口气,便要一礼揖下,却忽听得远处一阵吵吵闹闹,隐约有喝骂声传来: “你们大羊寨子多大能耐,便要跑到外面来祭林子?” (本章完) 111.第111章 绝户村 第111章 绝户村 “谁?” 冷不丁的一声喝问,瞬间驱散了场间的神秘与幽隐氛围。 场间大羊寨子里的人忙忙的转过了身,就看到了一群衣衫简陋,手里提了棍棒锄头的老少爷们,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带了羊皮帽子,手里拎了一把朴刀的老人。 他黝黑的脸气的通红,大骂道:“不说一声,不言一句,便跑来这里祭林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大羊寨子,想抢了这周围所有村寨的福气吗?” “还是想招来什么坏东西,把咱们在这老林子里讨生活的人都害了?” “……” 见他们来者不善,大羊寨子里跟过来的寨民,也纷纷跳了起来,随手抄起家伙。 就连上了年纪的老族长,也是一把就抽出了刚刚挑着供品过来的扁担,扯着脖子向了对方大叫: “老羊皮,你是个什么意思?” “咱又没去你们寨子门口去烧香,伱带人过来,是想打架了?” “……” “打架又怎么样?” 那老羊皮一伸手,身边的人便都举起了家伙,大叫道:“是你们大羊寨子先不讲规矩。” “你们不给咱留活路,咱就给你拼了!” “……” “坏了……” 眼见得双方剑拔弩张,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胡麻却是心里一阵担心。 这村寨之间,讲规矩讲礼数的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也有,甚至不乏为了某些荒唐理由就动了刀枪的。 盖因单个人遇到,还有可能会先怂一个,讲讲情面,但牵扯到了寨子的事,就说不清了。 一句话说不好,就先打一架。 而且这种寨子之间的打架,可是会下死手的。 早先村寨之间,为了水源,为了地,为了太岁老爷的归属打架的,还算有个正当理由。 但也不乏因为怀疑你们村子里小孩偷了我们寨的牛这种没头脑的事情,说不清楚,就直接打了起来。 一场混战打下来,各村都死了好几个,才发现牛是跑山凹里吃草去了。 于是被误会偷牛的气不过,再去找,但对方寨子骑虎难下,也不能认,于是又打。 又死好几个人。 一场误会而起,竟是直接结了世仇。 寨子之间,讲人情。 道理也讲,但说真的,不多,帮理不帮亲的事,得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做,在寨子里只会落埋怨。 胡麻情况都还没搞明白,可不想就先为这事死上几个人。 正着急间,看向了二爷,却见二爷早已迎了上去,守在了两边人中间。 二爷身高腿长,炉火又旺,往两边人中间一站,很有压迫感。 但他没有咄咄逼人,向着那戴了羊皮帽子的老人道:“莫慌,莫慌,老羊皮老哥,你这是怎么的,啥话不能先好好的说道说道?” “这还好好说哩,晚一会过来,你们都祭完了……” 那老羊皮愤愤道:“本来你们大羊寨子就占了福份,还出来祭林子,若是林子里的福气都被你们大羊寨子抢光了,那让我们喝西北风去?若不是有人提前过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溜贼!” “谁那么嘴快,跑去你那里搬弄是非?” 二爷听着,也皱起了眉头,道:“这不是纯纯的胡扯吗?” “你瞧瞧这是谁?” “……” 说着,向胡麻招了招手,胡麻便也走了上来,站在了二爷身边。 二爷向老羊皮道:“这是胡麻,走鬼婆婆的孙子,早先在林子里走丢了,你们蟒村还帮着找来着。” “现在人已经好了,也出息了,才进红灯娘娘会多长时间,就学到了本事,还被贵人瞧上,提拔他做了个管事呢!” “但他混的再好,回了寨子,也不能忘了老本呀……” “早先他为了点炉子,认了个干娘,今个就是来带他祭干娘的。” “难道这还不行了?” “……” 那老羊皮倒是一下子被二爷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大羊寨子的老族长多贼啊,他不是不知道出来祭林子,容易出事。 不管你们大羊寨子有没有祭林子的资格,但只要你们挑了这个头,其他的村寨,就会有人不高兴。 但他料着了这一点,也提前想好了说辞,就是为了堵别人的嘴。 老羊皮大爷若顺着这个说,根本说不过人,但他也认死理,不理这茬。 只是向着胡麻道:“小子,还认得你老羊皮爷爷不?”“婆婆走的时候,咱也是过去磕过头的,我见过你,你家婆婆是好人,俺们蟒村也认她,但一码归一码,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咱们还能不知道?” “你们想祭林子,出风头,那可以的。” “但你们不能先跑来祭柳树,要祭,你们把绝户村子祭了去!” “……” “绝户村?” 冷不丁从他口中,说出了这个名字,周围一下子变得阴风阵阵。 仿佛光线都暗了许多,周围的风声里带了股子寒意,场间众人,心里皆有些发毛。 就连二爷,口吻也忽地变了,低声道:“老羊皮老哥,你这就过分了吧?” “他才多大,你就让他去绝户村?” “……” 老羊皮不看胡麻,只是看着二爷,道:“你们都来祭林子了,那绝户村怎么就不能去?” “他是婆婆的孙子,去绝户村,不是应该的?” “……” 二爷一下子踟蹰不语,就连身后的老族长,也面露难色,气势没那么足了。 胡麻见着他们的反应,又听着这个古怪的名字,心里也微沉好奇,抬头向二爷投了个询问的眼神。 若不是因为这时双方吵的正僵,便直接问出来了。 二爷同样也明白胡麻的好奇,又见这老羊皮大爷不肯退让,况且现在他们是得了信急急过来,属于先头军。 说不定呆会还有人随后就到,人多起来,吵吵嚷嚷,一个处理不好,便真是村寨之间的混战了。 微一迟疑,便向老羊皮道:“老哥,你先别急,我有些话儿要交待。 见老羊皮点了头,才将胡麻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你之前病了,脑子糊涂,不记得以前的事,这人提的绝户村啊,是你家婆婆之前处理过的一件大事,可是非常邪门的。” “说是绝户,其实是个死村。” “这村子本来叫石匣村,就在蟒村旁边,那几年饥荒,各村各寨都没粮食,偏生石匣村的人,发现了一种太岁,瞧着像是白太岁的模样,便割回来自家吃。” “结果那不是白太岁,是个邪乎东西,满村子里的人,都被这玩意儿给害死了,死后不甘,满是阴鬼,扰得周围村寨不得安宁。” “是你家婆婆过去,帮着镇了阴祟,封了村子。” “但是你家婆婆当时也说了,这村子里的都是可怜人,不能打散了他们,于是只是封了村子,不让他们出来作祟,想着过些年,消消怨气,然后再想办法送他们离开吧……” “但没想到呢,说的时间还没到,你家婆婆就……” “唉……” “……” 说到这里,他也叹了一声,道:“蟒村离那个绝户村最近,一直害怕它们再出来闹事,老羊皮老哥本事不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这可一直是他们那个村子的心病来着……” “是婆婆留下来的事?” 胡麻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这老羊皮带人过来闹事的原因。 早先掌柜的说,走鬼人是最沾因果的,这话竟是一点也不假。 婆婆本来跟那个村子没有半点关系,但就是因为出手帮忙了,这因果就沾上了。 沉吟了一下,向二爷道:“我是婆婆的孙子,若是没学到本事就罢了,但如今学了本事,还出风头了,他们也害怕我不认这个账,所以才来闹,但没关系,婆婆留下来的手尾,那自然该是我帮着解决。” “二爷,我想着,不行咱们就跟了他,先去那个村子看看吧?” “……” 二爷听着,顿时有些担心,道:“你才学了几天本事,能解决得了这个?” “只是看看。” 胡麻道:“按理说婆婆留下来的事,确实该由我来解决,但我是肯定不会向他们做保证的。” 二爷反应了一下,看胡麻的眼神倒有些欣慰了,夸奖道: “你小子,不愧是个贼种,脑子灵光的很!” “……” 愿意过去看看,只是表着不推卸这个责任,有担当。 但保证了,那就是债了。 胡麻可不会随便欠人的债,不过这里面的关系,二爷都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 “老羊皮爷爷,那绝户村子的事,是老阴山乡邻们所有人的事。” 跟了二爷回来,胡麻向那老羊皮道:“我家婆婆心善,帮着封了那一村子阴祟,现在婆婆没了,我也想着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但我本事比婆婆差得远,可不敢打包票!” “好孩子,能想着过去看看,就行了……” 这老羊皮听胡麻这么说,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感激的陪着笑脸。 过去看了,就代表着婆婆的这个孩子认账。 只要是个认旧账的人,那就不怕他在这林子里面出这个风头。 其实上次去吊唁,他们便担心着这事,毕竟能解决那绝户村的只有婆婆一个,她没了可怎么办? 但见胡麻小小一个人,话也不好说出来,如今见他出息了,才又生出了点希望。 新书期间,求票啦,票很重要的 (本章完) 112.第112章 四方镇门石(加更求票) 第112章 四方镇门石(加更求票) 说去就去,这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拔人,如今倒是立刻合在了一处,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了那绝户村的方向走去。 彼此之间也有相熟的,便凑到了一块,亲切的打着招呼:“老表,你也过来了,我还想着下午就去你们寨子,给你拜年哩……” “我就是在去伱家看姑奶奶的路上被叫过来的呀,你看我带的红还在身上。” “……” 胡麻走在前面,听了一些身后的对话,都觉得新鲜又荒唐。 这也得亏二爷站出来,没让两边人打起来,不然这表兄弟,指不定谁家发丧。 一路行去,果然见到了各有人带了家伙来支援的,但见到已经说和了,便也都收起了家伙,分别打着招呼,人数越多,气势也越壮,大步向前走去,林子里不知惊飞了多少东西。 但一行人说说笑笑,早先气氛很好,却随着越来越近,都沉默了下来。 没多久,在下了一个山坡后,忽地一阵阴风吹来,顿时所有人都透体生凉,沉默不言。 老羊皮大爷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低声道:“到了。” 不必他提醒,胡麻已经抬眼看去,就见前面荒草萋萋,林深石险,远远的可以看到几顶枯黄的屋舍。 那里想必是有个村子的,只是太久没人过去,附近的农田与路径都早已荒废,一条被先人踩踏出来的小径,都几乎看不见了,周围一点虫鸣也没有,静的让人发慌。 他不敢进村,先慢慢的左右看了看,倒是看见了村子周围立的几块石碑。 皆是四四方方的青色石头,上面刻了满满的名字。 二爷走了过来,低声向胡麻说道:“这些石碑,都是当初你家婆婆,找到了周围的石匠过来刻的,绝户村四周,各立了一块,上面刻了这村子里死人的名字。” “你家婆婆当初就说来着,只要碑上有名字的,里面的东西就不会随便跑出来害人。” 胡麻默默听二爷给自己讲了这些事,一一记在了心里。 婆婆用的法子,很巧妙,只不过,当初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是靠了外村的人来回忆这村子里都有什么人,姓甚名谁,再刻上去。 但外村人记性再好,总有遗露的,所以这村子里,也时不时会有孤魂野鬼跑出来作祟。 蟒村因为离得绝户村最近,所以深受其害,不过,倒也因此出了个能人。 这位过来闹事的老羊皮大爷,原本只是个村子里的羊倌,但就因为蟒村时不时便闹孤魂邪祟,而婆婆这样的走鬼人,毕竟不是自己村子里的人,赶来不及时,于是便也琢磨着自己处理。 一来二去,处理的多了,倒是攒出了越来越多的本事,成了村里的神汉了。 这时,两边村寨的人,没有敢靠近的,只是远远的看着胡麻。 哪怕只是在这村子外面站着,都觉得心里毛梭梭的,总感觉有异样目光向村子外看来。 “婆婆用的法子,太巧妙了。” “这四块石碑,只是工程最大的一项,还不知用了多少法子安抚他们呢!” 胡麻倒是越看,越觉得惊奇。 能够封住整整一个村子里的阴祟,这么多年没闹出大乱子来,可见婆婆的手段有多高明。 而自己学的是守岁人的本事,对走鬼人的手段并不了解,当然看不懂。 但是随着他在村子外,略略的转了一圈,心里倒也微动。 “四方镇门石?” 他越看这四方石碑,越觉得眼熟,却又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直到脑海里灵光一闪,忽地想到了婆婆留给自己的清元胡氏镇岁书上提到过的法门。 那镇岁书他记在了脑海,只是看不懂,但后来跟着吴禾妹子,学了一些基本的理论,倒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尝试消化那书上庞大高深的法门。 如今这四块石碑,便是其中的一道,胡麻本来仅从书上,想象不到这四方镇门石究竟是什么样子,如今见了石碑,却想了起来。 “如果村子外面都立了四方镇门石,那村子里面,岂不是得有一件化怨之物?” 思路倒是渐渐的清晰了。 这四方镇门石,仅是那法门的一部分,若真如镇岁书上所言,这最关键的一件东西,应该在村子里面,与四方镇门石配合,用来化解村子里的怨气。 而且,那应该是一件称得上“法宝”的,极厉害的事物。 胡麻微微心动,却不着急,先是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了解了这村子里的阴气程度,心里默默计较了一番,倒渐渐有了几分把握。 这才停下脚步,向二爷道:“我得进去看看!” “啊?” 不仅二爷,便是在一边跟着的老羊皮大爷,都吓了一跳。 “可别冲动啊……” 他们忙道:“这绝户村子,大白天的,只要靠近了就会出事,更别说进去?” “早些年也不是没有被引进去的,一进去,就甭想出来了,外人连找都不敢进去找。” “你能过来瞧一眼就是好的,没想你真个现在就解决了……”“……” “我晓得。” 胡麻点了点头,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村子的恐怖? 心里也同样明白,现在自己解决这个村子的麻烦还早,但里面那件东西,却好歹要先进去瞧上一眼,只有如此,才能有针对性的在镇岁书里找到相应的法门。 况且,依着镇岁书上所言,自己只要不碰石碑,那安稳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有绳子吗?找一条长的过来。” 但胡麻也知道危险,不敢大意,转身向其他人问道。 自己进村子,按理说一见不妙,应该能出得来,但也要多多留心,所以让人找一条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实在是出了问题的话,还能指着这村子外面的人,把自己给拉扯出来。 “有。” 跟过来的人多,身上什么玩意儿都有,果然有人凑了几根绳子,系在一块。 胡麻将一端系在了自己腰上,与二爷约定了,自己扯绳子三下,他就拉自己出来,这才抖擞了一下精神,调旺了身体里的火力。 为了保险,如今两柱半的命香,皆插在了香炉之中,又让周大同拿过来了自己的红木剑,插在腰间,这才缓缓迈开步子,向着村子里走去。 一股子阴风,忽地迎面吹来,胡麻倒觉得身上火气,都被吹没了大半。 大白天靠近这村子,简直比深夜里撞鬼都可怕。 若是一柱道行以下的人,挨着这一下,恐怕一身的炉火,都直接被吹灭了。 但胡麻道行深些,炉火升腾,很快便又烧了起来。 他就这么,一步步越过了石碑,进了村子,这已经多年未见的天日的村子里,那低矮的草屋,生满了荒草的小路,被藤条缠绕的石碾子,破破烂烂缠满蛛网的纺车,都一一映入了眼帘。 空气都仿佛黏稠了起来,耳中依稀听到了一些似真似幻的吵闹声。 “吱呀……” 忽然之间,他站住脚步。 看到前面的一间黑洞洞草屋里,有一个女子朴素却清丽的女子端了瓦盆出来,咕咕的唤着,似乎是要去喂鸡。 胡麻站定了脚步,那女子也看到了胡麻,转头看了过来。 眼前忽地一阵阴风吹过,胡麻定盯一看,却见那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开了半扇的木门,被风吹得前后晃动,门边扔了摔碎的瓦罐,房前几堆风干的鸡骨。 “不愧是鬼村子,真邪门啊……”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努力不去想这些,继续向前走去。 呆在这邪门地方,自己也不能太耽误时间。 不然阴气愈来愈重,自己道行再高,也有可能会被消磨干净,那就麻烦了。 进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四块石碑的位置,知道若真有那件化怨之物存在,便一定是在这四块石碑的中间位置,自己也不用做些别的什么,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回来了。 而他这一加快脚步,周围竟仿佛更加的热闹起来。 眼光不直视的余光之中,各种影子稀奇古怪,来回的荡着。 他本想速战速决,到里面瞧一眼便出来,因此对周围的古怪声响全不理会。 却没想到,自己愈是往里面走,身上便愈沉,仿佛抗了几百斤重量似的,双腿酸软,气喘吁吁,背了一座山似的。 心间微微生迟,慢慢向路边的一个石槽走去。 这似乎本是用来饮驴的槽子,里面有几株杂草,积年雨水如同枯黄的镜面。 胡麻伸头看去,心里便是一惊,险些直接停跳。 通过水面模糊的倒影,他赫然看到,自己肩上,背上,竟堆叠了七八个黑糊糊的,看不清楚脸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就连自己的后背,都被压成了弓形。 “大过年的不磕头,倒往人背上跳?” 心里其实很慌,但却强迫着自己不能慌,还自言自语说了句俏皮话。 当然,鬼爬肩与鬼磕头,到底哪个更吓人,却顾不得了。 边说着,他一边将自己腰间带的红木剑拿了出来,取在手里,暗运炉火,灌入了木剑之中。 红木剑上,顿时散发出一股子炙烈之气,肩上的黑色影子受惊,一轰而散。 胡麻一下子觉得轻快起来,挺起腰身,持了红木剑大步向前。 眼前灰蒙蒙的光彩忽地消失,他看到了前方的村子正中间,一个大磨盘上面,摆了一个铁链缠着的石头匣子。 “那就是婆婆留的化怨之物?” 他瞪大眼睛,将那东西的大小长短,外表的纹,死死看进眼里,然后抽身便走。 (本章完) 113.第113章 老树桩子(直接加两更) 第113章 老树桩子(直接加两更) “呜……” 胡麻进来时,虽然阴气森森,总还显得容易一些,但如今要出去,却是难了。 在他转身的一刻,便只觉一股子阴风吹到了脸上,眼前一,却是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他看到这村子,不知何时活了过来,一片的阳光明媚,活人走来走去,脸上带了笑,有的人在将一块块白色的血肉状事物,铺在了屋顶上晾晒,有人在用石碾子碾最后一点粟米。 有人劈着柴,有人打着娃娃,也有人端出了饭,给坐在门口和人闲谈的男人吃。 生机昂然,光影流转,仿佛一个转身,便已置于另外一个世界。 但也只是这么一瞥,胡麻只觉眼睛酸痛,微眨了一下眼睛,再看时,便见这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忽地转过了头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活人的神采,正在飞快的褪去。 如同器物在时光里被剥离颜色,仅剩了惨碧的眼神与干枯的面颊。 胡麻强忍着这画面给自己内心带来的冲击。 在这村子里,时时刻刻被阴气吹着,自己道行再强,身上的热意也会被吹凉。 但这毕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如果自己先害怕了,胆气一弱,这过程怕是会一下子加速十倍。 “诸位乡邻,我只是进来看看。” 他慢慢向前一揖:“知晓大家过的艰难,等我出去,定然早早想到办法,帮到诸位。” 到了此时,也不知讲礼数还有没有用,但总是先说了再说。 不仅是希望唤起对方的最后一分灵性,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人总是面对着能讲道理,能沟通的事物时,才会多那么几分自信。 于是胡麻一边作揖,一边迈开步子,向村子外走去。 在揖起的双手放了下来时,已经再次握住了红木剑,往里面灌了一分火力,横在胸前。 这一分火力,是为了开路,而不是杀人。 一来这个村子里的阴祟,被困在这里,出去害人的少,凭白杀了不合适。 二来,你在人家地盘上杀了人,那岂不是引了众怒? 只可惜,便是不想伤人,也似犯了众怒。 眼瞅着胡麻迈开步子,走向村外,忽地村子里阴风大作,那一个个刚才还能看清的人影,皆已消失不见,愁云惨淡里,只看到一条条黑糊糊的影子,铺天盖地向了胡麻飞来。 “唰!” 胡麻早有提防,猛得身形一闪,向前夺路奔出。 这一步奔出时,便已用了自家守岁人的法门,一手炼活,持了红木剑,另外一只手却是化作死物,遮在自己的脸前,用死物对抗阴祟的阴气,以免被他们吹了头脑。 同时双脚蹬地,竟是直接跳到了旁边荒草缠绕的屋舍之上,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快速向村外奔来。 这是鬼登阶的功夫,比江湖上的壁虎游墙还多了几分神秘。 尤其是在这鬼村子里,若是活人用这壁虎游墙功夫,阴祟一吹,双腿便先软了,而这鬼登阶的功夫,却可以不受影响。 他身形闪动,向外急奔,躲过了鬼影的扑击,但仍是周身生凉,冰冷彻骨。 虽然用左手挡住了脸,没有直接被吹了头脑,但一身脏腑,却还是被吹得空洞冰冷,仿佛躯干都不是自己的,但还好炼活的肢体,受影响极小,仍是坚持着,远远看到了石碑。 而见胡麻似乎将要冲出村子,这村子里的阴祟,也似着急,密密的飞来。 耳中听得凄厉叫喊无数,周围仿佛瞬间陷入黑夜。 胡麻知道关键,忽地调动炉火,不仅刚刚被吹凉的脏腑,滋生了活人气息,同时一口真阳箭,向前吹了过去。 如今的自己,可是三柱道行,哪怕最近炼活,损了些许,也有两柱半。 换成旁人,便是接近一甲子的功力,比掌柜的都要高,平时自己都藏起两柱,只用三成,真个全用出来,威力之大,自己都不好想象,而这,也是他敢进这村子的原因。 如今一口真阳箭吐出,竟如在黑夜里,忽地吐出了一团火,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便是拦路的阴祟,也被逼退。 而胡麻则借机双足一蹬,身子如离弦之箭,猛得跳到了石碑之后。 “总算逃出来了……” 胡麻出得村子,已是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绝户村子确实厉害,最后这一下,若是不用真正的道行,怕是不保险。 “二爷他们呢?” 缓了口气,便赶紧找二爷等人,却忽地发现,周围一个人影不见。 刚刚还在村子外面等自己的人,居然不知去了哪里…… 这一惊非小,但他强自镇定,仔细一看,才忽地明白过来:“这里是村南……” 刚刚自己离开村子,是严格按着进村的路径向外闯,毕竟那是最近的路径,但没想到,已经这么警惕在意,却还是被迷了。看似一直在沿路返回,实际上已经在村子里绕了大半个圈,明明自己是从村北进去的,但等到自己出来时,却已经到了村南的这块石碑旁边。 这一身道行,能保得自己不被阴鬼所侵,但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最后那一道真阳箭厉害,说不定如今的自己,还在村子里转圈,而不自知。 想着这一点,他也急忙拉动自己腰间系着的草绳,却见草绳松垮垮的,扯回了几丈,便见尽头是断的。 草绳的一端,有着四五个惨白的影子,死死的抓着草绳,仿佛要跟着出来村子似的。 “不好。” 胡麻心里忽地明白了什么,暗暗叫着,这村子里的厉害东西,被石碑挡住了,出不来,这是想借了自己的绳子,爬出村子来。 微微握紧了红木剑,余光扫了一眼天时,竟觉得愈发暗了下来。 自己祭拜柳儿娘,挑的是晌头时分,后来来到了这绝户村子,也才一个时辰左右,但看这天光,却是已经愈发的黯淡,仿佛早已到了黄昏之后,进入了黑夜,群鬼横行时候。 “鬼遮日……” 他想到了吴禾妹子跟自己讲过的一些现象。 黄昏分界,阴阳二分,白天是活人的时候,夜里是邪祟的时候。 老阴山里,虽然阴阳混淆,但也多少遵循了这规律,白天总是活人安全一些,但总有些强大的邪祟阴物,法力高深,便是白天,也能遮了日头,强行将黄昏前变成了黄昏后。 自己刚刚若是在村子里,遇着这种现象,那还算合理,如今出了村子,它们居然也能做到? 心里一时惊悚,虽不明白究竟为何,却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个厉害的。 本来不想动武,但这一下,再不犹豫,握紧红木剑,一身道行全灌出来,便要抽身向前,回身便斩。 但却也就在这一刻,忽地一阵怪风吹来。 刚刚才从绝户村里出来,胡麻对这阴风感知敏锐,连身子都是凉的,这时却明显感觉到,这股子阴风,与绝户村里的不同。 吹在身上,竟微生暖意,同时有种似香似香,似有声若无意的奇妙感觉,还不等反应过来,自己后背上趴着的东西,已忽地被吹回了村子里去。 耳边只听见若有若无的叫喊,那几个东西,竟是连半点反抗余地也没有。 胡麻肩上稍轻,却仍不敢大意,余光瞥见,日头仍是黑的。 他内心里猜测着,慢慢的转身,向了那一阵暖风吹来之处,剑尖下垂,慢慢抬手作揖。 “不知是哪位好朋友帮我,还请一见?” “……” 说着时,作完了揖,才慢慢的抬头,向前看去,倒是忽地一怔。 眼前景像似乎化了,整片林子都沉默在了夜色之中。 惟独自己身前三丈左右,有一截老树桩子,安静的出现在了那里,桩子上,依稀有个身影,但很奇怪,自己若是努力看去,却是看不清他的模样,甚至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只用余光,却能分明看到个人,宽袍缓袖,五官难辨,但似乎带了淡淡的笑意,安静看着自己。 “是他?” 胡麻心里微凛,忙再次作了个揖,道:“前辈。” 这老树桩子,早先跟着婆婆见过一次,后来自己婆婆走时,自己离寨子时,它都有来。 称呼他,便不能叫好朋友了,它跟婆婆有交情,是自己长辈。 “你还没学会该学的东西……” 胡麻揖礼下去,便感觉身边风声温和,似乎有个温润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些事情,本就是你家婆婆留给胡家后人来解决的,石匣子里的东西,也是给胡家后人的。” “伱如今本事虽然有了,学的却不是胡家的本事,也就算不得胡家后人,那个匣子里的东西,不会认你的。” “但要我说,你婆婆去了祖祠,帮你扛着压力,争取了时间,你若让她等的太久,也不像话,所以,还是早些学到你该学的东西,再过来吧!” “……” “嗯?” 胡麻心间微凛,忙再度抬头,却在这一个微小动作之间,周围景象大变。 天色已亮,阳光自古木间洒落,稀碎斑驳。 自己身前,只有几株合抱的大树,哪里有什么木桩子存在? 推书:在群友的指导下,我走上了渣男式篡清之路,腰好疼!糕点新书《篡清:我初恋是慈禧》 两更加上,求票啦! (本章完) 114.第114章 二爷的遗憾 第114章 二爷的遗憾 “时候不早了,快拉出来……” 这时的村子北边,二爷焦急的转着圈子,见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扯动草绳,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步窜了过来。 周围人还在犹豫,毕竟提前约好了里面有人扯动绳子,外面才会拉,二爷却着急道:“这绝户村子一共才多大,便是横穿过去也到时候了,定是出了事情吧?” 说着便用力去扯,却没想到越扯越松,只是拉出了一根绳头。 不论是老羊皮,还是族长,或是跟在身后的周大同以及乡邻等人,都懵住了。 “我的老娘嘞……” 二爷一声呻吟,身子都颤了,猛得撕开外套,大叫着就往绝户村里冲。 “我找他去!” “……” “你消停着,老二……” 老羊皮慌忙拦住了二爷,叫道:“你这点子本事,怎么敢闯绝户村子的?” “陈年老炉子也给你吹灭了啊……” “……” “灭了我也得找啊……” 二爷急的眼都湿了,高声叫道:“小胡麻若是出了事,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婆婆交待?” “别管我了,死了都不用把我埋老火塘子里了……” “……” 说着竟真是大步就往村子里面闯,任是两个寨子的人都拉不住。 但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道:“什么死的活的?” 众人慌忙一转头,却见胡麻好端端的,从旁边小路上绕了回来,顿时又惊又喜,忙忙的迎了上去,左右看看,见果真是他,纷纷又惊又喜:“伱从这进去的,怎么从那里回来了?” “迷路了。” 胡麻道:“绕了个远回来的。” 旁边的人一听都懵住了:“这闯鬼村子,还带迷路的?” 但见胡麻好端端的回来,也都松了一口气,老族长也趁机赶紧把袄给二爷披上了。 只有老羊皮大爷,见多了这绝户村里的邪祟,心里仍警惕着,悄悄捏了捏胡麻的手掌,胡麻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把自己手上的生气褪了,这一捏之下,只觉冰凉刺骨,不像是活人的。 “啊哟……” 老羊皮大爷吓的脸都绿了,踉跄着后退,胡麻却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小心些。” 这时活气又回来,手掌温润,老羊皮大爷呆了一下。 这才忽地明白,是这小子耍自己,心里倒是稍稍宽慰:“没事了没事了……” “阴祟哪有这么皮的?” “……” “出了点小小的状况,但好歹顺利出来了。” 胡麻这才向众人解释道:“现在我的本事还没学成,想要解决这里的问题,那是说大话了,不过,好歹也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回头多做做准备,看能不能找到法子。” “那是那是……” 二爷忙道:“早先婆婆说了,先封了村子,消上十年的怨气,这才七八年光景。” “还早呢,若不是这羊倌心急,哪需要冒这个险?” “……” 刚刚还担心两边寨子打起来,一口一个老羊皮大哥,但因着这虚惊一场,二爷都不讲究了,上来就揭老羊皮的老底。 而老羊皮不是正路子,羊倌做了神汉,又没个师承,本来特别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可现在心里愧疚的很,软声道:“娃子,老二说的对,是俺们小心眼了。” “早该知道,走鬼婆婆的孙子,差不了事……” “……” 这一句话,算是为这次的事情定了性。 蟒村的头脸人物跟一个小娃娃赔不是,以后蟒村的人见了胡麻都得敬着。 老族长笑弯了眼,便道:“别在这里扯皮了,天都快黑了。” “小胡麻的干娘香火还没吃上,没见过祭了一半,先跑出来做别的事的。” “……” “对对对……” 老羊皮大爷也忙道:“你干娘收了你这么个干儿子,不是哪一家的事,是咱邻里们的大事。” “走走走,都跟着磕个头去。” “……” “成了……” 这话赶话的如此丝滑,就连二爷跟老族长都意外了,看着这个披了羊皮的老人精,暗暗想着,这就顺着杆爬上来啦? 这倒小瞧了这羊倌,一开始就存了这个心吧? 只是硬赶着上来磕头脸上挂不住,顺便也瞧瞧婆婆家的小孙子是不是个认旧账的人…… 却说柳儿娘,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见这些人走了,还以为自己这一难过去了。 冷不丁的,又看到乌怏怏的人回来了,而且比晌午时候还多,一过来就磕头的磕头,烧香的烧香,它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哆哆嗦嗦,几根可怜的枝条瑟瑟的颤着。好歹这群人祭完了,便约着去大羊寨子喝酒,没管他。 但二爷却是趁人不备,走时又悄悄的过来,捡了根红绳在它身上,上一次拴的,还只是红线,这一次却有指头粗了。 这是怕柳儿娘给吓到,悄悄的跑了。 她可不能跑,这一次,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回头孩子们出息了,正儿八经祭林子,祭太岁,甚至祭老阴山的时候,她都得在哩…… 夜里寨子里又摆起了流水席,招待蟒村的乡邻。 对寨子里的穷苦人家来讲,这可真是太奢侈了,一年到头,也不过那么几场有数的席面,过年时,或是有什么婚丧嫁娶时,但今年宴席一场又是一场,连族长儿媳妇都心疼了。 这些吃的喝的,年后让大同他们带城里去多好,都填了你们这几个窟窿。 “你们蟒村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小家子气。” 老族长见儿媳妇拉了脸,便笑呵呵的训着:“寅吃卯粮,那是不好的。” “但也得看这卯年有什么奔头。” “你知道个啥,现在吃的,瞧着吧,不到一年就回来了……” “……” “……” “石匣子里留了东西,是什么意思?” 而胡麻,其实对这种席面,也有些腻了。 如今应付着这场热闹,但心里却在想着村头遇着的那截树桩,还有他说的话。 那截树桩,是被婆婆称为“熟人”,而且第一次见了时,要规规矩矩行礼的存在,他特意找着自己,说的那几句顺话,是何深意? 自己是婆婆的孙子,却还不算是胡家后人…… ……难不成,这胡家后人看的是本事,而不是血脉? 倒隐隐觉得,婆婆的面对的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留的布置,也比自己想象中多。 便如这绝户村的事,在周围村寨看来,婆婆是忽然去世了,所以留下了这么个事,来不及解决,心里也就害怕了起来。 但胡麻刚刚听说,便意识到没这么简单。 因为婆婆根本就不是突然去世的啊,她只是回了祖祠,时间还是她自己拿捏的,以她心善的性格,如果这绝户村子真的隐患那么大,她一定会提前解决了的,起码也会留下方法。 本不该留下,又偏偏留下,只能说是,留给自己的。 再想到婆婆回祖祠时说了,要去帮自己阻止孟家的那些玩意儿,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挡得几时,只盼着能多争取点时间给自己,等自己学成一身本事…… ……现在的自己,还是慢了,太慢了。 心里默默想着,压力倒大了起来。但总归,此间事了,自己也该早点回庄子里去。 先拿到那批血食再说,毕竟那是一切的根本啊…… 一场宴席完了,蟒村里来的人倒不少在大羊寨子有亲戚,自去找亲戚住,便没亲戚的,也找了几间空屋子让他们睡下,胡麻也把醉醺醺的二爷,扶回了自己家里,烧茶给他喝。 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有些是很深的,自己察觉不到。 但亏了有二爷在身边,他也不知道婆婆留的事情,但会指点着自己朝正确的方向走。 胡麻对他,一直满怀感激,而且,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哎哟……” 可是二爷,一听到胡麻口中的“守岁人”这几个字,却是直接吓的酒都醒了。 慌忙的盯着胡麻,严厉道:“胡小子,你可别乱说,二爷我啥也没听见……不是,你小子警醒着些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学了本事,为啥我一直不问?” “学了师傅传的艺,那是恩情,不得师傅允许往外传,可是要命的罪过。” “你张口就说,不想好了?” “……” “没事。” 见着二爷紧张的样子,胡麻笑道:“咱身上的艺,就是咱们的。” “师傅那里,我已经还过了,不欠谁的。” “……” 二爷见他说的确定,倒是有些迟疑,知道胡麻经的事,想来比他们回来说的多。 况且,这守岁人的本事,确实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二爷,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的关窍。” 胡麻笑着,附身在二爷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话,二爷眼睛便忽地圆了。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事,于二爷,竟仿佛遭了雷击。 他脸上一时恍然,一时疑惑,一时仿佛明白了,一时又更糊涂,到了最后,竟是慢慢的,一双老眼都有些湿润了。 背过身去,不让胡麻看见自己哭,但声音里却带了无尽的感慨:“琢磨了一辈子,整整的一辈子啊……” “但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个路子啊……” “……” 胡麻见着二爷这模样,心里也感慨,便要将法门一概传授,但二爷却摆了摆手。 “晚啦……” “胡小子,你想多了,早二十年,我还能炼,现在,这身子已经扛不住啦……” (本章完) 115.第115章 分赃之时 第115章 分赃之时 冷不丁一听二爷说晚了,胡麻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才走了几个月,二爷已经那啥了,可听到了二爷说的缘由,却是心里不自觉的沉了几分。 二爷守了一辈子纯阳火炉,也琢磨了一辈子,总是在想,自己火炉已是烧到头了,其他那些本事大的人,又怎么走的呢? 如今胡麻一句话解了他的惑,却也让二爷感慨了起来。 他正因为琢磨了一辈子,所以对自己的身子最为了解,这种由活炼死的法门,那不光得是炉子旺,身子也得好,自己已经年迈,寿数过了大半,已经走不得这种折腾的路子了。 更为心下恍然的是,难怪当年自己遇到的老师傅,只教了自己那几年,便让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其实就是自己已经没希望再学的时候。 他是把自己用到尽了,却没跟自己说不必再守着了。 胡麻不明白二爷心里想到了这么多的事,借着酒劲一发涌上了心头,但能看出二爷的惆怅,心下也有些难过,便打起精神,说些让他高兴的话。 比如自己其实一直没说,现在的自己,不仅是做了庄子里的管事,若真是争气,没准明年回来,自己还成了一位掌柜的呢…… 还跟二爷说,早先你送我们过去,那位小胡子管事,还念着你,说有机会请你喝酒。 二爷把那什么掌柜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当胡麻吹牛。 但说到了这小胡子管事,倒打起了精神:“那得准备点东西,过了年再给人捎回去。” “人家这身份,想着咱这山里的老矿工,多大的情份呢?” “……况且这是个收了东西办事的,好人啊,这交情伱得维护着,以后用得着!” “……” 见二爷到了这时还想着自己,胡麻心底里感动,但老爷们之间,不说太矫情的话,只是认真的向二爷说着:“二爷,我能混出头来,以后你也别去割太岁了,我给你养老……” “净说傻话。” 二爷听着,也只是笑:“你养我老,那寨子里小的呢?谁带着他们去赚银两?” …… …… 第二天送走了蟒村的人,胡麻一行伙计,便该准备着回庄子去了。 照例又是装得满满当当,寨子里收的生,蒸得面馍,腌的咸蛋,还有周大同他娘悄悄在这几次席面里克扣下来的鸡鸭鱼肉,都塞进了坛子里,已经化了冻,在冬日里能吃好久。 此外还有新做的褂子鞋裤等等,这些倒不是临时赶出来的。 本来就做好了,想着这几个孩子如果过年不回来,就年后找人给他们捎过去的。 家家户户,都很舍得拿好东西出来让他们带着。 尤其是二爷,胡麻早先晚上跟他说的话,他兴许都忘了,反正醒来之后,再也没提过“守岁人”这几个字,早一天的惆怅也不见,还是像之前一样笑呵呵的。 但是他偏偏把那个小胡子管事记住了,收拾了寨子里的野味,草药,还有黑油膏什么的,让胡麻一并捎上。 寨子里有嘴碎的,打趣他:“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忙个什么?” 二爷听了,却是得意洋洋:“我可不是给这几个小崽子准备的,我是给城里的徐管事。” “那是我老哥们了。” “……” 这次回去,倒是不用二爷送了。 毕竟已经马上到了拜太岁的时候,他也需要多教寨子里的人一些事情,还要提前带他们进山,年前送胡麻他们回来的车把式,也如约提前赶来了寨子等着。 年前他在寨子里受到了盛情接待,心里记着情,这次回来,倒还带了些城里的吃食果,分给寨子里的小孩。 回来时满满当当,回去时仍然满满当当,快快的赶路,朝行暮歇,不几日回了庄子。 胡麻带人卸下了东西,便见庄子里冷冷清清,镇子上虽然人不多,但过了这个年,还能依稀看到些过年的气氛,就连庄子前面,烧的纸钱香烛,都比走的时候,多了许多。 但进了庄子,却毫无过年的气氛。 胡麻他们是回来早的,其他的伙计,也都还没回来。 带了周大同等人进内院给掌柜还有吴禾妹子拜年,老掌柜也没有像其他的掌柜一样给他们封上红包,只是让老仆人拿坛子酒给他们喝。 并且道:“回来就好,收收心,马上活就来了,到时候可有的你们忙,还有胡小子,记得封几个红包给伙计们,喜庆。” “这是掌柜的活啊……” 胡麻听着,虽然答应了下来,却也默默想着。 更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别十来天,掌柜穿了一席袍,脸色腊黄,声音无力,看起来竟似更加的虚弱了。 身为守岁人,按理说这身伤早该养好了。 他将从寨子里给吴禾妹子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也见到了吴禾妹子从屋子里出来。 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袄,倒不像之前穿单衣时那么瘦削,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站在了清冷的枯树身边,显得明艳照人,就连之前身上的腐臭气味,也很淡了。与胡麻等人说了几句,她收了礼物,回了屋子。 周大同等人见过她的模样,但如今见了,还是眼馋的狠…… 当夜喝了一场,便又开始了巡夜,早先几天,只能他们几个人亲自上阵。 但没几日,回家的伙计们回来,人手倒也渐渐充足。 一切都如年前一样,渐渐步入了正轨。 也是到了这时,趁着城里的活还没来,胡麻找了一个时间,趁人不备,换上了袄黑袍,领了小红棠,悄然出了庄子。 到了外面,才戴上了一顶帽子,遮住脸面,慢慢的来到了镇子的西头,一户一进的院子前面,蹲下身子,从旁边石头下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锁进门。 这院子,本是住了一个钉马掌的,但年纪大了,年前回了乡养老,便不回来了。 这庄子已经被人租了下来,年间还有人来看过。 胡麻进了庄子之后,便见到一口水井,一株石榴树,院子里有石桌石凳,他也不着忙,先进屋子里四下看了看,仿佛在看着房子布置,然后才走了出来,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一连坐了好多时候,小红棠便也一直在周围警惕着。 确定了没人看着,他才让小红棠继续警惕,起身到了水井旁边,扯住了井绳。 这井绳倒像被什么绊住了,很是结实。 但胡麻力贯双臂,一点一点将它扯了上来,尽头却是个大包袱,里面有东西晃晃荡荡,发出了瓷罐碰撞的声音。 胡麻提起了包袱,仍是不着急,转头看了小红棠一眼,就见她小脑袋快速的周围看了看,转头向胡麻道:“没事的,周围都没有人呀,小红棠可机灵着呢……” “乖。” 胡麻这才放心,提了东西,进入堂屋,也不点灯,借了微弱的天光打开。 只见这包袱里面,放了几个瓮,一个白色的坛子,还有一块层层油纸包包着的事物。 先低吁了口气,打开了那几个瓮,却见里面都是些青油油的肉块,已结了凝脂。 瓮打开的一瞬,小红棠便忽地从屋顶上探下了脑袋,瞪大眼睛看着。 胡麻向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又打开了那个坛子。 一声惬意的低呼,自胸膛内响起,只是仍然压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颗颗红色的血食丸,个头总算快赶上婆婆给自己的那些了。 屋顶上探下了脑袋来的小红棠,这会眼睛已经瞪的如铜铃一般了。 而胡麻直到这时,才拿起了那块油纸包裹着的事物,微一沉吟,却没有直接打开。 白葡萄酒小姐,做事就是稳妥呀…… 当初那批血食,不管青的还是红的,她都一一给炼成了血食丸,或是凝胶,甚至有相当一部分,直接拿了草心堂的存货顶的。 这有几个好处,一是体积小了,占地方也小,而且容易保存,不那么容易被邪祟盯上。 再就是,那么多的青太岁,若是一发给胡麻运了过来,太显眼,所以,其中也有一部分,她给换算成了血太岁分过来,当然,该有损耗她也给扣掉了。 另外一个明显的好处就是,不能不防着有人对之前的事情起疑,追查那抢走了血食的神秘人,万一查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可是这批血食丸,却都是草心堂的手炼出来的,皆能追根溯源,找着来源,就算倒一万个楣,被发现了,那也是草心堂丢了货,关红灯会什么事? 踩点,行动,销赃…… 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每一个环节,可都错不得呀…… “小红棠,把灶下的土挖开。” 心里想着,胡麻也愈发的心情大畅,指使着口水都流了出来的小红棠,低声笑着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不?” 小胡棠颠颠的凑了过来,蹲在地上,眼睛发亮,摇了摇头。 胡麻笑道:“代表着,咱们好日子总算来了……” “你想每天都吃青食不?” “……” “不……” 小红棠摇着头,道:“我想每天都吃血食!” “……” 胡麻都有些尴尬了:“这条件咱现在倒还是没有的……” (本章完) 116.第116章 守岁传承 第116章 守岁传承 修行嘛,有什么难的? 有了这批血食到手,胡麻心间大定,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守岁人这门道,自己本身就占着两个便宜,一是身体已死,二是有本命神像照见,如今限制自己进度的,也无非就是自身道行火候。 而这批血食,则是解了燃眉之急,只要自己补足了道行,那便又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修行了,说不定,整个三阶,都可以修行得完。 炼活一手,当时自己便已是登了一阶。 如今自己早已悄悄炼活了四肢,理论上已经是登了二阶了。 再炼活了五脏,自己就算登了三阶,这一身本事,便不比吴掌柜差什么了。 心里惊喜,倒恨不得把这些血食全吃下去,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先往嘴里塞了个血食丸,便还是准备先将这批血食的大部分都藏起来,留待着细水长流,慢慢的炼成道行。 当然,要藏,是主要藏那批青食,血食丸实在太贵重,自己要随身收着。 但也幸好,这血食丸占地方小,收着方便。 而在喂了小红棠一块青食之后,她也特别的卖力,工具都不用,蹲在灶前,撅着屁股刨了半天,搞得自己小脸乌黑,转头一笑,只能看见一排雪白的锋利牙齿,模样诡异里透着可爱。 胡麻收好了血食丸,也忙过去帮忙,将这布袋,埋进了灶底的坑里,上面又填了土,铺了砖。 再用泥铺一层,膛灰放回去,这小小的宝库便成了。 虽然已经被炼过,但如何稳妥藏起血食,也是一门大学问,坛儿教的人行事歹毒,直接剥了人皮作袋,可以保得一年时间,血食气味不泄。 而红灯会又不同,红灯娘娘虽然也是明州一害,但这般大张旗鼓杀人剥皮的事不能做…… ……起码现在人家不做了。 所以通常是用大缸来盛,血符封口,再着人手护送。 照理胡麻这一批,已经炼过了,安全了不少,但里面也好歹有一块是没有炼过的稀奇太岁,所以胡麻也不敢太过大意,用了二爷教的一个土方子,藏在了灶下。 灶下是餐食之本,百草精华,最是人间烟火气,能遮掩血食气息,算是他如今能选的最便宜之物。 “这块白葡萄酒小姐说的金线太岁,又是什么?” 做完了这些,胡麻倒也觉得奇怪,那块油纸包里,包的就是那块色质如血,却有了丝丝金纹的稀奇太岁。 白葡萄酒小姐把其他的血食,都炼成了方便携带与保存的血食丸与凝胶,惟独这块,却没有进行任何的加工,只是平分了三份,并嘱咐了自己与二锅头好好保存。 包裹这金线太岁的,是一种特制的油布,能让这太岁气血不露不腐,其实比人皮袋好用,只是太贵。 远远不如找个人剥下皮来做布袋省事又有效率。 “要么用不着,要么便是救命的东西。” 白葡萄酒小姐将这块太岁分给了胡麻与二锅头时,只是懒懒说着,心情瞧着不是很好。 胡麻猜着,她可能心里也在心疼,明明可以把这东西昧下的…… 安排好了一切,才带了小红棠出来,锁上了门。 抬头看向夜暮沉沉的夜空,走在镇上石板路,瞧着满天繁星,倒有种做了坏事的神清气爽。 或许,回头自己也要找个合适的由头,直接搬到这里来住。 当然,如今住过来的事不能着急,毛毛躁躁的一会这,一会那,只没得惹人怀疑。 回到庄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胡麻便开始安排庄子里的伙计,打开外院里那一间锁了一年的仓库,修补鼠洞,破烂的窗棱,连同开春时需要用到的大车,兵器,也都一一查点。 忙忙的到了下午,冷不丁掌柜又让老仆人过来叫胡麻,到了内院之后,却见石桌上,放了两盏油灯,老掌柜的脚边,还放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古旧的藤条箱子。 他正喝着茶,也不给胡麻倒了,也没请他坐下,便只是道:“我说,你听着。” “早先的事,我也不多解释了。” “但我教你的法门是真的,四鬼揖门的绝活也是真的。” “你现在只炼成了一手一脚,火候还浅得狠,做这庄子的掌柜,怕是应付不来,所以,这另外的一手一脚,伱也该开始参悟了,两盏灯你带走,自己瞧着时候到了就点上。” “连同这箱子里的,还有你之前取走的两盏,便不用还回来了。” “……” “掌柜的意思是……” 胡麻听着,竟微有些惊讶,透过藤条细微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皆是一盏盏油灯。 早先自己在掌柜的柜子里,看到过。 这些油灯,是守岁人炼死求活的根本,他倒是要给了自己? 而迎着胡麻的疑惑,老掌柜却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微一皱眉,迟疑着问了出来,道:“你之前说过你家婆婆是走鬼人,想来也该是个有些见识的,可曾听说过有个神手赵家?” “神手赵家?”胡麻心间微迟,缓缓摇了摇头。 “唉……” 老掌柜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一叹,道:“跟伙计们说,有机会帮我留意一下。” “这段时间你心思活络些,我怕是教不了你多久了。” “……” 胡麻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掌柜年前,便有向自己暗示,要保举自己做个掌柜之类,又说他已经引起了上面人的怀疑,怕是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现在看,他说的要离开,倒是真的,也不光是红灯会不留人,而是他想去找那个神手赵家,给吴禾妹子治病,只是现在还没有打听清楚。 可关键是,自己其实也是不知道的。 白葡萄酒小姐跟自己说了这事,但也没有透露别的消息,一来某些特定的消息,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乱说,因为这不属于自己该知道的,二来白葡萄酒也不知道神手赵家的下落。 她知道这家人,也知道他们治得好吴禾妹子,但这家人太神秘,住哪里谁也不知道。 带了藤条箱子回来,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满满的油灯。 查了一下,一共一十五盏。 看样子老掌柜是真的把这守岁人法门给了自己。 正常来说,守岁人修炼守岁人法门,离不开这些油灯,四肢五脏,眼耳鼻舌,都有特定的油灯对应。 说起来,这其实都是毒药,可以精准定向,杀死自身的某一部分,但偏偏又是守岁人最需要的毒药,不知蕴含了多少前人心血,自己虽不需要,却也知道它的价值。 不过,登阶入府,其实整套下来,是有十七盏灯。 老掌柜传下来的这一套,已经算是好的,只少了最神秘的头脑与秘窍二盏。 这不是老掌柜藏私,实在是他也没被传到。 另外就是,其实说起来坛儿教的妖法多,守岁人这一门道的本事也很多,无论是手脚脏腑,耳眼鼻舌,都可以对应着修炼出一些特殊的本事来。 但这每一门的本事地,都要了大功夫去琢磨,老掌柜本身就是个投靠了红灯娘娘的闲散掌柜,能有一手绝活就不错了。 “只望着吴禾妹子命好福大,能够顺利找着那神手赵家吧……” 胡麻心里叹着,倒隐约觉得,人情二字,当真复杂。 其实照他之前算来,白葡萄酒小姐指点了吴禾妹子一个方向,她暗中通知自己保命的人情也就还了,但终是不忍她受苦,帮她求来了一坛子青玉膏,没想到这又给自己换来了好处。 老掌柜现在对自己,倒比对亲徒弟还好。 但两人之间已经生了嫌隙,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推心置腹了。 他将所有的油灯都收了起来,但右手却也缠上了布条,好歹老掌柜还在庄子里,自己要防着一些,但自己四肢已成,下一步倒是要考虑五脏的炼法了。 老掌柜那本笔记里,有相关的记载,自己已经记在了脑海里,只是单纯笔记,毕竟不如手把手的教,更来得仔细。 可自己一来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去求老掌,二来有本命神像照见,倒也不担心走错了路。 现在需要定的只是,这五脏,究竟从哪里开始着手? …… 夜里胡麻想着修行之事,白天里却开始忙碌了起来,如今已到了日子,城里早先后来了几波人,勘探路况,瞧瞧牲口养的是否健壮,仓库修缮的怎么样,账目清不清楚等等。 如今,属于红灯娘娘会的七处血食矿,都已经拜了太岁,城里的人手,也都已经派下去了。 想必第一批血食,很快便要到,各个庄子里也要开始做好准备。 每当这些人来,掌柜的便也出来陪着,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瞧着也是一幅精神翌翌模样。 但是他也只是作陪,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让胡麻跟着参与,主持,而且人一回去,便也快步回了内院,似乎每次强撑了保持这么一会正常状态,便已经让他感觉非常的吃力了。 但这样一段时间下来,胡麻倒是对这些事务与相关人越来越熟。 尤其是在一次城里的徐管事下来,把二爷给他的东西奉上时,面对这不值钱玩意儿,他居然也是欣喜不已。 自那之后,私下里都与胡麻论私交了。 就连胡麻,有时候也忍不住的想了:“莫不是我还真能混个掌柜?” (本章完) 117.第117章 红香杨弓 第117章 红香杨弓 也就到了三月里,整个庄子,迎来了第一批血食。 一位管事,带了两位红香弟子,七八个青香弟子,押了一辆封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来到了庄子里面。 胡麻便立刻带了人,将他们迎进了庄子,马车直接送进了仓库之中,也不卸货,便即将马牵了回来,送到槽子里喂草料饮水。 然后仓库贴了封条,大红灯笼挂在了仓前。 庄子里的伙计,便持了家伙,整夜不休,在仓库外面守着,而胡麻则又安排着人给这位管事和红香弟子,青香弟子张罗饭食,都是好肉好饭,不过酒却是一点也不给他们上。 到了第二日,才揭了封条,套上了马,离开了庄子,往城里去。 从头到尾,胡麻竟是一点也没见着那血食是什么样的。 他分析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庄子,之前出过事,上面还有疑心。 不是迫不得已,血食并不往庄子里面来,便是过来的,也是一些赶路,或是数量较少的。 而且押送人员,从头到尾不换,一口气押回城里去,杜绝了各种风险。 毕竟这庄子有黑历史。 早先老掌柜出事那次,却是这些矿上的人,先把血食押送进庄子,由老掌柜验过入账,再来安排人手送入城里,其他人接着回矿上做事,效率比这高得多。 但这样一来,活倒比胡麻想的清闲。 前后忙了两个多月过去,眼瞅着这一季便忙活完了。 而这前后,他也并没有着手太多实质的事情,不过是让准备车马,就准备车马,让打开仓库,便打开仓库,让去哪里接应一下,便去哪里接应一下,此外便是管饭入账之类罢了。 哪像什么掌柜,倒像是仓库管理。 虽然说起来,这倒清闲,少了许多风险,但那做掌柜的心思,也就淡了。 掌柜的之前说了想让自己做这掌柜,但细想想,在这般熬上一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的情况下,自己底子实在太浅,想这掌柜的位子,还是太难了。 “话说这红灯娘娘会一年的收成,硬是可以啊……” 倒在做事之余,胡麻默默盘算了一下,心里也不免有些心惊。 自己这个庄子,进进出出的血食,算是少的,但胡麻冷眼瞧着,前前后后,也怕不是有两三千斤的血食通过庄子进城。 而且胡麻知道,自家庄子,只是红灯娘娘会各地的分柜里,规模最小的一类,那借此推算,加上其他的庄子,红灯娘娘会这一年的血食,不怕得五六万斤? 照这世界的行价,一斤青食,就值得好几两银子,红灯娘娘会这一年,就几十万银子进出了? 这还不包括其中的血太岁,一些特异的珍稀太岁,太岁血等等稀缺或附加。 “红灯娘娘在这明州府里起势,也有十来年来了,得攒了多少家底啊……” 胡麻都不感叹着,当然不是惦记什么,只是纯感叹一声。 眼瞅着近日里进庄子里来的血食,越来越少,他也算是松了口气,功劳没有,但这一年的苦劳,总是落着了。 却在这一日,已是即将黄昏,庄子外面却忽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旋即有人忙忙的赶了过来,跟胡麻说,有个腰间系了红带子的弟子来了,要见管事。 “怎么天都快黑了,才要过来?” 胡麻倒是心里一凛。 押运血食,往往都是趁了白天,夜里一定要进各庄子里封好。 但是道路复杂,总有些意外之事,若是这些押送的车马,落在了半道,赶上了天黑,那可是非常危险的事,这时候他们往往都会立刻派人,到相近的庄子里来求援,多加人手。 但人手再多,夜里押送血食,也不太平,没准就会出事。 忙忙的赶了出来,却有些意外,只见这来的红香弟子,倒是个熟人。 说熟,也不太熟,毕竟这段时日里来回接应,已经认识了不少红香弟子,有的还见了好几面。 如今来的这个,却是只见过一面的,便是当初闹了坛儿教的事情之后,跟了徐管事来到庄子里调查的四位红香弟子之一,胡麻还记得他名字叫杨弓,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 而且他似乎也并不是过来找人手的,见着了胡麻,便道:“我来找你帮忙了。” “什么忙?” 胡麻有些意外,请他进庄子里,道:“还没吃饭吧,先进庄子吃饭。” “不进庄子吃。” 这杨弓看了一眼庄子里,道:“外面有没有,吃甚都行,我已是饿了一天了。” 虽然他条件比较奇怪,胡麻还是道:“有,我带你在镇子里吃。” 说着让人牵了杨弓的马,去马厩里喂食,歇息,自己则与他并肩出了庄子,来到了镇子上的一家酒肆。 这镇子百十户人家,其实也五脏俱全,有酒肆,有饭庄,也有些油盐酱铺,大都是往这些于明州府里往来客商生意的,冬日里大多关门,只是开春之后才有些生意。 进了酒肆,酒家也是认识胡麻的,忙忙来招呼。 胡麻让他先做些酒饭上来,与杨弓在四方桌上坐了,这才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搞了一批血食,想着从你这庄子上走,其他人我不放心。”杨弓等肉切了上来,先挟了几筷吃了,这才低声向胡麻说道:“但是我没什么人手,关键时候,大概需要伱带了伙计,去接应我一下,所以提前过来找你,请你帮我这个忙。” “血食?” 胡麻闻言,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杨弓是跟自己同一年进了红灯娘娘会的,如今还不到一年时间。 他们这些红香弟子,如今大都只是负责从各处跟了管事,押送血食,或是去矿上,防止有变,可听这杨弓的意思,竟是他自己要去搞一批血食。 这倒让胡麻好奇了,他本事再大,也没有单独负责一批血食的时候吧? 况且,若是有了这权力,手底下又怎么会缺人手? “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弓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杯酒,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道:“我爹娘死的早,叔伯们把我卖给了牙子,运气好进了红灯会,拼着吃苦,想着熬一番出身,回去宰了那几位叔伯。” “可偏偏的,我肯吃苦,敢拼命,但是那些人,却还是瞧不起我,拼命的活让我们兄弟去,捞功劳的就让他手下人去。” “分血食时我们排在后面,挑个小使鬼,还给了只瘸腿的……” “去他娘的!” “……” 说着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盯着胡麻道:“胡管事,我进了这红灯会,只看你一人顺眼,也不怕你笑话。” “我本来可不叫什么杨弓,我叫羊蛋子,没人给我起个正经名字,但我烧了红香之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字,我叫杨弓,谁敢再欺负我,我就一箭射死那个王八蛋……” 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戾气,却也听出了他内心里的一些压抑与委屈。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把酒给他倒上了,道:“杨弓兄弟,我与你一样,只有一个婆婆疼我,去年还去世了,但这个世道总是如此,被算计,被人欺负的事情,难道就少了?” “何必为难自己,看开些就是了。” “……” “我看不开!” 杨弓拍了一下桌子,倒让柜台上的酒家,吓了一跳。 胡麻向他使了个眼色,这酒家顿时明白,小跑到后厨里去了,不敢听他们说话。 杨弓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脸色微红,声音放低了一些,道:“那些家伙压着我,不让我出头,可我偏不认这个命,咱会里的几处血矿,我去了也只是受人指使,干些跑腿巡逻的杂活。” “所以我找了几个人,决定要去抢一处无主的血食矿,只要成功运回来,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无主的血食矿?” 胡麻不由吃了一惊。 这方圆百十里,肉山倒是不少,但大都是黑太岁,但凡能割出青太岁、血太岁,甚至白太岁的地方,早就被人占光了,且多数都是自家的。 倒也听说了一些量少,或是太难切割运输的,往往被三教九流的人来回争夺。 这杨弓居然打起了这个主意? “呵呵,你不必担心,我已打听好了,有了十足的把握。” 杨弓还以为胡麻怕了,笑了笑,道:“现在惟一的问题是,会里的那些香主管事,我都信不过,但我们几个兄弟,人手又太少,能将血食割来,运进城里去却够呛。” “我想了很久,也只有你这条路子可用,于是打算先送来你庄子,然后再运回城里,你可愿帮我?” “这批血食送了回去,那些人甭想再小瞧我,于你,也是大功一件!” “……” 胡麻见着他这激动到脸都胀红了的模样,心里倒是叹了一声。 但面上,却是正色道:“这算什么帮忙,份内事罢了,你若能成,运了过来,我没道理不收。” 心里却是明白,这样的少年,行事激奋,多半事败。 就算他真的成了,这批血食送进庄子里,自己也只需按了已经做熟的,挂上灯笼,封了仓便可以,前前后后,只需公事公办。 拒绝的话,倒不合红灯会的规矩了。 如今心里感慨的,倒是这红香弟子的愤怒与单纯,自己其实只跟他见过一面,他倒如此相信自己。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靠得住的。” 杨弓闻言也是大喜,举起了酒碗,向胡麻道:“兄弟,我们一起立功,搏个好前程!” (本章完) 118.第118章 瘸腿小使鬼 第118章 瘸腿小使鬼 胡麻倒没有真觉得杨弓能成事,他们这批红香弟子,除了极个别的,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如杨弓这般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姓甚名谁的,已是少数。 大多数根本就是懵懵懂懂,连自己家乡也忘了,进了红灯娘娘会,也是以命拼前程,用血换饭吃。 别看他们在会里身份高,供养也好,但往往命不长久。 今天还说说笑笑,雄心万丈,说不定明天便死在了阴沟里无人问津。 杨弓瞧着便是个典型,他心高气傲,侍奉了红灯娘娘一年,还能活着,当然本事肯定是有的,这些能熬过了一年淘汰的红香弟子,说不定本事比自己还大,但这时就想独自挑大梁,去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抢血食,却还是勉强了。 胡麻甚至觉得,他多半命都要搭里头。 但是没法劝,杨弓仗了一身烈性活着,自己劝了,没准他倒会迁怒自己。 因此,他也只是请了杨弓一顿酒饭,帮着他喂足了马,眼见得夜色已是深了,本想留他住一晚上,他却不在乎,牵过了歇息后的马,连夜便行了,反正他们这种侍奉红灯娘娘的,根本不怕晚上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或者说,与活人相比,他如今倒更像鬼祟。 而这件事后,胡麻也只是忙着造账,回头一并往城里交付。 红灯会里能人不少,对于各庄子里的血食出入,查的极严,估计也是怕人私吞。 当然,胡麻这个庄子是不用担心的。 他们这些庄子里的人,连血食是啥样都没见着几回,每个过来的,在这里也都特小心。 “就跟咱庄子里有人惦记这血食似的……” “……不是白的就是青的,谁瞧得上啊?” “……” 而造账之事,本该是掌柜的亲自来,但自家这位掌柜,心早就飞走了。 他本就是打算,强撑一年,应付过了红灯会的事,便要向上面请辞,带了吴禾妹子外出去寻神手赵家的人求医。 胡麻倒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有了线索,但听人说过,吴掌柜在城里的房子,都已经让老仆人变卖了。 现在庄子里的很多事,胡麻都是自行处理,也不需要问他。 不过对胡麻来讲,庄子里的事只要不出纰漏就行,关键还是在于修行之事。 在老掌柜眼里,自己如今已经修成了双手单脚,即将完成登二阶的修行,但其实他早已暗中开始了五脏的修炼。 但事关重大,胡麻也不敢儿戏,每一步都考虑周全。 心脏定然是最后一个,因为那里最要紧,也代表了登三阶圆满的标志。 其余四脏,则由胡麻决定。 胡麻虽然有本命神像照见,而且全身皆死,修炼起来极为便宜,但他经过了一番思索,还是决定先从肺部开始。 因为老掌柜也是从这里开始,笔记上记载的也最为详细。 况且,肺部吞吐阳气,最为要紧,自己炼活之后,对于自己真阳箭这一手把式的威力提升极大。 现在胡麻吐一口真阳箭,最多伤到半米外的邪祟。 若是炼活了肺部,气吞山河,怕不是可以直接一口气吐到丈余之外? 而且,炼成了肺部,气力悠长,对身手帮助也极大。 “唉……” 可是这一修炼开始,却也遭了不少罪。 平时靠了充足的血太岁,供养全身,倒没感觉,但修炼之时,先将一身气血从肺部撤出,便立刻感觉身体虚弱,脸色苍白,走上几步,便觉气力不足,倒像害了痨病一般。 外人常误会守岁人多灾多难,仿佛百病缠身,其实这都是他们修行的一个阶段。 不过也正因这样,胡麻白天绝不敢炼,怕掌柜的看到。 只在半夜无人时,才会默默修行一会,到了白天,仍是靠血太岁把肺部气血撑起来,装着无事。 像极了白天拼命游戏,晚上偷摸刷题的绿茶学霸。 心里倒想着,自己若真能做了掌柜就好了,起码修行不用偷偷摸摸了。 如是几日,这一年割太岁的时候将将过去,胡麻这天晚上正要准备行功,窗外不知怎地,刮过了一阵凉风,直吹得纸糊的窗棱一阵哗啦啦作响,胡麻感觉皮肤微凉,便忽地坐了起来,看向门外,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站在那里。 “是谁?” 他皱着眉头,低声问了一句,但门外无人答应,只有弱弱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说话!” 胡麻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还是无人回应,只是敲门声又响了一下。 不是庄子里的伙计。 胡麻暗想着,庄子里的伙计不可能不答应,也不会傻乎乎站在那里敲门。 微微警醒,看了眼房梁上揉着眼睛的小红棠,见她也醒了过来,好奇的看向了门外,便知道来的应该不是人。 抬手接过了小红棠扔过来的红木剑,他慢慢走到了门边,将这扇房门,忽地拉扯开来。 “呜……” 这一拉开,顿时一股子清冷的凉气扑面。 胡麻眼前一,赫然看到了一个约到自己腰间高矮,脑袋圆滚滚的小鬼,顶着一张惨白而诡异的脸。它瘸了一条腿,歪歪的站在门边,冷不丁被自己把门打开了,它倒也似吓了一跳。 后退两步,忽地低头,向着自己跪下,一个头磕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 胡麻倒吓了一跳,差点就一剑斩了过去。 冷不丁大半夜的,有小鬼敲门,还一个头给自己磕了下来,谁不害怕? 却没想到,剑至中途,这小鬼竟然依依呀呀的开了口:“杨弓老爷让我来找胡管事。” “杨弓?” 胡麻这一剑生生停在手里,险些将这小鬼销了账。 但这小鬼却不知道刚刚的凶险,呆傻傻的道:“杨弓老爷让捎话,说他已经得手,到了水神庙,只是江水太急过不来,身边点子追得急,请胡管事帮着前去接应一下……” 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块衣襟来,双手献上,上面血淋淋的,赫然写着“救命”二字。 “杨弓居然真得手了?” 胡麻听了,倒不由得吃了一惊,同时看了一眼这瘸腿小鬼,明白过来。 这就是杨弓的那只小使鬼,与小红棠一样…… ……想着转身看了一眼梁上,小红棠漂漂亮亮的,顶着羊角小辫,好奇的伸着脑袋往下看。 嗯,还是不一样的,小红棠多漂亮啊。 但还没来得及骄傲,先想正事,胡麻接过了这小鬼手里的布片。 见上面的两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倒确实像是杨弓这种本来大字不识一个,进了红灯会才开始学字的人风格。 又忙忙的问了这小鬼几句,它说话夹缠不清,啰哩巴嗦,倒是连问了几遍,才问清楚了。 这倒真个惊人了,杨弓居然真的抢到了那批血食。 不过照他们之间的商量,杨弓本该是过了牛家湾,一路向北,赶在天黑前将血食送进胡麻这个庄子。 可如今,应该是遇到了一些危险,不仅耽搁了行程,而且被困在了牛家湾的对面。 如今脱身不得,只好谴了小使鬼,跑到庄子里来搬救兵。 “你先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 胡麻低声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点起油灯,翻找地图。 冷不丁见到,那瘸腿还在门边站着,见自己回头,便磕个头:“谢胡老爷。” “谢我做什么?” 胡麻皱了皱眉头,又见那小鬼再次磕了个头:“胡老爷吉祥。” 抬头看看胡麻,见他似乎还没明白,便紧跟着又磕了一个:“胡老爷万福金安。” “?” 胡麻这才明白,这是讨赏。 便从床边罐子里,捏了一块肉干,丢进了他的手里。 那瘸腿小鬼,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 “难怪杨弓这么嫌弃他的小使鬼,传话传的不怎么明白,讨赏倒是很擅长……” 胡麻无奈的笑了笑,便继续翻找牛家湾一带的地图。 因着他们经手的大都是押运的活,地图倒是不缺,且都是自制,虽然粗糙,但也看得明白。 胡麻凑近油灯,很快找到了瘸鬼小腿说的地方。 “牛家湾水神庙……” 微微沉吟,琢磨了一下,这地方距离自己这庄子七八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平时庄子里的伙计,外出接应,最远也差不多就这个距离了。 但那个牛家湾方向,可不属于平时红灯娘娘会的活动范围啊,离明州府太远了。 自己真要过去接应他? 心里默默的琢磨了一番,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倒是很快便做下了决定来。 去是要去的,这个地方倒并不远,凭了自己守岁人的脚力,个把时辰也就到了。 杨弓这事若是真的,那倒确实是一件功劳,也恰是自己现在正缺的,现在老掌柜有心要推举自己做个掌柜,只是自己入会时间太短,平时又没什么大的功劳,这种情况下,老掌柜再有这个心,也是帮不上忙的。 倒是自己立件功劳,这事还有戏。 而且自己本身对这掌柜之位不是很感兴趣,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掌柜之位,用处却非常的大。 毕竟,现在有吴掌柜在这里,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 若是再来了个陌生的,谁知道出什么乱子? 再者,若是杨弓手里那血食很值钱,那自己能额外再赚一笔也说不定。 谁会嫌血食多? 当然,也不排除这件事还有别的猫腻,不能完全排除这是某个未知圈套的可能。 可若是这样,那就更要去了,只是不急着露面,先暗中过去瞧一眼,看是不是有人算计自己。 (本章完) 119.第119章 河边水神庙 第119章 河边水神庙 心下想定了主意,便起身穿衣,同时让小红棠去叫周大同出来。 等穿好了鞋袜,已听得对面的侧屋里,响起了“啪”的一声响,不多时,周大同捂着半边脸从屋里出来了。 向胡麻抱怨道:“我的麻子哥哎,下次你直接叫我行不行?” “我梦里梦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想着上去亲她一口的时候,结果她转身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这不是好事?省得你梦里泄了火候!” 胡麻忍着笑,正色道:“叫你出来,有正事。” “我需要出去一趟,办点子事,不确定啥时候回来,明天的事,伱支应着些。” “能解决的就解决,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进内院去找老掌柜就是了。如果他要问我去了哪里,也只说我出去办点子小事,一天时间就回来了。” “另外,你的刀借我使使。” “……” 周大同答应着,回房拿了刀出来,道:“哪是我的刀,这不是你的刀吗?” 胡麻听着,倒是都不好意思了,笑道:“使得惯了,回头我还你一把没有豁口的。” 如今庄子里的伙计们,其实都配上刀了,但胡麻办了几件事,用的都是周大同这把刀,用的极顺手。 况且,庄子里配的刀,上面都有红灯会的标记。 而胡麻这次出去办事,还没想好自己是在明处还是暗处,先用周大同这把没有标记的刀,遇着事了,更稳妥一些。 将这腰刀挂在腰上,又将红木剑也用布条缠了,系在背上。 然后胡麻绑紧了小腿,戴上了斗笠,唤上了小红棠,大步的出了庄子。 按杨弓说的,是想让自己带了伙计们过去接应。 但胡麻却感觉事态并不明朗,而且此行颇有些凶险,所以先自己过去看看再说。 槽里有马,现在胡麻牵一匹出来骑着去办事也没什么,但他还是决定靠两条腿走过去。 如今还是在夜里,邪祟横生,马是龙种,一跑起来,热血沸腾,没得招惹过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出得庄子,他认准了方向,迈开了两条腿,大步前行,却也同样迅捷。 乡间野路,夜风低沉,一路过去,也不知惊动了多少暗中的东西。 但胡麻使出了守岁人的本事,两条腿由生转死,不仅速度极快,也让那些暗里的东西,分不清他是什么。 还来不及试探呢,胡麻便已经过去了,倒是一路通畅,天刚蒙蒙亮时,便已经赶到了牛家湾。 远远便看到,一条白蒙蒙的大河,从西而来,在此打了转,又流了下去。 湾里坐落着数十户渔家,晾晒着鱼网,泊了几艘木船。 “那水神庙,就在对岸?” 胡麻努力将眼前所见,与地图上看到的标志结合起来,默默想着。 靠水吃水,这里有座水神庙,倒也合理。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庙很少,胡麻一共也没见过几个,便也多少有些好奇。 他压低了斗笠,走进了这渔村之中,心里想着从何处着手。 如今,早有渔民起来,正缝着网,晾着鱼干,下水捕鱼的倒是没有。 眼见胡麻这个生面孔进了村子,便都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也不主动招呼,或询问,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着人。 胡麻迎着这目光,便主动开了口,向旁边一户擦着船的黝黑汉子道:“老哥,我是明州府里来的,替俺们东家去小梁县送封信。” “急着赶路呢,鸡刚叫就动身,赶到了这里来。” “想找您问问,往小梁县去,是从这里走吧?这么大条河,怎么也看不见个渡口什么的?” 这渔民在胡麻问前,只是瞅着他,一见胡麻说话,倒忙忙的起身,回道:“去小梁县,大都是在这里过河的,平时有客人,俺们也就送过去了。” “但今天你可过不去哩,河对岸有人闹腾着呢,俺们今天都不敢下水,你想过河,除非再往东走四十里,找下个村子去……” “这来不及呀……” 胡麻装着焦急的样子:“急信哩,要不然我也不能天不亮就动身了。” “要不老哥你发发慈悲,送一趟?” “……” “不敢不敢……” 那渔民摇着手:“那窝子人凶得狠哩,不敢冲撞了他们。” 胡麻皱眉道:“那是什么人在闹?” “不晓得哩。” 渔民压低了声音道:“拿刀拿枪的,凶得狠,村头的吴虾头,昨天撞见了他们,船都被抢了,说是办完了事就还,老吴哪舍得这船,还没哭出声哩,对方刀子就亮出来了……” “想来是与杨弓那事有关的了……” 胡麻默默想着,远远瞅了一眼这白茫茫的河面,怕是有几个几十丈,看不真切对面。 他心里细细的琢磨了一下,便低声向渔民道:“我这事实在着急,耽误了功夫,没准东家得辞了我。”“不如这样吧,老哥,我这里有五两银子,先押在你这。” “你把船借我,我自己悄悄的过河,过了河之后,我把船给你拴在对岸,你安生了自己划回来。” 边说边想着,又觉得自己过于大方了,反而太假,便又道:“不几日我还得回来,咱们都是实诚人,这五两银子你留在手里,等我回来时还我三两,另外二两就算是渡金了,咋样?” “还有这好事?” 眼见得胡麻正个拿出了一块小银饼子,这渔民也怔了一下。 之前倒没想过,还能遇着这件事。 真有了这五两,便是这艘船被人划走了,那也不算不值得了,便道:“你等着。” 胡麻倒有些纳闷,不知他要自己等什么。 这渔民回了低矮的小屋,不一会出来了,还跟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他手里拿着一把香,一张纸,递给了胡麻,道:“这香你拿着,你不是咱湾上的人,别惊动了水里的东西。” “到了河中心时,若是坐不安稳,就烧着了,说些好听的……俺也不识字,就给你摁了个手印,在这纸上。” “你回头拿了这手印,来找俺讨剩下的三两银子。” “……其实,其实都不用二两,一两也够了。” “……” “实诚人啊……” 胡麻叹着,还是坚持与对方说好了二两,然后接过了香,细细问了这水里的讲究。 渔民一一的说了,倒不敢欺生。 一来是人善良,二来,大概也是见胡麻带了刀,风尘仆仆,像个走江湖的。 胡麻将船推进河里,自己坐了上去,拿着木桨,来回扳了两下,船倒确实能往前走。 前世里好在也在公园里游过湖,知道怎么划。 当然水平肯定不如这些靠水吃饭的渔民,可这条河,水流缓慢,无风无波,自己过个河是没问题了,便慢慢划着,渐渐的向了河的对岸划了过来。 听刚刚这渔民的提醒,他也知道,这河里大概有东西,一直警惕着。 但结果倒很顺利,并未遇见什么,蹲在了船头,看着水里的小红棠,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多时,他便已经接近了河对岸,远远的就瞧见,河面上倒是有几艘小船,呈包围状,守在了河岸上的一栋木楼内。 那木楼想必就是水神庙了,正建在了对岸的舵口旁边,一侧临着河水。 那些小船则围住了水神庙,每艘船上都站着人,其中一个,正向了水神庙里喊话: “兄弟,你硬撑了这一晚,想是也累了,饿了,咱耗下去有什么意思?” “不如你把东西拿出来,咱管你顿酒饭,各自去了吧?” “……” “去你妈个头!” 话音刚落,水神里,便响起了一声暴喝,听着正是杨弓的动静。 他直接破口大骂:“这血食是咱爷们提了脑袋抢下来的,那肉山又没个主儿,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要拿走?” “真有本事,你们就冲上来,我把这血食往江里一丢,你们捞去吧!” “……” “嘿嘿……” 小船上的人被骂了,也不恼,冷笑道:“你扔到了江里,咱们是捞不上来。” “但你脖子上那颗脑袋,也别想留着吃饭了。” “……” 杨弓丝毫不惧,大声道:“你们要抢血食,便是抢我的命,你猜我舍不舍得扔里面?” “……” 胡麻只是靠岸之时,略略一听,便已明白,心底竟是不由一惊。 血食这事,果然是真的。 而且瞧这样子,双方倒是正僵持不下。 杨弓躲在了水神庙里,看不见模样,也不知他身边有几人,但外面的,小船上的,再加上岸上的,却是二三十口子,而且都带了刀枪,精明凶悍。 若要打起来,杨弓当然不敌,可偏偏,这杨弓竟也有个阴损法子,用把血食扔进河里的举动威胁他们,皆不敢妄动。 这河水深,也不知有什么精怪,便是鱼虾,嗅到了血食气味,估计也会发狂。 所以,一旦杨弓真把血食扔进河里,怕是大家都白忙活一场了。 “只是,自己该怎么接他出来?” 想着,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船头,背对自己,晃着两只小脚丫的小红棠,心里微动。 养了红棠姐这么久,也该指使着她干点活了。 求票啊求票 (本章完) 120.第120章 一坛血太岁(加更求票章) 第120章 一坛血太岁(加更求票章) “小红棠,你能涉水不?” 离着靠岸,还有十几丈,胡麻故意速度慢了下来,低声询问。 杨弓那只小使鬼去庄子里给自己送信时,身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本来就那样,还是因为渡了河的缘故。 但胡麻固然知道养小使鬼送信送点小物件之类的,在这个世界挺常见。 但自己却也没有让小红棠送过什么,不知道着她们送东西的时候,有什么讲究和禁忌类的。 小红棠转过了小脑袋,用力点了点头,道:“小红棠不怕水的,还会扎猛子呢。” “真厉害……” 胡麻夸了她一句,正想着安排个活给她,却不想小红棠想了一想,又道:“但现在不能下水,水里有东西。” “而且岸上有人烧香呢,他们凶的狠,这是告诉我们,不能再送信啦,万一被发现了就要打死。” “我现在下水他们就会看见我,我不想被他们打……” “那是当然的……” 胡麻也舍不得让小红棠被人打,更何况如果真被抓着,可能不是打的事了。 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岸上那伙人,立了一个香案,上面摆了些什么东西,飘着些许烟气。 这或许就是正在施展什么法门,来警告过往的邪祟阴灵,有点像俺们兄弟在砍人,无关人员散开之类的。 可这样一来,自己又怎么跟杨弓取得联系? “不过小红棠也能不让他们看见。” 正想着时,倒听小红棠琢磨了一下,忽然道:“可以躲在老物件上。” “老物件?” 胡麻倒是一怔,想到了红木剑,这毕竟是木剑,入水不沉,且不易被人注意。 但这样,难度多少高了些。 顿时心下一宽,低声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帮我送点东西?” 小红棠眨着眼睛,仍是晃着两条小腿。 胡麻道:“办成了,我给你一块好大的青食。” 小红棠撅着小嘴,似乎没有听到胡麻的话。 胡麻无奈了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重新许诺道:“那就给伱两块好大的青食。” 小红棠顿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哒。” 吃货都比较单纯啊,正如老色批总可以给人安全感…… 胡麻放下心来,细细的叮嘱了小红棠,又把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了她随身挎着的小篮子里。 趁了距离岸边还有点距离,便悄悄的解下了红木剑,在船尾处放进了水里。 眼瞅着小红棠坐在了红木剑上,悄然向着那水神庙而去,胡麻则是收全省了心神,扳动双桨,向对岸靠去。 别人看不见小红棠,更注意不到这小小的木剑,但却远远瞅见了他。 还没靠岸,那岸上便有人围了过来,喝道:“干什么的?把船靠过来说话!” 他深呼了口气,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 …… “杨弓大哥,还没信儿呢?” 如今的水神庙里,那破败的香案前,正或坐或卧,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脸色铁青,早已死了,胸前有着一道恐怖的伤口,像是肚子被豁开。 另外两个,腰间都系了红带子,其中一个胳膊上用布条绑着,看样子也受了伤,脸色显得十分苍白,正向窗边的杨弓问着。 “他们烧了香,小使鬼回不来,不知怎么样。” 杨弓背上,用包袱裹了一个坛子,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外面的动静,声音低沉。 “但小使鬼只要出去了,口信就能送到,想必帮手也快到了……” “……” “你是送给的谁?郑香主么?” 那个受伤的红香弟子,声音有些疑虑:“他有匹快马,若来,怕是已经到了呀……” “郑香主?” 杨弓闻言冷笑:“若请他来,告诉了他我们身上有这等东西,呵呵……” “你信不信,他定是会来,这罐子血食也会回到娘娘会。” “但是,我们肯定回不去!” “……” 这受伤的红香弟子脸色已是苍白了几分,如何听不懂杨弓的话。 那郑香主与他们素来不睦,若是真请了他来,外面这些青衣帮的人想是可以逼退。 但是,那郑香主十有八九,也会顺手把他们两个给灭了,独自带了这罐子血食回去领功。 毕竟,无论如何,郑香主也不会坐视他们几个眼中钉立这么大功劳的…… “那……那你请的谁?” 胳膊上负伤的红香弟子,有些绝望的道:“咱们熬不住了啊……” “咱们身上都带了伤,又没点吃食,一个不留神,他们就闯进来了……” “……” “再撑一会……” 杨弓微微咬牙,低声道:“我让小使鬼去找的,是我的一个兄弟……” “他应是个靠谱的人,应该……可能会来吧?” “……”“兄弟……” 那胳膊上负伤的红香弟子,也忙问道:“他是什么身份,靠……靠得住么?” 这一句话,倒是把杨弓问住了。 他下意识觉得胡麻这人可交,也与他商定了从他庄子里走这批血食的事,出事了也自找他求援。 可是直到如今,才反应过来,自己与那位胡管事,也只是见过两面而已啊。 况且,他们烧红香的,都知道自己学的才是真本事,烧青香的那些,不过是跑腿的伙计,真能在这时候帮上忙? “哪位是杨弓哥哥呀……” 也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弓倒跟另外一个伙计,都吓了一跳,猛得转身,手里家伙都拿了起来。 可定睛一瞧,却发现来的是个扎了两只羊角辫,穿了一身红衣裳,小胳膊上还挎了个篮子的小丫头。 她若隐若现,一身的鬼气森森,明显不是活人,但又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 “胡麻哥哥让我给你送吃的来啦……” 小红棠却是目光一转,看向了杨弓,然后掀开了自己小篮子上面的黑布。 杨弓与另外一个红香伙计,见状皆是一怔,旋即狂喜。 那篮子里面,赫然放着几块拳头大小的肉干,分明就是青太岁,加起来怕不是有一斤多。 使鬼用来捎口信,送东西很方便,但惟独血食不好弄,毕竟使鬼本身也是邪祟,碰着了血食便要发狂,且带的血食越多越发狂,杨弓就很确定,自己那瘸腿小鬼,别说送一斤青食,便是送半两白食,它也能给吃了。 可如今,这红色小使鬼竟送进来了一斤青食? 他们两个被困在这里,最怕的就是连饿带伤,怕自己熬不住,有了这一斤青食,那简直就是救了命的东西了。 若只为了活命,青食一天只吃一口,也能让人精神一整天。 “你是胡管事的使鬼?” 杨弓看过了青食,再无怀疑,接过了篮子里面的青食,又道:“你怎么进来的?” “胡麻哥哥送我进来的,他就在外面。” 小红棠脆生生的道,见他们拿出了青食,便又把篮子拿回去了。 这是婆婆给自己的,她可舍不得丢了。 “他让我进来问问,外面的都是什么人,商量个什么法子,把你们接应出去。” “……” “太好了……” 杨弓听见了小红棠的话,都一时眼眶有些红了。 转头看了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一眼,见他嘴里咬着青食,但也一脸的迷茫警惕,便有些骄傲的道:“听到了?” “这位胡管事,就是我说的好兄弟,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是个靠谱的人。” “得了咱的信,连夜就赶过来帮忙了,你说这不是个好兄弟?” 那位红香弟子,也连连点头:“这般义气,当然是好兄弟……” “……他带来了多少人?” “……” 小红棠道:“胡麻哥哥自己来的。” “啊?” 这俩人闻言,倒又是一怔:“自己过来,顶什么用?” “许是他想的更周全。” 杨弓也怔了一下,低声道:“他们庄子里的伙计少,带来了也没用。” “况且如今我们手里有了青食,也能多撑一些时候了……” “呵呵,若不是担心这坛子一打开,里面的血食味儿惊动了河里的东西,我们能跟他们耗到过年……” 说着微一沉吟,才又低声向小红棠嘱咐了一些话,让她回去转告胡麻。 想到了这小使鬼的规矩,便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块肉干,递给小红棠。 这是白太岁,本来是他身上最后的口粮,一晚上都没舍得吃。 照例是要赏给了小使鬼的。 而小红棠看了看他手上的肉干,晃了晃小脑袋,也不接,挎起了自己的小篮子,转身就走了。 “?” 杨弓倒是都怔住了:“这胡管事怎么调教的,小使鬼居然不要赏?” …… …… 而在船上的胡麻,在靠岸时,便已默默的用了炼肺法门. 到了岸边时,他已经显得一张脸苍白近乎透明,虚弱无比,与平时的他全然不同。 这可比任何易容法都简单方便,那岸上的人见他这般虚弱,便也消了疑心. 一个病怏子,哪怕身上带了刀,也不值得太过关注。 便只是喝问了他几句,什么来历,去哪里等等,便让他把船留下,自己快些离开。 胡麻自不争辩,应付了几句,便到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装着要把船系好,悄悄的将顺水而来的红木剑拿上了。 “什么?” 走出了几步之后,他才边走边听了小红棠的话,差一点失态:“血太岁?” “那坛子有多大?” “……” 小红棠用力的张开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下,胡麻直惊的心脏快要跳出了腔子。 他妈的,杨弓从哪搞来这么一批值钱的东西? 加一更求票啦! (本章完) 121.第121章 走鬼请河神 第121章 走鬼请河神 杨弓这一身本事,还真不能小瞧啊…… 胡麻本以为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无主的小血食矿,和一帮子三教九流争抢些白太岁青太岁,左右不过只是些不甚值钱的东西,就这还觉得他冒冒失失、鲁莽激进的性子,多半要失败。 却谁能想到,这杨弓不仅成功了,而且抢到了手里的,居然是那满满一罐子的血太岁? 按小红棠努力比划的那个样子,这一罐子得有多少? 四十斤? 六十斤? 若里面满满都是血太岁,难不成还过了百斤? 夭寿了,这可是要了命的好东西啊! 今年的血太岁,尤其的稀缺。 往年红灯娘娘会,是固定会每年都从老阴山里割出一些血太岁来的。 老阴山虽然邪祟多,门道深,但血食确实是充盈,这也是城里的血食帮都会争着抢着去老阴山里拜太岁的原因。 但偏偏,今年不同。 早两年是个大年,割过了血太岁,如今恢复了两年,按理说血太岁不会太少。 可偏偏一点也没割到。 原因是啥,胡麻也不清楚……又不是咱吃了! 但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今年的血太岁,在整个明州府里都是极为稀缺的,相应的就是价格会涨,在血太岁丰盈时,都能卖得一两黄金一两太岁,如今却又涨到了什么程度? 怕不得是二两,三两? 反正一颗炼好的血食丸,那些城里的富绅老爷们,三十两一颗买起来不心疼。 毕竟是救命的东西。 而对红灯娘娘会来说,挖不到血太岁不可怕,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连红灯会都没有血太岁了,那就太可怕了,所以,现在整个会里,对血太岁也是异常的关注。 若是杨弓那一个罐子里,全都是血太岁的话,胡麻都无法想象,这送回了娘娘会,得是多大一份功劳了。 ……又或许,落在自己手里,也是发了一笔? 照理说,仅是这一罐子血太岁,都值得转生者们合作,干它一票了。 可惜,时间紧迫,自己来不及攒局了。 转生者喜欢谋定而后动,这种临时决定的事做的不多。 …… “若是这样,我倒该怎么接应他出来?” 意识到了这批血太岁的重要,胡麻便也暗暗琢磨了起来。 杨弓已经借小红棠的口转告了自己一些关键信息,这在外面堵着他的,是一批青衣帮的弟子,这青衣帮在明州府境内,也是一个声势不小的血食帮。 虽然不像红灯娘娘这般占明州府,家大业大,但帮中弟子也不少。 同行是冤家,双方素有磨擦,但表面上还过得去。 再加上,他们采出来这一罐子血太岁的肉山,不属于两者任何一方的活动范围,也就等于是无主之物,所以,两边在外面不管怎么争,谁先带了血食入库,另外一方就要认栽。 毕竟一旦闹到明面上,红灯娘娘会是不可能因这点东西与青衣帮撕破脸的。 胡麻意识到了关键,便快速的想了几个主意。 “往红灯娘娘会送信?” “还是请庄子里的人过来?” “……” 连想了两个,又都觉得不靠谱,明州府距离这里,已在两百里外,人来的慢。 况且,小红棠对明州府不熟,过去送信,没准会迷了路,被人拐走。 而往庄子里送信的话,老掌柜那一身本事确实不弱,可关键是,他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年前对付坛儿教的伤一直没好,不见得能帮上忙。 而其他伙计叫了过来,一来人数仍是比不上青衣帮,二来这等厮斗太过凶残,为了这一罐子血食死了人,那就不值当了…… 或许,只能…… 他心里略略一动,倒隐约想到了一个可能。 …… …… “小香主,我看,也只有请这河里的冤家帮忙了……” 就在早先胡麻刚刚到了对岸的渔村,准备划船渡河的时候,团团围住了水神庙的青衣帮里,也正想着主意。 他们深知被对方夺走的那一罐子血食之贵重,也不想夜长梦多,但那红灯会的几个贼鸟,居然想出了这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倒让他们无可奈何。 但眼见时间都拖到了天明,却也顾不上了,这群人里,一个穿了青衣,头上梳了发髻的年青人,便找到了这伙人里的一个脸颊上生了痦子,上面还有几根黑毛的猥琐老头商量。 这老头也面露迟疑,看向了茫茫河面,低声叹道:“这建了庙的冤家,多半不怎么聪明。” “若在平时,我是不愿跟这样的冤家打交道的。” “但如今时间越拖越久,越容易出事,也不知他们红灯会会不会有援手过来,只能走这路子了。” “……” “我想着也只是这样。” 那年青的小香主低声道:“那坛子里的东西太贵重了,谁能想着,这屁股大小的血食矿里,平时采割些青食都难,冷不丁竟挖出了那么大一块血太岁?” “消息若是传开,怕是明州府都要乱一下子。” “如今我们也只能趁着消息还没传开,尽快的把这血食拿到手,送到老祖宗跟前去。”“钱先生是走鬼人,就麻烦你跟这河里冤家说一说了。” “……” “小香主放心,咱老钱得你供养这么些时日,也该下下功夫了。” 脸上生了痦子的老头爽快笑了一声,便道:“着人给我划艘船来,我且准备一下。” 说着,便自从车上取来了自己随身的包袱,在里面拿出了符咒名贴,公鸡木剑,还有一碗米,纸钱,幡子等等。 等一会帮众将船划到了岸边,他便将东西都搬到了船上,独自登了船,划着桨,到了离岸边约三丈的距离,烧了符,念念有辞,然后盯着河面下的动静。 半晌,不见有什么回应,便又扳了桨,向河里进了五丈,再次念符,却仍没有动静。 这走鬼人也无奈了,深呼了一口气,默默将船划向了河中心。 这时,距离岸边已远,距离那些船上的其他帮众也远了,要出事,都没人搭把手。 钱先生也整肃衣冠,神色凝重,放开了双桨,从船上站了起来,先是将带来的公鸡,一把割断了脖子,扑腾腾的扔进了河水里,鸡血伴着河水,一股股的在水里泛了开来。 然后他又抓起了几把米,向着船周围用力洒了下去。 这才拿起符纸,烧着了,朝着河面轻轻的念着:“天灵灵,地灵灵,人精神,神化身。” “我礼拜,请河神!” “拜请河神来相见,重恩厚礼谢河神!” “……” 符纸一点点烧成了灰,落在了平静的河水之中,他则又拿起了幡子,用力的摇了起来。 不多时,竟不觉周围天色已经暗了,如今刚刚天明,旭日将升,但却随着他摇动幡子,这黎明过后,天色愈亮的规律,倒像是反了过来,天色反而愈来愈暗。 周围的河水,也像是一下子迎来了风浪,汹涌搅动,将他所在这艘小船搅得来回旋转,随时便要侧翻的样子。 “河神开恩……” 这钱先生直吓的丢了幡子,蹲了下来,两手紧紧握着船舷两边,哀声求告:“便在这里说吧。” “我可不会凫水……” “……” 但周围的动静,却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变小,周围层层寒气,愈发的沉重。 他模模糊糊,只看到船舷两侧,墨色河面里面,似乎飘起了一张张惨白的面孔,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这钱先生手忙脚乱的点起了香,连连向了船的四周祭拜,哆哆嗦嗦说着。 同一时间,周围的人,包括那位小香主与帮众,都看着那位神秘的走鬼人划船进了河面,也都好奇他会怎么做。 青衣帮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但是面对这种未知的事物,却是走鬼人来做更合适,只可惜,那钱老进入河面有些深,众人看不真切,只看到他又烧香又作揖。 有那么一会,河上仿佛起了雾,竟是连他那艘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正自心焦,才等到那船又晃晃悠悠回来了,用尽了最后力量将船划到岸边的钱老,已是浑身上下湿透,但又不像是落了水,倒像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模样,上下牙关不时叩着。 “快去给钱老烧茶。” 那少香主向手下人喝了一声,忙忙的来接,低声道:“怎样?” “难怪能愣到建这个庙。” 钱老被扶着远离了河边,仍是哆嗦着,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河面,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冤家胃口大的很,我将咱的事与它说了,它也不是不答应帮忙,只是……” “想要上贡哩……” 少香主听了,却是神色微轻,笑道:“肯帮忙就好。” “冤家哪有不要贡品的?” “……” “不是……” 这钱老也有点慌,忙忙的看了一眼周围,急声道:“可他要的贡品,很不一般啊……” 少香主也忽地意识到了问题,低声道:“他要什么?” “他要……” 钱老有些艰难的开口:“一对童男女……” “这……” 少香主听得这话,也一下子有些头疼了,有些不甘心的道:“没有商量余地了?” “我是尽了力了……” 这钱老低声叹道:“我们走鬼人请灵、问灵、降灵,对冤家都是敬着,供着,连句重话也不敢说,它能回应了我,愿意帮忙,便是给了我这脸面了。” “再与他讨价还价,我这功力不够,怕是直接就得罪了他呀……” (本章完) 122.第122章 献人邪祭 第122章 献人邪祭 “不消说。” 看着钱老那一脸担忧的样子,这位少香主也只是摆了摆手,其实把这走鬼人带在身边这么久,对方什么能力层次心里也清楚。 走鬼人往往走南闯北,穷苦过活,这种靠了血食帮供养享福的,反而水平都有限。 况且自己也能看出来,这里的河面虽然平静,但里面的冤家却不比寻常,连自家烧的香,都无法飘到这河里面去,这钱老能说上话就很不错了。 因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低声道:“若要一对童男女,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边说边看了河两岸的渔村一眼,却又摇头:“可如今是大白天的,行事多有不便。” 这钱老听他说的简单,心里也是一惊,却很快隐去,不敢露在面上。 小心道:“那要不,想想别的办法,或是……晚上?” “事不宜迟,等到晚上,谁知道又会出多少事?” 可那少香主听了,却是忽然又下了决定,虽然一开始听钱老说了,他也犹豫,但调整的却远比这位钱老更快。 目光微微转了一下,便道:“那个黄毛丫头,如今在哪里?” 这钱老微微一惊,道:“后面村子里,帮着给伙计们烧饭呢!” 少香主淡淡道:“叫她过来吧!” 钱老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吓了一跳:“那可是你的……” “左右不过是十两银子买的,看她胚子不错,想献给老祖宗罢了,我又还没用过。” 少香主淡淡道:“用在这里,也不赔本。” “啊……” 钱老听他说的平淡,却是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心里也微微生寒,又忍不住小声的提醒着:“可是,就算叫了她来,也只是一个啊,还缺……还缺一个童男子,你不会是……” 边说,边已经下意识看向了周围的那些青衣帮弟子。 这些弟子里,倒确实不乏童男子,还好自己早早的就破了身了。 “想什么呢?” 少香主察觉了他的眼神,却冷笑了一声:“这都是给我卖命的,我怎么会打他们主意?” “倒是周围这渔村里,若是有单独出来打渔的……” “……” 心里正沉吟不定,看向河面,空空荡荡,渔民被他们吓着,还没有出船的,而且这一天,也不见得有人出来。 若是直接进村子里掳人,却是极易惹起众怒,他们处理起来也麻烦。 正沉吟间,冷不丁一转头,看到了一个戴了斗笠的男人,正从岸边离开,那却是刚刚才接到了小红棠,正准备过去的胡麻了,倒是恰好被这少香主看到,眼神微微变化了些许: “那是谁?” “似乎是个过路的客人,看样子手下人已经盘问过了。” 少香主心里忽动,道:“叫他过来。” 那一边的胡麻,刚听小红棠描述了那个罐子有多么多么大,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佯作离开,却没走几步,忽又被人叫住。 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上穿了青衣,用料考究,丝滑光鲜,头上梳了一个发髻的男人,带了几位帮众走了过来,远远的笑道:“兄台,见礼了!” “看你行色匆匆,不知要往哪里去呀?” “……” 胡麻见他客气,便也向对方揖手还礼,笑道:“咱是帮东家送信的,往小梁县去!” 这青衣男子笑道:“失敬,失敬。” 说着问了几句,无非就是帮众刚刚盘问胡麻的话,但一一说清了,却又忽地问道: “瞧着兄台伱年纪不大,不知可曾婚配了没有?” “……” 胡麻心间微转,道:“那倒还没有……” 说着,一眼瞥见对方眉宇稍松,便又笑道:“但胡同里相好倒有两个,兄台问这作甚?” 冷不丁听了这一句,旁边那老头,便有些失望。 可那青衣男子,却是盯着胡麻的眉宇,仔细看了几眼,微笑道:“我倒瞧着兄台这一身元阳未泄的样子,不如这样,我这里有点要紧事,请兄台过来帮帮忙,事后必有重谢……” “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胡麻有些无语,还是道:“重谢不必了,咱这里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但那青衣男子,微微使了个眼色。 胡麻身后,刚刚拦住了去路的两个青衣帮弟子,便忽地一左一右,包夹了上来,他们一人去按胡麻的肩膀,另一只便去扯他的胳膊。 动作娴熟老辣,显然这种事做的多了。 却不料刚刚碰着胡麻衣衫,胡麻两条胳膊便忽地一软,手臂从他们手里脱了出来,顺手扯住他俩的腰带,直接丢了出去。 这两人摔出了丈余,脸色发青,腰间挺了几挺,竟是站不起来。 却是胡麻这一手里,已经用了守岁人索魂手的本事。 两条手臂化死,非但不受力,而且一触之下,便能伤人的神魂。 这还是胡麻故意留了手,不然动了狠招,可以直接便将这两人的神魂扯出来。“唰”“唰”“唰!” 周围人见状,皆是大惊,纷纷拔出了腰刀,严阵以待。 那青衣男子也脸色微变,死死盯住了胡麻,低声道:“原来是个练家子……” 胡麻看向了他,笑道:“你们这里找人帮忙,还带动手的?” “只是个误会而已。” 青衣男子说话极慢,似乎也在边说边思考,向胡麻道:“兄台不要误会,是我们莽撞了,请去吧!” “误会便好,告辞了。” 胡麻笑着向他揖了一礼,转过了身去,无视身边青衣帮弟子举起的刀,大步前行。 内里也警惕着,随时准备拔刀。 但一路过去,始终感觉周围人死死盯着自己,但居然真个没人动手。 直到他走出了视线范围,双方的人,才都微微松了口气,那钱老有些不解的看了过来。 便见那青衣男子,也是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晦气,没想到随手逮着一个,还是个扎手的,这人看起来本事不差,现在我们不宜多竖仇敌,免得被那庙里的几个家伙钻空子逃了出来……” 钱老跟着点头,又道:“但这人深藏不露,也有可能来者不善。” “顾不得了。” 少香主低声道:“只能尽快将东西拿到手,送兄弟们回去养伤,否则会越拖越乱。” “……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如今在哪?” “……” 钱老听得他这么问,心里已是骤然一惊。 昨天夜里,青衣帮追着那娘娘会的几个红香弟子过来,双方各有死伤,青衣帮便有个重伤的,如今正在马车里躺着,伤口已经扎好,正在车里昏睡。 这少香主与钱老走了过来,看着他大腿上那一道伤口,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也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少香主,便要起身。 “不必起来了,你伤太重,放心去吧,你家老娘与妹子,我会养好。” 少香主走近了他身边,低声说着,那车上的男子心里一惊,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 但还不及说话,少香主的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脸上,一吐暗劲,便将他直接给拍的晕死了过去。 钱老在旁边看着,已是心间瑟瑟。 这少香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他们本来就是为我卖命的,卖在这里,难道不好?” 钱老低下头来,不敢说话,这少香主只淡淡道:“安排去吧!” …… …… “这群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同一时间,在对方面前露了一手的胡麻,也一直防着对方再度出手,却见他们居然没有真的追上来,心里也默默思索。 对方冷不丁的对自己不利,倒让人废解,动了手又不强留自己,说明不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平白无故的,又不是想劫道,招惹自己做什么? 脑海里倒又想起了对方问自己是否婚配的问题…… ……这是看我是不是童男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绕了一个小圈,向着河这一岸的渔村走去,这河两岸,都有靠水吃饭的渔家,这边的村子,倒比河的另一岸还大些。 胡麻过来时,已经看到炊烟袅袅,渔家正在造饭。 远远看到了两个身穿青衣的影子,正与河边那些人是一路,便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少爷叫我过去做什么?” “我……我正给少爷做饭,我……我做饭很好的,也从不偷吃。” “……”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两个青衣帮众,正带了一个看起来面黄肌瘦,麻杆一样的女孩往河边去,这女孩似乎看起来非常害怕,不停的向两个人问着,但这两人却都不回答她。 一见到她,胡麻心里倒是豁地一亮,明白了过来:“乖乖的……” “……童男童女,莫不是献祭?” “……” 自打回了一趟寨子,他这段时日以来,除了修炼自家守岁人的门道,也没忘了继续在镇岁书上下功夫,倒是渐渐也懂得了不少上供献祭,招邪引祟的事情。 知道上贡之物,千奇百怪,多有讲究,少者一碗米,多者鲜蔬瓜果,或是鸡鱼三牲太岁等大祭。 但除开这些,却还有一些邪祭,如这童男女,便是其中的一类。 “这青衣帮的人,又领了丫头去,又冷不丁的拦我去路,问我是否童男……” “……他们想祭河神?” “……” 如此想着,胡麻缓缓吁了口气,这他娘的,倒是跟自己想一块去了…… 镇岁书上,也是有祭河神的法门的。 (本章完) 123.第123章 镇岁招邪法 第123章 镇岁招邪法 都是要朝河里的东西使劲啊…… 胡麻看得明白,现在这其实不是两方势力僵持,而是三方势力。 若不是河里那东西的威胁,那么青衣帮的人一拥而上,便能直接将水神庙里的杨弓和他那位同伴乱刀砍死。 两个红香弟子,纵是学了些法门,但如今可离红灯娘娘远着,他们又哪里挡得住这么多人? 而胡麻也恰恰想的是,论起人手,自己这边远远不如对方,也不想为了这个功劳,便去跟青衣帮的人搏命,所以,惟一能讨巧的,便是借了这河里东西的力。 若自己只学了守岁人的本事,怕是奈何不了这河里的东西,但镇岁书上有办法。 婆婆留给自己的那本镇岁书,应该牵连甚大,胡麻学的也很小心,但这次回了寨子,先是看到了婆婆留下来的绝户村子,又得到了老树桩的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该在镇岁书上下下功夫了。 老人家临走前说的话,再次浮现在了耳边,她还等自己学会了这书上的本事,好回去帮她呢。 可要学,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镇岁书上的法子挺怪,他不像守岁人的本事一样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而是牵扯到了一些神秘又缥缈的内容。 简单来说,一个是功,在身上。 一个是法,在身外。 正常来说,走鬼人也是需要有长辈带着,让晚辈多看,多学,积攒经验,等有把握了,才会让他们试着开始自己尝试。 但胡麻没有办法,镇岁书不可示人,他想学,便只有自己揣摩。 之前他从吴禾妹子那里,学到了一些基础的东西,狠狠补了一下功课,然后再对镇岁书进行理解,才学了这几件招邪问祟的法子。 但也只是记住,搞明白了做法,却还没试过。 这也没有办法,镇岁书法度严谨,对付邪祟的法,便只能用在邪祟身上,想试都没得试。 心里想着,便也慢慢的走进了河这一岸的渔村,找了一户正在房门外边造饭的渔家,陪了笑脸上前招呼,道:“乡亲见礼了,我是小梁县来,往明州府送一封急信的。” “正着急要渡河,却不知前面这是怎么了?” “瞧着好多凶神恶煞的人在那里晃悠,咱胆子小,不敢过去。” “……” 那渔民见问,忙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客人不过去就对了。” “这帮子人可凶哩,昨天在村便闹腾了一宿,这会子都在水神庙那里聚着呢!” “……” “水神庙?” 胡麻吃了一惊,低声道:“这帮人真是好大胆啊,水神庙那不是仙家的地方?” “他们也敢到了那里动刀动枪的?” “……” 这渔民见胡麻这么说,却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摆摆手,道:“你不知道,客人,这水神庙啊,早已荒废了。” “随着他们闹腾去吧,咱管不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完,耽误了打渔。” “……” “荒废了?” 胡麻有些惊讶,道:“这河里没有仙家了?” 但或许是见他问的太多,这渔民却也不说了,只是低了头造饭。 胡麻见状,便直接银子开路。 拿出了一个小点的,约一两左右的小银饼子,悄悄递了过去,道:“乡亲,我一大早的便赶路,正肚子饿,这银子你收着,买你碗粥喝……” “啊?” 这渔民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忙忙推辞不敢收,还说粥就随便给一碗,不要钱。 胡麻硬是塞进了他的手里,便直接被人请进了屋,擦干净了桌子,不但满满一碗粥盛了上来,还给了一碟子腌鱼佐粥。 他便一边吃着,一边询问,面对着这朴实渔民,也不用精心编什么谎话了,只说自己以后大概还要经常在这条河上来去,问清楚了,心里也安生。 渔民收了银子,那就不好不说了,叹惜着道:“这河里的东西啊,可有来历了……” 胡麻细细的听了,倒又感觉大开眼界。 照这渔民讲,这河里确实是有东西的,而且一直都有。 早先便经常闹过水鬼,还有水猴子什么的,渔民代代在这河上讨生活,也都懂得一些土方子,尚能应付。 但也不知哪一年开始,这河里忽然出现了个厉害的,从那之后,捕捞渔获,愈来愈难,偶尔有掉进河里的,那就没有个还能再活着出来的,两岸渔民也开始害怕了。 为求平安,开始往河里献祭,先是鸡血,后是猪羊,也算下了血本。 可就这也不行,竟是越闹越凶,最凶时候,死人不少,两边村子里甚至有娃娃被偷了去的。 直到后来,有个能人从这里经过,问明了情况,便私底下给渔民们出了个主意,干脆的在河岸上,给这河里的东西建个庙,香火供奉,四季不缺。渔民们开始是不高兴的,但村里的长辈明白了,就听了这话,建起了那个庙来,初一时,那河里的东西,倒还挺高兴的。 有过去烧香的渔民还说,有时候会看到水迹出现在庙里,祭品也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那段时间,仿佛是河里的东西大发慈悲,渔获也多了一些。 但没过多长时间,却有一天夜里,忽然雷声阵阵,阴风呼啸,到得天明,有人看到那水神庙破了半边,河里还有着丝丝血迹。 村民们佯作不知,修好了水神庙,仍是过去上贡,但庙里的贡品,却再也没有被人吃过,而河里的那个东西,自那之后却也是老实了不少,兴风作浪明显的少了,也不敢再索要贡品。 如是过了几年,渐渐的,这水神庙便也荒废了,倒是这两岸的渔民与这河里的东西,彼此相安无事。 偶尔也要烧香,用些鸡鸭投进河里,但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闹过。 “这家伙被人坑了呀……” 胡麻听完了,便也多少有了数。 早先就想着,这水神庙出现的古里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说这么一条河里的精怪了,红灯娘娘狠不狠? 明州府里唯一的一害。 不仅狠,而且各地庄子里的伙计,还帮了乡邻们不少,多少人诚心的过来给红灯娘娘磕头烧香呢,但就算是这样,红灯娘娘也不敢建庙。 各地的庄子,那是“柜”,是用来做生意的,而不是用来收香火的,按老掌柜的说法,这庙建起来容易,伱也得抗得住才行。 这河里的精怪却堂而皇之给自己建了庙,这不是找死么? 想来那经过渔村的能人,不说道行,见识便是过人的,不动刀枪,便灭了这精怪威风。 了解了这些,胡麻心里有了数,但仍是不能着急,又不厌其繁,细细的问清楚了周围的河况,以及另外一些有关水下东西的传闻,不拘真假,问的特别的细。 直到吃完了粥,也对这水下东西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才起身与这乡亲告别,并买了一些东西。 其中,包括了一个盆,一碗米,见他屋子角落里,还有过年时写完对子剩下来的红纸,也讨了一些,香自己身上带着,倒是不用,渔村里没有笔墨,自己用别的方法,也能代替了。 胡麻带上东西,出了渔村,在村边的稻垛上抽了一把稻草,一边随手编着,一边慢慢的来到了河边。 这里距离那水神庙还有一点距离,但双方也看不真切。 胡麻将米倒了出来,用这只碗,盛了一碗河水,然后又回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河水放在地上,米则撒在了周围,冲着河边,留了一个缺口。 刚刚自己编好的稻草人,放在了两侧,各有两个。 亏得自己上辈子在大学里,也报过手工艺的兴趣社,手还是挺巧的。 当然,模样一般,凑合用着就是了。 正常来说,倒还是扎纸人更合适,婆婆其实就有一门扎纸人的手艺,只可惜胡麻没机会学。 做完这些,他又取了火折子,身前放了火盆,里面点了火,又从里面拿了根树枝,用碳灰在每张红纸上面写了一个“敕”字,一一的贴在了草人的身上,这才面朝着那河水方向坐了。 “小红棠,你可得给我看好喽……” 胡麻在做这一切之前,先叫了小红棠过来,把红木剑给她。 “若是顺利便罢,若不顺利,你就攮它!” “……” 说着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不够稳妥,便又向傻乎乎的小红棠,多嘱咐了一句:“如果特别不顺利,镇不住这行子,那你就跑。” “别回头,跑的越快越好,不用怕跑丢了,回头我就烧香把你招回来了……” “……到那时候,我也是得跑的,不一定顾得上你。” 小红棠抱着红木剑,用力点了点头:“嗯嗯,我肯定跑,不管你。” “哪里怪怪的?” 胡麻咂摸了一下,又觉得小红棠理解似乎没问题,便不说了,默默想着镇岁书上的法子。 心里默默思索了一阵,做好了应急预案,胡麻这才深呼一口气,身边烧了三柱香,口中开始默默的念诵。 “天森森,地森森,生人避,日月昏!” “我设坛,唤河神!” “速着河神来相见,休拖莫阻误时辰!” “……吾言即令,还不快来?” (本章完) 124.第124章 招邪问事 第124章 招邪问事 “……” 连续念了两遍,胡麻凝神看向了眼前的米圈。 只见碗里的河水,忽地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一般,轻轻一颤,泛出点点涟漪。 这虽只是一碗水,却也沾了那里河里邪祟的气息,如今,这气息里,便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引动,悄然升腾,自大河的方向飘了过来。 如今本是旭日升起,天地一片明媚,但隐约间,竟似阴风阵阵,身前火盆里的火苗呼呼作响,胡麻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某高堂之上,身边隐约有着高堂大瓦。 正自心里微觉奇怪,便忽听得喇喇风声,只觉一阵阴凉刺骨的风自河上卷来,直吹得人神魂皆栗,气息不畅。 胡麻有守岁人的本事与道行,便强自忍住,瞪眼看去。 便见眼前,竟模模糊糊,似乎飘来了什么东西,在米圈里转着,似乎有些迷茫。 他强行忍住内心本能的畏惧,沉声大喝:“来者何人,速通名号!” 一句话喊了出来,胡麻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可他知道此时万万不能露出半点怯意,否则这术便败了。 而那东西,仿佛也被胡麻这一嗓子吓到,一时之间,在米圈里呜呜的转,似乎想要找一条路,逃离这里。可胡麻洒米成圈,只有一个门,它能退出去,却无法从圈里转出去。 愈转愈急,连地上洒的米粒都微微晃动。 胡麻此时也是心神绷紧到了极点,余光也时时关注着自己身前烧起来的那三柱香。 心里只是害怕,这香烧成了两短一长的模样。 胡麻敢进行这番尝试,便是因为,镇岁书上,详细记载了一种“观香术”。 通过观察香烧成了什么模样,来判断自己这法使的如何。 也就是说,一见不妙,有机会逃走。 这香烧出来的样子,有中、凶、吉,三种,照镇岁书上说,凡是凶相,便不可再行法,但胡麻则想着,但凡不是中上等的吉像,自己也就跑了。 没办法,本事有限,只能对不住杨弓兄弟了。 还好,这三柱香在米字圈里有东西乱转时,确实烧的比平时快些,但三柱香都差不多,只有左侧一柱香,似乎比中间与右侧两柱快些,尚属于“吉像”,可以继续。 胡麻打起精神,再度死死盯住了那米圈里的东西,隔了火盆,神色显得阴晴不定,神秘森然。 “既蒙召唤,为何不讲?” “……” 他这声音严厉,那米字圈里的东西更是慌张,无声尖叫激荡,竟似要向胡麻涌来。 层层阴气冲击,身前的火盆,火苗都似快熄了下去。 “这东西在看我?” 胡麻知道,身前这火盆是保着自己的,一旦火盆里的火弱了,那东西就看清楚了自己,麻烦也就大了。 心里一惊,便心一横,忽地念起了咒。 他只是按着那镇岁书上写的咒快速的念,务求字音标准,连续不断,胡麻把这咒语记得一点不差。 但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念的究竟是什么,之前也私底下找机会,专门把这咒逮着一个坟头子里的小鬼念过,可是小鬼一点反应也没有,还伸头出来问胡麻想干啥。 但如今一字一字吐出口来,竟仿佛引动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周围阴风阵阵,有种森严威武的声音。 隐约间,胡麻竟看到,那两侧的稻草人,仿佛变成了数道皂衣身影,有的持刀,有的持杖,有的持链,向着圈内的黑影逼近。 最惊人的是,自己快速念咒之时,身前的三柱香燃烧速度,也明显加快。 他惟恐在香烧完之前,里面的东西都不害怕,嘴里念诵不停,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自己念咒之时,米字圈里的东西似乎也异常害怕,它急切间想要逃走,但转来转去,终是找不着逃脱途径,渐渐的,终是怕了,身体缩成了一团,隐约可见是一个厚背男子的模样。 向着胡麻垂了首,声音嘶哑如老者,听着有种若有若无的阴冷。 “大人饶命,我本是江中一老鳖,久在此地居住,因吃得沉尸多了,染上阴气,得了灵性道行,羡慕人事,学得别人讨要牲畜贡品,但早先吃得一亏,早已改了。” “如今与左右乡邻和睦,也不需他们以三牲祭我,平时若要入河捕获,烧一柱香,我便放他们过去了……” “……” “交待了?” 胡麻心间微动,都觉得有些惊喜。 想对付这些邪祟,首要的便是找着她们来处,寻着根底。 但这往往是最难之事,不知难倒了多少法师,如今自己一句话便问出来了? 尤其听到他说吃过那亏,便知道,自己已是找着正主儿了。 心里想着,但气势不落,只是死死盯着那东西,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有米字圈与火盆挡着,也能感觉到阴气扑面,如刀锋刮脸,亏得自己有守岁人这身本事,否则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我不问你这些,召你前来,只是有事用你。” “片刻之后,我要接人,借伱水府一用,一柱香内,见着红纸行船,你便避开了吧!” “……” 那黑影瑟瑟发抖,哪有半点不愿。 说到了这里,胡麻也是心里稍松,威势不减,声音却稍缓:“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白用你,想要什么祭品?” “……” 那黑影瑟瑟抖着,说了出来:“只需三……” 胡麻皱了下眉头:“嗯?” 那黑影声音便忽地换了:“……三碗祭品,一碗米,一碗鱼,一碗肉即可,别无所求!” 胡麻松了口气,道:“可以。” 真是,还以为你想要三牲呢,三牲可是正祭,而且是正祭里面顶好的供品了,供给邪祟,有点过头了。 答应下来之后,那黑影如蒙大赦,悄悄后退。 刚刚他转来转去,始终在这米字圈里打转,如今悄悄的后退,不见有何动静,竟真是直接退了出去,忽地化作一道阴影,忙忙的向河里去了…… 如此看起来,倒像是自己百般逃不掉,胡麻一句话放它,他才能离去的样子。 同样也是在它退出之后,周围忽地一阵清明,没有阴风阵阵,没有高屋大瓦,没有森森烈焰,也没有持刀持链的皂衣人,仍只是火盆、米圈、几个身上贴了红衣的稻草人罢了。 胡麻怔怔扫过了周围,良久,才忽地喘了口气,暗想:“这镇岁书,好霸道啊!” 这河里的东西,明显就跟自己现在这身本事,不是一个量级。 但是,用了这方法,竟是强行与对方达成了协议? 抬起头来,才看到周围天色已经恢复如常,身前火盆里放的枯枝,早已燃尽,那三柱香,也已快烧到了根,只落得两柱略长,一柱烧尽。 如今这才是最终的香像,烧成了这样子,便代表了法术已成。 心间松了口气,一转头,却看到了小红棠正瞪了眼瞧着自己,身体瑟瑟发抖。 胡麻微疑:“你怎么了?” “我……我怕他打你……” 小红棠瑟瑟的道:“刚刚,刚刚这个老爷,好厉害呀,但是,他好像很怕胡麻哥哥。” “他明明可以跳过来打你,但他没有……” “……” 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胡麻心里微动,向小红棠道:“婆婆之前不是这么做的?” 按理说,这镇岁书上,是胡家人的本事。 自己现在做的,应该与婆婆是一路,也属于走鬼人的本事。 但他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奇怪。 果然,小红棠听了胡麻的话,也只是摇头:“婆婆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 “婆婆对每个人都很好的,从来不欺负人……” “……” “果然……” 胡麻听了这话,心里倒觉得奇怪了:“自己明明是从婆婆手里接来的镇岁书。” “但如今使出来的本事,却与婆婆完全不同的?” “……” 内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镇岁书上记载的东西,跟守岁人完全不是一路,刚刚自己似乎召来了一些厉害的力量,强行唬住了那河里的东西。 跟把刀架人脖子谈条件似的!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刚刚,这召来的力量极为霸道凶悍,但风险却是自己担的。 便如自己在念那刑咒之时,香烧的极快,那邪祟没有在香烧完之前就屈服,自己可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要是婆婆能带了我学这法门,就好了……” 胡麻心里暗暗警醒着自己,却也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他再次快步回了渔民,找村民买了一碗米,一碗肉,一碗鱼,都是常见之物,倒是好找,末了,来到岸边,趁人不备,将三碗祭品倒进河里。 再之后,便寻了艘船,在船头贴了红纸,然后点起一柱香,持在手中,这才将船悄悄推进了河里。 这时,就见那青衣帮的人,也有一艘船,正缓缓驶入了河中,船上依稀有着某个身影。 而之前还守在了河里,围了那水神庙的帮众们,倒是都靠了岸。 远远见到一艘船忽地出去,靠近水神庙,他们也都吓了一跳,忙忙的大喊: “回来,祭河神呢,莫要下水……” “……” 但胡麻哪管他们这些,手持一柱清香,径直划到了水神庙临水的一侧,朗声道: “杨弓兄弟,快跳下来船来,我接你们过河。” (本章完) 125.第125章 河神发怒 第125章 河神发怒 “什么人?” 其他青衣帮人听到了胡麻的叫喊,也都吃了一惊,纷纷搭箭,射了出来。 耳中听得“咻”“咻”破空之声,胡麻心里也是一惊,这里离岸不过三四丈,正是箭矢厉害的时候。 自己虽然学了守岁人的本事,但可没有前世看的电视上那么厉害,大袖一卷,所有箭矢便都被自己拍下,老实说,在肉眼看来,这箭飞的如此之快,便与子弹也相差不大。 急切间便要振起双臂,护住头脸,只消身躯头颅不伤,自己便能挨得住。 却没想到,还不等自己以臂护脸,身边的小红棠见状不妙,便忽地绕了胡麻旋转起来,她这两条小短腿一阵猛蹬猛窜,竟卷起了一阵强烈的阴风,箭矢尽被扫飞。 胡麻一时惊喜不已:“小红棠还有这本事?” 另外一侧,水神庙里的杨弓与那位红香弟子,也听到了胡麻的叫声,伸头一张,便看到胡麻已撑了船,来到窗外接应。 这一着当真是大出意料:“难不成就这么划船硬闯过去?” “青衣帮的人岂不是立马就追上来了?” “……” 关键时候,倒还是杨弓一咬牙,喝道:“胡兄弟是咱惟一的救星了,不信他信谁?” “他不是个莽撞人,定然有了主意。” “……” 说着,便心一横,猛得跳起,撞开了窗户,跳了下来。 毕竟装了血太岁的罐子还在杨弓身上绑着,另外一位红香弟子见状,也顾不得犹豫了,跟着跳了下来。 两人身手都不错,直接跳到了船上,两丈高的高度,却也没有把船砸得翻了,只是晃了一晃,胡麻更是来不及与两人招呼,便又扳动船桨,快速的向了河心驶去。 “不好,相好的要逃了……” 岸边的青衣帮弟子见箭伤不得胡麻,都已收了,又急又怒,纷纷大喝。 有心急的,已经抢到岸边,便要上船。 倒是那少香主,见得这一幕,同样也是又急又气,可还是暂且拦住他们,喝道: “先别下水,马上便要祭了河神,他们这时过河,是找死!” “……” 同也在这一刻,划船到了河中心位置的钱老,仍是一艘小船,上面绑了那个昏死过去的受伤青衣帮弟子,还有被缚了双手双脚,堵了嘴巴,只瞪着一双惊恐眼睛的黄毛小丫头。 他也留意到了岸边似乎有一阵嘈杂,却是顾不上。 只闭了眼睛,快速的念念有辞,然后猛得睁眼,抬头便将船上两个人掀下了水。 “咚咕咕……” 那昏死过去的青衣帮弟子,竟不知挣扎,直接便要沉进水里。 而那黄毛小丫头却是恐惧到了极点,用力的挣着,但双手被绑,又哪里挣得动? 这船上的钱老,则根本不看这两个人,只是死死盯着他们身边的河面。 本是眼里满是忐忑的期待,可看得数息功夫,却忽地心里一惊,汗毛都竖了起来: “河水不打旋儿,这……这……” “……” 河神受祭,往往便是水面上忽地起了旋儿,直将祭品卷入了河中。 但如今,这两人落了水,却只是在河上挣扎,浮沉,等于是河神根本不受祭啊…… 早已说好了的,怎又不作数了? 偏生也在这时,青衣帮的人见胡麻等人已经离岸愈远,等得心急,又远远瞥见,钱老似乎已经将祭品推进了河中,他们也忙忙的推船入河,跳了上来,急急的追捕。 却冷不防,还没入河三丈,这平整如镜的河面上,却忽地一阵波涛汹涌,似乎凭白无顾的刮起了大风。 他们的船到了水上,有的原地打转,不得前行,有的直接翻倒。 船上的人冷不丁的掉进了河里,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凫水,便都是咚咕一声就沉了底,仿佛被什么扯进了水下。 “呜……” 一片惊慌之下,耳边里,更是有森森阴风刮了起来。 这时有人抬头看去,才见这河面上,已是阴气森森,到处都是数尺高的浪头。 更诡异的是,河面上点点泛白,枯骨森森,倒像是河里数年来淹死的人,都到了水面。 “怎会如此?” 那青衣帮的少香主狼狈逃回了岸上,回头看去,已是脸色发青。 而这两岸的渔民,忽地见到天色变暗,森森鬼气自河边传来,耳中听得哭嚎浪打之声,也皆是吓的魂不守舍,纷纷从屋里拿出了纸钱与香烛,朝着河水的方向,不停的磕头祈求。 “水神发怒了……” 平时这一处的河水,往往风平浪静,但一旦掀起了波浪,便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往往要投入牛羊进去,才能平息河怒。 否则这段时间出去捕不着鱼是小事,往往都要翻了船,死上好几个人才行呢! “我们完了……” 两岸的人都害怕不已,船上的一行人更是心惊胆颤。 杨弓与那红香弟子在这鬼气森森里,都已经心惊肉颤,不知何时这船便翻了过去。 而一旦掉进了河里,他们这一身本事,也是根本毫无用处。“你们划船!” 但也就在这时,胡麻沉声下令,将双桨给了他们,自己则起身到船头。 将那插在船头上的香拿了起来,持在手中。 河面上吹来的阴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幽寒刺骨,他却手持青香,纹丝不动。 但偏偏,波浪冲击之间,这小船竟是全不受影响。 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也反应过来,急忙接过了桨,用力扳着,快速的靠向对岸。 “咕噜噜……” 但也就在驶过了河心时,忽听得一阵吹泡泡的声音。 胡麻低下头去,就看到船舷上挂了一个人,竟是此前见过一眼的黄毛丫头,她被青衣帮当成祭品,投入了河中,但河神不受,便也没有被卷入水底。 可是绑了双手双脚,终还是要淹死,只不过她水性倒是不错,却是撑了片刻,不知是否老天保护,竟遇着了小船经过。 而她被绑着的双手,用力一挥,手上的绳子,却套到了拴船的钩子上。 如今被小船拉扯着向前行去,但面朝水中,咚咚的灌水,时间一久,也定然淹死。 如今形势危急,无暇多想。 想救她只是伸手拉一把,踹她下去也只需一脚。 胡麻没有时间多想,伸手一把便扯住了她的双手,直接提到了船上来。 “呼!” 可胡麻也没想到,这女娃子面黄肌瘦,身量却重得狠。 这一提了上来,才发现在她脚下,赫然跟着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掌,耳边听得一阵凄厉惨叫之声,急要伸上岸来,再扯她下去。 “是河里的水鬼?” 胡麻倒是心里一惊,明白过来。 这河面宽广,成年来不知出了多少事,里面的东西,可不只那老鳖一个。 青衣帮的祭品投了下来,老鳖不收,可河里的水鬼却盯上了,想要扯她下去做替身。 若没伸这手,也就罢了,既然伸了手,难道还能再扔下去? 无暇多想,忽地猛吸一口气,一口真阳箭,直向着那河里钻出来的水鬼喷去。 “嗤……” 那水鬼身上滋滋作响,仿佛被烈焰烧了一般,重新钻回了水底。 但是这水鬼潜下去了,旁边却听得船体叮咚作响。 杨弓伸头向外看了一眼,心里已是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死人?” 却是不知何时,这船上飘得一个一个,竟全都是一些泡的发胀的死人,甚至还包括了刚刚那个淹死的青衣帮弟子,也飘在了船边,木然的睁开了双眼。 惨白的手只是扯住了船舷,似乎不想让他们离开。 死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这青衣帮弟子本是立功负伤,却被投入河中淹死,怨气极盛,但这时候的他,不去找淹死他的少香主报仇,倒是扯住了过路的船,想让船上的人下来陪他。 “不对……” 眼见小船行得慢了,胡麻也忽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已经与那河里的东西说好了,它怎么不帮自己驱离这些祟物? 正想着时,忽地周围风浪激涌。 耳畔里也忽地传来了一阵阴森森的苍老声音,与自己之前在岸上做法时听到的一样,河面上蒙蒙雾气里,仿佛可以看到水下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荡起波纹,向小船靠了过来。 耳边阴风呼啸,依稀夹杂着某个声音:“船上的,是火盆后的小老爷吗?” “何不留步,入水府一叙?” “……” “叙你大爷……” 胡麻心里也是大惊,浑没想到会有这一着。 但想到了镇岁书上的“森严法度”四个字,却不敢露出惧色,反而神情一板,猛得持香回头,沉声默念:“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一柱香时间未到,你敢拦我?” “……” “啥?” 杨弓等人听不到胡麻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胡麻转身看谁,但只见他这一刻神色俱厉,极具威严,一眼看去,竟是舟边掀起的风浪,都止歇了不少。 他们两个也不及细问,也忙拼命扳起桨来,如离弦之箭向前窜出。 “河里那东西还是怕的……” 而胡麻则是紧紧握住了手里这枝香,这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香,是走江湖的人身上必备的东西,但如今,却似有了某种可以逼退河里东西的法力。 不管这河里的东西起没起疑,只要这枝香没烧完,它就不能直接向自己动手…… 但这一个念头未落,周围忽地河水袭卷,竟要将这小船拉扯回去。 (本章完) 126.第126章 守岁拜河 第126章 守岁拜河 胡氏镇岁书上的内容神秘,霸道,但似乎风险也大。 当然,也或许是自己如今道行太低,使这法门太过勉强了一些,竟是不知何时便出了破绽,那河里的东西此前受了自己供品,便算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 但如今,却又明显起了疑心。 只不过,法施成了,就是成了,这一柱香之内,它怎么也不敢直接动手,但却也动了要在香烧完之前,阻止自己靠岸的心思。 说不定,这些河里的飘子冒了头,过来阻止船的前行,便是它的纵容。 胡麻心里微惊,便已急急的开始寻思着对策。 而同样也在这时,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眼见得船周的浪不对,同时高高的跳了起来,这时看向对岸,虽然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但也隐约可以瞥见对岸的舟船与房屋。 知道距离岸边已然不远,便心里一横,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捏起一个法印,抬起了脚。 “不对……” 但刚抬起脚,那位红香弟子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向杨弓大叫:“大哥,脚不着地,请不来娘娘的法力!” “……” 杨弓同样也咬紧了牙,喝道:“拼了!” 说着,捏了法印的手,忽地向嘴边一凑,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他咬的极重,惟恐鲜血不够似的,趁了鲜血涌出,便向了自己的脸上。 他飞快的画着,几下就已经将自己的脸画得鲜血淋漓,怪模怪样,在这森森河上,看起来更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另外一位红香弟子见了,心里一惊,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顾不上,忙学了他的模样做着。 “红灯娘娘护性命,以血为油照光明!” “……” 二人画完了脸上的血符,便同时低声大喝,身上顿时涌出滚滚阴气。 诡异的一幕出现,随着他们念咒,脸上画的血符,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脸上扭曲不停,下一刻,他们则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根磨的澄亮的黄色铜钉,自自己的右颊扎了进去。 竟是直接穿透了双颊,横插在了自己脸上,鲜血流淌,他们朝了河面,晃着脑袋,鲜血四溅,看起便如两只地狱里来的恶鬼。 “滴嗒”“嘀嗒” 被他们甩飞的鲜血,滴在了河里,竟似生出了某种魔力。 那围拢在船边的飘子,铁青僵硬,或是浮肿的脸上,竟被这血烧的身体嗤嗤作响,脸上也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纷纷退散,让开到一边。 就连那莫名掀起,要将小船扯回河心的风浪,也在他们的鲜血甩进了河中时,止息了不少。 “这是什么?” 胡麻本来背对着他们,却也忽觉身后一阵阴森刺骨,胆战心惊。 有那么一刻,还以为回到了坛儿教袭来时,红灯娘娘降临到身前时的感觉。 “这就是他们从红灯娘娘那里学来的本事?” 胡麻看了一眼,便已经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刚刚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居然邪乎的吓人。 这是真个拿了自己当人烛来施展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啊,而且这一下子,便烧掉了一大截。 可如今不是感慨的时候,他也趁了这个功夫,有了主意。 将手里只剩了一点点的香往船上一插,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已经开始炼活的肺部,本就可以容纳远比平时更多的氧气。 他存气入胸,自己便也毫不犹豫,直接向那黑黝黝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河水里面跳去,整个人砸出一团水,下一刻,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弓大哥,这小子跑了?” 船上的红香弟子吃了一惊,忍着双颊剧痛,向了杨弓大喊。 杨弓瞪着红色的眼睛,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喝道:“别乱说,他要是这会子跑,又过来做什么?” “撑住,别让那些行子近身……” “……” 而在船下,胡麻跳进了水中,便如进了冰窑,周围刺寒硬往身体里钻。 他眼前不得视物,只觉这河水仿佛没有浮力似的,竟是硬扯着自己往水下沉,想要挥动双臂,游水上去,却只觉得双腿仿佛搅进了水草里面,竟是想要摆动也不能了。 “莫慌,莫慌!” 他强迫自己冷静,若是一慌,灌一口气,便大事去亦。 好在胸部已经开始炼活,憋气功夫总比旁人强些,他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向下看去,便只看到一只只惨白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双腿。 因着视物不清楚,隐约还能看到,河底不知有多少东西,在顺了自己的双腿,向自己的身上爬,层层阴气一步步爬上胸膛。 “三柱道行……”而胡麻则不敢大意,知道自己机会不多,如今水下,没人瞧见,便毫不犹豫,便将三柱道行都调动了起来。 炉火忽地烧得极旺,火力灌入了全身,使得全身也都火碳一般的烫。 那些河里的东西,纷纷被炉火灼烧,惨叫着放开了自己的身体。 而他则趁了这个机会,又忽地四肢化死,冰冷一片,这一冷,在这幽寒水里,受到的影响便小了。 他奋力全力,向着对岸游去,竟是借了自己在水面上吸的一口气,直接在水下游了七八丈,一口气冲到了岸边,这才猛得从水里冒出了头来,然后在岸边船里找着绳子。 船上绳索倒是不少,拉网扯鱼,系船捆货,都用得着。 胡麻直接拿了一捆最长的,双臂力气运足,狠狠的向着河里抛去,大叫: “扯住!” 河面上阴风一荡,绳索不受力,竟眼看着要落进水里。 但船上的小红棠见了,便从船上跑下来,扯住了绳头,拉进船里,杨弓本来背对着岸,都没见清绳子怎么抛过来的,但也下意识的抓住,然后转了两圈,将绳子系在腰间。 “过来吧……” 胡麻在岸边一颗树上绕了绳子,然后双手扯住,奋力拉扯。 他这时发挥出了守岁人最拿手的本事,双足陷入泥中,双臂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点点扯回绳子。 借了他的拉扯,那小船并船上的杨弓等人,也终于挣脱风浪,快速靠岸。 待到离岸还有丈余时,便都已经忍不住,跳了上来。 但也在这一刻,那船头上插着的香火,已经最后一截香灰,被忽地吹落,燃至了尽头。 霎那间,河里掀起了三尺左右的浪,平平的推向岸边。 河面之下,隐约可见某个庞然大物,挟着森森阴气,瞪着一双褐色怪眼赶来。 而那河上的飘子,也似受到了某种力量摧动,同时伸出了苍白僵硬的手掌,伸向了河边。 但也就在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要被这无形的阴气彻底淹没,甚至再度卷回河里去时,胡麻已经放开了手里扯着的僵绳,稳稳的站定。 迎着那向岸上卷来的河水,以及河里的魑魅魍魉,面上不露分毫惧色,双足不丁不八,踏定阴阳。 两手缓缓举起身前,向着河水,轻轻一揖。 四鬼揖门。 他如今,便是在明面上,也已经炼成了双手双脚,再加上老掌柜心间有愧,便也认真的跟他说了这手绝活。 所以,这时的胡麻,向前轻轻一揖,便是地道的四鬼揖门绝活。 身体迷迷蒙蒙,仿佛裹挟了一身阴气,来自幽冥的无形力量,随着他向前一揖,挤压向了前方。 如今的河水,已凭空掀起三尺浪,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浪头,就要拍到岸上,而在这浪里面,则又隐约着不知多少古怪事物,一个个伸出了苍白的手掌,或是吐出了幽森的阴气。 但恰逢着胡麻向前一揖,无形的力量挤压,爬上了岸的浪,竟又被压回了水里,里面的东西惨叫惊惶,跟着河水退下。 不远处有百姓拜着河水,看到河水上岸,已吓的面无人色,待到看见胡麻轻轻一揖,将河水拜回河中,已瞪大了双眼,还以为见了神仙。 而借着这个功夫,杨弓与另外一位红香弟子,也已经转过身来。 他们双脚踏着了实地,气质便又不同,狠狠向河中看来,同时拔出了脸上的铜钉握在手里,眼中凶残红光乍现。 那河里的东西,见河水被胡麻拜了回来,本是大怒,再要掀起一次更大的浪潮卷来。 却冷不丁看到了河边站着的几人,胡麻双手呈揖状,身形幽荡,不似活人,肩膀上又蹲着身穿红裳,脑袋上扎了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向了自己呲牙耍狠。 身边两个,则是气质诡异,手握染血的铜钉,体内仿佛藏了什么诡邪力量的男人,竟使得它也一时犹豫了,河里风浪,也微微一缓。 “走!” 而胡麻眼见河水稍平,心里明白,也立刻低声说着,扛了那黄毛丫头,与杨弓等人缓缓的后退,眼睛只盯着河水。 直退出了三四丈,见河水不再有大的动静,才转过身去,发足狂奔。 周围百姓都呆呆看着他们,不敢问,也不敢阻拦。 而在河的另一岸,青衣帮的人更是看着忽然闹得这么凶的河水,心里不甘,但又有谁敢在这时候下河去? 河水里面,一只巨大的阴影,飘了上来,贴近了河面。 河面下方,仿佛有两只蓝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河面上逃走的众人。 他的身边,则是阵阵幽寒刺骨,一只只孤寒无依的影子,静静浮在了水面上。 又伴随着河面上雾气的散去,也跟着慢慢消失在了河水之中。 只剩了阳光照着河面,却已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本章完) 127.第127章 血食大功 第127章 血食大功 “这牛家湾,我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来了……” 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胡麻心里却仍是激动不已,脑子停不下来。 深深感觉到了胡氏镇岁法门的霸道,却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那河里的东西,想必已经恨透了自己,虽然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但以后遇着了,也不一定会消停。 心里想着,脚下却也不敢停。 他们一连逃出了四五里,周围已是阳光明媚,照得脸上发暖,也不见有任何鬼哭狼嚎或是青衣帮追来的动静了,胡麻等人,才脚步略略一缓,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狼狈的模样,自赶到这里,胡麻还没跟杨弓好好打声招呼,可如今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太狼狈了……” 胡麻顿了一下,才笑着打破了沉默,道:“杨兄弟,咱们就喝过一顿酒,你就坑我一次大的,不厚道吧?” 杨弓本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听了他这句话,才忽地笑了起来:“怎么说是坑你,之前不就说了要一起立个大功劳?” “不拼命的活,这功劳又哪里来?” “……” 说着两人才哈哈大笑,上前抱住,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照理说两人关系也没这么深,但上来先经了这件险死还生的事,倒一下子亲近了。 “这是我兄弟,沈棒子。” 抱过之后,众人也不敢停下来歇着,仍是快步向前走着,杨弓便介绍他身边的那位红香弟子,道:“我跟他,还有牛老角、朱大肠子四个,是结拜兄弟,一起跑出来,干了这一票。” “牛老角直接死在那血食矿里了,朱大肠子也死在了水神庙,如今就剩了我们两个了。” “现在我们四兄弟里缺了两个,胡兄弟,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 “还是算了,不吉利。” 胡麻心里想着,转身与那沈棒子点头示意,算是见过,嘴上仍笑道:“这玩意儿还有加塞的?还是算了,不占这便宜。” 嘴上说笑,心里却想着,因这么一罐子血食,竟是死了他们两个兄弟,也不由得微沉。 固然知道,这罐子血食拿回去,必然是大功,但为这搭两条人命,真值得? 便如自己,若是为了这百来斤血食丸,就要搭进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几个人的性命去,那自己…… ……这种难题真考验人呀! “我们兄弟发过誓的,谁死了都值得,剩下的兄弟只要还有气,一辈子给他烧香。” 杨弓似乎看出了胡麻脸上的忧色,轻声道:“况且,富贵险中求,把命搭在了谋富贵的事情上,总比悄无声息死在那犄角旮旯里强。” “胡兄弟或许不知道,当时我们十五六人被买了进来,如今一共活下来的,也只七个了。” “……” “这……” 胡麻听着,心里竟也不由得一颤,红香弟子拿命博富贵,这话当真是一点不假啊! “先回庄子再说吧!” 到了如今,心里也不敢大意,只是停下来松了口气而已。 心里也实在担心,那青衣帮万一再渡了河,追赶上来,所以紧接着便又是大步的赶路,同时胡麻让小红棠先走一步,赶回庄子里面去报信,让周大同他们牵了马出来接应。 双方倒是很快便在四十里外碰上了头,然后一口气不停,直接骑了马,径直进了庄子里面去。 “点灯!” 胡麻进庄子,也不停歇,便立刻吩咐着伙计们。 如今是大白天,点灯不符合规矩,但伙计们也不敢多问,将红灯笼点上,挂了起来。 “消停了。” 胡麻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微松了口气。 进了庄子,又点上了红灯笼,那无论是活人还是邪祟,便不能再抢这罐子血食了。 早先在外面,又在各人的地盘之外,伱要能抢去,那便是你的,大不了事后双方为着你杀了我弟子,我抢了你东西之类的事打打口水仗,但讲起规矩,谁也说不得什么。 可如今,若是再进了庄子来抢血食,那就是撕破了脸,这件事,也就不再是血食层面的事了。 你这是打了我家庄子? 你那是打了我们红灯娘娘的脸! 而杨弓一直抱着那硕大的坛子,也是直到看见胡麻点上了灯笼,才微松了口气。 “这庄子里的掌柜呢?” 他仍是抱了坛子,血食不离手,但却已大咧咧的转身看着:“如何不来见我?” 杨弓是红香弟子,在红灯会里地位超然,按理说无论是这庄子里的掌柜,还是城里的管事,身份地位都比他高,没准本事也比他的大,但他可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本就是傲慢又直率的性子,再加上则立了大功,脾气更是见涨,一开口便要跟这庄子里的掌柜直接说话。 “你可别喊了。” 胡麻道:“我们掌柜的在养身体呢,你过来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若想见你,早就出来了,现在不出来就是不想见,难道这庄子里,由我来出面,还接待不了你了不成?”杨弓这性子,委实不适合在讲究个人情往来的红灯会各柜上交际。 不过他对胡麻的话倒是听,得了埋怨,也只是笑道:“我是想让他看看你的功劳。” “以后也好多知道点事,别来欺负你。” “但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不找他了,还不行?” “饭总得给一口吧?” “……” “造饭,庄子里吃的喝的,都给杨大师兄搬上来。” 胡麻听了,便也笑着跟李娃子打了招呼,掌柜的没有出面,便不把杨弓往内院里带,直接带向了自己的小屋。 却也就在想要开门时,却见屋子对面的墙跟底下,忽地刮过了一阵弱弱的阴风,一个大脑袋的瘸腿小鬼,欢天喜地的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杨弓老爷吉祥……” “……” 胡麻都怔了一下:“是杨弓的那只小使鬼?” 却原来杨弓派出了小使鬼出来报信,但因为青衣帮烧起了香,小使鬼不敢回去,这只小使鬼便也只在庄子周围转悠,还被这里的一窝地痞给揍了一顿,如今才算等到了主人。 “呸,原来你小子躲这了……” 杨弓也瞧见了自己的小使鬼,抬脚就给踢到了一边,看也不看,往屋里走。 胡麻倒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那只被踢到了一边,委委曲曲的瘸腿小鬼,然后笑着向杨弓道:“这小鬼好歹也是报了信,怎么这么着不疼他?” “说起来就来气。” 杨弓进了屋子,直接抱了罐子,在床上躺了下来,叹声叹气,向胡麻道:“你可不知道它有多气人,平时也就是能报个信了,传递物件取个东西啥的,那真是不保险。” 胡麻有些惊讶的想到了自家的小红棠,好奇道:“小使鬼还能做这么多?” “那当然了。” 杨弓道:“小使鬼就是挑了那些能摸着根底,拿捏住的小鬼与邪祟来炼成的,有的能招财,有的能辟邪,有的能祈福,有的能防身。” “因着需要主人时时供养,沾了阳气,这才能白日里显形。” “不过啊,最笨的就是这种只能捎口信的了,最关键我这一只,口信都捎不全。” “跟他说十个字,能忘了八个。” “它也不知道换过多少主人了,都是我之前的红香弟子,死了之后,才只受了娘娘的庇佑在城里乱转,我们这些烧了两柱香的,都在它们里面随便挑。” “只可惜,那姓郑的小气,故意针对我,别人都挑剩下了,才被我捡了这么只剩下的,我想换,还没得机会换哩……” “……” 胡麻向外面瞧了一眼,那瘸鬼小鬼蹲在了墙头下的阴影里,老实巴交,默不作声,倒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从自己床头的坛子里,摸了一块青食,远远的给它丢了过去。 那小鬼呆了一呆,见有青食,才反应过来,一把抓在了手里,然后磕头: “胡老爷吉祥……” “……” 胡麻也有些无奈,向杨弓笑道:“还是挺机灵的,都是些可怜的小东西。” “也就讨血食吃的时候机灵,吉祥话一套一套,不知跟谁学的。” 杨弓摇了摇头,满脸的不满,向胡麻道:“胡兄弟,还是你家的小使鬼好。” “懂事,也不讨赏,怎么训出来的?” “……” “我家的不一样。” 胡麻道:“我家婆婆是走鬼人,小使鬼是家传的。” “走鬼人?” 杨弓倒是肃然起敬,道:“那可是了不起的门道,听说很厉害,难怪你能治邪祟。” 胡麻早就想到了怎么回答,便只是状作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别说厉不厉害,我家婆婆攒了一辈子,也只给我留了那么件好东西。” “那一柱香,只要烧了起来,寻常邪祟别想近我的身。” “不过,现在说了也没意思了,香已经烧完啦,总算是帮着你们做了这事,也不算亏。” “这……” 杨弓听了,表情倒是有些尴尬,连带着他身边的沈棒子,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早先从河上逃出来,他们自然看到了胡麻一直紧紧的握着那枝香。 那河里的东西,尤其的凶残,自己能逃过河来,全靠了那柱香,如今得知是胡麻祖传的,一时间都怔住了。 那河里的东西这么凶,那柱香却可以让它不敢近身,这得是多宝贵的东西,他们底下爬起来的,最缺宝贝,又如何能不知道心疼? (本章完) 128.第128章 兄弟义气 第128章 兄弟义气 “胡兄弟,我这人不会说话。” 杨弓沉默了好一会,才看向了胡麻,道:“我杨弓没几个朋友,也就这么几个把兄弟,大家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命。”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只见过你一面,便求你来搭救,说起来不像话,但伱如此义气,连夜赶了过去,用这宝贝救我们兄弟的性命,我……” 顿了一下,他忽地起身,竟是要直接跪下来:“这人情,我记下了……” “哎,别搞这套……” 胡麻在他起身时,便留意着,见状忙拦下了他,另外一只手拦住了也要跟着过来跪下的沈棒子,道:“说笑归说笑,总归不过是一柱香而已,哪里有兄弟的命重要?” “你要真把我当朋友,以后这种话就别说了。” “……” 杨弓听了这话,也不知怎么,眼眶都红了一下,却故意堆起了笑容,道:“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换了我都不一定舍得。” “但我杨弓进了娘娘会这么久,总算遇着了一位好兄弟,老天爷算是待我不薄。” 沈棒子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也向杨弓道:“胡管事确实是好兄弟。” “城里的人都靠不住,还是咱们一起爬上来的可靠些。” “……” 见他们兄弟两个,虽然把一些动情的话憋回去了,但意思却是认真的,胡麻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是摆了摆手,道:“这么酸的话,以后少讲,能帮得上忙也就行了。” “现如今这一坛子血食进了庄子,你们怕也是能立个大功劳了?” “……” “何止?” 杨弓见胡麻错开了话题,心里领了他的情,只是默默记着,笑着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这个罐子,道:“今年上头是有多需要血太岁,我是知道的。” “照之前的情况下,怕是往更上面交的份例都不够了呢,我们兄弟俩带了这一罐子回去,恐怕起码也有一个能烧得上三柱香了。” “嘿嘿,那姓郑的有眼无珠,我倒要瞧瞧,从这之后,他怎么还敢为难我们!” “……” “往上面交的份例?” 胡麻听到了他话里的细节,倒是微微一动:“红灯娘娘会,还需要往上面交份例?” “她都已经这么大的道行,往上交,又是给谁?” “……” 但这些话不便细问,只能记下,问清楚了这些,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担心的,便是杨弓他们立的这个功不够大,毕竟他们可是为此折了两个人手,若是功劳不够大,那交上去了,或是功过相抵,或是功不抵过,自己便也算白忙活了。 而确定了这是份大功,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能帮上忙就好,咱兄弟出来讨活路不容易,就缺了这么个机会。” 心里其实明白,这杨弓说到底,运气竟也是很好。 按他早先的计划,也不过是去抢些白食青食,这一罐子血太岁可是极为难得,而这种的,就属于是只有他这种敢想想干的人才会有的运气了。 当然,现在只能恭喜人家,可如果真按一开始的打算,他怕是也立不了这份功劳,不过也同样的,大概也不会死了这两个兄弟。 “不错,都是一个脑袋,凭什么别人吃香喝辣?” 杨弓更是觉得胡麻这话爱听,沉声道:“咱们兄弟,互相照应,总不会差了别人去。” 正说着,外面李娃子敲门:“饭做好啦!” 胡麻便邀请了杨弓和沈棒子出来吃饭,却见院子里已经摆下了一个方桌,上面放着一大碗青食,一盘子猪头肉,馏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炒的几样菜蔬,甚至还提了一坛子酒。 但庄子里面的伙计,倒是一个也不见,向着远处一瞅,才顿时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如今这庄子里的人,见胡麻去了一夜,天亮却带了这么几个人回来,也不知那罐子里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所以满腹心神…… ……都在胡麻捎回来的那个黄毛丫头身上。 一时对胡麻和杨弓几人做了什么都不在意了,倒是李娃子现在有种圣人般的清心寡欲,瞧着那些人往窗边凑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女人有什么好看,你们都不担心麻子哥没饭吃?” 但胡麻他们也不在意这些伙计了,忙活一夜,都消耗不少,坐了下来便动筷。 杨弓本是高兴,想要酒喝,但胡麻却拦下了,道:“现在你就先别急着喝酒了。” 杨弓不服气道:“喝口酒又能怎的?” 胡麻道:“这么大一件事,我估摸着城里的人下午就到了,你喝的醉醺醺的,像什么话?” “等事情了了,再来庄子里找我喝吧!” “……” 杨弓本来对这些事并不感冒,但听胡麻说的有道理,也只好道:“好嘛好嘛,听你的。”那位跟了杨弓过来的红香弟子,沈棒子,本也有着其他红香弟子的毛病,心高气傲,心思偏执,对这些各庄子里的青衣弟子,那实在看不上。 可是先得了胡麻救命,又刚听了杨弓与胡麻的对话,便也另眼相待了。 他叫杨弓大哥,而杨弓与胡麻却没分大小,平辈论交,他便也跟着叫了一声胡大哥。 “来了来了……” 胡麻刚回庄子里时,便安排了一个伙计,在外面看着,果然,一顿饭刚刚吃完,茶还没喝几口,这位伙计便兴奋的跑了回来:“来了好多人哩,还挑着大灯笼!” “……” “看样子城里对这一批血食,也是非常看重的啊……” 胡麻笑了笑,向旁边蹲在椅子上喝着茶的杨弓看了过去,道:“还不出去?” 他倒是猜的不错,这罐子血食进了庄子之后,便已经通知了城里,正常来说,这只是庄子里的报备,若只是普通的事物,也只是等过一晚,再由城里人来接,或是着庄子里人送进城去。 但一听说是这么多的血太岁,城里的人也立刻坐不住,直接派出了几位得力的人手,骑了快马,赶来了这城外的庄子接应,送回城里才安心。 但瞧见了杨弓,就见他也一脸兴奋,偏偏装的满不在乎,怀里抱着坛子,翻着白眼道:“凭啥我去见他们?” “让他们进来见我!” “那些家伙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但他们这一年挖的血太岁,不一定有我多。” “……” 见着他这张狂模样,胡麻都皱起了眉头,道:“你这会子装什么佯呢?” “听我一句劝,客客气气出去接着,先把功劳立了再说。” “……” 旁边的沈棒子,都不由得看了一眼,知道杨弓平时可不是个听劝的人。 但出人意料,杨弓听了胡麻的话,却也只是笑,虽然他嘴上说的满不在乎,但听到了庄子外面有马蹄声响,知道来人到了庄子外,便也向胡麻道:“说的是,先给他们这个面子。” “走,胡兄弟,迎咱的大功劳。” “你们拼死赚来的,我只是接应了一下,这功劳我不领!” 胡麻笑着摇了摇头,向他们道:“你们去吧,别摆太大的谱。” 杨弓听了,倒是微微一怔,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叹道:“好兄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实在。” “这样子在红灯会里混,会吃亏的。” “早先在你在这庄子里吃的亏,其实城里都知道了,大家私底下还聊呢……” “……” 边说着,边叹惜的看着胡麻摇了摇头,就抱了罐子出去了,就连那沈棒子,也诧异的看了一眼胡麻,然后急急的出了屋子。 倒是旁边一直听着的李娃子,有些诧异,看了胡麻一眼。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听着是件大功劳,但为何胡麻居然不过去抢着,对杨弓说的那个“庄子里吃的亏”,也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麻则只是默默坐在了桌前,知道这是说的自己跟掌柜之间的事。 早先掌柜杀了那坛儿教的人,自己也跟着立了一功,表面上大家都好,但其实城里能人不少,多少猜到了掌柜在利用自己,想必也当成个闲话来聊的。 杨弓担心自己这个实在人吃亏,也是从这里来的。 他当然并不多解释,只是听着庄子外面,已是马蹄声乱,一阵交谈响起。 具体说什么,却听不真切,直到杨弓声音大了起来: “这罐子血食,是我们兄弟拼命挣来的。” “不光是我跟沈棒子立了功,牛老角、朱大肠子两个兄弟也都把命搭了进来,红灯娘娘跟前,该有他们一柱香的。” “当然,怎么也不能忘了我们胡麻兄弟,多亏了他们去接应我们,冒死带我们过河,否则,别说这罐子血食,就算是我们哥俩的小命,也被青衣帮的人给毁啦!” “……” 庄子里面喝着茶的胡麻,倒是叹了一声,这杨弓脾气是坏得很,人也莽撞,但还是讲义气的…… “能人要出头,那是谁也压不住的……” 同一时间,内院里面,一直都没有露面的老掌柜,细细的听着外面的交谈,也不由得有些感慨,他虽然心不在此,但今年的行情是知道的。 谁能想到,这最大的一批血食,竟是去年刚入了会的几位红香弟子抢了来的,更没想到,自家这小管事,也跟着立了一场大功。 “妮子啊……” 他抬头向了里屋,叹道:“不用挂着啦,咱爷俩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本章完) 129.第129章 黄毛丫头(今天加更求票) 第129章 黄毛丫头(今天加更求票) 被提到了名字,胡麻便不得不出来了。 到了庄子门口一看,倒是心里微微一惊,城里来的人居然不少,有三五个管事模样的,还跟了几位红香弟子,不仅他们自己骑了马,手边还牵了几匹。 心里一怔,才明白过来,这是不打算在庄子里留一宿,要连夜便赶回城里去,献给红灯娘娘了。 他们这庄子,距离城里,骑马也得两个时辰,现在出发,到城里估计天就黑了。 平时为了稳妥,不会这么赶,但准备了多多的人手,冒这个险也问题不大。 “都是杨弓兄弟他们勇猛,我也不过是尽了柜上的责任,接应了他们两个一下而已。” 来到庄子外,与这些城里来的管事见了礼,胡麻说的很是低调。 功劳自己要不要,都有自己的,既然这样,那说话就没有必要太过高调了。 “呵呵,这么一批血食拿了回来,你也不要谦虚了。” 马上一人笑道,正是胡麻相熟的那位徐管事,胡麻是他送到庄子里来的,也等于是他提拔的,再加上如今与寨子里的二爷,搭起了不错的交情,现在他也以胡麻长辈自居。 这时候冷不丁见胡麻立了这么大一功,笑的眉眼都舒展开来,道:“我真是早就知道你不错,却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 “今天咱们要早点回城,省得娘娘挂念,回过头来,再好好与伱说吧!” “……” 众人皆知道利害,忙忙的下马,让出两匹好马来,让杨弓和沈棒子两个人坐上,其他人将这两人,尤其是背了血食的杨弓护在了中间,向着胡麻点了点头。 一声呼哨,便扬起马蹄,浩浩荡荡向了城里赶去。 胡麻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是松了口气,虽然这批血食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看着血食被带走,不是觉得自己丢了点什么。 唉,要是可以……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 这批血食自是贵重,但用来换了杨弓的友谊与这份功劳,却也不错。 自己本来就因为身上秘密太多,需要个自己能做主的地方,方便修行,所以这掌柜的位子,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早先因为资历太浅,虽然有掌柜的愿意保举,那也没戏,如今倒或许有几分希望了。 “一件年前护着红灯笼的功劳,一件帮着谋回了血食的功劳,应该能抵得过我资历浅的短处了吧?” 心里默默想着,转身回了庄子。 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城里的大人物都来了好几个,但庄子里的伙计们,却都有些心不在焉,正挤在了自己的小屋子旁边,伸长了脑袋向里面瞅着,摒着呼吸,怕惊动什么似的。 “走走走……” 里面很快又响起了周大同的驱赶声:“别在这里站着,也别瞧了……” “这是我们麻子哥的姘头,你们多看一眼,俺们都吃亏……” “……” “这都什么跟什么?” 胡麻又好气又好笑,有时间得说说周大同了。 明明是元阳未泄的童男子,结果一开口就满嘴的荤话…… 当然,这事往头上数,那还是二爷的锅。 周大同撵了半晌,其实没个人动步子,但一见胡麻过来了,伙计们才忙忙的让开了一条路,装着忙别的去了。 胡麻来到了自己的屋子前,把周大同也撵出去了,然后看向了那个放在自己炕上的黄毛丫头,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过,如今倒是已经干了,正自昏睡了不醒。 胡麻站在床前,打量了她一眼,道:“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 守岁人对生气感应敏锐,她醒着还是睡着,一目了然。 但点醒了这一句,对方却还是紧紧闭着眼睛,只是瘦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我只是随手把你从水里救上来,毕竟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倒是不求你回报什么,我这庄子里全是爷们,留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你早些起来,回家吧!” 说着,便要转身出屋。 却冷不丁,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哗一声。 却是那床上的黄毛丫头,听着胡麻的话,竟是忽地从床上滑了下来,跪下就磕头。 “好心的公子,求你了,千万别撵我走……” “……” “什么叫撵你?” 胡麻看着她这害怕的样子,道:“你是哪里人家?叫什么?可是牛家湾里的人?” “我……我姓李,叫香玉,家……家在大石头崖……” 这黄毛丫头听胡麻说的认真,更是瑟瑟发抖了起来:“我跟着管家爷爷看灯时,遇着了干娘,干娘说,家里人不要我啦,要带我去看儿,她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教我规矩。”“她说,说谁买了我,就让我好好的孝敬着,见着了好看的,就叫公子,见着殷实的,就叫少爷,如果……如果有人要了我身子……” “……就叫相公。” “……” 说着偷眼看了看胡麻,仿佛是在确定自己叫没叫错,又忙忙的磕头道:“公子别撵我,我学会做饭啦,也会缝衣裳,会打扫庭院……” “看灯的时候遇着了干娘?” 胡麻听着,倒是皱了下眉头,隐约明白,这应该是个被拐了的女娃子。 细问她究竟家在哪里,却见她迷迷糊糊,只记得大石头崖,但具体的州县却是说不清楚,也不知是被拐出来的时间久了,还是中间中过什么迷魂法术。 于是微一沉吟,便道:“不必叫我相公,更不必叫我少爷。” “我不撵你走,但也不能留你住在庄子里,先去外面给你找个安身处,回头再托人打听一下大石头崖这个地方,若能找着你的家人,便找人捎个口信,过来接你回去。” 黄毛丫头听了,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磕头。 胡麻也是心里叹了一声,自己最多也只能这样做了。 直接撵她出去,倒确实不像话,这世道,大老爷们一个人走在外面,都讨不着活路,更何况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 白葡萄酒小姐说过,这是个乱世,妖世,凶世,像她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甚至说,非常普遍。 自己没那好心肠,一些坏事不发生在自己眼前,也就装着不知道。 但自己终究也没冷漠到,看见这些可怜事发生在自己眼前,却仍然装着没有看到的境界。 但他确实没有将这人留在身边的打算,自己虽然也是童子身,不知肉味久矣,但也没有馋到这个程度,动不动就想着捡个丫头暖床。 尤其是这种身份存疑,不知究底的,留在身边不是自讨苦吃? 退一步讲,真的馋了,那准备几两银子,去牙行里随便挑,什么样的没有? 毕竟乱世,人命不值钱,这种黄毛丫头,还不如羊贵。 还不如当件善事,打听清楚了,送她回去。 带了她走出屋子,外面一众伙计眼神便都直勾勾的,她低了头,身子颤着,不敢看任何人,直到胡麻将她领出了庄子,来到了镇上的酒肆之中。 胡麻向那酒肆的掌柜道:“我寨子里来了个亲戚,想到城里大户人家做工,我那庄子里没个落脚的地方,便先安置在你这里。” “这里有点银两,你每天给她安排点饭食,找你媳妇的衣裳给她换上。” “……” 这段时间以来,胡麻没少在他这里打酒,再加上红灯娘娘会的小管事,在这周围镇子村里,那可都是能人,这掌柜的哪有个不答应的,一听便叫了老婆出来领人,银子都不要。 但胡麻还是塞给了他,又命黄毛丫头好生呆在这里,不要声张,多想想自己家里的事。 一应说定了,便顺手打了两斤酒,回了庄子里面。 这次自己接应杨弓的事,当然是件大功,周大同带人跑出去接应自己,也有苦劳。 怎么也得赏他一顿好的。 回到了庄子里,伙计们见胡麻自己回来了,便都怅然若失的样子。 “憋的太狠了……” 胡麻看着他们这模样,都忍不住暗自笑着:“都不容易啊!” 也难怪跟了二爷学本事的,若是不学守岁人的法门,便最多只能干几年。 还是得尽快给他们找找出路,不然的话,以后自己这个庄子里,也不能养羊了。 “周大同他们,倒是可以考虑着尝试学这守岁人的法门。” 回了屋子,心里也默默梳理了一番:“但其他的伙计,若憋不住,还是要钻胡同子,只要这红灯娘娘会里的血食供养着他们,便是破了身子,那身把式照样能使,能干活。” “但这么说起来,本质上又与人烛有什么区别呢?” “……” 默默的一叹,倒也并不多想,自己能顾上自己就不错,最多替周大同他们考虑一下。 其他的伙计,进红灯会,本来就是这个命了。 如此过了三五日,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城里那边的准信还没到,内院里的老仆人,却忽地出来,到镇上置办了一桌酒饭,又出来向胡麻道: “小老爷,老爷在里面等你,要请你喝酒哩……” “怎地忽要饮酒?” 胡麻心里想到了什么,忙起身,进了内院,就见老掌柜与吴禾妹子皆在桌前坐了,面前满满的一桌酒菜。 老掌柜神情有着挥不去的疲惫,叹着向胡麻道:“我们这就要走啦!” (本章完) 130.第130章 打点打点(二更) 第130章 打点打点(二更) “啊?” 胡麻知道老掌柜早有离开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快。 见着胡麻表情有些诧异,老掌柜却也只是笑了笑,向身边点头,旁边的吴禾妹子便端起了酒壶,给胡麻身前的杯子满上,又给老掌柜满上。 老掌柜端起酒杯,向胡麻示意了一下,轻声叹道:“我早就呆不住了,只是一来现在就走,上面不好交待,二来总觉得欠了你的,想着帮你谋谋前程。” “如今大事已定,我别无挂碍,还不紧着走了?” “……” “大事已定?” 胡麻察觉了老掌柜话里的关键,顿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呵呵,你这一功,立的好。” 老掌柜笑着看向了胡麻,称赞道:“年轻人做事,果然更精进一些,换了我年轻的时候,倒不见得有这等胆量,敢拼了命去争这么一批血食,这件事上,伱也算是帮到了自己。” 说着向胡麻解释:“我此前,已经向上面投过荐信,只是被压了下来,也没人给个准话,想是上面人不太放心,把这庄子交到你这么个年轻人的身上。” “不过这一次,我却收到了消息,那几位红香弟子立了这一件大功,连带着你的名声,也到了上面人那里。” “如此一来,我推举你,便轻松多了。” “有我做保,再有这两件大功打底,你便是年轻些,管这庄子也够了。” “……” “果然……” 听到了老掌柜的话,胡麻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也难怪,这批血食进了城里四五日,都没有赏赐下来的动静。 是赶上了老掌柜的保举,所以两件事合并作一处了? “你有本事,这是好事,只不过……” 而老掌柜,见胡麻面露思索,并没有得意忘形,倒也微微沉默了一会,他一双眼睛,有些深沉的看向了胡麻,良久,才低声叹了一声,道:“临走前,我怎么也得嘱咐你一句话。” “做了掌柜,便安稳修行,其他的事,少掺与吧……” “……” 听得他话声有异,胡麻便抬头看了过来,认真道:“请掌柜的示下。” “没什么示下,只是一句话关起门来的话。” 老掌柜摆了摆手,叹道:“现在这世道,邪祟丛生,天下大乱,那州县里的官衙,坐拥良田万亩的世家老爷,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咱们这种拜邪祟割血食讨生活的血食帮?” “那些拜了红灯娘娘的红香弟子,自入会起,小命已经交到娘娘手里了,想有二心也难,不得不挣命活着。” “但咱们守岁人的本事是自己身上的,倒不必硬往他们那个圈子里钻……” “红灯娘娘她再厉害,再威风……” “……” 说到这里,老掌柜微微顿住,才缓缓说了出来:“但她终究不是个……” “人。”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倒是立刻抬头,看了老掌柜一眼。 这位老掌柜,心思深沉,又担着大仇,顾念着自家闺女,虽然教了自己守岁人的本事,但也是各有算计,利用居多。 如今这番话,倒算是两人认识以来,最实在的一句了。 “掌柜的,我明白。” 他认真向老掌柜作了个揖,道:“我只信咱这一身本事,并不惦记其他的。” 老掌柜闻言,倒是宽慰,深深看了胡麻一眼。 也不知内心里,是不是有后悔过,当初那一念之差的事情。 “胡麻大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啦……” 倒是在这沉默里,旁边的吴禾妹子轻轻的开了口,她穿上了一件毛绒边的黑色袄,系上了腰带,若是遮住了头脸,看起来倒像个小子。 如今天气渐热,冬天时她穿这一身,倒也正常,但如今穿着却嫌略厚了,但想到她的状况,却也知道只能这般遮掩着。 如今,她提起了酒壶,小心的给胡麻斟着酒,眼睛红红的。 “这说的什么话?” 胡麻笑道:“等你治好了伤,不就见着了?” 边说着,边向老掌柜道:“掌柜的说的那神手赵家,有下落了?” “现在还不太确定。” 老掌柜闻言,也是苦笑了一声,道:“十姓本家,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 “不过,总算是亏着这张老脸,托城里的朋友四处打听了下,有了一点线索,这就要急着过去碰碰运气,也亏得有你之前向娘娘会求来的青玉膏,妮子才能承受这赶路之苦。” “但这神手赵家,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能不能找到,还得看我们的命。” “……” “十姓本家,又是什么?” 胡麻默默的想着,但见他们父女心情不佳,便也并不多说,只是劝慰了几句。 人都要离开了,也替自己争取了最好的一个待遇,胡麻便也暂时放开了其他的事情,陪着他们用了这一餐饭。原本自己是个被请的,但吴掌柜心思疲倦,兴致不大,吴禾妹子倒是依依不舍,但又是个女孩儿家,所以到底还是胡麻陪着他们说话,故意忿开话题,聊了些修行与江湖中事,驱散阴霾。 这倒不得不承认,吴禾妹子对阴阳修行等事,懂得却是不少。 早先胡麻便是跟着她,学了些阴阳门道里的基础,才啃下了镇岁书里的一些法门,如今快要分别,吴禾妹子更是知无不言。 “丫头早年也是个机灵的,还有人想收她进害首门道呢……” 就连老掌柜,听得胡麻夸吴禾妹子懂得多,都轻轻的叹了一声,表情有些骄傲,只是一转头,却又叹惜了起来。 饮几杯酒,尽了尽心意。 出得庄子来,已是月上柳梢,胡麻心里,倒也默默想着。 自己真就能谋了这掌柜之位? 一时觉得有些不踏实,毕竟才入娘娘会不到一年,做了一季的工,直接便实现了伙计到掌柜的二级跳,多少有些夸张。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似乎也合理。 自己确实只是庙街刚开始混的马仔,但已经帮社团干了一票大的,再加上老大的保举,做个小地方的扛把子,难道很过份么? 不过…… 他又忽地意识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上面有了话,那自己也该准备着打点打点了呀…… 这掌柜不比管事。 管事是各庄子的掌柜,自己就定了的,掌柜的却是实打实的高位,供养也极高,每月便有二十两银子,三十斤青食,一百二十斤白太岁的份额。 此外每三个月,或是逢年过节,还有血食丸赏下来呢。 比管事的不知高出了几个量级。 红灯会里的庄子管事、或是炼制血食丸以及其他秘药的供奉等等,其中不少,都是成名已久,被请过来的。 想从下面爬上来,那真得是熬上个十年八年,皮都脱上几层。 自己算是幸运的,掌柜的心里有愧,极力推荐,又恰好帮着杨弓立了大功,才有了些机会。 但饶是如此,也不代表就高枕无忧了,该送的礼,可是一点也省不下来。 只是,这可怎么送? 如今不是刚入红灯娘娘会的时候,几条青太岁,就让人家管事眉眼笑的。 但如今自己若是去城里走动,只是拎了这么几条青太岁送过去,估计人家能直接把自己给哄出来…… 可若要送贵礼的话…… ……自己手头上好东西倒是不少,但一是舍不得,二是见不得光。 而自己明面上的,这几个月攒下来的,也有十几两银子,青食也能从庄子里拿个十来斤。 别说一一打点,给一个人送都是不够的。 他虽然对城里人际还不是很熟悉,但凭着前世经验,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想坐稳了这掌柜之位,光是城里的人事走动,就怕不得三五百两银子。 这么一大笔,自己可去哪找呢? 正默默的想着,往屋子里走,冷不丁看到一条黑影迎头撞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才见是周大同提了裤子从刚茅房里出来,见是胡麻,才缓了一声,道:“吓我一跳,麻子哥,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在这里找鬼呢?” “没事。” 胡麻正满腹的心事,随口问道:“大同,你有钱吗?” 周大同道:“有啊。” 胡麻道:“有多少?” 周大同道:“好几两呢,还有几个铜板。” 胡麻叹息:“没事了,回去睡吧!” 寨子里最有钱的寨二代都帮不上自己,看样子借钱送礼这事不太可行。 “老白干兄弟,恭喜荣升啊……” 无奈的回房睡下,倒没想到,许久未曾通话的二锅头,忽地找到了自己。 自从与白葡萄酒小姐合作,一起搞了那么一票,三个人之间的联系倒是少了些,大概一是要安置分到自己手上的血食,二也是下意识联系少些,以免露出了什么马脚之类…… ……虽说转生者之间的联系很隐秘,但总得按道上规矩办不是? 抢过劫的都知道,做完这一票,都得一段时间不联系的。 “你也知道了?” 胡麻听见了二锅头的声音,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何只是知道,你这批血食都是由我的手交上去的呢,我还刮了层皮……” 二锅头笑道:“不过,我也正是来问你,可准备好做这掌柜之位了?”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自由自在,为啥不做?” “这倒是巧了……” 二锅头道:“今天晚上,我找你还真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件事,这掌柜之位啊,先别惦记。” 【正在修改,马上还有一更】 (本章完) 131.第131章 绝活门道 第131章 绝活门道 “嗯?” 冷不丁听二锅头提了这么一句,胡麻倒是怔了一下。 不过,他旋即便也反应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难道有什么事?” 心里一时警惕起来。 若真是寨子里出身的普通少年,有了这成为掌柜的机会,怕是连命都恨不得搭上。 因为这已经不是有出息了,简直就是平步青云,真个算得上祖坟冒青烟那种,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柜上掌柜,但是不是可以在红灯会里跟熟人打声招呼,多照顾照顾大羊寨子啊? 是不是可以等红灯会要招人的时候,多讨几个寨子里的孩子过来奔前程啊? 胡麻不过是成了管事,在寨子里就是十里八乡最出息的孩子。 这要做了掌柜,老族长还不得噎过去? 但胡麻毕竟也是转生者,天生心怀鬼胎,对这身份,便不会那么魔怔,一听有问题,便立时小了些。 “呵呵,这些做掌柜的,往往都不是娘娘心腹,当然娘娘的心腹也偏偏做不了他们这个活,可每月这么厚的钱粮血食养着,真当这么容易赚呢?” 二锅头冷笑起来:“不定什么时候,也会用得着他们的。” “偏巧,下个月便要来这么一波了,所以啊,我想你等过了这一劫,再打掌柜之位的主意。” “……” 听着二锅头的话,胡麻倒是心里微凛,道:“具体是个什么事,你说说?” “具体的……” 二锅头闻言,倒是纠结了一下,才低声道:“千万莫说漏了嘴。” “这件事,现在加上我在内,红灯会里,知道的也不过三个人,一旦泄露了消息,外人太容易锁定你我了。” “……” 胡麻郑重道:“我晓得厉害。” 二锅头这才低低叹了一声,道:“下个月,各庄子里,都要挑掌柜的进城,效死力了。” “青衣帮的恶鬼被咱红灯娘娘压了这么多时候,如今总算是按捺不住了……” “……” “啥?” 胡麻细细的听完了,才忽地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了二锅头告诉自己的事情有多重要。 刚刚的自己,还是满心狂喜,哪里想到,竟差点撞了大霉运。 他微微沉定了一会,才正色向二锅头道:“老兄,伱这情报简直救了我的命。” “我不能白要你的,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了。” “……” 二锅头道:“不消说,这才是转生者最基本的合作模式,有什么事递着点信儿,倒不是动不动就干一票的。” 他虽这样说,但这个人情胡麻还是记下了。 这种事情可真的神妙,别人只需要一句话,却是大大的扭转了自己命运。 沉默了下,才道:“那我需要推了这掌柜之位?” “也不是推了,在外面庄子里做掌柜确实舒服,我们以后合作也方便。” 二锅头道:“但你现在不要出这个风头,甚至出去躲一阵子都可以,也别担心这掌柜之位就这么没了,一个庄子的掌柜,选起来麻烦着呢。” “这倒新鲜……” 胡麻细想了一下,道:“我晓得了。” 二锅头见胡麻从善如流,也笑了起来:“讲真的,我也没想到你露头这么快。” “那个叫杨弓的小子,人见人憎,见了我都翻白眼,没想到他倒是特别认你,前几天给他行赏的时候,他就一直提你的功劳,说其他掌柜都不如你,好好帮你扬了次名声……” “这名声我可不想要,没得得罪人……” 胡麻听着,也有些无奈,苦笑道:“其实早先就是顺手帮了他一把,本也担心,但那功劳毕竟太馋人了,左右琢磨了一下,还是把这事给做了。” “这件大功确实值得,你们去年这批进了娘娘会的,露出头角来的没几个,青香弟子里你更是惟一一个。” 二锅头说着,声音里倒也不无遗憾,道:“不过,毕竟是这么一大批血食啊,要是我们自己搞到手里了,那就好了……” 胡麻笑道:“我也不是没心疼,只是事情太急着了,实在来不及安排……” “也是,出手不能太频繁,不然早晚出事。” 二锅头想了想,倒是深深的认可,笑道:“总也不亏,那叫杨弓的红香弟子,不知天高地厚,暴戾凶顽,完全不懂藏拙。” “本来以为他不过是个很快丢了小命的炮灰,却不料竟是剑走偏锋,真个就抢下了这等大功,入了娘娘法眼,你现在与他交好也不错,没准以后有事能用得着他。” “……” 胡麻听着,感觉深深的认可。 杨弓这类人典型,但也特殊,何止是二锅头,早先自己也是不看好他的。但偏偏,这类不被人看好,觉得毛病太多的人,有时候就能凭了那简单头脑与一口气,做出一番惊人事来,当然,也确实有可能明天就死了。 心里感慨着,便也忽地好奇了一事,道:“他们这些红香弟子,是个什么奔头?” 二锅头笑道:“总是比青香弟子,多经历几番凶险。” “这些烧了红香的弟子,入了会,第一件事,便是享福,上好的血食供养着,睡的好,穿的好。” “概因他们大都是穷苦出身,先天不足,需要补一补身子,否则连红灯娘娘的会都见不上,便先被一股子阴气吹丢了魂。” “而养得好了,便是名字叫作‘拜红灯’的第一关了。” “于深夜殿内,手持三柱香,跪在红灯笼前,被红灯笼照上一夜,若是撑不住,便即死了。” “就算不死,被阴气蚀了身子,也会大病一场。” “而若是能撑过来,便成了阴体,这时候的他们,只要学会了咒术法门,就可以在遇到了情况的时候,请来红灯娘娘的法力了……” “你可以理解他们为,可以行走的红灯笼。” “当然,这还不够,学会了请动红灯娘娘法力,只代表他们能干活了,此外还有一系列的特殊情况,如何祭拜,如何将养身子,如何手脚干净的做些脏活等等。” “如果学的既好,又肯做事,入了红灯娘娘的法眼,便有可能被调到红灯娘娘的灯前伺候,直接听娘娘的旨意,行使红灯娘娘的意志……” “其实,他们这类弟子,若过了三关,也属于一个门道,叫作负灵人。” “现如今这江湖中,见得最多的便是他们这一类人,走最凶险的道,也搏最大的富贵。” “所以,这杨弓活不下来则罢,活下来了,便不容小觑。” “……” 胡麻听着,也有些感慨,低声道:“守岁、走鬼,负灵……” “这世间究竟有多少门道?” “……” 二锅头笑道:“这却是大了,前一世的你,能搞明白世间有多少学科?” 先是反问了一句,才又道:“总而言之,这江湖上最常见的,便是守岁走鬼,负灵刑魂,害首司命,通阴盗灾,把戏降头等几个大门道了。” “但人的创作欲是无穷的,便在这些门道也是。” “每一个大门道里衍生交融,又出现了多少小门道,多少偏门,那便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了。” “……” “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只冰山一角……” 胡麻心里默默想着:“如今我走了守岁的门道,但又要学镇岁书的本事,镇岁书上的内容又是什么门道,走鬼,还是另外一种我不知道的?” 有关镇岁书的事,不好直接问二锅头,只是心里微动,道:“这次跟杨弓一起出去办事,倒遇见了青衣帮的走鬼人,老兄,你对走鬼人这个门道,了不了解?” “走鬼人?” 二锅头听了先是一怔,然后笑道:“这可是最容易入门的门道了,江湖上多的很。”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大部分走鬼人还是挺容易对付的,因为啊,走鬼人这个门道,一般人可学不着精髓……” “……烧钱!” “……” 说着便跟胡麻随口说起了一些走鬼人的讲究,倒是头头是道,让胡麻大开眼界。 二人聊得尽兴了,二锅头才依依不舍的退出了连接,还有些无奈的感慨着:“……唉,要是每次跟白葡萄酒小姐聊天,都跟你似的这么有话题就好了。”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怎么还莫名其妙被嫌弃了? 只是退出了本命灵庙之后,心里却也在无奈的想着:奇人异士,各种门道…… 这个世界实在是深邃诡异又复杂啊…… 自己和二锅头、白葡萄酒一类的转生者,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就算一点点学到了本事,站稳了脚跟,最后会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这个最本质的问题,胡麻一直没有功夫去想,如今想了,竟愈发觉得头疼又迷茫。 终究却还是只能一叹,将这最初的疑问,藏进了梦境的最深处。 直到天色还未亮时,听见院门响,他才从床上爬起,就看到吴掌柜的老仆人,已经牵了一辆马车进来,停在内院旁边,正在往车上搬送着行李。 胡麻上前帮手,放妥了东西,也没惊动伙计们,在天蒙蒙亮时,送着他们两老一小,出了庄子。 依稀看着走远了,薄雾里,吴禾妹子还掀开了帘子往回看着。 但自己除了向她挥手道别,又还能怎样呢? 心里倒是透亮了:江湖路远,命运波澜,无论是是转生者还是这世界的原住民,都只是艰难的求生罢了。 何必想那远的,先活下来,再想着活明白的事情吧…… 三更求票啦!明天继续加更! (本章完) 132.第132章 镇岁法门 第132章 镇岁法门 等到天亮,伙计们都起来了,见内院里空了,也都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及到看见胡麻出现,继续安排人做事,洒扫,心里才恍然明白过来,忙低了头做事。 这庄子里换天了呀…… ……有时候换天,倒不是风雷霹雳的模样,而是悄无声息,难以察觉。 但如今这一庄子人的小命,却实实在在握在胡麻手里了。 不仅周大同等人心里喜悦,走路都带了风,早先跟了许积进庄子的两个伙计,才是心惊不已,暗暗的算着: “之前咱是得罪过胡掌柜,但后来那姓许的死了,咱俩也老实了,咱俩的刀被大同哥夺去,也没说过啥,还偷偷给他送过酒肉吃……所以,不会再为难咱了吧?” 胡麻倒确实没想着为难他们两个,不过他们这颗心想放下,还是得过段时间了。 也是这时起,胡麻调整了心情,还是先安稳做起了自己这个闲散掌柜。 老掌柜一走,自己在很多事情上,便都不用那么小心了。 便如修行。 自己的修行,本来就比别人快,只是以前需要遮人耳目,反而无法修炼的勤快。 直到现在,红灯会里,都还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没能炼完四肢的新手,登二阶而未满。 却不知自己早就已经完成了登二阶的修炼,开始了炼活五脏,属于登三阶了。 而这牛家湾里遇着的事情,也让胡麻意识到了炼肺之法的神妙,这时候得了机会,自然就放开了速度。 不仅空了下来,便即默默行功,而且每天一大碗青食,这是必须吃的,此外还会定期的服食血食丸,用来弥补自己炼活所亏,甚至还想着把道行,推到三柱以上去。 不过,这倒艰难。 人之道行,修到了三柱香,便隐约触摸到了极限,上不去了。 盖因这三柱道行,理论上便已等于同一甲子纯阳功力,属于凡人的极限。 老掌柜别看动起手来厉害,但其实他也只是两柱道行,比起靠血太岁撑起来的胡麻都还略有不如。 当然,据说也有些人,是可以突破三柱修为的。 但是那无一不是靠了秘法,或是什么造化,才突破了这层界限的。 既然如此,胡麻便也不强求,只是在保持了自己三柱修为的同时,加快了五脏的炼活速度。 如今得了自在,不用刻意的放缓速度表演,他只用了七天时间,倒比之前自己偷摸的修炼一个月的进度还明显,很快就已经感觉自己的肺部炼活,渐渐到了火候,或者说: 成了。 很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胡麻便觉胸臆大开,呼吸之间,气力悠长,便仿佛可以将整个天地吞下来似的,当然,这只是想象,但实际上,他的呼吸能力,也确实强了很多。 周围水少,他没试过自己闭气能多少,但揣摩着,起码得有一柱香时间以上。 另外就是,自己可以转肺为阴,吐出一口阴气。 这倒有点像夜路上经常遇着的邪祟了,那些邪祟害人,便往往都是趁人不察,忽地一口阴气喷到脸上,活人可以直接迷了,甚至直接吹丢了魂,便是有了道行的人,也能被削了三成法力。 胡麻如今便可以吐出一口阴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能将普通人吹死过去的…… ……不是没想着找李娃子试试,但末了还是觉得算了。 娃子哥也不容易,干厨房可勤快了,而且清心寡欲,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惦记胡同子。 “炼活了肺,便代表着我超出了普通的二阶守岁人了,当然,还无法自称三阶,得是炼完了五脏,起码炼完了大半,才好自称三阶……” 这份成就感无人可说,胡麻也只能看向了小红棠,带着隐约的欣喜与骄傲。 “哦。” 小红棠答应了一声,继续抱了红木剑睡觉。 “?” 胡麻都非常无语,这不会捧哏的跟班不想要了…… 当然,炼活了肺部,还还没停下进程的时候,他也想着尽快修炼五脏。 血食是不心疼的,毕竟这都是“赃物”,留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是雷,还不如快点吃了,变成自己的一身本事。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自身对于血太岁的需求,也是在不停变化的。 刚活过来时,自己一天都离不开血太岁。 但随着进入了守岁人的门道,对血太岁的需求,也在逐步降低。 炼活的身体部位越多,对血太岁的需求越低,只不过,在炼活的过程中,却又要大幅度的消耗血太岁。 自己这三柱道行,想要突破,不太可能,但胡麻却也想保住它,让自己的道行一直维持在三柱香的巅峰状态,毕竟之前遇险几次,都是靠了这三柱道行来撑着底气。 所以现在的他,便是在保持了三柱道行的同时,再服用大量血食丸修行。这就是重点把握一个度了,自己每天最多能吃多少血食,便用这最高上限的量转化的命气,来作为五脏的修炼。 多了不行,命气会浪费,少了也不行,时间会浪费。 倒幸好如今血食足够,能撑一阵子。 另外,在修炼守岁人门道之余,镇岁书上的内容,他也不敢再放松。 修炼守岁五脏,虽然勤快,但受限于血食,他每天还是能空出来一些时间的,倒是正好用来进行镇岁书上法门的理解与参悟。 简单来说,便是学数学学累了,就学学语文,换换脑子。 而之前在与二锅头聊过了走鬼人的门道之后,他倒隐约确定了一点,镇岁书上记载的,其实就是走鬼人的法门。 只不过,两本本质相同,表现却大不一样。 便如人家请灵、问灵、降灵,这镇岁书上怎么却是招灵、敕灵、拘灵? 简直霸道的像收保护费的流氓! ……能在这世道做流氓,便可以确定这镇岁书上记载的肯定是好东西,真本事了,所以胡麻动力更足了。 而之前在牛家湾试了这么一场,胡麻见识到了镇岁书的霸道,自己也在事后进行了深入的自我反省,分析出了当时的几点不足。 第一就是,准备时间还是少了。 镇岁书不是守岁人门道,讲究提前准备,万无一失,不能迎头便上。 再一点就是,学镇岁书上的内容,要做好与守岁人不同的心理准备,那书上写的,是“法”,不是艺。 同样的法,如何施展,效果便大有不同。 便如自己当时招那河里的东西,用的是镇岁书上记载的最普通的事物,米、盆、香、稻草,祭品,但这些东西,太过寻常,本身不具备法力,是镇岁书里的“咒”给予了他们法力。 自己这法虽然能成,但威力确实弱了些,所以那河里的东西,才会对自己起疑,引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自己将这些东西,都升级一些,用了更好的材料呢? 便如,米,不用普通的,用那些在大邪祟面前供过很长时间的,沾了阴气的,甚至,直接用某种“恶地”里面生长出来的? 盆,用装过死人骨头的。 香,用那种加入了太岁血,或是朱砂,炼制过的。 稻草换成纸人,祭品也一一的准备好? 法是一样的法,但或许用这不同的东西施展出来,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在镇岁书里,统一被称为“物件”,本质上与自己用惯的红木剑一样。 但守岁人和镇岁书上本事不同的,就是自己的红木剑,在守岁人来说,就够用了,但走鬼人的门道,只这么一件,却还差得远。 所以,二锅头老兄说的对啊…… ……镇岁书上的本事,起码有一点是跟走鬼人完全一致的:烧钱! …… …… 心里有了目标,那便是这庄子里的生活清闲些,也每天过的踏实,饱满。 惟一不解的是,掌柜的走了已经有段时日,但是有关自己的任命,还有那一批血食的赏赐,竟是一直没有下来。 胡麻心里也有些疑惑,莫非上面的人,还在等着自己过去送礼? 现在这礼,可是不能送啊,大敌当前,自己上窜下跳的太过惹眼,不是好事。 也正在胡麻琢磨着,这一日却忽然来了一位伙计,告诉胡麻,让庄子提前备好饭食,晌午时分,城里来通知大事的使者便到了。 听见这话,都不用吩咐,庄子里的伙计们便开心起来,忙忙的置办酒饭,各种好鱼好肉都安排上了,过年似的,等了那城里的使者来赏功。 这一等,便等到了晌午后,才隐隐听得锣鼓声响,伙计们忙忙的迎了出去,就见几匹高头大马,并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马上坐了两位管事,几位红香,前面还有一个挂着彩的使者。 到了庄子前,见伙计们都已迎着,便也眉眼笑,看向了众人道: “哪个是胡麻?” “……” 胡麻忙越众而出,向了这一行使者揖礼。 那人坐在马上,也向胡麻揖了一礼,然后笑道:“咱是奉了红灯娘娘的旨意,过来给你行赏的。” “之前你佐助三香使杨弓,谋了那批血食,大大有功,娘娘降下旨意,命咱过来给你赏赐,这里有绸布三匹,血酒十坛,青食三十斤,重要的是……秘制血食丸,三颗。” “伱可满意?” “……” 才三颗,瞧不起谁呢? (本章完) 133.第133章 郑大香主 第133章 郑大香主 “啊?” 乍一听得这赏赐,庄子里的伙计,倒是人人心动,恍若梦中。 那绸布,青食,便已是好东西,血酒,也是红灯娘娘会里用太岁血炼制的酒水,喝下去上头,有劲,气血充盈,金枪不倒,若受了伤,那烧着了擦伤口,同样也是化於止痛奇效。 卖到市上,怕不得十两银子一坛。 最关键的是,血食丸……莫不成是,用血太岁炼制的药丸? 这玩意儿可是比金价还高啊…… 早先他们见着了胡麻大半夜出去,带了杨弓他们回来,也知道这应该是个大事,只是胡麻事后一直不谈,却也不知道那罐子里究竟是什么。 如今冷不丁听到了这个赏赐,才一下子震惊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份赏赐,都不像是给管事,而像是给掌柜的了…… “那杨弓升了三香了?” 胡麻心里也暗想着,他们红香弟子,刚入会,便是烧了一柱红香。 立功之后,便升二香,早先杨弓只是一香,如今立了这一功,却也是连升两级? 三香弟子,已经能算是红灯娘娘的身边人了呀…… “谢娘娘的赏赐。” 胡麻心里其实多少已经不是三颗血食丸能打发的时候了,但面上却只能表现的非常满意,还要跟娘娘说谢谢。 不过转念想想,都是能见光的东西,也确实不坏。 “呵呵,这赏赐只是小事。” 那骑在了马上的人又笑道:“咱这里过来,倒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你们想也知道,你们庄子里的吴掌柜,前不久盘清了钱粮,便交了印章,请辞了,但他走了,这庄子里也不可无人照看,他走前保举了你替他做这掌柜之位,伱可知道?” “……” 此前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得使者说到,众伙计们也都不由得一阵惊喜。 尤其是周大同,几乎要高兴的跳起来捶李娃子一拳了。 胡麻听他说到这一点,也微一迟疑,沉声道:“掌柜的提过,但我毕竟入门短,资历浅……” “呵呵,无妨的。” 那使者笑了一声,道:“你是守岁人门道里的吧?” “守岁人师徒相传,也是老规矩了。” “吴宏老掌柜被咱红灯娘娘会从外面请了来做掌柜,这么多年用了钱粮血食供养着他,便是犯了错,咱也没追究他,这事本就有道理的。” “他有事请辞,咱不为难他,但他本来也有着一个义务,那就是替咱红灯娘娘会调教出个弟子来。” “……” 冷不丁听得这话,伙计们都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而胡麻听着,也有些意外,若不是有二锅头的提醒,这会自己也该欢欣雀跃了。 可现在…… 心里正默默的想着,却忽听这香主道:“不过,一庄子的掌柜,非同小可,郑香主也说了,你毕竟年龄太小,入会的时间也短,很多规矩,怕是还没学会。” “料想着让你一人照看一个庄子,怕也是力不从心,所以,便先调拨一个人过来帮你,等你学好了,再放手给你,如何?” “……” “啊?” 冷不丁的一句话,倒让这些伙计们的心情掉了崖似的。 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却是人都懵了。 这使者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一说是麻子哥做这掌柜,合情合理,一会又说他资历不够,需要派一个人过来帮着一些…… 那这掌柜,还是不是掌柜? 倒是这跟着过来的一行人,有不少,脸上都露出了隐晦的笑意。 倒仿佛他们听着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听这最后一句出来时,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似的。 “郑香主?” 而胡麻听着他的话,脑海里也恍然一闪。 自己这还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人呀…… 杨弓确实是混出头来了,但他在混出这个头之前,可是一直受他那个顶头上司的欺压,如今他立了这份大功,那位顶头上司,也不好在这时招惹他。 可没想到,这位顶头上司,倒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在自己毫无所察的情况下,便已经把自己这个掌柜的事搅活了…… 自己要做掌柜,是为了逍遥自在,方便做事。 结果他却派了个人过来,那这跟之前老掌柜在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或许,更糟了呢! 老掌柜之前起码把事都交给了自己,从不指手划脚,如今这个,怕不会像掌柜的一样好打发。 细想起了这里面的道道,倒一时觉得这红灯娘娘会,也不过是个拜邪祟的血食帮,但里面的猫腻倒是一点不见少,一时忽又想到了二锅头告诉自己的事,心头不由得一阵哂笑…… “孙牛子,你出来吧!” 也正在胡麻想着时,那位使者已经笑着唤了一个名字。 在人群后面,便有一个人提了提马缰,慢慢的上前了几步,却是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他看着约三十来岁,身上穿了一件松垮垮的衣服,他也不下马,便在马上瞧着胡麻,笑吟吟道: “胡掌柜,郑香主让我过来帮着你些,提醒着你红灯会里的规矩。” “以后,咱俩要多亲近亲近了呀……” 他脸上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看得周围周大同等伙计,都一时心里发毛。 这人还没下马进庄子,便已经让人头顶上似蒙了一层阴影。 但听着这人不阴不阳的话,胡麻也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马上的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是的,确实要多亲近亲近。” “……” 这一笑,倒让这马上的孙牛子呆了一下,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这人脸上的笑,怎么倒像是从心而发的? …… 但除了胡麻,这庄子里的伙计,心情确实都显得有些低沉,说完了事,便要请这些使者什么的进庄子用饭,本来他们喜气洋洋治下了这么大席面,如今吃起来却都是闷闷不乐。 倒是那孙牛子,仿佛回了自己家,请了那使者坐上首席,自己作陪,开开心心的吃喝了起来。 胡麻面色如常,陪着饮了两杯酒,对周围人投来的眼神,也毫无反应。 直到数杯之后,才有一人借了入厕,与胡麻躲在一边,悄声说道:“胡兄弟,我是跟了徐管事做事的,你想是还记得我?” “他老人家让我跟着过来,提醒你一句话,你们庄子掌柜这事,他本是想着帮你促成的,只可惜郑香主发了话,派了他小舅子过来,这郑香主本就主管人事,别人却也说不得什么了……” “……” 这徐耀徐管事,便是当初收了二爷三条青太岁的小胡子管事。 当然,如今胡子留长了,已经是中胡子了。 他见胡麻出息,一直与胡麻长幼论交,把胡麻当成了自己人。 而红灯娘娘会里,一共三位香主,一位主管血食大矿,是最具实权,最受信任的,红香弟子出身,常年在外。 一位是主管钱粮发放,血食运转的。 而这位郑香主,便是杨弓曾经的顶头上司,他恰恰管的是这各个庄子里的事务,有他一句话,徐管事自然说不得什么。 但他人倒不错,还特意着人过来提醒自己一声。 话说回来,若是事情顺利,大概他就亲自过来,告诉胡麻这好消息了。 胡麻便笑道:“我晓得,替我谢过徐叔。” “是我没有及时去城里走动,回头有了机会,再去城里补上。” “……” “是,你空了去城里,先去管事大爷那里坐坐。” 二人说得妥了,才又回去饮酒。 当夜留宿了诸位行赏的人,送了他们回去,庄子便又空了下来。 而那位郑香主的小舅子孙牛子…… ……郑香主的岳父母也真的会取名字啊! 自打他入了庄子,便立刻将老掌柜走后这庄子里的悠闲氛围,撑得荡然无存。 他来到了庄子,自然要安排住下,一眼就瞥见了老掌柜的内院,如今虽然老掌柜走了好几天,但胡麻为了对其表示尊重,一直没搬进这个内院。 但如今这孙牛子来了,却笑道:“重新收拾也麻烦,我就直接住在这里面吧!” “反正我早晚是要回城的,等我走了,你们再搬进来不好?” “……” 说着,便让人给自己收拾出来,众伙计们敢怒不敢言,也只能闷闷的收拾了。 不过,这都是胡麻给了他们胆量,在这之前,他们面对城里来的人,那是连点怒气也不敢有的。 而等他带了一位随从,住进了内院,便又开始了诸多事端。 吃饭之时,便先让随从进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每顿的青食,他直接砍一半带回内院,好好一只大肥鸡,却把两个腿并半边鸡身子都自己拿了,剩下鸡脚鸡屁股鸡头留给庄子里的伙计。 此外,还每天早晚的要热水,把厨房里的李娃子,指使得陀螺一般的转。 瞧这体面,恨不得庄子里要专门派三个伙计给他。 两个专门的伺候他,一个伺候他的随从。 但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每天干活时分,他便又背着两只手,出了内院。 一会说这里打扫的不干净,重新打扫,一会说马喂的不肥,怀疑伙计们是不是私吞了马的饲料,卖给了周围的村民去喂猪,一会又说巡夜时安排的人手,巡查的区域不合规矩。 伙计们做了这一年的事,本就是熟了的,一下子被他捣乱了。 (本章完) 134.第134章 烧香人(加更求票啦) 第134章 烧香人(加更求票啦) 孙牛子在庄子里作威作福,惹得天怒人怨,不过有一点倒也不得不说,庄子里的伙计,也都只是窝火忍耐,倒没有上赶着往他那里爬的。 包括曾经许积留下来的两个伙计也是这样,平时都躲着他们,而不想着过去抱个大腿。 原因则是这一年下来,胡麻做事稳妥,待人厚道,在这庄子里威信不小。 他们倒都下意识的想着,胡麻定是不会吃这亏的人,这孙牛子太过张狂,没准过上几天,就会被这位胡管事,不对,胡掌柜,给撵回城里去,心里也抱了瞧这一场好戏的态度。 但他们也没想到的是,胡麻眼瞅着孙牛子闹的鸡犬不宁,竟是一直冷眼瞧着。 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倒像是仍然跟之前他是管事的时候一样,从来都没个二话。 你之前做管事的时候,就兼着掌柜的活了,如今有了机会做掌柜,倒做回去了? 心里各自想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胡麻不挑头与这孙牛子为难,他们身为伙计,自然更是不敢。 直等到差不多七八天时间,眼瞅着要进了六月,胡麻却是在这一天,主动进了内院,陪了笑脸,向那正带了随从,在石桌上饮酒的孙牛子,笑道:“孙掌柜,我正有些事要说。” 那孙牛子刚端起杯,忽地一怔,笑道:“你叫我什么?” 胡麻笑道:“掌柜的呀!” 那孙牛子忙放下酒盅,摆了摆手,道:“可别这么叫,咱就是个管事。” “这城里几位大人物,想抬举的可是你。” “……” 胡麻笑道:“我才入会几天,能懂得什么,这掌柜必是要可靠人来做的。” “今天我进来,也是有件要事跟孙掌柜商量,如今开春的血食之事也做完了,一应盘账,老掌柜也已处理妥当,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活。” “咱月月吃着红灯娘娘的钱粮,心里不踏实。” “所以我想着,要不要带几个兄弟出去一趟,看有没有能帮红灯娘娘效力的事,做上一做。” “以前有这庄子拖累,想走也脱不开身,如今有孙掌柜看着,倒是放心了。” “……” “伱要出去?” 这孙牛子听胡麻一口一个掌柜,心里极是舒坦,慢慢捏了一颗生米扔进嘴里,甚至都没请胡麻坐下,便学了自己姐夫的样子,道:“你想着给红灯娘娘效力,这是对的。” “只是不知,你想做什么?” “……” 胡麻笑道:“这不正想找明白人问问?” “那你还真找对人了,咱姐夫……咱一直跟了郑香主学着做事,最了解这个。” 孙牛子倒是一时兴奋了起来,拉了胡麻坐下,一一跟他讲着,红灯会里,白香弟子都做什么事,青香弟子都做什么事,红香弟子又是做什么事。 胡麻都认真听着,也只说自己打算立个功劳,让他帮着推荐,孙牛子便借机笑道:“功劳倒是有一件,只看你想不想做。” 胡麻忙道:“请说,不立功劳,站不住脚,没个不敢的。” 孙牛子大笑,当即说出了一件事来。 却是距离这里二百余里路程,本有一个富户,虽不在明州府境内,却是红灯娘娘的信徒,早先红灯会的秘制血食丸,便有一部分是从他手里走,靠他的铺子卖给周围的有钱人家。 但这富户,却在去年年跟里,不知被谁杀了满门,此事一直悬而未决,等人过去呢。 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胡麻,却是忽然点了一下头,道:“我倒愿意试试。” “若真能解决了这事,怕是不比杨弓兄弟的那个功劳小。” “当然,给城里的回复倒是要写清楚,有了名份,才正好去做事。” “……” 孙牛子却是闻言大喜:“甚好,甚好。” 而胡麻看着他,也露出了亲切而诚恳的笑容。 不过当这件事传开,倒让庄子里的伙计们颇为不解,胡麻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安稳的日子够了,偏要出去找麻烦? 他对这位孙牛子的退让,已是人人都想不明白了。 不仅平时对方说什么,都一昧忍让就罢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候,你居然还甘愿让出了这掌柜的名头,甚至受对方的摆布。 泥人儿都还有三分火性,你这看起来,倒是连个泥人都不如了呀…… 倒是在一片疑惑里,周大同忽地闭嘴不说话了。 胡麻更是不解释,只是一副下了狠心,要立大功的模样。 他看着孙牛子连夜写了书信,领了这份活,盖上了庄子的印章,定好谁留守,谁外出的事情,然后唤来了小使鬼,递向城里去。 最关键在这信上,胡麻写到孙牛子留守之时,便干脆的后缀了掌柜二字,直看得孙牛子心怒放,一时对胡麻的观感好了几个档次,甚至不想再为难他,而是跟姐夫说一声,这是个好人了。 而胡麻,则是在做妥了这些事情之后,立刻开始了收拾,支取钱粮。周大同、周梁、赵柱,都带上了,就连李娃子,也准备带着。 但李娃子却过来道:“麻子哥,我不中用啦,炉子不旺,走在路上,遇着个游秽吹我一口气,我就完了,跟你出去了,也只是一个累赘。”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再说你出去了,庄子里不能没咱自己人。” “我留下来,帮你盯着。” “……” 听他这么说,周大同等人倒都有些犹豫。 这李娃子可是有前科的,你现在是自己人,谁知道等我们回来之后,你是不是就成了孙牛子的人? 但胡麻看着,倒觉得此时李娃子可信,便答应下来,又细细的嘱咐了他。 到了第二天,便即带了东西,从庄子里领了多多的钱粮,青食,黑油膏、兵器等事物,还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 因为知道胡麻这一去有多难,这孙牛子非但没有从中作梗,反而大手一挥,让他们随意的支取,几人换好衣服,绑了裤腿,便向着朝阳,大步出了庄子。 直到走出了数里,胡麻才转头看向了庄子方向,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好人呐……” “……” “掌柜的,这寨子里来的人就是憨的可以啊……” 而在胡麻等人出了庄子之后,孙牛子与他的随从,却是一下子雀跃起来。 立刻便命厨下里的李娃子,做好好的酒菜,送进内院来,同时嘻嘻哈哈,谈起了这事来。 那孙牛子学了郑香主模样,摇头晃脑,道:“呵呵,你瞧着他憨,我瞧他精着哩。” “他这也是知道,有咱在这里,他这掌柜的坐不安稳,所以想学着杨弓,立上一份大功,好顺理成章坐稳了这掌柜的位子呢。” “但他也不想想,那灭门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为啥一直没人过去处理?” “青衣帮的人就盘恒在那里,岂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 那随从笑道:“这么说,他非但别想立这功,能不能回来都两说呢?” 孙牛子笑道:“可不就是?” 内心里,倒隐隐盘算了起来,如果胡麻回不来,这庄子的名份该怎么定? 也是老天照顾着自己,这姓胡的小子,胆子太小,为了讨好自己,硬是愿意做个小的,把自己捧成了掌柜,不过嘴上说的,总是不作数,还是得看姐夫那里怎么安排。 越想越高兴,又让李娃子再去炖只鸡,好用来下酒。 但如此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这天巡夜之后,他正在内院里和随从喝酒,还从外面的伙计里,挑了几个瞧着顺眼的人,过来听着自己吹嘘。 只是正值酒足饭饱,却冷不丁的,庄子外面,忽地吹进了一阵凉风来,挂在门口的红灯笼也散发出了一阵异于平时的妖异红光。 “是谁?” 这一阵阴风,吹得庄子里的人,酒意都忽地醒了。 忙忙的擎刀持枪,赶出了庄子,却直吓的差点昏过去,忙忙跪倒在了地上。 “烧香人?” 见孙牛子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其他伙计,也忙跟着跪下了。 他们不知这些人什么来历,却见他们每人都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身上穿了一身黑色衣服,便连头脸,也都被黑布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阴气森森的眼睛。 他们腰间挂了刀,马上还挑了一盏红色的灯笼,半边身子隐没在夜色之中,看起来倒是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地狱里似的。 其他伙计不知这些人的来历,见他们提了红灯笼,想来应该是自己人,但却让人瞅着害怕。 只有孙牛子知道,这些人是红灯娘娘驾下,最神秘,也最受宠信的人。 他们都是红香弟子出身,身怀秘法,行踪神秘,只有红灯娘娘亲自下发了什么旨意,他们才会应旨而行,一旦他们出现,别说这庄子,便是香主,也得赶紧跪下行礼问候。 不是为了问候他们,而是问候他们代表的红灯娘娘。 马上的人,为首一个,闻着了他们身上的酒气,黑色布饰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声音幽冷低沉:“谁是这庄子里的掌柜?” 孙牛子怔了一下,忙忙道:“我是,不知几位大人,有何吩咐?” “那就走吧!” 那马上的人冷声道:“娘娘下了法旨,召各地掌柜,连夜进城,有要紧事吩咐你们。” 今天还是三更,求求票呀! (本章完) 135.第135章 红灯斗法 第135章 红灯斗法 “进城?” 孙牛子听了,心里一时惶恐,又有些庆幸。 惶恐是在于,这事听着不小,烧香人亲自下来,连夜召人进城,多少年没出过了? 庆幸倒是,亏得那姓胡的走了,否则还轮不到自己。 早先姐夫让自己过来,可是为了跟那姓胡的斗法的,自己也磨拳擦掌做好了准备,结果,那人不堪一击,直接便退让了,又赶上了这好事。 要知道,这种大事,自己跟着过去一场,也就等于坐实了掌柜之名,便是那姓胡的回来了,以后怕是也没法跟自己掰扯了啊。 于是回头看看,想着带谁过去,却又不想便宜了他们,便只唤了自己的随从,赶紧牵马。 夜色幽幽里,他跟了这些人马上的红灯笼,奋力拍马,直往明州府而来。 路上不知有多少邪祟,都吓得远远逃脱了开去。 孙牛子本是越想越兴奋,但看着那些人在前面急急飘动的红灯笼,心里也多少有些幽冷了。 偶尔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又旋即释然,若不是好事,姐夫定然早就提醒自己了,没提醒便说明不是大事,大不了进城之后,见了姐夫,再好好的问他。 不多时,已经到了明州府,如今深夜,本该严闭的城门,却单独在西门开了一扇,由得他们这些人进入,而入城之后,更不耽搁,直接就去向了一处挂满了红灯笼的大宅院里。 孙牛子进了院子,就见这里摆了三四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 瞧着有人年龄大些,有人年龄小些,神色颇有几分威严,正是各地的掌柜。 红香弟子在周围站满,沉默不语,使这院子里,有几分肃杀之气。 孙牛子本来心虚,不敢坐过去,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挺着胸膛,向那边桌子走去。 大略略的坐了下来之后,心里还有些忐忑,到坐稳了,反而又觉得自己真的和周围这些掌柜身份相等,有些自傲了起来。 只是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回头看去,却见竟是那个叫杨弓的,他本来看到自己过来,有些诧异,想了一下,却是忽地冷笑起来。 孙牛子被他打过,不敢惹他,只是别过了头。 正想着该什么时候去找姐夫,却冷不丁看到,一个国字脸,衣着昂贵的男人,来到了自己身边,他定睛一看,便看到了孙牛子一本正经的坐在了桌子前面,倒像是见了鬼,表情一下子垮了: “怎么来的是你?” “……” “姐夫……” 一见这人,孙牛子顿时心下放宽,忙忙起身,笑道:“终于找着你了。” “那姓胡的,前几天被我打发到外面做事去了,所以我就代表着这庄子掌柜过来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究竟是什么事呀?” “……” “你……” 那国字脸正是郑香主,听孙牛子说着,脸色都有些绝望了:“伱把他打发出去的?” “对啊。” 孙牛子道:“他胆子极小,我说的话他不敢不听。” “他要不走,我还没机会开这个会哩……” “……” 郑香主本来只是抽空子过来看一眼那个年轻的小胡掌柜,这一整晚,他也忙的连点功夫都没有,如今见着竟是孙牛子过来了,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瞧着他脸上居然还带了些得意,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只是时间紧迫,却来不及,只是一把拉了他的胳膊,便想赶紧带他离开了这地方。 却不料,刚刚伸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阴瘆瘆的声音:“这是我们从庄子里接回来的掌柜,红灯娘娘正有要紧事要靠着他们做,一个萝卜一个坑,郑香主这是想做什么?” 郑香主后背微紧,顿时整个心都凉了。 看着孙牛子脸上还残留着得意的表情,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过来了,那个家伙……又去了哪里?” “……” “……” 如今的胡麻,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某个野店里,正围了塘火,默默的喝着村酿。 算算时间,距离自己离开庄子,已有了五六日,二锅头跟自己说的那件大事,想必也已经开始了,只是不知道孙牛子是不是够笨,真会削尖了脑袋,硬是钻进了这场祸事里面。 当然,他不往里钻也没关系,等这件事了,自己回去了,总有办法再将他赶走。 “红灯青衣,荒丘斗法!” “……” 直到如今,想起了这件事的经过,都不由得心有余悸。混血食帮也不容易啊,不只是做好了活,偶尔立个功就行的,各柜上的掌柜,能够拿着那么多的钱粮,血食供养,可不是白拿的。 说不定便到了什么事上,就要拿出了命去跟别人拼。 自己如今也在红灯会里,也只是底层,太多凶险暗坑,根本看不见。 之前只瞧着红灯会生意红火,每天这么多的血食入账,如同坐拥了金矿,不仅上面人,连伙计们都能捞着青食吃。 可也是在听二锅头说了之后,才意识到红灯娘娘会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如今,便面临着这明州府里,另外一个血食帮的挑衅,那就是自己碰着过的青衣帮。 这青衣帮本就是明州府里的另外一个大会,只是被红灯娘娘会压一头而已。 双方这么多年来,暗中的厮斗没停过,也不知葬送了多少红香弟子性命,但如今这一次,却不是暗中的厮斗,而是青衣帮递了法帖,光明正大的约红灯娘娘会的人来一场斗法。 这危险便在此处。 若是暗中的厮斗拼杀,掳人行刺,那都是红香弟子的活。 但这种明面上的斗法,却要着落在红灯娘娘会的各位掌柜身上了。 毕竟红香弟子只是里子,明面上红灯娘娘会的人,就是各地的掌柜与割肉队执刀人。 每当双方斗法,挑人的时候,便多是从这些掌柜里面挑。 尤其是守岁人,更是躲不掉。 二锅头的情报重要,也在这里,如果早先自己不知道,真个准备了厚礼,去城里走动,说不得,这掌柜之位正好就落在自己头上。 不仅落在自己头上,甚至人家一看自己如此上心,真个就顺势把这斗法的事给了自己。 还会美其名曰:你不是想做掌柜?这功劳可不就来了。 可听二锅头提醒之后,胡麻就明白了。 这种斗法,别说自己现在的道行,赢面不大,便是赢了,也多半废了。 正因如此,他才巴不得孙牛子再张狂些,巴不得这家伙赶紧把掌柜名头顶在脑袋上。 至于自己? 跑! 出了庄子之后,就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就朝着远离明州城的方向跑。 非但跑的急,还担心红灯会里的人,会想办法把自己召回去,各方面的担忧都考虑到了,并特意嘱咐了小红棠:“这一出来,咱短时间内不接红灯会的信,如果有小使鬼过来……” “……揍他!” “……” 说真的,还真担心红灯会里,会有人派个小使鬼过来叫自己回去。 小红棠不知道什么事,但见胡麻这么认真的样子,又吃了一大块青食,便也鼓起了劲来,两只眼睛瞪的可圆了。 在他们离开了庄子之后的第二天,他们才刚歇下,胡麻就忽地被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惊醒,急忙爬起来一瞧,居然真的是小红棠正逮住了一只小鬼,摁在那里,劈头盖脸的打着。 他定睛一瞅,忙拦下了小红棠,把那小鬼揪起来一看,还真是见过的。 正是杨弓那只瘸腿小鬼。 红棠姐头一次战胜对手,还是揍了个熟人,而且这小鬼没还手。 被胡麻扯了起来,也只是怯怯的缩着脑袋,道:“杨弓老爷让我过来找胡老爷,他让捎个口信,说让胡老爷赶紧躲起来,城里不久之后可能要出大事,留在庄子里面会有麻烦。” “我到了庄子里,胡老爷不在,我见过胡老爷,就闻着味找过来了……” “……” “啊?” 胡麻听了,倒是略有些感慨。 这杨弓倒是个讲义气的,估计也是提前得着了信,冒了大险,过来知会自己。 须知道,这种事情,之所以消息封锁的如此之严,就是担心有人暗中通知,这些分柜上的掌柜,哪个没有点人脉,你通知一个,我通知一个,大家都跑了,那谁替红灯娘娘上擂台斗法去? 所以,排除了二锅头不说,杨弓能够想着通知自己,已经是把前程都搭上了。 “替我谢过你家老爷。” 胡麻都有些感慨,又向这挨了顿揍的瘸腿小鬼道:“委屈你了。” 那瘸腿小鬼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就是一个头磕了下来:“胡老爷吉祥!” “好吧好吧,吉祥吉祥……” 胡麻无奈,从包袱里撕了手指长的一块青食给他,这瘸腿小鬼顿时欢天喜地的去了。 虽说杨弓给的是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但这人情胡麻也记下了。 跑,跑的越远越好! 按照二锅头嘱咐的,这事不几日里怕就要定下来了,杨弓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说不定那位郑大香主也会得到消息,找自己回去,那自己当然要跑的越来越远。 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斗法,那是掌柜的事,关我胡大管事怎么事? (本章完) 136.第136章 旱魃引灾 第136章 旱魃引灾 自打出了门,胡麻便连着赶路,恨不能夜里都不休息,就连周大同等人都觉得,麻子哥这次出来,怎么这么着急,想着要立大功似的。 另外,一开始胡麻说的似乎是去调查某个亲近红灯娘娘的富绅家命案来着,怎么看着,倒仿佛方向跑偏了? 不过胡麻也没解释,带他们逃出了三五百里,才算是放慢了速度,态度也轻快起来。 这一日才刚过了晌午,便带着他们找了一处野店,投宿歇脚去了。 这野店开在了官道旁边的一个村子前,有着五六间大草屋,还有一个大大的马棚。 胡麻他们了一两银子,便将一个能睡十几人的大通铺包了下来,不让别人再进来,然后又向店家买了些面,取了些柴,在房子外面的炉子上,自己烧了水,将面下进锅里,煮了吃。 咸肉他们自己带了,再向店家要点咸菜,大蒜,吃着就口。 这种野店,通也就是这待遇了,多是行商走马的人住下,只为吃喝方便,没那么多讲究。 那种前世电影电视里见的大客栈,只有城里才有,在城外想住的好些,便只有住驿站,而驿站本是官家的,他们这种帮派中人没资格住进去。 不过如今的朝庭名存实亡,新主未出,各地都早已荒废了,胡麻身上的银子自也是够住进去的,但保险起见,还是低调行事。 万一红灯娘娘会神通广大,从驿站里找着了自己呢? 吃过了饭,便又自己烧了洗脚水,眼见得天色已沉,便准备着在通铺里睡下了。 胡麻倒是没歇着,眼见时间还早,于是便给了周大同一两银子,允许他去买些酒食来跟伙计们解馋,自己却是来到了这野店的大堂里,要了一壶酒,一把生,在塘火前慢慢喝着。 这堂里亦是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曲形的粗木柜台。 屋里倒也有三五张桌子,不过大略略坐下来要酒要菜的人很少。 大部分都是要上一壶酒,抓一把生,或是切半颗自己带的咸蛋,就这么围了塘火坐下来,一边喝着,一边天南海北的胡聊。 如今天气渐暖,围了塘火,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夜里守着火堆,心里更安生。 而胡麻过来,也是为了打听些消息。 这世道不像前世,各种酒店饭庄子到处都是,尤其是在外面,方圆几十里可能也只这么一家,走南闯北的人都会汇聚到这里,你一言我一嘴的聊起来,便能听到很多的见闻。 这些人彼此之间也都不认识,但出门在外都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聊的很是开心。 刚入夜时,还有人说些各地趣闻邪祟的,哪里闹了僵尸,哪里被冤鬼索命,但渐渐的夜色深了,便也都不敢聊了。 有人回了通铺去睡觉,也有人往草垛上一靠,借了酒劲,昏昏入睡。 “老丈,我量浅,酒要多了,请你一杯。” 胡麻到了这时,才向火塘边刚刚瞧着十分健谈的一位行脚商打招呼。 这行脚商约五十余岁,刚刚听着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十分有见识,从他身上,胡麻倒依稀看出了二爷的模样,想来年轻时二爷与他相仿,只是后来回了寨子,带人去割太岁了。 老者那一壶酒,早就空了,但瞧着似乎还没尽兴的样子。 “哎哟,那可是多谢……” 这老者一听胡麻要请自己酒,便开心不已,但不用自己壶,去柜台讨了个杯子。 他确实馋酒,但也是个阅历丰富的,讨来了杯子,胡麻便用壶倒了进去,他先看了一眼酒液,又凑到鼻端闻了一下,笑道:“是好酒啊,老汉我今天占了小哥你的便宜了……” 直到这时,才喝了一口。 其实这又算是什么好酒,柜台上直接打的,跟他刚刚喝的一样。 老者让胡麻倒进杯子里,是为了看一眼颜色,闻一闻,是看会不会发酸,味道正不正。 这也是担心胡麻酒里下东西的意思。 传说中无色无味的毒药,那只是停留在传说里,江湖上用的东西,多半还是一些蒙汗药之类,一旦放下了,无论颜色,还是气味,都挺明显的。 “唉,我也是量浅,只是又心里发愁,才要了壶酒喝。” 胡麻当然也不说破,只是叹着道:“我是从老阴山里出来的,寨子里今年闹了虫灾,眼看着收成不会太好,家里的长辈,把我跟几个弟兄打发了出来,想着赚些银钱回去救命呢。” “只是不知这世道,哪里有赚钱的营生?” “……” “后生,倒不是老头子我说话难听,伱想赚银子,难哦……” 老者喝了酒,便也叹道:“这跑出来走江湖的,能吃上口饭就不错了,哪有真个能赚了银子回去的?” “我估摸着,你家大人也不是真指望你们能赚着银子,打发你们出来,一是给家里省些口粮,二是,再不济,真的遭了荒,也只是不用家里人看着彼此饿死就是了……” “是。” 听这老者说的实在,胡麻便也跟着点头,又给他添上了酒,说道: “但我们兄弟几个,在寨子里时,倒也跟着长辈学了几手把式,有些技艺在身上。” “只是不知去哪里找门路,换成银钱。” “……”“懂把式?” 老者看了一眼胡麻腰间的刀,笑了笑,说话也更客气了些,道:“那倒比旁人更容易讨活些,可以去大户人家做护院。” “这年头啊,乱,大户人家都心里不安生呢。” “当然,能进血食帮自是最好了,那些老爷们靠割血食维生,官府又不敢惹他们,他们是最滋润的了……” “……不过也难,血食帮讲究规矩,人家轻易不收人的。” “……” “我们血食帮出来的,在外人面前倒是体面……” 胡麻心里想着,多聊了几句,才向那老者道:“刚刚我听您老人家聊,说山那边的满仓镇子,如今正在闹旱魃呢?” “那里人凑了银子请人治事,却不知道现在悬了多少的赏?” “……” “我说你怎么愿意请老汉的酒?” 老者闻言,这才笑着看向了胡麻,道:“原来是打听消息的。” “这事是真的,那满仓镇子,老汉我做生意,去过几回,早些可是好地方,水美田丰,家家满仓,但也就前几年开始,那里的雨水是一年比一年少。” “头年里一共就下了两场小雨,河都不淌了,有明白人说是闹了旱魃,再不除掉,怕是来年一点雨水也见不着了。” “等那地下的行子成了气候,说不定还要招灾呢!” “他们也确实是在凑了银子请能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寻这行子,已经挖了多少坟了,就是没找到,还惹得打了几场群架,死了不少人。” “如今已经凑出了二百多两银子,托我们这些行商的到处说说,若能请着能人,过去给他们除了,这可是立了大功德的事呢!” “不过,我看后生你还是别凑这个热闹。” “那得是行家才能做的事,你过去了,若办不了,没得惹人埋怨。” “……” “多谢老丈了,我也就是打听打听,对咱自己这几把刷子,还是心里有数的。” 胡麻笑着谢过了老丈,又攀谈了一会,便回去了睡觉。 “如今左右无事,倒是可以过去瞧瞧。” 嘴上虽然说着只是随口问问,但这事胡麻倒是放在了心上。 这几百两银子,其实是可以赚的。 无他,镇岁书上有找旱魃,除这邪祟的法子。 而且与他这种转生者历来的传统思维不同的是,这种法子其实还挺简单的。 前世的他们受电视电影影响,都以为旱魃非常厉害。 有的还形容成了上古大神,飞天遁地,但按镇岁书上说的,这旱魃,其实就是一种邪祟,属于地下的尸体受风水影响,产生了变化。 成了气候,自然厉害,不成气候之前,便是村子里的人,若能找到,也就给它烧了。 这世间邪祟,有游秽、邪祟、恶物等等,早先自己在牛家湾遇到的那只老鳖,可算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已经可以算是恶物了,而这旱魃,其实只属于邪祟,还是较弱的类型。 若是把它除了,赚个几百两银子,自己倒是不亏。 至于红灯娘娘会里分派的那个活,胡麻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原因也很简单,那个富户,倒是死的蹊跷。 一家上下几十口人,连老爷带丫鬟,一晚上全死了,而且脸上都贴着一张黄纸,听起来就诡异又恐怖……傻子才去查这个。 至于回头怎么交差? 趁这趟出来,多赚点银子,回头去城里打点打点,什么差交不了? 不过就是让上面人点点头的事,自己办好了那个差,让他们点头,与给他们塞的满满的银子让他们点头,这里面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 胡麻觉得没有。 当然了,闲着也是不能闲着的,自己确实要接几个活,多赚点银子,毕竟回头去城里的走动,再加上自己为了进一步学习并掌握这镇岁书上的法门,需要购置的一应物件…… 全都是钱呐! 越算压力越大,这一趟出来,不赚个千把多的银子回去,就感觉太亏了。 心里想着,便回了房,见周大同他们喝的小脸通红,也只笑着吩咐:“早点喝完了歇下,明天一早出发。” “咱们往满仓镇子赚钱去。” (本章完) 137.第137章 周大师傅(先更一章求票啦!) 第137章 周大师傅(先更一章求票啦!) 第二天一早,胡麻便带了周大同等人,洗过了脸面,饱饱吃喝一顿,就忙忙的上了路。 他算过了路程,自己跟周大同等人,都是守岁人,腿脚快,正常来说,不耽误功夫,不走错路的话,可以赶在日落之前,便到了那满仓镇子。 于是提前说好了早上吃饱,中午就不停了,一群天天跑山的小伙子,自然没什么问题,马都不骑,一起赶了过来。 这倒也亏得没带李娃子,不然现在的他,是跟不上众人趟的。 穿山过岭,这世道道路少,先一天胡麻又问清楚了,倒是没走冤枉路,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翻过了一个山坡,便已经看到了前方一片平原,暮霭里座落着一个齐整的村落。 “先收拾一下。” 胡麻叫住了要赶着进村子的周大同等人,嘱咐了一下,然后将那匹从庄子里带出来的马牵了过来,自己坐了上去。 同时又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在脸上围了围巾,身上挂了几个路上用稻草编的小人,又将几条胡乱画的符,缀在了自己的腰间,这才往村子里面来。 排头还是要讲的…… 胡麻提前想过,这里的人家凑了两百两银子,给人治旱魃,但拿到可不容易。 自己出来是赚钱的,但对这世道的物价倒也不太了解,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二百两银子已是不少。 这世道钱的地方少,对于大多数仍讲究个自给自足的人家来说,二百两银子,起码在寨子给二爷起个小楼,再娶房媳妇,置办上牲口,都不了。 这地方虽然在找能人除祟,但想拿到这银子也不容易。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脸嫩的,便是有本事,人家也不一定信得过,如今打扮一下,倒瞧着像个样子了。 “大同,待会到了村子里,你替我吹着点,我这扮相扮上了,很多话就不说直说了。” 一边走着,胡麻还一边嘱咐了周大同,怎么说话,怎么捧人,还让他们把身上的刀子家伙都亮出来…… ……赵柱的粪叉就不用了,还是藏一藏吧! “我初时还想着跟麻子哥出来查案子,没想到竟是来扮大戏的?” 周大同不皮一下子是难受的,连胡麻也敢取笑,但是随着眼前的村子越来越近,他便也板起了脸,一只手牵了马,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刀,走路都开始向外撇,成了个威风八面的八字步。 这一马三随从,擎刀带剑,造型又古怪,便一下子非常惹眼了。 村里进了生人,本来就惹人警惕,再加上天还快黑了,他们这一进来,村子里有几个端了碗坐在门坎上吃饭的人家,都狐疑的看了过来。 “大姐你好啊……” 周大同知道自己出马的时候到了,这村头上有抽烟的老汉,也有捧了碗的男人,他偏偏一眼就瞅见了一个正奶着孩子的妇女,笑着上前打招呼:“不知这村里可有里长或是族长啊?” “有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也算,咱家大师傅带了俺们路过,有些要紧事要跟这里的人商量……” 瞧着憨厚的周大同笑脸模样,那抱了孩子的妇女直接给吓的躲进屋里去了。 倒是旁边抽烟的老汉站了起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呵呵,咱家大师傅是走鬼人,走南闯北的除妖孽,驱邪祟,这几年大邪祟除了八百,小邪祟除了三千,寻常的冤鬼也都是吹口气儿就散了,刚巧今天从这村子边上过去……” 胡麻听着,都觉得吹过了,周大同才说到了重点:“瞧着咱这里有妖气啊!” “大师傅心善,就带俺们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 “哎呀……” 听周大同这么一说,抽烟的老汉倒是被吓到了,忙忙的拱了拱手:“咱这里就等着师傅呢,伱们且等一下,我去请咱村里的赵老爷过来说话。” 说着忙忙的便进了村子里面,胡麻等人就骑了马在这里等着。 村里人也听见了动静,都伸了头出来瞧,但也只是远远的看,并不上前搭话。 周大同见旁边那个妇女又从门后伸出了半张脸,便笑着道:“大姐,你家孩子挺壮实,怎么喂养的?” 吱呀! 门一关,人家又躲起来了。 倒是等不多时,就远远的见着村子里几盏灯笼打起,远远的飘来,到得近处,就见是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带了几个青壮长工,远远的到了跟前,向着马上的胡麻一拱手: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大师傅怎么称呼?” “……” 胡麻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显得粗些,道:“我姓周,叫周大壮。” 旁边的周大同呆了一呆,瞅一眼胡麻,心想:“好端端的你报我爹的名字做啥?” “周师傅有礼了。” 那赵老爷忙忙的又向胡麻行了个礼,靠近了胡麻骑的马,小声道:“师傅瞧出了咱这地方,有妖气?” “怕不只是妖气吧?” 胡麻粗着嗓子,笑了一声,道:“远远瞧着,可算得上是妖气冲天了,我想咱这里,许是快一年不见雨水了吧?” “或许,还死过几个人?” “……” “是哩,是哩……”这赵老爷唉声一叹,忙忙的指挥着身后的人:“快把师傅往里面请。” 一行人便牵了马,跟了这赵老爷往村子里面走,但是胡麻心里也在想着,这赵老爷虽然客气,却也明显是个精明的,不一定就已经信了自己这些人。 与村里人打交道,不能不小心,自己想好好的把这件子活揽下来,说不得,还是得露一手才行。 心里想着,便也默默的观察。 偏巧想着时,就来了,到了这赵老爷家的宽敞宅院前,胡麻便觉得有点不舒服,只是看向了左右,又不见什么,心里微微迟疑。 倒是跟着他,坐在了马屁股上的小红棠,似乎察觉到了胡麻想找什么,顺着他的后背爬到他肩上,两只冰凉的小手捂了他的眼睛,胡麻顿时眼前一黑,看到了什么。 那是赵老爷家院墙旁边,蹲着一只黑影,正奋力的挖着他家的墙头。 但周围人跟着来来回回,却没人看见它。 见胡麻留下了下来,眼睛只是看着墙角,其他人也都微微一怔,不知他在搞什么玄虚。 “红棠姐真是厉害啊……” 胡麻心里夸赞着,收回了目光,笑着道:“赵老爷,您别怪咱多嘴,你家这宅子,怕是不太干净呀……” “怕是府里,前不久办过白事?” “……” 这赵老爷闻言吃了一惊,心里顿时生疑:“又是个过来骗银子的?” 自家这地方闹了旱灾,要请人除旱魃的事说出去了,不知来了几波骗子,每一波都是先上来唬人,真事上却不行了。 “白事……” 他表情疑惑,勉强挤出了笑容:“没有呀……” “或许不是你家的。” 胡麻笑道:“但也定是与你家有关的,人家对你不满意,正挖你墙角呢!” “挖我墙角?” 赵老爷闻言,倒是真个吃了一惊,他也是听过孤魂野鬼挖人墙角,让人家里生病,或是破财的,想到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慌忙道:“什么模样?” 胡麻看着墙角里的黑影,道:“瞧着年龄不大,该不是老死,身体倒壮,也不像是病死的。” “哎呀……” 赵老爷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想了一下,慌忙道:“这怕是赵老三吧?” “前段时间有人要挖我家祖坟,老三厚道,替我守着,结果被临村的人给一镢头砸脑门子上了……” “他……他这是对我不满意了?” “……” “想来是的。” 胡麻道:“人家为你而死,老小你得养起来,不然亏了阴德。” 边说着,边又余光看向了周围恐慌的百姓,知道自己露一手的时候到了,便道:“我既然赶上了,便也先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回头要做大事,让他留在这里也不合适。” 说着,便自默默念诵了片刻,忽地伸手一指,喝道:“飞剑!” “哗!” 周围的村民,慌忙的退开了好几丈,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 就连周大同等人都愣了,心想麻子哥会本事,都知道,但啥是飞剑啊? 正想着时,就见胡麻将自己后背红色包袱包着的红木剑拿了出来,随意的向空中一丢,旁边的小红棠反应过来,跳起来将飞剑给接住了。 然后随着胡麻并起剑诀,向前一指,小红棠就抱起了这柄木剑,直直的向了那个墙跟里蹲着的黑色影子攮去。 别人可看不见小红棠,只看到胡麻一指,那剑真飞了起来,歪歪斜斜指向墙角。 一时惊住,瞪大了眼睛瞧着。 那墙跟里的黑色影子,只是最弱小的游秽,因着心里有口怨气,所以过来挖赵老爷家的墙角。 其实胡麻看得出来,这赵老爷家有祖先庇佑,想必是家里供着祖宗牌位,真让他挖上几年,也最多只是让赵老爷生场小病,他自己倒有可能惹怒了赵家祖宗,被打散了。 如今小红棠冲了他跑过去,他胆子小,顿时化作一阵阴风散了。 而周围的人,却只瞧着“飞剑”往那里一指,顿时一阵阴风,枯草瑟瑟作响,极为神异,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回来!” 胡麻见状,又是并指一划,这红木剑便又飞回了自己手里。 周围人见了,哪里还有半点怀疑,赵老爷大声的喊着:“杀鸡,杀鸡,备酒,备酒。” “真有能人过来了,咱村子有救了呀……” (本章完) 138.第138章 请它出来(二更求票) 第138章 请它出来(二更求票) 果然,做事还是要讲究方法。 胡麻估摸着,若是自己和周大同他们,直接就冒冒然的过来,村子里的人都不一定会得管自己这些人的饭,或许就看着他们脸嫩,一人发俩馒头,最多加点咸菜,也就打发了。 便如一位姓欧阳的先生说过,穿鞋的杀手,跟不穿鞋的,价码是不一样的。 但如今,却是把他们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宅子,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这位赵老爷还主动让胡麻坐了上首,自己坐在旁边殷切相陪。 周大同等伙计,也都是跟着胡麻,赶了一天的路,早已腹内空空,便毫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胡麻倒要考虑着吃相问题,略吃了两口,便听那赵老爷细细的说着。 果然,村子是前年开始旱的,去年的雨水就更少,收成也减了不少,今年更是到了如今,都没见着雨水。 眼见得田里庄稼蔫蔫的,都不忍心看,眼瞅着便要迎来减粮挨饿的日子了。 但偏偏,你说旱吧,也只旱了这么几十里。 人家隔壁县里,却还是风调雨顺,这两年都是五谷丰登。 村里有些见识的,都说是闹了旱魃,挖出来烧掉才行,可一来二去,不知挖了多少土坟,硬是没有用。 现在左右村子里,已经挖坟挖疯了,就连赵老爷家的祖坟都差点被掘了,之前那位蹲墙角的长工就是为了帮着赵老爷护祖坟而死的。 如今眼看着势头再止不住,怕是这几个村子里的人,不等到饿死,就先要因为打群架死了。 这也是周围村子的富户,舍得出这个钱的原因。 “这可是救命的大功德啊……” 赵老爷越说越是心酸,几乎要抹着泪,握住了胡麻的手,诚恳的说着: “实不相瞒,俺们都已经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若是您能帮着解决了这行子……” “……我们孝敬您五十两银子的奉金啊!” “……” “?” 胡麻听着都有点懵了:“这他娘的,明明往外传话是说二百两的!” 但自己可不能掰扯这些,只是向周大同使了个眼色,正逮着一只鸡屁股下嘴的周大同会意,便即一抹嘴上的油光,冷笑道:“五十两?我们家大师傅,低于五百两不出手的。” 胡麻低低叹了口气:“吹高了……” 这位赵老爷一听,也忽地有些为难,但居然没有还价,而是微一沉吟,向胡麻道: “这个,奉金好说,我可以找周围村里的人商量商量,就是……” “……您确实有把握吧?” “……” “没有。” 胡麻直接摇了摇头,那赵老爷一下子就呆了。 “还没看过,谁敢说有把握?” 胡麻又冷笑了一声,道:“咱是过来处理事的,又不是江湖骗子,哄你做甚?” “啊这……” 这赵老爷听了这话,面露喜色,倒是更放心了。 这来的几位,看起来确实年龄都不大,但瞧着倒不像之前那几波过来打包票的骗子那么油猾,满口包票。 于是便更忙忙的敬酒,向胡麻道:“那就拜托大师傅了,今天天晚了,您且在这里歇着,明天天一亮,我就让人去周围村里送信,怎么也把这奉金给凑出来……” “而您的话……” “……” “你且慢慢商量着。” 胡麻道:“我明天也得先到处看一下,心里有数了再动手。” 这赵老爷闻言放心下来,又命人赶紧的上饭,然后腾出屋子来,烧好洗脚水,给几位大师傅小师傅烫烫脚好睡觉。 等吃完,撤了席,时间已经不早,周大同几人先去睡,只有胡麻跟着赵老爷喝了会子茶,又事情详细问了问,这才回了房间,顿时见周大同他们围了上来,担心道:“怎么样?” “麻子哥,伱确实有办法的是吧?” “若是弄不了这玩意儿,咱们找他要点定金,找机会跑了吧?” “……” “什么鬼?” 胡麻看周大同的眼神都变了,这糊弄人的道道是跟谁学的? “跑不了。” 这时候比较稳重的周梁却摇了摇头,向众人道:“我刚刚瞧见了,他们家的长工,把咱的马牵到前面马棚里去了,这是看着咱哩……” “呵呵,都不傻。” 胡麻听着,也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咱这趟过来,本就是踏实赚银子的。” “这事我有把握,以前听二爷讲过打旱骨桩的事,只要把这旱魃找出来烧了,事情就解决了。” “……”周围几人听着都呆了,周大同更是道:“二爷怎么没跟我们讲过?” “那还用说?” 胡麻瞧着他就来气,道:“你们一到二爷身边,就净顾着聊荤的去了……” 周大同一时心虚,连周梁和赵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还真是。 但胡麻看着他们这模样,也不解释,只让他们赶紧休息,明天一早帮人办事。 其实他说的三真七假,打旱骨桩的事,确实听二爷讲过,毕竟刚到这个世界那会,对这个世界不了解,就靠听着二爷讲的那些奇闻逸事,来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可二爷也只是随口说说各地见闻与传说,真正能解决旱魃的的事情,他是从镇岁书上看的。 只不过,镇岁书上关于解决旱魃,尤其是这种还没成气候的旱魃的内容,说的也非常简单,寥寥几句话而已。 但如今,自己却是要靠着这寥寥几句话,来解决这行子。 纯当实践理论,加深理解了。 第二天起来,赵家的长工打来了水,各自洗漱了,厨下便已经蒸好了雪白的包子,胡麻与几个伙计们饱餐了一顿,便在赵老爷的带领下,出了庄子,四下里察看,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 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却是胡麻也不由得心惊。 在这村子周围行事,人总像是处于一团燥热的火团里,明明才只是六月天气,却又干又燥,仿佛到了七八月里。 最触目惊心的,倒是在这周围的荒田野地里,竟是到处都有被刨开的坟,以及被捣烂的尸骨棺木,有的扔在了太阳底下曝晒,也有的已经被野狗叼走了。 看样子,这里的村民实在是害怕,已经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了,不管是与不是,都把坟给掘了,各家的先人一视同仁,都先给你砸烂了再说。 倒是包括了赵老爷在内的几个富户家里,都找人看着,祖坟还完好。 但是村民们都死死盯着,虎视眈眈,不定什么时候就一拥而上,给他们也给刨了。 天干物燥,又担心真迎来了旱灾,朝不保夕,左右乡邻脾气都不太好。 “大师傅,怎么样?” 一口气看了整个上午,晌间便在田里休息,有人安排着村里送过来了吃食。 如今跟着胡麻他们的人不见少,反而更多了,赵老爷约了几个周围村子里的富户过来,商量了奉金问题,众人倒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是担心这位周师傅能不能解决了问题。 胡麻如实回答:“还没有看到可疑的。” 赵老爷听了,倒是又担心,又略略的有些庆幸。 担心是怕找不到,庆幸则是因为,他也一直担心村里人一发怒,便刨了他家的祖坟,所以一大早,就特意带着胡麻先去自家坟上看了。 但胡麻观察了一番,只是说了旱魃不可能在这里。 如此一来,赵老爷也就有了借口训斥那些蠢蠢欲动的乡邻,人家师傅都说了没有问题了,你们总不能再硬是过来刨了吧? 但胡麻也不是特意照顾这个赵老爷家,确实是看他家祖坟没有问题。 镇岁书上说的很清楚:“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一旦有了旱魃生于地下,周围便会一片赤地,但偏偏,那生了旱魃的坟里,则会水汽洇洇,绿草莹莹,这赵老家爷的祖坟,都快干的冒烟了,不用想,肯定是不会生出旱魃来的。 可关键是,自己找了这么久,其他的坟头,也不像是有符合旱魃生长的模样啊…… “或许这么找不是办法。” 胡麻心里也在默默想着,或许该换个法子了。 自己从庄子里出来,已经第六天了,也不知那边斗法的事情开始了没有,但想来时间紧迫,自己总也不能为了这二百两银子,一直耗在这里。 况且周围村里的人不懂镇岁书上的法子,但也有自己办法,他们无差别攻击,所有可疑的都刨了一个遍,却一无所获。 这便说明,那旱魃埋尸之地确实隐蔽,不好找,而这样的话…… “既然找不着它,那我想,便只有请它出来了。” “……” 周围村里的人闻言,皆是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在担忧,胡麻会没有办法,谁能想,胡麻这办法,竟是如此的吓人? “怎……” 赵老爷一开口,才发现嘴都结巴了:“怎么找?” “便先从你们村子开始。” 胡麻想着,道:“你趁了时间还早,先回村子吩咐一下,每家每户,都要讨来几只牲畜养着,有条件的,也把自家的屋门与窗户修一修,好好的用纸糊上。” “入夜之后,便即闭了屋门,敞开大门,门口洒上白石灰,然后闭门睡觉,夜里若听到有动静,不能出来,也别出声。” “如此一来,再加上我夜里施法,咱们便能找到那东西了。” (本章完) 139.第139章 白毛尸 第139章 白毛尸 虽然胡麻说的离奇,而且越听越吓人,但赵老爷与周围人对视了一眼,还是一狠心便答应了下来。 时间越拖越久,村子再这么旱下去,怕是真要闹起一场大饥荒来了…… 非但答应了下来,而且他们见胡麻不像之前的师傅那么糊弄事,而是实实在在的找了一天,倒也隐隐对他有了些信心,一狠心答应了下来,周大同说的五百当然不能,给不起,但若事办成了,一开始几个村凑出来,让行商出去宣扬的二百两两奉金便给了。 “若是这样,那我也就舍得出本了……” 胡麻心里想着,便先回了村子,细细的嘱咐村子里的人应该怎么做。 不仅如此,还让赵老爷组织了人手,挨家挨户的查,有牲畜的,就养好牲畜,没牲畜的,从邻居家里借两只过来养着,总之,家里除了人,要有别的活物。 门口的石灰要洒匀,屋门一定要修好,门槛是越高越好。 如果家里的门槛实在破烂,那就砍一根粗粗的树枝,以人膝为上为标准,横在自家的屋门前。 忙忙碌碌,做完了这些,已是到了晚上,胡麻便让赵老爷他们都歇了,自己带了周大同等几个伙计,来到了外面,先是让人把赵老爷这个村子里凑出来的鸡鸭给杀了,血接了整整一大桶。 然后他才狠了狠心,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是一颗血食丸。 这颗血食丸,是红灯会之前赏赐下来的,能见光的东西。 别看这小小的一颗,便能值三两金子,换成银两,那可是三十两。 用了这个办法,自己也是下血本了。 胡麻都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把这颗血食丸倒进了自己手里,只嗅得一阵血气扑鼻,看着龙眼大小,鲜嫩多汁,这血气顺风飘十里,不远处屋檐下的小红棠,一下子就探出了脑袋。 “小红棠过来……” 胡麻向小红棠招了招,小红棠立刻乖巧的跑来了。 胡麻先是将这一颗血食丸里面的汁液挤了出来,挤进了这血桶里,然后把剩下的肉给了小红棠。 为了解决这村子里的旱灾,自己都用了一颗血食丸……的汁,可不是下了血本? 看着小红棠兴奋的眼睛都弯了起来,胡麻心情也很好。 “吃吧!” 给小红棠吃了不算心疼,以后自己这手飞剑绝活,还要靠她呢! 做完这些,胡麻又让周大同拿过来了一瓶酒。 这也是之前红灯会赏的,是一瓶子血酒,里面也有太岁的气味,而且酿进了酒里,气血更浓更烈,他便直接倒进去了小半瓶,让周大同封好口子,把剩下的收起来。 做完了这些,才命人,趁了天还没黑透,把这血在村子周围洒了。 伙计们不太明白,但还是听了话,各自分了一桶,赶紧的去洒,洒完跑了回来。 忙完这些,天已经完全黑了,胡麻他们也回到了赵老爷家。 赵老爷照例又摆了一桌席,倒还是有酒有菜,只是并不像前一晚那么轻松,包括了周大同等人,人人心里发沉,吃饭也不敢大声。 整个村子,更是无人敢出门,灯都不敢点,天一黑就催着家里人快睡。 “呜……”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子外面,便是一阵阵的阴风刮了过去,夹着些鬼哭狼嚎。 赵老爷也没睡,守在胡麻身边,听得已是脸色发白。 “没事,一会就消停了。” 但胡麻却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喝酒,不用担心,自己让人在村子里面洒的血,都是好东西,肯定会召来一些邪祟。 但自己只洒在了庄子外面,加上东西不多,气味很快就会散掉,那些被招来的东西,也不会进村,只是在周围游荡上一会,也就各自归去了。 果不其然,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村子外面,再度安静下来。 甚至说,安静的不正常,一片死寂,便是村子里的骡马牲口,也没半点动静。 “应该是快了。” 胡麻默默的等着,约摸到了半夜,众人也早已有些吃不住,只是耐心陪了胡麻在这里守着。 “俺地娘来……” 但也就在他们这些人都觉得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之时,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距离赵家宅子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寂静夜里,这声音又惊又恐,带了哭腔,直让场间所有人心里皆是一凛。 “唰!” 周大同等人都是一个哆嗦,便跳了起来,刀子也抽在了手里。 强撑着不睡的赵老爷,更是吓的差点一头栽倒,一张脸白的如纸一般,颤巍巍的看向了胡麻。 和刚刚的鬼哭神嚎不同,如今这叫喊,分明是有人发出来的,而且,刚刚那阴风阵阵,听着遥远,只是在村外。 如今这叫喊,却是村子里的人发出来的,仿佛就与这里隔了几户人家。 空气里,不知何时气温都降了下来,菜里都隐隐生出了一层油脂,桌上的油灯,明明没有风,却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了豆大的一点。 众人手臂上,则是生出了尖刺般的汗毛,谁也不敢大声喘息。 “不用慌,继续喝酒。” 但胡麻却只低声道:“等到天亮再说,天亮了,就明白了。”听见不用出去,周大同等人倒是面面相觑,微微放心,但谁也不敢大意,更是无心吃喝,只是苦熬着,好容易到了四更天,远处一声鸡鸣响起,胡麻这才站了起来,道:“走吧!” 一夜没睡的众人,忙忙的打起了精神,天还未亮,便打上了灯笼。 就连赵老爷,也强撑着跟了过来,一起向了昨天晚上那惨叫声响起之处找去。 路上,见他们出来了,便不时有房门打开,跟着混进了人群,看样子这村里的人,昨天也没几个睡好的,都在听着动静,胡麻他们一出来,也就跟着过来帮忙。 渐渐的倒是聚集了几十口子壮劳力,一起来到了村西头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有人颤颤的哭着,又惊又恐。 “都散开,在外面等着,别踩了门口的石灰。” 胡麻大声的提醒着众人,自己跃过了石灰,向里面看去。 这时就发现,这家人里已是死了一只羊,整颗羊头几乎被撕了下来,肚子被刨开,里面的肝肠已是少了一半,还能看到爪撕牙咬的痕迹。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妇女,抱了孩子,缩在了门里面哭。 他家的男人则是手里持着锄头,身体一直哆嗦着,见到门开,便迎头砸了过来: “我除了你呀……” “……” “看准了再动手。” 胡麻伸手接住了锄头,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皱眉道:“那行子夜里来了?” “来……来了……” 那汉子急着不分辨人,但被胡麻瞪了一眼,一下子畏畏缩缩,颤声道:“好……好吓人哩……” “身上,身上长了白毛,眼睛……眼睛像红鸡蛋,走路……不会走路,只是跳,进来之后,便把……把羊咬死了……” “临走,他临走还向屋里磕头哩……我真怕,怕它会闯进来……” “……” “找着了。” 胡麻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摆了摆手。 确定了是那玩意儿,自己这银子就算是赚着了。 这旱魃就是埋下去的尸体,因着风水不对,或是有怨,产生了变化,一旦开始长成,周围就会大旱,但这也只是还没成气候,一旦成了气候,这玩意儿就会破土而出。 而它这一出来,先伤冤亲债主,第一个先到亲近的人家里,头一晚吃了家里的牲畜,第二晚就会吃人。 自己用了血气诱导,就是为了催发它的凶性,让它提前破土。 因着它第一晚不伤人,所以只要家里养了牲畜,人便无碍,看看这一晚,谁家的牲畜死了,便知道是谁家的人出了事,顺着去找,便能找着那坟。 而且,为保稳妥,还让他们在各家门口,都洒了石灰。 等到了天亮,顺着石灰痕迹,找着了埋它的所在,刨出来,在太阳底下一晒,就好了。 …… 却不料,胡麻才刚刚略放了心,外面跟了过来的乡邻,却都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是这老卫家啊?不对啊,老卫家最近几年没埋人啊?他爹娘不是十几年前就死啦?” “嗯?” 胡麻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也觉得奇怪,忽地一回头,便看到了这家男人眼神闪烁,一见自己撇来,便低下了头。 他心里暗道不妙,向门口看去,顿时有些上火。 刚刚过来时,还是黎明,看不真切,如今天已渐渐亮了,倒看得明白。 这家人门扇是破的,想来昨天并没有如自己说的那般打开大门。 更关键的是,自己昨天晚上明明说了让他把石灰洒在门边,好能留下那个东西的脚印,但如今看过去,却只见门前被扫的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石灰? 若没有石灰,自己又怎么循了踪迹去找那个东西? 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看向了那个男人:“我让你洒的石灰呢?” “啊……” 这男人怔了一下,连连摇头:“就在门口啊,许是……许是被风吹没了吧?” “呵呵……” 胡麻笑了笑,却不说话了。 谁家的风这么厉害,把一层石灰吹的跟刮过的一样? 心里知道有问题,但这不是自家的寨子,自己过来除邪祟,却不管人家的人事,便只是笑着看向了赵老爷,道: “事我已经办了,但你们村子里的人却不听劝,如今耽误了事,您老瞧着怎么处理?” 求票啦,呆会还有 (本章完) 140.第140章 生人桩(四更求票!) 第140章 生人桩(四更求票!) 不用胡麻提醒,跟着守了一整夜,前因后果全了解的赵老爷,已经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 抬手就要向着那个屋里的男人脑袋上抽去:“我打死你个鳖孙,什么让吹没了?” “我昨天晚上还让人专门的过来看你有没有把石灰铺上……怎么各家各户都有石灰,就偏是你家没有?” 那男人挨着赵老爷的巴掌,也不敢还手,只是抱了头不说话。 倒是那抱了孩子的女人,也是给吓坏了,颤声叫着:“他,他把那灰给扫……” 可还没说完,那男人忽地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顿时不敢说了。 “还敢耍横?” 赵老爷能做这一个村子里的富户,哪有个不精的,一瞧这眼神,便已经猜摸到了什么,心里更是生气。 自己捶了他两下,觉得手疼,便不捶了,直接向身后一喊:“都还愣着干什么,这鳖孙要坏咱整个村子的性命哩,上来打,都打,打到他把那实话吐出来再说……” 村里人听赵老爷说了,尤其是那句害了整个村子,顿时激得一片喝骂之声。 这方圆大几十里,本来就是水越来越少,做饭的水里都混了泥渣子,水一少,人人心里郁积了一股子燥热,这会被激发了出来,眼睛都红了。 对灾年的恐慌,对他做的这等事的愤怒,对那旱魃的恐惧,一发儿凑在了一处,恶狠狠围了上来。 胡麻只是冷眼瞧着,还离得远了些,也用眼神示意周大同等人别掺与。 他们是外来人,处理事的,但也要有个分寸,旱魃的事处理,但村子里的人事,却绝不插手,否则不定惹来什么意外的麻烦。 瞧着乡亲们围了上来,这男人顿时吓的瑟瑟发抖,大叫起来:“俺不知道,俺真不知道……” “也许是伱们请来的师傅不灵哩,关俺什么事?” “……” “还他娘的说不灵?” 赵老爷直接领了头就上去踹:“不灵你家羊怎么死的?” “不灵你把石灰扫了做什么?” “不灵……不灵你他娘的之前惦记我太爷爷的坟是想干什么?” “……” 赵老爷向来慈眉善目,是村子里的大好人,人家活了一辈子,从来不让别人瞧见自己害人。 但这么讲究体面的老爷都上了手,村子里的青壮更不客气,上去就是一顿打。 这汉子也知道,村子里的人动手,可是能打死人的,直接吓得嗷嗷叫:“别打了,别打了,俺说……” “来的,来是……是俺堂兄啊……” “……” 村子里的人这才住手,但闻言,却只是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抱了娃子的妇人,闻言一呆,然后跳了起来,向他头上捶。 赵老爷更是上前喝问,胡麻则跟周大同等人,只是在外面瞧着,等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才明白。 原来他说的堂兄,本是跟他一个村子的,但早几年里,哥俩一块去城里做生意,发了一笔小财,这人老实,带了钱回来过日子,但他堂兄,却是跟城里的窑姐跑了。 也就是说,那屋里的妇人,不是他媳妇,其实是他堂嫂。 不过家里没了男人,生活艰难,他就常常过来照顾,慢慢的就住下了。 这事不光村里人不说啥,便是堂嫂家里的公婆也不说啥。 毕竟田里的活要有人干,家里的娃要有人养,在村子里,兄死弟继的规矩一直有,堂兄跑了,那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人总是要活着。 “你家,你家堂兄,大愣子,不是跟窑姐跑了?” “怎么会……怎么会夜里回来?” “……” 而在此时,赵老爷气喘咻咻,也已经审问了出来。 却是那堂兄跟窑姐跑了的事,本来就是他编的,当初哥俩一块出去做生意,说白了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是行窃去了。 好在俩人手艺还不错,真让他们偷了一家大户,于是他眼红,便在回村的路上,把他堂兄给砸死了,尸体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填了进去,又堆了土。 而他砸死了堂兄,又不仅是为了独吞那钱,还一直惦记着他家里这个娇滴滴的堂嫂,于是回来之后,放了谣言,然后没事就往这里跑,又舍得使钱,便也渐渐的得了手。 只不过,因着担心堂兄回来,堂嫂倒是一直没跟他把名份定了。 他事后估摸着也常后悔,不该说堂兄跟窑姐跑了,就该说是不知死在哪里了。 …… …… “难怪。”如今村子里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瓜,且不说,胡麻倒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怪道找不着那行子呢! 根本就没有坟,而是被他不知埋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而且他堂兄死的时候有怨气,再加上藏尸的地方应该不对,这可不就渐渐尸变,成了东西? 而这家伙心里有鬼,所以其实并不想被自己找到,因此夜里偷偷的把石灰给扫掉了,甚至说,他之前给自己的那一锄头…… ……不是吓坏了,他是真想刨死了自己。 自己这个“师傅”死了,才没人继续管这事,才有可能掩过去吧? 这也真是…… 自己过来给人处理事,没被行子弄了,倒差点被人弄了。 “算了,这些是你们村里的事,还不到时候说,先让他带我们看看尸体吧!” 等那边气咻咻的审问完了,胡麻才走上前来,向那赵老爷道:“既然是他埋的,那他必然知道在哪里,趁着现在天已经亮了,把尸体挖出来,日头下晒一晒,这事也就过去了。” 赵老爷正气的浑身发抖,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 恨恨的踢了那地上的男人一脚:“还不去?” “去,去……” 这男人磨蹭了半晌,才爬了起来,低着头,眼睛只看到周围村里人恨自己的眼神。 他谁也不敢瞧着,只是作势往外走,在周围人让了开来时,却忽地双手一扒众人,向着外面就窜。 却是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事曝露了,事后村子里的人也饶不了自己,估摸着一个被吊死在树上的事是逃不了的,所以哪还顾得上什么找尸体,逮了机会,便要赶紧的跑。 却没想到,门外面也有村民,正急急的赶过来,一见他要跑,便有人忙忙的横过粪叉镢头过来拦他。 但他刚刚夜里被吓去了半条命,又被村里的青壮围着连踢带踹,腿脚都不灵便了,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影响着他,竟是鬼使神差的一跤跌倒,镢头从下巴里戳了进去。 村里的人慌忙散开,又忽地想起,围了上来,连声问埋在了哪里。 但他嘴巴张了张,已说不出话来,眼睛却渐渐黯淡了。 刚刚还乱嘈嘈的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人人面面相觑,刚刚脸上的激愤,如今倒慢慢变成了恐慌。 这惟一一个知道尸体埋在了哪里的人,就这么冷不丁的死了,问题可怎么解决? 谁也没有办法,各自不知所措。 怔怔的,目光便只好都向着胡麻身上集中了过来。 而这时候的胡麻,也来到了这个男人身前,看着那镢头就这么结结实实下巴钉进了他的脑袋里,心里同样也有些无奈。 明明就只是跟了那东西的脚印过去,找出来日头底下晒一晒就完了的事啊…… 解决这行子原是不难,却因着人的事,搞成了这般棘手的模样。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他思索了一阵,也只能走了上来,看向了那屋里哭的更狠,快要抽过去的妇人,低声道:“只有找人趁了白天,多去那偏僻些的地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它,如果找不到的话……” “……便要用生人桩。” “……” “啊?” 赵老爷及周围的人都惊住,忙问什么是生人桩。 胡麻如今其实也是个生瓜蛋子,对于旱魃的了解,只是来自于二爷讲的传闻,镇岁书上的一些讲解,以及之前与吴禾妹子还有吴宏掌柜闲谈时讲述的一些门道道理拼凑出来。 但如今迎着村里人敬畏又恐慌的目光,知道如今引起了恐慌最可怕,便也只能保持着沉稳,看向了屋里那妇人怀里的娃娃,慢慢道: “人死了,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那行子昨天夜里回来伤了牲畜,今天夜里便必然回来伤人。” “活着时,自是以亲人为重,顾念血脉亲族,但人死了,成了邪祟,却先从亲人开始害起,冤亲债主,便是这个说道。” “如今,这娃娃便是他在这世上最近的人,所以他今天晚上回来,第一个就要害他。” “而赶在了夜里,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在斗着那行子的情况下,护住这小孩的周全,便只能用他的八字,取些精血,做个替身了。” “趁了这替身吸引它的注意,集合人手将它除掉,才能真正的把这庄子的旱灾给解了。” “只不过……” “……” 他说着,看向了赵老爷,赵老爷也正被他说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道: “怎么?” “……” 胡麻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得加钱!” (本章完) 141.第141章 夜半守尸(一更) 第141章 夜半守尸(一更) 那行子倒不是咱的挚爱亲朋,但本来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难度与风险都相应的增加了,所以,想要咱继续帮着解决这件事可以,那相应的酬金,却也必须得增加了。 胡麻不是在挟势要价,而是实实在在的说了这个话。 就连那位赵老爷,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到要加钱,心里总是为难。 他早先便与周围几个村子的富户说好了,不论最后查出来,这东西究竟是从哪个村子里出来的,三百两酬金,大家都一起凑凑。 但如今,却是确定了这行子是自己村子里出来的,而且要额外再加钱,恐怕那邻村的几个富户,便都舍不得了。 难道这钱得是自己出了? 照理,倒该朝这主家要,可他也清楚,这主家是拿不出来的。 胡麻也不逼他,只是向这赵老爷道:“土里爬出来的冤孽害人,先是从自家开始,害得人越多,便越厉害,头一天它吃牲畜,第二天便要害自家亲人,你猜它第三天,会怎样?” 赵老爷心里便是一惊:“害……害乡亲?” “不仅是害乡亲了。” 胡麻结合着镇岁书上的内容和二爷跟自己讲过的传闻,道:“还会散播尸毒,引发瘟疫,早年间说的大旱之后必有大疫,便是这个缘故。” “于我,大不了不赚这个银子,您老也瞧见了,为咱这事,我一宿没睡,可耐不住咱这村子里的事不好看。” “于您,可需要好好想想了。” 赵老爷听了,也是羞愧的满面通红。 被外人说了自家村子里事情不好看,脸上也是挂不住的。 但偏偏因着这事,也不好说啥,只是强撑着道:“大师傅多费费心,酬金我想办法。” 这时听得人群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胡麻转头看去,却见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肩膀上蹲了只猴,抽着旱烟往里面瞧。 他也不理会,只是向赵老爷道:“事您老看着办,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现在趁了天明,还是先派人去找找吧,若是能够找到,一把火烧了,这事也就算完了。” “如果找不到,今天晚上还要一通忙活。” “我昨天晚上守了一夜,今天夜里再熬怕撑不住,先回去歇口气。” “……” “是是是……” 这赵老爷连声答应着,命人把大师傅和几位小师傅送回去休息。 但胡麻也做了一下安排,周大同和赵柱,跟自己一起休息,睡上一觉,但周梁却是要辛苦些。 他做事稳重,白天先跟了赵老爷安排的人去找那东西,若是找不到,那晚上就由自己和周大同、赵柱三个人对付那行子,周梁晚上则休息。 这也是为了事情能办得稳妥一些,万一他们白天找着了,给烧了,自己的人没参与,这村子说不定会赖账。 回到房里,热毛巾擦了把脸,然后胡麻便上床睡了过去。 等到睁眼,已经是下午时分,赵家大宅子里,已经开始蒸馒头做饭,招待他们,因为都知道晚上有事要忙,所以吃饭早些,饱餐一顿,便要去那里守着,做好准备熬一夜。 胡麻擦了脸,出得门来,还不等做好饭,先听见门口一阵嚷嚷。 “出了什么事?” 他好奇向走过来的周梁问,便见周梁也皱着眉头,道:“找那行子找了半天,却没见着半点影子,回村的时候,倒赶上了这个带了只猴的老头。” “他说他也是听到了行商传的消息,过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是这个活咱已经接了,这村子里也没人理他,于是他又想跟着进来蹭顿饭,这家里人也只想给他俩窝头吃。” “他倒不依,嚷嚷着要跟着进来吃席。” “……” “倒是来了个同行?” 胡麻心里有些好奇,微一思量,便道:“都是跑江湖的,缺他顿饭咋的?” “叫进来吧!” “……” 周梁听了,便过去跟家丁说了说,放那老头进来了。 胡麻打量了一眼,就见是个穿着如叫子似的老头,肩膀上蹲了一只明显是驯过的猴子,头发篷乱,一只眼睛浑浊暗白,笑了起来,便露出了两个缺牙的豁口。 这一眼瞧过去,倒看不出什么底细,胡麻不愿轻易开罪人,但也不愿多生端,便只是一起坐下来就是了。 赵老爷先是低声跟胡麻嘀咕了一阵子,说自己好辛苦才说服了村里人一起凑凑,答应了事情除掉之后,再给胡麻加一百两银子,问他满不满意。 二百两银子的活,一出了事端,便成了三百两,也可以了。 胡麻点头答应,便拿了筷子吃饭。 “小兄弟,你真准备着这天晚上,硬碰这个东西呀?” 那带了猴的老头,却是笑嘻嘻的打量着胡麻与其他几个伙计,主动递着话儿。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有什么好说的?”胡麻边吃边回答道:“老先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嘿,咱就是混顿饱饭吃,哪有什么主意?” 那老头子笑着,就差承认自己是骗子了,又道:“小兄弟走的是什么门道?” “这是在探我的底?” 胡麻知道同行是冤家,既然大家都盯上了这个差事,便不能不小心,他请这老头进来,是想着面上好看些,不得罪人。 但老头既然试探自己,便笑道:“我年纪小,哪懂什么门道,倒是老先生瞧着很有本事,可有更好的法子?” “……” 老头子嘻嘻笑了笑,道:“咱就是在江湖上混碗饭吃,哪能有什么法子?” 胡麻见他不肯说,便也不问了,只是暗暗提防着。 江湖上的事,自己先把礼数讲了,剩下的也要看对方,这活自己已经做了一半,便要做下去,真出了什么事,那也就真章上见。 一起吃完了饭,便让周大同他们收拾了该带的东西,找齐了人腰粗的木桩子,破被,鱼网倒是不好找,但也临时用粗绳编了一张,一起收拾上,往出事的这人家走来。 周梁晚上本来可以不参与,但他说自己不累,也跟着过来了。 到了这里,便见挤得满满都是人,那家里的妇女正哭闹着:“别拦着俺,俺要回娘家。” “你们害怕,俺回娘家去,娘家人多,才不怕那个哩!” “……” 胡麻听着无奈,却是这妇人吓坏了不愿配合。 他不愿料理这事,便向周大同看了一眼,示意他去解决。 周大同早已磨拳擦掌,便立刻凑到了那颇有姿色的妇人身前,严肃道:“大姐,伱这就错了。” “若是白天,那肯定不怕,多凑几个壮丁,一把火也就给它烧了,但那行子只有晚上才出来,你娘家人再多有什么用?” “就算你想跑,也不想想,这一晚上,能跑出多远去?” “真以为那行子跟你似的夜里看不清路,晚上找不着你们娘俩?” “……” 妇人被他说的害怕,抽抽噎噎:“那俺咋办?” 周大同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有我在,夜里你在炕上踏实的睡,我帮你守门。” 妇人瞅了他一眼,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总觉得二爷当初封了周大同的火炉子,是做了件为民除害的事啊……” 胡麻一直在旁边瞧着,心里也不由得感慨。 他放下心来,先让人在院子里挖出了一个大坑,将这提前找好的木桩子埋进去了一半,上面的土填上,又压实了。 然后又找来一床破被子,蒙在了上面,再从那妇人孩子指尖里,挤出一点鲜血,淋在红纸上,悄悄的问了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背面,贴在了这木桩子上面。 做完了这些,便只能等着了。 白天时,村人都围得满满当当,人人争先看热闹,比比划划说羊死的有多惨。 但刚一黄昏,便都害怕,远远躲回了家里,大门紧闭。 就连赵老爷也顾不上了,他还想安排几个村子里的壮汉在这里守着,看能不能搭把手,但壮汉也害怕啊,最后许诺了一人一吊钱,才说服了几个人,躲在了屋子里面等着。 胡麻知道这是一番硬仗,便直接让人大开了门户,摆了一张小桌。 找人烧了浓浓的酽茶,自己喝着提神。 身边,一把钢刀,一把木剑,都摆在了身边,小红棠也上了屋顶,蹲在那里瞅着。 周大同则跟赵柱,躲在了两边,一人手里牵着根绳子,中间扯着网。 这一天,夜似乎黑的特别早,很快便已四下里无声。 院子里挂上了两盏灯笼,一左一右,将周围的景色,照得一片迷蒙黯淡。 本是鼓足了勇气,等在这里,却不想,左等右等,始终没有东西出现,这等着的人都越来越无聊了,守在了屋里的壮汉,更是已经昏昏欲睡,仿佛感觉没事了。 却也就在这夜色最浓最深时,忽然之间,敞开的大门外,一阵子透风的狂风,猛得打着旋儿吹了进来。 这风里透着股子腐臭,竟是直接便将院子里的两盏灯笼给吹飞了。 一只灭了,另外一只却是呼地烧了起来。 借着这跳跃的火光,胡麻心里一个警醒,抬头看去,便见大门外,忽地爬进来一个人形的事物,身上长着尺许长的白毛,脸上血肉剥落,露出了一张参差不齐的尖利獠牙。 它冲进了院子里,便直接盯上了那院子里竖着的木桩子。 口中发出了呜呜的怪叫,仿佛是在哭,但动作却极狠辣,扑到了桩子上一阵撕咬。 (本章完) 142.第142章 火烧旱魃(二更) 第142章 火烧旱魃(二更) “冤家来了……” 在那东西冲进了院子,扑到桩子上撕咬的一刻,胡麻便站了起来。 但他没有急着动,而是沉声大喝。 这本就是跟周大同他们提前商量好的,造了这木桩子,便是因为知道这旱魃出土,先害冤亲。 所以它今天晚上出来,第一件事必定是害自己的亲骨肉,因此造了这个桩子迷惑它一下,当然,自己这桩子造的还是太糙,本来就没指望糊弄得了它,只是吸引它注意罢了。 趁了它扑到桩子上,便到了周大同他们出手的时候。 “柱子,罩它!” 果然,其实都不用胡麻提醒,周大同便在这东西进了院子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他猛得跳起,手心里都出了汗,但等到那东西扑到了庄子上,这才一声吆喝,与赵柱同时冲了出来。 二人扯了那张草绳缠的网,从地上掀起,便往那东西身上一罩,然后两个人同时向里面冲,一左一右的交错,便将这网里的东西给勒到了木头桩子上。 然后他们脚步不停,交错着围了这木桩子几圈,便已经将它死死缚在了上面,双足趟地,死死抓着绳索,固定住身形。 同一时刻,胡麻也已经左手刀,右手木剑,向了木桩子冲来。 “荷荷……” 那东西居然发出了类似于声音,却又不像是嘴里发出来的声响,更像是胸膛挤压的。 它已经发现了这木桩子是假的,用力挣扎,撑得这网竟要再次挣开。 周大同与赵柱两个,都是点了炉子的少年,又从早吃血食补充,体力远比常人强壮,一个人的力气,便差不多有普通的两三个成年人大,但一左一右,硬是被这东西扯得向前滑。 但也在这一刻,胡麻已经到了,手握钢刀,迎头便是一招“开山”。 这刀里灌入了自己的一柱火力,寻常邪祟,怕是迎着刀风,便已经消散了。 却没想到,这一刀劈落,直剁进了这行子脑袋之中三分,然后刀锋硬是被它头骨卡住。 再下一刻,这东西也仿佛被他刀上蕴含的火意激怒,身上一股子阴气散发了出来,这阴气极为怪异,身上的网被这阴气浸染,竟仿佛碰着了硫酸似的,快速的枯萎,然后松懈下来。 周大同与赵柱两个,手里一空,同时被晃倒。 而这东西则是手臂胡乱摆动,一把就将这木桩子扯的稀烂,腿脚僵硬,张牙舞爪的向了屋子里扑了过来。 院子里的灯笼尚自烧着,能够看到跳动的火光下,他的指甲乌黑,瞧着便如同利刃一般。 “嗯?” 胡麻心里也是一惊,刀被卡在了他脑袋里,拔不出来。 眼见得这枯瘦的怪爪伸到自己身前,以这能撕裂木桩的力道,怕是要开膛破肚。 他也微一咬牙,忽地撒开了刀,同样伸出了手。 左手伸出之时,已经转生为死,冰冷僵硬,唰地与利爪撞地一起。 双方竟来了个五指交缠,难分彼此。 那枯爪上有着浓重的尸气与阴毒,常人触之即伤,碰着即腐,尸气渗进皮肉,但偏偏胡麻转生为死,手掌如同死尸,竟与对方差不多,皮肉被抓的破烂,也丝毫不觉痛楚。 而这行子身体僵硬,力道却大的出奇,但转生为死的胡麻,却也同样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二人掌爪相交,胡麻竟硬是以自己的活人之躯,与这个僵硬阴冷的尸怪斗了个不分上下,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可不仅如此,胡麻毕竟是活人,心思灵敏,稍稍僵持,便趁势抓了他的手指,用力的向外一扭,喀啪几声,这怪物的手指断了几根。 可它同样毫无所察,反而身上忽地一股子阴气,挟着强烈腐臭,扑面而来。 而胡麻反应极快,自冲了过来,他怕嗅着尸毒,便直接在胸内憋了一口气,没有呼吸,直到如今这东西吐出了阴气,他自己也是一口真阳箭向前喷了出去,犹如一道真实气剑。 这一口气,直接冲散了那扑面而来的阴毒,反而打在了这行子脸上。 他已经炼活了肺部,加上道行高深,这一口真阳箭结结实实中了,那有多大威力? 这行子已成了僵尸,力大无穷,一拳捶在胸口,都不动不摇,但被这口气吹到了脸上,竟是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 便是这它身上的尸气,都被冲散了不少。 而胡麻则是借机抢上,眼见得这行子往后一退,便再次扑向前来,却是顺着它的势力,使了一着搬拦锤,手臂一横,任由它抓住,借势向前一扯。 这行子本就腿脚僵硬,行动不便,被胡麻一扯,便已扑地趴在了地上。 而胡麻则是足尖一挑,刚刚扔在了地上的红木剑,跳进了自己的手里,同时灌入了自己的一身炉火。 对准了那东西的后脑,便是直直的插落。 他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准。 木剑就是木剑,对付这些邪祟,或有奇效,但确实不如铁器结实,自己要对付这行子,逮着了它的弱点刺上一剑,倒没什么,若是劈砍到了骨头上,这老物件便怕是要报废了。 为了做这个活,血食丸都搭了一颗,再搭上这木剑不值当。 所以他这一剑,也瞅得特别准。但是,还不等木剑刺穿对方的后脑颈间,却忽听得“呜”一声,爆烈尸气散发。 这个东西,其实还没有成气候,是胡麻用了办法,提前逼它出来的,这也是胡麻敢在夜里斗它一斗的原因。 但是,也因为它还没成气候,体内养出来的尸气不凝,在刚刚胡麻一口真阳箭,再加上一顿重手捶打之下,那身体里的尸气,竟仿佛是汽球一般,炸了开来。 这一下着实出乎胡麻意料,下意识后退。 但定睛一看,借着已经开始减弱的火光,仿佛有一股子阴气,竟是如同活物,径直的向着自己身后的屋子里冲去。 “是它儿子……” 胡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邪祟,无论是什么样的邪祟,都不讲道理。 人在生前,血亲最亲,但死之后,成了气候,便要第一个拿家人开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种现象又确实存在。 如今这行子道行已经废了,只剩了最后一口怨气,居然还是想进屋子害了自己挚亲。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胡麻心里想着,无暇思索,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双脚踩着竖直的墙面,飞快的抢在了怨气的前头,稳稳的落在了房门之前。 这时,早先被赵老爷安排的那些人,也已经惊醒,都要急着出来看情况,若是被尸气冲着,恐怕也讨不了好。 不是死一两个的问题,而是一旦生了瘟疫,那麻烦可就大了。 因此到了这时候,胡麻终于不再犹豫,猛地咬破舌尖,向着这股子尸气喷去。 血阳箭! 自打跟二爷学了这法门,只有两个人有过这待遇。 一个是被山魁附身的崔蝎儿。 另外一个,就是这个靠了最后一口尸气的旱魃了。 “嗤!” 尸气是这旱魃身子里最强烈的一口气,但迎上了胡麻的血阳箭,还是倾刻之间就散了,连带着那旱魁身体里散出来的其他尸气,也被一股子腾腾火意烤干,快速的蒸发掉了。 那遮着人眼的黑雾散去,地上便只剩了一具半腐的白毛尸体,身体兀自颤抖。 “烧它,烧死它!” 也在这一刻,刚刚跌飞了出去的周大同,逮着空子,跳了出来。 他见胡麻与这东西斗着,便不上来添乱,而是手忙脚乱的点着了火把,同时向了赵柱大叫着,两人手持火把冲了出来。 另外一侧里,则是钻出了一个人,却是周梁,他也一直准备着,见着有机会,便抱着一个坛子冲了过来,却是里面掺了黑油膏的烈酒,向那东西身上浇。 “呼……” 当烈酒烧到了那东西身上,周大同和赵柱手里的火把往上面一凑,火苗便嗖的一声,在这东西身上烧了起来。 仿佛被某种妖邪的力量催动似的,这火苗烧的无法形容的旺。 整个院子都被这妖异的火苗照亮,噼啪作响,一股子腾腾黑烟升上了半空。 本来这天上还有指甲盖大小的月牙挂着,一片晴空,却在这黑烟升腾上了半空之中,竟仿佛墨水染黑了天空,一片阴云也就此凝聚了出来。 越堆越厚,遮住了那一点子可怜的月亮,也将周围的繁星遮得结结实实,旋即一道雷霆,仿佛将夜空直接劈成了两半。 随后,阴风呼啸,吹得这村子里的树木东倒西歪,扑簌簌的雨滴,打落了下来。 “这……” 胡麻眼盯着那行子,被烧成了焦碳,这才被雷电惊醒,抬起头来。 脸上被几颗雨滴砸到,才缓缓从刚刚这番恶战带来的炙烈之中,恢复了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万千雨点自空中飞落,微微惊讶: “下雨了?” “……” “下雨啦……” 远处也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叫喊,旋即是更多的欢呼,淹没了这个村子,甚至盖过了雷声。 “下雨啦,旱灾过去了……” “今年有好收成啦……” (本章完) 143.第143章 阴骨玉(三更) 第143章 阴骨玉(三更) 如今,这久违的雨水落下,却是抑不住内心里的喜悦,纷纷跑了出来拜谢老天爷。 当然,在如此情绪高涨的时刻,便有什么邪祟,也不太敢进村子了。 就连赵老爷留在了这屋子里守着的青壮年,也都跟着一阵欢呼。 只不过,院子里面还烧着那行子,他们不敢出屋子,只是在屋子里面,瞧着这场越来越大的雨,兴奋的欢呼着。 “大师傅,大师傅在哪里?” 而在这欢呼声里,院门外面,也响起了一阵湿漉漉的脚步声,却是那赵老爷,在几位长工与青壮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他们撑起了伞,手里打着灯笼,声音里有着抑不住的喜悦:“落雨了,落雨了,那行子这是除了吧……” “……我的娘诶,这是什么东西?” “……” 却是一边说,一边进了院门,冷不丁瞧见了那正烧着的东西,腐臭气味一熏,吓了一跳。 “这就是闹了旱的行子了。” 胡麻接着雨水,洗了手,转身向赵老爷笑道:“若是白天,晒晒日头,除了它身上的阴气,还能入土,只是换个地方埋就是了。” “但没办法,这行子晚上过来,也只能给它烧成了灰。” “……” 解释是要有一句的。 人死之后,填进老火塘子里的传统,只在老阴山和一些偏僻古老的地方才有,而山外的这些富庶镇子与村落,甚至是城里的习惯,倒更符合胡麻对古代人的想象。 他们讲究个入土为安,每每有人去世,找风水先生看地方,为了先人一口棺材卖身的也在所多有。 当然,这也确实惹出来不少的事端。 可无论是寨子里送先人进老火塘子,还是外面的人盛葬先人,都是传统。 对于传统,不好改,外人插不得话。 真要说起来,在这些外面生活的人眼里,老阴山才是一个古怪的地方,风俗神秘,古老,传统,而且动辄将先人扔进火塘子里烧掉,平时还要带塘灰在身上,这简直不可理喻嘛! “好,好,先请大师傅回去休息……” 赵老爷远远看着那正烧着的尸骸,竟是连雨水落下来,都浇不熄,火苗仍攒动着。 他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胡麻身边,兀自有些担忧:“……话说这行子真安稳了吧?” “确定没事了,赵老爷放心,我处理干净了再回去。” 胡麻也看着那旱魃,确实烧了就没事了,但也多少有些古怪,这旱魃尸体,烧起来似乎非常的旺,而且极为容易就烧得干枯,破碎。 但他瞧着,这被烧完了的尸灰里,却也有一些奇怪的碎片留了下来。 瞧着光溜溜的,似骨非骨,似铁非铁,瞧着倒如黑色玉石一般。 头一次帮人处理这东西,他也怕处理不干净。 而这奇怪的玩意儿,不知是什么用处,却也让周大同找来一块包袱,先收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才连地上的灰,再加上泥水,一并铲了起来,找一只木桶存放着,拎了回来,打算第二天再交给村子里的人。 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胡麻拒绝了赵老爷摆酒的要求,只是让他找人,烧了几锅热水,自己与周大同等人都洗一洗,去去身上晦气。 洗完之后,舒服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 来到门边一看,只见雨还没停,哗啦啦的下着,但赵家宅院外面,却是乌乌怏怏都是人,周围几个村子里的富户都跟着来了,用红纸包了早先商量好的酬金,客客气气的送到跟前。 “大同,收起来吧!” 胡麻得讲个排场,自己一块一块的银子往怀里塞不像话,便拿着腔调说了一句。 周大同眼睛都呆了,伸出双臂接了过来,竟是双手微微一沉。 这么多的银子啊…… 我爷爷在寨子里做了这么多年,也没赚着呀…… …… 给了酬金,便又安排饭食。 不得不说,来了这村子,赵家的伙食安排是不错的。 头一天过来,是酒宴,第二天白天吃的是雪白的大肉包子,晚上也是四个菜,有酒。 而这最后一天,因着周围的富户都来了,也是赵家极为显脸的一天,更不用说事情了了,他也就不用担心有人刨自家祖坟,更大方。 摆的酒比头一天来时还要好,让胡麻和周大同他们都痛快解了解馋。 “小兄弟,你这活做的地道,酬金拿的没毛病,不过找你打个商量……” 宴酒用的差不多了,倒是一个人凑到了胡麻跟前,竟是之前那个带了猴子的老头,笑眯眯的向胡麻道:“昨天那行子烧了,应该留了些东西吧,你把那玩意儿卖给我怎么样?” 胡麻见了他,便也笑着道:“老先生出多少银子?” 他其实一直警惕着这个老头,毕竟同行是冤家,也很担心在自己处理这旱魃的问题时,老头子会给自己捣乱。 昨天夜里,自己对付那东西,却一直让小红棠在屋顶上瞧着,不是为了瞧这旱魃,而是提防着这个老头子出现,但一晚上处理过来,倒仿佛自己多心了。 老头子没有出现,他那猴倒是出现在了树上,与小红棠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夜,但也没做别的事。那老头子琢磨了一下,笑道:“十两银子?” “嗯?” 十两银子也不算小数了,胡麻心里却是微一警省,笑道:“昨天倒确实烧出来一些东西,但这烧旱魃的活,咱已接了,再占老先生的便宜,就没意思了,不如我直接送老先生一块。” 说着,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老先生倒是先要给我讲讲,这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处?” “……” 那老头闻言,倒是怔了一下,看着胡麻,露出了一种老江湖的笑容,摆了摆手,道:“罢了,伱这后生做事爽利,咱也不好意思蒙你了。” “这旱魃身体里烧出来的东西啊,叫阴骨玉。” “能治毒,能入药,落在走鬼、负灵与刑魂之人的手里,还是用来施法的好东西呢……” “我十两银子买你的,你是亏的,便给你一百两,我还有的赚。” “……” “老先生也是厚道人,这一块便送你了。” 胡麻听着“阴骨玉”的名字,心里倒也是微微惊讶。 原来这就是阴骨玉? 这玩意儿,也是镇岁书上提到过的“物件”之一,或许该说是材料,在自己施展镇岁法门时,若是用来押在米字圈的四角,便可以让邪祟感觉森然,更难冲破出去。 只不过,这镇岁书上提到了这种东西该怎么用,却没提这东西怎么来,胡麻也不知这可以烧旱魃烧出来。 “若是去买,这一块就得值得好几两银子的价吧?” 他暗自揣摩的,自己可是烧出来了不少,竟是无形之中,省了一笔银子。 不过,虽然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价值,却也没有表露出来,仍是挑了一块,送给了老丐,笑道:“我倒不知这东西这么值钱,但既然答应了老先生,这一块便请老先生笑纳 。” 二爷说过,走江湖的,好处不能占尽。 若不是自己早来了两天,怕是这烧旱魃的活,就被人家给接了。 “小伙子人不错啊……” 这老头子,将这块骨头,或者说,阴骨玉,在手里掂了掂,笑着向胡麻道:“其实我瞧着你处理这行子,用的法子不是很对头,做的时机,也不太好,你可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 胡麻一听,倒确实证实了猜想,这老头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不然也不能想到,孤身一人过来接这个活。 他如今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见老头有炫耀之意,便也笑道:“正想涨涨见识。” “先说这法子。” 老乞丐笑嘻嘻的道:“你引这行子进村,想法倒是没错,但多废事,还冒险,倒不如直接带了这娃娃出去,在村外设下陷阱,里面铺上干柴桐油。” “娃娃绑在陷阱上面,怕了必然会哭,这行子便会被引过来,陷入其中,一把火结结实实的烧了,岂不比你在村子里等着它强?” “这方法,倒是有些道理……” 胡麻闻言,也是微怔,默默想着:“虽然用娃娃引邪祟有些冒险,但我可以换成生人桩。” “再就是时机。” 老乞丐叹了一声,道:“你下手早了呀……” 胡麻忙道:“怎么说?” 老乞丐摇了摇头,道:“这行子还没成气候呢,村子里也只是有些干旱而已,你过来除它,村子里又哪里舍得拿出太多钱来?” “你等它成了气候,开始害人,再过来做事,到时候别说三百两,怕是一千两他们也得拿出来,况且,到那时候,烧出来的阴骨玉,品相也更好。” “所以啊,这么个好活,只赚三百两,算是让你干废啦。” “……” “啊?”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凛。 不动声色的看了这老乞丐一眼,已经暗中生了提防。 这老乞丐本事明显是有的,但法子太过阴损,怕是跟自己不是一路啊。 不过脸上这警惕也只藏了不露出来,仍是笑着,道:“受教了,我果是江湖经验欠些。” “门道不同而已。” 这老头子听了,却笑着摆了摆手,道:“我有这经验,可没有晚上对付它的本事。” “不过,我也是瞧你小伙子地道,有件不错的买卖,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今天我得去结个婚,所以只有三更啦,真对不起我的读者老爷们,唉!但还是求下票吧,万一投到了呢? (本章完) 144.第144章 白葡萄酒小姐呼叫 第144章 白葡萄酒小姐呼叫 “买卖?” 胡麻听着,倒是一怔:“什么买卖?” 这才明白,这个老头子这么殷勤的带自己涨见识,原也是有着其他的目的。 “比这村子里的活要大些。” 老头子笑道:“因为东家不同意,我现在倒不能跟你说太仔细,但能让你晓得的是,我们东家,已找了几个人要来做这事了,都是有本事的,这件事也起码也有了七成把握。” “这活若做成了,可不是几百两银子,咱们,起码能拿这个数。” “……” 说着,竖了个“一”字。 胡麻微怔:“一千两?” 老头子神秘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胡麻表情一下子纠结了起来。 但这纠结,只是作给老头子看的,心里却是一下子有了决定:“这活不能干。” 江湖险恶,自己与这老头子聊的还可以,他看起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 这世上千两银子的活可不多,事实上,这个村子里烧旱魃的活,一开始人家只肯给二百两,自己借着事情难度增加,多要了一百两,已经算是平时难得遇着的大活了。 银钱难赚,便是门道里的人,也难赚。 像老掌柜这种得了红灯娘娘会供养的,这么几年掌柜做下来,也不过才攒下了一套明州府里的宅院,手头上二三百两银子罢了。 自己运气再好,哪有刚出来就赚了几百两,这一转头,便又有轻松赚个一千两的道理? 现在自己缺钱当然是缺钱的,不论是回城里之后的走动,还是置办镇岁书上法门所缺的物件,都要钱,甚至还想在庄子周围镇上置办个院子,以后藏东西啥的方便。 是了,还有油灯…… 老掌柜一走,这庄子里便只自己一个守岁人了,以后出了点子事,连个可靠的帮手都没有。 多少还是要教周大同他们一些东西的。 但若想教他们,就不是张张嘴皮子的事情了,首一个就是那油灯。 每一盏油灯,都是用各种秘药配制出来的,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需极大的心血与金钱来配置。 自己之前在掌柜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浪费了双手一脚的油灯,而想要教他们一些本事,偏偏就需要从这简单的手脚功夫上开始做起。 光是配这油灯的钱,便不是小数目。 数来数去,身上便觉得这个压力更大了,早先不考虑银子的事没感觉,如今这一考虑,竟发现处处都需要,到处是窟窿。 几百两银子扔进去,都怕是没个水。 但话又说回来,缺钱归缺钱,也得分什么活啊…… 于是,虽然脸上表现的纠结,末了却还只是一叹,道:“老先生照顾我,先多谢了,但这钱啊,我还是不去赚了。” “咱是小富即安,临出来前师傅也交待了,历练历练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贪心,所以啊,我做完了这村子里的事情,便打算带了兄弟们回去了……” “江湖路远,咱们有机会再见吧!” “……” “说的是,这活确实有些风险,我就算说没有,你也不见得信。” 老头子闻言,却也不强求,只是笑着道:“那咱们还真是看缘份,瞧着何时再见了。” 说着也不留下来吃这席面,而是打出了一个瓦罐,把席上的肥鸡与炖肉往瓦罐里一倒,又加上两个大馒头,带了自己的猴,扬长而去。 “麻子哥,这老头神神秘秘的,做什么的?” 村里的人见这老头子能与胡麻说上话,自然不敢拦他,周大同等人也是有眼色的,老头子在的时候没胡乱插嘴,等他走远了,这才小心的问着。 但胡麻其实也看不出来,这老头子定然不是守岁人,气血早已衰败了,也不像走鬼人,身上没有那一股子阴气。 只能说自己阅历还浅,看不出人家底细了。 当即坐了下来吃饭,完事之后,收拾好了行李,又终于牵回了自己的马,这便准备离开。 这村子里的手尾如今都处理干净了,赵老爷还写了个条子,盖了印,证实了这笔银子,是胡麻帮村子里处理东西才得了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以免各地的官老爷们盘查。 当然,这是老规矩了,其实不顶用。 现在天下大乱,谁管伱这银子怎么来的,有本事就保得住,没本事就被抢了。 可他虽然小心,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人却都是非常紧张,这可是沉甸甸的几百两银子啊,提在手里都沉,抱起来都那么大一包袱,心里都有了点疑神疑鬼的感觉。 只盼着什么时候回了庄子,找个瓮把这银子装里面,埋起来才放心。 “这还远远不够呢……” 倒是看了他们这么小心的样子,胡麻暗暗的想着。 虽然自己推了那老头子的邀请,但心里却也知道这缺口还大着呢。 但赚银子的活,尤其是安稳的,哪有这么多呢? “找个大户人家干他一票?” 心里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也只是自己给自己开个玩笑:“咱可是良民!” 最多也就是摸清哪里有钱,让小红棠去掏点出来…… ……毕竟听杨弓说了,小使鬼有的会烧香,有的会搬财,自家小红棠虽然已经有了一手飞剑绝活,但其他的天赋也不是不能培养一下。…… 想着这个问题,也不急着回庄子,先在周围,找了一个野店住下了。 外面湿漉漉的,出行不便,倒等雨停了再走的好。 夜里睡下不久,正默默修炼自己肝脏的胡麻,却意外的,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白葡萄酒呼叫老白干,若能听到,回我一声。” “……”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听着这个声音,却当真有些意外,忙道:“我能听到。” “……你怎么找到我的?” “……” 早先听二锅头的说法,白葡萄酒小姐可是一直呆在明州城里的,如今自己跑了好几天,早在几百里开外了。 而转生者的呼叫,都是有范围限制的,如今的自己早早超出了这个限制,所以才没有办法找二锅头打听红灯娘娘会的事情进展,但白葡萄酒小姐为何能呼叫自己? “我道行比你和二锅头都高些,范围自然也比你们都远些。” 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显得平淡有自然,却有着些许让人察觉不到,但又真实存在的小小得意。 “她实力这么高?”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难怪之前谋那批血食的时候,说要找帮手,二锅头便想到了她。 只是,道行这东西,不都是以三柱为限,也就是三柱以下,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层次,她却比别人强了这么多,难道她道行已经超了三柱? 正心里想着时,白葡萄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听二锅头讲,你如今跑到外面避祸去了?” “……” “是。” 胡麻看了一眼自己命香的连接,便实实在在的回答,道:“若不是得他提醒,险些又进了一个坑。” “这不就是转生者存在的意义么?” 白葡萄酒小姐道:“又不是什么事都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些随口的提醒与些许不伤利益的提醒,便已经够我们交下朋友来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了,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恶鬼这场斗法,已经定下了时间与人数,好教你得知,你这躲出来,倒是躲得对了,红灯娘娘会一十七个分柜,选出了十个掌柜上阵。” “除了那几个年龄大的,辈份高的,或是立下过真正大功的老掌柜,其他一个没跑了。” “……” “果然要开始了?” 胡麻心里一时庆幸不已,忙道:“可定了时候?” “下个月初五。” 白葡萄酒淡淡道:“你们红灯娘娘还能不能留在这明州府里作威作福,甚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也就看她能不能赢得这一场斗法了。” “红灯娘娘已经是明州府惟一的一害,居然还能再进一步?” 胡麻心里暗想着,默默算了一下时间,倒是发现,也不剩几天便要开始了。 “当然,我也不是替二锅头给你传话来着。” 也在这时,白葡萄酒小姐道:“我是想问你,既然出都已经出来了,想不想找人合作,赚上一笔?”“ “嗯?” 胡麻一听,倒是意外了,她找自己,是为了给自己介绍生意的? 这不巧了,自己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赚银子。 “也是一位转生者。” 白葡萄酒小姐道:“他有件重要事情要做,但找江湖上的人不放心,还是要找转生者才安心。” “我与他合作过,倒是靠谱,但他这活太小,我也瞧不太上,况且距离不近,懒得跑这么远,所以就想到了你。” 胡麻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活?” 白葡萄酒小姐道:“我没打算接这个活,便也没问太仔细,但他是憋宝人,这活便兴许和憋宝有关。” “你若是感兴趣的话,便在三天之内,赶到山荫城附近的梧桐镇去吧,夜里亥时入眠等着,他会在那时呼叫,你只说是白葡萄酒小姐介绍的,便可以取信了。” “……” 胡麻一一记了下来,微微心动,道:“若做这趟活,能赚着多少银子?” “又不是血食,我懒得打听。” 白葡萄酒小姐想了一下,笑道:“但他们憋宝人都富得流油,想是几千两银子他应该拿得出来吧?” 胡麻听了,顿时放下了心来。 (本章完) 145.第145章 地瓜烧呼叫 第145章 地瓜烧呼叫 这活可以接。 白葡萄酒小姐看不上这小活,只是简单说了两句,胡麻同样也痛快答应了下来。 如今自己本身就是想赚些银子的时候,只是一来赚大银子的机会不多,二来也担心自己江湖阅历浅,真赶上了那耍猴老头说的大活,自己反而不敢应。 如今与身份相同的转生者合作,还有了白葡萄酒小姐作保,那这活便多了几分保险。 第二天醒了过来,便找了机会与周大同他们商量,说自己有事情要离开一趟,让他们先带了银子回庄子。 这也是想好了的,毕竟事关转生者的秘密,带了他们,倒不方便了。 而且昨天白葡萄酒小姐带来了红灯会那边的消息,各路掌柜都已经进了城,事情也算定了音,周大同他们如今再回庄子,也不会有危险了。 “啊?” 但周大同等人一听胡麻要离开,自己却要带了银子回庄子,心里都有些害怕。 他们一起从寨子里出来,虽然也经了些事,但都习惯了有胡麻带着,出着主意,如今胡麻让他们自己上路,尤其是还要带着这几百两银子的巨款,心里便更发毛。 若是胡麻能带了这些银子离开,他们倒还能放心些。 可这也是说笑了,胡麻是去做凶险的事情,带着银子,实在太沉了。 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胡麻笑道:“咱们都出来走江湖讨生活了,这么点子事情都怕,将来可怎么混?” “这些银子,便由你们带回庄子里面去,这一路上,也算是番历练。” “当然,不遇着事则罢,若真遇着事了,该把银子扔了就扔了,千万记得,银子没了再赚,命只有一条。” 他这话倒不是故意装大方。 实在是知道寨子里出来的少年实诚,又没见过这么多钱,真有可能为了银子拼命。 “放心,胡麻哥,这点子事都办不成,还说啥其他的?” 倒是见胡麻主意已定,周大同便将刀子抽了出来,咬了牙,发着狠:“反正咱把式也学了这么多,真遇上了毛贼,一刀剁了他。” “放轻松点,别一脸我身上有银子的表情,不然鬼不招你,都被你们招了过来。” 胡麻笑着嘱咐了他们一句,又特地向周梁说了几句。 这几个家伙里,周大同就是能闹腾,总是一肚子坏水,周梁倒是相对稳重。 说定了这件事,便分了行李,胡麻是要去做事,身上的行李就不便太重,只是背了红木剑,拿了周大同的那把腰刀,名字上有红灯娘娘会印记的兵器留给了他们。 真遇着事了,这些武器一亮出来,那也是个威慑,等闲的路霸山匪,甚至懂事的邪祟,都不敢招惹的。 身上留了二十两银子,作为这一路用。 其实挺沉了,已经是一斤多的金属,塞在怀里咯的慌,挂在腰间钱囊里都坠着。 至于马,也让周大同他们牵走。 虽然骑了马走路快,但胡麻身为守岁人,是可以赶夜路的,若是带了马,却只能白天赶路,夜里休息。 一来二去,倒还不如自己靠这两条腿,白天黑夜的更好把握行程时间。 约定了,胡麻便送走了他们,然后自己多留了片刻,又向这店里的掌柜与行商,打听了一下梧桐镇的去处,先一步动身。 现如今倒不比在庄子里,那庄子里有周围的地图,翻出来看看就行,但到了红灯娘娘的地盘之外,却只能跟这个世界的人一样,靠打听才行了。 而且打听出来的也不详细,只有个大概方向,只能边赶路边问。 问妥当了,便在这野店里,买了两斤面,让店家给下出来,还多了几个铜板,买了足足的肥肉熬出来的浇头,淋在面里,饱饱的吃了一顿,搭着自己带出来的青太岁肉干。 出了门,便朝了西面,大步而行。 而比胡麻早了半个时辰出门,向南行的周大同等人,心里更是紧张不已。 他们三人,一匹马轮着骑,一人骑马休息时,另外两人则靠了两条腿跟在旁边小跑。 本来一开始都疑神疑鬼的,见着个人,就怕有人过来抢银子。 但周梁一看,这样不行啊,便道:“大同,柱子,咱不能这样,麻子哥说了,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咱身上带了好东西。” “咱们太紧张了,没得招来麻烦。” “伱们就想着,咱这包袱里不是银子,就是地瓜,这样再赶起路来,就不用担心别人一看见我们,就打我们主意了。” “这是个好办法。” 周大同更是琢磨了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向了不远的村子过去,不一会,倒是挺了一个筐过来,也不知是从谁家顺手摸了出来的。 他拉着另外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将那几百两银子,分成了两份,大的一份,全都放进了筐里,又把外套解了,这筐扣在自己背上,结结实实的绑住,外面套了衣裳。 这样看起来,就是个驼背模样了,其他银子则放进搭链,搭在马背上。这样一个罗锅骑马,另外两个好人跟着走,既保证了速度,也显得不那么扎眼了。 可是这样赶路,到了下午,将将要投店时,却还是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人,也不上前来搭话,也不着急赶路,不仅不慢的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周大同他们也机灵,意识到不对了,彼此低声商量着:“那小子从先前吃饭的地方,就一直跟着我们,咱们进小路都跟着,说不定是盯梢的。” 赵柱一呆,道:“劫道的?按二爷跟麻子哥的做法,这会该给人点好处啊……” “给好处也得分什么时候,这人明显就是揣摩咱们肥不肥呢……” 周大同压低了声音,他骑在马上,向前方张了一张,又道:“前面那一大片芦苇荡,说不定就有他的同伙,等咱们过去了,堵了咱们的前后路,就要动手。” 一番商量,速度便放慢了下来,果然,身后跟着那汉子,居然也放慢了,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于是周大同干脆勒住了马,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 那汉子不好停下,只能慢吞吞的过来,装着无事,从他们身边走过。 周大同却忽地哟喝了一声:“兄弟,过来。” 那汉子吓了一跳,站住脚步,斜乜着他们,道:“怎么地?” 周大同道:“咱们在这野地里遇着也是有缘,你身上带了银子没有,借来?” 那人听了都惊了:“啥?” 周大同直接把刀子拔了出来:“兄弟们没饭吃了,找你借点盘缠。” “你们找我借盘缠?” 那汉子直接气笑了,一个人面对着三个人,居然不怕,反手也拔出了一把刀子,道:“知不知道你们趟过界了?” “咱爷就在前面等着呢,在这条路做买卖的,只能有咱们爷一家,瞧你们两个小子一个驼子,真是不知死活,当咱爷手底下十几个兄弟是吃素的?” “啊?” 周大同吃了一惊:“同行啊?” 忙忙的抱拳:“兄弟别怪罪,不知道你也是道上的。” “快滚吧!” 那人不耐烦,摆了摆手,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柳哨,用力的吹了几下。 周大同等人灰溜溜的跑了,果然直过了前面的芦苇荡,都没有人拦着,倒是隐约听见了芦苇荡里响起了几声低笑,还有说着什么“一听爷名头,就吓尿了”之类的话。 …… “这几个家伙要是放飞了自我,也挺难缠的。” 而在半个时辰后,几十里外,胡麻也烧起了香,招回了小红棠,问清楚了周大同他们赶的这半日路上的情况,也一时觉得好笑。 早先他也确实有点不放心,因此让小红棠跟着他们几个,但见他们做事也算可靠,便真个不担心了,带上了小红棠,加快步伐向梧桐镇赶去。 如此白天加上半夜的功夫赶路,夜里便随便找个村里人家的柴房休息,倒比和周大同他们一起带了马的时候赶路还快,行了两天一夜,倒是比白葡萄酒小姐说的时间还早了一天到了梧桐镇。 见着这里好歹也是个小城,总算有了客栈,这才掏了银子住下,好生的休息。 到了这客栈里,也不用睡大通铺了,有上房。 而且洗脚水不用自己烧,让店小二打了送过来就是。 他趁了白天,便在这县城里逛了逛,记下了横贯的几条大路,然后才回了客栈,饱餐一顿,早早的睡了过去。约摸到了午夜,果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地瓜烧在梧桐镇呼叫……” “可有转生者听到?” “地瓜烧……” “……” 胡麻深呼了口气,看到自己正站在了香炉前,身前炉里,一柱命香,正袅袅燃烧。 默默将自己的肺部转活为死,声音听起便有些枯哑难当,缓缓回答:“老白干已收到,我由白葡萄酒小姐介绍过来,兄弟,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 在他回应的一刻,雾气之外,一缕香气便灵敏的钻了进来,与自己命香上飘出来的香气连接到了一起,然后胡麻便听到了那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如响在耳边:“果然等着了……” “你代号叫老白干?” “嘶……怎么你们的代号全都是酒啊?” “……” 胡麻都惊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本章完) 146.第146章 卢家大少(一更) 第146章 卢家大少(一更) 总感觉这人一下子抢了自己的话啊…… 为啥转生者代号都是酒?这个问题胡麻也早就想问了,头一回遇着二锅的时候,还想着大概是取这个名字,更容易被同为转生者的人注意到,后来又见了白葡萄酒,就觉得有些新鲜了。 不过因着这两人的影响,自己便也随口取了个老白干的代号,感觉一下子就融入进他们这个群体。 可现在又见着一个地瓜烧,就不由得开始好奇,是不是所有转生者都取了一个原生世界的酒的名字,来作为互相之间的代号了。 这是一种默守的规矩,还是一种习惯? 若是前辈们留下来的习惯,那最初这么取名的前辈,难道是个开酒厂的? 另外,大家就不担心重名了? ……又或是在名字前面加上地名,我是老阴山老白干,你是梧桐镇地瓜烧? 但若是自己先问的,这些也就问了出来,既然对方抢了话题,胡麻便也只是微一沉吟,低声反问:“你不也是?” 突出一个老练沉稳。 那地瓜烧忙道:“我只是因为之前联系过白葡萄酒小姐,所以就取了一个跟她类似的,本来想叫红葡萄酒来着,但是她……” 胡麻道:“怎么了?” 地瓜烧好一会才回答,有点尴尬:“……她说我不配!” “……” 胡麻心里一下子就有数了:‘看样子也是个雏儿,经验不多,打起交道来就更请放心了。’ ‘萌新最让人放心了。’ “……” “不管怎么样,老兄你来了就好。” 而在胡麻想着时,这位地瓜烧,却似乎比自己还激动。 隐约听着他的声音微微发尖,倒像换声期的小孩,有点男女不分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成了这样,还是原来的声音。 就听他道:“我真担心等不到伱,我们梧桐县是小地方,找不着其他的转生者,我又没法离开,到更大的城市去找人,还好有白葡萄酒姐姐介绍啊。” “你们梧桐县好歹有人往来,我们老阴山才叫惨……” 胡麻心里想着,却装着稳重的样子,沉声道:“我与白葡萄酒小姐很熟,她脱不开手,便拜托了我过来这一趟,先说正事吧,她说你这里,有一笔能值不少银子的买卖?” “银子?” 地瓜烧听了,声音倒有些惊奇,道:“银子算什么?” “我虽然与转生者合作的不多,但也知道转生者神通广大,谁那么没出息会为了银子劳苦奔波的?我这次谋的,可是一件宝贝!” “……” 胡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骂了,但又不知道怎么找补。 微一沉默,便只是作着沉稳模样,道:“什么宝贝?” “是我们刑魂门道的宝贝,于外人用处不大的。” 地瓜烧忙解释了一句,道:“不过你若是帮了我的忙,便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这宝贝只有一件,我怕是没法分给你,况且外人也用不着,但其他的,无论做事,还是别的你想要的宝贝,但凡我有的,咱们都好商量,实在不行的话,血食丸我也能给你搞一些的。”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微惊,忙道:“多少?” 地瓜烧想了想,道:“起码七八颗。” “……” 胡麻叹了口气,道:“这不值得出手,你若实在为难,便换成银子吧,虽然不算什么,但一二万两的,也能用。” “嘶……” 地瓜烧倒一下子被唬住了,小声道:“兄弟,你是转生到世家里的?” “血食丸这么瞧不上,银子张口就是几万两?” “……” 胡麻意识到,白葡萄酒小姐是个讲究人,她虽然攒了这个活,两边的人也都指着她互相取信,但她并没有透露双方的信息,心里便也更淡定了起来。 不说是与不是,只是淡淡道:“先说正事。” “你想我怎么帮你?” “……” 地瓜烧也吁了一口气,才低声道:“那宝贝,就在这梧桐县里,不日便要成了气候,我正是要赶在这时候把它取了。” “只不过,有一说一,现在盯上了这宝贝的可不只我,不少能人异士都过来了,但其他人,我倒不放在眼里,惟有一个人,我对付他没把握,找个人配合着才放心。” 胡麻皱了皱眉头:“谁?” “便是这梧桐县米粮大户卢家的大少爷,卢休瑾。” 地瓜烧沉默了一下,便如实说了出来,道:“别看他是个闲散富贵少爷的模样,其实早几年便暗中拜了江湖里的一位老师傅,学了一手黄官纸的绝活。” “这几年,他也没少害命,他家里跟人跑了的丫鬟,石桥底下无人认领的尸首,其实都是这位光鲜大少爷做出来的好事。” “暗地里,他还已经加入了青衣帮,也算是小有势力,如今正在与我抢这件宝贝,打算去帮青衣帮做件大事,不过你放心,我也做了不少谋划,两边优势倒是差不多的。”“……” “青衣帮的人?” 胡麻闻言,倒是微微一怔,默默盘算了一下,低声道:“这等人怕不好对付吧?” “果然是江湖越老,越是小心啊,老兄你这谨慎值得我学习……” 地瓜烧感慨了一声,叹道:“不过你放心,现在我们是有心算无心,优势当然在我们。” “另外你倒不用担心他,他这个人虽然阴险,也有一手绝活,但他会的招,我全都会,他准备怎么做,又有什么弱点,我也全都知道,都可以提前告诉你。” “……” ‘什么?’ 胡麻闻言,倒是真的有些诧异。 门道里的人,都对自己的绝活晦莫如深,哪有这么容易被摸清楚的? 一旦被摸清楚了,怕是小命都交在别人手上了吧? “呵呵,不止是我知道他的绝活与弱点,他也知道我的绝活与弱点。” 仿佛察觉到了胡麻的诧异,地瓜烧嘿嘿笑了一声,道:“因为,我俩本就是一个师傅,他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兄,现在我们抢的这宝贝,便是我们的师傅当年种下来的。” “我们两个现在谁能拿到宝贝,谁便是这一门的面子,还能成为青衣帮的供奉。” “当然,我们的弱点,平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是大忌诲,门道里的人没有人会往外泄露,但我在乎什么,泄露给转生者不算泄露。” “……” 胡麻听着,不动声色,心里倒也默默的想着。 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转生者可怕的地方。 这世上一些人得以立足,便是因为自己这手绝活,但绝活说破了,便不是绝活了,就跟魔术师一样,或许一个匪夷所思的神奇魔术,一句话就可以漏了底,变得平慵无聊。 无论是这位魔术师,还是他的弟子,他的助手,都绝不会泄露这个秘密,否则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但转生者,明显没有这种信念,想说,也就说了。 当然,虽然心里想的明白,却也故意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那你给我说了,就不怕……” 转生者之间,难道就没有这种为了利益生死搏杀的? 他将自己这门道里的秘密与弱点告诉了自己,就不怕自己回头杀了他夺宝贝? “这有什么好怕的?” 地瓜烧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好奇道:“就算老兄你眼红那宝贝,想坑了我,就不怕白葡萄酒小姐找你?” “……” 胡麻暗自揣摩了一下,对于这个深不可测的白葡萄酒小姐,还是怕的。 但这似乎也解释不了地瓜烧心这么大? “呵呵,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地瓜烧道:“我只认识白葡萄酒小姐一位转生者,但是她跟我说过,咱们转生者之间的一个共性。” “当时她问我,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见到的很多穷苦人,分明自己活着都已经很艰难,却总是很善良,不敢做些违背良心的事?” “……” 没想到他会反问回来,胡麻也怔了一下,淡淡道:“因为本性?” “不。” 地瓜烧道:“白葡萄酒小姐说,这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们相信有来生,相信有地狱天堂。” “因为相信,所以他们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敢做坏事,因为怕死了下地狱,怕来生转为猪狗受苦,怕这辈子苦了,死了之后,还要继续再受苦……” “咱们转生者,有些地方倒跟他们是一样的。” “我们转生者都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送来了这个世界,我们究竟是穿越者,还是转世投胎的恶鬼,谁也说不准,当然也就说不准,是不是真有一个幽冥地府,十殿阎罗等着我们。” “若真是有,那一旦我们死了,被清算起了这个世界的所做所为,可怎么办?” “再就是一点了,既然有唤醒者的存在,唔,就是那个将我们从混沌中唤醒的声音,他既然能将我们唤醒,那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一直在盯着我们?” “如果我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坑害彼此,他是否会认为我们是害群之马,把我们踢出去?” “……” 这倒真是胡麻第一次意识到的问题。 他之前与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没认真谈起过有关转生者之间互相信任的问题。 如今听得地瓜烧说起来,竟越想越有道理,只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的听着,良久,才轻轻吁了口气,道:“那么,说正事吧!” “我该怎么配合你?” “……” 地瓜烧也放心的笑了,道:“那就简单了,首先第一步,你需要去找我师兄。” (本章完) 147.第147章 江湖异士(二更)) 第147章 江湖异士(二更)) 有了白葡萄酒小姐从中作保,双方本就有了一个互相信任的基础。 而且地瓜烧说的这番话,也让胡麻确实明白了转生者群体与其他人之间的不同,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当即,便与地瓜烧详细的聊明白了这件事,问清楚了他那位师兄的绝活与弱点,商量好了每夜交换一次情报,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带好了钢刀,红木剑则仍是用布条缠上,不让人看见,洗漱过了,他这才下了楼,先在店里坐了,拿出一把铜板,让店小二给自己沏壶好茶,再出去买两笼包子来吃。 这当然用不了这许多,店小二回来了,胡麻也只是摆摆手,让他把剩下的铜板收着,然后才一边吃着饭,一边向他打听,这周围有没有什么能赚银子的地方。 这店小二得了赏钱,自然是满脸堆笑,道:“有了赚钱的本事,哪里还能没个赚钱的地方,客官做什么行当的?” 胡麻笑了笑,便将自己腰间的刀提了出来,拔出一半,放在桌上。 这刀上几处锈迹,染着些暗红色擦不掉的污迹,刀口几处崩缺,明显是砍人砍的。 “靠刀子混饭吃的?” 店小二见了,顿时唬了一跳,不太敢说。 倒是那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陪着笑脸搭了话:“客官想是一位江湖上的好汉,好教客官知晓,咱这梧桐镇上,近些年仇杀斗狠倒是少见。” “你若想赚银子,镇东青砖大院前,倒是有个告示,正要请客官这种有本事的。” “……” “是么?” 胡麻便收了刀,道:“若真有,回来再给你赏钱。” 说着,便起了身,眼见得外面,此时天气阴暗,不定什么时候便要落雨,就又将客店门边的斗笠和蓑衣解了下来,披在身上,只说回来就还,那掌柜和店小二也不敢拦他。 等他去得远了,才撇了撇嘴,偷偷的露出了冷笑。 “这年头,靠刀子吃饭的也敢大摇大摆的出来做生意了。” 老掌柜不屑的看了一眼胡麻离开的方向,道:“搁以前,非报官抓了他不可。” 边说边又低下头去算账,显然也不放在心上。 胡麻出了客店,先在街上转了一会,慢慢来到了城西,果然远远的看到一排青砖大宅房,那一溜平整的砖墙上面,贴了七八张告示。 离近了一看,却见都是一样的内容,上面写着: “马儿洼土匪猖獗,抢米害人,特集丰厚钱粮,征幕壮士,为民除害,恭候各路好汉”。 再看下面,留的地址是钱丰茶楼。 胡麻看了,便确定这就是那位卢家大少爷贴的告示了,这位大少爷正四处请人,但他请的都是能人异士,却是不好明目障胆的说,因此借了剿匪之名,招徕着各路的江湖好汉。 于是便揭了一张榜单,一路向人打听着,往镇上的钱丰茶楼而来。 到了这里,果然看到一座三层的木制小楼,瞧着规模不小,装典古雅,便是放在明州府,也很能入眼了。 胡麻便拿了榜单,径直向着这茶楼里面走去。 那门口站着一个肩上搭了白毛巾的茶博士,见胡麻披了蓑衣,戴了斗笠,腿上打了绑腿,腰里明晃晃的挂着一刀钢刀,立时知道他是个走江湖的。 笑着迎了上来,道:“客官也是揭了那榜来的?往里面请吧!” 说着,竟不多问,直接邀请胡麻进了茶楼坐下,偌大一个茶楼里,摆放了十几张方桌,但却空空荡荡,只坐了除胡麻之外的五六个人,瞧各人的模样与一脸凶悍,也是江湖里的。 不需要胡麻主动问,茶博士便拿了茶和几样点心过来,但除此之外也不问别的。 安安静静的,坐了倒有半个上午,期间又有两三个人找了过来,中间也有几波客人想要进来喝茶,但茶博士只是声音低低的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些客人便忙走了。 想来是那位卢大少爷,手笔不小,直接包下了这个茶楼,专用来招呼胡麻他们这些揭榜而来的江湖好汉。 约快到了晌午,众人心里,已有人等不耐烦,大声喝问了几次。 这时才见一个穿了丝绸衣裤的老头子走了进来,上来便先陪着不是:“诸位久等,咱已备下酒宴,专为各位洗尘,不过在这之前,都先随我去后院见见咱家大少爷吧?” 众人对视一眼,便都起身,鱼贯来到了后院。 茶楼后面,却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大院子,摆了一溜的炉子,上面都是烧着热水。 只见这院子尽头,放了一张太椅师,一个小桌,上面摆了茶点。 一位穿着白色长衫,身材瘦削的男子,正坐在了太师椅上喝茶,察觉到了这些人进来,眼睛也只是略略的一抬,扫过众人,便又仍是低了头吃着茶,并不言语。 那位领了他们进来的师爷,则忙道:“诸位,这位便是咱卢大少爷,都是江湖上的,倒是不必拘于礼数。” 他虽这样说着,倒还是有几人向了那卢大少拱拱手,恭敬行礼。 但那卢大少,却仍是脸也不抬,只略一点头。 “实不相瞒。”卢大少爷不开口,这位管家模样的老头便成了他的嘴替,笑着道:“咱是请人过来除匪,为民除害,但是这榜单一贴了出去,倒是各路吃江湖饭的都来了。” “但诸位别嫌咱直说,你们敢来,咱还不敢收呢,这是凶险的行当,普通人去了,怕是一个不留神,小命搭里头。” “所以,诸位若不介意,就在咱卢大少爷面前,亮亮本事?” “有本事的,咱里面请,若是本事不合适的,咱也当交个朋友,好聚好散。” “……” 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这是要考较咱啊?” 他们都是看了榜单,或是听人说这里有赚银子的路子,这才跟了过来凑热闹的。 但如此东家要看自己的本事,当然也没道理不亮一下。 于是,便先有一个穿了黑衣黑裤,头上绑了围巾的敦实汉子,走了出来,他一解外衫,里面却是露出了两把沉甸甸的钢刀。 先向上面的卢大少爷抱了抱拳,傲然道:“几位爷台有礼了,咱是威震三省龙虎霸刀陈大龙,自幼学的好刀法,今天就请爷们们指点指点。” 说着,便嘿一声拉开了步子,双刀耍的虎虎生风,寒光凛凛。 胡麻在旁边瞧着,眼睛都直了,然后…… ……差点笑出声来。 这位威震三省的龙虎霸刀,使得刀法当真是好,完全看不出一点章法。 便是二爷教的那几手把式,使了出来也比他齐整。 那位管家看着,也明显有些懵了,好一会,才偷偷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卢大少,忙忙的叫停了那陈大龙,拍了几下手,道:“好刀,好刀,这位爷台,请到外面喝茶吧,我们管饭。” “哎?” 那陈大龙余兴未减,道:“管家伱这是啥意思?” “你不留咱?管家老爷,我可跟你说,咱学刀二十八年,水泼不进,砍人如切瓜……” “……” 管家已是满脸尴尬,只想请他出去,但这人却不肯,只是卖弄自己刀法。 冷不丁的,推攘之间,那前头坐的卢大少爷,却是忽地抬起头来,向陈大龙看去: “你这刀水泼不进?好,但凡你能做到,我五百两银子请你留下来。” 陈大龙正自大喜,刚要抬头说话,却冷不丁看到,那卢家大少,说着时,便已经起身,从旁边炉子上提了一壶正烧的呜呜作响的开水,劈头盖脸就向他砸了过来。 这陈大龙反应未及,便被这一壶砸到了脸上,开水流遍了全身,直烫的他一声惨叫,在地上打起滚来。 “什么东西!” 那卢大少冷着脸,喝道:“给他药费,赶紧滚!” 惨叫着的陈大龙被人抬了出去,远远的声音兀自未停,剩下的人也都怔怔的。 面面相觑之间,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壮实汉子走了出来:“俺来吧!” “咱学的是硬气功,银枪刺喉,胸口碎大石。” “……” 说着,解下身后的包袱,露出了三五杆红缨枪,对准了自己喉咙,一端杵在地上。 双臂一振,猛得向前一顶,“嘿”的一声,红缨枪都折成了两截。 这汉子也有些自傲,站直了身体,看向了那位卢大少爷。 那卢大少爷脸上的阴冷更深了几分,瞥了他一眼,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短矛,径直扔到了他的脚下,冷笑道:“你别用那木头渣子,用这个,能不死,我就请了你。” 学硬气功的汉子呆了一呆,捡起短刀,拔出来一看,锋利无比,顿时犹豫。 旁边的管家见势,知晓厉害,不等卢大少爷发话,便上前,把短刀接了过来,叹道:“这位爷台,也请吧?” 学硬气功的汉子脸臊的通红,地上断了的红缨枪都不捡,忙忙的去了。 “请来请去,来的都是些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那卢大少爷看了两个,便已有些不耐烦:“这江湖上的能人,难道就这么少么?” 被他嘲讽到了脸上,便是剩下的人里,也都表情讪讪的。 有人挂不住脸,便已经想偷偷的离开。 胡麻也已经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与定位,便按了刀柄,越众而出,道:“请人就请人,你摆这么大谱是想做什么?” (本章完) 148.第148章 老猴子(三更) 第148章 老猴子(三更) “嗯?” 这一开口,倒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刚刚两个人吃了亏,对这位卢大少爷,也已经心里生出了隐隐的畏惧,生怕自己绝活不行,反遭了刁难,万没想到,竟出来了一个主动启衅的,顿时都有些担忧。 那位卢家大少也怔了一下,打量了一眼胡麻,冷笑了一声,道:“银子我不缺,缺有本事的人。” “这位爷台瞧着倒是手里有绝活的?” “……” 胡麻故意表现的耿直硬气,道:“便是你手里有银子,咱也是凭了本事过来赚的,又不是求你赏的,大少爷没必要拿这么副面孔待人。” “我倒没什么大本事,但既然见着了就是有缘,无论行与不行,就先请大少爷喝一杯茶吧!” “……” 他说着,直接便上前,拎起了一壶正烧得呜呜作响,滚烫的开水,径直走向了那位卢家大少爷,旁边的管家立时有些担忧,那位大爷也皱眉向胡麻看了过来。 但胡麻并未多言,只是来到了他身边,旁边小几上,放着两碗茶,一碗是这卢家大少爷喝的,另一碗是给被挑中的人喝的,如今还空着。 胡麻便拿起了卢家大少爷身边的那一碗,抬手把水泼掉,然后给他倒了满满的一碗,然后又调转壶口,在空碗里也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便端了起来,向卢大少爷说了句:“请吧!” 说着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静静看着卢家大少爷。 那卢家大少爷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碗,里面热水还是滚烫的,这一喝下去,怕不是嘴都要掉一层皮。 他们也没看出来,胡麻究竟是不怕烫,还是在端起碗来的时候,水就已经被他变得温了,但这一手,无疑是极吓人的。 半晌,他并未端茶,而是直接站起了身,向胡麻拱了拱手:“这位爷台好本事。” “快快上座。” “……” 说着还看向了管家:“刚刚确实是我不对,那两位上门就是客,你去好好招待一番,给上路费,也替我好好的陪上一声不是。” 管家忙笑着答应,先搬来一张椅子,请胡麻坐了,然后去安排。 而剩下的几个人,见状也略有了些胆量,感激的看了胡麻一眼,一个表演了一手飞刀的绝活,一掌长的薄片飞刀,指哪打打,只是力道差些,只能入木三分,但也留下了。 另外一个,则是表演了一手轻身的功夫,丈余高的屋顶,都不用助力,抬脚就上,只得一串脚步响往左走,却从右边下来。 至于其他几个,见没有绝活拿出来,便也只能怏怏的离去。 值得注意的倒是一个矮敦敦的汉子,他模样木讷,也没带兵器,轮到了他时,他怔了一怔,便主动的向外走。 但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却是管家叫住了他,笑道:“爷台不亮亮?” 那汉子陪着笑脸,道:“俺不会这些,也没带刀。” 管家好奇道:“那伱会为什么?” 那汉子老老实实道:“俺什么也不会,也没想着要考这些,以为就是杀土匪呢。” 周围人见了,还真以为又是个误判了形势过来自取其辱的,胡麻本来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但也不知为什么,目光扫过了这人一眼之后,便不放在心上。 但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又看了他一眼,竟又觉得这人气质有些古怪。 第三眼看过来,心里却莫名一惊。 这人看着不像是练过把式,也不像是学了什么绝活。 但偏偏身上有些说不出来的气质,让人下意识里,便不敢小觑于他。 不对,不仅是不敢小觑,而是觉得他,非常危险。 不止是胡麻,那位卢大少,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皱起眉头盯着这人,刚刚他教训了两个江湖骗子,已给人极大的压迫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人心里不慌,偏偏这汉子只是笑着。 陪着笑脸,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 倒是看着他的卢大少,越看他越觉得心里不自在,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 “也留下吧,瞧着是条好汉。” “……” 众人算是过了这一关,心里也都微松了口气,那管事见了,便忙请人往后面去,却见是茶楼后院接着的一个小院,里面确实已经摆上了酒菜。 不仅如此,桌子旁边,还有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两三个麻衫配朴刀的人,想也是之前这位卢大少爷招了过来的,最意外的,倒是桌边坐了一个干瘦的老头子,肩上蹲了只猴。 而胡麻才刚刚进来,那老头子便抬眼瞧来,竟是眼前一亮,起身大笑: “小兄弟,千里有缘来相逢,咱们还是遇上了。” “……” 见着了这老头,胡麻也是一怔,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表情,笑道:“原来老前辈说的大活,指的也是这位东家。” 老头子笑道:“大活可不好找,凑来凑去,就碰上了。” “不过我请你你不来,自己却又偷摸过来了,难道是信不过我老头子?”“……” 胡麻一脸汗颜,苦笑道:“总是江湖经验少,想着谨慎些,没想到却绕了个大弯。前辈别笑话我了。” 那老头子摆了摆手,笑道:“你那几位兄弟呢?” “已经让他们带了银子先回老家了。” 胡麻道:“独我贪了点,想着再赚一票大的,自己留下来。” 见他们二人起身说笑,这桌子上的人表情都有些诧异,那位卢少爷也是等他们两人说完了,才笑着看向了那个老头子,道:“猴爷,听着这位还是你认识的?” “不错。” 那猴爷笑道:“我见过这周兄弟降伏旱魃的手段,夜黑风高,一把就摁下了。” “当时就想着他大概能帮得上大少爷的忙,想邀他过来,只是我这张老脸看起来不那么踏实,这小兄弟信不过我,但是山不转水转,我们爷俩居然还是在大少爷你这里碰上了。” “……” “降伏旱魃的手段?” 在场众人对其他的没怎么听,倒是听到这事,都有些惊讶。 那旱魃在座众人都听过,但向来都是白天寻着地方,一把火烧了,晚上却少。 听说这行子到了晚上,便会动会嘶咬,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这后生竟能把这玩意儿摁倒? 一时都对胡麻多了几位重视。 而胡麻迎着众人目光,便也只是拱拱手,露出了汗颜模样。 心里则飞快的想着:“这老叫子管我叫周兄弟?早先在满仓村留了的一个小心眼,如今倒是起到了大用处……” “既是旧相识,那就更方便了,这位兄弟便与猴爷一起行动吧!” 这位卢少爷说着,便又看向了在座的其他诸人,道:“诸位都是有本事的,能够结交诸位,也是我卢某人的荣幸,但在喝酒之前,倒也有些话,不妨明说了吧!” “诸位过来,是为了赚银子,而我卢某,同是银子请人办事。” “咱闲话也没必要说太多,我之所以大价钱请人,还只请有本事的,便是因为,我可不是真的为了剿什么山匪。” “而是,为了拿得一件宝贝。” “……” 在场人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一听宝贝,心里微动。 “呵呵。” 这卢少爷道:“诸位也别一听宝贝便动了心,对我们这一门来说,这是宝贝,但诸位拿了恐怕没什么用,还会招来灾祸,这也是我放心请诸位帮手的原因。” “不过,丑话先说在头里,正在盯着这宝贝的不只我一个,而且那还是个硬手,没有诸位的本事助我,我也没什么把握。” “我们卢家银子是有的,也愿意重礼请了几位爷台帮忙。” “但我也有几个条件要说在前头,拿了银子之后,诸位便少问,多做。” “我让做什么,你们便要做什么,否则的话,我事败了还可,害了诸位性命,便不值当了。当然,你们要是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提前问我,但到了事上,可别磨磨蹭蹭。” “总而言之,忙完了这一趟,我取了宝贝,诸位得了银子,大家各取所需,自此相忘于江湖,我们这件事,便算圆了。” “……” 在场众人听着,皆面面相觑,胡麻出声道:“给多少银子?” 那卢家大少,先伸出了两根手指,然后轻声道:“每人先付二百两定钱。” “事成之后,还有三百,绝不拖欠。” “……” 胡麻立刻抬头向那猴爷看了过去,眼神明显,你不是说一千两的活? 那猴爷大窘,便低下了头吃菜。 倒是其他人,闻言皆是有些振奋,前后若能得五百两,便着实是个大活了。 “诸位若无意见,便吃了这顿酒,先取了定钱吧!” 那卢大少爷举起了杯,旁边的管家,已经命两个壮实的汉子,抬上来了一个箱子,打开之后,便见得摆的整整齐齐的银元宝,直耀的人眼红。 在座众人出来,便是为了这白的东西,哪有不心动的,当即举起了杯,笑着与那卢大少爷共饮,双方便算是定了这差事。 气氛也是直到这时,才缓合下来,那卢大少爷当着众人的面,向那位猴爷道:“我算着日子,怕是不能再拖了,猴爷辛苦一下,今天晚上,便出去一趟,钓几只魂过来吧!” 听着“钓魂”二字,胡麻心里已微动。 而那卢大少爷,也恰好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道:“周兄弟也跟着一起,没意见吧?” (本章完) 149.第149章 夜半勾魂 第149章 夜半勾魂 胡麻能怎么说,当然是没意见了。 这顿饭倒是吃的痛快,这位东家是个舍得本钱的,一顿宴席,鸡鸭鱼肉,很是丰盛。 等人酒足饭饱,更是每人数了二百两银子带在身上,沉甸甸的一大包,让人都感觉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而这位卢大少则是道:“今天晚上,没有事的爷们就先回去休息,既然答应了帮我做事,那诸位爷台在梧桐镇的开销,便都挂在我的账上就是了。” “这些银子你们也拿回去自行处理,只不过,大钱庄得去七十里外的城里,诸位还是不要离开镇子的好,镖行倒是有一家。” “你们想要提前捎回家里去也是可以的。” “……” 众人皆点着头,各有打算,不必卢少爷费心。 说白了,镖行逢百抽十,一下子就让人拿了二十两去,其实也心疼。 况且,路近的人家派俩人就送过去了,对于路远的,车马劳顿,这二百两银子人家镖行估计看不上。 而胡麻属于已经被安排了事做的,便先等其他人走了,才与那位老猴子又坐着说了些话,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这才带了这二百两银子,回到了客店,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默默想了一下与地瓜烧约好的计划,一一与这位卢大少爷对比。 虽然这地瓜烧知无不言,且有白葡萄酒小姐作保,但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才是。 耐心等着差不多时辰到了,才出来。 仍是带了斗笠,蓑衣,经过柜台时,一两银子扔在了掌柜面前。 那掌柜先是怔了一怔,想起了胡麻早上时与自己说的话,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发财。” 等胡麻离开了,才瞧着他的背影,低声叹了叹,将一两银子扫进了抽屉。 暗暗摇头,低语道:“怕是又一个回不来的。” 到了约好的镇子口,就见到那个老头子果然已经等着了,他笑嘻嘻的,猴子蹲在他肩膀上,手里提了一盏白色的灯笼,造型很古怪。 但如今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他却没有点亮。 胡麻抬头看了一眼黑蒙蒙的天色,笑道:“看样子,这是要趁了夜色做事了,灯笼不点上?” “这可不是用来照亮子的。” 猴爷笑了笑,道:“况且你一个夜里能斗旱魃的主儿,还怕走夜路?” 胡麻笑道:“守规矩守惯了。” 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老猴子,出了镇子,摸着黑向前走去,路上两人也低声的聊着天,胡麻对老猴子询问的一些门道、传承之类的事,只是支支唔唔,表现的不太想回答。 其实一应假的,他都编好了,但编好了也不说,只等某个时候,装着不经意的露出来一两句。 冷不丁别人一问,自己全都说了,那别人倒一眼看出来自己说的是假的了。 落在这老猴子眼里,便是胡麻除了姓名,以及他走的门道是守岁人之外,居然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而且,他这门道,是自己之前亲眼见了,认出来的,而他的姓名,还是上一次遇见的时候,打听出来的,等于胡麻什么底都没漏。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与胡麻说着笑话,却是在野地里越走越远。 差不多半个时辰,两人才停下了脚步,胡麻抬头看去,便见前面有几座黑压压的房屋,原来是到了一个村子前. 他抬脚便要进去,但老猴子却拉住了他,笑道:“再等等,时候还早。” 见他已经在村外席地而坐,胡麻也只能跟着他蹲了下来。 两人仍是有一着没一着的说着话,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四下里一片寂静。 胡麻倒是忽地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是守岁人,有避邪祟的法子,但猴爷怎么也不招邪祟? 两人先是走夜路,又消磨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直没有碰到什么邪祟过来。 “走吧!” 正琢磨着是不是要问问,猴爷却已经不知用什么法门算着时间,站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 胡麻只好跟上了他,两人刚到了村子边,就听见里面忽地响起了一阵犬吠,而且颇有此起彼伏之势,这些村里养的狗,警惕性极高,他们脚步虽轻,但也已经惊动了看家犬。 “真是烦人啊……” 猴爷皱了皱眉头,然后转头向肩膀上的猴子道:“去吧!” 那猴子吱的一声,便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连跃带爬,窜进了村子,夜色里面,竟是连它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刚刚就在那里狂吠的狗子,一下子更是疯了,嗷嗷叫着,连声了片,有数家人都被惊醒,点起了油灯出来看,见什么都没有,便结实的踢了狗子几脚,回房继续睡。 但狗子一消停,那猴子便又在村里乱爬,闹得狗子又叫,又挨了几脚。 如是几回,那猴爷才低低笑道:“行了。”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黑影里猴子窜回了他的背上,他便将荷包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颗颗红色的豆子。 他让猴子拿了,再回村里,不一会,响起了几声狗子呜咽,却无人在意。 又等了片刻,这猴爷才拿出火折子,点亮了白色的灯笼。却也不知这灯笼怎么做的,夜里点上了,居然都照不得亮,只看到些许白蒙蒙的光,照不清眼前的路,猴爷拎在了手里,也不向胡麻解释,便自顾自的,慢慢悠悠,进了村子。 他先是来到了一户有着门板的院子前,仔细看了看,这院子门前标了记号。 提着灯笼,上下幌着。 微光摇动,如在深夜里打着一柄白色的招魂幡,他就朝了院子,声音幽荡,轻声叫道:“天昏地暗鬼招幡,无常老爷到门前……” “张大全,张大全,伱老子过来接你吃席去啦……” “……” 声音很低,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村子里也不再有狗叫。 胡麻被他这诡异的行为,搞得心里毛毛的,瞪大了眼睛瞧着,只听他叫了三回,周围温度降低,竟是冷不丁的,忽然听见他手里的白色灯笼里面有扑棱声响起。 仔细一看,便见这灯笼里面,竟多了一只蛾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进去的,左冲右突,在灯笼壁上,不时映出了慌乱的影子。 “得手了。” 猴爷满意的看了一眼灯笼,压低声音道:“走吧!” 不多时来到了一户只围了篱笆的院子前,再次看了记号,向着院子里面叫: “天昏地暗鬼招幡,无常老爷到门前……” “牛张氏,牛张氏,你娘唤你,要领了你看胭脂去啦……” “……” 同样与之前一样,叫了三遍,又一只蛾子出现在了灯笼里面,扑腾腾作响。 胡麻跟在这猴爷身边,只觉阵阵幽风,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待得看到蛾子进了灯笼,已是惊的头皮微微发麻,等离这户人家远了一些,才忍不住问道: “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法子?我瞧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 “嘿嘿……” 这猴爷低声笑道:“你有你的本事,咱有咱的门道。” “这手叫魂的绝活,小兄弟之前也没见过吧?” “……” “果然是叫魂……” 胡麻心脏绷住,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呵呵,功夫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猴爷低声笑道:“白天时我就来过了,还给他们耍了场好猴戏看呢,我陪他们说话,给他们算命,替他们解梦。” “知道了这张大全小时候跟他爹吃过一次席,这辈子难忘,也知道这牛张氏惟一一次进城买胭脂,就是跟了她娘去的,到了夜里我再这么一喊,他们不就出来了?” “……” 胡麻细细想着,不寒而栗,道:“那这些人被叫了魂又会怎样?” “不怎么样,最多迷糊几天而已。” 猴爷道:“小兄弟放心,反正死不了人,时间长了还能长回来的。” “长回来个屁!” 胡麻心里,根本不信他的话。 虽然自己不了解刑魂门道,但魂这东西叫了出来,难道还跟肉似的能长回来? 这个世界他虽然不太理解,但前世却一直有三魂七魄的说法,无论少了哪一魂,哪一魄,这个人都不再是完整的人。 你却在这里跟我瞎掰扯,说什么人的魂其实还能长回来? “这可是世上顶好东西啊……” 而在胡麻愈想愈惊时,这老猴子瞧着灯笼里扑腾的两只蛾子,倒是愈发有些得意,道:“别人说起好东西,只知道太岁老爷,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那就是人。” “甚至在咱们眼里,这人呐,比太岁老爷还好。割太岁,你得去跟别人抢啊,争啊,运啊,炼啊,弄不好还丢了小命。” “但这人啊,可是哪里都有,每一个都是有肉有魂有性命,不知多少法门用得到。” “……” 听着他在这夜里低声自语,胡麻一时只觉浑身发冷。 邪修,邪修! 这猴爷与自己第一次见时,虽然心里提防,但也谈不上恶感,可如今,亲眼见了他做的事情,听了他的话,心里竟隐约生出了要杀人的念头。 但想到了地瓜烧的提醒,便也只能强自忍住,目光不动声色的向夜色里看了一眼。 他猜的不错,看起来只是自己与老猴子两个人出来了,但也就与他们相距不远,一条土路的另外一端,正有两个脸上贴了黄纸的男人,安静的站在了那里。 胡麻与老猴子隔了夜色,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却似乎能看到胡麻,一直在那里默默观察着。 (本章完) 150.第150章 马家祠堂 第150章 马家祠堂 猴爷一晚上,叫了七八个魂,都变成了他灯笼里的蛾子,扑棱棱的乱飞,这才与胡麻悄悄的出了这个村子。 到了村子外,那只猴子跳到了他肩膀上,他的声音也终于大了起来,很是得意的跟胡麻夸耀着自己这手绝活,但胡麻却只是淡淡的,看起来心不在焉,并不怎么想回应他。 “你啊……” 这猴爷居然也像是不在意,只是笑着向胡麻道:“还是太年轻,不懂哩!” “门道,门道,入了门道,便跟门外的人不是一路了……” “……” 他或许看出了胡麻隐约对他的抵触,却不知道胡麻心里已是对他起了几次杀心,只是知道如今自己还在被人盯着,敌众我寡,没到动手的时候而已。 如今忍耐着回到了梧桐镇,早就有人在那镇子口接应着老猴子,打算带他去吃酒了,约胡麻同去,胡麻却是直接拒绝了。 他们由着胡麻回客店休息,然后与老猴子来到了钱丰酒楼,那卢家大少爷,已经备了一桌子酒菜,等老猴子回来,见到他灯笼里面扑腾着的七八只蛾子,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怎么样,猴爷,那小子可以?” 但坐了下来之后,收起了灯笼,他却还是不放心,凝神看向了老猴子。 “再没比他更合适的。” 老猴子笑了笑,先滋了一盅酒,道:“你放心,我看人看的准。” “这就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便是看起来懂些规矩,也是长辈教的,自己并没有真个出来过。” “而且他虽然忍着,但看得出来,他对我这手绝活,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这就说明了他绝对不是咱憋宝人行当里的,不然哪怕没做过,总也见过,不至于反应这么大了。” “……” 听着他这么说,那卢少爷也是疑尽去,略有些期待:“八字毛发拿到没有?” “这倒没有。” 老猴子摇头道:“好歹是守岁人,而且挺谨慎,我总不能上去抢去?这把老骨头,可不够他拆的。” 卢大少略显遗憾,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他的名字?” 老猴子嘻嘻笑了一声,唤人拿纸笔来,却又不写。 卢少爷无奈的笑了一声,比出了三根手指,道:“老猴儿精,三百两够了吧?” “够了够了。” 老猴子笑着答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团成一团,扔给了卢少爷,笑道:“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名,我打听过他兄弟,跟他的名字是一路,听着还像一个辈份的哩……” “如此便好,若能收个守岁人在身边,何愁帮不上青衣老爷?老先生这人情我记下了。” 而这卢大少也展开一瞧,欣喜的收了起来,端起酒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咱们明天动手,只求万事顺利。” “……” “……” “他们应该就是明天会动手了。” 同样的,此时的客店里面,胡麻在外人看来,只是回来之后,情绪低落,抑郁了一阵子。 身边的小红棠几次抬眼瞧着自己,试探着问要不要自己去把隔壁屋顶上蹲着的那只猴子揍一顿,但胡麻也摇头制止了,只是发泄一通之后,还是默默的躺回了床上睡觉。 而在梦里,立时活动开了。 地瓜烧早已在这里等着,他将这些事情细细的一说,地瓜烧也明显有些惊讶:“叫魂术?” “带了只猴的老头……他是不是有一只眼睛是浑浊的?” “……” 胡麻点头:“正是他。” “嘿嘿,原来是这老东西……” 地瓜烧听了,便冷笑了一声,道:“也是一个老人渣了,早些在明州府里混的,做过几桩大案子,只是后来被撵了出来。” “听说后来加入了青衣帮讨生活,只不过,他名声太差,仇家也多,便是在青衣帮里也不敢亮明了身份,但既然会叫魂,且如此熟稔,我瞧多半就是他。” “他叫这魂,是为了破我的一道术。” “而且他们叫魂,一晚上最多叫十个,他只叫了八个的话,不可能是心善,放过了剩下两个。” “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们已经叫够数了。” “所以,我倒晓得我这师兄的计划了,他们明天一定会上山。” “……” “能让伱分析出情报来就好。” 胡麻与老猴子在一起,虽然是被动的,但也时不时反问一句,想摸清他们的行动时间,好带给地瓜烧。 倒没想到,问没问出来,但从这叫魂的数,倒是被地瓜烧猜了出来。 低低的呼了口气,才略略郑重,向地瓜烧道:“话说你对这瞎子熟不熟,他有什么弱点,跟我讲讲。”“……” 地瓜烧笑道:“我与他不熟,但他这法,本就是我们这一门里出来的偏门,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他用的,其实我们这一门里的皮毛,学得不如我和师兄深,名字叫无常拘魂术,可将人生魂叫来,用以施法,但他这法子差得远呢。” “若是学成了,暗中记了人的名字与生辰,甚至只是在暗中描摩画像一张,夜里烧起三柱香,便可以请来无常老爷叫魂,一道链子锁脖子上,再大的本事也没处用去。” “更有厉害的,拿东西一照你,姓名与生辰八字就全知道了,想对你用什么招,那就用什么招……”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有个要紧的……你的名字与八字,还没有被他给摸了去吧?” “……” 胡麻闻言,忙摇了下头,道:“他不知道。” 自己因为早先在大羊寨子里吃过亏,这一出了门,便加倍小心。 现在看……以后还要加倍小心。 “那就好了许多。” 地瓜烧道:“前辈,虽然你是老手,本事肯定也大,但你千万记得,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了你的名字。” “甚至,从这一刻开始,你要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们或许拿不到你的八字与头发胡须,更不用说精血,但只是知道你的名字,便已经有很多招可以用来算计人了。” “……” “这么邪乎?” 胡麻听了,倒是怔了一下,道:“那若是熟人,面对刑魂门道里的人怎么办?” “嘿嘿,这么说吧!” 地瓜烧道:“师傅的名字,我俩到现在都不知道,而且师傅虽然名义上是青衣帮的老供奉,但由来都是独来独往,离群索居,便是再好的朋友,也不想让我师傅靠近丈内,不愿同桌吃饭。” “而我师兄的话,本来就是大户,所以一开始我和师傅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也吓坏了,这三四年里,名字改了三四个,且每天让丫鬟仆人混着叫。” “至于我,小时候流落街头,被师傅捡到,其实我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但只说不记得,所以师傅给我另取了名字。” “但我心里没认过,这当然也就不能算是我真正的名字。” “……”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离奇:“你们这门道里的人,都过的这么辛苦?” 地瓜烧无奈的笑了笑,道:“因为知道能用什么方法治别人,当然也就小心着别人用同样的方法治我们。” “反正不光我们这一门,刑魂里的门道多着呢,你时时留意着就好。” 当即,二人又聊了一些第二天具体的计划,胡麻将这一日在卢大少处所见所闻,甚至他身边各人的服饰打扮,神情言行,乃至方言口音,彼此之间的称呼,都一一说了,这才退出来。 及至天亮,胡麻起了床,还不等他吃了早饭,便听见楼下一阵喧哗,却是老猴子进了客店,但他衣衫褴褛,立刻遭到了掌柜与店小二的驱逐。 他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与他们扯皮。 人家作势欲打,他就跳出了门外,人家回身,他又进来了,直到看见胡麻出现在了楼梯口,才笑着招手: “小兄弟,咱吃包子去,我知道一家的包子,又大又白……” “……” 这客店里的掌柜与店小二见他竟与胡麻认识,都有些吃惊,不知如何是好。 胡麻则是摆了摆手,懒得与他顽笑,早先听二爷讲荤的,大家都开心,如今听这老叫子讲荤的,却只觉得恶心。 懒洋洋的走了出来,向老猴子道:“老先生这么大本事,怎么倒让他们呼来喝去?” “多好玩呐……” 老猴子笑道:“人人瞧我不起,那我想害了谁,也一点不亏心。” 胡麻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说多余的话了。 这老猴子说的带胡麻去吃又大又白的包子,但实际上还是回了钱丰茶楼。 只见昨天见过的人都已经到齐,那两个脸色腊黄的男人,会使飞刀的姓郑的汉子,穿麻衣的江湖人,还有那个木讷的,看起来老实巴交,见了人只会傻笑的男人都在。 “早上吃顿饱的,过了晌午咱就出发,往马家祠堂。” 那位卢大少爷见胡麻进来,便道:“想来我师妹早已等在那里,这个丫头年龄不大,模样也齐整,但却阴险狡诈,厚黑无耻,别人肚子里淌的是血,她那一肚子里可全都是害人的坏水……” “诸位虽然都是老江湖,可也要警醒着些,以免着了她的道。” “……” 众人都应付着,想着这得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倒是胡麻听了微怔:“师妹?” 你们反应太灵敏了,我昨天就一个“她”字,直接漏了底,回头改掉,不能让新来的读者猜到。 (本章完) 151.第151章 纸人探路(一更) 第151章 纸人探路(一更) 那躲在了祠堂里的,应该是地瓜烧吧? 他说过自己已经提前下手了,倒是与这位卢大少的话对应上了。 只不过,这小子居然是个女的? 早先自己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尖细,更似女声,但以为她是故意换了声音,没往深处想,如今看来,她倒真是用了个原声…… ……这些萌新真不专业啊! 当然,哪怕是她遮掩了这个信息,胡麻也不好说什么。 人家已经把她这一门里的底和自己需要注意的事项和盘托出了,性别不算大事。 不过他这微露沉吟的模样,却也被那卢大少捕捉,忽地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微笑道: “周兄弟有话想说?” “……” 胡麻也是略略一怔,迎着他的目光,索性道:“既然要出发了,那究竟怎么个章程,东家给说说?” 问出之后,倒像不好意思,道:“不是咱不懂规矩,只是心里明白些,也好帮上东家。” “便像昨天,咱啥也不懂,倒被老先生吓的够呛。” “……” “也好。” 那卢大少爷看了胡麻一眼,见他神色坦荡,又瞥见其他被自己请来的人,也有不少露出了狐疑犹豫之色,便道:“我早先便说过,请诸位过来,是帮我夺一件宝贝。” “实不相瞒,这宝贝也是我家师傅,早十几年里种下的。” “而且为了防止宝未成,便被别人盯上,或是出了意外,还在那周围布了一些手段。” “如今我跟师妹,都要夺了这宝贝,好好做一番事业。” “但我们师傅说了,他并不偏心,我们谁能拿这宝贝,大家也只看各自本事。” “可说是这么说,他有三手绝活,师妹学走了两个,我却只学了一个。” “再加上我这个师妹,也实在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几个寡颜鲜耻,卑鄙狡猾的女子,专会哄了老头子……” “……师傅开心,早就把他那宝贝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而且比我早了三天,赶去了那里。” “如今我失了先手,便没有别的招了。” “既要赶在她得手之前赶到,也得准备着破了师傅留下的手段,还得防着师妹给我布的阴招,之所以把诸位请了过来,便是为了借助大夥的本事,替我破了她那阴险招数。” “……” 众人听了,也深觉这一门的规矩邪的很。 而胡麻一一对比着,竟也觉得,他说的倒与之前地瓜烧说的差不多。 可见这卢大少爷,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前世之人早已总结出了说谎七分真三分假的公式,但他肯定不知道,却凭着自己的精明,无师自通了。 如今的他讲起这些事来,只显得坦荡,愤懑,又不甘,再老道的江湖人,也无法从这番话里瞧出什么破绽来。 唯一有点诧异的是,地瓜烧究竟干了什么啊,怎么把这师兄气成这样? “诸位既然帮我,我也不会小气。” 卢大少见众人都没意见,便笑了笑,道:“虽然早晨吃这些有些腻得慌,但几位也顶着些吧!” 说着话时,外面的下人,已经捧了一个小托盘出来,上面赫然放着一个个的青小碗,里面满满都是切成了一条条的肉,以瘦肉居多。 “这难道是,青太岁?” 那一个个小碗放到了眼前,有人嗅了口气,顿时脸色大变:“卢大少好阔气。” 这卢大少笑了笑,道:“这算什么,办好了这档子事,我请诸位喝上好的秘血酒。” 而在众人都有些兴奋的当口,只有胡麻与那个看起来木讷的男人没有什么特殊表现,那个木讷的男人,拿筷子捣了捣,似乎都不知道这是啥。 其他几人早已按捺不住,大口吃了起来,胡麻在一边瞧着,倒是对这“江湖”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看样子走江湖的人,生活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富绰,这样一碗青食,自然是好东西。 但自己在庄子里,倒是没太缺过这些,就连周大同,也是可以时不时搞上这么一碗解解馋的。 但他们却似乎吃的不多,都当成了难得的补品。 而那老猴子与卢大少,却是吃了几口,便开始了收拾东西。 胡麻留意着,他们牵了一辆驴车进了院子,往上面放了几个包袱,几个扎得栩栩如生的纸人,只是眼眶里没有点睛,看起来空洞而惨白,两颊上的腮红鲜艳妖异。 另外则是一个白色的灯笼,正是昨天老猴子提过的类型,只是更大了些。 如今没有点着,倒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蛾子。 见东家都准备的如此认真,几个干活的便也装模作样的准备了一下。 那两个脸色焦黄的,磨了兵器,却都是用刀的。 使飞刀的解开腰囊查了一下,只见里面是两排飞刀,加起来一共八柄,瞧着锋利森然。 只有胡麻与那个木讷的兄弟,对视一眼,接着低头吃饭。 眼瞅着日头升高了,众人便也抹抹嘴,跟着这位卢大少走了出来,簇拥着这辆驴车,但上面堆得东西满,谁也没坐上去,只是跟在后面,一步一步的出了镇子,向着西边走去。约摸走了二三十里,便见得越走越荒,周围有农田痕迹,只是已经长满了杂草。 抬头看看,却已经到了一个山跟里,不是老阴山那么大的山脉,只是一个土包,但也看着荫荫葱葱。 上面种了好大的一片松柏树,如今正是春尽夏初,但却让人感觉不到勃勃生机,反而脚下多是荒草,枯萎蔫败,瞧着便让人感觉有些瘆得慌。 头顶之上,更是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阴云,连日头都遮住了。 众人随了驴车,到了山脚,向前看去,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蜿蜒上山。 也不知怎地,心里微微的发毛。 “那马家祠堂,就在山上了。” 那位卢大少也停了下来,向众人道:“虽然是白天,但大家伙也谨慎着些。” “我那师妹的手段,便是白天,也厉害着呢!” “……”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黑布带,把驴的眼睛给蒙上了。 这驴一开始还昂着头,不肯被蒙上,结果被他抽了一个嘴巴子,老老实实绑在了驴头上。 蒙上了驴头,他才从车上取下了一个铜盆。 胡麻仔细瞧了一下,只见这铜盆上,已有了不少污垢和黑斑,看起来用过挺长时间了。 定睛看去,有种让人不舒服的阴气,心里便明白,这应该也是一件老物件,若是自己拿了过来,对行使镇岁书上的法门,应该挺有用处…… ……刑魂门道,倒与走鬼,有颇多相通的地方。 预订上。 铜盆放在了山路的正中间,这卢大少又从车上拿下了一个纸人。 一只手提了,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简易携带的墨盒,从里面抽出了一只笔,蘸了那里面半黑半红,也不知怎么炼出来的墨汁,在纸人的两只白色眼眶里,轻轻点了一下。 “去吧,上山探探路!” 收起墨盒,他伸手从老猴子那里接来了吹着的火折子,把纸人点着了。 纸灰纷纷扬扬,落在了他面前的铜盆里。 直到烧了一半,他才将纸人完全进了盆中,然后蹲了下来,仔细的看着。 直到纸人烧没了,他才端起了这个盆,面对了盆里的灰,默默念诵了些什么,便将盆向下面一倒。 眼见得一阵阵纸灰飘飘洒洒,顺了山间的风,向着山上飞了过去,而他做完这些,则是死死的盯着,眼睛却是眨不眨。 眼力浅的,瞧着这灰随风飞了,也就飞了。 但目力深的,却可以看到,这些飞灰,竟有一些,随了山风飞着,一直不落地。 起起浮浮,飘飘荡荡,倒像是往山顶上飞了过去。 可也只是飞出了十几丈,尚未拐过山脚,却是冷不丁一阵阴风从山上吹了下来,那些飞灰,一下子便被倒卷回来,倒是一下子吹到了卢少爷的脸上。 他急忙用力挥着袖子,将这飞灰拂开,险些跌了一跤,一张脸已是阴森的可怕。 “我那师妹,道行越来越深了啊……” 他咬着牙,死死的盯了山上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几位爷台,咱们走吧!” 众人都不知道他刚刚让纸人探路,探到了什么,但明眼看着,也知道不是很顺利,期期艾艾的挪步。 倒是卢家大少,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 脸色略和缓了些,看向了身后的一人,却是那个擅长使飞刀的,道:“乔爷,待会就要靠你这手飞刀绝活了,咱们顺了小路往上走,如果身边出现了什么东西,便一刀钉了他。” “你先把飞刀给我。” “……” 那使飞刀的急忙答应,解下了腰囊。 卢大少拿过来,手指虚划,在飞刀上写了什么,又递回给他,倒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使飞刀的人压低声音道:“东家,你这是划了什么符?” “不是符,是咒。” 卢大少爷道:“我在伱飞刀上施了我们刑魂一门的咒,若是我师妹派了什么东西来,你这飞刀便是能打中,也伤不了它,若是加了我的咒,便可以伤到那些东西。” “不过我功力毕竟还是浅,最多也只能维系一柱香时间,然后就得重新施咒,待会你可千万准一些。” “是。是。” 使飞刀的连连点头,又犹豫着:“事成了,我不要银子,你把这咒传我可好?” 卢大少倒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容后再议。” (本章完) 152.第152章 趴背纸人(二更) 第152章 趴背纸人(二更) 见这卢家大少,态度并不太好,使飞刀的连忙答应,不再多问了。 人家若是愿意,自是最好,不愿意自己也没办法。 其实这江湖上,有不少半把刀都是这么来的,使飞刀的这手绝活练的再好,也只是门道外的人,能伤人,若伤不到邪祟,但若是能学了这咒,便算是与门道沾了边,身价也涨了。 当然,几百两买个咒,有人觉得便宜,有人觉得赔了,只看个人。 胡麻这守岁人门道里,也有一些可以外传的。 便如他们练的把式,用好了也是一门好的拳脚刀法,教给了别人也不算什么。 众人说定了,便继续向前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卢大少的话,却是越走越沉默,总感觉周围的松柏越来越深,迷迷蒙蒙,有种让人不踏实的感觉。 胡麻更是跟在了驴车旁边,表面看着如常,实际上浑身绷紧,走出了不到十几丈,他忽地眼角扫过了一物,脚步微顿。 那是在身后的一棵松树后面,冷不丁探出了一张惨白的脸,看了他们一眼,又缩了回去。 不仅胡麻猛得收住了脚,那牵了驴车的老猴子,和卢大少,也都忽地一顿。 偏偏那使飞刀的,却没反应,见众人都停了下来,他才一惊,忙忙的拔了飞刀在手。 但那树后的脸一闪而逝,这时候晚了八百年。 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了那使飞刀的,眼神都多少显得有些古怪。 这使飞刀的也是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抹了抹,低声道:“走神了,我紧慎着些。” 众人都不说话,继续前走,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荒草沙沙作响。 想是有风吹拂,但本来极为安静,却冷不丁出了这动静,反应快的也立时知道有异,猛得转身瞧去,果真见到草丛里面,居然蹲着一个白的东西。 心里皆是一惊,同时看向了那个使飞刀的哥们。 他本来还在继续往前走,察觉不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来,便是一声大叫。 手里的飞刀激射而出,却打歪了,钉到了几尺歪的树上。 这回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已是说不出的古怪了,这使飞刀的也是冷汗一层一层的流,抬了袖子擦着,表情尴尬,向卢大少解释道:“我……我通常都是对着人,对这行子……” “……实在没有经验。” “……” 卢大少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低声道:“猴爷。” 前面牵着驴的老猴子,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缓缓摇了下头,道:“也不必再麻烦了。” “就算他打得准,怕是飞刀也不够用。” “……” 众人听着,忽地发毛,向前一看,便见前方松柏林间,已不知何时,生出了薄薄的雾气,隐约之间,只看到树后,草间,石头缝里,同时探出了一张张惨白的纸人脸。 但也只是这么微微一探头,便已缓缓缩了回去。 但那被密密麻麻眼睛盯着的感觉,却深深留在了众人心间,不由有些渗得慌。 “这是怎么的?” “……” 若是假的,为何都瞧见了这样一幕。 若是真的,那这山上,得藏了多少纸人啊,而且,居然还都是会动的? “是我师妹的术。” 卢大少爷明显也很有些无奈,瞥了一眼那使飞刀的,低声道:“这手扎纸的术法,她得了师傅的真传,玩的可是比我溜。” “本来想借了这位爷台的飞刀破她这手术法,看样子是我想的浅了,没法子,只能硬碰硬。” “诸位爷台,从现在开始,咱们跟了猴爷在后面走着,看准了脚下,谁也不要开口说话,尤其是若有人叫自己名字,更是千万别回头,也别答应。” “一答应,魂就丢了一半,一回头,小命就没了。” “……” 听他这么说,众人心里都是一慌,甚至已经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行险要命的事多少经过几件,但这种冷不丁就要丢了小命的事,听着就骇人。 若是真刀真枪动起手来,哪怕危险一些,大家倒都还觉得可以接受的…… 一片死寂里,胡麻忽然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众人这也才反应过来。 是啊,若是被人叫名字,那也得知道我们名字才行,这山里的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它们不知道。” 卢大少看了一眼众人,道:“但它会让你感觉有东西在叫你的名字。” “别人都听不见,独你能听见,但只要一被叫到,答应了,或回了头,便也中了招。” “这是我们刑魂里面的门道,叫生魂,有远叫有近叫,远叫需要知道生辰八字与姓名,还要有原主穿过的衣服鞋子,使过的物件,这样才叫得住。”“近身叫法,只需一个名字,甚至名字都不一定需要准,冷不丁一声,魂就出来了。” “我师妹奸滑,不用自己近身也能叫伱们的魂,具体怎样我也说不太清楚,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呆会会听到各种声音,冷不丁一听,都像是在叫你的名字。” “功力深的时候,叫的像些,功力浅的时候,叫的模糊些,但都不可答应,若是普通的叫法,我跟猴爷,自是帮你解了。” “若是叫的非常清晰,确实是你名字,便说明这纸人已经离你极近了,你万不能答应。” “便直接秽痰一口,重重的吐在地上。” “……” 众人闻言,这才都不说话了,只是看向了前方那牵了驴的猴爷。 却见他也是无声的笑了一下,从驴车上取下了一个灯笼,小心的将火折子伸进去点着了。 ,顿时白蒙蒙的光亮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昨天夜里,胡麻看见过这种白灯笼,夜里居然照不了路。 可如今点了起来,周围山道上迷蒙的雾气,倒像是被这白灯笼的光芒,给驱散了不少。 更为惊人的是,灯笼点着,里面便扑扑腾腾,竟像是满满都是蛾子。 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怕不是有几十只? “这就代表着,他之前已经害了几十个人啊……老王八蛋!”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压下了心里的负面情绪,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众人身后。 这山路其实并不长,但他们却越走越慢,而且越走越安静,安静到仿佛自己走山路的脚步声与驴车车轱辘轧过小路上碎石头的声音都要听不见了。 只隐约听到了周围山风穿过松柏的声音,以及纸人的衣服,与荒草磨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冷不丁,还忽地响起了一声嘻笑。 胡麻明显看到,走在前面那个使飞刀的,身体猛得一绷。 立时明白,这应该是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了,只是他确实忍住了没答应。 “扑唆唆……” 同样也在这时,老猴子低头看了一眼,就见他灯笼里,一只白色的蛾子,忽然从灯笼里飞了出来,顺着飞进了林子里面,一个脸上画了诡异笑容的纸人身边,与它一起消失了。 胡麻微微惊讶,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们钓了这么多的魂过来,就是为了对付地瓜烧布下的扎纸之术。 地瓜烧的纸人会叫魂,而且叫魂的法门,明显比这老猴子的法门,高明了很多。 可老猴子提前钓来了这么多魂,就是为了破他这个术。 果不其然,众人继续顺了山路向前走去,周围不时有白色人影晃动,也不时可以察觉,似乎有人身体僵了一下,正是被名字叫到。 不过,灯笼里顿时有蛾子,替他们飞了出去,这山里的纸人,便也随之减少了一个。 直到路行过半,众人正值压力极大,却冷不丁听得身边一声哆嗦。 猛得转头看去,便见是那使飞刀的,他身后居然紧紧贴着他,有一个纸人,白纸扎的脑袋,便凑在了他肩膀旁边。 想是离他太近,叫了他的名字,他太过恐惧,衣衫一抖,动静让周围人都听到了。 但还好他还是忍住了,一口秽痰,用力吐在了地上。 “咦呀……” 那纸人竟依稀发出了一声叫喊,不情不愿的飞回了山道上的浓雾里。 “果然有纸人可以趴在背上叫人名字……” 众人已皆是心里一凛,谁也不敢大意,只是不由得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后背都下意识挺直了。 就连胡麻,也跟他们一样,他在这过程中,也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 而且,明明白白,叫的是“胡麻”二字。 可他忍住了没有反应,便同样也有一只蛾子,从灯笼里飞了出去,代替了自己。 但这么走着走着,临到快要过了这山路时,胡麻刚刚抬头看路,便忽然感觉自己肩上,微微一阵清凉。 那是极轻的触压感,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小红棠趴到自己背上时就这样。 可如今绝不会是小红棠,他与这些门道里的人打交道,随时便要爆发一起恶斗,惟恐他们有伤到小使鬼的手段,是绝对不会让小红棠跟着的。 最多只是小红棠远远的跟着,有机会了就上,没有机会了就分两头赶紧逃命去。 那如此趴到了自己背上的是什么? 胡麻强行忍住了不回头,只是眼睛微侧,余光瞥见了一片惨白,内有艳红,那是纸人脸上的腮红。 旋即,便是凑在了自己耳边,轻轻叫出的名字:“周大壮……” 胡麻身体一僵,便站住了脚步,定得半晌,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旋即大步向前走。 (本章完) 153.第153章 恶人凶刀(三更求票) 第153章 恶人凶刀(三更求票) 见到胡麻的举动,卢大少与老猴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而被叫过一次之后,便没有再叫第二次,灯笼里的蛾子,少了七八只,众人这一关,便似乎也过去了。 如今的他们,也终于堪堪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却见前面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隐约可见横生竖长的松柏之间,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大石头房子,想必就是那马家祠堂了。 可过了这条小路,众人的压力却是丝毫也没有减轻。 隐约只见,只觉阴气扑面,那马家祠堂周围,竟好像站满了各种形貌的影子,密密麻麻,也不知有多少,可也只是一晃神,便不见了。 但看着这山路再到那马家祠堂这么短短的一段小路,众人却是人人心惊,谁也不敢踏上前一步。 就连那蒙了眼睛的驴,也是一阵惊慌。 “到地方了。” 卢大少深呼了一口气,缓缓上前了半步,盯着那马家祠堂,低声道:“我想取的宝贝就在那里面,我师妹想必也在那里面,只不过,虽是近在咫尺,但是真正难处,也在这里了。” “这……” 那使飞刀的,噎了口气,有些艰难的道:“这可是大白天,那祠堂里……” “白天么?” 卢大少冷笑了一声,道:“你再看看。” 不仅使飞刀的,众人皆是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们出发时,还不到晌午,走了也只半个来时辰,便到了山脚,如今上山这段路,虽然艰难,漫长,但好像也没走那么久。 如今怎么算都该是白天,只是天气阴沉些罢了。 但如今再看,却见天色已是完全的黑了,周围松柏林间,一团团隐约的鬼火,幽幽荡荡,飘来飘去。 “是阴气太重,遮了日头,还是……” 胡麻心里微动,他之前闯绝户村子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这马家祠堂在山阴里,最好行术。” 卢大少爷低声道:“这马家,早先也是一个旺族,香火旺盛,好的很,只是后来闹祟,那马家祖先压不住,于是后人恐慌,便都搬了出来。” “那个地方,也就渐渐的荒了,成了无人问津的所在。” “而我这趟要寻的宝贝,便在那马家祠堂里。” “师傅借了这些阴鬼,来替我们护着宝贝,本来也是对我跟师妹的一场考验。” “只可惜,我那师妹是个极为阴损的人,我为了这宝,在这里谋划多年,但是她却偷偷从师傅那里,求到了当年师傅特意留下来的一个后手,那是一位马氏后人的骨头与时辰八字。” “她假借马家后人的身份,骗过了这祠堂里的鬼。” “如此一来,这一关非但被她轻松过了,反而将我也拦在外面了。” “如今她在里面安稳守着宝贝出土的时辰,马家的先人自然会护着她,谁靠近了,便会被恶鬼缠身。” “……” “那……那怎么弄?” 一下子周围变得死寂无声,人人惊悚。 若只是一两只游秽,那谁也不会害怕,但这样的古怪地方,这样一群恶鬼。 谁遭得住? “我们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也在这时,那位卢大少转头看向了一人,轻声道:“但请王兄出马,就没问题了。” 众人都是一惊,发现他看向的竟是那个老实人。 在场众人,多少都是有一两下子绝活在身上的,便是那使飞刀的,瞧着也是个走过江湖的,惟独这姓王的男子,看起来皮肤黝黑,老实巴交,看着就像是个种地的农夫。 既不会说些场面话,也不见有什么过人之处,早先这卢大少爷,会把他留下,众人都多少有些不理解的。 “呵呵,若是我没看错……” 那卢家少爷,却是看向了这王姓男子,低声道:“老兄杀过人吧?” 这话又让人觉得奇怪,在场的谁还没杀过人? 而迎着卢大少奇异的目光,那木讷的王姓男人,也是抬起头来,憨憨的笑了一声。 他挠了挠脑袋,道:“杀过几个的。” “只是几个?” 卢大少爷看着他,低声道:“怕不得是七八条命吧,而且都不是好杀。” 听着这话里,似乎有些言语探底的逼问之意,那木讷汉子,也呆呆抬头,看向了卢大少爷。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憨笑道:“二十一个吧?” “咱村里的里长欺负人,他儿子睡了俺婆娘,还不肯借钱给俺小孩抓药,于是俺就趁夜去了他家里,把他满门上下一十七口,全都给宰了。” “他家的小孙子刚刚三岁,伸着小手找俺要抱抱,俺也给他淹死在了猪圈里,这才跑了出来讨生活。” “……” “什么?”在这幽荡气氛里,冷不丁听了他这毫无感情,甚至还有些讨好之意的话,在场众人竟是人人心间生寒。 即便是胡麻,也心里微微一沉,难怪自己一见这个人,便觉得极有压力。 这老实巴交的农夫,竟是个意外的狠人。 他手底下这些人命,可与江湖里的人手上的人命不同,煞气重到可怕。 “十七个?” 但也在这时,说话的却是胡麻,他也盯着这个汉子,声音有些奇怪:“你刚不说,二十一个?” “对。” 木讷汉子道:“加上俺家的四个。” 他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仿佛也觉得自己这点子事瞒不住,便脸上带着某种不太自然的微笑,慢吞吞的道:“既然要杀里长家的人,那俺若是被抓了,老娘肯定也得饿死,便先杀了。” “我孩子没钱抓药治病,早晚病死,便也杀了,俺那婆娘这么喜欢里长家大儿子,便送她们一道走。” “最可惜的是……” 顿了一顿,他似乎有些惋惜:“俺家的老黄牛,它对俺最好了,但俺不想在死后,看着它再被别人拿鞭子抽着干活,俺那村里的人不行,不会伺弄牲口,只知道拿鞭子抽。” “……” 听到了这里,在场众人,都已经浑身汗毛微炸,看他便如看怪物一般。 其实是二十人和一头牛的命,但也不知怎么的,听他这么讲,竟比二十一个人还吓人。 “可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卢大少,却见他也脸色苍白,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预料:“可是我……” “我怎么看到,你身边只跟了七……七八魂?” “……” “他身边有死人跟着?” 众人冷一丁,又是微惊,更想离他远一些了。 难怪当时他看起来一点绝活没有,卢大少还是将他留了下来,原来是看中了他身边跟着的死人。 可是,当时他与卢大少见面时,还是白天吧? 太阳地底下站着,阴魂居然还能跟着他,这得是有多恨他? 只有胡麻反应最快,意识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卢大少只看到了七八个? “俺……俺不知道啊……” 木讷汉子闻言,倒是挠着脑袋:“俺当初杀了人,本来以为会被抓去砍头的,可是村子里的劳力一看到俺,就跑了,县衙里的捕快也跑了,于是俺就出来讨生活了。” “一开始,倒是经常做梦,梦见里长家里的人找俺索命,梦见俺娘,和那头老牛护着俺,还被他们欺负,于是,俺就又把他们杀了。” “只是杀的废劲,有几个没能杀掉。” “不过现在俺不做噩梦了,他们在梦里不索命了,也不欺负俺了……” “……” “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麻听着,已经觉得又恐惧又离奇,却不太明白原因。 倒是那卢大少与老猴子,如今都已经彻底的变了脸,那卢大少明显犹豫了,老猴子却是把他拉到了一边,低声向他耳语。 胡麻离得稍近,耳力也好,依稀听到了他们说什么“凶人伥”“只给一半”“没有办法”之类的话。 木讷汉子也只老实站在那里,仿佛担心东家听了,便不肯用自己似的。 “呵呵,兄弟……” 那卢大少似乎犹豫了一阵子,才又走了过来,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强撑着笑脸,道:“伱之前做过什么事,咱外人不好说话,更是不会下了山去报官。” “如今咱只是为了取宝,借助你这一身的煞气。” 他边说边走回了车边,打开了一个包袱,取出了一截沉甸甸的事物,双手捧了,向那老实巴交的男人道: “这把刀,就是我为你准备的,乃是前朝一个刽子手祖传的。” “由你拿了此物,这些没了祭祀的孤魂野鬼,怕是没有能挡你路的吧?” “……” 胡麻在旁边冷眼旁观,听到这里,都不由得想叫一声好了。 这卢大少爷,见着了这么个凶气缠身的汉子,便又找来了这么一件煞气缠绕的东西给他用,论起来,这等物件,怕是比红木剑还要高出了几个档次。 当然,也可能不是临时找到的,他们刑魂门道里的人,平时本来就会很注重搜集这一类的东西。 但总而言,这木讷汉子,拿了这把刀,便已经是极为骇人的存在。 凶刀配恶人,恰可以用来治鬼。 当然意外还是有的,这位卢大少,似乎一开始太过自信了,低估了这汉子身上的杀气,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他在努力补救。 胡麻就瞧着,那车里的刽子手刑刀,似乎不只一半,而是有着两截。 但他临时藏起了半截,只拿了半截给这汉子,难道是怕这汉子身上的凶气太盛? (本章完) 154.第154章 黄官纸 第154章 黄官纸 “噫,好东西来……” 旁边人都已经摒住了呼吸,不敢大声。 甚至有人想到了早先对这木讷汉子没放在眼里,说话的时候也不够客气,这会都已经有些后悔了。 但这木讷汉子,却仍是憨憨的样子,说什么听什么,随手把刀接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接过刀时,周围人感觉身边的风声,似乎都混乱了一些,隐约有鬼哭狼嚎声响在身边。 惟独这汉子却无甚反应,只是拈了一拈,低头瞅这刀,却见只是一把断刀,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刀身上有些厚厚的暗红色物质。 他似乎有些不满意,道:“城里人不知咋想的,这玩意儿不顺手,还不如柴刀好使……” “噫,你别跟俺说话,俺不是你主人,也不会砍人的头……” “……” “他……他这是在跟谁说话?” 旁边的江湖人听着,已是有些毛骨悚然了。 这汉子怕是脑筋不够清楚吧,居然觉得这把刀在跟他说话? 又或者说,是真的说了,只是旁人听不到? “王老哥,请吧……” 就连那卢家大少,似乎也对这汉子生出了深深的忌惮,称呼都不自觉的变了。 他后退了一步,向这汉子揖了一礼,低声说道。 那木讷汉子提着刀,向卢家大少爷道:“东家,完事了你会给俺银子吧?” 卢家大少心间微凛,沉声道:“那是自然,一两也不会少。”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这木讷汉子连连点头:“如果俺那里的富户都跟东家似的讲究,俺也不用逃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提了刀,向着前面的祠堂走去,竟是一点也不用准备似的。 而这卢大少爷,反应更是快。 不敢叫住他,只是快速的向老猴子挥了挥手,让他牵上驴车,与其他人一起,忙忙的跟在这个木讷汉子身后。 “呜……” 果不其然,随着众人向前走了稍些,平地上便忽地卷起了一阵阴风。 众人一时只觉浑身冰冷,毛毛燥燥的,也不知有多少手掌抓到了自己身上,不知多少诡异惨白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甚至有人感觉到了身体某些部位,有被嘶咬的痛感。 若是他们解开衣衫,便会发现身体上已经不知多了多少乌青。 一个一个在皮肤上绽开,形成手掌印或是牙齿印的形状。 可是随着那提了刀的憨厚汉子走在最前面,他身上也忽地有一种强烈而诡异的煞气缠绕了起来。 被这前面的鬼气一冲,他眼睛却莫名的红了起来,似乎回到了之前某个他提着柴刀,奔向里长家的夜里。 那一晚,他先杀了自己家被人睡了的老婆,又杀了眼看没药可医,奄奄一息的娃。 然后他趁夜杀进了里长家,杀得血光滔天,没有一个邻居敢出面。 杀的全家死绝,头七都没有冤魂回家。 杀的整个村子里,猫狗呜咽,躲进了窝里,杀的村外邪祟闻到了血腥,却不敢进村。 他只是杀了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啥变化。 但刑魂门道里的人能看得出来,他手里那把曾经属于刽子手的刀也看得出来。 这些马家祠堂里缺了祭祀的孤魂野鬼,也看得出来。 因此,他刚一过来,这些孤魂野鬼便忽地化成了一股子阴风,朝他扑了上来,连带着他身后的卢大少、老猴子,还有胡麻等人,人人都不敢睁眼。 仿佛一股子一股子的阴风,呼呼的向自己脸上吹着,自己身体里的生气,仿佛都要被吹干,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冰封。 可是当这木讷汉子红了眼,周围的风声仿佛也忽地受惊了。 他身边隐约出现了七八个影子,绕了他的身体向了周围嘶吼游荡着,张牙舞爪,凶性毕露。 而那些祠堂前的黑影,则一时如同被捣了马蜂窝的马蜂,凶乱的扑了上来,又嗡嗡嗡的向后退开。 有的惨白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惊恐,也有被这一身凶气所慑,呆呆跪在了地上。 同样也有一些,已经失了分辨之能,一轰儿冲了上来,如同阴风潮水。 这一身凶性的木讷汉子,却似乎根本不知恐惧,人在恶鬼缠绕之中,嘴里居然难得的发出了一点嘿嘿笑声。 他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手里的断刀,但每一刀挥刀,都荡起层层阴冷气息,与那大团恶鬼缠斗一处。 倒像是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阴秽都引了过去,其他人反而得了空隙。 胡麻他们见状,快速的向前赶去。 趁了那无尽恶鬼被这木讷汉子挡住,有惊无险,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祠堂的大门。 这是一个小院,掩映在松柏之中,外围有齐腰高的石头垒了一圈外墙,里面则是荒草丛生的院子。 祠堂本身是一个大石头房子,有着虚掩的朽烂木门,还有一些结了蛛网的飞檐,看起来也不知多久没人踏足。“终于进来了……” 卢家大少一进了这院子,便立刻回身,横在了这祠堂小院的门前。 外面,那木讷的凶悍汉子正被马家的先人纠缠,难分难解,隐约看去,还是这马家祠堂里的阴秽更占了上风,毕竟数量居多,但如今的他,可完全没有去帮那汉子的想法,直接便留他在外面生死由命,关上了门…… ……只是扇朽烂的木栅栏,勉强可以称作是门而已。 “快给我!” 站在了门前,飞快划动,仿佛是这扇木栅施着咒,同时向了身后低声喊着。 老猴子立刻便将两个纸人递给了他,他将两只纸人,放在门的两侧,还飞快的掏出笔来,替它们画上了眼睛。 也在画上眼睛的一刻,纸人僵硬的缓缓转了半个圈,同时看向了院外,似乎是守住了门。 再到这时,那老猴子便也将白色灯笼递了过来。 这灯笼仍然亮着,里面的蛾子,经过了路上叫魂的消耗,已经少了七八只,但还剩了十几只,在里面扑扑棱棱。 而他则将这白色灯笼在纸人身后一挂,伸手在灯笼上戳了一个洞,里面的蛾子顿时飞了出来。 但却不飞走,只是绕了灯笼,上上下下的乱飞着。 周围人看着他施为,谁也不敢打扰。 直到他挂好了灯笼,才仿佛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了那祠堂虚掩的木门。 脸上露出了阴森的笑容:“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几位爷台,我师妹就在里面,刑魂一道,没有与人搏杀的本领,比伱们差得远,我了大银子过来,便是要请诸位进去替我绑了她,免得有人打扰我取宝。” “……” “这……” 无论是那使飞刀的,还是几个走江湖的人,都面露难色。 他们都是被这位东家了大钱雇过来的,但从上山到现在,委实没有效力的地方,只有那使飞刀的,本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但偏偏他这本事不够,非但没帮上忙,还丢了一个大脸。 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大家自然要卖力的做上一番,省得回头人家给银子给的不爽利。 可这一路过来,见多了刑魂之人的门道,心里正慌,又哪里有底气? “还是小心些。” 那老猴子道:“东家,别小气,到了关键时候,保魂的符给几张。” 卢大少微微皱眉,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画了些奇怪纹路的纸,低声道:“到了这里,她最多也只是能叫个魂,贴了黄纸,便不怕她了。” 这些黄纸,他一一的分了过来。 那老猴子毫不犹豫,便沾了点唾沫,脸到了自己脸上。 恰好巴掌大的一块,能够糊住大张脸。 另外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便也如法施为,贴到了脸上,见他们这样,使飞刀的汉子与其他几个江湖中人,也犹豫了一下,但一路上惊吓太过,又无暇多想,便还是往脸上一贴。 轮到了胡麻时,他早有准备,也接了过来,但看着这黄纸,心里竟是莫名的微微一怔…… “黄纸糊面……” 他忽地想到了自己接来的那个活,要查那忠于红灯娘娘的沈氏富商一家死因。 那一大家子,便是一夜之间,尽皆惨死,死者脸上,都贴着一张黄纸,竟与这黄纸异常的相像…… “同样也是在青衣帮的活动范围内,这人似乎也与青衣帮有关联……” “不会这么巧吧……” “……” 而在胡麻拿了黄纸,面露迟疑的时候,那卢大少爷看了过来,道:“周兄犹豫什么?” “信不过我?” “……” 这一下子,周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胡麻。 胡麻怔了一下,笑道:“没有什么,到了这时候,还要退出不成?” 说着,便也将黄纸贴到了脸上,根本不用唾沫,脸上都出了些汗,一贴便贴上了。 旁边同样在脸上贴了黄裱纸的老猴子悄悄与卢大少换了一个眼神,眼底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而见胡麻也在脸上贴了黄纸,周围人的目光才转了过去。 大家一起干活的,都贴了,独你一个不贴,就显得气氛有那么些不对头。 而且如今历经艰险才过来了,正是见真章的时候,谁也不敢大意,都转过身去,掏出了身上的兵器,死死盯住了那扇半掩的门,一步一步,小心的接近了过去。 随着接近那木门,便愈发觉得,里面阴气森森,似乎有风吹了出来,但一靠近脸上的黄纸,便被挡了出去。 这黄纸果然有用! (本章完) 155.第155章 炼人为宝 第155章 炼人为宝 众人心里放心了些许,慢慢接近,可是到了门前,却也不由得有些犹豫。 都是走江湖的,没有傻子,知道到了这凶险时候,更没个敢冲在前面的,都想着别人先动手。 而速度一放慢,倒是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与那三个麻衣刀手,对视了一眼,慢慢走在了最前面。 他们各持一把刀,到了门前,低低呼了口气,忽地一左一右,同时推开了两扇木门。 啪啦一声。 木门向两边弹开,露出了祠堂里面黑洞洞的事物。 虽然有火光,但祠堂里大部分空间,仍是掩在了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但随了那两个汉子,众人齐齐向后一退,便见没有什么危险从里面出现,于是稍稍一定,便由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带头,同时向着祠堂里面冲去。 如今可是最关键的时候,不管黑暗里有什么暗器,机关,藏了什么人,都有可能在这时候招呼到自己身上,因此人人谨慎。 可是他们却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向他们进祠堂时,身后那辆驴车旁边,卢大少却是与老猴子对视,轻轻点了点头,又拿出了一盏新的灯笼,然后从车上拿下了几个崭新的纸人。 四个纸人,摆成了一列,对准了祠堂,或者说,对准了胡麻他们的后背。 老猴子则提了一盏白灯笼,站在纸人中间。 而那卢大少爷,则是取笔在四个纸人空白的脸上,画出了嘴巴,又将四张早就准备好的黄色小纸条,贴在了纸人的嘴巴位置。 依稀可以看到,这黄色小纸条上,各写着一个名字,其中一个,便是“周大壮”。 做完这事,他才与老猴子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此时,胡麻等人,已经推开了大门,见里面没有风险,便忽一声喊,同时冲进了祠堂里面。 冷不丁进来,眼前顿时一黑,每个人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生怕会出现什么危险。 ……可那是别人。 胡麻冲进了祠堂,立时脚步不停,脱下了斗笠,摘了蓑衣,往墙角一扔,自己则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双脚顺着墙壁,忽地爬上了房梁,然后钢刀取在了手里,仔细的向下盯着。 “周大壮……” 同样在这一刻,他耳边忽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声音,仿佛就贴在了自己后背说话。 如今他正在房梁上,通过镂空的门窗,向外一瞧,大开眼界。 只见如今的祠堂外面,驴车旁边,正站了四个纸人,如今这四个纸人,嘴巴里居然都有一条黄色的舌头。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四张写了名字的符纸。 而随着那位卢大少爷在身后施法,忽地阴风阵阵,四个纸人同时开口,叫出了四个名字,正是包括了自己在内的四个人。 “哎?” 那三个人,不是没有防备,可正是浑身绷紧之时,冷不丁听到了卢大少叫自己,这可是东家,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回头,就见卢大少正站在车边,用力的向自己挥着手。 他们忙走了出来,向卢大少道:“东家,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们问了,这卢大少却是不答,仍然只是向了祠堂方向,招着手。 他们觉得有些诧异,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推卢大少。 忽地发现,自己手掌居然轻飘飘的,仿佛被阵风便要吹得没了,一时有些不察,呆呆站在了原地。 直到祠堂里面,那两个脸色焦黄的汉子,以及身穿麻衣的刀手,从祠堂里走了出来,向着卢大少行礼,笑道: “恭喜东家,术成了,又收了几个好用的人手。” 这卢大少哈哈大笑,道:“差不多了,总算有了跟我师妹斗的底气!” “都出来吧!” “……” 随着他的叫声,祠堂里面,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竟是刚刚冲进去的江湖人,一起走了出来。 除了早先一起跟着过来的,竟还有几个没见过的。 他们脸上都贴着厚厚的黄纸,偏偏这些黄纸,被水打湿,一层层蒙在了这些人的脸上,一言不发的站着。 “总算赶上了。 那卢大少笑道:“得了这些人手,青衣红灯斗法,我非拔个头筹。” 这几个被叫了出来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心间大惊,急忙要回祠堂里去。 却冷不丁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出来了,就站在这些江湖人里,他们急切间便想冲进自己的身体里,但刚刚冲了进去,便觉得憋闷难耐,又忽地飞了出来,心间惊恐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人愤怒不已,向着卢大少破口大骂,挥着拳头要打。 “哎哟,果然是江湖人,脾气不小。” 老猴子提了白色的灯笼,跟在卢大少身边,见着那几个纸人,仿佛被风吹动,身体晃动,自己灯笼里面,火苗晃动,似乎斟斟欲熄,便笑了起来,并起手诀,向着灯笼里的火苗一指,那火苗便腾腾上涨,烧了旺了些。 然后他笑着向卢大少道:“这些人贪着银子,还想为东家取宝。” “却不想,东家要取的宝,正是他们。”“……” “宝贝?” 那卢大少冷笑了一声,道:“太岁老爷才是宝贝。” “除了太岁老爷,人就是宝贝。” “我家师傅偏心,只传了我这手黄官纸的绝活,却把更宝贝的传给了我家师妹,但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也够用了,我只要炼好了这宝贝,便不愁在青衣帮出不了头。” “等我做了这青衣帮的大供奉,也就该带了人去找我家那老头子,找我那位可爱的师妹,好好的聊一聊了……” “不管师妹取到了什么宝,到时候还不得乖乖的送上来?” “……” 老猴子也跟着笑,道:“那马家洼老墓里的东西?” “师妹捷足先登,我怕是抢不过他,哪怕制住了这些人,与她也只五五开……” 这卢大少爷想着,低声道:“先不急着其他,把这几样宝炼成再说,无论是去里面跟师妹夺宝,还是直接退出,都算是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这些从祠堂里出来的人面前。 其中三个,正是那三位被叫出了魂的江湖中人,第四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当然就是胡麻了。 与其他人不一样,这三个人脸上都只贴了一张黄纸,薄薄一层,不知何时便破。 “好教你们服气。” 那卢大少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叠子黄纸,看起来居然是用过的。 厚厚一叠,已黏成了一块,隐约可见人的五官。 他笑着走向这几个人,道:“咱这手绝活,是从狱里传下来的。” “那里入了狱的,有人不听话,便被捆在凳子上,黄裱纸贴在脸上,然后浇水,一层一层贴上去,一壶一壶的水浇下来,便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待到最后人死了,连魂都出不来,便只在这纸上,变成了人脸。” “这活,就叫加官,到了我们这一门里,便叫黄官纸。” “……” 他说着,转向了那几个纸人,知道他们的魂就在里面,特意要让他们服气,便说的很详细: “现在你们已经中了我的法,魂被挡在了外面,若是你们想回来,也是可以的,只是记着从此要听话,哪怕是下油锅,也得毫不犹豫跳进去。” “否则的话,我驱散了伱们,再换个魂进来也是可以的。” “……” 那些被叫出了魂来的江湖中人,立刻更加的愤怒,惶恐,在他身边乱飘乱转。 老猴子看着自己提的灯笼里面,火苗子扑簌作响,知道他们还在闹,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连自己都能中了招,这些粗鄙江湖人,又凭什么? 眼见得这位卢大少,将一张张黄纸,贴在了这些江湖人的脸上。 最后一个,便已轮到了那位年轻的守岁人。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这娃娃倒是与自己投缘,自己本想收了他当徒弟的…… …… …… 而同样看着那位卢大少,即将将黄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祠堂内房梁上躲着的胡麻,便也从梁上轻轻的落到了地上。 他有守岁人的绝活,落地一点声音也没有,轻轻站定,隔了一堵墙,对着外面的卢少爷与老猴子等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捧了起来,轻轻一揖。 四鬼揖门。 同样也在这时,卢大少即将将黄裱纸贴到戴了斗笠的胡麻脸上。 因为斗笠碍事,他抬手就要揭掉。 却冷不防在这时,眼前的胡麻,忽然发出了“嗤”的一声低笑,黄纸都被吹的微动。 是女人声音。 “不好。” 听到了女人声音的那一刻,卢大少爷便已反应了过来,心里一惊,便要向后逃开。 但也就在这一刻,那戴了斗笠的人脸上的黄纸忽地被吹飞,露出了一张精致娇美的脸庞来。 只是在这阴风阵阵的祠堂之前,站在了一群脸上贴了黄纸的人中间,这张脸庞上的促侠与得意表情,更是让人心间胆寒,可不待他真的逃开,这人已经清脆婉转的开了口,叫出一个名字: “卢棒槌……” 这名字出口的霎那,卢大少爷的表情,便如见了鬼一般的恐怖。 (本章完) 156.第156章 买命钱 第156章 买命钱 见着那个女人的时候,卢大少便已被吓掉了半条命,冷不丁听她叫出了“卢棒槌”,更是整个人都一哆嗦,哪怕是因为修炼了这么久,一些警惕已经形成了本能,但喉咙里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来。 她怎么知道的? 她不叫自己的名字卢休谨,也没叫自己私下取的名字卢怀玉,居然直接就叫了卢棒槌? 这本来是一个她开自己玩笑时给自己取的绰号,自己反其道而行,心里故意认定了这个名字,且催眠自己,只认这个名字,就是为了防她这手近身叫魂术啊…… 但心里有着无数的想法,却都已得不到解释,他那声呻吟出口,便已暗觉大事不妙。 眼见得身体微僵,神魂不定,看到那张娇美却讨人厌的脸,已经飞快向自己凑了过来,心都凉了半截。 “哗啦啦……” 但也就在这时,他身后挂着的那个白灯笼里,一阵蛾子乱飞。 灯笼里面的火烛像是一下子被强烈的风吹掉,呼闪不停,里面的蛾子,一发儿全飞了出来,飘进了夜空。 但这十几只蛾子一发儿飞走,也总算是帮他扛过了一招,后退几步,声音都变了调: “师妹?” “……” 一边叫着,他一边死死盯着身前这个女子,几乎有些咬牙了。 “哈哈,师兄,你躲在这里害人,拿江湖异士炼黄官纸,师傅知道吗?” 而那女人并不意外于他有这一着保命之法,虽然叫了他的名字,没能完全将他治住,却也并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袖子向前一甩,却只听得哗啦啦作响,一片纸钱洋洋洒洒,飞了起来。 “纸钱买命……” 卢大少不及细想,继续飞快后退,不敢被这纸钱碰着。 师傅三门绝活,一门黄官纸,一门叫魂,一门纸钱买命,师妹却比自己多了一门。 他知道这时她袖子里洒出来的,都是买命钱。 被这纸钱砸到了头上,便会削福削寿,道行浅的,一张纸钱就能把命买走,道行深的,也会被不停的削弱道行。 因此一边逃开,一边大叫,顺势将那飞蛾全都逃走的灯笼拿了起来,飞快的甩动,打开纸钱。 这一甩,那灯笼便已烧着了,倒像举着火把,烧掉了不少纸钱。 …… …… 而在这对师兄妹交起手来之际,祠堂里面的胡麻,已经隔了一堵墙,半扇门,向着外面施展了四鬼揖门的功夫。 身边幽幽荡荡,一股子阴冷气息,瞬间压向了外面的人。 他从一开始到了这位卢家大少爷身边赚银子,就已经从地瓜烧处,知道他的目的。 什么所谓的寻宝,对付师妹,全都是假的,托辞而已,他一切的手段,就是为了这些江湖人士。 地瓜烧一早便告诉了自己,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便在于可以控制人。 黄纸贴脸,锁死一人的气命神魂,对方中了招之后,若想活着,便要听他的命令,一世做其奴隶,供其差谴。 若不想活着,那么他将其他生魂锁进身体,一样可以将其变成听从号令的行尸走肉。 卢大少所说的话里竟不是七成是真,而是九成是真。 上山时的纸人确实是他师妹布的,祠堂边的恶鬼也是他师傅留的。 但他真正的目的,却不是破了这几道术,冲进最深处的马家洼去夺宝,而是这一路削弱同行江湖人的胆气与提防,说白了,就是让他们疑心疑鬼,神思不定,毕竟他们这一门,目标越惊疑,越是容易施他们的法。 说山上有敌人,是为了让众人紧张。 一路之上有人叫魂,其实叫的模糊不清的,才是他师妹布的阵,而那趴到了众人身后,直接叫出了“真名”的,是他偷偷布下的纸人。 而到了进祠堂的一刻,关键时候,人人紧张,再由纸人叫人真名,于是一个不察,魂便被他叫了出来。 但人的魂魄离体,其实短时间内仍可以回去,可他还有另外一个手段,那便是黄官纸。 黄官纸封了人的五窍,魂魄想回也回不去,如此再加以秘法,便可完全控人。 这些人到手,那么,他进可以去马家洼老墓,与师妹斗法夺宝。 退可以直接走人,靠了这些被控制的江湖人去青衣帮斗法。 这一套一套,可谓步步阴险。 刑魂门道里的法子防不胜防,若不是地瓜烧一开始就透了底,恐怕自己也会不留神中招。 但既然知道了,胡麻当然就躲了开去,那黄官纸他也贴了脸上,但是没用。 黄官纸覆面,当自己第一口生人气息呼出时,便开始被黄官纸锁定命性。 即便名字叫的不那么对,便是自己没有掉了魂,对方也有可能制住自己,可胡麻一开始便将肺部转生为死,呼的都是阴气。 而保证了自己不会被治,那很多事情,便由地瓜烧来做了。 这卢大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确实早就得到了宝贝的下落,也轻易破掉了师傅当年留的法,进入了老墓,但她并没有在那里等宝贝出土,而是得了胡麻的通知,回头来堵着这位师兄。 而她算计的法子,就很简单了。 与胡麻约定了在祠堂互换身份,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黄纸贴面,黑洞洞的谁都发现不了。当然,事后若真有人问起,那就是她等胡麻一进祠堂,便点住了胡麻,抢了他的蓑衣与斗笠,才出去的。 …… …… “师妹,我炼这手绝活,便是为了治你,你既跑了出来跟我拼命,正是伱自己路走到头了!” 同样也在这一刻,那卢大少挥舞着烧着的灯笼,在灯笼快要烧没的时候,这空中的纸钱,也已纷纷落地。 躲过了师妹的偷袭,他也微松了口气,咬牙道:“猴爷,上来搭把手。” “今天碰着了这个机会,我要为师门除害。” “……” 听着他叫喊,那猴爷也是又惊又怒,慌慌的从车上拿出一个布袋扔给他。 肩膀上的猴子,也跳了下来,吱一声叫,向师妹脸上抓去。 “师妹,你也没想到吧?” 卢大少接过了布袋,急急的转身,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一些的白纸灯笼,里面同样也扑棱棱飞着五六只蛾子。 他让猴爷趁了夜里,去周围村里叫魂,害的人倒是不少。 大部分蛾子都在大灯笼里,为了控制这些江湖中人,还留了一手,在这小灯笼里,也藏了这么五六只。 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可以防身一阵子了。 而他另外一只手,则是抓起了一张黄色面具,趁了那猴子追着师妹连撕带咬,戴到了自己脸上,顿时鬼气森森: “黄纸加官,刑魂敕令!” “……” 边喝着,手里的灯笼上下晃动,转了三圈。 周围那些脸上贴了黄纸的江湖人,脸上的黄纸急剧收缩,隐约变成了一张脸模样。 而且这张脸还在用力的张口,像是在努力的呼吸与喊叫,只是表情痛苦挣扎,却喊不出半点声音来。 而在这张脸的控制下,他们便同时身体晃动,抽出刀子兵器,向着师妹砍了过去。 那师妹才刚刚一脚把猴子踢飞,见状已经是吓的脸色苍白。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们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却没有发现,祠堂里面,忽地起了一阵阴风,隔墙吹到了他们身上。 一时都只觉迷迷蒙蒙,寒气迫体。 就好像大半夜里,被一只恶鬼迎面吹了口气,一时间身体都僵硬了,脑子也似有些糊涂。 四鬼揖门这手绝活,本来就是用来偷袭的。 隔墙一拜,任是谁都要中招。 “你们师兄妹之间斗法,却要来害了我们的命?” 也恰在这一刻,胡麻隔墙一拜,让人蒙怔在当场,自己则持刀从祠堂里冲了出来。 当先一个,便是看向了那只老猴子。 这老头看到胡麻脸上没有黄官纸,只有一片阴冷,已是心里大惊,慌忙的大叫着:“护我!” 一边喊着,一边后退,急急的要从怀里掏什么东西。 而他叫喊出口,身边那些脸上贴了黄裱纸的人,便也身体晃动,瞧着要过来拦下胡麻,尤其是那三个穿了麻衣的,以及两个脸色腊黄的汉子,被控制最久,虽然神思迷茫,但还是强行把手里的刀举了起来。 可守岁人近身,最是凶险。 且刚刚他们才受了胡麻一拜,动作僵硬,反应迟钝,如木偶人也似,胡麻哪容得他们还手。 挥刀裹脑,欺近身前,使出了二爷教的把式,左一刀,右一刀,下手凶辣。 趁了他们活动不便,快速的将这三个麻衣汉子砍倒在了地上。 又忽地一势搬拦,接下了一个腊黄脸汉子机械僵硬劈下来的刀,反手将他肚豁开了,同时转身挥刀上撩,把另外一个腊黄脸汉子从裆下劈上去,身体分开了半截,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便已提刀大步向前赶了过来。 那老猴子刚才也被四鬼揖门一拜,神思不定,直到过了这片刻,才算是动作缓和了过来。 他刚刚才慌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堆破烂,尚没有想好了用哪个,冷不丁抬头,看到了胡麻已大步赶到了自己身前,身后已倒了四五个人,便如稻草一般东倒西歪。 一时几乎要吓丢了魂,张开带了豁牙的嘴巴大叫:“小兄弟……” “唰……” 话犹未落,便已吃了满嘴的沙子。 胡麻也不知道这老江湖身上藏了多少诡异的门道,更不容他使出来,一步抢上,趟出了一片泥沙,直接洒到了他的脸上。 跟着便是一刀,直接抹了这老猴子的脖子。 还是加更吧,毕竟还有一点点的存稿…… (本章完) 157.第157章 勇斗恶驴 第157章 勇斗恶驴 “我……” 再是什么老江湖,被一刀抹了脖子,便也大势去矣。 这老猴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胡麻,枯瘦的手掌努力的去堵自己脖子上流出来的血,但又哪里堵得住,一股一股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了出来。 他那双眼睛,一个清晰,一个浑浊,都努力的看着眼前的胡麻,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喉咙已经漏了风,却终于还是缓缓的倒了下去。 曾经的明州府三害,闯下了这么大名声的叫魂子,便这么无力而憋屈的死去。 身上门道再多,迎着近了身的守岁人,那也如待宰的鸡鸭。 “啊?” 那卢大少冷不丁看到了自己的师妹,便已被吓掉了半个魂,又忽见得胡麻从祠堂里杀了出来,杀人如切瓜,还一刀抹了老猴子,自己也彻底的慌了神。 守岁人近战搏杀的本事那是出了名的。 他之所以在这么多江湖人里,独独盯上了胡麻,就是因为,一旦自己可以把这个人治住,时刻带在了身边,那就等有了一个护卫,什么人也不怕了。 但如今这个护卫没找成,倒成了仇人,且已经近了身。 但好在到了这时,刚刚被胡麻隔空一揖导致的神魂不稳,也缓过了神来,他忙忙的转身,上下晃动着白灯笼。 身边那些被他控制的江湖人,便也都擎刀持剑,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自己则回身向纸人念咒。 但才只是刚一分神,忽然一缕阴气点到了身前。 师妹的笑声在身边响起:“师兄,怪我,不知道他是守岁人,咱的截魂指点不住他呀……” “点不住你特么倒是挑个别人啊,比如那使飞刀的……” 卢大少又惊又怒,已是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合着师妹刚躲在祠堂里,伺机点了那守岁人,偷了他的斗笠与蓑衣穿戴上,跑了出来暗算自己。 结果人家可是个守岁人,截魂指对他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一时只觉头痛至极。 一是觉得师妹太会挑,偏偏挑了那守岁人,二是如今那守岁人杀了过来,你倒是先跟我联手对付他呀…… 至于师妹和那守岁人是否联手坑害自己,却完全没想,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俩人是一路。 如今心里最为不解的倒是…… ……师妹既然有了机会进入老墓的机会,怎么就偏偏舍得再跑出来,难道她拼着可能错过宝贝出土的风险,也要过来害了自己? 她就这么恨我呢? 想着时,狼狈的一个翻滚,躲过了阴指,同时抓过了灯笼,用力一撕。 呼啦…… 灯笼里的蛾子同时飞了出来,一出灯笼,隐约可以看到五六个人形的影子,惊恐的在周围逃窜,但也立时卷起了一股阴风,向了胡麻的脸上卷去。 但只吹得他脚步一缓,便又硬撑着冲了过来。 当面搏杀,守岁人可比鬼可怕。 “好汉饶我性命……” 卢大少则一边大叫,一边逃走,几步抢到了祠堂门边。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两个放在了门边的纸人,忽地同时动弹,向胡麻飘来。 但胡麻早就被地瓜烧细细的讲起过这卢大少擅长的绝活,尤其是那些可以在仓促之际用出来的保命绝活,更是一一分析了个遍。 若不知底细,冷不丁瞧着两个纸人冲到了脸上来,估计要吓一跳,但知道了底细,便一点也不害怕。 只是腰刀一横,叼在了自己的嘴里。 腾出来的双手,同时转生为死,狠狠向前插出,直接洞穿了这两个纸人,然后去势不停,却是抓住了那正逃跑的卢大少爷双肩,五指用力一收,指头已经勾进肉里,捏碎了他肩膀。 卢大少爷张口大叫,痛苦异常。 却还不等叫出声来,忽地身前人影一晃,出现了师妹那张娇俏却阴森的脸。 她飞快的拿出一叠纸钱,重重拍到了他头顶之上。 感受着纸钱那沉重而又阴冷的气息,卢大少爷喉咙眼处的惊呼都被憋了回去,只发生了一声绝望的呻吟。 而在下一刻,他脸上贴着的黄官纸面具,也被揭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张惨白的脸。 也不知有多少的不甘与绝望,但头顶上的纸钱起到了作用,他的眼睛迅速变得黯淡无光,脸上强烈的表情也在迅速消失。 “唰!” 紧接着这一刻,胡麻一脚踹飞了木纳的卢家大少,手里取了刀,奔了师妹过来。 瞧着他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师妹似乎很惊恐,大叫:“大兄弟,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啊,说起来还是我救了伱……” 但胡麻哪里理她,仍是一刀接着一刀,还一刀砍在了她的胳膊上,衣袖被斩下来长长的一块,露出白嫩的皮肤与可怖的伤口,皮肉裂血,鲜血滚滚流了下来,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这一刀必须砍,不然显得不专业。 胡麻早就与地瓜烧商量好了,梦里一切都好商量,但到了现实里,做戏要做足。在外人看来,胡麻也是一个险些被这对师兄妹给害了的江湖人,又不认识这所谓的师妹,没道理不动手。 就算没有外人看着,该演还是要演,当然,连伤她的这一刀,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地瓜烧说了:“要砍就砍左手,我右手还要留着取宝贝画纸钱呢!” “但你可得收着点劲儿,别把膀子给我卸下来了,我可没你们守岁人卸四肢的功夫。” “……” “啊哟……” 师妹受了伤,一声大叫,转身便走,同时洒出了一大把纸钱。 胡麻知道这纸钱厉害,急忙收身,好歹守岁人动作如鬼魅,倒是不会被这纸钱砸到头上。 但这一耽搁,距离也拉开了。 那师妹冲到了驴车前,伸出小刀,割断了缰绳,同时伸手在驴屁股上拍了一把,念念有辞,又转到驴车前,一把把驴脑袋上蒙着的黑布给取了下来。 顿时,这驴嘴里吐出了白沫子,蹄子狠狠刨着地,瞧着如疯了一般。 胡麻才刚刚想追上来,这驴已经粗重喘息着,迎头向自己撞了过来,这么大一头牲口,如今又发了狂,那力道连胡麻都有点害怕,急忙后退了一步,持刀跟这驴打了起来。 拧身躲过了这驴的撕咬,伸出手臂,勒住了它的脖子。 先是往驴脸上擂了两拳,然后使出大力气,一跤将这驴给摔倒了,又死死的摁着,不让它站起身来,一人一驴较了半天的劲,这驴身上发狂的劲渐渐的小了,挣扎的力量也跟着减弱。 胡麻这才转身,从驴屁股上拔出了一根针,于是这驴也终于老实了下来。 “呼……” 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抬头看去,小红棠托了下巴,蹲在不远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一只猴子半死不活的缩在不远处,似乎被小红棠揍的不轻。 胡麻道:“怎么了?” 小红棠一脸的崇拜:“胡麻哥哥好厉害,能打得过这头驴……” “?” 胡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小红棠现在是真的在夸自己,但怎么听着像嘲讽? “老实呆着吧!” 胡麻拍了拍驴头,这才起身查看。 就见刚刚趁了自己跟这头驴较劲,地瓜烧已经偷偷带了被她制住的卢大少爷溜了,而在卢大少爷上那个黄官纸面具摘了下来之后,这场间那些脸上贴着黄纸的江湖人也停了下来。 胡麻揭掉了他们脸上的黄纸,便见他们也是直愣愣的,便是手指在他们眼前晃也没反应。 “废掉了。” 胡麻低声叹了口气,这些江湖人中了刑魂门道的术,魂已经乱了。 便是把施术人解决了,他们也成了白痴。 怕是余生,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了,但自己也没有什么帮他们的方法。 至于卢大少的离开,这是自己与地瓜烧早就商量好的。 对于地瓜烧来说,她其实是不得不调这个头,不治住这位卢师兄,便取不到师傅留下来的宝贝。 “我这位师兄,又狠又坏,但却很单纯……” 地瓜烧说出了这事来的时候,胡麻都觉得有些意外:“他只当师傅疼我,三个绝活给了两个,又把这里种宝的消息和马家后人的骨头与八字给了我,内定了由我来继承这一门。” “却不知道,我们这一门只有一人可以继承,三手绝活,缺了任何一手,都不可能取了那宝贝。” “师傅固然疼我,却也没在这件事上偏向,所以本质上讲,我们师兄妹二人,只有解决了另外一个,剩下的才算得全了师傅的本事,也才能取这宝贝。” “我初时也不清楚,但一进老墓,就明白了这件事,所以要调头回来,还要请了你过来助阵,一定要拿下了他才行。” “……” 地瓜烧聪明在,总是可以揣摩他那师傅的想法,一早就知道了这夺宝的真正关窍。 但既然要动这个手,把她这位师兄治住,才是上策。 不能杀,真的杀了,她只有两手绝活,仍然取不得宝贝,况且,真杀了,这卢大少爷的家业,也就跟着没了。 “我在红灯会名下的庄子里学本事,已经经了不少风险,没想到他们刑魂门道里面,彼此算计,害来害去,两个徒弟注定只能活一个,更加的风险啊……” 胡麻默默想了一下,都觉得不寒而栗,低低一叹,准备收拾了场间的东西走人。 冷不丁的一抬头,却是忽然心里一惊。 竟看到祠堂外面,有个木讷的汉子,手里拎着半截凶刀,歪了脑袋打量着自己。 (本章完) 158.第158章 恶人伥 第158章 恶人伥 是那灭门的家伙? 胡麻看着,心里都不由得一惊。 卢大少爷费尽心思,搜罗了这些走江湖的人过来炼宝,原因有二,一是这些走江湖的,没有跟脚,便是出了什么事,死上几个,失踪几个,也没人报官,闹不出事。 二来,走江湖的,不管本事大小,多少都比普通人强些,被控制了之后,总是用起来顺手。 可这卢大少爷,打起了别人的主意,却惟独小瞧了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是个凶人,所以他也临时决定,不要他了,只是借了他的凶气对抗马家祠堂的恶鬼,让他们两败俱伤。 刚刚故意封门,将他拦在祠堂外面,就是打着他能与那群恶鬼同归于尽的主意。 但谁能想到,他只拿了半截凶刀,一人对抗马家祠堂里那么多阴祟,居然硬是撑了下来? 如今瞧着,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眼底浮动着惊人的凶性。 而刚刚还恶鬼成群的祠堂外面,如今反而是安安静静,不见半点阴风刮起,与他身上诡异阴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胡麻没有刑魂门道里的观鬼之法,不知道如今他身边有多少冤魂跟着。 但是仅凭这一眼看过去的直觉,便感觉他第一次见时,身上的凶恶阴冷,还要强横了数倍,难不成,经了这么一场算计,他倒比以前更可怕了? 一时间呼吸都微微止住,三柱命都插进了香炉之中。 胡麻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形容,照理说起来,这姓王的汉子,其实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他杀过人,身边也跟了冤魂,但是他毕竟没有学过手艺,拳脚兵器一概不懂,就连他身边跟着的冤魂,他也不懂得如何驱使。 而自己是守岁人,手里还有刀,真要动起手来,按理说可以一刀抹了他,可如今与他隔了一堵矮墙面对面的站着,心里却仍然感觉一阵发毛,眼间,仿佛有无穷恶鬼,向自己扑面而来。 眼角更是瞥见,小红棠早在这人出现的一刻,就吓得跑了,一溜烟翻过了墙头,然后伸出了半颗小脑袋瞧着自己。 “冷静,冷静!” 胡麻脑海里也是快速的闪过了几个吓人的念头,最终却是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向他拱了拱手,道:“王老哥,咱们可都是被人骗的好惨……” “东家已经跑了,咱们这些赚银子的,死的死,伤的伤,还有几个,连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 “也不算骗……” 那姓王的汉子本来也只是表情木讷,不阴不阳的隔了一堵墙看着胡麻,待到胡麻这一声无奈的笑,仿佛才确定了他是与自己一路,脸上渐渐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他打量了一眼脸上贴着黄纸的江湖人,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老猴子,才讷讷的向胡麻道:“起码两百两银子拿着了。” “只可惜了没人再付尾钱。” “……” 说着,慢慢的转过了身,竟似要走。 而胡麻也微一纠结,看着这人的背影,心里鼓起了勇气,忽然道:“且等等。” 那木讷汉子转过了头来,脸上仍是带着那憨憨的笑,似乎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麻,胡麻则是吁了口气,从驴车上取出了另外半截断刀,远远的扔了过去,道:“送你了。” “这是卢大少爷找来的好东西,对你应该有用,你回头把两截煅在一处,这刀便值钱了,也能抵得那笔尾钱。” “……” 木讷汉子看着半截断刀落在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刀,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慢慢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僵硬的笑脸,向胡麻道:“谢谢伱啦!” “早先你就帮着俺们说话,如今又想着俺该得的银子,可见真是一个好人啊……” “……” 说着捡起了地上的半截断刀,揣进怀里,另外半截则仍是在手里拎着,向胡麻笑了笑,竟是就这么下山去了。 胡麻听得他的话,倒也怔了怔,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帮他说过话。 反应了一下,才忽地明白,最早自己跟他们一起见卢大少爷时,卢大少爷对人很不客气,自己为了出头,怼了这少爷两句,倒给这人留了好印象。 一时本也想叫住他,留个字号,落个交情,但一番犹豫,硬是忍住了。 这也是个神人,以后或许有事用得着。 但是,胡麻也真有点怕他,还是从此之后不交道的好。 转头看向了那木纳的汉子走下了山路,身后兀自鬼影绰绰,不知有多少阴物跟了他,怕是不比大羊寨子里的老火塘子差不多,胡麻心里也是许久,才徐徐吁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安生,不定便惹着一个厉害人物,而且,虽然这个世界没受过信息爆炸的洗礼,但也都透着一股子老练的狠辣与精明。 便如这位卢家大少,若不是自己提前就知道了他的底,最后谁坑了谁还不知道呢!又如这位凶人,看起来也没学过本事,但谁知道会如此怕人? “胡麻哥哥……” 等那人没影了,胡麻刚想回过头来忙自己的,才听见身边,响起了一声怯怯的叫声。 只见是小红棠这个不讲义气的回来了,如今仍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山的路,好似怯怯的样子,小手牵了自己的衣襟。 “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胡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倒没想着小红棠真能知道。 小红棠应该能看到那个人身边跟了多少东西,但具体的倒没指望,只是心里压力太大,想随口问句。 却不料,小红棠竟下意识的回了句:“伥鬼。” “嗯?” 胡麻怔了一下,看向小红棠:“什么伥鬼?” 小红棠眨了眨眼睛,一直盯着下山的路,只是道:“就是伥鬼……” “伥鬼……跟了老虎的伥鬼?” 胡麻忽地想了起来,在寨子里的时候,倒是听二爷说起过,老虎若吃了人,身边便会跟了伥鬼,伥鬼会替老虎把生人引来,主动送给老虎吃。 这王姓汉子身边跟的,便是伥鬼? 但他分明是个人啊,人的身边,也会围了伥鬼? 一时心下起疑,但再问小红棠也说不清楚了,只能暂时记住了这个问题,留着将来找了懂行的人问问。 确定那人已经走远,他也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把旁边那头已经服服贴贴的驴牵了过来,重新给它套上,又接了缰绳,清点了这辆大车上的东西,这才一步步离开了祠堂,顺着山路下来。 他知道如今那地瓜烧去了哪里,在这马家洼另一端,还有他们师傅种了宝的地方。 准确来说,他们师兄妹这场斗法,还没结束。 想得到那宝贝,需要破了他们师傅留下来的法,如今地瓜烧也还差最后一道法门,需要指着她这位师兄去破。 真正俩人到了马家洼老墓,破了法,把那宝贝取手中,于她,这个事才算真个圆满了。 但自己的责任已经做完了,那里的事情,不用自己管。 非但不能去帮忙,真遇上了还得打。 虽然自己与地瓜烧合作了这一把,但明面上,两人却是毫无相干,甚至还能算是有仇。 如今的自己,也只能装着被人坑了一把的江湖人,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去,并努力的演好后面的这场戏。 当然,即使不演,照理说这次的事做的隐匿,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毕竟是地瓜烧的“前辈”,考虑事情,当然要比她更为周全一些。 刚刚在马家祠堂,看着已经深夜,迷迷蒙蒙不见物,但如今下了山,才发现,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山麓里尚有一丝阳光未曾褪去。 胡麻离开了那阴气森森之地,被这丝缕夕光照着,也感觉身体微微生暖,长长的吁了口气,只觉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便坐在了驴车上,一边清点着,一边慢慢的回梧桐镇子。 他倒是早就盯上了这辆大车,车上有不少老物件,放在旁人眼里可能并不值钱,甚至腌臜。 但对于想使镇岁书绝活的自己来说,却都是拿着银子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好东西。 便如之前那卢大少爷烧过纸人的火盆,这样的东西,自己就算赚着了银子,还得到处去寻摸,找着了合适的高价买下来呢,如今直接得了,便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而这辆驴车上,类似的东西应该还不少,自己回了客店之后,好好清点一下,许是还有其他能用得上的。 不合适又不保险的,回头一并烧了就是。 到了梧桐镇子,夜色已经深了,客店里都上了门板,胡麻便用力捶开了,点着油灯过来的小二一瞧见胡麻,倒先是吓了一跳,忙高举了油灯,照向胡麻,看他身后有没有影子。 却是怕胡麻已经死在了外面,如今回来的是舍不得行李的孤魂野鬼。 “照什么照?” 胡麻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把我的驴还有车牵到后院,喂上。” “打来热水给我洗脸,再有什么吃的,一并拿上来。” (本章完) 159.第159章 红棠搬财 第159章 红棠搬财 “是,是……” 这店小二忙答应着,不敢多问一句。 他们在这里开店,之前倒是见过一些江湖人莫名其妙的过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其实镇子上的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开店的,消息灵通,有眼力见,也隐约猜到了与米行的卢大少爷有关,但谁会去问这个? 江湖人消失几个,当地人才不在乎,倒是之前镇子上出了命案,很是惹人紧张。 如今也是如此,他们本以为胡麻也是这一走就不见人影了,又或是再出现时,便成了卢大少爷的跟班,却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还一脸愤懑的模样。 不敢在这时招惹他,忙忙的让了进来,让人去烧水,下面。 心里倒是庆幸,没有急着当夜便瓜分了他的行李,否则的话,人家必定咬死了自己这里是黑店,说不定便要吵吵起来了。 “小红棠,咱们这个店客,三楼尽头有一间,你去里面找找,把银子搬来。” 而上了楼,胡麻等小二打来了热水,洗过了脸,又吃了一大碗肥肉浇头的手撵面,还服下了一颗血食丸,填补自己这一夜的亏空,然后就立刻叮嘱起了小红棠。 那几位和自己一起的江湖人,都得了一笔银两,如今他们都失了魂,这银两便是自己的。 这也是之前就与地瓜烧说了,算是自己得了的一部分。 所以早先也就让小红棠留意那几个人的落脚地了,如今那边的事了了,这些人的银子成了无主之物,自己当然要赶紧收过来。 当然,除了那个狠人王老汉,他那里可不敢让小红棠去。 “婆婆好像之前说过搬人银子不太好?” 小红棠也迷迷糊糊的,又听说那里没人守着,不用担心被看到,便还是决定相信胡麻哥哥。 毕竟婆婆也说过,让自己以后听胡麻哥哥的话,于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过,穿过了窗棱,就消失不见了。 而胡麻则是在屋子里烧上了香,耐心的等着小红棠回来。 不多时,便提着一个包裹,废劲巴拉的从窗户里跑了进来,哗一声扔在地上。 “还有镇子口那个没人住的宅子里,也有……” 胡麻又指示了另外一个地方,喂了小红棠一大块青食,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胡麻热水洗了脸,烫了脚,又吃了店里连夜给煮的一大碗面,这才略略的松了口气,这时身后已经堆了三四个包裹,每个包裹里面,都是之前卢大少送出去的银子。 这卢大少也是精明,他故意给了每人都是沉甸甸的银子,看着实在,实际就是拿定了这些江湖人不可能短时间内把银子带走。 等他事成了,这些银子还是可以再回收的。 倘若他是给了银票,或是等价的珠宝,血食,倒有可能一个错眼,就被藏了起来,想找也不好找了。 当然,如今就便宜了胡麻。 “加起来七八百两银子,再有这些老物件,这一趟可谓没有白跑。” 银子塞在了床下,想着明天转移到大车上,胡麻也默默计划了一下,心里有些雀跃,当然,这还不是大头,大头是自己帮了地瓜烧的忙,还得看这位老弟……老妹怎么感谢自己。 吃饱喝足,也把小红棠喂了个饱,胡麻这才躺在了床上,边行功边耐心等着。 “老白干兄弟,在不在?” 果然,睡下之后,约摸着得到了后半夜,地瓜烧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胡麻沉声回答:“我一直在等。” “哈哈,老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地瓜烧一听到胡麻的话,便大笑了起来,她如今也完全不伪装声音,听着满满都是兴奋之意:“若不是你,我都没有把握对付我那位师兄。” “我们这一门,没有什么与人砍杀的本事,便是他请来助拳的老乞丐,我都解决不了,倒是伱一刀一个,可真是干净利落……” “……只是你下手忒重,我这手膀子都差点给废掉了。” “……” 胡麻闻言,便也笑了笑,道:“其实没使劲,但忘了刀上有豁口,拉下了一块肉来。” 地瓜烧叹着:“你那刀跟锯似的,怎么搞得啊?” 胡麻道:“杀人杀多了,就这样了。” “?” 地瓜烧明显懵了一下,小心道:“前辈你没事就杀人玩啊?” “也不是啊。” 胡麻道:“僵尸也杀过的,对了,你伤口好好清理一下,之前我拿这把刀剁过旱魃,保不定有尸毒。” “嘶……” 地瓜烧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有点哆嗦了,试探道:“前辈你出手时,院子里忽地刮起了一阵阴风,我都感觉神魂不稳,那是什么本事?” “你们守岁人里的门道?” “……” 胡麻知道她说的是自己那一手四鬼揖门,当时自己隔墙一拜,祠堂院子里的人谁都逃不掉,不管脸上贴没贴黄官纸,也都会神魂震荡,动作迟缓。 然后自己再提刀子进场割人脖子,才会更爽利一些。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揖在先,自己想对付那个会叫魂的老猴子,怕是还没有这么顺利。 不过听见了地瓜烧问,便也只是笑笑,道:“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聊这个。”“现在,你那宝贝,已经得着了?” “……” “得着啦……” 地瓜烧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人家可是老江湖,不会轻易漏底。 自己当初漏了刑魂门道的底,是因为有求于人,但如今问人家,人家当然就不肯说了。 便如白葡萄酒小姐,当初自己问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有空了过去找她玩,她就根本不理自己。 这些前辈们真神秘啊…… 她也不介意,说到取宝,便兴奋了起来,笑道:“我们那师傅真的阴险啊,我倒底还是制住了师兄之后,才把那老墓里的宝贝取了出来。” “现在,我已经是我们这一门的门主了,师兄那手黄官纸的绝活,我也能从他身上问出来。” “照着之前与师傅的约定,他在青衣帮的那个老供奉名头,也算是归我啦!” “……” 胡麻听着,倒也微微意动,道:“你们师傅留下来的宝贝,是什么?” “嘿嘿……” 地瓜烧见胡麻问,也略有些尴尬,笑了一声,道:“对外行人不算什么,只是一件老墓里的棺材,养了这么多年的阴气,才算能派上用场……当然对我来说,宝贝不止这个。” “我师兄家财万贯,我这做师妹的,当然也要笑讷。” “……” 听出了她的犹豫,胡麻倒是意识到,还是自己这问题问的唐突了。 自己与地瓜烧是合作,合作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对付她的师兄,不牵扯宝贝的事。 问了她不太好意思不说,但说到底她完全可以不透露的。 反应过来之后,便也话锋一转,只是笑道:“卢家这么大家业,你可怎么笑讷?” “嫁给他啊……” 地瓜烧笑道:“他是师兄,我是师妹,一起学艺,感情又这么深厚,我嫁给他又有什么问题?” “只是我师兄现在对我这位师妹,感情太‘深厚’了,言听计从,所以我想使什么银子,他都会给我,再过上几年,他又偏偏病死了,这卢家可不得是我的?” “嗯?”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不由得微凛。 早先只当是地瓜烧制住那卢家大少,是为了用他的本事夺宝,但却也没有想到,这地瓜烧手段这么狠。 她是想把这卢家大少制成了傀儡,以他为跳板,直接谋了这卢家人几代的家业? 想到卢家大少浑浑噩噩,将家业白手送人的下场,心里也不由凛然。 刑魂门道,当真阴毒啊…… 早先这卢大少一提起师妹,便恨得牙痒,各种话都来,与自己认识的这位地瓜烧,简直不是一个人。 可如今想想,那卢大少似乎一点也没看错,对于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地瓜烧确实就是这么一个阴损毒辣的性子。 亏得自己,是站在了与她一边的…… ……白葡萄酒小姐特意的告诫过地瓜烧,让她知道转生者彼此之间的忌惮,做人要有原则,是不是也是因为早知道地瓜烧这个性子? …… “至于你的谢礼,如今才是最要紧的。” 正想着时,地瓜烧又道:“我想了几个法子,你且看看,头一个,是你老兄也来他们这米行,入个份子,我帮你办妥下来,这样以后你月月有进账。” “第二个,便是我先帮你筹上一大笔银子,不过这么多现银,怕是不好弄,我得要点时间,变卖变卖他们家的珠宝才行……” “入股子……” 胡麻倒是微微心动,知道这个世道,米绸茶盐,最是赚钱。 若能有了这份产业,自己可穷不了。 但是这样一来,便少不了一直与地瓜烧打交道,拖来拖去,怕是不够保险。 心里微微无奈,还是道:“便由你先帮着筹些银子吧,我倒不缺,这次主要是过来帮忙。” “是,这人情我可忘不了……” 说到这件事成了,地瓜烧便又是止不住的兴奋:“东西得了手,我便要赶去明州府,帮着青衣帮赢上一场擂台啦!” “到时候我血食都能赚不少,定是能帮你筹上这样一批大礼的。” “……” 有白葡萄酒小姐作保,胡麻倒不担心她短了自己的。 倒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微微一动,道:“青衣红灯斗法的事我也听说了,听你这意思,青衣帮对这擂台,倒是挺有信心的?” (本章完) 160.第160章 香火令 第160章 香火令 “信心?” 地瓜烧却是听胡麻这么一问,便也笑了起来:“他们能有什么信心?” “之所以他们要向红灯娘娘会下这封战书,打这场擂台,是没有办法啦,上面人的香火令就要发下来了。” “得了这符,便有了建庙的机会,那只青衣恶鬼的实力,当然不如红灯娘娘,可他却绝对舍不得这符,对于他们这种大邪祟来说,能建庙的机会,一辈子或许也就这一次了。” “若是能抓着这次机会,一飞冲天。” “若是得不到,这辈子都享不了香火,只能做个恶物。” “……” “建庙?” 胡麻倒是一听,顿时心里一动。 对这世界的邪祟建庙之事,他本来就一直好奇,只是没个人去问。 先是吴宏老掌柜,跟自己说过,红灯娘娘不是不想建庙,而是不敢,抗不住。 后来又见过那牛家湾里被能人坑了,建了一个庙,却又吃了大亏的老鳖,内心里的疑问,也就越攒越多了。 这世道有“庙宇”“香火”说法,却很少在小地方见着庙,里面究竟有什么讲究? 且又听到她说了“香火令”,难道这世道建庙,还得要人的批文? 也是这样一句话,便让他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疑惑,难怪这次的斗法,搞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神秘,本来只以为是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抢地盘,抢血食矿,如今看来,却远不止此。 胡麻心里越好奇,越是按耐着,不能显得自己不懂,便只淡淡道:“它们到了建庙的时候了?” “前辈也好奇……” 地瓜烧嘿嘿一笑,道:“莫非想再去搞一票?” 胡麻不置可否,道:“了解了解罢了,毕竟信息最值钱。” “那倒是。” 地瓜烧声音微微一沉,道:“我也是听我们师傅说的,他是青衣帮的老供奉了,只是上了年纪,帮不上手。” “如今,外人还不知道香火令的事,只当是青衣帮真的要与红灯娘娘斗法,定下几个大的血食矿归属,但实际上啊,这只是个幌子。” “也不想想,两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青衣帮又是个势力差些的,自保尚且顾不上,怎么就忽然想来找红灯娘娘的茬了?” “说到底,也只是因为通阴孟家的人露了面,开恩给了这一道香火令。” “有了这一令,红灯娘娘和青衣恶鬼,都恨不得豁出命去拼个你死我活,只可惜,孟家的人可不会允许他们直接动手,扰了一方安宁,更不希望乱了秩序,明年的血食进贡受了影响。” “所以他们也只能收敛着一些,选择了这种江湖上的斗法,来分出输赢,夺了此令……” “……” 听她当个奇闻逸事似的说出了这件事,胡麻一直没有插嘴。 但默默听着,心里却已如翻江蹈海。 通阴孟家? 这就是红灯会也需要年年上供的那背后的影子? 以及,婆婆之前一直让自己小心,快点学好本事,好去对付孟家,难道就是这个孟家? 随便发一道所谓的香火令出来,便能让两个占据州府之地的大邪祟斗个你死我活,还能决定它们能否建庙的命运…… ……这得是多大本事?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手掌都在微微颤抖,还好与地瓜烧是隔了香炉通话,不怕他看见,而自己也是努力让自己稳下来,慢慢的道:“这通阴孟家,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嘿嘿,毕竟是十姓本家之一。” 地瓜烧道:“太岁老爷出世,夷朝崩溃,天下大乱,连皇帝佬儿都被人剖了皮,各州的官府如今也是朝夕难保,但为什么很多地方,还能有着最基本的秩序?” “听说就是这十个世家的人在帮着维持呢,在他们选出新的皇帝之前,各地的大邪祟,都得老实着……” 胡麻听着,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忽然道:“十姓本家都有谁?我倒只见过神手赵家的人,曾经有位中了造畜之术的朋友,托了他们去治。” “我的天,前辈你果然是转生到世家里的吧,居然认识神手赵家的人?” 地瓜烧闻言,不由得一阵惊叹,道:“我就差远了,只是听师傅大略的提过几个名字,什么通阴孟家,无常李家,好像还有姓胡姓陈之类的什么什么……” “……他们太厉害了,便是门道里的人,也等闲不敢提他们名字,只怕惹火烧身,也就是我们敢聊一聊。” “但白葡萄酒小姐也叮嘱过我,最好不要招惹他们,以后听了他们的名字,便要赶紧躲开,咱们这些转生者,有不少都是在他们手里坏了性命。” “……” 与地瓜烧说起此事,胡麻一直装的风清云淡,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但实际上却是每一个字都死死的记住了。 若是这通阴孟家,也是十姓本家之一,又是婆婆所说的,胡家的仇人…… ……难道前身所在的胡家,也是十姓本家……有关的? 倒不是胡麻胆子不够大,实在有些离奇,胡家若真有这么大来历,又怎么会在大羊寨子那样的偏僻地方,一躲就是二十年? 但虽然他也不想把这事想的太大,可自己又忍不住想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一是神通广大的婆婆。 二是,自己手里那本,法门威力惊人的镇岁书。或许,也只有十姓本家里面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种绝活? 不行,不能曝露,绝对不能。 他心里好奇越强烈,越告诫着自己,自己是绝对不能想这些的,照地瓜烧这个说法,连转生者都有不少在十姓本家里坏了性命的,那就可以想见十姓本家的能量。 若是真的坐实了自己这个身份,那恐怕不只在现实之中,便是转生者圈子里,也会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吧? “既然这样……” 他慢悠悠的,顺了地瓜烧的话,轻声问道:“伱为何还要去斗这场法?” “一旦青衣帮输了,你岂不是会被找麻烦?” “……” “找我什么麻烦?” 地瓜烧好奇道:“我只是顶着青衣帮供奉的名义,过去帮着斗一场法,又没有暗害红灯娘娘会的人,她找我麻烦干什么?” “青衣帮在我看来,定是要输,但就算输了,红灯娘娘会也不会把青衣帮赶尽杀绝的,你都杀光了,那些血食矿不管啦?那来年的贡难道就不上啦?” “所以啊,真等红灯娘娘会赢了,她也只会把青衣帮的人招徕去,而且越有本事的,越要招徕。” “我在这斗法里赢上一擂,青衣帮赢了,那我是大功臣,红灯娘娘会赢了,也会高看我一眼,给个高价,况且,名声打出来了,便是不进红灯娘娘会,其他机会也多着呢。” “当然,有选择的是我们这些供奉与掌柜,青衣帮的青衣童子和红灯会的红香弟子,就没有这样的选择了。” “一旦分出了胜负,那双方定然是要把他们这些核心弟子给杀光的。” “……” 听到了这里,胡麻倒有了种恍然明白的感觉。 这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倒不像是那种生死大仇的帮派。 或者说,有仇的,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是上面的,倒不是下面这些讨生活的。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同样有点好奇的地方,若是这样的话,那斗法的为何不是那些青衣童子和红香弟子?这些人利益相关,明明应该会更拼命才是,怎么倒要下面掌柜的动手? 但他也意识到,自己确实问得多了些,便只是顺着笑了声:“我倒对这些不是很了解。” 地瓜烧笑道:“那是肯定的。” “前辈你一听就是转生到大户人家的,估计不懂这些江湖上的道道。” “也算是我运气,有白葡萄酒小姐帮着说情,否则我估计自己都请不动你……” “……” “咳……” 这家伙嘴实在太甜了,胡麻都有些绷不住。 便只是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意识到了这场斗法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与复杂的规矩,尤其是牵扯到了神秘的通阴孟家,看样子自己倒也要想想办法,是不是过去看上一眼了…… 想到了最后一件事,道:“我倒还有一件事问你。” “去年年跟里,衮州与明州二府交界处,有户姓沈的人家被灭了满门,死者脸上都贴了黄纸,我瞧着倒与你师兄的手法有点像。” “你清不清楚,这桩案子究竟是谁做下来的?” “……” “这事我知道,便是我师兄做的。” 地瓜烧这个却是立刻回答了,笑道:“他打算多逮几个江湖人,一是与我争宝,二是控制了这些人,回头去斗法的时候扬扬名。” “但他这手黄官纸的绝活,也是需要提前准备一下的,先杀了那一户人家,就是为了炼这纸,有了那些冤魂作底子,才好用这绝活来控制别人呢。” “果然……” 胡麻听了,倒是心下敞亮,没想到意外的竟把这案子给破了。 只可惜,这功劳拿着倒不太踏实。 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守岁人,冷不丁回去说破了这件案子,怕是惹人怀疑啊…… 那么…… 他心里有了主意,低声道:“倒还有件事。” “如今看着事情了了,但我明天还要过去找你一趟,也好让别人看着合理些。” “……” “啊?” 地瓜烧吃了一惊:“还要再给我一刀?” “不。”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这次,是我要过去吃你一刀。”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啊……” (本章完) 161.第161章 纸钱砸头(一更) 第161章 纸钱砸头(一更) 夜里老白干与转生者之间的交易,关我白天胡麻什么事? 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诡谲与风险,胡麻就坚持两套思维,以免留下马脚,也是因此,有些事情便顺理成章的想到了。 自己只是一个出来打工接私活的小小守岁人,却被这镇上卢家大少爷联手她的师妹,坑了一把惨的,如今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但说好的银子却也只打了水漂,要不要报仇? ……正常来说是不报的,毕竟已经见识到了对方的厉害,再上赶着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躲个十年八年,有把握了再搞他才是正经。 但自己的人设却是要去的。 毕竟一是吃了亏,险些丧命,更是知道了对方的家门,还是一个擅长近身搏杀的守岁人,血气方刚,不报这个仇反而不合理了。 而这个仇一报,吃上一点小亏,再回红灯娘娘会去汇报一点线索,这份苦劳就到手了。 当然,与地瓜烧商量商量,把卢家大少交给自己杀了,带回去交差,大概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一来现在的卢家大少也是地瓜烧的战利品,二来,以自己现在的道行,对付刑魂门道里的人,能摸着点情报,领份苦劳,就可以了,这么大个功劳,领了反而太扎眼。 他当即与地瓜烧约定好了,又自己默默的想了半夜。 第二天起来,便先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将自己床底下的银子,分了批次,运上了自己那辆驴车,然后结了房钱,留了五十两扔在客店的桌子上,向掌柜道: “你们镇上人家干的好事。” “这些银子留在这里,回头把那群白痴安顿一下,若贪了银子,我回来找你。” “……” 说着都不管这掌柜听没听懂,便已出了客店来。 那些江湖人如今失了魂,无人安置,只有饿死一途,自己留下五十两银子,便已尽了心意,具体如何,自己却也无能为力了。 大步离开了客店之后,他便牵了驴车,先去找了当地车马行,请了一位车把式过来,帮着将驴车赶到了镇子外,然后让他在路边,帮了自己看着驴车。 “我想起了些事,回去一趟,你且帮我盯着。” 胡麻向这车把式道:“但伱可要小心,别偷看我车上东西,更别有什么心思。” 那车把式忙道:“东家说的哪里话,咱是老实人,只赶车赚银子。” 胡麻道:“最好如此,你便不老实,我也有办法。” 说着,先在车头,点上了一枝香,然后向这枝香拜了拜,便转身回了镇子。 留下来的这车把式见胡麻行事神秘,也果然留了神,瞧着车头上那一枝香,大概也能猜到这或许不是一位普通的行商。 但是,他回头看向了车辙,早先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从这车辙的痕迹,他便猜到,这车上应该有些沉甸甸的东西,那么,这沉的又会是什么呢? 越想越是好奇,便动了心思,想悄悄伸手去揭开上面的茅草瞧瞧。 却也就在这时,冷不丁忽然听到一声“嘻嘻”的笑,眼前一,竟看到一个身上穿着红衣裳,扎了两只羊角小辫的女孩,正坐在了车辕上,两只小脚丫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这车把式顿时吓的一身冷汗,忙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求饶祈祷着。 …… 胡麻倒是没担心别的,有小红棠看着,这车把式别想拐了自己的银子走。 他只是怀里藏了刀,再度披上了蓑衣斗笠,向了这镇子上的卢家大米行走来,路上便已肺部转生为死,顿时一张脸惨白无比。 这是他学到了的一种易容法,当初去牛家湾接应杨功,与青衣帮的人对上时也用过,不需过多手段,只是这么一转,脸色差别极大,比贴什么胡子啥的都好使。 毕竟昨天自己脸上贴了黄纸,没有与地瓜烧真正的打过照面,今天只是演个首尾,也没必要露了自己的脸。 很快到了卢氏米行之前,远远的看到一群伙计在那里搬运着东西,很是热闹,他也不细究,只装着江湖愣头青的模样,沉默的走向了米行。 见着周围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便只是低声道:“你们家卢大少爷呢?” 周围伙计们都不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 冷不丁一个过来问自家大少爷,还不是个穿绸戴银的,自然没人会说。 但胡麻一言不发,便又要往米行里面闯,众伙计们慌忙喊着,上前拦他下来。 “你是做什么的?” “有事先去找我们掌柜的说吧……” “……” 胡麻并不言语,只是伸手入怀,警惕的盯着米行伙计。 这些伙计们见了他的样子,却也警惕起来,不少人都提起了手里抓米袋的铁钩子。 双方气氛已是有些僵持,却也恰好就在这时,忽听到里面一个妖滴滴的声音,正一边说着,一边向外来:“门口这么多人凑着做什么呢?给我师兄抓药的人回来了没有呀……” 另有一苍老声音忙回着:“快了,快了,小……小姐,我们少爷伤的不重吧?” 他们边说边过来,一抬头,恰好与胡麻撞了个对眼。正是昨天打过一个照面的地瓜烧,昨天她还穿着朴素简单,像是个江湖人的模样,如今倒是换上了大家闺秀的衣服,显得光彩照人。 只是身上那一身痞气,却是改不掉。 而跟在了她身边的一个,却正是之前帮着卢大少爷招呼胡麻他们这些江湖人的卢家的管家老爷。 “你……” 地瓜烧刚到门口,一眼瞧见了胡麻,微微一怔。 而胡麻则是忽地杀机四溢,狠狠喝道:“你们师兄妹联手坑人,拿命来吧!” 说着,手从怀里抽出,正是提前藏好,抽出鞘来的刀。 一步冲向前方,狠狠一刀劈落。 “我滴妈……” 冷不丁见着这一刀,人人心惊胆魄,纷纷向旁边让开。 那地瓜烧更是大吃一惊,叫道:“老管家救我……” 说着将那位老管家向前推了一把,同时自己飞快的后退,手伸进了袖子里。 这会子,那位老管家也认了出来,如今来的,正是前天自己帮着少爷招徕的江湖人,而且还是其中的好手。 他并不知道自家少爷昨天晚上带了那些人去做什么,只是知道很多人都没有回来,只有少爷的师妹,陪了少爷回来,而且少爷看起来有些迷糊,仿佛状态不好。 他不敢问,但心里也明白,想是少爷去做了什么大事,估计那些没回来的江湖人,便已经被坏了性命。 如今冷不丁见着一个过来寻仇的,更是心下豁亮,高声大叫:“好汉饶命……” “哗……” 胡麻这一刀,本该直接剁了这老管家的脑袋,却冷不丁,旁边那些伙计们,早先见自己心怀不轨,也都提防了,如今自然没人敢上前来硬拼,却也顺势扔了一袋子米砸过来。 胡麻一刀砍破了米袋,顿时白的大米遮住了视线。 也在这时,那师妹后退了一步之后,便已猛得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叠纸钱。 忽地跟在米后,向自己洒了过来。 胡麻钢刀抡圆,将大部分纸钱扫掉,但迷迷蒙蒙之间,却还是有其中几张纸钱,似乎砸到了自己的脑袋。 他一时觉得晕沉沉的,便好像被大石头敲在了脑袋上一样,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竟是微微一个踉跄,有种天旋地转,身体仿佛轻了几分的感觉。 知道自己中了招,急忙大叫了一声,乱挥着刀,转身就逃:“你们卢家记好了……” “山不转水转,这件子事,咱完不了……” “……” 一边喊着,一边冲出了街口,撞开了许多人群,大步的跑了。 只是他倒也没有发现,就在自己刚刚逃开之后,另外一边,也正有个提了刀的木讷汉子,正慢慢走了过来。 胡麻还需要把刀藏起来,但这木讷汉子却因为太过不起眼,便是提了半截刀在手里,别人也只当是锄头,居然没有一个在意的,他也看到了胡麻,微微怔了一下。 “这种害人的事,有人出头就好咧,有人出头,就不用咱出头咧。”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什么对话,转头慢慢向远处走去:“没人管的才要动手咧。” “那……那是谁啊……” 而在这时,刚刚死里逃生的管家,也正捂着胸膛,一阵子的喘。 “是师兄昨天晚上坑了的一个人。” 师妹也看向了胡麻逃走的方向,叹道:“瞧人家是个雏儿,便只想着骗人,但也不想想,人家虽然是个雏儿,却是个有本事的哩!” “这下子,麻烦可就大了。” “管家爷爷,我瞧你还是听我的,快点把这米行转手了的好,不然人家的师门找上门,咱们卢家不一定够瞧的呀……” “……” 边说着,边偷眼瞧了胡麻离开的方向一眼,心里暗自想着:“这位前辈如此身份,还愿意配合我做戏做全套,可真的是敬业啊……” “人家够意思,这人情我也不能亏了。” “可他眼光如此高,几万两银子才能入得眼,我去哪给他找去?” (本章完) 162.第162章 五镇物(二更) 第162章 五镇物(二更) 却说“复仇”失败,中了阴招的胡麻,放了狠话,然后忙忙的赶出了镇子,找到了自己那辆驴车。 本来着急想要赶路,却冷不防到了跟前,见着自己之前雇来的那个车把式没影了,只有小红棠坐在了驴车上,百无聊赖的等着。 “赶车的呢?” 胡麻一见都惊了,自己已经让小红棠提防着了啊? 忙到车上一看,翻开了盖在上面的茅草,却见里面的银子倒是还在。 “吓跑啦!” 小红棠道:“他偷摸翻胡麻哥哥的银子,我就现身看了他一眼,他就赶紧磕头。” “磕完了头,就跑啦!” “……” “什么鬼?” 胡麻都惊了,自己只是想着让小红棠看了银子,省得被人摸了,没想到看过头了,把车把式都给吓跑了。 那没办法,自己现在肯定也不能再回梧桐镇子去重新请人了,只能自己赶着驴车向前走。 但这倒也是个头疼的事,这赶车也是有讲究的,什么速度赶路,怎么让牲口避让人,怎么过一些崎岖险地,以及,在歇脚的时候怎么伺候牲口,喂草料,这可都是需要专业知识才能做的。 不过,虽然一开始自己也没啥把握,但真赶了起来,倒发现不难。 主要是这头驴听话,让走就走,让停便停。 正常情况下,驴的脾气都是很大的,这一头想必是昨天让自己给揍服气了。 但这意外的顺畅,倒让胡麻觉得惊喜,在赶了一段,发现没有问题之后,索性就让小红棠骑到了驴背上,看着点方向,自己则坐到了驴车上,开始清点起了这驴车上面的东西。 这一趟活,一共能赚多少,还得看地瓜烧的诚意。 但不得不说,这卢大少给的,已经是挺丰厚的了,好歹千余两银子呢。 而这驴车上的物件,那也是他准备了施法的,每一种都是他之前辛辛苦苦搜集来的,其中不乏一些极为难寻的。 胡麻如今最大的兴趣,便是要看看,他们刑魂门道里的物件,有多少是适合自己镇岁书里门道的,直接拿过来,当作自己将来施法时的“五镇物”使用。 早先在牛家湾,胡麻以镇岁书上的法门,拘来河中老鳖问事,便用到了五镇物。 分别是火盆、米、香烛、稻草、祭品。 其中,盆就是随手从渔家顺的,米是从旁边村里买的,香烛是自己随身带的,稻草是从草垛上扯的,祭品嘛…… ……简单,毕竟那只老鳖老好说话,一碗鱼,一碗肉,一碗米就打发了。 那时候胡麻是真没想太多,因为镇岁书上对这东西确实没什么要求,就是简单一提。 他甚至还是在与二锅头细细打听过了走鬼人门道之后,才了解到了一些门道。 那就是,这些东西,都是五镇物,是施法的物件。 同样的法,用的五镇物不同,施法的效果,与成功率,便也大不一样。 镇岁书霸道,总想小钱办大事。 但自己可不行,这五镇物还是需要好好的搜集一下的,如今这卢大少爷驴车上这个铜盆,他就相中了,明显是个好物件。 这铜盆是用来在施法的时候升火的,火一旦燃了起来,那被拘来的邪祟,便看不清火盆后面自己的模样,也就不敢造次,所以是很关键的东西。 早先自己招来那老鳖,就差点被看透,但如果是用这个盆呢? 如果再备上一些阴木,或是槐木,松柏、荔枝之类本就偏阴性的柴,在里面烧火呢? 想想就带劲,怕不是红灯娘娘都看不透自己?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一想,现在的胡麻哪有胆量敢招红灯娘娘这种级别的。 但无论如此,这盆到手,便是小赚,再看看其他的都有没有合用的,胡麻抱着这种想法,将驴车上的东西都翻开来看了看。 一是路上反正也闲着没事,二是查看这些东西,本来就最好是白天,若是晚上随随便便的拿了出来,便不定会引过来什么东西,抢自己的宝贝。 “纸人、黄裱纸……刑具?怎么还有米?” 但一一清点了一遍,胡麻倒是有些好奇,纸人他见卢大少用过,那是他的拿手宝贝,按理说自己施展镇岁书上的法门,也能用得着纸人,但这纸人太邪乎,他却是不敢直接用。 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再翻看着,便见是一箱子黄裱纸,触手生刺,做的极为粗糙。 这是他们施展黄官纸这手绝活的时候才用得到的,也与自己用处不大。 若是叠成了元宝,施法时烧掉,倒容易引一些生前爱财的阴鬼过来,但也没必要。 胡麻看过了,这就是最普通的黄裱纸,纸扎店里多得是。 不过,最异样的,却是车上的一个箱子里,里面放了一叠脏兮兮的,明显被水浸过的黄裱纸,这些纸仿佛之前扣在人脸上,倒隐约像个面具的模样,倒是心里微惊,忙放好了。他听那卢大少得意的说起过这手黄官纸绝活的由来,知道那人脸形状是什么。 那是将黄裱纸一层层贴在人脸上,再拿水浇,活活将人闷死时形成的。 是绝对的邪物。 自己非但不能用,还得尽快毁掉。 之所以现在不随手扔了,是怕这邪性玩意儿,会害了经过的行人。 至于那一个布包卷着的,一根一根磨的锃亮渗人的刑具,什么细钩子,穿脑针,小巧的锯骨刀。 还有一些弯弯的,似乎是用来割某些长条状与鸡卵状事物的弯刀,就更不知道做什么用了…… ……大概是他们刑魂门道里面,既然有个“刑”字,那便是用来折磨对手的东西。 ……这倒是可以暂时的保留,没准事后用得到呢。 一一将这些事物归整,胡麻才看向了最后半袋子东西,略略凝神。 这是最难归类的,居然是半袋子米。 卢大少爷家是做米行生意的,难道也这么敬意,出去办事,随身带着米煮来吃? 但仔细一看,胡麻就知道绝非如此,这袋子里的米,黯淡无光,颗粒干瘪,明显不是什么上好的米,卢大少爷这种身份,就算要吃,也不会吃这样的。 更重要的是,袋子一打开,胡麻便能感觉到一股子瘆人的凉气直迫面门,余光瞥去,能看到这米里似乎有黑气蒸腾。 “这米定然是有来历的!” 胡麻立时确定,这应该是用来施法的米。 世间的米,自是用来吃的,但也有一些奇异的,或是在阴地里生长,或是被人无意中洒在了太岁老爷身边,汲取着太岁老爷的血肉生长,便都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诡异作用。 活人吃了,非但无益,反而有可能生病,甚至疯狂。 但落在门道里的人眼里,这种东西,却是施展法术的顶好东西。 胡麻之前与吴禾妹子闲谈,便听她说起过,有些人会去采割黑太岁,埋进地里。 这种地便成了阴地,再用一些秘法,能种出一些特殊的米。 专门卖给门道里的人,或是用来害人,或是用来施法。 “好东西啊……” 胡麻细细看着,倒是明白了过来,这半袋子米,怕是比那盆还要好。 只不过,自己得先找地瓜烧打听清楚,再确定这米适不适合自己当作五镇物来用。 一一清点清楚了,他也长长的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只觉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脑袋竟略略有些晕眩,身体上出了一层虚汗。 “地瓜烧的术起作用了……” 他心里清楚,便默默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道行,却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自己的道行,本来一直保持在三柱香左右,便是因为修行或是与人斗法,消耗了一些,也会赶紧吃血食丸补回来。 但如今一看,自己这三柱香,居然已经变成了两柱半,不,不仅仅是两柱半,而是第三柱几近于没有,只勉强剩了一丝丝,差一点,就要倒退回两柱了。 “纸钱买命,她这手绝活真阴毒啊……” 主动去中这一招,倒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今切身感受了,还是觉得吓人。 胡麻中这一招,一是为了事后圆起来合理。 二是因为,意识到了刑魂门道的可怕,反而更想亲身感受一下。 在地瓜烧的手里感受,彼此下手有分寸,总不致于坏了性命,总比将来遇到了不认识的对手,一下子中了招,却束手无策,防不胜防的要强不少。 但饶是做了这么足的心理准备,仍是吃惊。 自己只是被纸钱砸了一下头,便差不多耗去了一柱道行。 若是普通人挨这一下,真就没命了? 本来就想着回去好好演一番,如今倒好,差一点过头了,他心里一个警醒,便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让小红棠用力抽了那驴一巴掌,甩开蹄子,加快了赶路。 如今,自己这趟私活算是已经了了,现在倒要想着如何去领了这份苦劳。 但就算是这趟苦劳,也要想想怎么合理才行,甚至,还要尽快赶去能够联系到二锅头的地方,好好的向他请教一下注意事项,才更稳妥。 (本章完) 163.第163章 杨弓兄弟救我(三更求票啦) 第163章 杨弓兄弟救我(三更求票啦) 转生者视道行的深浅,能够呼叫的范围也有一定限制。 大略都是一城之地,只有道行突破了三柱的白葡萄酒小姐,跟其他人不同,可以隔了一个州府的距离呼叫自己。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能呼叫自己,自己却呼叫不了她。 所以,胡麻的计划是先暗中潜去明州府,但不现身,在那附近,呼叫过了二锅头,再来做下决定。 下午时分,路过一个道边的茶水摊,胡麻下来吃了碗茶,又让店家拿了两个馒头吃,顺便打听清楚了路,便一路向了明州府过来。 他独自一人,赶了驴车,车上又拉满了东西,赶路的时候,倒还有些扎眼,只不过现在他渐渐本事大了,还有小红棠跟着,却也不怕这些土匪路霸什么的。 真遇着了眼睛尖,一直往自己车上瞅着,亮一亮刀,对方也自怕了。 这般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倒是把这驴累的够呛,因着胡麻实在不会伺候,有一天夜里没找着店家,便只在一个村子里投宿,但村子里的人可以让你睡柴房,却不会帮着喂牲口。 胡麻也只能割了几把野草给它吃,这驴倒是不敢不吃,只是第二天一直拉稀。 好容易已经到了一个座落在明州府西北方向的村子,天色还没到下午,胡麻便也停了下来。 进了村子,便打听里长家的住处,说自己是进明州府的行商,怕路程不便,还没进城就天黑了,想着先找个落脚的地。 这村里的里长得了银子,便热心的将胡麻安排进了庄子里一对年青夫妇家里住。 小两口很是热心,妇人给胡麻做了饭,烧了洗脚水,小伙子则是个照顾牲口的好手,给这驴喂了上好的草料,也算让这赶路几天的驴舒服了一下。 吃饱喝足,胡麻这才安稳睡了下来。 待到入梦,便进了本命灵庙,手放在香炉上,呼叫了二锅头一次。 见没反应,便又隔了一个时辰,又呼叫了一次。 眼见得已经过了子时,还没有回应,便又耐心等着,一个时辰之后再次呼叫。 “我听到了,你回来了?” 二锅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倒显得有些疲惫。 “白葡萄酒小姐介绍了一个活,我过去做了,这才刚回到明州府附近。” 胡麻道:“平日里你早歇下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不还是为了这场斗法?” 二锅头道:“那青衣恶鬼真的疯了,不知请来了多少人使阴招,本来咱们十拿九稳,硬是输了一场,如今红灯娘娘都发了火,我们便也都闲不住了。” “夜里议事,这才歇下。” “明天白天,怕是更要好好的筹备,只等到了明天晚上,再赢下了那一场,才好教她放下心呢……” “……” “青衣帮这次确实掏空了家底啊……” 胡麻想着地瓜烧之前说的话,也知道这次机会对青衣恶鬼有多重要。 或者说,是对红灯娘娘重要,这青衣恶鬼,是不惜一切,要从红灯娘娘嘴里抢食。 这种情况下,倒是占了赢面的一方更吃亏,因为要想着赢了之后怎么办,怎么安置,但劣势一方,反而不惜代价,先赢了再说。 “那现在到了我现身的时候了么?” 胡麻道:“另外倒有一件事,我如今正是有些拿不准。” “这次过去,我见着了另外一位转生者,帮着她算计了一个人,倒是巧了,之前我出去,名义上是为了查一桩案子,便是那沈大户一家被灭门的事,竟真的找着了那个动手的……” “……” 说着,便将这件事一一说了出来。 他做好了要拿这份功劳的准备,但究竟是不是真要拿,还得多问问前辈的经验。 但也正是为了问这经验,所以并不瞒着二锅头,一一说了。 “黄官纸?伱跟刑魂门道的人打交道了?” 二锅头倒是一听,有些惊奇:“白葡萄酒小姐偏心啊,她就没给我介绍过活……” “……” 胡麻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再说了白葡萄酒小姐为啥不搭理你,你心里没数?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你最近忙吧……” “……” “忙当然是忙……” 二锅头忙道:“不过,你真的确定,那黄官纸的传人,马上也要来斗法?” 胡麻微觉奇怪,道:“是。” “太好了。” 二锅头一听,竟是无比的欣喜,道:“我正愁着这事,青衣帮这次也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请来了不少老供奉,阴了我们一阵,搞得红灯娘娘大发脾气。” “更关键的是,我们知道,他们也已找好了人,准备再阴我们一阵,若是这一阵再输了,那这麻烦可就大了……” “知道了是谁来参加这一阵就好。” “……”“那可是咱们转生者。” 胡麻道:“而且,她瞧着本是打算要过来赢上一阵的。” “这倒好说。” 二锅头笑道:“我们好好谋划一番,给他足够的好处不就是了。” “况且,这又不是我个人的事,得是红灯会出的好处,只要能搭上话,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家都是自己人,话都是可以说得下来的。” “退一步讲,她就算要赢,也不是不行,只是商量好怎么个赢法大家都便宜便好。” “兄弟,这个消息,便足够还我之前通知你躲过去的人情了。” “么么哒……” “……” 能听出二锅头很激动,但最后这三个字还是不由得让胡麻只觉一阵恶寒。 脑海里甚至能想象他一个大男人对着香烛撅嘴的模样。 忙道:“那这事我倒管不了,我离她已经太远,无法与她说话了。” “你要找白葡萄酒小姐才好,她能帮着递个话儿。” “……” “那是自然。” 二锅头笑道:“这么大事,没个中人,双方都不可能太放心不是?” 听着他语气很是兴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胡麻倒忽然想着,这家伙的高兴,大概也不仅仅是因为可以解决问题,还是因为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联系白葡萄酒小姐了吧? “还有我的事。” 他生怕二锅头急不可耐,直接跑了,便也忙道:“我现在怎么着?” “到没到现身的时候?” “查了这案子的苦劳,要不要领?” “……” “当然要领,凭什么不领?” 二锅头道:“不仅要领,兄弟,你还真得赶在现在这时候过来,才好把这小功劳,做成一个大的。” “没你过来报这个信,我这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 “啥?” 听他这么一说,胡麻都有引起吃惊了。 最早发现了那卢大少便是沈大户家惨案的元凶,他便有些纠结。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岁人,冷不丁做了这么大件事,难免招人注意,所以,他就想着,即使要领,也只带份情报回来,勉强的领一份苦劳。 但就算这苦劳,也先问上一问。 但如今,听二锅头的说法,自己只要赶准了时间过去,小功劳也能做成一份大功劳? “如何运作?” 二锅头笑道:“可不可以得先问过人家,你莫着急,我问清楚了再与你说,说定了之后,你再过来!” 见他这样,胡麻便也只能先退了出来,等着他去寻白葡萄酒小姐递话,也不知道这么大一份功劳,自己怎生才能得来。 “兄弟,成了……” 待到半个时辰后,二锅头再次连接自己,却已是快要天亮了。 他听起来很是兴奋,看样子已经经由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达成了某种协议。 然后便又与他商谈了一番自己这次要怎么回去,回去了怎么说,以及后续的事情怎么配合之后,胡麻也是细细的问过了每一个细节,这才终于放心,带了点离奇,在床上醒了过来。 小夫妻起的早,已经给烧好了洗脸水,还煮了苞米粥,蒸了一笼地瓜面的野菜包子,却是把胡麻当成自家客人照顾了。 胡麻趁他们不备,将自己驴车上的大半银子,埋在了他们家侧屋的床底下,又让小红棠问清了,回头过来挖,自己的车上却只留了二百来两。 做完了这些,他也不客气,饱饱吃了一顿,将二两银子,扣在了他们的碗下面,这才赶上了驴车出来。 如今的心情,自是美好,甚至想唱一首二爷当初挂在嘴边的曲儿了,不过,眼看着距离明州府越来越近,他便也收起了两柱命香,只留了最残缺的一柱。 这一来,整个人便也显得无精打采,眼神飘乎,冷汗出得一层一层,瞧着便像是大病一场,眼看着小命都要丢了的人一样。 而到了明州府外面的官道上,却又不进城,只是装模作样,找人一打听,便转了驴车,径直往朱门镇而来,这个距离明州府只有一个时辰路程的镇子里,如今已是气氛诡异。 镇子东边,挂满了红灯笼,镇子西边,则飘着数丈长的青布,鬼气森森。 “干什么的?” 红灯笼旁边,都是一个个气质阴冷,腰上扎着红带子的人,远远见了,便即喝问。 “我……我是红灯会青石镇子分柜的管事胡麻……” 胡麻也是一见他们,便忙的摆起了手:“快,替我请三香弟子杨弓过来……” “杨弓兄弟,救我性命哇……” (本章完) 164.第164章 自己人(一更) 第164章 自己人(一更) “杨弓?” 在这里把守的都是红香弟子,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不太听人使唤,冷不丁见有人过来,自然少不了一番盘查。 但见胡麻上来便叫三香弟子,还是前不久刚出了风头的杨弓,便也不敢大意,忙忙的喝命胡麻留在这里等着,自然有人烧香召来青衣小厮状的使鬼,去请杨弓。 胡麻便只在驴车上坐着,一副面若白纸,晕晕欲倒的黛玉模样。 等了至多只有半盏茶功夫,便忽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随着便是一声急急的大叫: “是谁找我?” “可是我胡麻兄弟来了?” “……” 来的正是杨弓,只见他大步奔来,身上外袍的带子都没上系上,竟像是刚刚还在睡着,不及问细,只是一听对方要找“杨弓兄弟”,便跳了起来。 在这地界,他认识的人里,兄弟叫他杨大哥,会里的人都叫杨师兄,又没别的熟人,只有胡麻会这么叫他。 奔到近处,果然见到驴车上坐着胡麻,顿时心里一急。 刚想撵他离开,不知这家伙明明得了自己的信,这会子回来又做什么,却是一下子看到了胡麻的脸色不对,顿时心里一慌,凑近了一看,叫道:“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快,血食丸!” “……” 说着便向身后伸手。 跟着他跑了过来的倒有几个,见他要血食丸,便有一个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直接递了过来。 但杨弓接过来一看,顿时大怒,猛得往地上一摔,一脚踩碎了,向身后的人大喝:“别拿这种狗吃的东西来糊弄,我让你把血太岁给我!” 平时,无论白的青的还是红的,只要不是黑的,都称血食。 但一般炼成了丸状,方便携带食用的,才称血食丸。 他身后跟来的弟子倒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杨弓冷不丁的居然真要血食丸。 那可是值钱的东西! 如今见杨弓在这里骂人,也一脸为难,他身上也没带啊…… 好在这时,另外几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正是与杨弓一起见过胡麻的沈大棒子。 他听见了杨弓的大叫,又认出了驴车上的是胡麻,便忙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包着的物件,一层层的揭开,里面正是塞子裹了红布的一个小瓷瓶。 杨弓一把夺了过来,拔掉塞子,喂到胡麻身边:“兄弟,吃了再说话。” 他却是红香弟子,经历的事情与胡麻等人不同,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时候近乎油尽灯枯,红香弟子也只有在借多了红灯娘娘法力的时候才会这样,知道需要一颗血食丸来吊着命。 “这……” 胡麻倒是犹豫了,自己为了作戏逼真,才装成了这样,没想到杨弓如此大方。 但微一迟疑,想着日后必定要还他,还是一口吃了。 立刻感受着滚滚气血在胸膛之内化开,便是自己不做什么,精神也不由得一振,这才深深喘了口气,低声向杨弓道:“我出去帮会里做事,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厉害的,伤着了。” 杨弓眉眼都拧成了一团,狠狠道:“哪个王八蛋伤的,我把他削成人棍,给你出气。”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沉,他可是明白,杨弓这哥们不是说说。 他这性子不是爱骂人的,他想把人削成人棍,那就是真的打算把对方削成人棍。 “先不说这些。” 他忙道:“管青香弟子钱粮发放的徐管事可在?” “……就是留了两撇鼠须,最爱穿了青衫扮书生的那个,那是自家长辈,伱先带我去见他。” “……” “他应该是在西边瓦房里落脚。” 杨弓也反应了一下,看向了周围人,有人指了一个方向,便即转过身来,向胡麻道: “上来,我背你。” “……” “不用,能走。” 胡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要走,忽又道:“驴车帮我看好哈。” 杨弓道:“放心,咱兄弟的东西没人敢动。” 说着转头看向了那些红香弟子,道:“你们瞧清楚了,这就是青石镇柜上的胡麻兄弟,这是咱们自己人,早先我跟沈大棒的命都是他救的,以后见了他都给我客客气气的。” 那些跟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腰缠红带,见杨弓这么说,却都跟着点头:“那当然。” 胡麻倒是有些惊奇:“看样子杨弓如今非同凡响,收了一大票兄弟啊!” “……还都是红香。” “……”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跟着往镇子里面走,却是连盘查询问都不用了,在这里把守的红香弟子,都以一种看自己人的眼神看着胡麻。 就连驴车,都翻也不翻,便即让人牵到了旁边的马棚里去,用好料喂上。 这种待遇,怕是连庄子上真正的掌柜见了,都自叹弗如了。跟着杨弓向镇子里走来,胡麻倒发现,如今这个朱门镇,百十户人家,倒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 这一边许多宅院门口,都挂了红灯笼,便代表着有红灯会的人在这里落脚,另外一边则是青帐飘飘,而最中间的街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方高台,台边则分别有人在那里把守着。 杨弓带了胡麻,进了一条胡同,这会子已经有不少听到动静的人出来看是怎么个事。 胡麻远远的就看见留了中胡子的徐管事,也在那里掂着脚向这边瞧,忙忙的挥了下手:“前辈,找着你了。” 那徐管事远远瞧着像胡麻,也在犹豫,待到真确定了是他,顿时吃了一惊: “哎哟,胡大侄,真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 “贪图功劳,被伤着了。” 胡麻来到了徐管事身边,才压低了声音,苦笑着道:“早先我怕这掌柜位子坐不安稳,就接了个会里的差事,去查那明州界外的沈大户一家灭门案。” “却没想到,事没办清楚,倒是撞上了刑魂门道里的人,本以为不差他们什么,却不料一动手,便吃了这么个大亏……” “快进来说!” 徐管事一听,便脸色骤变,忙忙的将胡麻领进了旁边的院子,转头看着他脸色苍白,靠了血食丸才激起了两颊不健康的红晕,但眉宇之间,一团阴气,仍是挥之不去。 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骂道:“傻实在的孩子,我之前就听说了你领了这份差事,还当是好事。” “但你这怎么不长个心眼,还真去办这差啊?” “你在外面转上一圈,落个苦劳,回来到我这里说说,什么差交不了?” “……” “?” 胡麻听着,都怔了一下,暗想:“我一开始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面上却只好带了一些羞惭的苦笑,摇着头道:“想着要小心了,但还是低估了人家……” “刑魂门道都是阴险毒辣的,哪有好对付的?” 徐管事训着,又关切道:“你这究竟是中了对方的什么招,怎么成了这样子?” “我瞧你以前根基扎实,如今一身道行都快没了。” “……” “我……我也不清楚。” 胡麻表现的有些尴尬,道:“就是被对方洒了一脸纸钱,没躲得开,然后就这样了。” “纸钱?” 徐管事这顿时吃了一惊,慌忙道:“你且坐着,我请人过来帮你瞧瞧。” 边说边往外走,一眼看到门边站着的杨弓,便道:“杨师兄是吧?咱俩之前见过,都是自己人,可顾不上招待你,你且看着胡小子,自己泡茶喝,我得去请懂行的人过来帮着看看。” 其实他一早就看到杨弓跟着了,还看见对方一脸焦急。 但故意不打招呼,而且当着他的面,跟胡麻说了一番自己人的话,如今也拿他当自己人。 红香弟子向来抱团,别人可很少都交际得上。 “多谢徐管事,跟我客气什么,快去,如果他们不来,我去找他们。” 杨弓也催促着,徐管事这才快步的出去了。 坐了没一会,仆人刚刚送上茶来,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却见徐管事拉着一个胡子白,头上戴着小帽,瞧着便跟个账房先生似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那老头子不情不愿,被徐管事扯的像个风筝似的,进门看到了旁边坐着的杨弓,才微微皱眉,态度不那么不情愿了: “怎么回事?话都不说清楚就叫我来?” “……” 徐管事道:“会里的一个小兄弟,出去办事,被刑魂门道的人用纸钱伤了。” “咱们会里,我就知道你一个人懂刑魂门道的法,这不得赶紧叫你过来给看一下?” “……” “纸钱?” 这老头子听了,倒是一惊,歪头看了一眼胡麻眉宇间的阴气,更是一惊。 忙在胡麻身边坐了,伸出了手指,搭在胡麻脉上,低声道:“且缓着,不要抵抗。” 胡麻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抵抗。 只不过,他如今有两柱露头的命香,却把那完整的两柱,都从香炉里取了出来,只留了小小的一点,放在香炉里,看起来身体里面,倒像是只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火力。 随着这老头子手指搭在自己脉上,这缕残香火候在身体里面微微一动,被这老头子感应到了道行的存在。 他顿时心惊不已,连声道:“好小子,什么伤不伤的?” “这是被人买了命了。” (本章完) 165.第165章 江湖处处坑(二更) 第165章 江湖处处坑(二更) “买命?” 旁边的杨弓与徐管事闻言,皆是吃了一惊,显然对这类的事情听得不多。 “是刑魂门道里的一种手段。” 青衣老头子放开了搭着胡麻脉门的手,仔细打量着他,口中道:“在一些东西上施法,丢到了地上,谁若捡了去,谁就被买了命,有些大邪祟或是阴物想要娶亲,也会用这种办法。” “但这小子中的可不是简单的买命手段,他这是遇见高人了。” “这些人把普通的纸钱,用秘法炼过,便有了买命之能,与人斗将起来时,便将那纸钱往人身上一洒,被纸钱砸了头,就会被人买走了命,这小子……” “……你之前怕是吃过血食丸吧?道行超了一柱?” “……” 胡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忙道:“是,早先为会里立了一功,娘娘赏了三颗血食丸。” “我吃了,道行便有了突破,但如今……” “……” “亏得是你道行破了一柱,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青衣老头子道:“否则的话,你这条小命,早就完全被人买走了。” “啊?” 旁边的徐管事与杨弓,表情都有些慌乱。 胡麻也跟着他们慌乱,但心里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什么状况,其实自己最清楚,怕的只是瞒不过会里的高人。 如今听这老头子说了,这份担心便过去了,看起来情况凶险,实际上只要后面血食跟上,这身道行很快就会回来,也没有其他的影响。 但他心里明白,徐管事他们却不懂,忙问老头子:“这怎么办?” 青衣老头子脸色深沉,低低的一叹,道:“没办法了,他被纸钱买了命,天门处开了一个口子,孤魂野鬼都会找上门来,我必须把这个口子给他封上,但这个活可不容易……” “……只能用我祖传的膏药了。” “……老徐,我这可是瞧伱的面子,回头三颗血食丸,你少一颗我都亏。” “……” “啊?” 听得这句话,在场的三人却是又惊又喜又傻眼。 惊的是徐管事,冷不丁听到这青衣老头子居然要三颗血食丸,已经被吓到了。 喜的是杨弓,总算有法子救了胡麻。 但眼傻的却是胡麻,因为……这老头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嘛! 这纸钱买命,买的就是那一刻,买完就完了。 所以老头子说自己幸亏道行深才没丢了小命是对的,若真换了一个性命不足一柱的人过来,这三张纸钱,确实能将人的命买走,道行空了,人也就死了。 可关键是,若是没有买完,那也没有后续的,根本没破了个洞的说法。 这老头子胡说八道,是……推销他的膏药呢? “膏药呢,快拿来……” 这时候杨弓已经忍不住了,道:“不就是三颗血食丸?我给了。” “不行不行……” 胡麻忙道:“三颗血食丸,这……这也太贵了吧?” “贵?” 徐管事与杨弓,连同这个青衣老头子,同时看向了胡麻,一脸严肃:“救命的事呢,还贵!” 胡麻顿时为难,想说又说不出来,只好道:“我可还不起啊……”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笑话!” 杨弓道:“自家兄弟,我哪里要你来还?” 这话说的,胡麻感动倒是很感动的,但就是有点憋的难受,只好把眼神看向了青衣老头子,道:“老先生给便宜一点……” “罢了罢了,当我给红香杨师兄一个面子,要你两颗就是了。” 青衣老头子摆了摆手,道:“且先坐着,我去把膏药取来,火上烤一烤,贴在他脑门上,封了他的天门,这命便不会被买走了。” “……” 这一下子场间却是两喜一恼。 喜的是徐管事和杨弓,一个喜不用自己出血食丸,一个喜胡麻有救。 恼的是胡麻,这老头子真是在唬人啊…… 要说一个人心里的秘密太多了也不好,遇见骗人的,心里气,却说不出来。 自己虽然知道怎么回事,但却不能说什么,毕竟理论上,自己如今不该懂这些,也只能装着懵懵懂懂的样子,任由这个青衣老头子满口糊言,从自己兄弟这里坑走两颗血食丸…… 回头等这一贴膏药贴在脑门上,这是封了天门吗? 这是冤大头啊! ……胡麻很快便把膏药贴到脑门上了。 不贴不行啊,老头子对了自己又是念咒又是比划,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敬业。 照人家话说,这是违背了祖师爷的决定,把自家好东西拿出来给外人救命的呢…… “记下你了。” 胡麻也只能暗暗想着,自转生以来没吃过这么大亏,你是头一个。 “这下好了……”倒是杨弓与徐管事见着胡麻脑门上贴了这块膏药,终于都放下了心来。 尤其杨弓,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做了冤大头,一脸的喜色。 “哎呀……” 但还不等他们说话,便听见院子里一声惊叫,旋即一个声音道:“是他,真的是他。” “我的娘嘞,他来了……” “姐夫,快,快去叫我姐夫,他真的来啦……” “……” 屋里正说话的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个穿了青衫的汉子,他胡子拉碴,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过。 这时候眼睛里满是惊喜,死死的盯着胡麻看着,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却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跑到了青石镇庄子上去历练,却又被抓了壮丁的孙牛子。 胡麻皱了皱眉头,道:“这怎么着,他似乎挺开心?” 杨弓阴森森的,刷的一声拔了刀出来,道:“我挖出来瞧瞧,是不是真的开了心。” “啊?” 那孙牛子最怕杨弓,连滚带爬的跑了。 就连徐管事,也忙拉住了杨弓,摇了摇头道:“现在谁也动他不得。” 说着转头看了胡麻一眼,似乎欲言又止,本想说胡麻回来的不是时候,但想到了胡麻刚刚那个伤势,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中了那等邪术,若是不回来,不一样也得死在外面? “咳,呆会有讨厌的人过来,我先回去了,你们聊着。” 青衣老头子见了,也忙拎着自己剩下的膏药起了身,向他们摆摆手,自去了。 一时屋里只剩了胡麻、杨弓、徐管事,倒是安静。 杨弓皱了眉头向徐管事说道:“人都已经定下了,改不了了吧?” 徐管事则是皱起了眉头,似乎也拿不准。 胡麻清楚是什么事,但却装着一脸疑惑,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徐管事看向了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刚刚就想跟你说,你之前出去,其实是好事……” “虽然说吧,你那掌柜的位子被人算了,但偏偏躲了一劫,还私下里跟人说你是个好命的,没想到绕了一圈,竟是又回来了,没瞧见现在这阵仗?” “正是会里最不太平的时候呢!” “……” 胡麻微微凝神,道:“我回来的路上,倒听说了一些。” “咱红灯娘娘,正与人斗法?” “……” “不是红灯娘娘与人斗法……” 徐管事看了杨弓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是红灯娘娘会与青衣帮斗法,一帮出了十个人,每天斗一场,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天。” “咱家娘娘,倒是只赢了三场,反而是青衣帮,赢了四场,现在满会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呢……” 胡麻吃了一惊,忙道:“怎会如此?” “我路上也听江湖人提到斗法的事,但所有人都说青衣帮比咱们差得远,哪来这么大本事?” “……” “因为青衣帮已经疯了。” 徐管事道:“我瞧那帮子拜恶鬼的,为了赢这一阵,家底都掏出来了。” “况且这封战书是他们下的,咱会里不能不能接,这样一来,他们准备的时间也比咱长,倒想出了一些阴人的招,请来了不少能人。” “可付出这么大代价,就算他们赢了,这两三年的血食,也得填进去。” “……” “重点是昨天那一阵。” 杨弓道:“本该我们赢了的,但实在是没想到,被对方阴了,竟亏了一阵。” 胡麻正色起来,道:“你们说说,我只知道在斗法,却不知具体。” 杨弓与徐管事对视了一眼,便还是由徐管事讲了出来。 胡麻细细听着,虽然早就在二锅头那里知道了些许,但了解了细节,也顿时心惊。 “青衣红灯斗法,其实,就是两个血食帮斗法。” 徐管事说的与二锅头说的大差不差,只是二锅头说的时候,更加的直白一些: “那血食帮斗法,斗的是什么?” “是掌柜,供奉。” “你别瞧着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的名声大,血食帮也以它们命名,但他们其实就是帮上面人看着这两个血食帮的,真正血食帮的主体就是这些掌柜,供奉,以及靠了血食吃饭的弟子。” “所以,这斗法,可不是两帮人拿了刀子上去拼,而是要一一的把本事亮出来。” “真到了拼的时候,上的反而是红香弟子了。” “而这一次斗法就是如此,青衣帮向红灯会递了战书,要双方亮亮本事,确定几个大血食矿的归属,因着两边的祖宗,都有输不得的理由,所以双方都下了血本。” “咱红灯会,准备时间短,出的人是各庄子里掌柜选出来的。” “青衣帮,出的却是他们各路请来的供奉。” “咱们这次的亏,就吃在这。” (本章完) 166.第166章 擂台斗命(三更) 第166章 擂台斗命(三更) 头一次听二锅头讲了两个血食帮斗法的规矩后,胡麻也是有些吃惊的。 这与他想象中的斗法,完全不同,怎么倒像耍狠斗勇? 一边出十人,定了时间人物,然后约在这里,每一阵双方便出一人,抓阄来定谁先叫阵。 轮到了时,这边就先出来一人叫阵,嘴上说着客气话,请了对方的人上来,自己做一件事,便请对方做一件,双方一轮轮的比了下来,等到一方跟不上,或撑不住了,也就输了。 红灯会输的这一阵,正是一位守岁人。 那人是狗儿山的掌柜,已经在红灯会里做了七八年,是个早就成名的守岁人。 论起名声,可比青石镇子的吴宏掌柜还强一些。 他本事可比对方的大,再加上轮到红灯娘娘会叫阵,也就是他先给对方出难题,本来这一阵是定能拿下来的。 但没想到,他先是拎了一坛子血酒上台,向着对方的人邀请:“夜里天寒,我带了一坛子酒请爷们取取暖,不知道哪位这会有兴致,上来陪咱喝一顿,坐下来好好的拉拉呱。” 他这坛子里的酒,掺了黑太岁,再毒不过。 对方也有一人上来,两人坐了,他就先拿了一大口,让给对方。 青衣帮那人也晓得厉害,接过了坛子,半晌不动,最后竟是心一横,也给喝了下去,顿时脸色发青,良久都不发一言。 双方人皆紧张的看着,如果青衣帮那人倒了,这一阵也就赢了,却没想到,对方沉默良久,居然也强行撑住了那凶猛的毒性,只是眼瞅着丢了半条命。 这狗儿山的掌柜,虽然意外,看出了对方也是守岁人,却也并不慌。 这坛子里的毒酒,自己早先服过了化解毒性的药物,因此受到的反噬,远比对方更轻,这一下子就占了很大优势。 对方出的人,脸色已经发黑,却也笑着道:“有酒无菜,不成个席呀!” “来人,烧一锅油,我给老哥炸个丸子吃。” “……” 说着,便有人端上来了油锅,另一人端上来了面盆。 他就从这盆里,捞出了一团一团的浆糊,仍进油锅里,烧的焦黄,然后掳起袖子,从里面捞了出来,一一的捡起,放在狗儿山掌柜面前的盘子里,请对方吃着,用来下酒。 到了这时候,狗儿山的掌柜仍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对守岁人来说,凡是入了门道的,油锅里捞钱,这是看家的本领。 便只笑着瞥了一眼,道:“萝卜馅的?我喜欢吃肉。” 边说着,直接来了个绝活,抽出刀来,一刀剁掉了自己的膀子,扔进了油锅之中。 旁边不知情的,已经吓的脸色发青。 却不料,这是他的绝活,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他虽然也还没有入府,但在守岁登阶的境界,停留了极久,功力极深,已经学会了一手卸四肢的功夫。 自己的肢体,若是被剁了下来,当然也没有那个能力能长回来,但他可以去其他人,或是刚死不久的人身上,卸一条臂膀回来,给自己接上,再以法门炼活,便与自己的一样使用。 所以,他说别说一臂,便是双腿也能卸,而且料定对方比拼不过。 可他也没想到,那人见了,也只微一皱眉,借了把刀,笑道:“我也凑点。” 说着一咬牙,也卸了一条臂膀在油锅里。 狗儿山的掌柜一看,就知道这人没炼过卸四肢的本事,因为他骨头茬子是新鲜的,也就是说,这人虽然也炼活了四肢,但如今断了一臂,那就是断了一臂,以后也别想长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加了这条臂膀,只是跟了注,还要加注。 一个守岁人,难道你双臂都不要了? 就算你不要,我还有双腿等着,看你撑到什么时候。 可就在他想着时,那人已经笑着说了,脸色苍白,却谈笑自若,道:“本来我得再加个菜,但只是两只膀子,再加点什么都不够分呀……” “老哥出了手,我得出菜,还不能让老哥挑我的不是,这样吧,弄俩灯笼炸上一炸,咱们哥俩一人一颗!” 说着,便又提刀,剜出了自己两只眼睛,扔进了油锅之中。 “唰!” 看着对方血淋淋空洞洞的眼眶,就连狗儿山的老掌柜,也已经脸色大变。 他的本事,还没有炼到双眼,况且就算炼到了,也只会卸四肢,没学会换眼睛。 这一招他是不好拼的,表面平静,心里已经有些压力。 赶巧这时候,那扔了两只眼睛进油锅的,却还在笑嘻嘻的说着:“老哥请呀……” “我这会瞧不见,就靠老哥伱把菜端上来了。” “……” 于是这位狗儿山的掌柜,便也心一横,大笑道:“爷们说的是,是我照顾不周。” “你眼睛看不见,那咱们把这汤喝出来,你不就摸着菜在哪了?” “我先喝半锅!” “……” 说着,伸出单手,端起了正被烈火烧的滚烫的油锅,凑到嘴边,骨咕咕的喝了下去。 那热油崩进去个血点,都吱啦一声响,可见温度有多高,可是他仗着炼过脏腑,硬是喝了半锅下去,然后便将油锅往身前火上一放,笑道:“汤我留了一半,省得老兄你说我太贪吃。”“这么大个锅总不能摸不着,要不我帮你送到嘴边去?” “所以,请……” “……” 见得这一着,红灯会一方,已是人人叫好,知道这一阵赢定了。 对方那位守岁人分明道行不如狗儿山掌柜,只是靠了一股子狠劲撑着,但这半锅热油进了肚子,那可不是靠狠劲能撑得住的,眼瞅着狗儿山掌柜,便可以直接宣布这场赢了。 却不料,就在对方脸色难看,眼瞅着便要直接认输时,这位狗儿山的掌柜,慢悠悠说着,说着,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忽地从椅子上栽倒。 旁边人惊呼上场,才发现,他已是死了。 虽然炼过了脏腑,但也明显高枯了自己的极限,没撑住这半锅热油。 “就差那一会啊……” 徐管事说起这事来时,还在摇头感慨着:“他但凡再多撑一小会,对方也就认输了。” “所有人都瞧了出来,对方出来的那位,根本就不敢喝。”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那老杨掌柜就栽到了地上。” “一个死了,一个活着,都不会接话了,咱这必赢的一阵,也就这么输了。” “……” “……” “这都什么牛鬼蛇神?” 胡麻虽然听二锅头提过,但没有这些细节,冷不丁一听,也头皮发麻。 这哪叫斗法? 这根本就是拿命来拼啊…… 那狗儿山的杨掌柜输了,命也搭上了,青衣帮的那位供奉,不也搭进来一条手臂,两只眼睛? 况且那一坛子黑太岁酒,他是硬撑的,说不定身体也已经出了毛病,不知道养不养得回来,合着就是,这上了擂台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重残,双方都没讨了好去…… ……也难怪二锅头一开始就让自己躲出去。 若是没躲出去,一听说要上这种擂台,说不得,自己也会跑。 “若是这样……” 胡麻听着,忙道:“那怎么会轮到了我们这些新人?” “这可是每一样都是拼着自家的绝活,找那些有本事的上,岂不是更好?” “……” “若这么想,你还是没明白这道道。” 徐管事摆了摆手,叹道:“这斗法,难就难在叫阵这个规矩。” “双方轮流叫阵,谁来叫阵,谁先划下道道,划道的这个,自然是先出对自己有利的题目,对方若是跟不上,第一阵也就输了。” “所以,咱们斗法,主动叫阵的,便都找自家靠得住,有绝活的,争取一轮就让对方躺下,或是认输。” “至于被动的时候嘛……找谁都一样。” “要么上去个年轻些,有冲劲的,跟对方耍耍狠,看能不能撑过去。” “要么便是认输。” “……” “呵呵,没个认输的说法。” 这时杨弓接过了话茬,道:“你若是上了擂台,对方划了道,你接不住可以,但不能不接。” “比如对方拿了一坛子毒酒,你可以喝下了毒酒之后,撑不住躺下了,但如果喝也不喝,就直接认了输……” “……那娘娘怎么会满意?便是会里的兄弟,也会瞧不起你!” “……” 胡麻听到这里,便已是明白了。 这种斗法,说白了,赢也好,输也好,惟独怂了太丢脸。 这也是所有被选上的掌柜,都如临大敌,做好了丢掉这条小命的原因。 毕竟,上去一趟,废了是轻的。 “难怪二锅头一听到地瓜烧要来,高兴成了这么个样子……” 但在这离奇恐怖的讲述之中,胡麻结合自己所知的信息,却也忽地意识到了这种斗法里面的一个关键点:“叫阵,叫阵最重要,若提前知道了对方叫阵的题目,便可以赢。” “郑香主来啦……” 也在他想着这个问题时,门外,忽地响起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本章完) 167.第167章 护法大人 第167章 护法大人 “啊……” 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声音,徐管事顿时有些慌。 就连杨弓,也忽地咬紧了牙关,明显对这个人的到来,有些压力。 他们对胡麻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他斗法之事的可怕,而偏偏,早先胡麻暗中得了杨弓提醒,提前躲了出去,是件大好事。 他们那青石镇子上的掌柜,已经被选中了。 只不过,新手与老手,都是隔天上,那顶替了胡麻的孙牛子,如今还没有出过阵,万一出了意外……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做什么,直接让胡麻跑什么的。 红灯娘娘对这斗法,可是极为看重,夜幕一至,便会降临在这镇子里。 没有什么可以瞒过她的耳目,倘若两人这时候催着胡麻赶紧跑了,那少不得要填两条人命进去,无奈之下,却也只能等着看看,希望那位郑大香主,不要在这时候动心思了。 当然,这只是妄想,郑大香主不但来了,还来得很快。 胡麻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见是个穿着锦袍,国字脸的男人,倒生得颇有英气,瞧着四十许年龄,背着双手,带了几位青衣弟子过来。 那孙牛子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紧张,不停的向屋子里瞅着。 那位郑香主则是来到了屋门前,也不与徐管事和杨弓招呼,只淡淡笑道:“听得胡麻胡掌柜回来了,哪位是他?” “……” 这他娘的屋里一共就仨人,另外两个你又不是不认识…… ……况且,你现在终于舍得叫我掌柜了? 胡麻便自起了身,诧异道:“这位是谁?怎么叫我做掌柜?” “哼!” 那位郑香主脸色一冷,道:“我姓郑,是咱红灯会里的青衣香主,早先你刚入会烧香的时候,难道没见过我?” “在我面前就别装糊涂了,早先伱立了大功,又得到了吴宏的全力推举,满会上下都点了头,要你做这掌柜,谁知道大事近了,你倒溜了号,当真不懂规矩。” “但如今是用人之计,我也不难为你,你跟着我过去,把名头定来吧!” “若是你能帮红灯娘娘赢上一阵,便既往不咎。” “……”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人皆是大惊,徐管事都忍不住颤声道:“那个……” “……这人不都定了,还能换的?” “……” “定也是咱们自己这边定了,青衣帮又不知道,换个更有把握的,难道不好?” 郑香主看着徐管事,冷哼了一声:“难不成你有意见?” 徐管事不是个惹事的,便自不说了,这位郑香主在会里人缘不佳,便是徐管事,也不太买他的账,但人家毕竟品职高过了自己。 他敢暗着帮胡麻,也敢暗着跟这郑香主较劲,但在明面上,却也只能客客气气。 不该说话的时候,帮着胡麻说了一嘴,便已是大人情了。 “定你大爷。” 却在这时,旁边的杨弓忽地忍不住,直接破口大骂:“姓郑的,你打的好算盘,我兄弟立功时,你找了你那便宜舅子去抢位子,如今遇着事了,又想把你那小舅子给换下来。” “你也不看看,我兄弟都伤成了什么样,如何去赢这一场?” “……” 那郑香主被杨弓骂了,居然不恼,许是之前已经挨过几回,习惯了。 只冷淡道:“伤了无妨,能动就行,咱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个必胜的法子不是?” “我这不是难为他,还是让功劳给他哩……” “……” “那法子……” 杨弓听了,都是唰的一下变了脸色,竟似隐隐有些害怕。 猛得一扯钢刀,喝道:“姓郑的你别太欺负人,我杨弓的兄弟,不会被你害了。” “咦?” 这位郑香主看着杨弓亮出来的刀,却也只是皱了皱眉,似笑非笑的道:“这位杨师兄,你功劳立的大,但道理却有些说不明白呀。” “咱都是为了红灯娘娘的事情出力,如何却来说我害你兄弟?” “你既然这么不满,那我倒想问问,是你兄弟重要,还是会里的大事重要?” “……” 杨弓被他抢白,一时又急又怒,竟是说不出话来。 胡麻在旁边默默的瞧着,倒也隐约明白:杨弓性子急,这姓郑的倒恰好克制他。 若非当初杨弓拼着性命,立下了那一场大功,恐怕他会在这郑香主手底下,活活的被消磨死…… 但如今,杨弓倒算混出了头来,一场大功,成了三香弟子。 如今,会里除了护法与烧香人,其他的供奉掌柜管事,倒都要叫一声杨师兄了,反倒是这个姓郑的,与他之间怨隙太深,彼此之间倒懒得修复关系了。 与此同时,心里也已经对这郑香主的行为,动了杀心。 早先若是因为杨弓的事,他迁怒自己,为难自己,还说得过去,如今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想送自己上死路,那这就是想往不死不休的路上去走了…… 如今惟一不解的,倒是他话里这个“稳赢”的法子是什么? 昨天二锅头就说这些人在议事,难道还真商量出了一个能稳赢一阵的手段? 看杨弓刚才的反应,这手段怕是很不简单呀……心里瞬间想了许多,面上却还挂着笑,道:“看样子我还真成了掌柜了?” “但我印信钱粮,一应皆未取过啊……” “……” 那郑香主冷眼看了他,淡淡道:“这算什么,立时便可以给你。” “但这些事让手下人办去,你先跟我去见见护法,擂台的事究竟怎么定,总得让护法大人定夺一下吧!” “……” 徐管事与杨弓闻言,已不由得大惊。 而胡麻则认真想了一下,道:“香主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得去一趟。” “平时咱吃红灯娘娘赏的饭,没道理不为娘娘效力。” “……” “你……” 杨弓闻言,已是紧张到说不出话,伸手扯住了胡麻的胳膊,胡麻却是按住了他的手,向他低声说道:“杨兄弟,你拿命搏条路出来不容易,别为了我的事情太过为难,坏了规矩。” “既是我必要经此一劫,总也要把自己的路趟出来!” “……” 听得胡麻如此说,杨弓竟是眼眶微热,只恨不得捶胡麻两拳,什么时候了还担心着我。 这胡麻兄弟太过实在,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道,可怎么才能活着哟…… 倒是徐管事,这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心里盼着,或许两位护法,不会答应郑香主临时换人的请求了吧…… “按着商量,这事本来就要见着护法才能说,不然显不出力道,搏不出大功劳,还想怎么说服了徐管事带我去,现在倒省事了……” 胡麻心里也默默想着,跟了表情大悦的郑香主出来。 身边忽听得一个人“嘿嘿”笑了一声,转头看去,正是一脸得色的孙牛子。 “这姐夫与舅子都是好人啊……” 胡麻也笑着看了他一眼:“会让你们得着好报的……” 这一眼瞧去,倒是又让孙牛子心里一惊:“怎么感觉他现在这笑容,像是发自内心的?” 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时,结果可是,不怎么美妙呐…… “回禀两位护法,属下有要紧事禀报。” 郑大香主带了胡麻,以及看热闹的孙牛子,几位下属,不放心的杨弓等人,穿过了几条街巷,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宽敞些的民宅里,宅门上挂了两盏硕大的红色灯笼,一看便与其他不同。 而进了宅子,更是看到这边院子里,有一个合抱大的灯笼,正正的悬挂着,如今灯笼尚未点亮,两边却正坐了两个人。 皆穿着大红的袍子,披散了头发,一个带了哭脸面具,一个带了笑脸面具。 胡麻都懵了一下,本以为能见着二锅头,怎么还戴着面具? 这下又有点分不清他是哪个了。 “早先青石镇子分柜的新晋掌柜胡麻,跟了前掌柜吴宏学了艺,据吴宏走前推举,说他也有了守岁二阶的本事。” “先前挑人上擂台,本该有他,但他恰好出了庄子,错过了此事,如今他已赶了回来,听闻咱红灯会里正有这斗法大事,便主动请缨,还请护法禀报娘娘……” 正想着时,那郑大香主已经汇报了一番。 胡麻听着都觉得这人有几分本事,居然全程不提自己是被迫过来的。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主动请缨,倒让自己更难辩驳。 但凡自己说一句是被逼来的,他兴许也会跟上一句:“立功时候,难道你不愿意?”非但会把自己逼得无话可说,而且自己这表现,也容易引起护法不满,更有可能会被选上。 “青石镇子?” 正想着时,只见旁边那个哭脸的红袍人淡淡道:“不是有了一个人了?临时换阵,可是大忌!” 这人声音温惋细腻,倒是个女人。 胡麻便立时确定,旁边那个戴了笑脸面具的,才是二锅头了。 郑大香主见问,忙道:“早先来的那个,并不是青石镇子的掌柜,只是个小管事。” “这位才是掌柜,如今刚刚赶了回来。” “……” “嗯?” 也就在这时,旁边那个戴了笑脸的红袍护法,轻轻的开了口:“听你的意思……” “……是想说烧香人搞错了?” “……” “啊?” 郑香主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哪里敢应这个话? 他身后的胡麻,闻言已是放下心来。 虽然还没见着人,但听见了这个声音,却是稳了,正是咱二锅头兄弟! (本章完) 168.第168章 立了一功 第168章 立了一功 除了转生者,还有谁能那么阴险,一句话便往人最痛的地方戳? 胡麻一听就放下了心,但也不敢细细打量二锅头。 愈是现实里见了,愈是要加倍小心,因此便只是低下了头,抱了看热闹的心思,默默的听着这位郑大香主,如何受挤兑。 “我……我实不敢说烧香人搞错了……” 郑大香主也是一下子宕机,反应了好半天,才想到了说辞,忙忙道:“青石镇分柜早先辞了一位掌柜,本就是特殊时期,乱了些。” “哼!” 那脸上戴了笑脸面具的二锅头冷哼了一声,道:“再乱,还能乱到掌柜是谁都分不清楚?” 说着声音变得柔和,向郑香主道:“郑香主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是为会里考虑,刚刚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实在是那群烧香人做事太不像话了,现在就连谁是掌柜都分不清楚,那时间久了,是不是连谁是娘娘都分不清了?” 一听这话便是要找烧香人麻烦的意思,郑香主却是听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坏了,这不是让自己得罪了烧香人? 虽然自己在红灯会里贵为香主,但得罪了红灯娘娘身边的人,还能落着一个好? 一时间想要解释,又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二锅头老兄这戏可以啊……” 胡麻在旁边不敢露出破绽,但看戏也看得很欢乐,可也就在这一霎,忽地一束冷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正是二锅头,笑脸面具下的他严辞俱厉,喝道:“倒是你这小小掌柜,实在是胆大包天了些,平日里吃着娘娘赐的钱粮,如今到了重要时候,竟敢临阵脱逃?” “……” “妈的,吓我一跳……” 胡麻受着那目光,都不由得心里一凛,犹如一只恶鬼扑到了脸上。 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二锅头,这会怕是腿都软了。 他忙收拾了心神,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道:“护法明察,我不是临阵脱逃,事先也并不知道会里会有这件大事要用人,我……” 说着,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孙牛子,道:“……我早先确实得了人递话,说要升我为掌柜,但随后,这……这位孙掌柜就来了,说是郑香主吩咐,让他做这掌柜位子,我再跟着学学规矩。” 那郑香主闻言,脸色一变,跪在了最后面的孙牛子,更是慌忙道:“我没有……” “我……我只是按姐夫说的……” “……” 郑香主猛得回头,死死瞪了他一眼,才让他不敢说了。 这时,那戴了哭脸面具的护法,倒是有些不耐烦,道:“你们平时如何做事,我又不是没有耳闻,便别在这里争辩了,那小掌柜,别装的委曲,该是伱的,无论赏罚,你都逃不掉。” “是。” 胡麻忙道:“我只是想说,这次出去,本就是领了会里的一份差使,且向城里报备了的。” “本还想着,若能查清了那沈家富户的灭门一案,立个功劳,再回来……” “……” 说到这里却不说了,反正大家都明白。 “真是,为个小掌柜的位子,也值得抢成这不争气的样子。” 上面的二锅头,这时适时接过了话茬,不无嘲讽之意的看着胡麻道:“那你这差事办成了?” 胡麻一脸羞惭,摇头道:“没有,反而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 “谁耐烦听这个?” 二锅头已不耐烦:“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为这点子小事来打扰,休要啰唣,先带出去,打个半死!” 一听他的话,旁边的人便要动手。 旁边的郑香主等人,也都已微微有些激动,不怕这小掌柜受罚,甚至不怕护法生气,现在左右需要一个替死鬼,他受罚愈重,这替死鬼越是跑不了他。 外面的事没做成,回来这不正好给你件功劳? “怎么就要打个半死了啊……” 胡麻都唬了一跳,忙道:“请护法听我说完,我也知道差事办不成,不该回来。” “只因无意中撞见了一伙人,知道了她们要跟咱们红灯会为难,这才着急回来报信的。” “……” 冷不丁听了这话,包括郑香主在内,人人有些诧异。 二锅头还没说什么,那位哭脸面具的护法,已经诧异的向胡麻看了过来:“什么人?”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快速道:“那人姓卢,名卢休谨。” “他本是梧桐镇卢氏米行的大少爷,但他暗中却学了一手黄官纸的绝活,而他拜的那位师傅,便是青衣帮的一位老供奉,如今,他正哄骗了不少江湖中人,借人炼宝哩……” “还准备着炼成了那一手绝活之后,帮着青衣帮过来打擂,也好扬名立万……” “……” “什么?” 这话一听,在场众人,顿时人人心惊。 胡麻都能感觉到,周围一下子便有无数目光,忽地向自己看了过来,如针扎一般。 忙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我本是负伤回来,险些身死,便是被这人的师妹所伤,他……他好像与他师妹关系也不怎么好,正是两人斗起来时,才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胡麻说着,似乎也有些糊涂,前面那哭脸的左护法已经厉声喝道:“谁管你这些?” “我只问你,可确定是他们要来斗法?” “……” 胡麻停顿了一下,道:“是。” 这一个字说了出来,那两位护法,居然都激动的有些颤抖的样子。 哭脸的护法是冷不丁听了这事,激动些也就罢了,二锅头抖的却是比她还厉害。 老哥戏也是很足的啊…… “快……” 却是不等二锅头开口,那哭脸面具便紧张道:“他们是何门道,有何本事,细细说来!” “是。” 胡麻忙道:“我当时领了差事,请了孙掌柜在庄子里看着,便动了身,本想着……多凑点路费,听闻满仓镇子闹了旱魃,便过去……” “……凑些路费。” “恰好遇着了一个带了猴子的老叫子,他引我往梧桐镇去,说是那里有个大活,我想着可能有线索,便跟着过去瞧一瞧,结果这子不是好人,蒙骗了我……” “……” 这番话简直说的漏洞百出,但却也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那郑香主立刻便想开口喝斥,可那哭脸面具的已经不耐烦的道:“别给自己找补了,你们办事怎么个样我又不是不知道?” “领着红灯娘娘钱粮,还一个个的贪心不足,假借了红灯娘娘的名号在外面捞银子,倒把正事扔一边……” “……但我不来管你,只问你怎么遇着了他们的?” “……” “是,是……” 胡麻忙忙的将到了梧桐镇子上的事细说了,把那卢大少如何招人,如何许诺了银子,如何钓魂,如何引了他们上山,又如何忽地引来了他那位师妹,两人斗法一应等等事情。 这些本来就是他亲身经历,说的自然半点不差。 做戏做全套,为的就是这一刻。 而当他一一说了出来,尤其是说到自己头一天看到那对师兄妹在斗,第二天却又合好如初,自己过去报复,反而被他师妹所伤时,那哭脸与笑脸的两位护法,却都已经难掩面具下的激动。 二锅头呵呵笑了一声,抬手制止了胡麻的讲述,向哭脸道:“你瞧这情报如何?” 哭脸面具下面的女人,沉吟道:“如今我们四负三胜,想稳赢这斗法,后面三阵,便须得全赢下来。” “而剩下这三阵里,我们有一次叫阵之机,这次却是必赢的,难就难在那两次被叫阵的局。” “……” 二锅头也适时的笑了一声,道:“昨天我们已经商量出了一道稳赢之策不是么?”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们现在,只差一阵,没有把握。” “……” 哭脸面具下的左护法微微一怔,略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 “叫阵叫阵,总是可着自己最擅长的绝活来给人出难题……” 二锅头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若是我们提前就知道了对方的门道,猜到了对方的绝活……” 哭脸面具下的左护法已是微有些激动:“莫不是在开始之前,三阵便都拿下了?” 二锅头拍了下手,大声笑道:“还是咱家娘娘气运通天,这小掌柜带回来的,简直就是决定了胜负的一手啊……” 两人说着,竟是愈发的开怀。 而到了这时,胡麻便闭上了嘴,知道自己这份功劳已经到手,倒是旁边的郑香主,完全没有料到这一茬,更没想到话题居然偏到了这里,已经插不进嘴去。 见两位护法都在笑着,他也只能勉强的陪着笑脸,试探着道:“那此事……” “郑香主放心,该怎么赏他,我们心里清楚……” 二锅头看了胡麻一眼,笑道:“当然他这点子贼心思,就连那沈大户家,也不一定是那黄官纸一门杀的,最多双方都是用了黄裱纸施法而已,这小掌柜没点证据就回来胡说,可也见是贼胆包天,但比起擂台大事,都是末节。” “他一听有人与咱红灯会为难,能想着回来报信,便已是值得夸奖了。” “倒是你……” “……” 他忽地目光一转,看向了郑香主,道:“这小掌柜帮咱们立下了一功,已是好的。” “你呢?” “郑香主,你舍不舍得,让咱们再稳赢一阵下来?” “……” 听着这话,郑香主已是有些表情绝望,良久,才低声道:“舍得。 (本章完) 169.第169章 克制法门(加更求票啦) 第169章 克制法门(加更求票啦) 听到这里,郑香主怎么也明白了。 自己是真想保下这个小舅子,也尽了最大努力,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掌柜太贪心,还命大,这一出去,居然碰到了那刑魂一门的人,还把人家要斗法的消息带了回来。 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消息,怎么就偏赶在这时候,一步一步的,成了最关键的情报呢? 这么着,人家已是立了大功劳。 既然立了大功劳,那自己再想换人,也就难了。 那位带了笑脸面具的右护法,最后问自己的一句话,说白了就是,问自己舍不舍得,把这个小舅子奉献出来挡这一阵了…… 难道自己还能说不行? 红灯娘娘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太清楚了,里面到处都是龌龊事,但不管什么帮派,越往上的人越坏,但明面上却越要脸。 那个小掌柜与杨弓这等人,本是自己随意拿捏的,可是他冷不丁带回来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之后,上面人就不可能再推他上去做那必死的事了。 “哈哈,快请小胡掌柜到偏房里休息,另外三个上擂的也请过来。” 这时,两位心情大好的护法已经站起了身,笑道:“我们商议一番,便将此事定了。” “今天晚上,总算有了话向娘娘交待。” “……” 说着他们二人便已经转身入了堂屋,倒是胡麻隐约觉得,二锅头跟自己抛了个媚眼…… ……老兄还是厉害啊! 小小一个情报,话赶话的,便成了了不起的大功劳。 刑魂门道有人要来替青衣帮出阵斗法,其实并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情报。 若不是正赶上红灯会斗法失利,正赶上红灯会咬紧了牙关要赢后面的三阵,一点不容有失,自己带回了这个消息,甚至把那卢大少脑袋提了回来,功劳都没这么大。 “姐夫,怎么样?” 两位护法一走,跪在后面的孙牛子便忙爬了过来,凑到郑香主身边,紧张道:“怎么样?” 有些话里的话他搞不太明白,隐约听出了些,却还是先问了才能死心。 郑香主转过身来,看着那隐含恐惧的脸,忽地抬手,重重的括在了他的脸上,直把孙牛子打的都跳起了脚来,但不等他喊痛,却又一把扳住了他的脑袋,声音说不出的沉重: “安心去吧!” “……” 孙牛子一时愣住,嗷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郑香主也心如刀绞,但事已至此,又还能怎么样呢? 如今他甚至已经不知该向家里那位三百斤重的婆娘交待,对她,对那个一心贪银子的岳父,对这个蠢而不自知的小舅子,都已满满的亏欠。 自己早年被仇家打断了腿,扔进寒冬腊月的臭水沟子里等死,就是他们一家救了自己,自己也发过了誓,要让他们一家人富贵。 但怎么富贵?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竟是连人都不齐全了啊…… 至于胡麻,在旁边瞧见了他们两人的模样,却只是淡淡挪开了目光,转身进了刚才两位护法说的偏殿。 因着时间紧急,他早先其实还不知道二锅头为什么一听到刑魂门道的消息,便如此兴奋。 再看到如今,那位哭脸的左护法,也是如此兴奋,便明白了。 对于这种斗法来讲,似乎知道了对方属于什么门道,知道了对方出手的是谁,便有了更多占据优势的可能。 更不用说,自己非但带回了这个消息,还见过他们师兄妹的出手,把他们的绝活形容了一下,红灯会便更可以分析出她擅长的绝活,来针对性的作准备了。 毕竟,斗法,斗法,虽然不乏狠厉血腥之事,但凡是上台划道的,还是要可着自己的本事来。 一旦自己的绝活露了底,对方便很有机会提前准备,破了自己的法。 当然,这事还有个兜底的,那便是二锅头已经通过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聊过,说不定,他现在连对方到时候会划下什么道来,又怎么取胜,都已经了然于胸了…… …… …… 来到了偏屋里坐下,居然还有白香弟子给上了茶来。 胡麻便也安心坐着,知道这里的消息,有人会捎给杨弓与徐管事,也不怕他们担心。 唯一不舒服的是额头上贴着一块膏药,刺鼻味冲着。 刚刚二锅头看见了自己这滑稽模样,也不知后面会不会笑话自己…… 坐了没太大一会,有人送来了午饭,一大碗炖的青食,两个大馒头,一盘子青菜,居然还有一壶酒,胡麻也不客气,就在这里吃了,吃完之后喝着茶,自有白香弟子进来收了。 到得了下午,才等到了三个人过来。 却见一个是头上光光无毛的壮实汉子,一个是身上穿了绸缎,已年逾三十,但瞧着还有几分姿色的妇女,最后一个则是两只眼睛哭的红肿,畏畏缩缩的孙牛子了。 他也不知道与郑香主说了什么,这会整个人都彻底的蔫了,进来之后,便蹲在了墙角,也不敢看向胡麻。 胡麻倒是与另外两个人见了礼,得知都是红灯娘娘会的掌柜。 这次选出来十个掌柜上阵,如今加上孙牛子,就还剩了他们三个没动过手了。 不过两人虽然客套,也没有因为胡麻年龄小拿架,但看着也是心事重重,想必压力极大。 “呵呵,三位休息的如何了?” 坐下来没多久,听着外面有笑声传来。却是消失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是去讨论什么的左右护法过来了,还跟着几位脸色阴沉,腰间系了红带子,但年龄似乎比杨弓他们大一些的红香弟子。 胡麻猜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红灯娘娘身边,最重倚重与信任的烧香人了。 见左右护法进来,包括胡麻在内,三人皆起来行礼。 只有孙牛子慢了半拍,颤巍巍的。 左右护法也不理他,先看向了那位中年妇女,道:“掌柜,你叫阵那一关,没问题吧?” 掌柜道:“没问题,我那件宝贝,正好派上用场。” 哭脸面具的左护法点了点头,道:“你那宝贝,我也瞧过,确实是件厉害的。” “不过你总需要小心,一旦输了,该知道是个什么后果。” “……” 掌柜连连点头。 两位护法便又转头看向了光头男子,道:“张掌柜,伱呢?” 光头男子有些尴尬,道:“那得看对方划下什么道,总之,我做好了为娘娘出力的准备。” 他们点点头,又看向了孙牛子:“你……” 孙牛子啪一下就跪下了,连连磕头:“护法大人饶命啊,我……我真是害怕。” 两位护法对视了一眼,笑脸面具的道:“看样子他没把握。” 说着伸手把孙牛子扶了起来,态度居然意外的温和,道:“但你也别害怕,能站出来为娘娘效力就是好的,咱昨天晚上已经商量好了一个稳赢的法子,总是能让你立这么一功。” 跟哄小孩似的,哄着孙牛子坐下了,才又看向了那中年光头男子,忽地笑道: “至于你,老张。” “你可得好好好谢谢这位小胡掌柜啊……” “……” 这光头汉子怔了一下,有点懵懂,不知道自己谢这位素未谋面的胡掌柜做什么。 哭脸面具的左护法淡淡笑了一声,道:“若我告诉你,你将对阵的,是刑魂门道里的人。” “你有几分把握?” “……” “啊?” 这光头汉子怔了一下,道:“守岁刑魂,各有所长,谁能赢,得看对方划出什么道道来。” 他倒是个实诚人。 血食帮因着各种活计,招揽的守岁人最多,十个掌柜里,倒有八个守岁人。 而青衣帮势力不如红灯娘娘会,招过去的守岁人便也少一些。 正常来说,这种正面斗法,守岁人最占便宜,可如今大家都摸熟了这道道,怕的倒不是守岁人,而是那些身怀绝活的奇人异士。 斗法斗法,法还是重要的。 若真只是比狠,双方直接派红香弟子和青衣童子冒充一下上台就行了。 但负灵人的手段单一,而且双方暗中交手多次,早摸清了对方的底,真到了台上,再狠,对方针对着你的弱点划下道来,却也只能是白给。 两位护法也不嫌他说的保守,笑道:“那么,我若找位把戏门的高人,指点指点你呢?” “又或者说,直接替你出这一阵?” “……” “啊?” 光头汉子顿时有些激动,慌忙道:“我素来听说,把戏克刑魂,若对方真是出了一位刑魂门道的人,而我们能找来一位把戏门的高人帮着指点指点,那这……” “赢面就大了啊……” “……” “呵呵。” 左右护法闻言,也皆是笑,显得心情极好,边笑着,又向这汉子道:“让你谢过小胡掌柜,便是这个道理了。” “你可心里有点数吧,回头你这一阵便是赢了,功劳也不给你,给他怎么样?” “……” “啊!” 这光头汉子闻言,竟是激动的浑身颤抖,转头就向胡麻跪了下来:“何止功劳?” “小兄弟救我一命,这天大的人情,老张记下了……” 继续三更,趁着还有,求票求票 (本章完) 170.第170章 孙牛子上阵 第170章 孙牛子上阵 到底还是二锅头老兄老奸巨猾,做事周全啊…… 胡麻倒没想到最后是这个安排,既省了自己上擂台,又帮着自己得了奖赏,还赚得了一个大人情。 他忙将这位年龄看着比自己大了两轮的大掌柜扶了起来,诚恳的道:“老哥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会里本事大,我也只是凑巧带了个消息,可不敢受你这一拜。” 瞧这掌柜一脸的激动与庆幸,对自己的感激倒不像是假的。 这种上擂台的事,尤其还是对方叫阵,便是他们这些老江湖也害怕。 自己收了他的人情,以后在这群老掌柜里面,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交情与人脉了。 “呵呵,有你们哥俩聊的时候,现在走吧!” 这时,那笑脸的右护法已经挥了挥袖子,道:“其他的事情,我们已经着人去安排了。” “今天晚上,我们倒是要先拿下这一阵再说!” “……” 见着众人表情都轻松了起来,一起向外走,胡麻心里也有些好奇:“这一晚上是被叫阵,地瓜烧赶不过来,想必是孙牛子上了。” “这人本事瞧着一般,他们说的稳赢的法子又是什么?” 一边想着,一边走了出来,远远就见一群人在外面等着,正是杨弓和沈大棒子等人。 瞧着杨弓一脸关切,胡麻便要过去跟他说话。 还没走近,冷不丁一股子欣喜的阴气扑面,一个瘸腿的小鬼向自己磕了下来。 “胡老爷吉祥……” “……”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弓一脚踢了出去,骂道:“吓老子一跳!” “平时不烧香都不会出现的,这会子怎么这么勤快?” “……” 不仅是他,就连胡麻也吓了一跳。 冷不丁出来一只小鬼磕头,没人不害怕,但见到了是杨弓那只小使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怀里摸了摸,之前出去办事,随身带的青食肉干还有一点,便捏了一块扔给了它,笑道:“吉祥吉祥,这会子倒确实承你吉言,撞了大运了。” “伱太惯着它了……” 杨弓看着,埋怨了胡麻一句,表情倒是挺开心。 说白了,自家的小使鬼,自己抱怨打骂都行,但别人对小使鬼好,那也是尊重自己。 看着那瘸腿小鬼欢天喜地的捧了肉干,躲一边享用去了,才看向胡麻:“你说的大运道是……” “不必上擂台了。” 胡麻凑近了他,低声道:“上面人念着我给会里办事,好歹有个苦劳,还要赏我呢!” 自己带回了对方一阵人选的消息,倒是先不说,如今已经是个机密了。 “太好了……” 杨弓一听,也顿时喜出望外,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这事值得庆祝。” “我呆会要去值守,你且等我,散了场一起喝酒。” “……” 他这大咧咧的性子,把后面的沈大棒都看的皱眉了,胡麻也忙拍了拍他,示意他可别说这种话。 轮不到自己上擂台,当然是好事,可你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表示给红灯娘娘效力是坏事? 一边说着,一行人皆往镇子中间的擂台处走来,却见两边已经摆上了数个圆桌,徐管事正在一桌上坐着,远远的向胡麻招手。 杨弓等人送了胡麻过来,便也去巡逻了。 在这种大事上,杨弓他们的身份虽然高,但却要担起巡逻把守的活计,是不会坐在这里吃酒席的。 而白香弟子,则是忙着起灶,上菜,当杂役使。 倒是胡麻这样的青香弟子里升上来的掌柜,可以坐在两边的席面上吃酒。 胡麻坐了下来,与徐管事说了自己不用上台的事,这徐管事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便给胡麻介绍起了桌子上的人。 都是在城里担着各个职务的,就连白天时,拿出了“祖传膏药”救胡麻性命的青衣老头子也在这桌上,姓钱,听徐管事他们打趣叫他老算盘,胡麻深深瞧了他两眼,然后也只先陪着笑脸端酒,谢他的救命之恩。 “好说,好说……” 老算盘笑着,关切的看着胡麻脑袋上:“回头如果睡觉不安稳,再来找我换一贴,第二贴一枚血食丸就够了……” “又想坑我一颗是吧?” 胡麻想着:“还特么第二贴半价。” “你等着,不从你身上找回二十颗血食丸,这事不算完……” 当然心里想着归想着,却也只能陪了他们说话,这会子徐管事给自己的介绍的,也恰是自己之前离开庄子时,打算赚了银子过来走动的。 如今在这里认识了,又有了功劳打底,银子倒是可以省下来一些。 当然该还是要,却不用像之前打算的那样买贵重礼品来当敲门砖了。 坐着说了会话,眼见得黄昏将临,便有一声锣响,擂台两边,沸沸洋洋的说话声便忽地消失,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行礼。擂台两侧,各有布置,红灯会这边,是左右护法,提了一盏巨大的红色灯笼过来,高高挂在了他们这一侧。 青衣帮那边,则是张开一幅巨大的青布。 青布中间,悬挂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象征着他们拜的青衣恶鬼。 拜过之后,众人坐下,白香弟子便开始穿梭着上菜,两边的人也各自吃喝起来。 却是因着青衣帮昨天赢了一阵,而且赢的还是红灯会这边叫阵的,因此人人振奋,早先青衣帮很多人都不好看自己,都打着主意怎么投奔到红灯会来了,如今却发现居然赢面大涨。 很明显,他们那边的饮酒说话声,都比红灯会这边响亮。 “成与不成,就看今天晚上这一阵稳不稳了。” 徐管事也低声叹着,说出了众人的担忧。 若是今天晚上再让青衣帮赢一阵,那红灯会便是赢了剩下的,也只是平手。 对于道行本就高深的红灯娘娘来说,这已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他们心忧此事,就算席面丰盛,也吃不下,当然,对他们来说,已经吃了七天,也没什么胃口了,胡麻倒是这几日忙着赶路,胃口大开,痛快吃了一阵,还向几人敬了杯酒。 酒过三巡,天色也早已黑透,忽地又是一阵锣鼓声响,众人同时转过头来。 只见青衣帮一方,一个身上穿着青衣,面容俊俏的男子,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缓步走上了台。 见着他,胡麻倒是一怔,居然是个自己见过的。 当初在牛家湾与其打过照面,杨弓那份大功劳,便是从他手里夺来的。 只见他走上了台,便在擂台上的一个蒲团上面坐了,向红灯会这边看了一眼,淡淡笑道:“昨天那一阵,未免太过血腥,伤了两帮的和气。” “今天由我来叫阵,却是不想搞得如此难看。” “我带了一壶好茶叶,不知贵帮哪位爷们,上来陪我喝一杯?” “……” 红灯会一方人人脸色压抑,没人真信他的鬼话,说的越是风轻云淡,准备的招越狠。 而在对方叫阵之后,便见得不远处,郑香主牵着孙牛子的手,把他领到了台前,转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眼眶微微发红,低声道:“上台去吧!” 孙牛子嘴唇哆嗦,嘴里似乎含着什么,想说话,却已说不成了。 一咬牙,还是抬步上了台,双腿颤颤,努力站着,向了对方长长的揖了一礼: “兄台,见礼了……” “……”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说话时更像嘴里含了东西,含混不清。 实在这就已经显得很失礼了,显得红灯会没有脸面。 但那青衣男子,却并不介意,只是笑着邀请他坐下,拍了拍手,身后便有下人,抬上来了一个炉子,里面满满碳,正烧着火,另外则是拿了一个大铁壶。 当着众人的面,向里面倒满了清水,然后蹲在了炉子上,默不作声的下去了,那位青衣的少香主,则淡淡笑着道: “我请兄台上来,是为了尝尝我带来的好茶。” “不过,我这水平不太行,烧来烧去,这壶水总也烧不开,兄台瞧瞧有没有办法?” “……” 一时两边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知道这是划下道来了。 胡麻也好奇的看向了台上,只见炉火熊熊,火苗都从壶下窜了出来,烧的极猛。 但那只黑色大铁壶,却始终稳稳坐着,不见半点变化。 旁边的徐管事伸过了头来,低声道:“小胡掌柜,能看出这里面的道道不?” 胡麻道:“水烧不开,难道是壶有问题,或是水有问题?” 他倒记得,在前世,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一壶水烧不开的,但不知那少香主做了什么手脚。 “我瞧不然。” 徐管事缓缓摇了摇头,道:“若是那样,便下乘了,一旦看出了破绽,他就输了。” “青衣帮拼了老命,也要赢这一阵,不会如此简单的。” “……” 问其他人,也都凝着眉头。 这时,倒有坐在了徐管事对面的一个老头子,压低了声音,向众人道:“这一关有些难了。” “我瞧着啊,他应该是用了害首门道里的某个法。” “这法叫作煮饭煮肉不熟法,若是不破了他这个法,那壶水便是烧到天亮,也是不可能烧得开的……” “……” “还有这种法?” 胡麻听了,也觉得离奇,心里更是好奇。 孙牛子,或者说红灯会里的上层打算用什么方法来破对方的法,而在他们还不知道对方如何叫阵时,又怎么笃定了自己能稳赢这一阵的? (本章完) 171.第171章 稳赢之法 第171章 稳赢之法 当那青衣少香主划下了道,左右两边的人,便都将目光放在了孙牛子身上。 四下里寂寂,只有火苗舔着壶身的动静。 孙牛子看了一会,也似乎横下了心,早先紧张的他,如今倒仿佛是认了命,比刚才还要从容一些了。 他等了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差不多盏茶功夫过去,才忽然看向了那青衣少香主,道:“水烧不开,这是你的火不行,俺还等着喝茶嘞,帮你吹吹吧……” 说着,他竟真的伸出了脑袋,朝着那正升腾着火苗的炉子,鼓起了腮帮子吹起来。 初时一吹,只是火苗微颤,没有半点反应。 就连那位青衣少香主,脸上都带了淡淡的冷笑,心想这火已经很旺了,你再吹又能怎地? 便是架上了风箱,用力拉扯着,那炉子火,也烧不开。 但是他这冷哂的态度,却只保持了片刻,脸色便已微变,因为那孙牛子,竟仿佛是吹上了瘾,对准了炉子,一口气接着一口气,连续不断的吹。 那节奏,竟隐约让人难受,如果跟了他的节奏,便会发现,他每短短的吸一口气,便又长长的吹向了炉子。 整体下来,已是严重的出气多,入得气少,几乎能让人憋死。 可孙牛子却没有要憋死的模样,反而越吹,越是起劲,仿佛身体里有个风箱,而随着他不停的吹向炉火,台下的众人,有人眼前微微一,竟仿佛看到,孙牛子的嘴巴里,隐约有另外一个他,向炉子里爬了过去。 一边吹着,一边爬向了炉子里面,最后时,竟渐渐的与炉火并在了一起,那火焰也已经呈现出了怪异的白色,愈烧愈发炙烈。 到了这一步,那青衣少香主,已经明白了什么,瞳孔都骤然缩了起来,死死盯着孙牛子的脸,仿佛想看出什么。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里,炉火越来越旺,片刻后,忽然呜的一声,壶嘴里喷出了一股热气。 水开了。 孙牛子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坐了回来,脸上青煞煞的,很是瘆人,但他自己却似乎全无知觉,只是眼神有些飘乎的看向了对面的青衣少香主。 胡麻在台下,都看的惊了,猜测道:“这是用自身炉火破了对方的法?” “不。” 徐管事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一手更高明的手段,也是两位护法大人定下的。” “唉,咱红灯会也是没法子了,必然要有个人顶上……” 料想他是知道的,胡麻便也不急着问,只见台上见着水开,那位青衣少香主也是脸色微变,却还是强装着镇定,脸上也挤出了微笑。 对他来说,或许被破了法不是大事,看不出对方怎么破了自己的法才是大事。 可心里虽慌,仍然要起身,用热水冲了茶,双手捧到了孙牛子面前。 “兄台本事大,请吧!” “……” 这茶倒上,便是表明自己认了输,轮到对方划道了。 而孙牛子则是根本不看他,他表情似乎比刚上台时,更显得有几分呆滞,恐惧表情都已经消失,只机械式的道:“喝茶,没意思。” “夜里天凉,我请老哥泡个澡吧?” “……” 青衣少香主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声音都有些不平稳:“怎……怎么泡?” 孙牛子也不回答,只是转头,就见红灯会这边,已经有两个红香弟子,双手抬着一只大锅走了上来。 那锅看起来倒像只浴桶一般,里面满满都是在下面就烧热了的热油。 他们端了上来,倒是直接用了这位少香主的炉子,将大油锅蹲坐在了上面,很快油便又烧得滚烫,泛起油。 见着这只大油锅,不仅红灯会,青衣帮那边也是一阵涌动。 昨天,他们才刚用油锅赢了一阵,没想到,今天红灯会居然照样搬了这么只大锅来。 而且,锅比昨天青衣帮用的还大,油烧的比昨天还要烫。 “既然用了那法子,那这一阵咱是怎么也能赢的。” 徐管事低声道:“不过咱家娘娘记……讲究,在哪里丢的阵,便要在哪里捡回来。” “是想说娘娘记仇吧?” 胡麻心里想着,这怎么能说是记仇呢,这…… ……最多只能说是小心眼! 而在台上,那青衣的少香主也正死死的盯着油锅,心里一阵惴惴不安。 他们两边,斗法十天,论起来,便属昨天那一阵最为凶险恐怖,给两帮的人都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今天自己本是好好的要来亮一亮本事的,没想到,这红灯会的人,却又把这油锅给端了上来。 难道,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家伙,也是想跟自己比狠? 他正想着,就见那孙牛子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那锅热油,也明显心里发怵,求救似的看向了台下,却只看到了郑香主站在了屋檐下,缓缓向他摆了摆手,捂着脸,躲进了屋子里。 孙牛子也绝望了,忽地伸出两只手,将自己的衣衫一把扯掉,露出了瘦削脊梁。 向那青衣少香主道:“差不多啦,俺先进来,伱也来吧!” 说着,竟是直接抬脚,便迈进了油锅里。听得那油锅吱啦一声响了起来,两侧的人,都已经捂了眼不敢再看。 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看去,便见孙牛子整个都已经躺在了油锅里,还不停的撩起热油,往自己的身上泼着。 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向呆立在旁边的青衣少香主招了招手,仿佛在等他进去。 那青衣少香主看着,已经失了神,能感觉到身后的青衣帮,无数眼睛看着自己。 但他终究还是狠下了心,木然的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不……不用了,兄台你赢了。” 骤然听着这话,红灯会一边,忽地响起了一片欢呼。 而青衣帮一方,则是一个个面若死灰,但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昨天他们在刚刚在对方先叫阵的情况下赢了一阵,没想到这才一天,便又输了回去。 昨天是靠了自己帮里的一个狠人,拼着残废,赢下来了那一阵,没想到今天又遇着了一个更狠的。 只是,不光是狠,这看着不起眼的人,一身本事也高吧? 难道,他已经是入了府门的守岁人? 只有下面的胡麻,已经是越看越觉得离奇,他知道孙牛子绝对没有这本事。 若是他被强迫,一狠心跳进油锅里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进去,人也就死了。 可是这会看着他,在油锅里洗着澡,却还在还在动,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已经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呵呵……” 也就在这时,挂在了擂台一边的红灯笼,散发出了一抹妖异的红光。 隐约在众人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淡淡的笑声,旋及,灯笼黯淡,似乎红灯娘娘走了。 另外一边,也是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冷哼,而后阴冷气息消失。 众人这才都忙忙的起了身,有人想要上去搭手,把孙牛子捞出来,但孙牛子却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油炸的不像个样子,却仍然在机械的走着。 一边走,身上的肉一边往下掉,一块一块,洒了一地,待到他走了下来,径直向郑香主的屋子摸了过去。 靠近时,忽然叫了一声:“姐夫。” 但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下巴一下子打开,一颗黑色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听着这声叫喊,郑大香主猛得从屋里冲了出来,恰好孙牛子身体扑地向前摔倒,他将孙牛子抱住,但孙子身体已经炸的焦酥,这一使劲,竟是直接将孙牛子的身体抱了个对折。 “牛子……” 他喉咙里冲出了一声呜咽,眼睛都已变得血红。 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痛哭起来,良久,才忽地反应过来,解下了外袍,将孙牛子的尸骨一一的收拾进了衣袍里,兜了起来。 又顺着他走过来的路径,上前捡起了一块一块的碎肉,都是刚刚孙牛子掉的。 做完这些,脑袋忽地一转,竟是恶狠狠的向胡麻看了过来。 迎着那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厉眼神,胡麻心里也是暗暗的叹了一声,忽然直迎着他森冷的目光,道: “郑香主,恭喜你立下大功呀!” “……” 郑香主本就已经到了愤怒爆炸的边缘,听见了胡麻这一声不阴不阳的话,更是眼睛里都仿佛有血水流了下来。 周围人尽皆大惊,已经做好了准备,生怕他会直接跳起来伤人。 但良久,郑香主却没有动手,只是挥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袖子落下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向了胡麻点点头,道:“好。” “好的很!” “……” 说罢了,将兜了孙牛子尸骨的外袍扎起,穿过众人,径直去了。 “这是结下死仇了啊……”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若有得选,他是绝对不会与人结下这样的仇恨的。 但仇已经结了,又何必再忍让? 孙牛子下场固然凄惨,可若不是自己有转生者暗中相助,如今这跳了油锅的难道不是自己? 摆摆手,谢绝了徐管事想要对自己宽慰的话,见着两位护法已经提了灯笼离开,擂台两侧的人也都已经纷纷离去。 自己却是在椅子上坐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了三枝清香,来到了擂台前面,点着了,轻轻插了上去,默默的道:“若你心里有冤,也莫要过来找我了。” “这世道无人不冤,我也实在不想再杀你一次……” 今天就两章啦,我得赶一赶稿子了 (本章完) 172.第172章 摄魂图 第172章 摄魂图 孙牛子为红灯会赢了一场,也算是立了大功。 若还能活着,这青石镇子分柜的掌柜,怕是就轮不到胡麻了。 而这连着两天,搞得血腥吓人,这孙牛子赢了的这一场,也惹得会里兄弟议论纷纷。 有人夸赞:“那孙牛子以前看着贼滑,只知道仗了他姐夫的势到处占便宜,蹭人酒吃,倒是没想到,遇着事了居然是条汉子,早知道之前跟他打架的时候,就不把他往粪坑里扔了。” 也有人冷笑:“什么汉子?那是嘴里含了定魂丸了。” “定魂丸入口,便锁了一身性命,你就算把他切割成八块他都不会觉得痛。” “一开始他能破了对方的法,把水烧开,便是因为他口含定魂丸,吐气吹火,魂从口出,硬是把那法火吹成了魂火。” “后来进油锅,更是全凭了定魂丸的作用在撑着了,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再怎么炸都不会死……” “但他下了擂台,叫一声姐夫,魂气便消,人也死了。” “只可惜啊,这定魂丸用一次,上面的法力就散了,要养很久,否则,这十阵咱都赢的轻松。” “……” 胡麻也在散场之后,从徐管事那里问到了这定魂丸的事,才明白了孙牛子之前在擂台上的怪异表现,那定魂丸入口,上面施了咒,孙牛子也已被操控,就算想反悔也做不到。 甚至往回想想,那位卢大少拿人炼宝,没准也是想着驱使傀儡上台,赢这一阵。 而如今赢下了这一阵,双方便已四胜持平,重点便在最后两阵了。 如今双方都已经是高手尽出,拼得差不多了。 论起来,形势倒是比红灯娘娘会预料的更糟糕一些,这等斗法,本身就是拼底蕴,也拼双方手底下人的忠诚。 红灯娘娘会是明州府第一大血食帮,照理讲人才辈出,远远强于青衣帮,早就该占了优势,沦落到如今八阵还是平手,已经说明青衣帮这次下的功夫极深了。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遗憾。 早知道就该过来,好好看一看这斗法,估计能见到不少新奇玩意儿,了解更多门道。 现在却是只能问,虽然也能了解一些,终是不如自己看的清楚。 这天夜里,等杨弓下了值,便约在了一起吃酒,杨弓又介绍了一帮子红香弟子认识,双方都喝的尽了兴胡麻这才回到了徐管事落脚的宅院,收拾了一间侧屋,凑合着睡了。 第二天时,众人便已经将孙牛子的事忘在了一边,只关心这一晚的斗法。 人人都想知道,那位红灯娘娘会十七位掌柜里面,惟一的一位女掌柜,会给对方划下什么道来,又会不会被对方破了。 猜测之中,甚至还有人开着玩笑:“掌柜要赢多简单呀,看看对方是不是上个爷们,直接跟对方比生孩子……生孩子时间久,比睡男人也可以!” 另一人嘿嘿笑着:“生孩子便那稳赢,比睡男人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上个爷们,就不能睡男人了?” “……” “噫……” 一群人恶寒,顿时都离这个嘿嘿笑的远了些。 到了晚上,倒又是让人意外,这位掌柜两通锣鼓后登了台,却是直接让人把一副丈许长的绣布挂在了台上,先用帘子遮了。 然后转过身来,向青衣帮的方向,笑吟吟道:“咱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男人那些打打杀杀的,听说了有这件盛事,便赶时间,绣了幅画给两边的大爷们瞧瞧……” “只是咱不识数,绣来绣去,倒忘了数。” “青衣老爷这边,哪位上来给咱数数?这幅画里,究竟有多少个人?” “……” 她说的可是非常客气,但青衣帮却也没人真敢大意。 一个白胡子的老者上了台,笑着向掌柜拱了拱手,道:“那就请掌柜的亮亮吧!” 掌柜笑吟吟的,揭下了帘子。 台下众人看得分明,那确实是一件绣布,上面有着山水廊亭,当然一看就是旧东西,并不是像她说的一样临时绣出来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上面有多少个人。 可是台下人这一看,却更是不明白了,那图画又不小,一个个人或坐或卧,明明白白,不正是一共七个? 可惊人的地方也在这,青衣帮这个上了台的老头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绣布,又努力擦了擦眼睛,似乎就是看不清楚,台下众人都已经急的恨不能要提醒他了,他却一声不吭。 只是愈看脑袋愈向前伸,一个踉跄,迈出了一步,但又急忙收了回来。 掌柜笑道:“不碍事,老爷子凑近了瞧瞧,实在不行,上手来摸一摸也可以。” 既然这掌柜说了,那自己上前便不算坏了规矩,老头子急忙走近了两步,却还是看不清楚,最后几乎眼睛都贴到了布上。 瞪的两只眼睛都充了血,却还是一脸的迷茫,明明台下人都看得如此清楚,但偏偏他就是说不出答案来,搞得已经有些人,怀疑他是不是装的了。“呵呵,掌柜的摄魂图拿了出来,这一阵便稳了。” 旁边的徐管事,却是认了出来,捋着他又长了不少的胡子微笑。 “摄魂图,这又属于哪一门门道?” 胡麻微微好奇,对这些掌柜供奉的本事,已隐隐有了几分了解。 “具体是什么,咱就不知道了。” 徐管事小声解释道:“只知道是管事的师娘传给她的,她一介女流,又没有守岁人的本事,能够管得住下面人,替咱红灯会看着那么大一个庄子,就是靠了这件宝贝呢……” “关于这件宝贝,传闻可是挺多,据说有一年,也有一位妖人,纠结了一帮子流匪,闯进了她那牡丹庄子,想夺她的血食,她自忖挡不住,便展开此图,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庄子里,等了三天再进去,那庄子里啊……” “……血流成河,尸体都没个完整的,彼此嘴里,都有其他人的肉。” “……” 胡麻听着,略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有些恶心。 看样子这位掌柜是那种,不靠自身的本事,也不靠法门,而是靠了一件宝贝行走江湖的。 “真的……可以摸?” 而在此时的擂台上,那青衣帮的老头子,实在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两只眼睛已然充血,便是看其他的事物,也模模糊糊了,他颤着声音,向掌柜问道。 掌柜微笑:“那是当然,您尽管摸,摸得脏了,我自己洗去。” 台下人又是一阵骚动,担心掌柜是不是太拿大了,她这是一副绣品,又不是画,上面的人物都是凸出了画面来的,一摸不就摸到了? 可碍于斗法规矩,上台之后,谁也不能声张,只能耐心看着。 果然见到那个老头子,已经到了绣画前面,颤颤的伸出了手,上去摸索。 “一,二……” 他边摸索,边报出了数,心间也稍定,果然是能摸得出来的。 可是随着他越数越多,身体却仿佛有些吃力,一条胳膊不停的颤抖着,另外一边的掌柜,脸上带着笑意,但随着他数出来的越来越多,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待到对方已经数到了第五个人时,更是身子都微微颤了一下,青衣帮则有无数人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台上。 可谁也没想到,这老头子摸到了第六个人时,便已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声音颤颤的报出了一个“六”字,便继续向前摸去,手指已经触着了第七个人,众人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 “魂宝。” 胡麻他们这桌子上,徐管事等人,都只能瞪大了眼睛瞧着,满心关切,却看不透这里面的门道。 倒是早先那个坑了胡麻两颗血食丸的老算盘,却忽地低声开口: “娘子手里这件,是一件走鬼人的法宝,里面住着恶鬼,看起来是青衣帮的人在用手摸绣图,实际上是图里的恶鬼在吞食他的性命,便如深夜里被七只恶鬼对了额头吹他。” “他能不能赢了这一阵,也就看他那身性命,能不能撑到摸出第七个绣像的时候了……” “……” 桌上众人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是个识货的,又或许是早先听人说起过,但如今这要紧时候,却是谁也无暇多问。 擂台两侧,满场寂寂,只等着他说出那个“七”字。 可也就在这时,他却身体轻轻一晃,如破木头一般,无声的栽了下去。 人已经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到底还是一个人斗不过图上那七只恶鬼,这也是没法子事,那人能撑这么久,已经是道行罕见的高人了。” “想来应该是青衣帮暗中聘来的一位高人,只为了再出其不意赢上一阵的。”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道行再高,这样斗法,也吃着大亏,靠了一身性命拼消耗。” “青衣帮其实使错了劲,要是上阵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怕道行不如他,却也有机会数到最后一人的……” “……” 胡麻等人听了,也都心间微沉。 这青衣红灯斗法,当真是步步有坑,谁能想到不动声色间,青衣帮竟又险些强行赢去了一场? 擂台上,掌柜脸上露出了微笑,抬手将绣布卷了起来,向地上的老头子道: “承让了您老。” “……” 心里则暗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底,要再找一个人绣上去,才能继续用了。” (本章完) 173.第173章 红灯娘娘记得你 第173章 红灯娘娘记得你 “好……” 红灯会这边的人,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掌柜赢了,赢的干净利落。 一时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叫好,就连那擂台旁边的红灯笼,都似乎红的有些喜庆。 直至目前,已斗过了九阵,红灯娘娘会赢了五阵,便是下一阵输了,也是平手,当然了,对红灯娘娘来说,若真是最后是个平手,她是接受不了的,可帮众们终是松了口气。 而青衣帮一边,则是沉默无声,无数人起身便走,扔了老头子的尸体在台上。 相比起前一晚的振奋,如今士气已是低蘼到了极点了。 “下一阵地瓜烧便要来了……” 而胡麻则是起了身,暗暗想着:“也不知她备了什么招,二锅头又打算怎么赢她。” 正边想着,边准备回去,却是冷不丁的,瞧见一阵红光,向着自己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一队蒙了脸,气息神秘的烧香人。 而在他们手上,居然还提着一盏小巧的红色灯笼。 虽然这只灯笼,看起来没那么大,甚至比庄子里提着巡夜的灯笼还小一些,但却团乱簇,非常的精致,但灯笼里的光芒洒了出来,却又殷红如血,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妖异气质。 “这是……” 被这灯笼照住,胡麻都不由得心里一惊,倒有种身体里外,都被某种目光看透的感觉。 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使得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顿时有些不知所已,警惕的看向了这群烧香人。 “娘娘有话要问你……” 这时,那走在了最前头,手里提着红灯笼的烧香人,忽然漠无感情的开口,声音仿佛是从冰窑里捞出来的一般。 “所以……” 胡麻听着他的话,才忽地反应过来:“这是娘娘的……本体?” 他曾经也提过红灯娘娘的力量降临的红色灯笼,却也能感觉到双方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层级,顿时便有了猜测,慌忙的点了下头,准备要行跪拜之礼。 但那烧香人却淡淡挥了下手,道:“省了。” “娘娘是想过来问你一句,就是你带回了那刑魂门道里的人会替青衣帮出阵的消息?” “……” 胡麻一颗心已经紧紧悬了起来,但面上却只能表现的更为凝重,沉声道:“是,一应相关信息,我都已经如实汇报给了两位护法。” 他不敢直盯着红灯笼看,却能够感受到红灯笼的光芒妖异流转,仿佛一个人的情绪。 那烧香人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听红灯娘娘的话,然后忽地加重了语气,道:“此消息可真?” 胡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道:“真。” 红灯笼的妖异红光,似乎忽地柔和了下来,那位烧香弟子的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了些许,淡淡道:“娘娘说了,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容失。” “伱带回来的消息若是真的,便会重重赏你。” “若是假的……” “……” 他略一停顿,却是冷哼了一声,道:“不必我提醒你,你也知道后果。” 后果还能怎样? 剥皮?抽筋?还是像当初坛儿教的妖人一样变成果冻? 胡麻心里也着实的无奈,而被红色灯笼照着,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回答道:“是。” 烧香人说完这些,便已提了灯笼向前走去,似乎代表着娘娘的话已经问完了,但他走出了丈余之后,红色灯笼光芒微微一转,他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胡麻,脸上竟带了淡淡笑意: “对了,娘娘说,她记得你!” “……” “记得我?” 胡麻直等到这一盏红色灯笼走远,才直起身来,只觉冷汗浸湿了后背。 红灯娘娘如何记得自己,难道是当初在庄子上,自己请了她过来,对付坛儿教那一次? 这娘们记性倒是挺好啊! 按理说被公司老板记住,也不是个坏事,但是一想到了那红灯笼里的妖异血光,胡麻便隐隐觉得浑身上下都发毛。 现在,他倒也明白了,红灯娘娘会对这斗法的胜负,究竟有多看重。 按理说她如今五胜四负,已占了优势,但她是一点也不想放弃最后一阵,拼尽全力也要赢,为此都不惜亲自过来,向自己确认一番消息了。 不过由红灯娘娘亲口在自己面前应承,若是真的消息,便会重赏自己,那这究竟得有多重? 二锅头要替自己运作一件大功劳出来,如今瞧着,有点过于大了呀? 连带着风险都大了起来,合着青衣帮最后一阵,如果不是地瓜烧或她的师兄上来,自己便要遭老罪了…… “胡大侄儿,怎么样?” 也是到了这时,看着红灯娘娘远远去,旁边的徐管事等人,才忙忙的凑上前来。 刚刚他们也都看到了烧香人提了灯笼过来与胡麻说话,只可惜红灯笼照着,这边的声音他们听不见,倒是注意到烧香人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也听到了那句“红灯娘娘记得你”的话。 听着倒不像是坏事? “也没什么。” 胡麻看出了他们好奇,但又不敢细问,自己也知道干系重大,索性不说,只是道:“娘娘问我点儿事。”徐管事等人面面相觑,都暗想着:“多大面子啊,娘娘亲自过来问你点事?” 但他们不敢细问,胡麻也不敢再往外说,也只能含混几句,便忙忙的跟了徐管事回来睡觉,连此前杨弓约着喝酒的事都顾不上了。 事情多少有点大条! 本来自己就只是捎句话儿回来,搏个苦功,但如今瞧着,娘娘太重视了,连着自己风险也大了。 二锅头确实已经说服了地瓜烧吧? 早先自己之所以答应回来,便是二锅头说已经与地瓜烧达成了协议,但毕竟自己还没亲口问过地瓜烧呢…… 睡觉睡觉,早点与地瓜烧接上头,亲口问过她才能放心。 之前自己因为距离远,连接不上她,但如今只剩了最后一阵,她怎么也得赶过来了,自己应该可以直接呼叫她了。 “老白干呼叫地瓜烧,能否听见?” 夜里,胡麻进入了本命灵庙,手掌按在了香炉上,低声呼叫了几遍,正自有些担心,却忽见命香一缕,连接向了红雾之外,地瓜烧的声音,果然随着响了起来。 她也显得非常兴奋:“前辈,原来你也在附近啊?我正想谢你呢,帮我介绍了一个好活。” “我过来凑凑热闹。” 胡麻藏起了心间的担忧,只是压低声音,嘶哑的笑了笑,道:“看样子二锅头已经找过你了,只不过,早先听你说,本是想过来赢这一阵的,如今却要输了,不会怪我?” “怪你做甚?” 地瓜烧诧异道:“二锅头前辈没跟你说他许了我多少好处?” “我要赢这一场,也是为了搏名声,好去赚个出身,如今直接变现,不是更好?” “跟你说,早先我还想过,要不要让我师兄上呢,现在倒好,我直接自己上,先在咱红灯娘娘那里讨个欢心。” “没准以后进了红灯会,我跟二锅头前辈还要靠你多照顾呢?” “……” “呼……” 听到了她这回答,胡麻才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在这种大事上,还是靠谱的,真要是满嘴跑火车,可就把自己给害了。 而在放下这颗心之后,才忽然察觉了地瓜烧话里的怪异,好奇道:“我?” “照顾你们?” “……” “对啊……” 地瓜烧神秘兮兮的道:“二锅头前辈都跟我说了,你是咱红灯会里一位隐藏的高人,白葡萄酒小姐都得过你的帮忙,而他更是如此,若非你照顾,这条老命都要丢在老阴山里了……” “我真是运气好才认识了你呀……” “前辈前辈,咱们也算是合作过的,以后我进了红灯会,可就跟着你混了啊……” “……” “我擦?” 胡麻一时都觉得有些离奇了:“二锅头这是跟她怎么吹的?” “再者,现在你还是青衣帮的人啊,怎么张口闭口我们红灯会啥啥的……” “合着二锅头不是找你泄了题,而是直接策反了你?” “……” “大家彼此照顾,在这个世道里求生罢了……” 莫名其妙就成了一个隐藏在红灯会里的神秘高人,胡麻平时脸皮也不算个薄的,都被地瓜烧叫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话赶话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装着高人模样,顺口交待了句,退出了连接。 想想还是心里不太踏实,想要问问二锅头是怎么与地瓜烧商量的,却不料,二锅头也是一呼叫,便连接上了,而且一开口便贼兮兮的笑着: “兄弟不用谢我。” “这地瓜妹子懂事又机灵,说话还好听,听着就是又乖又可爱的小师妹类型呀!” “都是自家兄弟,该怎么给你做僚机,难道我还不懂?” “……” 胡麻一听都无语了,这二锅头脑袋里天天装的什么东西? 果真是生活太安逸了就不想别的事情了是吗? 咱可跟你不一样,咱还要求生,还要学本事,还要赶紧把肾脏炼活了…… ……不炼活这里,认识妹子有个屁用? (本章完) 174.第174章 杀猪不死法 第174章 杀猪不死法 事情问清楚了,胡麻也总算略略放下了心。 等到了第二天,与杨弓等人吃了早饭,听着他们都鬼鬼祟祟的商量今天晚上究竟哪边赢,哪边输,上面的人忙着斗法,下面的人虽然有压力,但娱乐活动却也没少。 从第一阵开始,就有人压输赢了,如今是最后一阵,再不押便没得玩,所以大家参与的兴致更高。 “本来吧,基本上就是谁先叫阵,谁的赢面大。” “但前天与大前天,倒都是反了过来,可我琢磨着……还是押先叫阵的一方吧!” “我也是,押十两银子。” “最后一搏了兄弟们,我押三十两,咱们输。” “……你小声点,让娘娘听见了,银子拿不到,先把你吸干了。” “……” 见他们玩的热闹,杨弓都跟着押了五十两,还热情的邀请着胡麻也来上一注。 胡麻却是有些尴尬的笑着:“我不喜欢赌钱的……” “……给我押二百两,咱们赢。” “……” “嘶……” 包括了杨弓等人,都吃了一惊,敬佩的看着胡麻,这兄弟对会里是真忠诚啊…… 胡麻也有点无奈,二百两算啥,咱跟红灯娘娘把命都赌上了…… 一群人厮混,斗牌,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红香弟子们恋恋不舍的去执守,胡麻也跟了徐管事一起来到了擂台前。 却见这一次人来的最齐整,就连消失了两天没见过人影的郑香主都过来了,端端正正的坐在台下,只是一张脸还是肿的,听人说是家里的婆娘给扇出来的。 青衣帮一方,如临大敌,气势森严,红灯会却也同样并不轻松。 虽然这一阵他们就算输了,也是平局,但如果真是这样,红灯娘娘的名声,可就不太好了。 毕竟平时你占了最好也最多的血食矿,享着最好的供奉,养着最多的掌柜,结果到了真章上,居然与青衣帮斗了个平手,那上面可能就要怀疑红灯娘娘的实力究竟行不行了。 酒菜照例端了上来,只是谁也没有心情吃喝。 熬到了二轮锣鼓响,便先听得,青衣帮那边,响起了一声银铃般的笑声,正自心不在焉的众人,却是都忽地一呆,看向了擂台上。 只见一个穿着翠绿的衣衫,脑袋上盘了一根俏丽小辫子的女孩子蹦蹦跳跳上了擂台。 艳丽照人,倒是让周围的火盆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两帮帮众,大部分都是糙老爷们,看得眼前一亮,都有些怔了神。 “果然是地瓜烧到了……” 胡麻暗暗的想着,这丫头看起来娇俏可爱,但实际上也是个有手段的,况且…… ……人家都嫁人了不是,嫁给她师兄,做了米行阔太太了。 也正在众人都各自想着时,地瓜烧摆了摆手,就见台下,青衣帮的人帮着她牵上了…… ……一头猪? 刚刚还沉浸在她这俏丽可人模样之中的人,却都是懵了一下。 这么漂亮一个姑娘,牵头猪上台干什么? 而且看起来还是刚从猪圈里牵出来的,身上满是污泥,臭气熏得台下人都吃不下饭了。 “红灯娘娘会的爷门们见礼啦……” 地瓜烧牵住了猪,摆摆手让青衣帮帮众退下,笑嘻嘻的看向了红灯会这边,道:“我赶着来拜见青衣老爷和红灯娘娘,好几天都没吃好饭,也没洗个澡,赶路赶的身上都臭啦……” 台下有人忍不住接了个茬:“不臭,香的。” 地瓜烧笑道:“我洗过澡了,当然不臭了,伱闻得味,是这兄弟身上的……” 说着拍了拍猪,那猪哼哼了一声。 台下顿时一阵哄堂大笑,那接话的人一下子丢了个大丑。 “显眼包到了哪里都是显眼包啊……”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想着,再看台上,地瓜烧已经笑嘻嘻的道:“来到了这里,就是想着吃顿好的,台下倒是有酒有肉,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火锅。” “不知道红灯会里的老爷们,有谁也好这一口的,陪着我上来涮几筷子肉呀,你看我,把食材都已经准备好啦……” 虽然女娃子养眼,说话也好,但这毕竟是叫阵的,红灯会一方,一时提起了心来。 “呵呵,老头子来吧!” 这时,台下一个苍老的声音接了话,人群里,便见一位身穿彩衣的老头子,越众而出,笑眯眯的登上了擂台。 众人看时,却都不认识,胡麻也有些意外,居然不是早先自己见过的光头掌柜。 “范老爷子?” 而在这桌子上的,都是老家伙,倒有人认出了他来,惊讶道:“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彩戏班班主啊,也是一位门道里的高人,会里竟把他请了过来?”“上次他们说了把戏克刑魂,这老头便是把戏门里的?” 胡麻仔细瞧了瞧,只见这老头穿着的衣服,确实如民间耍把戏的人一般。 造型上看,倒与之前的坛儿教教众相似。 心里倒也一下子明白了,看样子红灯会也意识到了这最后一阵,非同小可,哪怕指点了光头掌柜,也不放心,便干脆了大代价,也从外面请来了一位高人过来打擂。 当然,是不是好请,还两说,要么便是了重金,要么便是动了手段。 “老爷子请坐,咱上锅子……” 地瓜烧很是嘴甜,明明是杀意森森的斗擂,大家虽然都会说些场面话,但其实也是压力极大,只有她说着倒真像是很亲近热情似的。 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搬上了炉子,上面坐了一个锅,她与老头子在炉子两边坐了下来。 两边台下的人又开始担心,炉子又上来了,这两人不会又要烧手割肉什么的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地瓜烧请了那彩衣老头坐下,便笑眯眯的道:“您是长辈,先坐着,我给你涮肉,这肉啊,就得吃新鲜的才好,而且,我就喜欢涮五肉了,可香了……” 一边说,她一边拿了一柄银色的小刀,转身在猪身上抚摸了两下,然后一刀插了进去。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旋即表情都变得异常古怪,只见地瓜烧在那头猪身上,割出了一块伤口,然后从里面切割了一块肉下来,扔进了火锅里面。 而那头猪,明明没有人牵着,也没用什么法子固定,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偌大一颗猪脑袋,还在那里左闻闻,右哼哼。 “这是什么门道?” 台下,徐管事等人也大眼界纷纷猜着:“让猪感觉不到痛么?”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青衣帮已经请了那么多人,最后来的,应该更有几分本领。” “这一阵,不会容易。” “……” “什么?” 就连胡麻,看到了地瓜烧划的道,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早先自己带了消息回来,已经向左右护法,详细的讲述了地瓜烧与她那位师兄两人的施法模样,虽然自己只能像个外行人一样凭空讲述,但也让左右护法了解到了她们的三手绝活: 黄官纸、叫魂、纸钱买命。 自己说出来的,便是理论上现在的红灯娘娘会掌握的,在二锅头不补充信息的情况下,红灯会想必会就针对这三手绝活做准备。 可是地瓜烧如今一出手,便不像是这三手绝活里的任何一道啊…… 是二锅头又与地瓜烧聊了别的,还是地瓜烧这个不靠谱的,要出夭蛾子了? 一想到了红灯娘娘当初亲自过来跟自己说的话,心里顿时也有些忐忑了,死死的盯着台上。 而见到地瓜烧切割出了一块肉,彩衣老头子,脸色也略沉了些。 他看了看那块肉,又看向了那头似乎一无所察的猪,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伸手抚摸着猪头,仿佛很心疼的样子,轻叹道:“女娃子很懂事啊,那我,也还你一块大的吧……” 说着,他抚摸着猪头手掌,轻轻按了一下,自己便也伸手到台下,有人递了把刀上来。 他接过了,便也在猪的另外一侧,割下了好大一块肉,比地瓜烧的还要大,但不像地瓜烧那么仔细,直接连皮带肉,扔进了火锅汤里。 整个过程中,那猪似乎愣了一下,但也没动。 “可惜了这锅汤……” 地瓜烧看着汤锅,摇头道:“我是真打算吃的……” 一边说着,一边嘻嘻笑了一声,却又逮着那只猪,切割下了大半条臂膀来。 彩衣老头表情已极严肃,显然压力巨大,但他慢慢的,先取了几根银针,插在猪的几个部位,然后也一点一点的下刀。 非常的慢,仿佛惟恐手一抖,便坏了自己的法,切到了最后时,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但终究,还是把这一块切下来了,向着旁边一放,大口喘气。 “他们斗的是谁能切下更大的块,又让猪没有知觉?” “不,不仅是这样,还要保证猪不能死,在谁的刀下死了,谁便输了。” “……” 在众人的议论声里,二人你一刀,我一刀,这猪已经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而地瓜烧见这彩衣老头居然真能跟上自己的趟,却是忽地笑了笑,直接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小锯子,居然直接从猪脖子处下锯,嗤嗤啦啦,把一颗猪头给锯了下来,然后锯子随手扔到了一边。 在自己兜里一摸索,倒是摸出了一把草,递到了猪的嘴边,那猪立刻吃了起来。 只是吃进去的草,却在脖子处掉落了下来。 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场间顿时一片死寂,连火苗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本章完) 175.第175章 鬼缝针 第175章 鬼缝针 “分出胜负了?” 看着擂台上无声而诡异的一幕,台下两边,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刑魂门道的法,实在太过诡异,将一只猪从头到尾杀死,猪都不知痛,不知逃,便已经极为的诡异,如今,连猪头都割了下来,而这头猪居然还活着,而且还能吃草。 这份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便已经让两帮的人都感觉头皮发麻,她能对猪这样,是不是也能对人这样? 刚刚还被台上娇美可爱的地瓜烧小姐迷住的人,都一样子清醒了过来。 再看她时,已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气质。 同一时间,也有人看向了那位迷彩老头子,心下也只觉得绝望。 这江湖上有把戏克刑魂的说法,所以红灯娘娘会,才请来了把戏门的老先生上台,但是克与不克,也得分什么时候。 如今便是明显的让人感觉艰难了,这位彩衣老先生,其实从一开始,便只是吃力的跟上了轻松施法的地瓜烧,明眼看到,他在这斗法里面,处于下风。 而如今,地瓜烧更是一下子使了绝活,割了猪头。 他怕是无论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做出对地瓜烧还高明的做法,这一局已是败定了。 眼见他只是垂了双目坐着,青衣帮这边,已经将要欢呼雀跃,只差一口气而已,而红灯会这边,却是一片低迷,人人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如有山头压在心尖,不知前景将会如何。 真要平局收场? 那红灯娘娘岂会甘休,下面的人哪个不得吃挂落? 倒是只有台下,胡麻皱起了眉头,隐约觉得,事情或许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二锅头早就知道了什么,由他亲手安排的事,哪有输的道理? 果不其然,就在台下人都以为那位彩衣老先生,似乎确然除了认输,别无选择之时,他却忽然抬起了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着什么似的。 然后,就见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方布卷,上面贴了一些诡异的符文,他直接将符文撕开,布卷展了开来。 台下不知有多少人伸长了脑袋,瞪大眼睛瞧着,便见布卷之中,赫然便是一排排针线。 针便是看起来普通的针,有大有小,材质灰黑,便如裁缝铺里的人用的一般。 而那线则是黑色的,一团一团,看不出来是什么编就,只是能看出来,数量似乎不多,也就那么几团。 彩衣老先生默默的看了一眼地瓜烧,轻叹道:“小姑娘好本事。” “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番绝活,以后谁敢想呢?” “……” 边说着,他一边拈了根针,抽出一截线头,穿过了针鼻,然后便转向了那头已经肢离破碎的猪,从它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缝合起来。 台下众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只难以相信,都摒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不肯错过一点。 只见他从猪身开始,拼凑缝合,针眼并不细密,似乎是为了省着点线用,待到最后,他将猪头抱起,拼在颈上,穿针走线,缝了一圈。 那猪看起来,便已经恢复了原来模样,只是身上伤疤刺眼,到处都是缝合痕迹。 而做完了这些,彩衣老先生却扯出了一块绣着鲤鱼的布,向了这头缝合的猪脑袋上一罩,口中默默念诵了许久,忽地将布一扯,然后在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坐了回去。 “嚎……” 众人本是异常安静,都只是看着,冷不丁,一声刺耳的猪叫,忽地响起。 那台上那口猪,刚刚被人各种切割,连脑袋都砍了,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但如今,居然忽地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只见他身上有两块,血淋淋的往外淌着血。 却是最一开始割的两块,其他地方,彩衣老先生都尽量给它缝了回去,惟独那两块,已经煮了,却没缝回去。 如今,那里便成了最显眼的伤口,这猪似乎也吃痛,死命逃了下来。 一边叫,一边乱冲,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吓散了多少围观的人群,逃了。 两边围着的,都是血食帮弟子,也都是有本事的,手里更拿着兵器,但迎着这头跑出来的猪,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去砍的。 更是有位小管事,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惊喜的大叫道:“别砍,别伤了这头猪!” “以后把它养起来,当祖宗养起来,咱们给它养老送终……” “……” 赢了! 红灯会里反应快的,人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彩衣老先生这最后的法一出,人人都知道,这一阵已是赢定了。 你杀猪而不死,我便把猪从死里救活。 你让猪不知痛,而我不但把它救活,还让它觉了痛,甚至知道了逃跑。 无论从哪方面,这都是更高明的法。 台下乱哄哄的,而在台上,地瓜烧也微微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彩衣老先生面前的黑色布卷,以及里面一排排的骨针,还有所剩无几的法线,却是末了,才轻轻叹了一声,道:“冤骨针,孽发线,老先生还是高啊……” “你有这手鬼缝针的绝活,我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伱?” “……” 听着似乎是在夸赞,也分明是认了输,但彩衣老先生,却殊无欣喜之色。 一张老脸,神色甚是黯淡。 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却修炼了几十年的绝活,在这明州府里,也成了几十年的名声。 可上了这擂台,人家只是随手施咒,而自己最后赢了她,却还是靠了自己最压箱底的宝贝,且是仅此一回,便把那些能用来救命的线,全用在了猪身上……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开心起来…… 这一阵,虽是自己赢了,但也等于是用了自己几十年的名声,替人家小姑娘垫脚了。 “认输了,认输了……” 台下众人怔怔的,却是在听见了地瓜烧的话后,忽然欢呼起来。 他们听得分明,地瓜烧已是自认不如,认输了。 这一声认输,便是敲砖钻脚,再也无可分辩,红灯娘娘会,结结实实赢下了这一阵。 六胜四负,这场斗法,红灯娘娘会漂漂亮亮的赢了。 “把戏克刑魂,果然如此!” 胡麻身边的徐管事,也已激动的站了起来,连声道:“范老先生真有一身好本事。” 旁边也有人道:“他最后赢的,似乎也不是把戏门的本事,但……” “……赢了就好,赢了就是本事。” “……” 胡麻看了这一阵,也觉得大开眼界,忙向徐管事道:“把戏克刑魂,这说道怎么来的?” 徐管事心情正好,周围人声鼎沸,也不怕被人听见,大声道:“小兄弟,你怕是还没真正见过把戏门的人,他们啊,都神道着呢……” “什么空杯取水、画布成川,神仙摘豆,还有三龙入海,都是些让人摸不着脑门的手法。” “也正因着他们平时多行走江湖,逗人一快,所以才叫把戏门……” “……” “这不就是魔术?” 胡麻听着,都有些离奇了,早先听到把戏二字,他便有些联想了。 如今一听,更是对上了号,却更觉不可思议。 这种都是以假乱真的手法,前世也在所多有,还不乏匪夷所思的,但也算是门道? “呵呵……” 瞧见了胡麻惊讶的表情,徐管事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道:“把戏门里,有九假一真的说头。” “这话就是说,他们九成的本事,都是假的,看着唬人,一旦拆穿,便让人大失所望,但偏偏有一个是真的。” “因你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是真的,所以你只能认为都是真的。” “这世上走江湖耍戏法的人在所多有,但却不能说人人都是把戏门的,其中把这些耍把戏的,分出了内外门道的,就是看,这么多东西里面,是不是有那么一个真的绝活……” “说白了,这把戏克刑魂,便在于刑魂门道,有很多探底,惊魂的准备。” “但刑魂一门的人遇到了把戏门,便往往束手束脚,因为,刑魂门道的人是喜欢扮作走江湖的,盘道,探底,使些隐蔽手段,而把戏门,却是真个走江湖出身。” “双方一遇见,无论是盘道,还是一些在暗中使的手段,往往刑魂门道的人还没使出来呢,便全被把戏门的人看出来了,偏你又看不透人家!” “……” 胡麻如此听着,也觉得又涨了一分见闻,心里啧啧称奇。 若论起来,坛儿教似乎也是属于把戏门,只不过,那是走了邪路子,和这老先生不同。 坛儿教人人喊打,而这老先生,红灯会想请,也得是带了重礼,拉下身段的。 如今惟一不解的,倒是地瓜烧究竟是真的输了,还是借坡下驴? 正在这些问题还没想清楚,而两边的帮众则因着这场斗法分出了胜负,表情各自不同时,台上的地瓜烧与那位彩衣老先生,都还没来得及下台,忽然众人耳间,听到了一声冷哼。 森森鬼气,忽地袭卷四方,场间火苗,都忽然变成了青色。 (本章完) 176.第176章 通阴孟家(J大盟发话,必须加一更) 第176章 通阴孟家(j大盟发话,必须加一更) “不好……” 胡麻在感受到了那阴冷鬼气之时,心里便忽地一颤。 如今的两帮人马,正表现各不相同,红灯娘娘会这边赢了,便欢呼雀跃,恨不得要拿鞭炮点起来。 而青衣帮一边,则是如丧考妣,惶然无主,浑不知自己将来命运如何。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一开始就认定了青衣帮会输,提前找好了下家,甚至投奔了红灯会的,这会子正装的伤心,实则开心,亏得早早选了边。 但一时激动懊恼间,却都忘了一个存在,那便是青衣恶鬼。 这位青衣帮的老祖宗,才是这场斗法里面最关键的人物,一旦输了,如何能情愿? 青衣红灯斗法,赢的建庙,输的便要无立足之地。 它有多看重这场斗法,从它了多少代价请人过来,便可见一斑。 直到这一声冷哼响起,人人心里皆是一颤。 忙忙的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擂台另外一边,青衣帮旁边悬挂着的青布上,那块代表了青衣老爷的恶鬼面具。 如今,周围的火盆,火把,都在一种阴冷的力量影响下,变得阴森可怖,碧油油照在了那面具上。 本是僵硬的面具,如今竟像是表情出现了变化,仿佛有眼睛睁开,嘴角翻起。 那突如的獠牙,正上下交错,似欲噬人。 “不好,青衣老爷发怒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忽地反应过来,这位青衣老爷输了阵,看起来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哗啦啦……” 不等他们一个念头闪过,场间,重点是青衣帮那一边,已是呼喇喇卷起了一阵子阴风。 这阴风干燥,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之意,内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些听不清楚的森冷笑声,滚荡荡自场间卷过,青衣帮里,顿时便有四五个人,忽地身体直直的跳起,张开了嘴巴大叫: “青衣老爷饶……” “……” 饶命的第二个字尚未开口,他们便已忽地扑倒,身体居然快速的干瘪。 仿佛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血肉,只剩了一副魂销骨立的骨头架子,裹在肥大的衣服里,无声的倒在地上。 这都是之前青衣帮输了阵,却又没死的人,还有帮着青衣老爷安排这斗法事宜的人。 而冷不丁见着了这一幕,青衣帮一边的帮众们,皆怔了一怔,忽然发一声喊,同时向四下里逃去。 青衣老爷疯了,在发泄,在杀自己人…… 混乱的人群四散奔逃,但他们耳边却听到了清晰的,鬼气森森的冷笑。 阴冷的风迎面吹来,却是让人睁不开眼,看不清路,时不时的便有人在奔跑途中,忽地摔倒,他们或是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缩成一团,或是闭起了眼睛,大声念着什么咒,最终却也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副骨架。 就连魂魄,也被那张开嘴的鬼面具抽离,吞了下去。 倒是只有一群穿了青裤子,扎着辫子,眉心点了红点的怪异弟子,表情阴森,也略慌乱,却没有动。 这些人是青衣帮的青衣童子,与红灯会的红香弟子相仿。 他们是最忠于青衣老爷的,所以没有被杀。 而红灯会一边,看着青衣帮那里忽然生出大变,也都是人人心里吃惊,下意识跳了起来,离对方远些。 却也就在这时,随着青衣老爷震怒,台上的地瓜烧也嗷一声就叫了起来。 她与那位彩衣老先生,都还没来得及下台,便已经听到了青衣老爷的冷笑,感受到了那刮骨抽魂一般的诡异阴风。 那阴风自台下卷了上来,越过了彩衣老先生,直奔自己而来。 她立时知道怎么回事,急切间想要逃,却已经感觉阴风逼至身后,仿佛被无形大手摄住。 这种力量太强,与自己不是一个层面,学了再多的法,也根本无从对抗。 脸色不由得大变,忽地心一横,反而直接跨过擂台,向着红灯会的方向冲了过来,同时口中大叫:“我立誓效忠娘娘,求娘娘保我性命啊……” 在她大叫声,身体已忽地跌倒。 一条小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扯起,向后拖去。 而这条被拖着的小腿,也已经肉眼可见的干瘪,枯萎,仿佛被汲空了血肉。 但眼看着地瓜烧便要被青衣恶鬼的力量扯回到那边,却也在这时,仿佛真是地瓜烧喊出来的话,打动了红灯娘娘,擂台这边的红色灯笼,忽然之间,光芒大盛,极为耀眼。 那浓到如血一般的红光,从灯笼里洒了出来,照亮了大半个擂台。 同时,也将彩衣老先生和地瓜烧,都笼罩在了红光里面。 地瓜烧眼看着便要被拖走,却是随着红光的洒落,那股扯着她的力量,一下子便被驱散到了擂台之外,然后她忙不迭的连滚带爬,跑到了红灯娘娘会的一边。 同时,那股子被逼出了擂台之外的青衣恶鬼,则是骤然大怒,滚滚阴风带着更加汹涌的怒意,向台上挤压过来。 “喀喇喀喇……” 两种力量在擂台之上冲撞,交织,将整个木制擂台,都拧成了麻。无数的碎木,破布,纷纷洋洋,四下里乱飞。 这可是明州城一带,实力最强大的两大邪祟,正面交上了手,在场众人都是有本事的,但只是站在一边,都觉得压抑恐惧,眼睛都睁不开。 而胡麻,更是毫不犹豫,快速的向远处退去,头都不回。 虽然挺想看看红灯娘娘这种层次的存在打架什么样子,却还是得先保了小命再说呀…… 而在他飞快往擂台远处逃时,倒是一眼瞥见,徐管事,欠了自己二十颗血食的老算盘,甚至郑香主,以及那些亲近认识的会里供奉掌柜等等,这会也正抱了脑袋,窜的比自己还快。 不过在他们忙忙奔逃的路线对面,却也忽地冲来一群人,耳中只听得一声暴喝: “红香弟子何在?替咱们娘娘,剁了这帮子输阵又输人的恶鬼!” “……” “杨弓?” 胡麻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杨弓等一群腰上缠了红带子的弟子,正从街道另一侧,逆了逃跑的人群大步奔来。 他们各自杀气凛凛,拔出了香,插在自己头顶。 而在他们前面,左右两位护法,也没有动过,只是各自施法,捧向了那盏红色灯笼。 青衣恶鬼一边,那些青衣童子,也正妖异的抬头,便要冲上擂台。 “大家讨生活的方式,果然已经不一样了……” 胡麻心里想着,虽然心里已经认了杨弓这个好兄弟,但这会却也只是向远处逃窜的速度更快了。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斗成什么样,原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直接的厮杀,才选择了斗法,没想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去,只是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直接斗法,怕是这镇子都要被拆掉。 他们一连逃出了十几丈,都不敢停步,恨不能直接逃出镇子。 但却也在这时,忽然听到了镇子外面,冷不丁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击磬声。 这声音清幽悠扬,本不甚响,但却异常清晰,仿佛一道清凉,远远的投入了镇子。 那刚刚才交上了手,正自杀的血肉横飞,难分难解的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两边,似乎也因此而被削弱了不少。 正自逃跑的红灯娘娘会诸人,也仿佛被某种魔力震慑,脑海里想要逃走的想法瞬间消失,一个个都呆立当场,眼神里含着对神秘的敬畏,向了镇子口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隐约有一队人乘着夜色,向了镇子而来。 他们似乎应该是活人,但偏偏身上笼罩了一层谁也看不真切的迷蒙气质。 只隐约看见有人举幡,有人持杖,有人击磬,有人抬轿,还有影影绰绰的鬼影,在轿子的旁边翻腾跳跃,嘻戏。 见着这么一队人,人人只觉惊悚莫名,反应快的,心里一惊,猛然将头低了下来,眼睛都死死闭住。 胡麻同样也是如此,初一看去,便先是心里一惊。 他想到了婆婆。 当初婆婆要回祖祠时,似乎也有这么一队仪帐来接,与这阵仗相似。 只不过,接婆婆的似乎规格比这还要高了一些。 他说不清差别究竟在哪里,只隐约觉得,接婆婆的,更为神秘,规模也更加的大。 但他也同样意识到,这些人来自哪里,慌忙低下了头。 只是将这一眼的所见,牢牢记住。 这一队仪帐,簇拥着中间那顶轿子,如真似幻,虚影重重,挟着一股子阴森气息,自西至东,进入了朱门镇,又快速的来到了镇子中间。 而在他们来到了擂台之前时,红灯娘娘与青衣恶鬼之间的恶斗,早已止歇。 就连那些红香弟子与护法,青衣童子,也全都跪了下来。 轿子里面,响起了一声轻笑,旋及,有一只手掌,从轿子里面伸了出来。 在这只手伸出来的时候,轿子前面,便有两股子阴风,形成了漩涡,向了轿前,缓缓的聚拢。 隐约间,那轿子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穿了红衣,梳了云髻的宫妆女子,与一个穿着青衣,青面獠牙的男子。 他们皆是老老实实,跪在了轿子前面,身体缩成一团,受了这只手的轻抚。 “要斗法就斗法,输了得认。” “如果斗了法,还要打架,那让你们斗这个法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 轿子里面的声音,轻轻说着,仿佛有些调侃。 跪在了轿子前的两个身影,同时向了轿子里面的人拜了下去,完全不敢有半点怨言。 (本章完) 177.第177章 转生者蛰伏 第177章 转生者蛰伏 太安静了,安静的吓人。 谁也没想到,青衣老爷掀了赌桌,准备真刀实枪的与红灯娘娘斗上一场时,却出现了这么神秘的一顶轿子。 更没想到,见到了这顶轿子,盛怒状态下的红灯娘娘与青衣老爷。 明州府里,能排得上前二号的两大邪祟,会变得如此乖巧。 外人不知道镇子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些稍近的人,看到了轿子进入了镇子,红灯娘娘与青衣老爷便都现了身,恭敬的跪在了轿子前,依稀还有人看到,轿子掀开了帘子,里面的人谈笑风生,对他们两个都很和善。 但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听。 他们只是在轿子进了镇子之后,便纷纷跪倒,等在了镇子外面,内心忐忑的等着消息。 双方都不太确定消息对自己是否有利,只知道自己定然只能接受。 “娘娘说了,各地掌柜,管事,皆归其职,等候消息。” 他们倒未等太久,感觉也就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镇子里面,忽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胡麻与徐管事等人,皆抬头看去,便见是一队烧香人骑了马跑出来。 他们分向四方,朝了跪在镇子外面的各路掌柜与供奉道:“贵人要在镇子里面休息,所有人皆速速离开。” “走前莫要发出声响,免得冲撞了贵人。” “……” “啥?” 冷不丁听得这吩咐,却是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说一声,便要让所有人都回去? 不说青衣帮,红灯会还以为赢了这场擂台,便要好生庆祝,以及商量如何接受青衣帮血食矿的事情呢。 却没想到,红灯娘娘竟是一句旨意发回来,便直接让人都回去。 “走吧,走吧!” 徐管事在人群里瞧见了胡麻,怕他不懂,忙忙的挥着手: “千万别问刚刚来的是谁,也不要讨论人家,只听娘娘的吩咐,先回庄子上去!” “……” 胡麻确实本来有点事情想问,但见徐管事如此紧张,便也只能点了点头。 他略转了一圈,倒是见到了一个前天夜里,跟杨弓一起喝过酒的红香弟子,已来到了朱门镇子外面警戒,便走上了前去,打了声招呼,那弟子见是他,慌忙道:“胡大哥,你在这里,你那驴和大车都在呢,我找人给你牵出来。” 胡麻迟疑:“杨弓……” 这红香弟子忙道:“杨弓师兄在里面执守呢,今天估计顾不上说话,且回庄子等吧!” “好吧,我这就走……” 胡麻也无奈了,见一位年龄小的红香弟子,替自己把驴跟车都带了回来,还给套上了,便谢过了他。 临行前微一转头,这小红香弟子便也连忙摆着手:“胡大哥,伱车上东西没少,回头说吧!” “我本来想问问我赢了银子怎么算的……” 胡麻暗想着,见他们都这么紧张,却不好问了,只能先赶了驴车走。 如今正是黑夜,赶了牲口走夜路,本来不会太平,但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周围非常的安静,连只邪祟也瞧不见。 胡麻隐约猜到了这可能与那通阴孟家的人有关,心里不踏实,倒更不敢逗留了。 不过他心里虽然着急,倒也没有直奔青石镇子,而是先绕了一个圈,去了早先落脚的那个村子。 一是防着,别有什么人在路上堵着自己,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又走了大半夜,却是在凌晨时分,到了之前歇脚的庄子旁边,便让小红棠进去把自己早先藏的银子挖出来。 小红棠吃了一大块青食,干劲十足,掳起袖子就去了。 这一晚,倒是把此前那对留了胡麻歇宿的小年轻吓的不轻,好端端睡在了堂屋里,却听得明明没有住人的侧屋,一阵子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扑扑扑挖土和小女孩嘻嘻的笑声,小两口吓的紧紧抱在了一起,也不敢过去看。 到了第二天,才发现自家侧屋一片狼藉,床板子都被翻倒了,床下被刨了一个大坑。 他们忙忙的烧香烧纸,忙活了好一阵子,那张床都不敢留,丢掉了。 当然,虽然把人家吓的不轻,好歹胡麻提前给过银子了。 也因得这么一耽搁,胡麻这一晚倒是没遇着什么事,但回到了青石镇子时,也已经快到第二天晌午了。 也是直到如今,这颗奔波了许多时日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虽然这镇子不算自己的家,但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心里也轻快,看什么都顺眼,路边的黄鼠狼子都要打声招呼。 同样也在这时,庄子里面坐了小板凳,靠在了厨房门框上打盹的李娃子,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忙忙的向院子里正在打牌吃酒的周大同等人道:“快快,别打牌了,麻子哥回来了。” 周大同等人怔了一下,看李娃子的眼神都有点狐疑。 这家伙自从掉井里那一回,怎么越来越神叨叨的了,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 但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忙忙的收拾了起来,菜和酒端进厨房,牌九用包袱一兜,塞到了床底下。然后一个个拿起了刀枪粪叉,勤快的练着。 胡麻赶了驴车回到庄子,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呼喝连声。 抬头一看,就见周大同他们正光了膀子,挥舞着刀枪练把式,看样子挺下功夫,一张张小脸红扑扑的。 心底也有些欣慰:“这群家伙还是懂事的,知道下功夫练把式了。” “以后这是自家庄子,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多着呢!” “……” “哎呀,麻子哥回来啦……” 见着胡麻,这群人纷纷扔下了刀枪粪叉,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小心点搬。” 胡麻驴车上都是好东西,见他们七手八脚的要上手,便叮嘱着,这车上的可都是自己这一趟收获的宝贝啊! 但看他们要往小屋子里去,倒是想了一下,笑道:“不用往那去了。” 边说,边拍了拍驴脑袋,将车赶进了内院里面。 “啊?” 众伙计们见了,顿时又惊又喜,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庄子里例来的惯例,只有掌柜才能住内院,那麻子哥现在,总算是真的坐稳了这位子啦? 周大同则是更高兴:“麻子哥搬进了内院,那我也不用跟别人挤大通铺啦?” 这件事却也没人有意见,如今大家都默认了他是胡麻的第一大跟班,胡麻住进了内院,他当然就可以搬进早先胡麻住的小屋子里,胡麻做了掌柜,那少不得,这位大同哥也就要跟着高升,成为这个庄子的管事小老爷了。 说不定还有周梁,毕竟正常庄子里,管事都是起码两个的。 胡麻进内院看了看,也挺满意。 这小院了了里,老掌柜的东西已经搬空了,早先孙牛子在这里住了几天,不过时间短,东西也没怎么搬过来。 胡麻只是让人简单一收拾,便放在了一边,回头给郑大香主送回城里去。 然后他便自己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再让别人把自己的铺卷,也搬进了内院里面。 这一来,好清静的他不仅不用睡通铺,还能睡独院了。 就连小红棠……也换了根更大的梁。 而内院里面,胡麻忙忙活活的,外院里面的伙计们,却也都没有闲着,忙忙的要杀鸡买豆腐,炒生,再争了一阵子由谁去镇子酒肆里香玉妹子那里打酒,准备着晚上好好的开上一席,也算是提前给胡麻掌柜庆祝一下子。 对这种事,胡麻当然也是不在意的,伙计们一片好心,况且也知道团建的重要性。 不过他心里倒是还存着点事,也不敢喝太多,等着晚上进本命灵庙。 他有一种预感,随着通阴孟家人的突然到来,转生者之间,也会有相应的动作,晚上一定很热闹。 毕竟,别说他们这个明州城的小圈子,孟家人的消息,放哪都是值钱的。 果然,他夜里喝过了几杯,躺下之后,很顺利便与早就已经在等着的二锅头连接上了。 更加意外的是,出现的不只二锅头,连白葡萄酒小姐与地瓜烧师妹也在。 自己连接上了他们之后,因为与白葡萄酒和地瓜烧也都连接过,香炉里的香烟,便很自然的一分为三,穿过暗红色的雾气,与另外三人连接在了一起,先听到的,便是地瓜烧师妹诚恳的声音:“感谢几位前辈帮我,带着我……” “现在我算是成功跳槽了,就是差点丢了小命。” “白葡萄酒姐姐,你那里有没有治血肉枯萎的伤药啊,我快嫁人了,不能瘸着条腿啊……” “……”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道:“有是有,只是很贵,我也买不起。” “你若需要,去草心堂,最多上几十斤血食,他们大概也就帮你治好了。” “……” “啊?” 地瓜烧傻了眼:“这么贵?我现在可拿不出来。” “也不知道老白干前辈这么神通广大,是不是能够帮上我的忙……” “……” “咳……” 胡麻听着,都有些尴尬了:你私下里这么说,就算了,现在说,可不是要让我社死? “老白干前辈确实神通广大,不过啊,地瓜妹子,他现在不能帮你。” 但也就在这时,二锅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先说了句没正形的话,然后才正色咳了一声,道:“诸位,我今天急着呼叫你们,便是为了跟你们说一件正事,从今天晚上开始,别说合作,就连梦里的呼叫,我们也要暂时停止了。”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需要蛰伏。” (本章完) 178.第178章 恶鬼密令 第178章 恶鬼密令 “蛰伏?” 骤然听着这句话,却是胡麻与地瓜烧都微微有些吃惊,只有白葡萄酒小姐,默不作声,似乎已经料到。 “是的,停止所有合作,再好的机会也暂时不要出手。” 二锅头的声音,听起来倒是罕见的严肃:“就连平时的转生者呼叫与连接,也要停止。” “想来原因你们都已经猜到。” “通阴孟家的人,已经来到了明州城,如今落脚在了朱门镇子,且看起来,这厮好像还要继续逗留一段时间。” “……” “就因为他们?” 地瓜烧嘴快,把胡麻想问的话问了出来:“难道通阴孟家能发现转生者的秘密?” “不确定,但小心为上。” 二锅头不开玩笑的时候,声音还是显得很严厉的,低声道:“照理说,便是十姓本家,也没有看破我们转生者可以在梦里交换信息的本事,但无论如何,小心些好,毕竟,之前确实有不少转生者,遭到了十姓的清洗……” “清洗?”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心里微怔。 若只是一二个转生者,因为自己不够小心,被抓了把柄,也就罢了。 听二锅头这意思,出事的居然还不少? 但还没开口问,便听见白葡萄酒小姐道:“他说的很对。” “你们记着,不仅是在这里,以后也是如此,有十姓本家之人在的地方,都要加倍的小心才好。” “……” 胡麻听出了这个提醒,刚想答应,听见地瓜烧“哦”了一声,便收了声。 在心里“哦”了一声。 而白葡萄酒小姐,也是附议了此事,才道:“但听你这一说,也有些奇怪,孟家人过来,不是发香火令的?” “早些年也时不时有香火令,发给一些厉害的邪祟,助它们得香火供奉。” “但孟家人什么身份,发了也就发了,向来从不逗留,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为何偏偏留了下来?” “还有,伱们红灯会,是不是也要向青衣帮下手了?” “我手底下也有些产业,需要及时转移的。” “……” “怕不是转移,是想混水摸鱼吧?” 见白葡萄酒小姐与二锅头说起了正事,胡麻便也只是听着,倒是默默琢磨了起来。 转生者之间的合作虽然要暂时停止,但靠了这个消息,趁着红灯吞并青衣帮,白葡萄酒小姐估计也能捞上一笔。 正乖乖的学习老前辈们的操作,便听二锅头的回答有些疑惑:“奇怪也是奇怪在这里。” “按之前的规矩,青衣恶鬼既然败了,那便没了在明州府立足的资格。” “他们青衣帮这次斗法,用来赌注的血食矿当然要收,其他的产业甚至人手,也要被红灯会一一接手。” “就连他养的青衣童子,也会一个不剩的被杀,这是为了防他耍赖反扑。” “可这一次斗法,红灯会确实赢了,但这一应该有的动作,竟是被那位孟家的人物给摁下了。” “……” 此言一出,却是人人意外:“摁下了?” “是。” 二锅头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低声道:“斗法已经赢了,红灯娘娘有了在朱门镇建一座庙的机会,自不用说。” “而更关键的,接手青衣帮血食矿与各路分舵的事情却没了下文,如今青衣帮如今只是将它作为赌注的几个血食矿交了出来,其他的一应留下,而那些青衣童子,更是一个都没有杀掉……这代表着青衣恶鬼实力未受损呐!” “可红灯娘娘,居然对此也别无异议。” “这等不合规矩的事情,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通阴孟家的人发了话,娘娘不敢不听。” “……” 白葡萄酒小姐都沉默了一下,才道:“青衣恶鬼什么身份,也值得通阴孟家的人对它手下留情?” 胡麻都只是想着,多听,少说。 地瓜烧却忽然小心翼翼的插了句嘴:“或是说,有用得它的地方?” 胡麻立时在心里跟着点头。 青衣恶鬼已经输了,却不让红灯娘娘赶尽杀绝,便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孟家人要使唤它。 “诸位……” 二锅头到了这时,才深深的呼了口气,道:“上面那些信息,只算是我友情送给了诸位的。” “但我接下来要说的,则是牵扯到了一些极为风险的机密。”“诸位听了,可是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 他这一说,人人都竖起了耳朵,二锅头也仿佛等了片刻,看有没有人会在这时候退出连接,然后才道: “孟家的人,确实要使唤那只青衣恶鬼。” “我虽然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偷听,但离着娘娘近,好歹也猜摸出了一点。” “那孟家人,应该是给了青衣恶鬼一道密令,要让它帮着找一个人,非但让这青衣恶鬼动用自己一身的法力与在这明州城里的势力,帮他来找人,甚至还叮嘱了红灯娘娘,在这找人期间,红灯娘娘也需要全力配合着这恶鬼的。” “……” “找人?还这么兴师动众的,驱使了明州府排名第二的大邪祟来找人?” 冷不丁这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地瓜烧已脱口而出:“不会是找我们转生者吧?” “我想过这种可能,但又否决了。” 二锅头慢慢道:“照理说,整个明州府里,值得孟家人关注的,也只有我们转生者了。” “可很快我又觉得不是这样。” “原因也很简单,青衣恶鬼算什么东西,孟家人真要找我们,派了它来,怕是有些小看了我们吧?” “……” 胡麻听着这话,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还真特么有点道理。 冷不丁说起青衣恶鬼与红灯娘娘,确实挺吓人,那都是诡异莫测,不可抵挡的存在。 但要与转生者的身份比起来,它们又似乎不太够瞧了。 那话怎么说的来? 明州府如今最厉害的邪祟是谁? ……正开会这四个! 只是,若是孟家人想找的不是转生者,那么又是谁值得他逗留于此,甚至还特地驱使了青衣恶鬼来找? 如今的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都在猜测着。 惟独胡麻却沉默了下来,不过这场对话里,他话本来就少,倒也并不显得奇怪。 他只是在听了二锅头分享出来的这个信息之后,心里已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有点吓人的可能。 那孟家的人要找的,莫非是自己? 或者换句说法,他来到这里想找的,其实是胡家的后人? 早先看到了那仪仗之后,他已几乎完全确定,这通阴孟家,应该就是婆婆口中所说的胡家的仇人了。 其他的胡麻了解不多,却看得出来,这孟家人出行的仪仗,与婆婆当初返回祖祠时的有些相仿,双方起码在某种层次上有种奇异的统一,而要说起来真正的仇人,那往往也是双方半斤不差八两的时候,才有资格这样说…… 当然,切实证据自己没有,但先朝这个方向想,没有错处。 只不过,若真是孟家人过来找自己,又怎么会搞得这么麻烦起来? 早先婆婆离开时,并没有让自己隐姓埋名的交待。 于是自己也只是按步就班,入了红灯会学本事,一步一步,将自己变成一个活人。 照理来讲,若是孟家的人进了老阴山,找到了大羊寨子打听,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而曾经派过大邪祟进老阴山害了前身的他们,似乎也没道理不知道大羊寨子的存在,为何如今要找自己,反而变得这么麻烦了起来? 再者,他们如果真是想派了青衣恶鬼找自己,那青衣恶鬼又会用什么方法? 一时间,脑子倒有些混乱了。 如今自己掌握的消息还是太少,心里隐隐有了这方面的猜测,却分析不出个结果。 而胡麻分析不出这个结果,二锅头等人自然更是分析不出来,末了,也只是白葡萄酒小姐轻轻叹了一声,道: “无论如何,值得孟家人找的,也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我们都只是小心些便是了。” “可以确定的是,孟家人既然托了青衣恶鬼找人,便说明,他们也必定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 “而且,他们应该不想闹的太大,不然一句话发出来,整个府里,都会帮他找。” “所以静观其变,总能看出些猫腻来。” “……” 二锅头与地瓜烧,都连连点头,胡麻则也沉吟半晌,轻轻叹了一声:“是啊!” 最终,四个人只能先放下了第二个问题,只是确定约定了暂时蛰伏,停止一切联系与合作。 地瓜烧兴冲冲的道:“三位前辈,你们现实里的身份是谁呀?” “我只知道二锅头前辈和老白干前辈都在红灯会里,却不知道你们是谁。” “如果梦里不能联系,真遇着事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直接现实里递个信儿什么的啊……” “……” 听了她的话,三人都怔了一下,然后报以淡淡的敷衍笑声。 二锅头笑道:“我们这些混久了的,从来都不会透露给别人自己真实的身份的。” “不信你问你家老白干前辈……” “……” 胡麻能咋说呢,也只能声音嘶哑,干笑了一声:“是。” 说着赶紧退出了连接,躺在了床上,长长吁了口气,心里倒是不由得发起愁来:“这孟家人,真是来找我的?” (本章完) 179.第179章 山君传话 第179章 山君传话 冷不丁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胡麻倒是有些心神不宁了。 一来虽然有所猜测,但又并不是真的确定孟家人找的是不是自己,二来,即使真的是,但也不知道那青衣恶鬼会用什么方法找自己出来,自己又该怎么防范。 倒像是对着空气使劲,全无效率,都只是内心里的忐忑在消耗心绪。 另外,他也仔细回忆起了婆婆的话,当时婆婆口吻很确定,她一回去,便能替自己暂时解决问题。 也因为婆婆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考虑过隐姓埋名。 当然,或许在这样一个世界,如果对手掌握了自己的信息,隐姓埋名,没什么实际用处。 可说到底,自己虽然认了这个婆婆,终究还是对那些事知之太少。 如今想了一想,也全然不知劲往哪里使。 或许,真如白葡萄酒小姐所说的,当务之急,只该静观其变? 不过,胡麻也没想到,自己也只是愁了一天,到了第二日晚饭时,李娃子给自己端进来了饭菜,才刚刚放下,转身出了门,却又忽地回来了。 一脚跨进来,身子倚在门框上,吃吃笑着,媚眼如丝的瞧着自己。 “这是犯什么病了?” 胡麻看着李娃子那媚眼如丝的模样,心里有些古怪,还有点恶寒。 然后才忽地反应过来:不是犯病了,是好邻居来了。 ……这一家子是真狂了啊! 以前的规矩是庄子周围十里之内它们都不能留,现在倒好,不仅天天在这周围转悠,如今都想进庄子就进来了。 但还是笑着看向了李娃子道:“来的是哪个?早先欠你们的红蛋我可是给了。” 李娃子吃吃笑着,道:“俺是老七……” 胡麻笑道:“七爷好。” 李娃子顿时向胡麻翻了个白眼:“俺是七姑奶奶。” “好吧……” 胡麻无奈的笑笑,也只好拱起了手,道:“七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俺是过来传话的。” 李娃子拧了拧腰身,掐着兰指,道:“今天俺家小三子进了老阴山去巡逻,遇着了一个先生。” “他让俺们来庄子给你捎句话,俺怕小三子说不清楚,就自己过来了。” “那先生说,知道明州府最近出了一点子事情,让你不要害怕,别疑神疑鬼的,踏实学伱自己的本事。” “真遇着事了,进老阴山里,烧三柱香,喊三声请山君降临,他就来了。” “……” 老阴山里?请山君降临? 这没头没脑的一番传话,让胡麻都怔了一怔,立时想起一个人来,只是还不太确定。 忙忙的便要细问,却见这七姑奶奶似乎也是漫不经心的,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鸡肉。 胡麻忙道:“七姑奶奶坐下吃一口?” 李娃子道:“那多不好意思?” 说着扭扭捏捏的坐了。 胡麻忙提起了酒壶,道:“要喝一盅不?” 这壶里可是好酒,红灯娘娘赏的血酒,他平时喝着都是舒筋活络,有助修行的。 李娃子更不好意思了,道:“俺又不贪嘴……小来一盅吧?” 直到倒上了酒,李娃子一口干了,舌头都伸了出来,才道:“好辣,幸亏不是俺自己喝的……” 又吃了块鸡肉,仿佛也觉得不如自己吃有味道,便放下了。 这才顾上了正事,道:“别的俺也就不知道了,小三子也不知道嘞……” “他就是正在山里转着,忽然就迷路了,绕着一截老木桩子跑了半天,听那个声音交待完了,才跑出来。” “……” “老木桩子?果然是他!” 胡麻听了,心里倒是一怔,忽地想起了大羊寨子周围经常出现的那个木桩子。 那截木桩子,似乎是对婆婆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与婆婆的交情也最深的一位前辈了。 而且似乎是个好事的性子,有啥热闹都赶在前头。 早先在绝户村时,便是他来帮了自己,如今偏又赶在通阴孟家过来的时候,找了这黄仙一家过来递话。 难不成是早就知道了这边会发生什么? 心间疑惑不少,但再问七姑奶奶也不知道更多了。 而且那位前辈说的是让自己遇着事情的时候再去老阴山里请他,如今事情还没到,倒也不好立刻找过去了…… “多谢七姑奶奶给递这个信儿……” 心里想着,起身客客气气揖了一礼,见李娃子眼神还在鸡上瞅,便笑道:“要不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 “你再这么客气,俺下次可不来了啊……” 李娃子顿时一脸的抱怨,然后伸手抓了桌子上的肥鸡,又把酒壶也拿了起来,转身出了院子,用力掷过了墙头。只听得墙头那边,一阵兴奋的吱吱叫声,拖着什么东西远去了。 李娃子也忽地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四下里张了张,居然不觉得奇怪。 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转身就回厨房去了。 “这家子人也真是……” 胡麻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讲究啊……” 也没让李娃子重新再做,就着青菜吃了一大碗米饭,心里默默的想着。 如今倒是略略放了心,那老树桩子非常厉害,早先在绝户村子外面,就已经看出来了。 既然它提前预感到了什么,并且让黄仙一家递信,便想必心里有了数。 甚至说,他应该知道很多婆婆与胡家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现在镇岁书上的本事还没学好,所以没有告诉自己。 “呼,他提醒的倒是很有道理。” 胡麻默默想着,与其因为通阴孟家的一句话便疑神疑鬼,不如先把本事炼好。 这段时间出去做活赚银子,修行的事也没落下。 每日勤快行功,不敢耽搁,但毕竟是在外面,自己带的血食也不够多,修行起来进度受阻。 如今却是终于回到了庄子,而且是一个能自己做主的自由小天地,于是便抽空子又去取了一部分血食丸,然后开始了五脏的加急修炼。 这一次,他选择修炼的是肝脏。 守岁五脏,各有妙处。 炼活了肺部,气力悠长,对阴气的对抗能力增强不少。 而且行走江湖,多有那下三滥的,爱使迷药手段,炼活了肺部之后,自己对这一类的手段,抵抗力便强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炼活了肺部,不仅擅长久战,能熬死对手,而且擅长跑路,一口气跑出个百多里,你就是骑了马也不一定追得上。 炼活了肝脏,能舒筋开窍,老掌柜的笔记里有记载,炼活此脏,可吞毒不死,百病不生。 脾在五脏里属土行,炼成之后,消化能力如同异人。 在老掌柜的笔记里,对此的记载是一则传闻: 说早些年,夷朝还坐龙椅的时候,曾经有江湖异人入朝献技,为皇帝表演封棺不死的绝活。 沉入棺内,埋上半月,再挖出来,却面色红润,满朝惊疑,问他缘由。 他只笑着说自己可以食土而活,别说半月,三年都不死。 当然,老掌柜在记录完后,也表示了怀疑:“土,能食,若说吃饱,那便扯淡……” “他真吃过啊?” 胡麻想着,都有些惊了:“这也算老掌柜黑历史了吧?” “……” 看完了这个,再想到其他的,胡麻则更为激动。 肾属水行,这个就不用说了,自己一直关心着这一脏的修行。 守岁人前身便是封炉的人,一旦破了身,便等于坏了道行,而守岁人却不像点了炉子的人这么苦。 原因就是,炼活肾腑之后,可以逆转阴阳,到那时,不仅这里就算真的活了,而且,可以破身,而不掉修为…… 安排上! 这个必须尽快安排上! 当然,说来说去,最后一脏,心,还是最重要的。 心为五脏之首,属火。 对于守岁人来说,炼活了心脏,便等于完成了三阶的修行,可以触及府门了。 到了那一步,别说在江湖上,便是在守岁人这个门道里,也可以算作是一个小小的高手了。 自保与讨生活的本事都有了。 只不过,唯一让胡麻有些遗憾的是,老掌柜在炼五脏这一阶段,炼法是有的,却没有什么绝活。 也就是说,自己炼了五脏,也只能享受这五脏由生转死带来的妙处。 但却没有类似于四鬼揖门一样的绝活,用来克敌致胜。 是老掌柜也没学到,还是藏了一手? 胡麻细想了一下,倒觉得还是前者可能性居多,老掌柜把油灯都传了自己,没有必要再留这么一手的。 或许,他也正是因为缺了这一手绝活,早先才会在坛儿教手里吃了亏。 当然,遗憾归遗憾,想这些还远,紧着修行才是要紧事。 胡麻只是定下心来,在充足血食的补充与勤快的行功之下,第二脏竟是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便已修行圆满,且此前因为纸钱砸头,而被迫消耗掉的道行,也已涨回了三柱。 唯一心疼的倒是,这个过程中,血食却是消耗了不少。 但也偏在这时,红灯娘娘会的赏赐,也跟着到了。 已经因为修行消耗有些肉疼的胡麻,顿时满心期待,迎了出来。 早先红灯娘娘可是特意单独找了自己许诺,会有厚赏,只是不知,这赏有多厚? (本章完) 180.第180章 胡大掌柜 第180章 胡大掌柜 “青石镇子分柜掌柜胡麻,办事用心,赏血食丸十颗,青食二百斤,金银绸段……” 听见了城里来的徐掌柜一一说完了红灯娘娘给的赏赐,整个庄子里的伙计们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如今只是挂着一件事,那便是胡麻的掌柜位子能不能坐稳。 如今看城里人过来给赏时的称呼,便明明白白的已是定了这件事,更没想到的,这一次的奖励…… ……太丰厚了吧? 可是胡麻,听着这赏赐,却是微微一怔:“就这?” 照理说,自己只是带回来一个情报,不值得这么许多赏赐,但自己的情报,帮红灯会赢了一阵,这是真将那位老掌柜的赏赐给了自己了。 这场斗法,红灯娘娘会赢了六阵,便是六场大功。 这样大的功劳,几年不见一次,这次出现了六件,自己便占了其中之一。 另外,也毕竟因为自己只是带回来了情报,所以赏赐上,比其他掌柜少了一半,便如那几位真的靠了本事上擂台,且赢下了一阵的老掌柜们,得到的血食丸,其实是二十颗。 当然,自己没什么好挑的,这已经是意外的赚头。 可关键是,红灯娘娘亲口许诺过,要给自己一份厚赏,仅是这点东西,就让人怀疑了…… ……红灯娘娘这么小气的? 正想着时,便见那徐管事,一口气念出了赏赐,却又忽地一顿,笑着看向了胡麻:“另外,咱来前,娘娘还亲自让烧香人带过来了一样东西,指明了是额外给你的赏赐。” “小胡掌柜……你这福份,可真是不浅啊!” “……” “额外的赏赐?” 胡麻忙接了过来,竟见是一个小巧的紫木匣子,里面躺着小指粗细长短的一截红香。 他不知是何物,面露疑惑。 “救命之物。” 徐管事却是知道,暗示他赶紧收起来,低声道:“无论身在何处,烧起此香,娘娘必会降临,救你性命。” “多谢红灯娘娘赏,多谢徐管事……” 胡麻大喜,接了赏,笑着向那徐管事道:“徐叔先进庄子里面坐着。” 因为徐管事来庄子之前,便已经打过了招呼,庄子里面,李娃子一大早就已经起来,准备席面了,众伙计们也都帮着忙,杀鸡宰羊,不亦乐乎。 “呵呵,先坐着喝茶,不急着开席。” 徐管事进了庄子,笑着向胡麻道:“呆会还有一位好朋友要过来呢!” “我们本就是一起约好了的,过来给伱贺一贺。” “杨师兄如今在庙里忙着,不然,他也一定是要跟着过来的。” “……” “好朋友?谁?” 胡麻倒怔了一下,自己如今在会里,交情最深的,也就是杨弓和徐管事了。 难道是那骗了自己二十颗血食丸的老头子? 但见胡麻好奇,徐管事却是故意笑而不语,过了片刻,茶刚吃了半盏,就听见庄子外面一阵马蹄声响,众人一起迎了出来,就见一颗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汉子带了一辆大车与几个弟子来到了庄子外,笑道:“胡掌柜,我招呼也没打一声,过来蹭饭,你不嫌弃吧?” “原来是他……” 胡麻忙笑着迎了上去,一揖到底:“前辈里面请。” 这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早先那原定了要在第十阵上擂台,且做好了必死准备的柏子沟老张掌柜,当初便是左右护法,将自己引荐给了他认识,还打趣说自己救了他一命。 这老哥当时是真的一个头给自己磕了下来,但该有的赏赐会里给了,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过来。 “哈哈,胡掌柜对我可是救命的恩情,你们几个,把东西运进去。” 这光头掌柜很是豪爽,跳下了马,便让身后跟的伙计赶了大车进来,这青石镇子里的伙计们一瞧,却是有些傻眼。 只见这大车上,一坛一坛的酒,一匹一匹的布,此外还有盐茶猪羊,两大片子青太岁肉干,乍一看过去,这架势竟似比红灯娘娘会的赏赐,还要丰厚不少。 咱这庄子今天是过年了? 他们都有些被这阵仗唬住,忙不迭的开了仓门,搭着手往下卸东西。 “这些不值几两银子。” 那光头掌柜则是到了胡麻身前,悄悄将一个油纸包塞了过来,道:“这个你拿着。” 胡麻一看那油纸包,再加上他神秘兮兮的表情,便知道这里面定然是血太岁,而且看着体积,怕不是得有一斤重,却是一下子吃了一惊,忙忙推辞:“这可不行,太贵重了。” “贵重?” 光头掌柜硬塞过来,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救了我老张的命。” “你都不知道,当时那最后一阵,看得我心里发凉。” “我倒楣,赶上了这事,原本想着靠了这身守岁人的绝活,跟对方硬扛的,可一看人家使的法,我连看都看不明白,让我捏死那只猪容易,只杀不死却难了。”“若不是你当时带了这个消息过来啊,我那一阵,可是必输无疑的局面。” “甚至,会是那种,我想舍了身子,给会里表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便傻了眼认输,这得是啥局面?” “我以后在这会里,甭想再混下去了,一家老小,怕不是得到了外面饿死?” “这人情我不能不领,不然满会里都要说我老张不会办事了。” “……” “这……” 胡麻见他这说的,倒是情真意切,细想一下,倒也能理解他这心有余悸之意,只好收了下来。 但也找空子跟李娃子说了一声,回头再切上几斤青食,放进宴席里。 不管是代替了红灯娘娘会来给自己行赏的,还是这位光头掌柜,出手都太阔绰。 自己招待人家的席面,也必须跟着提一提档次,否则传出去了,倒是会有人说自己太过小气了。 “前辈请用茶……” 请了光头掌柜进内院坐下,他与徐管事也见了礼,胡麻才给他们倒上了茶。 这光头掌柜虽然是过来还人情的,但却非常豪爽,笑道:“胡掌柜这称呼得改改,咱们都是在红灯会里讨饭吃的,没什么前辈不前辈,你叫我一声老哥,更显得咱哥们亲近。” 胡麻倒是汗颜,笑道:“那就岔了辈了。” “徐叔是我们寨子里二爷的好朋友,我可一直把他当长辈看待的。” “……” “哈哈,那咱们各论各的。” 光头掌柜笑着,向徐管事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高人,也不引荐引荐?” 徐管事一共才见过二爷几次,只是过年回来时,胡麻他们捎来了一些二爷给徐管事的礼物罢了,两人再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但他却毫不羞惭的笑道:“改天进老阴山看血食时,我带你去趟寨子里,你不就认识了?” “那位老哥,可是个讲究人,大家多亲近亲近。” 说着便又向了胡麻,道:“但以后在咱们这会里,你倒还真不用以晚辈自居,现如今,你也成了正儿八经的掌柜啦,印章契子,都已经做好了,我一并给你捎了过来。” “从现在起,这庄子可就算是交到你手里了,堂堂的红灯会掌柜,这到了明州府里,也是有面子的。” 胡麻笑道:“这是多亏了徐叔帮着打点,只可惜我道行还是浅,心里没底。” “慢慢修炼就是。” 徐管事道:“若在以前,让你们看着庄子,那便是看着方圆十里的邪祟,押运血食的时候,还要防着邪祟来抢,压力自然是大的,没点子本事看不住。” “但如今又不一样,红灯娘娘得了香火令,甚至还建了庙,哪还有不长眼的邪祟敢招我们呢?有人看着就行了。” “再加上你这一份一份的功劳,可是不小,又得了血食赏赐,正好快快的修行。” “话说,后面的修行法门,都有了吧?” “……” 胡麻忙道:“吴宏掌柜待我不薄,皆已传了。” 徐管事笑道:“那就好,有了血食,还有了法门,这身本事还能弱了?” “咱们红灯会里,各地掌柜,本就是以守岁人居多,不少在进咱们会里之前,可都是门道里有名堂的。” “便如这位张掌柜,他那一手五雷金蟾吼,可不知喝破了多少邪祟,声震明州府,请他进咱会里,那都是额外了大价钱的呀……” “这次原本排他坐最后一阵,也是想着他本事大,最为保险的。” “……” “这就是笑话我了,安排我坐这最后一阵,倒险些毁了我的名声,要了我的老命。” 就连光头掌柜也笑道:“不过我们确实路子相同,胡兄弟以后修行上有不懂的,也可以来找我讨论讨论。” “虽然我与吴宏掌柜的把式不同,但修行方面,大家都是差不多少的。” “……” 听他这一说,胡麻还真心里微动,只是有些拿捏不准,便只是笑道:“多谢老哥,我要学的东西可是很多呢!” 光头掌柜也是一眼瞥见了他的神色,便即笑笑,道:“那空了多多切磋便是了。” 说着转向了徐掌柜,好奇道:“话说,娘娘建庙的事,是怎么落实的,与我们有没有关系?” “……” 胡麻心里明白,便不再提,也跟着听,对这个事情,自己却也是很好奇的。 (本章完) 181.第181章 五雷金蟾吼 第181章 五雷金蟾吼 徐管事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理论上自然是有,但还早着呢。” “如今啊,咱家娘娘,准备先是在朱门镇,建一个红灯庙,允许四方百姓过来供奉。” “若是百姓们觉得灵验,香火也盛了,那便从明州城开始,周围的村镇里面,一座座的庙也就建了起来。” “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护法和烧香人才需要考虑呢。” “对咱们来说,就还是守着庄子,日日巡夜,确保自己周围不出什么事就好……” “……当然,该做的准备要做,红灯会呀,要迎来一场大变啦!” “……” 胡麻与光头掌柜都细细听着,心里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红灯娘娘建庙,其实是一件惊人的大事,对邪祟来说,简直是命运的翻天覆地。 但只是她么? 连带着以她为名的这个血食帮,怕是都要经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有可能跟着红灯娘娘,摆脱血食帮这个草莽出身,混个侍奉香火的半官身了。 这当然是难得的机会,不过巨变一起,也说不定便有没脑子的丢了性命。 至于怎么做,那当然就是大家伙彼此念个好,有事照顾着了。 这些事需要先耐心观察一阵,有确定信儿了再关起门来聊,这种宴席上,也是不能敞开说的。 于是那光头掌柜便笑了笑,道:“嘿嘿,咱红灯娘娘能吃上香火,早晚的事,那青衣恶鬼,不过是妄想罢了。” 这时,那光头掌柜倒是忽然开口,脸上挂着冷笑:“但谁也没想到,斗法输了,青衣帮倒狂上了。” “这帮子恶鬼,以前连明州城的门都不敢进,现在倒是四下里耍威风,连咱们红灯会的人遇着了,都得让着。” “……” 胡麻闻言,倒是心里微动,忙道:“这是怎么说的?” 徐管事无奈的摆了摆手,叹道:“都是些没办法的事,你道咱娘娘的赏,为啥现在才给了你?” “事太乱了。” “青衣帮的血食矿,咱已经接下来了,但还有好多按规矩该由咱们接手的,硬是被他们的人扣下了,就是不肯让,现在咱也不能强行讨,只能忍着。” “这还不算,更头疼的是那青衣帮的恶鬼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如今倒是在整个明州城里搅风搅雨呢。” “实在话,与青衣帮争了这么多年,这次斗法赢了,倒吃了青衣帮最大的气……” “……” “青衣帮在与一些门道里的人打交道?” 胡麻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 早先他便已经从二锅头处,得知了青衣恶鬼在奉了通阴孟家的命,找一个人。 只不过,那时二锅头知道的也不多,且现在转生者已切断了联系,却一直没有得着新的消息。 如今见徐管事与光头掌柜说起了这件事,便抓住了机会,故意道:“他们早先为了斗法,已经欠了很多的债吧,如今已经输了,又要做什么?” “不知道,咱也不问,反正红灯娘娘不让管这事。” 徐管事道:“其实这明州城里,门道里的人高人多半与咱红灯会有交情,不该任由他们被恶鬼骚扰的。” “可前不久,顺昌镖局里走丢了两位镖头,怀疑与青衣恶鬼有关,又不敢惹他们。” “过来请咱们主持公道,但结果,左右护法都躲着,就连娘娘,也只说不让我们管这些事呢!” “……” 胡麻笑着问了句:“愈是赢了的愈要体面,许是娘娘懒得理他。” “那两位镖头后来呢,可回来了?” “……” “没有。” 徐管事道:“竟是生死不知了,但确实有人看见,他们是被青衣童子带走了。” 光头老张道:“唉,说起这些事就来气,只愿他们光在城里搞,别惹到咱们庄子里来,不然腿给他们打断。” “是,形势比人强,现在能怎样,且忍了他。” 两人也对这个问题深深忌讳,只聊了几句,便不说了,催着开席。 胡麻到外面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了,便请二人坐下,可是心里却也忍不住的想了起来。 青衣恶鬼果然行动开了,而且,瞧这模样,确实是在找什么人? 只是,他们是依据什么找人,怎么又找门道里人的麻烦,又绑了两个镖局里的镖头走? 这镖局里讨生活的江湖人不少见,可有本事的多半进了血食帮,谁会在镖局里混? 再就是,胡麻一直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就是在找自己。可若是找自己,要么直接进老阴山找线索,要么便直接按着姓胡的找,找到了一刀就砍掉…… ……噫,有点残忍,但这可不是自己的本性,只是在猜测对方的行为。 反正说来说去,这事透着古怪。 总而言之一句话,还是要小心谨慎啊…… 起码现在可以确定,青衣帮已经行动起来了,而且虽然没有公开,但做事也挺张狂。 连红灯娘娘都不敢过问这件事,那也就是说,一旦沾染上了这件事,那恐怕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心里想着,他不动声色,招呼了徐管事和光头掌柜吃喝。 而且因着光头掌柜带来了几位伙计,这一桌席面就不够了,干脆摆了两大桌,由周大同和周梁赵柱陪着光头掌柜的伙计,以及徐管事带来的随从,酒肉随便的上。 李娃子甚至在烧菜之余,都没忘了煮一锅红蛋,送庄子外面。 毕竟是胡麻升掌柜,大喜的事,好邻居也得跟着沾沾光。 最无语就是这群家伙,吃吃喝喝不算,酒过三巡,便琢磨着要找陪酒的了。 胡麻哪有这一块的经验,无奈的一问,庄子里的伙计们倒是知道,忙忙的跑出去,不一会,便领回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带着三五个一言难尽的女子,坐进了席间,陪着几个人吃酒…… 这却是专门从城里来镇上,专为各路行商服务的。 人家也是春夏秋三季里来,冬季便回城里歇着,休养生息。 这一顿宴,却是从晌午吃到了傍晚,众人都已醉熏熏的,这才起身散了席。 光头老张喝多了酒,便与带来的伙计们,睡在了庄子里面,徐管事却要带了随从回城。 如今即将天黑,照以前来讲,这会子必须得留宿,出门就是大忌,但红灯娘娘建了庙,徐管事自己身上也是有本事的,却是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了。 胡麻将留宿的人一一安置妥当,才回了自己房里,烧了点茶,慢慢醒着酒。 心里一时琢磨着,不知道这青衣恶鬼搞得满城风雨,是个什么意图。 一时又拿不准,如今该不该去老阴山里问问老树桩子。 喝完了茶,已经打算休息,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了窗户,被小石子轻轻的打了一下,他便忽地警觉。 沉默良久,才起身到了窗前,推开看去,竟意外的看到了一颗光头。 他向自己笑了笑,道:“小胡掌柜,能否讨杯茶喝?” 这家伙刚刚还喝的醉熏熏的啊…… 胡麻也有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赶紧把人放了进来,笑道:“老哥夜里倒有雅兴。” “想说我跟做贼一样是吧?” 这光头掌柜却是在太师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笑着向胡麻道:“法不传六耳,虽是自己的东西,也小心些好。” “啊?” 胡麻闻言,不由吃了一惊,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忙站了起来。 “呵呵,我又不傻,瞧你模样,便已明白了。” 光头老张笑了笑,道:“小胡掌柜,咱哥俩才刚有了交情,但我与吴宏打交道却不少,知道伱们这一门什么个情况,如今有些话我也只好关起门来说。” “你对我老张有恩,我也知道你缺什么,但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先问你一句。” “老吴那身本事,全给你了?” “……” 胡麻也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头道:“现在我学的这些法门,都是我自己的本事,吴掌柜也认了的。” “若是这样,便好说了,之前那些事我其实也听说过。” 光头掌柜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我今天过来,其实也是为这。” “实不相瞒,我也有一手五雷金蟾吼的绝活,正合守岁人炼了五脏使用,当初老吴想找我换,我都没有答应他的,不知,老弟你想不想听听这窍门?” “……” “啊?” 冷不丁听这光头掌柜提起了这一茬,胡麻已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早先他听了徐管事的话,便已然心动,只是见人家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便也只当是客气了一下,没有好意思真个问出来。 哪曾想他到了夜里,竟又找了来? 如今吴掌柜走了,自己没了师傅指点,这么一位老牌的守岁人,对自己帮助有多大? 况且,虽然这次斗法,最后上的不是这位老兄,但徐管事的恭维话也没错,红灯会安排他在最后一阵,便是因为他相信他这一身本事,能够就付绝大多数难题的…… 这样一个人的绝活,那得是什么份量? (本章完) 182.第182章 互换绝活 第182章 互换绝活 这事对胡麻来说,可谓惊喜不小,不过见了胡麻的反应,光头老张却只是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且听我讲完。” “我与老吴都是走的守岁人门道,但大家学的本事却不同,老吴有一手四鬼揖门的绝活,我却是师傅教了一手五雷金蟾吼的绝活。” “他那一手,炼会了四肢,甚至双手,便能用,我这一手,却非到练到了五脏,才使得出来。” “这也就使得我们俩人这本事,多少都算不上顶尖的……” “他吧,炼到了五脏,便没后劲了。” “我呢,教出来的徒弟,不炼到五脏,帮不上大忙,多少事全得我来。” “其实早几年,老吴来找我,想用他那手四鬼揖门,换我这手五雷金蟾吼时,倒是都有好处,但我没答应,毕竟咱这手绝活,比他那高了一阶,与他换了,我不成了冤大头了?” “实不相瞒,这事还搞得我们老哥俩不太愉快哩……” “……” “这……” 胡麻倒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手里的绝活有多重要。 明明这俩人其实互相需要,交换了之后,对彼此都有好处,但偏偏,各自都算计着,还闹得不愉快。 只不过,这光头老张如今坦然说了出来,自己若想学这绝活,却不知得付出多少代价? 他给的血太岁,怕是要退回去了,没准,再搭上娘娘这次赏的血食丸? 心里倒是不介意这光头老张提条件了。 绝活绝活,安身立命,谁不看得比命还大,哪怕是互相交换这手绝活,光头老张的绝活比四鬼揖门高了一阶,要额外条件也很正常。 “那咱哥俩……” 胡麻想明白了这一茬,也压着心里的激动,低声道:“老哥,明着说,我若想换你这手绝活,得再给你多少?” 光头老张笑了起来,摇头道:“不用,咱俩直接平着换,多出来的,当交情了。” “……” 胡麻听着这话,已是有些激动。 这光头老张又不是转生者,一个个的都不把豆包当干粮。 他们都把自家的绝活,看得比命还大,哪怕是交换,他以高阶换低阶,都是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而看着胡麻的反应,光头老张却也是点头微笑。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毕竟看着胡麻年轻,便学了本事,入了门道,而且在这红灯会里混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入了红灯娘娘的法眼哩…… 胡麻等人眼里,杨弓如今是平步青云,但在其他掌柜眼里,胡麻却也不差什么,甚至比卖命的红香更值得看重一些呢。 如今红灯娘娘要建庙,红灯会里机会多的是,与这等年轻人搭上交情,大家都可以相互照应。 “如此,我便多谢老哥了……” 大喜过望的胡麻,郑重的起身,向这位光头老张行了一礼。 也亏得自己早先与吴宏掌柜断了人情,所以才能用四鬼揖门换对方的绝活。 不然,非得禀报了吴宏掌柜才能行。 当然,哪怕是现在,如果有机会再遇着吴宏掌柜,这换来的绝活,其实也是可以分享给他的。 “小兄弟莫要客气,我先说给伱听。” 这光头老张瞧着倒是个极为坦荡的人,笑着摆了摆手,便细细的道:“我这手绝活,之所以叫作五雷金蟾吼,便是咱以口使法,舌绽春雷,声如蟾鸣,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其中五雷对应五脏,炼成了一脏,便可以使。” “此外每多炼一脏,这威力便添一分,变化也更多一分。” “一脏一分力,一脏一妙用,若是到了五脏齐活,五声同鸣的火候,怕是恶鬼幻化出来的鬼府,咱也可以一嗓子给它破了。” “我是师傅死了,师傅的女儿现在是我家婆娘,不然,这手绝活我都没法告诉外人哩……” “……” 胡麻听他细细说着,则更为激动,真传一句话,对方是不是真的绝活,简单一说,自己便明白过来了。 大赚,实在大赚。 心里已是开心之极的胡麻,如今心里只有一个担忧:“炼这绝活不掉头发吧?” 当然掉也没关系,掉也得学。 两人心情都是极好,便在这寂静无人的堂屋里,互相说起了自家的绝活,一个讲四鬼揖门,一个讲五雷金蟾吼,倒是都心里坦荡,并未藏私。 细细指点了一番,把各种关窍说完,天明了再互相分开。 “小胡掌柜,咱这就先撤了,以后你这里得了空,再来我口子山喝酒吧!” 一大清早收拾了牲口马车,光头老张大笑着向胡麻道别,他的弟子们睡眼惺忪,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大个事。 “一定,一定!” 胡麻也笑着与他道别,心想与这光头老张的交情,那是真的成了。这种互相交换绝活的交情,可比拉上那么一大车的东西过来,更显得贵重。 “这口子山分柜上的兄弟,可真是能吃能喝啊……” 见着送走了这帮子人,李娃子与周大同都感慨着:“别看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少,吃的喝的也不少。” “夜里睡觉,还打呼噜呢……” “……” 胡麻听了,便向他们笑着道:“记着这帮子人,以后都当好兄弟处着。” 有些话倒不好说,没准以后周大同他们,都得受了这光头老张的好处呢,能学到他的绝活。 而送走了光头老张,也对如今这明州府里的形势,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胡麻修炼的便更勤奋了起来。 以前他修炼的动力,来自于让身体快些活过来的目标,以及把那个地方炼活过来的执念,但如今,却又多了一桩乐趣。 光头老张还以为胡麻才刚开始修炼五脏,想使这绝活得一阵子。 却不知道,他才刚走,胡麻便已经试过了这手绝活。 暗运法力,激荡脏腑,守岁人炼活了肺部之后,本就是气力充足,如今得了法门,猛一声舌绽春雷,如金蟾吐息,如雷鸣的声音便从口中发了出来。 与四鬼揖门不同,这手绝活可以使活劲,倒隐约有种辟邪惊祟之意。 在他偷摸修炼这手绝活时,就连小红棠都不愿在他身边呆着了。 胡麻问她,只是摇着小脑袋:“吵得慌。” “只是吵得慌么?” 胡麻倒想逮着只邪祟,试试正面吼一嗓子,试试效果,当然,这事不能朝小红棠,毕竟这是自家的,舍不得。 而这么潜心炼了几日,他倒是进境颇为喜人,只是苦了周大同几个。 时不时一脸苦恼的在庄子周围找:“这也没什么池塘啊,怎么晚上老是听见蛤蟆叫?” 起码当时听到了这句话的胡麻,脸是黑的。 于是为了周大同他们好,想着这庄子也步入了正轨,而且红灯娘娘会即将迎来巨变,便也叫了周大同他们过来。 “老掌柜走了,这庄子归了咱,但头顶上没人管着了,也就是事要自己办了。” “早先我看你们炼把式还是挺勤快的,便考考你们吧,看看你们进庄子这一年多,进境有多少?” “……” 在胡麻的打算里,这也是必然的事情,虽然青衣恶鬼不知在搞什么,但也不能因为它,而乱了自己的阵脚。 如今自己切实的坐稳了这掌柜位子,但压力却也更大了,凭自己担起这庄子,是不可能的。 必须要把这些伙计们的本事也教出来。 想想光头老张,为什么愿意用他五脏的绝活,换自己低一阶的绝活? 就是为了更好的培养手底下的徒弟啊,毕竟自己都成掌柜了,得有多傻,才事事亲历亲为,而不是培养出徒弟来替自己效劳? “啊?” 可是周大同他们一听,却顿时都傻了眼。 早先查进境,是严厉的二爷,后来是跟着一脸阴森的老掌柜,惟恐丢了饭碗,也不敢不下功夫。 可如今,麻子哥怎么也开始考较了? 也只能硬起了头皮,在胡麻的面前,一一的打了一套把式出来。 守岁人,或者说,在没成为守岁人之前,还是点炉人的时候,便都会开始学把式,这些把式,便蕴含了拳脚与刀枪的用法,一一拆分的熟了,放到江湖上,那也算是个硬点子。 照理说周大同等人都跟二爷学过把式,但毕竟二爷把式是齐整的,拆分了却只三招。 简单来说,就是有练法,没有打法。 所以,如今周大同他们用的,便都是吴宏掌柜当初教的那一套,平平无奇,但完整。 这群伙计们见胡麻如此认真的过来考较自己功课,心下也都有点没底,只能一个一个的,把吴宏掌柜教的那套把式,练了一遍,生怕挨了胡麻训斥。 但结果,胡麻倒是对他们挺满意,好歹一个个的都把把式使全活了,也挺到位。 只不过在老辣火候上面,还差了一些。 但这也没有办法。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把式的重要性,因此一招一势,每天琢磨着怎么使。 这一刀怎么剁在别人身上最有效,怎么撩进别人胯下最难提防,天天这么想,所以普通把式使出来,也带了杀气,但他们却等于是被人逼着练习,虽然熟了,但功力却不到家。 可无论前世今生,这些半大小子,都是这样,哪有知道学习重要的,能听话就不错了。 若真是有那种不被别人逼迫,便天天下功夫,练刀练的得极好的…… ……胡麻就得防着他了。 好端端的没病没灾没仇没怨的,你就练的这么勤快这么好,天天琢磨杀人,是想干啥,造反吗? (本章完) 183.第183章 守岁传承 第183章 守岁传承 “还行,把式都学到了,就是与人动手还差点意思。” 胡麻对这些伙计的把式挺满意,道:“以后大同带他们多磨炼磨炼,就用咱二爷教的法子,动真格的打……” “……但如果是拿刀来练的话,就别对那俩铃铛下手了。” “黑油膏再好,这玩意儿也长不回来……” “……” 早先二爷在寨子里教他们练把式,那真是要他们往死里下手。 法子朴素,但有用。 这种练法,哪需要什么高招不高招,练得久了,动起手来都是一个个狠的。 “这一关算你们过了,现在看看你们火候。” 胡麻边说着,边跷起了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心里倒想着,以后还是换成了太师椅比较好,对后背比较友好,当然主要是坐着更有威严。 而听着他的吩咐,周大同等人便一个个的提心吊胆,排着队到了他身前,伸出了手腕来等着他试自己火候。 这个法子其实也简单,只是用自身火力稍稍的一试探,便也对对方功底有数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转生者一样,可以通过控制香炉里的命香,来隐藏自己真实的道行。 “嗯?” 而胡麻连着试了几个,倒是心里微微一怔:“还可以呀……” 要说这些伙计里,破了一柱道行的,没有。 但居然好几个接近的。 周大同已经有了一柱道行的八九分火候,距离一柱,也只差一线了,其他的,周梁、赵柱等人,也还不错,都有了七八分的火候,比不上周大同,但其实瞧着也很可观了。 胡麻也是微一反应,便明白了原因。 这些火底子的少年,又打小跟了二爷跑山,举石锁,严命封了火炉,不能泄得半分,其实底子打的一个比一个壮实,自己是身体本是死的,生不出生气。 但他们却每日间生气滋生,炉火极旺,再加上到了庄子里,血食没吃过,但青食却差不多吃了个饱,焉能补不上? 毕竟有一说一,自己这庄子里,待遇是极好的。 其他庄子,伙计们的口粮,不一定发放的这么完整,也不乏以次充好。 毕竟伙计们嘴里省下来的,便都落在了掌柜的手里。 但自己很早就接手了这庄子里掌柜的事务,却是从没来苛扣过他们,毕竟瞧不上。 这倒使得,他们一个个的底子不错,近了一柱了。 不过再往下看了去,又发现,除了周大同他们这几个出挑的,其他人里,也有六七分的,也有五六分的,末了居然还有一个,只有两三分的火候,胡麻却是一下子脸就板了起来: “你火候怎么这么浅?老实交待,伱是不是每天都……” “……” 手掌握起,上下比划了两下,极为严肃的看着这个伙计。 “没……没有……” 这伙计见胡麻如此严肃,都快吓哭了:“……没有那么多次的!” 胡麻无语:“果然如此!” 一柱道行,便是二十年生机。 以男人为例,活到二十岁,未泄身,没有大病大灾,又时常锻炼,自身生气便会达到一个颠峰,属于游秽阴鬼都不怎么愿意招惹的程度。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事实上,现在这个世道,人人都吃不饱,又谁也不敢保证没个伤病,火候便会远远的低于理想水平。 普通人,便是二十岁壮年,火候也只在六七分左右,这还是好的,比较健康的类型。 在门道里,这便是一柱道行了,而门道里面的人,有着血食滋补,可以短时间内,达到三柱道行,这在行内话,便是一甲子道行,属于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道行了…… 他们这些伙计,还不算门道里的人,但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身体机能虽然没有达到最佳,可平时却有青食白食补着,怎么也该达到了六七分的程度才合理…… 这家伙火候这么弱,明显就不老实,起码也是一两天就要来一趟的。 “人家血食矿上那些矿工,天天累死累活,还能忍得住,你在这里吃香喝辣,倒忍不住了?” 胡麻皱着眉头,严肃道:“戒了吧!” “下次再有这么着,就给你一把刀,不是剁手,就是剁那里,你看着办!” “……” “记下了,记下了……” 这伙计忙忙的答应着,就差发下誓来了。 其他伙计也面面相觑,心里害怕,都是十六七的大小伙计,早上起来,铺上一排旗杆。 虽然都知道不能破身,要禁欲,打熬力气。 但偶尔守不住的时候,也是有那么一两回的,这后果这么严重呢? 好在胡麻也只是看了一遍各人的火候,没有逮着每一个细问,问完之后,心里便有了数,起身叫了周大同,跟着自己进了内院,等关上了屋门,便从柜子里取了一盏油灯出来。 笑道:“大同,想学本事不想?” “啊?” 周大同被胡麻叫了进来,本来就心里忐忑。 冷不丁见胡麻端出了一盏油灯,又忽然换了笑脸,那油灯的光从下巴处照了上去,便显得这个笑脸尤其的阴森,一下子就吓得毛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道:“麻子哥我错了,我上个月十六号夜里三更,在茅房里……” “……弄了那么一回。” “不光我弄了,周梁赵柱也有过,还有那聋子,上次在羊圈旁边弄的……” “……” “?” 胡麻都听得懵了,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 这群家伙,平时都这么不老实的? 但其实到了他如今这个道行,入了门道,也了解了很多门道里的事,其实已经明白了: 只要不是真的丧了元阳,有这么一回两回,还是没关系的,倒是当初的二爷,因为他是门道外面的,不懂得其中道道,反而会像苦行僧一般守着这些戒条,雷池都不敢迈上一步。 可这事自己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那便不能给他好脸色…… ……毕竟自己都没有过,凭什么你们有? “知道我叫你进来是做什么?” 胡麻向了周大同劈头盖脸的训道:“是想教你本事。” “你当这是什么?” “是咱二爷,学了一辈子,都没学上的本事,是咱命好,才学着了,而且还能再教给你们。” “可你们倒好,居然连这点子苦头都忍不住,好容易攒一点火候,都扔在了羊身上,怎么,非得再回寨子里去苦熬日子才行?” “……” 周大同被这一训,哭丧了脸:“我知道错了麻子哥。” “都怪那个聋子,以前我们不会这道道,是见了他一回,才学会了……” “……” “不是,这种事都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便是上辈子,我也是有老师教的啊……” 但让他们知道厉害也就行了,没有多说,只是让他自己仔细着,然后便将这油灯,推到了他面前。 如今自己手掌转生为死,便不会被这油灯上的毒影响,而这一盏灯,也正是当初老掌柜传下来的那一批,自己为了演戏,不得不使用了三盏,如今这是剩下的惟一一盏。 “瞧在二爷的面上,这次我饶了你,回头过年,你可得给二爷孝敬点好的。” 严厉说着,道:“端了这盏灯吧!” 周大同连声答应着,歪头打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捧了起来。 “啊哟……” 但他端了这灯,没多大一会,便忽地低声叫了一声,按住自己的左腿,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胡麻。 “别慌,这就是咱们入这门道的第一步。” 胡麻看着周大同,低声道:“这也是门道外的人,不告诉,永远也参不透的关窍。” 周大同听着,眼睛都直了,忽然有些严肃的道:“若这样……” “……那麻子哥,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师傅了?” “……” 胡麻也微微怔了一下,细细一想。 确实是这个理。 自己被传了法门,却没有师傅,是因为吴宏掌柜的人情,用了别的法子还了。 但周大同没有,照理说,自己传他法门,便是师傅,也是大人情。 可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搏命的,年龄也相当,担了这个名份,却也没什么必要。 于是,心里只是略一想,便正色看向了周大同,道:“不用,以后便是论起门道里的出身,你也只叫我一声师兄就好。” “我代替二爷收了你,以后还要收了他们几个,但这份恩情,你们记到二爷身上,二爷便是咱所有人的师傅,这手本事,我们都是跟了他学到手的。” “……” 周大同吃了一惊,连连点头:“我知道了,麻子哥。” “去吧!” 胡麻点了点头,道:“墙边那只拐拄着,这还是当初你给我做的,一直给你留着。” …… 而在此时的外院,众伙计们见了周大同被胡麻叫去,便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一个个心下惴惴,直等到夜里,快要掌灯的时候,才见周大同出来了,而且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样子极惨。 “这是怎么啦?” “……” 一个个都赶紧围上来问,周大同则苦着脸道:“我上个月,那啥了一次……” “麻子哥知道了,打断了我一条腿,让我涨涨教训。” “……” “哗……” 伙计们一下子惊住了,脖子都不由得缩了几分,纷纷想着,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本章完) 184.第184章 青衣闹祟(三更) 第184章 青衣闹祟(三更) 而胡麻倒也没太关注伙计们想什么,只是看着,周大同得了这手绝活之后,整个庄子里的伙计,练起把式倒也更勤快了,心下里对他们的表现,倒还是满意的。 他也不只是教了周大同,仔细研究了那些油灯之后,便将周梁叫了进来:“这单子上有些药材,你没事了进城,采买一些。” 前四盏灯,都已经用完,想再教其他人,便要将灯油配上。 而这些需要用来配油灯的材料,不拘稀众,都是价格不菲,更有一些,是市面上极难买到的。 所以在守岁人这门道里,配油灯是大事。 但胡麻这些事却不打算自己去,而是安排周梁和赵柱,毕竟这说起来,就是为他们配的,让他们自己赚些材料来,把油灯配上,也算是给他们的磨炼。 不仅是他们,就算是周大同,第一盏灯,只是自己刚刚开始教人,怕有个拿不准,找他试试。 而在第一盏油灯之后,后面所需要的东西,也得自己来赚。 当然了,李娃子就算了,现在的他…… ……大概这辈子也无缘守岁人门道了。 不仅是采买油灯所需要的东西,便是如今庄子里的其他事务,胡麻也尽量交了出去。 如今红灯娘娘建了庙,整个红灯会,怕是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影响,虽然这个影响还没影响到这个庄子,但其实变化也有了。 那就是,红灯娘娘比以前,更要面子了。 庄子周围,每日夜巡,不说方圆十里,便是方圆二十里闹起了邪祟,都于她脸上无光,所以这些庄子里的伙计,便也只能比平时都更忙了起来。 周围的百姓有了事情找上门,那就得去处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以前是光明正大收奉金,按月找各村的里长过来结,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也是胡麻让周大同他们勤快点做事的原因,再晚点,怕是奉金都没了。 一开始,胡麻本来还担心他们做不好,结果倒发现某些时候,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少年,他们的招多着呢。 本身就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以前跟着别人除邪祟,也就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如今胡麻让他们自己做主,便也大着胆子,把各种能驱邪的物件,都一一的备上。 胡麻往他们那小仓库里看来着:鸡、粪、狗血、锅灰…… 有了周围的乡亲过来,他们就跟着过去了,手里带了刀枪粪叉,逮着了那中邪的人,上去就是鸡血淋头,再不好就摁在粪桶里一阵泡,还不好先浅上一桶狗血,几个人围着吹气。 都是壮小伙子啊,一口一口的真阳箭吹过去。 别说邪祟,人都丢半条命。 但也有一次,遇着个厉害的,实在是治不住了,胡麻都以为他们要来找自己了,结果他们匆匆的回了庄子,大步的向内院里过来…… ……然后一转头,就钻进了厨房里去了。 只听着一个个的陪了笑脸:“娃子哥,沟子村那里闹起来的东西,咱们实在是有点治不住啊……” “这不只能回来,找你出手了……” “……” “你们等着!等我给麻子哥做好了饭。” 李娃子训了他们一句,便先是做饭,做完饭时,也顺手煮好了一锅红蛋。 然后便在众人簇拥之下,抱着那锅红蛋出门了。 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一群人便又回来了,一个个围上了李娃子说着好话,李娃子也是一脸的骄傲,道:“就是一只过路的刺猬爷而已,咱请了三爷过来,就给解决了。” “若是遇着个厉害的,我把七姑奶奶请来,才好让伱们见识一下呢……” “……” 胡麻眼瞅着这些事就在外院里发生着,都有些惊讶了。 自己到底还是江湖经验不够,眼力也差啊,居然没想到,李娃子哪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啊…… 他根本就是寨子里出来的最有出息的一个。 都没用别人教什么门道,便无师自通,学了手出马的本事…… …… …… 心里感叹着,倒是省了心,便将精力都用在了修行上。 在充足血食加持下,小半个月过去,他第三脏也已经炼活,该修炼最重要的肾脏了。 其实守岁人门道,五脏里面,公认最重要的,是心脏。 但胡麻就是觉得,肾脏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肾脏可不只代表着肾脏,炼活了这里,还盘活了其他很重要的事物。 尤其是,胡麻不仅要炼活肾脏,还打算在这里下苦功夫。 守岁人有卸四肢的绝活,功力深了,便是手臂四肢无法长回来,也可以卸了,重新换一条。 而其实到了五脏这一步,同样也可以换。 民间传说里的许多换心传闻,便多是由此而来,不过胡麻对换心之法,倒不是那么着迷,若是熟练了换腰子之法,那将来可就厉害了…… 尤其是守岁人功夫到了深处,好像还可以替别人换。 当然了,无论是卸四肢,还是换五脏,都是要看功力与火候的。这些,反而不是绝活,是守岁人本来就有的本事。 需要一遍一遍,千锤百炼才能做到的。 有些时候,一个不得法的人,在四肢阶段,一下子就炼了几十年,怎么也能自己修炼到卸四肢的境界,但反而得了法门,很快进入了五脏阶段的守岁人,就做不到了。 所以,这种事倒不能急。 而如今庄子里的事情,进展的倒是颇顺,伙计们也算是省心的,但胡麻修炼之余,也没忘了警惕。 他一直在关注着城里面,青衣恶鬼的事情,想方设法搜集着消息。 因着转生者的蛰伏,现在的消息来源,便只能着落在徐管事与杨弓兄弟的份上。 胡麻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还叫了小红棠过来,往她的篮子里放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都是赵柱平时练他那叉子的时候,无意之中逮住了的。 毕竟跟杨弓是兄弟,不用送那么贵重的,送点野味过去,更显情谊。 当然,除了送东西,打听消息才是根本。 小红棠也不负重望,一阵阴风的去了,也就个把时辰,便又一阵阴风的飘了回来:“东西送到啦!” 胡麻忙道:“杨弓怎么说?” 小红棠想了想,歪着脑袋道:“他说:我胡麻兄弟这个实在人终于开窍了,知道派小使鬼过来探探信了。” “还说让你放心,这边有什么要紧事,他派小瘸子过来通知你。” “只是你别给那么多的赏,小使鬼现在嘴刁了,见着别人,说吉祥话都心不诚了。” “……” “还是咱家小红棠好啊……” 胡麻都不由得心下宽慰,想着:“瞧瞧这话带的,多全?” 然后又忙问道:“其他的呢?” 小红棠道:“其他的就是,他想提醒你小心,说姓郑的在会里呆不住,便领了差事,去配合青衣帮找人啦。” “如今他们正开始在红灯会里的庄子里,挨个的拿了镜子照人,被照出来的就带走,生死也不知,各庄子里的掌柜都不能阻拦的,问红灯娘娘,也都没个信儿……” “……” “什么?” 胡麻听了这话,心里倒不由得一凛。 果然来了。 早先听说了青衣帮在明州城里,拜访各门道里的人,他就担心,会不会找来来找去,找到红灯会头上? 毕竟论起门道里的人,明州城哪还有比红灯会更多的? 如今瞧着,竟是一点也没猜错。 虽然碍于面子,最后一个才开始找红灯会,但终究还是开始了。 更糟糕的是,那姓郑的去帮青衣帮的忙了? 默默的想了一下,胡麻倒也只能暗暗的点头,还挺合理。 郑大香主得罪了以杨弓为首的新晋红香弟子,又在二锅头一句调侃之下,得罪了烧香人,这些都是与红灯娘娘最亲近的。 如今在斗法里立了功的,处境倒属他最惨,等这阵风头过去,怕不是这香主都坐不安稳,如今豁了出去帮青衣帮找人,莫非也是出来搏一搏? 只是,莫要给自己添了麻烦吧…… “知道了。” 深深的呼了口气,胡麻还是保持了镇定,便又笑着问了小红棠一句:“我不是还让你顺口问句话?” 小红棠用力的点了点头:“小红棠记得,你让我问那赢了的银子怎么算。” “对对对。” 胡麻忙点着头,道:“他怎么说的?” 小红棠道:“杨弓哥哥说:银子?什么银子?” “……” 这一句话把胡麻都说得懵了:“咋了这是?” “我那可是二百两银子,他们当时一赔二,该赔我四百两,加一块六百两的……” “这就没了?” “……” 杨弓这小子浓眉大眼的,也不是啥时候都实在啊…… 早晚是要讨回来的,不过如今倒也顾不上,胡麻知道事情的轻重,从杨弓他们那里得着了青衣帮开始向红灯会各地庄子下手的信儿,便知道,自己该进趟山了。 于是等到了夜里,庄子里的伙计们都已经睡下,四下里寂静,胡麻便悄悄的起了身。 吩咐小红棠在梁上好生的看着家,然后自己换下了这红灯会掌柜的衣服,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然后从后院墙上翻了出去。 该正式与老树桩前辈聊聊了…… 拼上老命啦,再加一更,求票啦! (本章完) 185.第185章 石亭之盟 第185章 石亭之盟 出门的一刻,胡麻便已转生为死,半人半鬼,迈开大步,融进了这片夜色,向了老阴山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倒是安静,他迈开腿,奔行了二十余里,远远的便已经看到老阴山巨大的身影,黑黝黝座落在大地上,顶着苍穹,沉默而无声。 如匍匐在地上的幽府,有着某种庞大而神秘的气质。 以这山脚下野生野长的松柏为界,仿佛与山外的世界,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划出了生人与邪祟的分界。 “如今这里,已经属于老阴山范畴,但距离大羊寨子,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 胡麻边走,边默默的想着:“但按那位前辈让黄仙一家捎的话,只要进了这老阴山地界,不拘是在山的哪一边,距离又有多远,烧起了香,念了他的名字,就能请他现身了吧?” 这老阴山本来就是家,但如今心里有事,一靠近了,竟有些无形的压力。 山外除了那一家流氓,别的邪祟都已经非常老实,但是一入了老阴山的地界,便忽然感觉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毛毛窣窣的东西被惊动,悄然舒展,偷偷的盯着自己。 哪怕自己如今已经是半人半鬼,却还有一部分是活人,这部分气息,便让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东西察觉到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壮起胆子,默默向前走。 他也知道老阴山里的厉害东西多,自己这身本事,怕是不够瞧的。 但想到这里也是自己的家,算是自家地盘,当然不能软了腿,没得让邻居们小瞧了。 眼见得已经进入了林子边缘,地方差不多了,想要找一个避人的地方烧香,却冷不丁的,忽然听到一声嬉笑。 胡麻心间一凛,猛得转身,就看到不远处,居然有一株桃树,黑洞洞的夜色里,开了满树的桃。 但也只是一瞥,那株桃树,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那树木掩映之间,居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农舍,有着两间精致优雅的草屋,篱笆院前,却放了一张藤椅,椅上半躺半卧,有个罗衫半解,气质雍容的娇艳女子。 她在椅上,缓缓舒展开了两条修长的玉腿,精妙处若隐若现,吃吃笑着看向了胡麻: “小相公夤夜赶路,要往哪里去?” “如此深夜,孤男寡女,何不入我院来,消谴良宵?” “……” 胡麻也是头一次遇着这种道道,倒是不由睁大双眼仔细看了看,感慨了一番,然后才笑道:“我还有事,改天吧!” “你若实在着急,不如我回头给你介绍一个六十年的老炉子?” “……” 那女子顿时有些诧异,仔细看了胡麻一眼,忽地啐了一声,身形向藤椅下一滚。 一阵阴风卷过,没有草屋藤椅,罗衫半解的女子也消失了。 “好端端的,啐我一口干什么?” 胡麻心里想着,也就是今天有事,不然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继续转了身,走远了些,找了个隐蔽的山坳,便从怀里取了三枝香点上,插在地上。 然后低声默念:“请山君降临!” “请山君降临!” “请山君……啊,前辈伱来了?” “……” 香气飘枭,安静燃烧,红色的火点若隐若现。 胡麻的低声呼唤在夜风里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神秘古怪,甚至仿佛召来了一些本就在周围的东西。 蹲在了树端,草木后面,阴森而怪异的盯着他。 但胡麻在唤过了两声之后,第三声还未唤完,周围便已忽起了一阵香风。 似乎有些香烛檀木的烟气,周围忽地变得一片安静,仿佛所有正悄悄窥视着自己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胡麻感觉到了异样,忙转过身,就看到了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桩树桩子,树桩子上面,还坐了一个自己看不清楚的黑色影子,正带了淡淡笑意瞧着自己。 毫无悬念,确实就是之前在绝户村子外自己见过的老树桩。 他居然真的横跨了几百里,在这老阴山的另外一端,与自己见了面。 “功力有了些长进。” 这老树桩子的人影,胡麻看不清楚,也不敢无礼的瞪大眼睛直盯着它看,却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带了些长辈的宽厚欣慰:“看样子这大半年时间里,你倒没有耽误功夫。” 胡麻忙揖了一礼,像拜见长辈一样,恭敬的道:“是。” “婆婆走前毕竟说过,胡家还有仇人,我晓得厉害,也一直不敢怠慢。” “……” “这一点,你倒也不用太害怕。”树桩子上面的人影淡淡笑了一声,道:“你家婆婆道行极高,辈份也在,有她回去了,短时间内,总可以稳得住局面。” “当然,孟家也不是可以小觑的,总能想到一些你家婆婆没有预料到的法子,现在他们不敢进老阴山找你,但也确定你不会一直在老阴山里面呆着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家婆婆走前找过我,拿了旧人情说话。” “我受过她的恩,便也答应了她,如果真有人过来找你,便会替她,看护你一二。” “……” “是。” 胡麻听出了他话里的庇护之意,心间稍安。 早先还有些不确定,如今从这前辈的话里倒是确定了,看样子那通阴孟家想找的人,确实就是自己了。 这也证实了,胡家的仇人,正是这个孟家? 只是也有些疑惑:早先他们曾经派了一只鬼,进老阴山追杀自己,怎么如今反而不敢进老阴山找自己了?是因为婆婆回去之后,已经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另外,既然胡家的仇人是通阴孟家,那是不是也说明,胡家其实也是所谓的十姓本家之一? 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得这般不死不休的下场? 而且,如果自己所在的胡家,便是十姓本家之一,那胡家还有没有其他人?真就只剩了自己一个? 这些疑问积在心间,早就想问,只是没得着机会。 而不用胡麻开口,老树桩子,似乎便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轻声道:“我只是答应了你家婆婆,会在孟家人找你时,对你看护一二。” “但我无意牵扯进十姓之争,也不会干涉你学本事,况且,我无法离开老阴山,所以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我也管不了。” “但通阴孟家的事不一样,我欠你婆婆人情,便不能不管。” “……” “晚辈明白。” 胡麻一听,便知道这位老树桩子前辈是在提醒自己,他之前与婆婆,似乎只达成了有关通阴孟家的事情,这也就代表着,其他的事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找他? 微微一顿,便道:“这次我进山,便是因为孟家已经活动开了,他们派了一只青衣恶鬼来办这个差事。” “如今,他们已经在明州城动了不少门道里的人,如今又开始在红灯会下面的庄子里,用一面不知什么作用的镜子,挨个的照人……” “晚辈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才想过来请教前辈,给个指点。” “……” “真正的孟家人是不会自降身份,亲自过来的,所以来的,应该只是一个出了五服的子侄,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那老树桩子道:“另外,十姓本家,有石亭之盟,虽然胡家与孟家仇大,但你婆婆回了祖祠之后,孟家应该就不会向你出手了。” “嗯?” 胡麻闻言,却是怔了一下,孟家不会再向自己下手了? 那他们还找自己做什么? 另外,这位前辈说的石亭之盟,指的又是什么? “十姓本家,曾经在石亭之内,定下盟约,牵扯到了很多事。” 老树桩淡淡道:“其中一条,便是不可互相攻伐,虽说盟约就是用来违背的,但现在应该不会。” “当然,你也不要大意,他们过来找你,或许本就不是为了要你性命,而是有其他的目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好处。” “可无论他们这样做,是哪种目的,都会导致一件事。” “那便是打乱了你家婆婆所有的安排。” “……” 胡麻听着,不由心间微凛,忙道:“那我该怎么做?” 搞不明白石亭之盟是什么,更有些搞不明白孟家人既然现在不能杀自己,找自己又是为什么。 甚至,他连婆婆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安排,也不知道,因为婆婆走之前,只说了让自己学本事,其他的话一概都没有说。 但是,对于神秘而诡异的十姓本家,他唯一确定的便是婆婆不会害自己。 那无论做什么,乱了婆婆的安排,却是万万不能。 “继续做你的事。” 老树桩道:“你家婆婆的某些安排与想法,连我也看不透,但我知道她下了多少苦心,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孟家人不论抱了什么心思,你不见他都是对的。” “且不管他们过来,是想做什么,但若是他们找你不到,便自过去了,也就罢了。” “如果他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话,那么……” “……”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胡麻也立时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 然后便听这老树桩子淡淡笑道:“……那么,我就要过去一趟了。” (本章完) 186.第186章 恶鬼上门 第186章 恶鬼上门 “这是……” 胡麻听着,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这位前辈,是承诺了必要的时候会出手?” 自从通阴孟家的人来了,心里确实一直有些放不下。 如今听了他的话,总算略略安心了些。 不过转念又想,这位前辈说了他不能离开老阴山,又说必要的时候会过去一趟。 难不成,他想要过去,也是需要付出一份代价的? 话说到此处,便已经算是有了交待,可胡麻如今心里的好奇却愈发的强烈,并不愿意就此离开,而是微一沉吟之后,忽然向老树桩子道:“前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知道我们胡家,与孟家定然有些恩怨,可我却只糊里糊涂……”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了解到这一切?” “……” 听了胡麻的询问,这老树桩子上的身影,倒是略略沉默了一些,仿佛有沉重的目光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道:“曾经的你,一心躲着,不想成为胡家人,你们胡家,一度沦落到了只靠嫁进来的白家人帮你们撑着最后的香火,连我们外人看着都同情她。” “如今的伱,倒是瞧着总算懂些事了,但想了解这些,或是接过你家婆婆肩上的担子,也得先成为真正的胡家人再说。” “……” “成为真正的胡家人?” 胡麻听着老树桩的话,再度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 排除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不说,自己本就姓胡啊,而且婆婆都认了自己,为什么他这样说? 微一沉吟,才道:“前辈,早先我没有学会胡家的法,但如今,我已经尝试着去理解,而且使过一回了。” 若说没学会胡家的本事,便不算胡家人,那自己现在起码也入门了吧? “我看得出来。” 老树桩子上的人影轻轻道:“但你现在仍然还不能算是胡家人。” 胡麻顿时皱起了眉头:“那得怎样才算?” 老树桩听着,竟是忽然笑了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又不是胡家人。” “……” 胡麻一时都懵住了,心里暗骂:“谜语人都该死……” 老树桩淡淡道:“我能感受人心善恶,也能感受到你是否正在心里骂我……” “?” 胡麻默默想着:“老树桩前辈天下无敌……” “总之言之,胡家形势确实不妙,你家婆婆肩上的担子也重,她只是外姓嫁进来的,所以很多希望,只能寄托到你身上。” 老树桩不理他,只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想了解胡家的事情,倒是应该,但你需要明白,了解了,便是要从你婆婆手里接过重担的时候……” “你做好准备了?” “……” “这……” 从他平平常常的话里,胡麻竟隐约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但有一句话,他算是真正的听清楚了。 是的,胡家也是十姓本家之一。 便与那驱使红灯青衣的通阴孟家,神秘莫测的神手赵家一样,也属于十姓本家。 这个世上,最神秘的十个世家之一。 这种层次的恩怨,诡谲可怖,哪是自己这么一个才刚刚入了门道的小小守岁人能够担得起来的? 转生者都喜欢闷声发大财,但这胡家的身份,却仿佛要将自己推进那风波漩涡的最中间去,自己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对胡家的恩怨好奇,但这么大的恩怨,却也实在从本能层面抵触啊…… “看样子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那老树桩子上的前辈,似乎也通过胡麻的表情,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轻轻叹了一声,道:“老实说,我之前劝过你家婆婆,不必守着这么个名头不放,胡家没了也就没了。” “但你家婆婆本姓白,却比任何一个姓胡的,都更像胡家人。” “她终是不肯听我的,也就只能看你了。” “你若愿意,那么这世上,确实还剩了最后一个胡家人,你若是不愿意……” “……倒也了了一桩恩怨。” “……” 听着这些话,胡麻也莫名的感觉有些沉重,沉默了一下,笑道:“前辈的话我明白了,现在倒先说具体的。” “这孟家人自是不想招惹的,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只不过,他们挨个庄子的找,拿镜子照人,我总也躲不过去,是不是该准备些什么手段?” “……” “这个简单。”老树桩子上的身影淡淡笑了一声,道:“这样吧,我走之后,你将我脚下的土,挖一捧,带回庄子里去。” “他们过来时,你便将这土涂在心口,他们的镜子,应该就照不出你来了……” “……” “应该?” 胡麻有句话憋着不敢说出来:‘前辈,这种事你的口吻是不是该更确定一点?’ 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想法,老树桩子淡淡笑了一声,道:“通阴孟家的手段不少,我哪敢直接给你打包票?” 胡麻也有些无奈,忙道:“那这土,具体能防什么?” 老树桩似乎也有点被这个问题问住,沉默了一下,道:“理论上,各种法都能防一点。” “?” 胡麻心里一动,顿时有些心动了。 眼神稍稍的向下撇了一眼,什么都能防一点的土,这可比阴骨玉什么的强多了吧…… “你若喜欢,便都带回去好了,虽然,只有你挖出来的第一捧才有用。” 那树桩子上的身影轻轻笑了一声,已在缓缓的变淡,道:“总之话已说到,我也不与你多讲了,只需记得,无论孟家人怎样,别乱了自己的阵脚。” “别人还没做什么,自己倒先怕了,这未免也……太没出息。” “……” “嗯?” 胡麻听了,倒有更多的话想问了,但老树桩说着时,便已悄然消失,仿佛融进了这老阴山里,空荡荡的地面,全不像有树桩存在过。 不论孟家人做什么,先稳着自己阵脚…… 胡麻默默的想着,蹲了下来,在刚刚老树桩出现在的地方,把地上的杂草拨开,掳起了袖子。 倒是好奇:明明都是他脚下的土,怎么却只有第一捧有用,第二捧就没用了? 那这一捧如果大了一点,是不是捧起来的也都有用?指缝里漏了一点,再捡起来,还会不会有用? 倒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这门道里的事情,似乎很多都有些玄乎。 不管了。 他虽然想不明白,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双手转生为死,用力插进土里,结结实实挖了一捧。 用自己的外衫包了,扛在肩上,这才迈开大步,鬼鬼祟祟的离开了老阴山,一路借着夜色遮掩,回到了庄子里面。 把这些土,连同袍子,都塞在了床下,又让小红棠帮忙看着,才略安心。 “起码这位老树桩前辈已经答应了我,关键的时候会出手。” 他心里暗想着:“当然,无论怎样,有事还是得先自己扛着,不能凭白的浪费了婆婆在老阴山里的人情。” 他内心里也猜测了一下,这位老树桩,究竟是什么道行? 听他的话,倒似乎对通阴孟家,没那么怕,只是多少有些不愿卷进来的感觉。 虽然胡麻从来没有见过它行法,也因为双方差距太大,感受不到他的压迫感,但隐约想起来了这几次相见,总感觉这位老树桩与其他邪祟不同。 其他邪祟现身,多半伴随着一股子阴风,有时候还夹了些腐臭诡异的气息。 但这老树桩,却似乎都是伴着一股子香风…… 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不是香水的香,倒有种像香烛烧纸一类的味道,厚重,而且堂堂正正。 毕竟只是随便出现在哪里,脚底下的土便能染上一定法力的存在啊…… ……虽然只有第一捧。 心底大定,便也只默默关注着这边的事情。 知道了青衣童子开始进红灯会各个庄子找人,胡麻便也谨慎着,多多关注这一块的消息。 这种事倒是堂堂正正,打着自己本来就与郑大香主有仇,而且刚刚才坐了掌柜,心里不踏实的名义,好好的了解了青衣童子的行为。 知道他们到了各个庄子上的行径,也知道他们同样是照过之后,便不分青红皂白带走了一些人。 他们这一闹腾,却把一个个庄子里的掌柜搅得苦不堪言,偏偏又无处去说理。 青衣红灯本来就不和睦,那些青衣童子有了上红灯会查人的权力,倒仿佛趁机报复了起来似的,惹怒了不少人,只是被左右护法压了下来而已。 而且郑香主作为红灯娘娘会的香主,却在这件事上成了青衣童子的向导,一时惹得名声更差了。 “事情怕是不简单啊……” 一番打探,胡麻倒是心里有了数,他们早晚会来到自己这个庄子,倒是不知道为何来的这么晚。 反正避免不了,那来就来吧! 如此又过去了七八天,庄子里却终于收到了一只小使鬼的报信,让庄子的人聚齐了,一早便等着,胡麻便也深深的呼了口气,命伙计们: “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备好酒菜香烛,明天有人要登门了,好好照应着!” 来的虽然是恶客,但该有的规矩,总也不能少了。 (本章完) 187.第187章 黑镜照人 第187章 黑镜照人 到了这一天,一大早庄子便打开了大门,将红灯娘娘的灯笼挂在了院子里,便是左近乡邻,有过来烧纸还愿的,也让他们稍等等,明后天的再来。 本来满庄子里的人,都做好了准备迎接,却没想到,从早到晚,一整天过去,都没有看到青衣童子及郑大香主的半个身影。 直到夜幕降临,胡麻已经准备安排人去巡夜了,却冷不防,庄子外响起了一声锣响。 庄子里的伙计们急忙看去,却忽地被阴风迎面吹来,都有些不寒而栗。 外面不知何时升腾起了薄薄的雾气,阴冷蚀骨。 人的目光与庄子里的灯笼光芒,仿佛都被阻隔,照不出两丈之外。 随着雾气涌进庄子里面来,影影绰绰出现了七八个蹦蹦跳跳的身影,皆是穿着碧绿的裤子,赤着上身,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古怪的小辫子,两抹腮红刺眼,形状说不出的古怪滑稽,不似活人。 他们簇拥着一顶轿辇而来,而那轿辇之上,却赫然没有坐人,而是放了一张生了锈的铁面具,隐约呈现恶鬼模样。 胡麻在红灯会与青衣帮斗法的时候见过,正是青衣恶鬼的面具,与红灯娘娘灯笼一样。 “这……” 冷不防看着这么一群鬼里鬼气的家伙冲进了庄子,伙计们人人心颤,转头看来。 “贵客上门,不要丢了脸面,更不要没了胆气。” 胡麻沉着低喝,训斥了庄子里的伙计们,然后缓步迎上前来。 “红灯娘娘座下青石分柜掌柜胡麻,恭候青衣老爷法驾,恭候青衣师兄法驾……” 该有的场面话得有。 青衣帮与红灯会斗得不可开交,红灯会私下里都叫青衣老爷为青衣恶鬼,青衣帮私下里对红灯娘娘叫的也不好听,但那是私下里,到了面上,仍然要客客气气,称对方一声老爷。 “嘻嘻……” 那些青衣童子听胡麻说的客气,一个个嘻嘻笑着,摇头晃脑。 但不等他们回答,那浓雾里,倒是转出了一个国字脸,穿着锦色长袍的人来。 脸上带着阴冷笑意看向了胡麻:“小胡掌柜好呀……” “朱门镇斗法之后一别,再也未见,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 “郑大香主……” 胡麻看着这个人,也缓缓的吁了口气,直迎上了他的目光,淡淡道:“我也一直惦记着郑香主来的,只是没想到你贵人事多,居然到了这时候,才来到了我这个庄子上……” “呵呵……” 那郑香主缓步上前,左右四顾,淡淡道:“我奉了娘娘之命,带了青衣师兄们四下里找人。” “咱们红灯会的一十七个庄子,都找了一遍,当然要先从人多,本事大的庄子开始,这么一个个轮了下来,你这里当然是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可没有藏起哪个来吧?” “……” 胡麻道:“青石镇分柜加上我一共九个人,全都在这里了。” “郑大香主替青衣老爷办事,如此认真,我哪里敢在这种小事上耽误了伱的大功?” “只是不知你们要找人,却是要找什么人?” “……” 那郑香主听着胡麻不卑不亢,甚至还带了点嘲讽之意,却也不以为意。 事情便是这么奇怪,早先没撕破脸时,他在胡麻面前拿着架,便是胡麻有一句不好听,便也披头盖脸的训斥下来了,如今撕破了脸,别说阴阳两句,就算是破口大骂,他也不在意。 “才九个人?” 他只是冷淡一笑,道:“那就把十五至二十岁之间,所有人都叫出来吧!” “要找什么人你也不必打听,青衣师兄们一照,自然明白。” “……” “十五至二十五,那我们庄子却是一个都少不了,全得过来照一遍了……” 早在他们来前,胡麻便已清楚了他们到了各庄子上的流程,并不觉得意外,而且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将从老树桩那里挖来的土抹在了胸口上,有了老树桩的庇护,自然更是心间大定。 因此便先上前了一步,道:“那我这庄子里所有人都得照一下,便是我这个掌柜也不例外,就先从我开始吧!” 郑大香主听了,倒是有些意外。 在各庄子里找人,但是很少照那些掌柜,毕竟大多数掌柜都过了这年龄段,但这里不一样,他本就想让胡麻照一照,没想到胡麻都不需要他多话,直接站了出来。 微一沉吟,便笑着转身向那些鬼里鬼气的青衣童子揖了一礼:“师兄们,请吧!” “好说,好说!” 那些青衣童子们嘻嘻笑着回答,声音尖利,如同幼儿。这些人与红香弟子相当,或者说,他们与青衣恶鬼非常接近,是最忠诚的一批负灵人,应该与烧香人对标了。 一个个的沾染了太多邪气,已经显得像鬼多过像人,见胡麻站了出来,其中两个便蹦蹦跳跳的上前,分别持着一张古怪圆镜的两端,向了胡麻,直接照了过来。 “嗯?” 胡麻面上平静自若,心里其实也紧着。 老树桩前辈给了自己那些泥,说是可以躲过对方的窥探,但也只说是“应该可以”。 万一出了意外,那麻烦也大的很呐…… 但有些事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挺起胸膛,看向了那镜面。 这一看去,却觉得忽然鬼气森森,一股子阴气迎面冲了过来,仿佛寒冬腊月里,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他有种被某个厉害存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的感觉,但他也死死盯着那镜子,却见镜面仿佛泛起了黑色的涟漪,隐约间有什么东西,从镜面一闪而过,旋即消失不见。 镜面下边,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线,升高了指许,便已不动。 “不是他,不是他。” 那群青衣童子看过了镜面,便连声道:“差得远,差得远。” 郑大香主微微眯起了眼睛,缓缓摇头,又堆起笑道:“那请师兄们照一下旁人。” “这一关过去了?” 胡麻心里微松了一口气,站到了一边。 刚刚要说不紧张可是假的,老树桩也说了不打包票,万一真的在自己身上照出了什么问题,当着这青衣恶鬼的面,自己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反抗的余地。 哪怕是那位老阴山里的前辈答应了帮忙,那也得能进老阴山再说啊…… 不过,现在看来,老树桩子的法力还是深的,嘴上说着没把握,但他给的土,却还是轻易破了对方的法。 这如悬底之剑似的萦绕在自己心头,足足半月有余的一关,竟是如此轻易就闯了过来。 瞥了一眼那位郑大香主,却见他也是双目低垂,对自己能躲过这一关,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想来有关上面那位贵人的事,他再怎么着,也是不敢胡来的。 只不过,心下稍松之际,却也生出了好奇。 这群人究竟在照什么? 那镜子上面升出了一缕红线,镜框上面隐有子丑寅卯一类的刻痕,这是衡量什么的? 在他想着时,其他的伙计,也一个又一个的上来照了一面,速度却是不慢,每个人站在了镜子上面,只需三息功夫,便已经照完。 而且胡麻看着,每一个人被照出来的红线长短也不一样,有的三指多长,有的一尺,或是尺半。 对这些人,青衣童子等人,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只是略照一照,便赶到了一边。 眼见得伙计们都照了一个遍,帮着安排伙计们过来的周大同、周梁赵柱等人也过来了。 先是厨房里的李娃子走了上来,他瘦得跟杆似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别人也都没有当回事,却冷不丁的,一往镜子前面站,豁地一惊。 只见那红线忽地升起,居然超过了二尺,已是照过的人里,最高的。 霎那间,场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到了他的脸上。 李娃子顿时慌了神,忙向胡麻看了过去:“麻子哥,这……” 胡麻也是心里一惊,猛得从青衣童子脸上扫过,又看向了那位郑香主,想看出来是不是他搞得鬼。 郑香主垂着眼睑,并不言语,只慢慢道:“还有几个,一起照了吧!” 最后没照的,正是周大同等人,他们本就是在帮着维持秩序,也就恰恰排在了后面。 有了李娃子在前,那青衣童子们仿佛也兴奋了起来,忙忙的拿了镜子凑过来,向着他们照了过去,黑色的镜片里,一一闪过了周大同、周梁、赵柱三个人的脸。 顿时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那镜子里的红线,竟是忽地飙升。 赵柱时还好,两尺多一点,与李娃子相当。 而到了周梁时,却已经达到了两尺半,而周大同时,竟是直逼三尺,堪堪达到了红线。 这一来,整个庄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鸦雀无声,只有冷风吹过。 “四个,四个……” 而另外一边,青衣童子们则已有些喜不自胜,呲牙咧嘴,摇头晃脑,一边蹦跳,一边指了周大同他们大叫,也有人说:“三个,三个……” 边说着,竟有人直接掏出了链子来。 而郑香主则是低垂着双睑,半晌,嘴角才缓缓升起一抹微笑,轻声道:“既然照出来了,那就带走吧!” (本章完) 188.第188章 娘娘说了 第188章 娘娘说了 “慢着!” 眼看着郑大香主一句话,那些青衣童子笑嘻嘻的,便拿了链子,走上前来,似乎要带了周大同他们走。 这几个人都不明白镜子照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但被这些鬼里鬼气的人盯上,也一个劲心里往外冒寒气,偏偏面对这么妖异的人,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向站在一边的胡麻看了过来。 就连周大同这等胆子大的,如今都明显的着慌了。 可不等青衣童子真个走到他们身前,胡麻忽地站了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不能不站出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留意着这些青衣童子的事,知道他们在明州城里闹的动静不少,有不少人都是被他们拿镜子照过之后带走的。 甚至红灯会下面的各庄子里面,也是如此,不少伙计被人照过之后带走,而且这一走,便再也没了动静,无人问询,不知去向,甚至不知生死。 便是问红灯娘娘,也没有给出个音讯来。 他不知道周大同等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照出来。 他们明明就是身家清白,再普通不过的寨子里的子弟,怎么会与其他人有这么大区分? 少不得,便是那姓郑的做了手脚? 眼神猛然看向了郑香主,阴森冷厉,同时也已咬紧了牙关,不管这姓郑的做了什么,自己却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周大同等人带走的。 一跟了他们去,还能有个好? 心里已是急急的想着,面上却带了笑。 盯着郑香主道:“咱不敢拦着青衣老爷办差,但是这庄子里面,好歹都是给红灯娘娘效力的同门,你们只是拿镜子照一照便要将人带走,怎么着,也得先给个说法吧?” “说法?” 郑大香主看胡麻站了出来,也淡淡一笑,慢悠悠的道:“青衣老爷有令,着咱持照阴镜在明州城寻阴德有亏之人,一镜照人,阴德自显。” “凡是达到了红线的,皆要带回去问问细过,再行定夺。” “明州城,红灯会,甚至青衣帮,都是这么做的,你们倒想要说法?” “……” “红线?” 胡麻所谓的说法,本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没指望他真的能给自己什么说法。 但是听了他的话,却不由得心里一动,向了铜镜上面瞥去,确实看到了一道淡淡红杠,标在了镜子边缘。 所谓的阴德有亏等话,根本听不懂,也顾不上,只是立时跟上了话,道:“青衣老爷怎么吩咐,咱不敢说,但我刚才如果没瞧错的话,他们离着那条红线,还远着呢吧……” 这倒是实话,这几个人里,也就周大同接近了三尺红线,但也只是勉强。 至于周梁,还差着半尺,赵柱和李娃子就差得更远了。 而郑香主听了胡麻的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青衣老爷仁慈,只让找达到了红线的。” “但咱们办事自然要小心,接近的也带走,省得疏漏。” “你们既然没有达到,又害怕什么,左右不过是问问,便放伱们回来了。” “……” “回来你大爷……” 胡麻暗骂,心里急急盘算着,但脸上却愈发笑的更自然亲近,忙忙的道:“只是怕事情太麻烦,也让青衣老爷受累,几位师兄也受累,若拿不准,便再照一次就是了……” “真到了红线,何必师兄出手,我自己绑了他们送过去……” “但这么迷迷糊糊的就带人走,郑香主,你好歹也是会里的人,回头娘娘知道了你这样对咱自己的伙计……” “……也怕是不会高兴吧?” “……” 嘴上胡乱的说着,自然也不会真的指望这句话唬住了郑香主。 别人不知究竟,只当是郑大香主仗了青衣老爷的势来作威作福,但胡麻却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孟家人的影子,红灯娘娘怎么敢插手? 只是拖延着时间,已经想着如何才能脱困,带了周大同他们,打出庄子,躲进老阴山里面去。 这红灯会里的掌柜位子,不要了。 左右还是周大同他们的小命要紧,反正本事学了不少,大不了再找机会重新出来找门子。 如今唯一担心的只是,面对着这些青衣童子,郑大香主,还有那轿辇上神神秘秘,似乎与红灯娘娘的灯笼一个性质的恶鬼面具,他们这几个人,有几把刷子能冲出去? 而在胡麻想着这些时,那些青衣童子,似乎都已经有些焦燥。 他们本就对红灯会里的人不满,况且办了这么多的差,哪里遇见过这么麻烦的事。 一个个的挤眉弄眼,嘿嘿冷笑,甩着手里的链子,若不是因为有郑香主挡在前面,怕是已经直接冲上来抢人。 “唔,说的是啊……”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郑大香主一直看着胡麻,仿佛也在微微沉吟。 末了竟是低声一叹,自言自语:“好歹我也是红灯会里的,这些伙计都算是我亲手招进来的,又怎么真的对他们一点不顾惜?” 边说,边面无表情的看了胡麻一眼,转身向青衣童子们看了过去时,脸上却是已经陪上了笑脸。有些讨好般的道:“诸位师兄,咱们走吧?” “啥?” 冷不丁听得这话,别说青衣童子,就连胡麻及庄子里的人,也都大感意外。 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听得这话,非但没有人敢放心,反而以为这姓郑的是不是立刻就要动手,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是说真的。” 郑大香主向了那些青衣童子,深深揖了一礼,道:“咱们这段时间,在明州城,在各大血食帮,也已经照过了不少人,也带回去了不少人。” “这庄子里的几个伙计,虽然确实比普通人高了一些,但与那些超过了红线的相比也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如今那边的人已经不少了,审都审不过来,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几位师兄辛苦一场,眼见得一十七个庄子都照了过来,没道理在这里横生枝节不是?” “况且没有照出来超过三尺的,连青衣老爷都没有请过来的必要。” “……” 见他如此说着,青衣童子们大眼瞪小眼,手里甩着的链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身本事,不见得比郑香主低,但是跟了青衣老爷太久,已经与常人不太不一样,说话做事,都不算灵光,因此这一路上,倒是多以郑香主的主意为准。 而且这位郑香主刻意交好,出行坐卧,也把他们伺候的很舒服。 这时听他说了,竟真的缓缓点了点头。 而胡麻这一边,一脚把地上的泥砂铲到他们脸上的准备都做好了,孰料他们竟真的要走。 竟然真的放过了周大同等人? 这个变化,非但不让人觉得惊喜,反而有些诡异。 眼见得郑香主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些青衣童子们便也抬上了轿辇,真的要走,他也心思电转着,猜测这郑香主的心思。 忽地心里一动,忙走两步,跟上了他们,笑道:“青衣老爷慢走,几位师兄慢走,我来送送你们……” 他却是忽然想到,这姓郑的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说着要走,转头便要动手。 自己是守岁人门道,与人距离愈近,愈好施展本事,这关键时候,反而不能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伙计们也有机灵的,已经拿起了刀叉,跟在了后面。 但就连胡麻也没想到,自己一路送了郑香主他们出来,眼看着他们出了庄子,走向镇子口,居然真的只是要走,没有半点动手的样子,倒着实有些意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胡掌柜是不是担心我要强行带走你的伙计?” 此时的郑香主,也只是背了两只手,跟在青衣童子们的身边慢慢走着,嘴角带了笑,向胡麻看来:“甚至,你以为你这几个伙计被照出来,是我做的手脚?” 迎着他的目光,胡麻心里微微一沉,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这很正常,换了我也会这么想。” 郑香主也不等他回答,只是低低的笑着,仿佛在与胡麻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关系极亲近似的。 就连庄子里的一些伙计,都还以为是因为胡麻与这位郑香主关系好,所以他才帮着说情,把周大同等人留了下来的。 但郑香主说出来的话,却让胡麻一时大感意外:“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做手脚。” “就算我有这本事,也只会朝了你使,毕竟我确实想让你尝尝下油锅的滋味,可对这些伙计,我不感兴趣。” “他们,是真的被照了出来,也真的达到了带回去的标准。” “……” “那……” 听着郑香主的话,胡麻都一时怔住,竟发现他似乎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怎么这么好心,真要放了周大同他们? 送到了镇子外,青衣童子们身边裹着的鬼气,已经愈发的浓烈,阴冷,那抬着的轿辇,都轻轻的颤了起来,仿佛夜里出嫁的新娘。 胡麻这时候,没有理由继续跟着了,况且也看出了他们真的不打算动手,只好停了下来,但是满心的疑问,却让他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久久未曾转过身去。 而郑香主跟在了这群青衣童子身边,愈走愈远,快要看不见时,才忽然转头向胡麻笑了笑。 看着那仿佛诡计得逞的笑容,胡麻心里忽地一惊,闪过了一个想法: “坏了!” 想加更了,你们能不能给我点票,显得我加更加的很合理? (本章完) 189.第189章 孟家贵人(三更求票啦) 第189章 孟家贵人(三更求票啦) “麻子哥……” 心里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的胡麻,久久站在夜里的镇子口,没有挪步。 而在他身后,刚刚经了这么一劫的周大同他们,都已经吓的瑟瑟发抖,刚刚差点被那群鬼气森森的家伙带走,实在是把他们的胆都吓破了。 只是最后也没想到,竟是有惊无险,那位与麻子哥对话的香主,难道真是一个好人? 胡麻听着他们叫唤,才缓缓转过了身来,看到了他们两包眼泪,哭哭啼啼的模样,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道: “哭什么?” “出来讨生活,便免不了这些事,若论起来,倒还是在寨子里,守了老火塘子过活更安稳些。” “反正记得今天的事,好好练本事吧!” “学到了本事,也就不怕了。” “……” 这会子胡麻说的话,可没人敢不听,只是偷偷瞧一眼青衣童子们离开的方向,仍然有些不放心,小声道:“那这事,真的……过去了?” “……” 胡麻没有急着回答,只慢慢道:“不管怎样,有事一起担着便是。” 或许非但没有过去,反而更大了啊…… 刚刚看到了郑香主回过头来的一笑,他已是忽地心下豁亮,想明白了一个关窍:这姓郑的,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他是不动声色之间,给自己挖了一个不得不跳的大坑啊…… 他离开时说的话,倒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他对这些伙计们的性命没兴趣,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命。 那为什么不趁了自己想保着这些伙计,找着由头,直接向自己出手? 是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刚刚已经动了带着周大同他们打出庄子,逃进老阴山里去的念头。 他以己度人,只以为自己会像其他门道,其他庄子里的掌柜一样,虽然对于自己的人被带走,会不满,会发怒,但一迎着青衣老爷的威势,便也立刻怂了,乖乖把人送了出来…… 若是那样,他也只是恶心了自己一把,终是要不了自己的小命。 所以,他反而顺水推舟,真个把周大同他们留下了,再回去告自己一状,坐实自己不放人的名头…… 这种阴险鬼心思,谁猜得着? …… 而在胡麻想着时,那位郑香主,却也已经跟了那帮青衣童子,快步的进入了夜色。 如今正是深夜,但他们在青衣童子身边的浓浓雾气包裹之下,不仅不会招惹邪祟,反而有种夜行千里的感觉。 白天骑了快马,赶到朱门镇子,恐怕也得用上四五个时辰。 但他们夜里赶路,且抬了轿子,只靠步行,竟仿佛只用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已到了镇子前。 如今的朱门镇子,家家户户亮着灯,到处飘着彩巾,显得有种不真实的奢华。 这镇子上本也有居民,只是红灯青衣斗法,连斗十日,总不能真找个小山包去两边扎营露宿,因此了大价钱,再加上些微一点点的武力,将这镇子上的所有宅子都租了下来。 如今本该还了那些百姓,但通阴孟家的人来了,便由他住了下来,钱还是红灯会里出着。 郑大香主等人随了驾辇,直入了镇子,来到了镇子中心的一个院子前。 只见这里门口挂了一个红色大灯笼,瞧着便像是由红灯娘娘,亲自替贵人守门一样。 入了院子,便见堂屋里,正有一位披着锦袍,穿着布鞋,在一左一右,两位丫鬟的侍奉下,练着字的年轻人。 郑大香主及青衣童子,皆不敢抬头,只一并跪在了屋前。 隐约间,这轿子上面的恶鬼面具里,似乎有一股子阴气钻出。 化作了一个青袍男子模样,跪在桌前,细细回禀着,但声音其他人却听不清楚。 “有阴泽的才这么几个?” 桌前的贵人放下了笔,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了热毛巾擦着手,轻声道:“这明州府还有着拜火塘子习俗的人家应该不多了,都受不到几分像样的庇护……” “拜老火塘子,那是最老的规矩了呢……” 身边的丫鬟笑道:“现在世道乱,背井离乡的人多,多少宗祠都散了的,更何况死后进火塘?” “那需要送尸归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计,普通人家也请不起。”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里没了那样的风俗,红灯青衣,在这地方,才这么好厮混呀……” “……” 另外一个丫鬟接口道:“不过,这里的人不拜火塘子,大的宗祠也少,只是靠了邪祟庇佑着,倒是更方便了少爷找人。” “不然在那里大家族,老地方里,香火旺盛,那户人家躲起来,可更不好找呢……” “呵呵,想这么简单就找他出来,也不必我亲自过来了。” 那位少爷,听着她的话,倒是淡淡笑了笑,道:“那些带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没个像样的。” 他身边的丫鬟,接回了他手里的毛巾,笑吟吟的道:“身上那点子阴庇之力,根本不顶事的,只是问上一问,便都顶不住,多是疯了,还有几个直接便丢了小命的……” 那位贵人摇了摇头,道:“既是死了,便绝无可能是那个人。”“但那家人要躲,便一定会躲在有阴庇之力的地方,通过这法子,多少应该能与他沾着边了……” “……” “贵人老爷,还有些人不曾带来的……” 正自疑虑着,忽然之间,台阶下面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却是那郑大香主。 原本这时候没有资格插话的他,忽然大着胆子开了口,道:“我们以铜镜照人阴德,本该到了红线的都带回来,但是却有几个地方,达到了红线的人有,但却不好强行带人回来。” “便如城里的草心堂,明州城府衙,以及梅巷里的那个小院……” “是了,还有红灯会下属的一个庄子,也有伙计达到了红线,只是那里的掌柜强硬,不让带人。” “……” “嗯?” 听得他说话,那位贵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倒先是有些不悦,向外盯了一眼。 郑大香主心间瑟缩,只是跪低了头,不敢言语。 那位贵人听着,却是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郑大香主,忽然道:“你是个小人。” “什么地方该找,什么地方不该找,青衣自然明白。” “但你最后说的这个庄子,跟那几个地方可不是一路,红灯没有个护短的道理,想来那庄子里的掌柜更不敢拦着青衣恶鬼,你若强行动手,没道理带不来人。” “如今却空着手跑了回来,跑回来了,若不说,我也不知道,伱偏又主动提了出来,倒不怕担个过失似的,难道与那庄子的掌柜有仇?” “呵呵,想借我的手,把你的仇人除了?” “……” 郑大香主听着,身子猛得一颤,冷汗哗哗淌了下来。 他不敢言语,只是用力的磕着头。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身后大门口处的红灯,光芒都似乎异样了几分。 红灯就挂在外面,她……听见了? 这一刻,甚至感觉仿佛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后背,整个人都僵了,冷汗浸透了全身。 如今自己已经在红灯会里得罪遍了人,若红灯娘娘也对自己不满…… 可那贵人却不再瞧他,只是继续向了身边的丫鬟道:“原本我便没想着能直接照他出来的,但寻着了这几个有阴泽之力的地方,便可以用些手段,寻他出来了……” “用什么手段?” 旁边的丫鬟有些迟疑,小声提醒:“老爷说了,要顾及十姓的脸面。” “我只是想请那一家的后人见一面而已。” 这位贵人笑着道:“又不牵扯其他,哪里说得到什么脸不脸面?” 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面跪着的青衣恶鬼道:“一事不劳二主,这差事便还是交给你了,使些真本事,把人找出来吧。” 青衣恶鬼磕了个头,似乎有些疑惑的问了句什么。 贵人听了,顿时向它撇了一眼,微露不悦:“怎么找,还用我教?” 他眼神微微一撇,顿时满院子里微微生寒,一阵阴风卷来,便是烛火,都黯淡了几分,那青衣恶鬼,更是不停的磕起了头来。 就连他身边的丫鬟,也陪了笑道:“小地方,能办事的人总是少些,只能出苦力。” 四下里人都隐约有点压力,不敢吱声。 偏偏在这时,那跪在了台阶前的郑香主心思电转,忽然咬牙,大声道:“我愿为贵人效力,玉成此事。” 那堂屋里的贵人看了郑香主一眼,表情竟是笑吟吟的,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道:“刚刚我说破了你的小心思,你家娘娘可就挂在大门口,想来也听见了。” “你也知道她这回定是饶不了你,所以想在我这里讨一线生机是吧?” “……” 郑大香主深深磕下了头去,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刚刚自己小心思被贵人一句话说破,便已是穷途末路,红灯会里怕是没了活路,但他也极有决断,立时便要抢着这最后的一个机会…… “倒也没关系,我喜欢看你们这些人挣扎求活的模样。” 看着他这模样,贵人倒是笑了起来:“青衣毕竟只是恶鬼一只,脑子不大灵光,你瞧着倒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既上赶着过来,那便去帮着做吧!” “若成了,便罢。” “若成不了,我可就把你留给你们家娘娘处置了……” 哈哈,加更加更,求票求票 (本章完) 190.第190章 不变应万变(一更) 第190章 不变应万变(一更) “姓郑的给我挖了这个坑,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会不会那孟家人一听我拦着不让带人走,立刻就勃然大怒,派了青衣恶鬼来杀我?” 经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庄子里的伙计,人人胆战心惊。 说到底都不过是寨子里出来讨生活的少年,平时除个阴秽什么的,因着做熟了,倒不害怕,但见了那鬼里鬼气的青衣童子,谁能不怵? 他们只能求救似的看着胡麻,而胡麻,心里却也不比他们踏实了。 在郑香主离开,他也想明白了这个人的阴险心思之后,立刻就让伙计们收拾了东西,塘灰全带在身上,马都牵了出来,搭上了鞍子,小红棠在外面盯着动静,看他们是否会回来。 随时见着不妙,便立刻逃进老阴山。 可这么心惊胆颤的候了一夜,却是直到东方鱼肚白出,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着? 胡麻有些诧异,想来那等大人物,若是怒了,也只是一句话发下来,便随手把自己小命给取了,怎么还要等上一夜? 又或是自己误会了郑香主,他没有真的过去告状? ……不可能,换了自己都会告这个状,贵人一怒,顺手除了仇人,多好的机会? 想想心里不踏实,便还是谴了小红棠,去城里打听打听消息。 小红棠去了一回,带回来的消息倒是让胡麻惊讶:“大胡子徐爷爷和杨弓哥哥都说,知道了郑香主给你捣乱的事,但没关系,事情过去啦!” “之前有几个庄子里被带走的伙计,也放回来了,看着似乎有点影响,但好歹命还在,青衣童子也都招回去了。” “他们猜摸着这事应该了了,让你安心着就是,事后空了,再来访你。” “……” “过去了?” 胡麻一听,心里惊讶,那孟家人搞了这么大个阵仗,在明州府搅风搅雨,居然说过去就过去了? 心里隐约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有些搞不明白状况。 种田的农民想象不到皇后娘娘耕地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他们这些寨子里出身的伙计,自然也无法想象通阴孟家人的想法。 可自己毕竟是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于是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代入了那来自十姓的世家子弟视角。 老树桩前辈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但信息也够了。 不论胡家与孟家究竟出现过什么矛盾,但似乎随着婆婆回到祖祠,一些游戏规划也发生了变化,如今的孟家人过来,不是为了杀自己…… ……当然,只是面上不会。 但既然不是为了杀自己,两家又有世仇,他也猜到自己不会主动出来见他,又为什么要找自己出来? 再一点,他用那镜子若是为了找自己出来,那镜子照出来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胡麻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出答案,但却仔细的问了周大同,以及当时被镜子照了出来,红线较长的几个伙计,隐约从他们身上,发现了共同的一点。 这些人,姓氏,来历,家中贫富,各有不同,惟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来自比较偏远的村寨。 而且村寨里,都有祠堂,或是老火塘子的传统。 这份共同点,一下子便打开了思路,难道那面镜子照的,其实是老火塘子,或者说,先人对后人的庇护? 无论老火塘子,还是宗祠,都会形成一种顾念后人的力量,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当初地瓜烧去取宝,都要假扮马家祠堂先人的后人才行。 若是从这里想,倒是能明白周大同等人为什么明显的红线比其他人更高了…… 因为都来自大羊寨子,所以周大同、周梁、赵柱,甚至包括李娃子的红线都不低,因为都受着庇佑。 但是,周大同毕竟是周姓本家的长孙,所以他受到的庇佑,也是几个人里最高的。 周梁次之,毕竟他也姓周。 赵柱与李娃子虽然也是四个大姓的族人,多少就少了一点。 “这倒需要警惕了,我与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但照出来的庇佑之力却低,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引起了别人怀疑?” 胡麻分析出了这一点,先是微惊,又反应了过来。 “是了,不会引人怀疑。” “毕竟是外人眼里,我家在老火塘子里,只有一位先人,庇佑低些,也合理。” “……” 如此想着,倒是愈发确认了:“虽然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我若真属于十姓本家里的胡家,那这具身体受到的阴庇之力也特殊?” “所以他们拿了这镜子来,只需要对着我一照,便立马从人群里筛选出来了,想藏都想不起来。” “若不是老树桩前辈帮我,我甚至都不会想到对方用这法子找我。” “只不过,婆婆安排的好,找了这位老阴山的前辈看护我,倒是帮我渡过了一关,可这些有了火塘子庇佑的伙计们,倒是因此而受了无妄之灾,凭白被牵连了进来……” “但说回孟家,他搞了这么多事,但找不到我,会轻易甘休?” “……” 胡麻立刻给出了否认的回答:“不会,若这么轻易放弃,他都不会来这么一趟。” “可如今他们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却只是扑了个空,他又会怎么做?” “……又或者,他表面上是想用这种法子找人,实际上也知道行不通,只是为了别的手段铺垫?” “……” 默默的思索了半晌,心里竟是突地一跳。胡家人,其实还有一个特质,甚至,可能是比血脉与所谓阴庇之力更明显的特质…… 镇岁书! 老树桩早先都跟自己说过,自己不学胡家的法,便不能算是胡家人。 那么,孟家是不是也会从这上面下手? 若是这样的话,他又会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 愈发想着,心里已隐约有些紧张。 他所有的猜测,也真的只是停留在了猜测的层面,他靠着信息爆炸时代带来的特殊共性,努力再努力的代入到了那些高位眼的视角,作出了大量的想象。 但也都只是停留在了想象的层面,他着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这不防碍他害怕。 他是朝了最坏的可能去的,当然也会害怕这个可能性会真的发生。 心里不确定,偏偏如今胡麻无法与转生者们商量,倒使得如今的他,竟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难道就这样跑了? 那自不能。 不是因为舍不得这掌柜身份,这庄子里的钱粮血食,主要是现在一跑,便不打自招,摆明了自己身上有问题了。 这叫什么,人家还没出招呢,自己便已认了。 “兄弟们都警醒着些吧。” 细细的想了很久,胡麻找来了周大同等人,严肃的叮嘱着:“最近四处里的巡逻勤快着点,但是夜里巡夜倒是要小心,实在不行天黑之后就不出去了,不巡这个夜。” “反正现在这个局面,红灯娘娘娘也不可能因为我们耽误了一两次的巡夜,便摘了我这掌柜的名头……” “……刀枪都配上,以后也不要单独外出。” “……” 周大同等人不知所已,却是慌忙都记了下来。 交待完,胡麻想了想,又特意把李娃子叫了过来,道:“伱与外面那一家子,还挺熟的?” “外面?” 李娃子都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啊?你说黄仙一家?那是自己人。” “我跟四姑奶奶,三爷,二叔,小弟都能搭得上话。” “有时候它们馋了,过来找我讨红蛋吃,讨酒喝,我也就给它们煮上一锅。” “……不是我贪了哈,都是我从口粮里扣出来的。” “……” “以后就不用你从口粮里省了,直接入公账就行。” 胡麻忙道:“这段时间,你倒要跟它们说说,帮咱们盯着点周围的动静。” “好嘞。” 李娃子痛快的答应,道:“这事大,我直接找七姑奶奶谈。” “可以可以。” 胡麻连声答应着,又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七姑奶奶,排行第七,怎么成最大的了?” “就是最大的啊……” 李娃子笑道:“黄仙一家不识数,觉得哪个数大,哪个就厉害。” “后面如果再起来个小的,七姑奶奶的辈份还得涨,没准成为八姑奶奶,九姑奶奶……” “……” “……这事听着古怪,但放在这一家子身上,倒也合理。” 胡麻放下心来,安排了李娃子去了。 而他自己,则默默计较了一番,将红木剑,过年时从老火塘子带出来的塘灰,前几日从老阴山里挖了出来,还剩了一点的土,以及早先与地瓜烧干了一票,赚来的那一车东西,一一收拾了。 如今离了寨子一年多,自己赚来的本事在身上,本钱则是这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能这么着了。 无论对方会不会出招,又会出什么招,自己干涉不了他们,也只能管着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 便如老树桩前辈说的,若真是因为对方的一点动静,便吓的自己方寸大乱,什么都做不了,那也实在太没出息了。 反正仔细想想,那郑香主对自己使阴招,倒是帮了自己。 你能拿我怎样,大不了找老树桩前辈去! 他若真朝了周大同他们下手,自己早就已经打出庄子去了,没准身份也已曝露,被那孟家人盯上了,恰是他想朝了自己下手,反而无形中帮自己躲了一劫…… ……郑香主也跟他小舅子一样,好人啊! (本章完) 191.第191章 活过来了(二更) 第191章 活过来了(二更) 修行,修行,还特么的是修行! 与其现在疑鬼疑鬼,什么都做不成,倒不如专注要紧的事,努力修行,学好本事。 守岁人的本事,一分一分,都是救命的。 如今,自己已经开始了修炼第四脏,也就是至关重要的肾脏。 说起来,对其他守岁人而言,每一步脏,都是一道小关卡,修炼起来没这么容易,光是精准的杀死这一脏,再一点点炼活,便是一桩大功夫。 可是胡麻如今血食充足,又早已死了,再加上老掌柜传法的时候没有藏着掖着,法门齐整,倒使得他修炼起来一帆风顺。 其实,如今他已到了第四脏的修炼,若说了出去,怕是立马被人当邪祟抓起来。 实在太快了。 当然,守岁人还有个好处,好隐藏。 若是不在人前施展这由生转死的功夫,或是施展一些特定的绝活,外人都看不出来。 想要真正搞明白自己的潜力,那得把自己开膛破肚才行。 “这就是做了掌柜的好处啊……” 胡麻一边想着,一边又取回了一批血食丸,再加上红灯娘娘会赏给自己的,快速的开始了第四脏的修炼。 …… …… 朱门镇外,有一座并不算高的荒丘,上面树木稀少,乱石嶙峋。 荒年时,常有镇子里夭折的婴儿,被扔到这座山上,也有无家可归的横死人被弃于山间,因此有着累累白骨。 每到夜里,便鬼火升腾,漫山飘荡。 镇子里的人莫说夜路,便是近了黄昏时,也会远远的绕了这山走。 但是如今这荒山之上,却有一个个穿了碧油裤子的青衣童子,跪在了山间,赤着脊梁,受着这山上阴冷的风吹,他们拱卫之间,是一顶轿辇,辇上只放了一个造型狰狞的恶鬼面具。 因有它在,这山上鬼火都不敢飘出来了。 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但红灯会郑香主郑知恩这种平时在青衣老爷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人,却是在青衣老爷到了这山上之后,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才缓缓走来。 只见他穿了一身未系袍带的粗布袍子,披散了头发,手里持着一杆长长的木架。 木架上面,足有七八条丈许长的黄幡,迎着夜风飘飘荡荡,给这座阴森的荒山,更添了几分鬼气。 “郑知恩,你好大的架子啊……” 看着郑香主上了山,跪在了靠近山顶的一个青衣童子,抬起了头来,森然道:“真就因为贵人的一句话,你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敢让青衣老爷等这么久?” “为贵人办事的,终究是青衣老爷,你不过是个带路的而已……” “师兄请信我。” 郑香主被人骂了,却也并不着恼,只是此时的脸上,却也没有了早先的谄媚。 只是淡淡笑了一声,道:“我是走鬼人,伱们是负灵人,你当然更了解青衣老爷,但我更了解邪祟。” “所以那位贵人最后让我帮手是对的,我才能帮他把人找出来。” “当然,功劳我不敢跟青衣老爷抢,如今的我,也只是走投无路,想要讨个活命而已。” “……” “活命?” 青衣童子听了,脸上不乏嘲讽之意:“难道不是你自己找的?” “呵呵,确实是。” 郑香主居然不反驳,早先斗法,自己也算是立了一功,但就因为护法一句话,烧香人对自己充满了敌意,那最近因为表现极佳,入了娘娘法眼的杨弓也愈发起了势。 自己这个领了斗法功劳的,倒是在会里都呆不下去了。 就连这过来领着青衣帮找人,注定了得罪人的差事,烧香人也偏偏要指派给自己,还说自己是自愿的。 他心里明白,怕是等到这份功劳带来的名声消失,自己这香主怕是都坐不住,实在没有办法,才早做打算,索性跟了青衣,到贵人面前搏个机会。 如今,竟是搏到了,只是,这个结果,真是自己想要的? 见着他一脸消沉的模样,青衣童子倒是一时嘲讽不下去了,只是微一沉吟,森然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帮青衣老爷挑了几个地方。” 郑香主将那木架,插在了地上,他手劲不小,竟一下子入地三寸,牢牢立住。 然后才在飘荡的幡子下,转过头来,道:“阴泽厚的地方,便是可能藏了人的地方,但怎么向这几个地方使劲,却要看青衣老爷了……” “只是挑了几个地方?” 青衣童子听了,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怕是有些你看不惯的,也特意加进来了吧?” 郑香主居然不否认,只是笑道:“师兄若有看不惯的,现在也可以加进来。” 那青衣童子都吃了一惊:“你……” “贵人只是托我们找个人出来而已,哪会管我们怎么找?” 郑香主却是笑了笑,道:“而且用这种法子找人,名声总是不好听,如果我们不作这个主,一定要让贵人点头才办事,那出了岔子,是我们的,还是贵人的?” 夜风寂寂,荒丘无声。 那被放在了荒丘正中间,轿辇之上的恶鬼面具,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只隐约听见风里,似乎有一声冷笑。“那就多谢青衣老爷了……” 郑香主长长的向了那恶鬼面具,一揖到底,然后起身,从袖子里扯出一块黄布。 铺在地上,又拿出了香烛油灯,甚至还摆了几块石头作祭。 旁边的青衣童子看着,都已经有些忿忿难当,这姓郑的是走鬼人,走鬼人确实擅长驱使邪祟的力量,但他用了这么简单的法坛,甚至拿了石头作祭,简直就是对青衣老爷的侮辱。 但想到了贵人的吩咐,谁又敢说些什么呢? 郑香主则是更不言语,摆放完了这些,郑香主才站了起来,轻轻一叹,旋即便捡了一根树枝。 他披散着头发,未系外袍,在夜风吹荡之下,整个人鬼气森森,看起来倒如疯子一般,手舞足蹈,念诵起来: “荒野坟,怨气伤,生在荒郊古道旁。” “吾今摄尔为神将,助我行法荡阴阳。” “巍巍泰山,赫赫阴阳,孤魂野鬼听吾令,作成善法受供养……” “……” 旁边的青衣童子听着,已是忽地大怒,狠狠向郑大香主看了过来,这混账东西,竟不是请灵,而是敕灵,把青衣老爷当成了孤魂野鬼指使了? 但还不等他们说出什么话来,郑大香主便已手里枯枝作剑,猛得向前一指: “贵人之命不可违,快去!” “……” 呼! 荒丘之上,顿时鬼气森森,身后木架子上面,七八道丈许长的黄幡,同时被风吹起。 最诡异的是,一个架子上的黄幡,竟是同时向了不同的方向飘荡,招招摇摇,犹如伸向了周围未知之地的黄泉路引。 …… …… 其他的事情,胡麻无从知晓,他只能顾着修炼第四脏。 早先他便尤为重视这一脏,或者说,换每个人过来,都会尤为重视,如今开始了修炼,却也正是比平时都多下了几倍的功夫,不论白天黑夜,都勤练不缀…… ……终于,就在第四五天左右的样子,胡麻自睡梦之中醒来。 低头一看,顿时兴奋的头皮发麻。 起来了! 在自己没有用血太岁的血气强行撑着的情况下,那杆旗站起来了。 它,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我……” 这一刻的胡麻,都恨不得站起来高声的宣布:“我活过来了!” 当然,理论上讲,自己这具身体,距离活过来还差得远,但偏偏,胡麻就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滋味,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有一种,脱胎换骨一般的感觉。 这不是前身活了过来,是自己活了过来。 因为守岁,便是由生转死,再由死炼活,一生一死之间,革旧换新。 这些炼活了的,那都是结结实实的,是自己的! “哈哈哈……” 胡麻害怕吓着别人,不敢笑太大声,但表情却已经抒发着他此时的激动。 要不怎么说,有了自己的地方,就是方便,自己早先与二锅头和白葡萄酒小姐谋来的血食,甚至是娘娘会里得来的赏赐,如今都落在了实处,势如破竹,便炼成了第四脏。 这代表着,自己在守岁人里,也不能算是弱了。 有了这四脏功底撑着,四鬼揖门自然威力更强,五雷金蟾吼也快能摸着精髓了。 这份欢喜,倒真是一时难以形容。 原本自己是天天害怕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来着,怎么如今,倒是在压力下,本事长进了? “麻子哥,不好了……” 但也就在这时,周大同忽然从外院里,紧张兮兮的冲了进来,冷不丁一钻进屋子里,看到了胡麻披着外衣,一脸兴奋的模样,倒是呼的吓了一跳。 早先从来没见胡麻这么开心过,把他刚刚的紧张与急迫都给冲淡了,仿佛自己是在因为某件小事,打扰了胡麻大事似的。 “下次你好歹敲个门,哪怕用踹的……” 胡麻也忙揉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的兴奋显得不那么明显,这才问道: “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 周大同反应过来,忙道:“杆子村发生了一点怪事,想请咱们庄子里的人过去看看呢……” “怪事?” 胡麻这段时间,本来一直都挺紧张的,只是因为这天早上的惊喜太过突然,才一时没能调整了情绪,但见了周大同的表情,却也顿时心里一沉。 早些的惊喜忙忙抛在了脑后,忙披了衣服起床,一起向外走:“什么怪事?” (本章完) 192.第192章 磕棺(三更) 第192章 磕棺(三更) “就,就一句话说不明白……” 周大同也忙帮胡麻拿上了红木剑,还有自己那把刀,一边跟着他往外来,一边道:“一开始吧,就是杆子村的赵老汉,过六十大寿。” “这可是好事,他们决定杀一头猪,还请咱们过去呢。” “可谁也没想到,那头猪居然怎么杀都杀不死,还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处的乱窜,把赵老汉撞倒了。” “偏生这一撞,把门口看着杀猪的赵老汉给撞死了,喜事一下子变成了丧事。” “不过该办还是得办,四五个壮汉摁着那猪,才终于杀了,又请人过来搭了灵堂,买了棺材,可赵老汉躺在了棺材里,却死活不肯闭眼,于是丧头就大着胆子,伸手把他的眼睛给抹上了。” “可结果……结果孝子正哭丧呢,赵老汉又忽然坐了起来。” “这可好,吓的满院子里都是人跑,他们家也忙过来叫了我们,过去瞧瞧。” “……” 胡麻边听,边穿好了衣服,闻言神色略凝重了些:“你们去看了?”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小心?” “……” 周大同道:“特意等天亮了才去的,现在晚上谁敢出门啊……” 胡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 早先他已经观察了一段时间,周大同等人办事,已经越来越纯熟了,寻常阴秽都瞧不上眼,便是遇着只邪祟,各种骚操作围了对方一一招呼上,也能把事办个八九不离十。 而这段时间,他虽然心里一直担忧着,但也只是叮嘱周大同他们晚上不要出门,平时出门也多凑点人。 周围庄子里的百姓们了事求过来,该管还是要管的。 想来那孟家人的事,再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这些百姓们的头上。 “这事,真是有些说不明白啊……” 周大同听了胡麻的话,也有些头疼,小心的说着:“但是,唉……麻子哥你自己过去瞧瞧吧!” 胡麻听了,倒是严肃了起来。 随着周大同他们解决了几个问题,胆气也跟着壮了,不会那么轻易的吓破胆。 如今能够把他们吓成这模样的,可不多啊…… 他也顾不得洗漱,只是冷水搓了把脸,便跟着周大同出了庄子,没忘了一声呼哨,把小红棠也叫上了。 如今自己守岁人炼活的地方越多,便越像正常人,有些阴秽类的东西反而不易察觉,带上了小红棠,可以借了她帮自己看一些东西,搜索一些情报。 庄子外面,便是周大同他们套的马车,上面还有几只桶。 胡麻坐了马车,周大同甩起鞭子,便嘚嘚嘚的向了七八里外的杆子村赶来。 远远的,还没有进村,胡麻便忽地一个警醒,仿佛身体上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抬头向那个村子看去,竟隐约只觉眼前一。 如今旭日东升,将四下里照得一片明媚,惟独那村子,暗沉沉的,阳光似乎照不进去。 “能看出什么来不?” 他忙转头看向了小红棠,却见她也警惕的瞧着,但摇了摇小脑袋。 “先进去看一眼吧!”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马车继续向前走,远远的就看见周梁、赵柱,以及庄子里的两个伙计,连带着一些村子里的百姓,都在村子边上蹲着。 见着了马车上面的胡麻,他们却都松了口气,与百姓们一起,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 “怎么出来啦?” 周大同道:“不是说让伱们在里面盯着,我去叫麻子哥过来?” “呆不住啊……” 赵柱道:“里面忒瘆得慌了。” 其他几个人听了,都深表赞同,连连的点着头。 “那就走进去吧,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胡麻闻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如果里面有什么东西,牲口容易受惊,发起狂来,很难制住,倒是添乱,这些村子外的百姓也是如此,不如自己进去的爽快。 于是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将红木剑拿在了手里,默默将炉里的三柱香都插上,这才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摸进了这个村子里面来。 这村子他之前也来过,不能说不熟悉。 但如今进来,却只觉得周围有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异常的压抑。 “呜呜呜……” 还走了没几步,便听到墙角处,一阵凶狠的呜咽嘶咬声。 众人心里皆是一凛,转头看去,便见是两条狗,一条狗,一条黄狗,在打架。 是真的打架,而不是嘶咬。只见它们都像人一样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前腿搭在了一起,不停的咆哮撕打,活脱脱便是两个人的模样,森然狰狞的犬齿雪亮,爪子上都沾了不少鲜血与毛发,一只眼睛都瞎了。 “这……” 胡麻站定了脚步,忽然抬足,一颗小石子飞了过去,砸在它们身上。 两条恶犬忽地同时转头看来,死死的盯着他们,眼睛里仿佛有着人一般的仇恨。 但并没有真的冲上来,只是缓缓倒退着,转过了墙角。 不一会,又响起了厮打呜咽声,似乎又动了手。 “那赵老汉家的灵堂在哪?” 胡麻看着它们消失的方法,低低呼了口气,转头询问周大同。 周大同忙指明了方向,众人略略加快了步伐,向着那里摸去,路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 总仿佛呼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子阴冷,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女孩,一边哭着,两只手抹着眼睛,从街道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嘴里只是喊着,要找娘亲。 赵柱刚想迎上去,却被周梁扯住了,低声道:“看脚。” 众人这才低头一瞧,只见那小女孩居然是飘着走的,边哭边钻,进了一家院子。 跟过去一瞧,已经不见了。 胡麻也被这村子里的诡异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加快了赶往赵老汉家灵堂的步伐,既然事情是以赵老汉开始,那想必这些诡异也与他有关。 只是走着走着,竟仿佛这条乡间的小道,越走越长,没有尽头似的。 众人越急,越是感觉走不过去,浑浑噩噩也不知走了多久,额头上都已经急出了汗珠来。 “我们这些人一起,居然也能碰着鬼打墙?”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皱了一下眉头,忽然一口“真阳箭”,吐了出去。 “呼!” 他以炼活的肺部使真阳箭,便如真吐出了一口飞剑。 周围阴气被他的炉火冲击,滚滚荡荡,眼前一,便已看到了扯着白布的灵堂,周围还有为了办丧事,而搭起来的临时灶台,切割的猪肉,以及摆放在了一起的桌椅碗筷。 “就是这里了……” 周大同忙道:“我们一早被叫了过来,棺材已经空了,也没寻着赵老汉。” “赵老汉若是诈了尸,跑丢了不稀奇……” 胡麻低声自语:“但是这村子里的百姓呢?怎么一个也见不着?” “对啊……” 听他这一说,周梁赵柱等人,也慌了神:“刚刚我们退出去时,还都在这里的。” “小心一些。” 胡麻只能提醒了他们一句,缓缓向了灵堂走去。 “追儿……” 他们刚刚才迈步,靠近了灵堂的范围,便冷不丁,一股子阴冷气息迎面而来。 众人正自警醒,却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在身边响了起来,直吓的冷汗出了一身,慌忙回头,便见是那旁边的肉案子上,用铁钩子吊起来的一颗血淋淋的猪头,如今正扯了嗓子叫唤。 黯淡的眼睛里,仿佛还带了怨恨,死死的盯着他们。 “早先这村子里的人就说,猪杀不死,才撞死了赵老汉……” 周大同说话都有点发颤了:“怎么现在,连猪脑袋都吊起来了,还没杀死啊?” 胡麻并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猪头,确定了不是被人施了类似于地瓜烧曾经用过的那种杀猪不死法,而是这猪本身就带着一股子诡异劲。 他握紧了红木剑,一步一步的接近,却冷不防,身边忽然桌子椅子碗筷乱碰乱撞,猛得回头,却不见任何人。 倒是篮子里的鸡蛋,忽然一颗一颗的裂开,黑色的黏液,从里面渗了出来。 兀自烧着火的灶台上面,蒸笼里面忽然有腾腾热汽冒出,里面响起了小孩子哭叫的声音。 种种诡异,已使得众伙计们心里往外冒寒气。 胡麻则是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你们都别动,炉火给我调旺起来!” 说着,自己大踏步的上前,伸刀将那灶上的蒸笼,挑了起来,向里一看,却见并没有什么小孩被搁进了蒸笼里,里面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馒头,裂着口,发出了小孩子的叫声。 但蒸汽一熏,这些馒头,又似乎变成了一个个张着嘴大哭的小孩脑袋模样。 胡麻已顾不上,索性将这些诡异丢在身后不理,只大步的冲进了灵堂,灵堂搭在了赵家门前,与大门相连。 闯过了灵堂,便闯进了赵家院子,胡麻一眼就看到了赵老汉的棺材,也看到了刚刚一直没见着的村子里的邻居,只是眼前这无声的一幕,却让他也心间一凛。 (本章完) 193.第193章 关门避祸(四更) 第193章 关门避祸(四更) 所有人都在,这村子里的大人小孩,还有赵家穿着孝服的人。 只见他们都围在了一口黑漆棺材前,挤满了整个院子,寂寂无声,不停的朝了那具棺材敲着头,只是磕头,却又没有别的动静。 胡麻看到,有些人额头上沾满了土,也有些人已经殷红一片,却是碰到了脑袋下面有碎石子或是台阶之类的,也不知道躲,硬生生把自己的脑袋都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 瞧着这无声而诡异的一幕,胡麻居然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甚至无法再上前查看,因为整个院子都被磕头的人挤满了,插不进去脚。 “醒过来!” 他微一咬牙,挥起了手里的红木剑,炉火灌入,红木剑便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火线,直卷向了满院子跪着的人,冲散阴气。 在这火线笼罩之内,有几个村民,略略醒转,恍然抬头。 但也只是惊慌的抬头,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却是喊出一些什么,眼神便又迷茫了。 继续跟着其他人,向着棺材磕起了头。 “我这一挥之力,已经赶上了真阳箭的三成火力,都影响不了他们?” 胡麻也觉得有些离奇,确定了是院子里面那棺材作怪,便微一咬牙,忽地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 直接踩着周围的土墙,冲进了院子里面,又双腿用力,跳过了满院子里磕头的人,直接落在了棺材上,低头一看,棺材尚未阖上,里面一个面容慈祥的老汉,穿了寿衣,嘴角带着笑。 一看就知道是赵老汉,听大同他们讲,他本来已经诈尸,跑掉了,如今玩够了,居然又躺了回来。 他是准备过寿,看着别人帮自己杀猪的时候死的,本是满面堆笑,被猪一顶,便磕死了过去,脸上的喜悦神色都没来得及变化。 只是这笑,如今看着却让人莫名的惊悚。 “这村子里的怪事因他而起,院子里的人也是向他磕头……” 胡麻心里闪过了一个主意:“那直接用红木剑攮他一下试试?或是抱出去烧了?” 虽然心里有着这想法,却也在犹豫着。 处理这些邪祟,路子要对,路子对了,省心省劲,路子不对,可能废了多大的事,却办不圆满,甚至一些明明看起来很聪明的行为,也会惹出大乱子。 “哎哟……” 正纠结之间,忽然听到外面,周大同等人惊慌的叫声。 胡麻心里一惊,靠着鬼登阶的功夫,飞快的跳到了旁边的墙头,又跳出了院子,远远就见周大同他们正围了一个人。 还以为是什么邪祟,持剑冲了过去,才看到居然是刚刚还在庄子里烧饭的李娃子,他身上还系了围裙,一张脸煞白,捏着兰指,拧着腰身,骂道:“看你爹呢?” “没见过七姑奶奶是不是?” “连声招呼也不打,真是一帮子不懂事的小子……” “……” “他怎么来了?” 胡麻落在了地上,轻巧无声,这一开口,周大同他们才发现了他,慌忙道:“不知道啊,一转头就出现了,吓人一跳……” “别慌,看着周围点。” 胡麻嘱咐了他们,自己则走进了人群,看着李娃子这模样,便知道是好邻居来了。 忙也客客气气,揖了一礼,道:“七姑奶奶有礼了。” “刚刚还想着找个人请教一下,这庄子怎么样了,古里古怪的?” “……” “看不懂呢……” 李娃子对胡麻这客气的模样很喜欢,白了他一眼,细声细气的道:“早先你不是托俺们帮你看着周围的动静嘛,俺记得呢!” “昨天黑里,好像有人往这里吹了一口气,俺就知道有事了,本来想帮伱看看是谁吹的,但也没看着,紧着过来告诉你一声,这里很邪乎呀……” “连七姑奶奶都觉得这里邪乎了?” 胡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邪祟都觉得邪乎的,那得是什么? 她说是有人往这里吹了一口气…… ……只是吹了一口气,便将这个村子,祸祸成这样了? 但是,这怎么造成的,又得怎么解决啊? 心里正自乱成一团,便听那李娃子又道:“反正俺帮你瞧着了,也告诉你了。” “你先忙着,俺还要忙呢……” “……” 胡麻正急需消息,闻言忙道:“七姑奶奶要去忙什么?” “收拾东西。” 李娃子道:“这个地感觉变邪乎了,俺们得紧着搬走才行呀……” “连黄仙都要搬走了?” 胡麻这一惊吃的更大,这一家子什么德性,他可是太清楚了。 早先与庄子里结了仇,都不怕红灯娘娘,照样在周围横行霸道,甚至还得了个机会,咬死了许积,如今只是有什么东西往这里吹了口气,它们却害怕的直接要搬家了。 难道是说,那往这里吹了口气的东西,比红灯娘娘还要吓人……又或是,比红灯娘娘更凶恶? 其实心里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李娃子已经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倒是醒得很快,一看自己迷迷糊糊出现在了陌生地方,便奇怪的道:“七姑奶奶走了?”“以前她都是把我搁在软和地方,怕我摔着,今天怎么搁碎石子上了?” “……” “走的是真快啊……” 胡麻也从七姑奶奶的反应里,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呼了口气。 转头,便看到周大同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周围,那杀不死的猪头,哭闹的馒头,不时晃动的桌椅也时不时闹个动静。 飘来飘去,哭着找娘的小女孩,也不知何时飘了过来,正一家一家的推开门进去瞧。 院子里面,则是这村子里的百姓,还在不停的向那具棺材磕着头…… 胡麻几番犹豫,狠下了心,低声喝道:“走,都退出去!” “啊?” 周大同等人也看出了形势危急,还想着胡麻出个主意救人,却没想他下了这个决定。 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慌忙凑在一处,快速的退出了村子。 村子外面,有些及时逃出来的村民,已经忙不迭的赶了过来,都急着想问怎么回事,但胡麻也一时难以回答,只让他们耐心等着,先不要回村子,自己需要回去好生问一问。 他不能不做这个决定。 村子里的怪事太多,自己固然可以尝试着解决,不一定应付不了,可他已经意识到,表面上的闹祟是次要的,这些事背后,还有更邪乎的东西。 “这事太大,得请上面的人瞧瞧……” 他带了人,快步的赶回了庄子,便让人准备起香案,又在屋里点起了那盏红灯笼。 请红灯娘娘! 遇着这种事了,自己逞能那等于犯蠢,必然要红灯娘娘过来,看看该怎么做。 毕竟说白了,自己是替红灯娘娘看着这个庄子里的,方圆十里不能闹邪祟的规矩,也是红灯娘娘定的,出现了一些力所不能及的难题,那请红灯娘娘过来,帮着解决一下,也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自己虽然有一根香,可以直接请红灯娘娘,却还是用正常的方法来请比较合适。 摆上了香案,又点着了红灯笼。 胡麻便在香案前,手持三柱香,向了红灯笼拜着:“红灯藏命鬼娥娇,娘娘法驾过冥桥,我请娘娘降法力,手提红灯四方照……” “……红灯会青石镇分柜掌柜胡麻,恭请娘娘降临!” “……” 连念了三遍,便觉香案前那盏红灯笼,隐约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红光。 但还不等胡麻说出请红灯娘娘过来的目的,便见那红灯四下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打量,发出了疑惑的动静: “咦?” 然后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惊:“啊!” 紧接着,那一抹诡异的红光忽然消失,只剩了一只灯笼,孤伶伶的悬着。 “走……走了?” 胡麻也都一下子惊着了:“什么鬼?” 他心里已经有些猜想,意识到了这个村子里闹祟的事情不简单。 但无论怎么想,也没想到,红灯娘娘被自己请了来,竟是看了一眼,连句话儿都没留下,便溜了? “过分了吧?” 他都感觉无比的怪异,这好歹也是刚建了庙的人啊…… 眼看着周围的伙计们,如今也没个敢说话的,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胡麻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里捏着的三柱香,不知何时,早就已经熄了,似乎是红灯娘娘,也在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次的事情,不要试着请她,而是自己决定,自己想着办…… “关起大门!” 胡麻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开口。 周大同他们已经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关起大门,谁也不要出庄子。” 胡麻过了片刻,才只能跟他们解释:“事情大条了,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 “可那个村子里的百姓……” 人群里,有伙计忍不住说了一声,但又及时住了口。 “这次的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胡麻看了一眼庄子外,低声道:“闹祟事小,背后引起了闹祟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在那东西面前,我们与那些百姓,怕也没什么区别。” 听着胡麻的安排,所有伙计们都沉默了。 而如今的庄子大门外面,一直在焦急等候着的村里百姓,却已经开始忙着询问:“法师老爷准备好了没有呀?” “咱村子里人等着救命呢……” 忽然发现今天加更加错了,断在上一章不上不下的,那就错上加错,再加一更吧!21号了,已经出票了,大家也能给老鬼一点安慰了吧,嗷嗷哭着打滚 (本章完) 194.第194章 躲不过去 第194章 躲不过去 “莫要怪我。” “不是我不想救人,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胡麻默默坐在了内院堂屋里,低垂了双眼,神色显得有些低沉,小红棠则是骑在了门槛上,不时向外面看一眼,又看一眼堂屋里的胡麻。 周大同等人,则已如胡麻所言,将外院的大门紧紧关闭,而他们则躲进了内院的两侧偏房里,只留了红灯娘娘的灯笼在外院。 按理说,红灯娘娘的灯笼,才是最要紧的,先要带到里面保护起来。 可是如今,由着她被阴风细雨吹拂,却是谁也顾不上了,毕竟红灯娘娘自己都顾不上这个庄子了。 也因为他们都进了内院,离大门远些,所以也离大门外百姓的求救远些。 这周围几个村子里的百姓,如今都是庄子里的伙计混熟了的。 平时在外面遇上了,要么便是管事老爷,要么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小哥”,赶上庄子里有什么东西要跟他们采购置换了,也都是把自家顶好的东西,先拿来庄子里面挑。 卖豆腐的,都把第一块留给庄子里。 甚至,现在周围村镇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以请到了庄子里的小管事为荣。 可如今,在大门外求救的就是他们。 他们不敢用力拍打大门,只是在外面磕着头,偶尔一声哭喊,穿透了两进的院落,刮在人的心上。 庄子里的伙计,知道他们如今都心忧家人,也知道杆子庄那里,已经愈来愈危险,邪祟闹起来,不知要害了多少人,但他们却没有办法,只是缩在内院,有的,已经痛苦的捂上了耳朵。 能怎么办呢? 能让红灯娘娘看上一眼,便直接溜了,胡麻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件事,就是大人物的布局。 出力的可能不是他,但背后一定有他的影子。 大人物的布局,难以想象的凶险。 所以他知道躲起来是对的,只是心里非常的不痛快。 “小红棠,你是不是觉得躲起来不好?” 他一直在堂屋里坐着,没有捂耳朵,因为知道捂了也没用。 但庄子外面的哭声一直传来,他却越来越觉得这间宽敞的堂屋压抑的厉害,总是想找些话来说,于是他看向了门槛上的小红棠。 感觉如今的小红棠也好奇怪,以前,她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早就跑了。 又或者说,感觉外面有什么热闹,也早过去骑在墙头上看了。 但这次她不一样,她一直骑在门槛上,看起来似乎害怕,不敢出去,又不愿意进来,和自己一起躲着。 所以胡麻很好奇她在想什么。 “不知道。” 小红棠摇着脑袋,道:“以前没有过。” 她的话总是清脆而简单。 是啊,婆婆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做的。 就像在大羊寨子里,也不是每一个都那么淳朴善良,但有人家需要帮忙了,婆婆不会看是谁家,也不看他们能不能给的起钱,婆婆只是很自然的,就过去帮忙了。 胡麻不知道,婆婆知道了这时候我在庄子里躲着,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说不出答案,也不太愿意去想,只能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呼救声,似乎越来越多了。 自己躲进了庄子里,把祸事关在了门外。 可祸事能关在门外,哭声却不能,仍钻进了院子,钻进了耳朵里。 这哭声让人心乱如麻,但自己能怎么办? 求老阴山的前辈? 那位前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事他自然会管,但如今却不是自己的事…… 那么,自己就这么躲着? 胡麻看向了外面,目光穿过内院,仿佛直接看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一个监,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心里倒是想到了一个关键:为什么找上了我? 理论上,这若是那位大人物的出手,便只能是向了那些有嫌疑的人,可明面上自己根本只是一个普通小掌柜,便是大同他们,嫌疑也不高,为什么这场祸事还是来了? 郑香主? 他脑海里闪过了郑香主那张阴冷而沉默的脸…… ……只有他,才会在老树桩子已经帮了自己遮掩的情况下,仍然把自己扯进这片祸事里。 可是…… 想到了郑香主,心里便已生出了一股子强烈的痛恨,但也在想起他的一刻,胡麻忽然心里猛得一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是郑香主在作祟,那么,他岂会容得自己躲过去? 如今自己躲了起来避祸,但恶鬼闹祟能躲,小人作祟,又怎么躲? 愈想心里愈是惊悚,思维不由得快速运转了起来,拼命的让自己利用着信息爆炸时代带来的优势,去代入那位高高在上的孟家人视角,代入郑香主的视角,猜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等人物,若是想除掉自己这个庄子,那直接动手就行了,为什么偏要将他们的力气,使在了周围的村子里? “逼我,或是胡家后人出手?”胡麻心里闪过了这个答案,瞳孔也微微收缩。 镇岁书! 除了阴庇之力,那么,胡家后人最大的一个特点,便是镇岁书。 或许,相比起阴庇之力,这镇岁书上的法门,才是孟家人真正想要找见的。 那么,如果他最终的目的是逼人使出镇岁书,那么必然已经向着明州城里,其他几个让他产生了怀疑的地方都使了劲。 自己这个庄子,应该不是最要紧的,甚至,有可能是附带的,是那姓郑的额外加进来的。 这场祸,本就是朝了自己来的,那村子里的人,倒是被自己连累的啊…… 庄子外的哭声不停的传来,里面是深深的绝望。 那村子里闹祟闹的厉害,百姓们也会越来越害怕,人胆气强了,便可以镇邪祟,胆气弱了,邪祟便也会愈发的厉害,愈发的凶。 早晚酿到一个自己躲在庄子里,也撑不住的时候…… 自己怎么办? 带大同他们逃进老阴山里去吗? 逃是要逃的,但也得考虑到可能逃不出去的问题,姓郑的既盯上了自己,哪会再手下留情? 而现在…… 胡麻豁地起身,看向了院子外面的天空。 天气阴沉沉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天上乌云,隐约如同恶鬼形状,死盯着庄子。 庄子外面的哭声,阴冷天气,厚重的乌云,仿佛形成了无边的压力,庄子外百姓的恐惧与哭嚎,助涨了邪祟的气势,邪气比刚才更厉害了,但也在这一刻,胡麻心里,反而豁地透亮了。 “这他娘的,是在熬油啊……” “有人,正在把这个地方,变成油锅!” “我在这里躲着,便是油锅里的蛤蟆,非但躲不掉什么,倒是快被煎死了……” “再这么着,还能不能有机会逃得出去先不说,便是小红棠与庄子里的伙计怕是都瞧不起我了,那么现在……” 他一沉吟,脑海里只能飞快的想着,那自己就不能一直看着他们把这锅油烧起来,哪怕最终还是一见不妙,要躲进老阴山,那也得先出去,才更靠近老阴山,才有在关键时候逃命的机会。 “呼……” 想明白了这些,他长长吐出了一口郁气,神色微冷:“躲不掉,便不躲,还要做的漂亮些!” 脑海里分析了无数的原由,对整个事态,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也明白了怎么做才是最稳妥的。 当然,其中也或许有一点点,只是因为不想躲了而已。 这世上荒唐事,悲惨的事太多,不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也就只当没看见。 但发生在眼前了,也很难装着看不见。 …… …… 而同样也在此时,门槛上的小红棠,内院两边侧房里躲着的伙计,都在偷眼看着胡麻。 胡麻一直坐在了堂屋里,大门敞着,他们伸长了脑袋,便可以隐约看到他。 如今庄子外面百姓们的求救哭喊声,让他们心里如抓如挠,可是他们不敢做决定,只能看着胡麻,而在他们眼里,胡麻也似乎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一直在思索,思索。 直到,胡麻忽地拍案起身,走到了门口处。 “出来了,麻子哥出来了……” 周大同顿时有些欢喜的叫了起来,连连拍着其他的伙计们,也从两侧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寨子里出身的穷苦少年,遇着了邪祟,会害怕,所以一直都指望着堂屋里的胡麻做他们的主心骨。 但他们也是十七八岁,憋了一肚子的火泄不出来的少年人,有着自己的仗义。 所以看到了胡麻起身的一刻,都已经忍不住一颗心都颤了起来,一张张憨憨的脸上,露出了自己也说不出意义为何的笑容。 “胡麻哥哥……” 就连小红棠,一见到胡麻终于起来,也眼睛一亮,笑成了月牙状,高兴的喊着。 胡麻向小红棠点了点头,然后从桌子上,取了自己的红木剑,锯齿刀,向了伸出头来的周大同等人道:“大同,你们的家伙什,都还在么?” 周大同等人怔了怔,忽然用力点着头。 胡麻笑了笑,道:“那就带上,咱们出去,为乡亲们除邪祟去!” (本章完) 195.第195章 小法师老爷 第195章 小法师老爷 以前这个庄子,白天从来不闭门的。 如今却一早就关上了大门,这代表了什么? 杆子村的百姓不理解,也不愿深想,但却已经人人害怕,他们在庄子前面哭,求里面的管事老爷去救救自家村子里的人,却没有人敢拍门。 而他们的动静,也惹来了相邻几个村子里的人,听闻了杆子庄闹了大邪祟,庄子里的管事老爷却还没有出来,也都跟着担忧起来。 其中也不乏热情的,或是杆子村胆子大的,等不得庄子开门,毕竟自家还有人陷在了村子里,便大着胆子,哟喝上朋友,一起回村子里找人,但是这一进去,却也出不来了。 一来二去,不光杆子村,其他村子也有陷在里面的,越来越害怕。 普通百姓面对这种事情,几乎是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们能求的,也就这庄子里的人。 可庄子紧闭了门户,却又如何能不让人绝望? 这份绝望与怨念,仿佛使得天色都阴沉沉的,人人心头压着一座大山。 似乎,这份阴沉,总也能发酵出来一些什么。 “吱呀……” 可并没有等这些东西发酵出来,就在庄子外面的百姓们快要绝望了时,那紧闭的庄子大门,忽地打开了。 就见里面,一位穿着掌柜布袍,脚蹬千层顶布鞋,留着平头,却气质沉稳的掌柜,背上背着一把红木剑,手里拎着一柄腰刀,冷着一张面孔,从庄子里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那些庄子里平时与周围村镇乡邻也打过不少照面的伙计,则有的持刀,有的持枪,有的提着粪叉,身边还赶着一辆驴车,上面都是满满的瓶瓶罐罐,有的往外渗着血。 正自绝望哭求的百姓们心间一沉,下意识有些敬畏的退了一步。 嘴唇嗫嚅着,倒不敢吱声了。 而在这时,那最中间的小掌柜,已经大踏步走了出来,看向了周围满面不安的百姓,沉声道:“往日里承蒙各位乡亲邻里关照,如今村子里有事了,咱不能不应。” “但是我们也都才进了庄子不久,这手本事还不太到家,能帮多少忙,便帮多少忙吧!” 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外走来。 他明明也年纪不大,脸还有些稚嫩,但左右百姓却纷纷让开,看着他满眼希望。 “是哩是哩,都跟上……” 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大力挥着手:“小掌柜出来帮我们除邪祟啦,大家都跟着过去瞧瞧呀……” 这时才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泪痕,踩灭了在庄子门口烧的纸钱香烛,按以前的规矩,他们遇着事了,都是要向红灯笼烧纸祈求,然后庄子里便有人过来帮忙了。 可这一次,他们看到了胡麻与众伙计,倒一时觉得向红灯笼烧纸多余了。 越来越多的人跟在胡麻身后,周大同等人皆是一脸凝重认真。 就连那拉车的驴,也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竟似不用人赶,便知道跟着走…… ……当然也有可能是赶车的东西百姓们肉眼看不见。 庄子里倒有两匹马,但胡麻还是选了这头驴来拉着大车,原因就是这次要去的庄子太过邪门,马容易受惊。 而这头驴,好歹是跟着见过世面的,而且挨过自己一顿揍,与小红棠也磨合的不错,赶了它来拉着东西,等闲的玩意儿,应该还不至于会把它给吓着。 而在大步走向杆子村的过程中,胡麻回头一看,见百姓们跟了上来,也略有底气。 一探杆子村,不让百姓们跟着,是怕他们被惑,惹了麻烦。 但如今,这麻烦已经够大了,却要带多些人在身边,可以壮壮声势。 一行人乌乌央央,很快便再次来到了杆子庄前,只见与上午相比,这里阴气更重了,人还没有靠近,便已感觉一股子阴气扑面而来。 站在庄子外看里面看去,就见那庄子里天阴的似乎比别的地方更厉害,有些看不真切的人影,在宅院间晃来晃去。 胡麻走在前面,驴车跟在身后,周大同他们则在驴车两侧,百姓们跟在更后面。 眼见得胡麻走到了村前,周大同等人也跟着,百姓们却有些迟疑了。 “大同!” 胡麻则是看了一眼那阴气森森的村子,忽然喝道:“把咱红灯娘娘的名号唱起来。” “名号?” 周大同怔了怔,他们巡夜时只是喊,不用唱名。 但他也是见过大羊寨子每年开山,或是要进山伐木时唱的口号的,听着胡麻这一喊,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朝了那阴气扑面的村子,当即扯上嗓子,高声叫道:“红灯照夜……嘿呦!” “相安无事……嘿呦!” “……” 他这一唱,身边跟着的伙计,便也忙跟着唱了起来。 一个个这时都觉得自己重担在身,都觉得自己是帮百姓除邪祟的大老爷,这担当感,本就是极壮胆气的,一唱起来,这声音便沉甸甸的,显得极为厚重。 而身后跟着的百姓也是不傻的,听他们唱的又简单,便也跟上了调子,一边喊着,向着村子逼近。 “红灯照夜……嘿呦!” “相安无事……嘿呦!”“……” 这巡夜的口号,以往听起来都是有些鬼气森森的,时常与红灯与深夜相伴。 如今被伙计们高声唱起,又有百姓们跟着附和,为邪祟巡夜的调子,竟唱出了几分阳刚之气。 而且这阳刚之气,愈发的浑厚。 随着胡麻大步向前,直将这扑面而来的刺骨阴气冲散,乌泱泱的闯进了村子里面来。 “口号能聚人心,能壮胆气!” 胡麻见着这一着有效,心里也默默的想着,当然现在喊这个名号,不太合适,红灯娘娘其实不想管这里的事,但咱一喊,就好像她让我们来的似的。 但这有问题吗? 没有! 红灯娘娘不想管,但咱不能让她不管。 她毕竟是一个刚刚建了庙的,正需要名声,需要功德,需要香火啊…… 给她! 一定要给红灯娘娘造足了名声! 而他在心里想着,身后的伙计们,以及跟进来的百姓们,却也真个感觉,似乎跟着这么一喊,山呼海啸的哟喝便也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这村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刚刚那刺骨的阴气似乎也被削弱了,本来谁都不敢再靠近的村子,如今来了,又咋地? “娘亲……” 但也在他们这个想法刚刚生出时,村子里已经响起了一个哭声。 那哭声刺耳缥缈,仿佛直接扎进了脑袋,人人都是眼前一,竟看到村子里面,一个抹着两只眼睛哭的青衣裳小女孩,正一边喊着,一边飘了过来。 身后跟着四五个面色铁青的大人,有男有女,但都已经失了神智,眼神空洞,走路跌跌撞撞,而且都诡异的扭着腰身。 不仅百姓们,连周大同等人都吓了一跳,哟喝声弱了许多。 刚一来时就遇到了这个找娘亲的小女孩,如今看着,倒好像找到了好几个…… “到处找娘,也不问问你爹答不答应?” 胡麻察觉众人变化,便直接大踏步向前冲去,喝道:“我先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一顿。” 若在平时遇着邪祟,得好好盘道,看有没有得聊。 能落个交情,便不落恩怨。 但如今不同,这村子已经太邪乎了,而且这里面的阴秽游魂,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影响,变得更厉害,但也不怎么正常了,所以胡麻根本聊也不聊,直接便是一步冲了上去。 左手握着的锯齿刀不出鞘,却是反手把背上的红木剑拔了下来,一柱香火力,直接灌入其中。 他毫不客气,直接便是一柱香。 若换了旁人,便有一柱香的道行,也舍不得一次使这么多,担心后劲不足。 但胡麻要先声夺人,再加上还有两柱打底,却顾不上了。 “娘亲……” 而见着胡麻迎面而来,那女鬼声音也忽地尖利,变形,面目变得狰狞,忽地向胡麻扑了过来。 却冷不防胡麻这红木剑上火力如此之强,直接便被红木剑刺穿,身上阴气都被震散了不少,但是她被红木剑挑在半空,竟仍是不散,只是猛然张开大口。 一团诡异黑气,从嘴里吐出,缠向了胡麻。 胡麻冷哼一声,抬起握着刀的左手,整条左臂,转生为死,挡住了这团黑气。 下一刻,又舌绽春雷,一口真阳箭吹出。 这一口真阳箭也是用上了火候,内蕴火力,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口气,但邪祟被迎面吹上,却如遇着了烈火,一阵强烈的挣扎嘶喊,这女孩已变成了点点火星,飞散向了四方。 也在这一霎,她身后跟着的四五个百姓,如梦初醒,惊恐的四下看着,双腿发软。 周围的百姓则是又惊又喜,钦佩的看着胡麻,如看见了主心骨。 “乡亲们别怕。” 胡麻挥了一下红木剑,甩掉上面的火星子,大声喝道:“这邪祟也不过是阴气所化,胆子大了,一口气就给它吹散了。” “平时咱们拜它们,是给它们面子,但活人怎么能靠死人活着?” “今天它们要作乱,咱就有一个,弄一个!” 他边说着,边提了木剑,向着庄子里面走去,声音低沉,仿佛也在向了这个村子里作祟的东西警告着:“别的地方闹祟,咱管不着。” “但我们庄子方圆十里之内,不管伱是什么,都给我消停着!” (本章完) 196.第196章 硬碰硬(一更) 第196章 硬碰硬(一更) 邪祟真的只是一口阴气所化? 那当然不是。 邪祟种类本来就有太多,什么精怪游魂,邪物鬼魅,各有不同的来历。 所谓的邪祟只是一口阴气所化,指的不过是那些最低等的阴秽,那倒确实是一口阴气,遇着阳气重一点的,便作不了怪。 有的,甚至自从存在,再到消失,都不会惹人注意,只是阴阳生复的一部分而已。 但这防碍胡麻这么说吗? 也不防碍。 如今的胡麻,就是要借了当初从二爷那里听来的这句话,给百姓们壮壮胆气。 反正自己已经躲不过去,那任由邪祟在这里肆虐,倒不如提前出手,先抢占上一点先机,百姓们胆气壮了,那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血活力,倒不比老火塘子祖祠什么的差多少了。 他以雷霆手段,解决这只小鬼,也是为了维系这胆气。 有了这胆气,他便也能借了势,对付这村子里的邪祟,能对付一个,就对付一个,真遇着了个大的,往老阴山里跑,也不亏心。 而这一着,也果然奏效,跟在了后面的乡亲百姓们,胆子都大了起来,口中仍然跟了伙计们唱着那哟喝。 连刚刚被小女鬼迷了的四五个人,都拉进了人群里,浩浩荡荡往村子里面闯,却是刚又冲进去没多一会,便见到前面也正立着两个人,往一棵梧桐身上挂着腰带。 这么多人到了跟前,他们也似看不见,只是专心致志,系好了腰带,脑袋便要伸进去。 冷不丁见着,乡亲们心里也是微颤。 但胡麻根本不让他们有害怕的机会,立刻喝道:“什么玩意儿,也敢作怪!” “大同,带人过去砍了他!” “……” “来了!” 周大同高声答应,挥起了手里的刀,便往树前冲。 先把那两个要上吊的,一脚踹开,就朝着树身上剁,到了这当口,根本就不关心上吊什么原因,究竟是这树上有吊死鬼找替身,还是这棵老树成了精,要作怪什么的,直接砍树。 “夺夺夺……” 砍了几下,树身颤抖,叶子扑簌簌的落下,仿佛有什么在挣扎。 “哗!” 但不等这老树挣扎,一桶童子尿,就浇到了树身上。 旋即赵柱冲来,手里附了魔的粪叉往树身上一叉,喝道:“接着砍!” 这树立刻老实了,跟着又有百姓冲上来帮忙,七手八脚,直接给它放倒,再继续向里面冲,这股子腾腾的生气,倒是使得这村子里,还有一些游荡的阴秽等物,也不敢靠近了。 而在这过程中,一传十,十传百,倒是有更多的壮劳力,闻着信了,也都赶了上来,帮忙。 胡麻带了人,径直冲向了赵家灵堂。 在这股子气势下,早先遇着的鬼打墙都没有出现,直接便冲到了灵堂前。 也不知这里藏了什么东西,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顿时吱哇乱叫。 案子上的猪头扯着嗓子喊,蒸笼里的娃娃哭叫声不绝,桌子椅子跟着乱碰乱撞,倒仿佛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也似。 “嘭!” 那些桌椅胡乱碰撞,胡麻出手却比他们还干脆。 大步来到跟前,直接一脚踢出,使了全力,将一张桌子踢飞了出去,撞垮了第二张桌子,然后是第三张,整个灵堂,都被他这一脚踢出去的桌子砸得稀巴烂。 一条条的白布与稻草都跟着飘落了下来,与之相比,那刚才的桌椅晃动声,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唰!” 同时伸手,一把抓向了那铁钩子上的猪头。 那猪正惨厉叫着,居然一口向胡麻的手掌咬了过来,可胡麻不躲不闪,由着它咬到自己的手掌之上,反而五指一捏,直接将猪下巴都捏碎了,然后向身后一丢:“大同,接着。” “好嘞……” 周大同如今还瘸着一条腿,却忽地一跳,接住了猪头,朝着猪嘴,便吐了口阳气。 一下子,惨叫的猪头忽然没了动静,仿佛上面附着的东西已经跑了。 “?” 胡麻都怔了一下:本来是想让周大同把它扔粪坑里去的,这小子居然跟它亲嘴? 心下也觉得好笑,当然如今不是抠细节的时候,重点是这个气势。 仍是大步向前,一脚将那有无数小孩哭的灶台与蒸笼也踢烂了,里面的馒头滚了一地,被跟上来的伙计,百姓们乱脚一踩,也不发出小孩哭声了。 只是那毕竟是难得的白面馒头,却实在是可惜了…… 拆了这些,便已经到了赵家的院门前,这时身后的人也都看到了里面的那具棺材,以及朝向了棺材,不停磕着头,已经所有人都磕的满脸鲜血,神智诡异模样的村里百姓。 “咣咣咣……” 仿佛同样也是被胡麻带了过来的雄浑生气一冲,棺材里的东西,忽地生变。棺材胡乱撞动,竟是猛得人立起来。 里面的赵老汉,脸上仍然还带着那诡异的笑容,但那双似闭未闭的眼睛,如今却是忽地睁开,冷幽幽的看向了闯进来的人。 本来在周围不停向它磕着头的村子里百姓,如今也忽地齐唰唰直起身来,血糊糊的脸看向了外面。 这样一幕,鬼气森森,如同噩梦。 胆子再大的人,被这一眼盯上,怕也立刻就软了双腿。 可胡麻早有准备,他不能让百姓有害怕的机会,在那棺材人立起来时,他便已经踏上一步,提起双手,按在胸肋之间,忽地体内咕咕几声,猛得舌绽春雷: “喝!” 这一声大吼,被他沉声喝出,仿佛起自体内,如蟾鸣,又如雷霆。 声音震荡,倒仿佛有了种辟邪驱鬼的阳刚之意,瞬间压倒了周围作祟的声音,就连离他近些的乡邻,也被震得猛一哆嗦。 院子里面,那些磕头磕的满脸是血的百姓,竟同时被这一声吼,震得神魂惊乱,阴森的表情都一时被震散了,一个个有些如梦初醒的模样。 只有那棺材,猛得晃动,邪气被压制,但又要立时爆涨起来。 可在一声吼后,胡麻也已经双腿猛得一弹,守岁人强横的肢体力量炸开,一下子冲出了两三丈,直接扑到了棺材的前面。 “喀!” 胡麻一把掐住了那棺材里的赵老汉脖子,直将棺材打烂,推着他飞快前近。 直到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他们堂屋墙壁上。 “噗!” 先是照脸上喷了一口血阳箭,然后红木剑贯入火力,直直的朝了心脏攮进去。 根本不给它作乱的机会。 没办法,守岁人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硬气。 若是别的门道来了,怎么也得探探底,找着关键,再解决这里的问题,可胡麻没有时间探底,这时候便只是选择了守岁人最擅长的硬碰硬。 我不知道你怎么作的祟没关系,我先把你毁了,再瞧瞧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啊哟……” 胡麻红木剑插进了那赵老汉僵硬的心窝里,顿时一阵火焰袭卷,这赵老汉的身体,竟真如活物一般挣扎了起来,可哪怕红木剑穿心,也四肢抽动,张嘴乱咬。 但胡麻掐着它的脖子,硬摁着它,不让它动,任是它身上尸气扑面,也动摇不得守岁人分毫。 这处理方式当然是极高效的,却是把后面的周大同与百姓们吓了一跳。 刚刚冷不丁的棺材人立起来,院子里的人同时转头看过来,一瞥之间,扭曲诡异,他们也险些丧了胆。 可还没等真的害怕起来,就看到胡麻冲了上去,下手极为干脆,也极重,瞧着倒是比这棺材里的赵老汉还恐怖了几分。 一时倒是迷茫了:“我这边的更吓人,那我还需要害怕不?” “别愣神!” 也在这一恍神间,胡麻已经转头,向了他们大喝:“院子里的人都绑起来。” “叫醒他们,叫不醒的,抽耳聒子,抽不醒的,直接灌大粪!” “……” 这一声喊也提醒了周大同等人,慌忙向前冲了进来,这院子里的百姓,刚刚因为胡麻震散了邪气,反应也有些慢。 这会刚有一个迷糊的,顶着一脑门的鲜血,便要扑过来撕咬冲进来的人,便被周大同一肩膀给撞了进去,然后一轰儿挤了进来,七手八脚的去摁着他们。 人多力量大,有的进不去,有的出不来,倒有人发一声喊,土墙都给他推倒了。 这院子里磕了半天头的百姓,神智不清,也是有几分凶性的。 但赵老汉如今已经被胡麻烧的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他们也迷迷糊糊,再加上自己挤在一起,放不开手脚。 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外面的百姓薅了出去,摁在了地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捶。 有绳子的,直接用绳子绑起来,绳子不够了,直接就扔粪坑。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臭气熏天,就连村子里的阴气都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眼瞅着这杆子村明天庄稼要减产,肥料该不够用了。 可效果却也显而易见,这影响了半个村子人的闹祟,居然真就被人这么七手八脚的解决了下来。 磕着碰着的当然不少,但四舍五入的数一数,似乎也没有闹出多少条人命来…… 还不等胡麻想明白,便见得这村子里,远处有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众人皆是一惊,却见是几个满脸惊慌的邻村人: “不好啦,求小老爷救命,俺村子里大白天的闹祟啦……” “……” 另外一个则喊:“村里的娃娃撞着客了,哭的眼珠子快掉出来啦……” 喊声未落,又有人忙忙跑了过来:“太吓人了,老鼠都从洞里钻出来啦,要吃人哩……” (本章完) 197.第197章 邪祟四起(二更) 第197章 邪祟四起(二更) “什么?” 才刚刚解决了这杆子村闹祟的赵老汉,气都没喘一口,刚刚吊着的心,都还没能放下来呢,便冷不丁又听到了这么多的事,庄子里的伙计们,都一下子被惊着。 忍不住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而刚刚还帮忙搭着手的百姓,也一下子愣了神,眨着眼睛,不知所措的模样。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解决的……” 胡麻心里,那个最可怕的猜测,正在一步步得到验证。 他也忍不住微微咬牙,两颊肌肉都鼓了起来,但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强作着镇定,道:“慌什么?杆子村这么大的事,不也说解决就解决了,别慌,你们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说。” “那谁,劳烦打盆水,洗洗手脸。” “……” 慌慌张张赶了过来报信的百姓,便自七嘴八舌的抢着说,但其实根本听不清楚。 只知道邪祟闹的厉害,但平时这红灯娘娘庄子周围的邪祟,本来就少,而且也都守规矩,特别老实,怎么这会倒一下子闹了起来? 胡麻转身在端过来的木盆里洗着手,正自心里急急的想着,直到借了洗手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才转身,接过了不知哪位乡亲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向众人道: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大家先别急。” “不管周围闹了什么邪祟,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一个个的给它解决了。” “我就不信有什么邪祟,挡得住咱们这么多的人。” “别的地方远了,咱管不着,方圆十里之内,不管是什么,都让它们给我消停着。” “走,瞧瞧又是什么玩意儿在闹!” “……” 正自满心惶惶的百姓们,一听了胡麻的话,这才顿时宽下了心,一一的拎起了锄头棍棒,要跟了胡麻过去帮忙。 周大同等人,这会也已经收拾好了驴车上的东西,还特意刮了一大桶粪水,簇拥了胡麻,大步的向了庄子外面走去,却冷不丁,竟迎面看到了扭着腰肢,自村外走了进来的李娃子。 “小掌柜,事大啦……” 一眼看到了胡麻,李娃子一见胡麻,便喊了起来:“俺来求你救命啦,咱家小三子跟你们家娘娘有交情,伱可不能不管……” “七姑奶奶?” 胡麻顿时怔了一下,道:“你不是已经搬家了?” 李娃子摇着头,扭捏了身子,道:“搬不了哩,出不去啦……” 胡麻微惊:“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 李娃子扭扭捏捏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但因为他离胡麻近,别人倒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只是觉得这个庄子里的伙计怎么娘里娘气的,却不想他正给胡麻证实了最终的猜测: “不仅有人往这里吹了口气哩,还有人把周围的路封了,不让这一带的冤家们随便离开哩……” “俺还能听到一个声音,在逼着俺们闹起来。” “俺们家的没事,有道行在身上哩,那些定性不足的可保不准咧……” “……” “果然连我们想逃的路子都堵了……” 胡麻微微咬牙,慢慢点着头,他不知道莫后的人想着做什么,但毫无疑问,他算着自己逃走这路子了。 大邪祟的一口气,或许便已经足以让这一带本来不成气候的邪祟,闹将起来,让本来不是邪祟的东西,也成了邪祟,让本来安分守己的,也撑不住,开始害人了…… 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做什么? 若他们真是朝了自己,朝了庄子里的伙计,那干脆就直接杀过来不就是了? 为什么要搞这种手段,一步步烈火煎油似的? 他心里迷茫着,时间却不等人。 这些跟了自己进村子庄灭祟的人里,本来就有不少相邻村子里过来帮忙的壮劳力,如今才刚解决了人家的问题,便听说自己家里起了火,顿时慌忙向胡麻看了过来,满眼祈求。 自己如今但凡露出点软弱,怕是这恐慌就蔓延开了。 但胡麻却也不能立刻就答应什么,只是强作了镇定,压低声音向李娃子道:“七姑奶奶,乡亲们祸事了,帮帮忙吧?” 李娃子道:“俺跟他们可不怎么亲。” 胡麻道:“乡亲们就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帮来帮去就亲了。” “回头我把你们这么仗义的事说说,你们想在谁家吃红蛋吃不到呢?” “……” 李娃子歪头瞧了瞧胡麻,忽然捂嘴笑道:“小掌柜不安好心,算计俺们哩……” “但俺们可不白帮忙,这次你给多少只鸡?” “……” 胡麻听着有门,便爽快的笑了起来,道:“光论数,哪够意思?” “回头你们啥时候到了庄子上,啥时候有鸡吃,还专挑冠子肥的给你们养着,可好?”“……” 李娃子,或者说七姑奶奶,顿时眼睛都亮了,忙忙的回答,掰了手指头算着:“赚了赚了,本来就跑不了,还赚了小掌柜这么多只鸡,你们算算这便宜大不大?” 也是话都快说完了,才忽然惊讶的发现还没从李娃子身上离开,顿时叫了一声。 李娃子身体软倒,角落里一阵窸窣,一串黄色的身影跑了出去。 “……” 胡麻都没想到,这七姑奶奶说聪明不聪明,把心里的算盘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了。 但偏偏,这个当,自己得上啊…… 好歹算是有了帮手,心里总算得了一个安慰,胡麻这才带了人继续向外走,同时向身边的小红棠低声说了几句,让她赶紧往老阴山里跑一趟。 怕她出不去,还将之前从老树桩脚下挖的土,给她抓了一把。 先试试能不能跑得出去,留好活路,再也是先在老树桩那里打好招呼,万一逃不成,还得他接应一下自己。 不多时,便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闹祟的村子,远远的就听见,里面一个大宅子里面,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竟让人仿佛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夜啼郎?还是什么其他的邪祟?” 胡麻来到了这个村子时,里长已经命人将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抱到了一个院子里,焦急的来回乱转,旁边都是心痛的大人,可是这些小孩子,都是嗷嗷的哭,无论怎么哄都不管用。 就连院子里的黄狗,都仿佛被这些小孩子的哭声吓到,钻进窝里,死死夹着尾巴。 胡麻过来,看了一眼,也只觉头皮发麻。 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这种小孩夜里哭闹不止的原因,有的时候,是因为碰着了一种名为夜啼郎的游秽,这时候只需要烧起香来,念一念咒,便会好了。 但是如今,虽然天气晦暗,可是大白天啊,而且一下子这么多的小孩在这里哭闹,那闹祟的东西又有多厉害? 更关键的是,这送走夜啼郎的咒,自己也不会啊…… 可又不能不来,还要第一个过来,毕竟这里出了事的是小孩子。 “大人都站远一些,家里供着祖宗牌位的,请过来,村子里的劳力也都叫过来。” 没有办法,胡麻只能先低声吩咐了,命人离得远远的。 他自己则站在了院子外,向着这群哭闹不止的小孩,深呼了一口气,忽地轻轻拜了下来。 四鬼揖门。 这门绝活,便是以守岁人的肢体,打开幽府,引动阴气。 一拜之下,可以杀人,可以剥魂,但用的巧了,也可以冲击作祟的阴魂。 当然,这得做的极细致才行,毕竟这些小孩子们年岁太小,一个拜不好,他们身边作祟的夜啼郎拜不走,反而把这些小孩子害了。 胡麻也是因为随着炼成了第四脏,功力渐渐深了,才敢做这事。 周围村子里的人,只是瞧着,胡麻稳稳的站好,轻轻一拜,似有一阵风吹过。 这风阴而不冷,轻柔抚面。 更为惊人的是,随着胡麻在庄子外面这一拜,里面大声啼哭,声音都混在了一起的小孩,忽然都猛得收了声,有些本来就哭的极为难受的,顿时大声咳嗽起来,小脸都红了。 “这难道是神仙?” 就连村里的里长,也没见过这等手段,惊的目瞪口呆,瞧着直起身来的胡麻。 周围心疼孩子的爹娘,正是要慌忙过去照看。 “大人先别靠近。” 胡麻忙喝道:“请来祖宗牌位,放在周围,它们纵是力弱,总不能不管自己儿孙。” “再让那些壮劳力,元阳未泄者优先,围了小孩子们坐。” “院子四周,烧上旺旺的火把,烧完了就换,火把烧着,应该就没事,如果火把全熄了,便找人过来通知我。”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若是在大羊寨子,这种事直接抱到老火塘子旁边就行了。 但这里的村子,却没有大羊寨子那么古老的传统,便是供了牌位,但也不多,只能凑合着使用了。 “麻子哥……” 但刚刚才解决了这边的问题,已经被旁边百姓催的把不住的周大同,便又从旁边凑了上来,焦急道:“黄狗村子也闹祟了,蚂蚱岭那边说走丢了人,豆子铺那边说空屋里面有东西在哭……” “百姓们都来请,可咋办?” “……”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道:“挑近的先过去,能解决一件,解决一件。” (本章完) 198.第198章 百里走鬼人(三更求票) 第198章 百里走鬼人(三更求票) 除了一件一件解决,还能怎么样呢,继续回庄子里躲着去? 若真是来一个厉害的,自己斗不过,也就直接逃了,可偏偏竟是这么一个情况,这里那里都是邪祟四起,但又不是都那么厉害。 一件件解决起来不难,但却没个完。 刚刚才解决了娃娃闹了夜啼郎的事,那边又说某某家的大姑娘被迷了,刚刚才过去把那大姑娘绑上,夹着手指送走了那上身的东西,这边里又有一家大活人,冷不丁的就不见了。 才刚刚把人从井里捞了上来,忽然又说那边娃娃开始哭,周围的火把全熄灭了,怎么点都点不着。 胡麻等人不能不管,每到一处,解决了这里的,又得紧着去解决另外一个,刚刚得着了些许安稳,气都没喘上一口,又忽然来了一窝子人喊。 能不去吗? 若不去,便是小邪祟,也能闹出来大祸。 但若是去了,又偏偏又是各地里事情不断,想歇都歇不下来。 如此忙忙活活,来回奔走,竟已是连过了两天一夜,胡麻及庄子里的伙计,都是满身疲惫,偏偏四下里的事情,竟是更多了。 “……” “……” “还没有找到么?” 而在胡麻带了一众伙计,在庄子周围,忙忙的奔来奔去时,朱门镇子旁边的荒山上,郑大香主郑知恩,正拿过了刚刚老仆人送过来的食盒,打开之后,里面居然有酒有肉。 他挟了一筷子肥肉,然后滋一声,喝了一口小酒。 看那享受的表情,似乎在品尝最后的晚餐一样。 可是他在那里自斟自饮,旁边的青衣童子们却是仍然一个个跪在了旁边,被山风吹的脸色铁青。 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他这么舒服,翻出个阴冷的眼神,向着郑香主寒声问道。 “师兄急什么?” 郑香主向了那位青衣童子笑道:“想要逼人出来,就得小火慢炖才行。” “你瞧,青衣老爷只是吹了几口气,那几个地方都乱起来了,甭管是草心堂,还是明州府衙,又或是梅巷子,本来都是不想管的,但碍不住百姓哭求,到底还是出了手。” “甚至,连我没想着能出手的那个庄子,也出手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躲着,会缩在洞里,那样,才会让这油锅,更热一些……” “……” “出手了有什么用?” 青衣童子森然道:“他们都出了手,那人混在里面,不就更找不到了?” “若都不出手,才找不到。” 郑香主慢吞吞的道:“既然出了手,抽开手就难了。” 看着他仿佛信心满满的样子,青衣童子这种脑袋不太正常的都觉得他不正常,冷笑道:“可你这么熬着,那些人若是撑不住,死了人怎么办?” “死了,也就死了呗……” 郑香主淡淡道:“若不死人,又怎么能到了贵人要的火候?” 旁边的青衣童子,豁地明白了这郑香主的主意,脸色都微微一变,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看懂这位香主。 不仅是他,便是那飘荡的黄幡之下,恶鬼面具,都仿佛散发出了一股子阴气。 这青衣童子似乎听到了面具的话,表情忽然变得阴冷讥嘲起来:“郑香主,不论事情如此,祸乱一府的罪名,可不低呀……” 郑香主慢慢的挟了块肉,填进嘴里,一点点的吃了,仿佛要尝尽所有的肉味,记住这味道。 然后才自嘲的笑了笑,喃喃道:“当然不低,若是低了,又哪轮得到我?” …… …… “法师老爷,求求您了,娃娃们又哭开了……” “法师老爷快来救命,俺娘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哭着喊着要跳井……” “法师老爷快去看一眼吧,赵家的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盐粒子,已经把快自己齁死了……” 一声一声,交织而来,胡麻奔波不停,不时有人来叫,甚至有人直接抬了闹祟的人过来,堵在了路上磕着头。 就连那头驴都跑累了,只能牵回去休息了一阵子,又给牵回来。 胡麻甚至已经不想再坐在驴车上,仗了守岁人的身子,凭了两条腿,来回的跑着。 他都说不清自己已经解决了多少件闹祟的事,只是感觉到守岁人的身体,都快要撑不住了,脑袋更是晕淘淘的,感觉天地都晕眩了起来。 可是他不能不帮手,帮手了,就能救下人来,不帮手,那便是活生生的人命被害了。 而在这连续的奔波之中,当他被惊慌的百姓簇拥着,来到了来到了石崖子村前,心情还是一下子绝望了…… 这里有着几个表情呆滞的女子,眼睛都瞪的大大的,却不会应声了。 “这是被什么东西把魂唤走了啊……”胡麻看着,一时脑袋都有些大了,终还是遇着了自己不懂的。 这两天里,其实已经有好几个问题,都是勉强解决的,而且只治本,不治根。 可如今遇到的,却是自己真的完全不懂的了。 但难道自己直接推脱说不懂? 迎着周围百姓恐慌又期待的眼神,胡麻甚至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他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们知不知道这些邪祟一作起来,究竟会害了多少人的命,多少条活生生的人命,轻易的就没有了? 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 而自己,自己来回的奔波,处理着这些仿佛根本处理不完的事情,真有意义? 这世界自己的人都不在意他们的生死,自己是转生者,一个外来者,为什么要管这样的事情? 也就在这一刻,纷乱复杂的事情,几乎要让胡麻也崩溃了时,骚乱的村民之间,不知何时,有个担着挑子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一头烧了铁壶,上面烧着热水,一头有着剪刀剃刀毛巾等物,瞧着像是个走街串巷给人剃头刮脸的。 他挤过人群,放下了挑子,向胡麻拱了拱手,笑道:“小师傅,需要搭把手不?” 胡麻怔了一下,打起精神,客气道:“这位老师傅是……” “咱就是个剃头的。” 那剃头匠笑道:“但乡里乡亲的,遇上事了,能帮的怎么能不帮一把呀……” 胡麻看着对方诚恳的表情,竟一时恍惚。 而那剃头匠却也并不多言,只是向着胡麻拱了拱手,然后便从挑子里,拿出了一束香,几道符,还有一根用来刮脸的红线,一端咬在嘴里,一端持在手上,来到失魂女子身边。 系在失魂女子手指头上,牵着她转了两圈,低低叫了几声,那女子忽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竟是直接还魂了。 “这……” 胡麻一时激动不已,突如其来的惊喜,甚至让他都感觉微微的晕眩。 “走吧!” 大喜之下,他认真的向那位剃头师傅揖了一礼,便赶了驴车,要再去下一个地方。 却不料,才刚出了村子,进了田边的小道,却迎面走来了一头老牛,牛背上坐着一个梳了小辫子的娃娃,牵牛的却是一个慢吞吞的老头,旁边簇拥着几个百姓。 一见胡麻,便大声叫道:“小法师,你不用去俺们村子啦……” “这位老爷子,帮俺们把那老太太的事解决啦……” “……” 胡麻顿时一惊,忙忙从驴车上跳了下来,向了那牵牛的老汉,恭敬施了一礼。 “老先生伱……” “……” “呵呵,不用叫俺老先生,文纠纠的听不惯。” 牵牛的老汉咧开了嘴,露出了黑洞洞的豁子牙,道:“小哥你在这忙的事,俺听说了。” “刚刚有乡亲递信,豁子岭那边不太平,都过去瞧瞧吧!” “……”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调转了驴车车头,跟着往那走,牛背上的小娃娃转过头来,向了自己嘻嘻的笑。 他与老汉向了豁子岭走着,那里已经不是庄子方圆十里的范围,但是胡麻此时却也不想了,快到时,远远便瞅见那里,一阵阴气冲天,心里倒吸了口气,知道是厉害的。 可也就在这时,停在了坡上的他,向远处看去,便看到通往豁子岭的小道上,有不少人影都往这里赶着。 他们有驼背的老人,有扛了刀枪的江湖人打扮,有扭扭捏捏,满头是的妇女…… 甚至胡麻还从里面看到,有位拄着拐杖的佝偻老妇人迎面走了过来,向了自己点点头,笑道:“小哥做的好呀……” 依稀之间,胡麻还以看到了婆婆在称赞自己,但揉了揉眼睛,却见是一位陌生的婆婆,只是打扮有些像,边笑着与自己打了招呼,边走了过去。 “老先生,这是……”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画面,但胡麻看着,心里竟一时震憾,声音都有些嘶哑。 “搭手的嘛……” 牵牛的老汉瞧了一眼,笑道:“哪里闹邪祟,走鬼人便要往哪里去。” “有人着小使鬼跟俺们递了信,知道这里乱,方圆百里能动身的走鬼人,都收拾了家伙过来啦。” “这世道乱,乡里乡亲的遇着事了不搭着把手,可怎么活下去哟……” (本章完) 199.第199章 守界之人 第199章 守界之人 “哪里闹祟,走鬼人便往哪里去……” 听着身边这位牵牛的老汉那朴实无华,极为简单的话语,胡麻一时竟觉得心旌动摇。 婆婆已经回了祖祠一年多,他也适应了血食帮里围绕着太岁血肉采割求活的生活,久而久之,甚至都忘了这些像婆婆一样,每天行走在村寨之间,给人走鬼除祟的人。 血食帮里,走鬼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也与婆婆的气质完全不同。 他们已经成了帮着血食帮里的人赚钱平事的,他们身上没了村寨里面的烟火气。 “胡麻哥哥……” 一只冰冷的小手牵住了胡麻的手掌,小红棠也赶了回来,胡麻低声问道:“小红棠,是你去通知的这些走鬼人吗?” 小红棠怔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呀,我跑了好久,才跑出去,跟山君爷爷说了句话,就回来啦!” “不是小红棠?” 胡麻也微微怔了一下,这些走鬼人,说是有人派小使鬼递了信,知道了这里闹祟,就过来了,自己本以为是小红棠…… 但若不是小红棠,又是谁? 迷茫之间,看到了彼此笑呵呵打着招呼的走鬼人,又忽地心里恍然。 或许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只是在自己忙的焦头烂额时,一位路过的走鬼人瞧见了,便派小使鬼通知了一声,就像村子里谁家有麻烦了,回村子报个信一样自然。 一个走鬼人得着了信儿,再派小使鬼去,便又有人得着了信。 一来二去,于是方圆百里内的走鬼人,都得着了信,便都收拾了家伙什,往这里来了。 只是…… 胡麻心里倒有些不解,低声道:“小红棠,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来?”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这里闹祟闹的厉害,给自己惹了祸?” “……” “走鬼人不想这些的。” 小红棠也看着那些自山路上聚集过来的人影,晃着两只扎了红绳的小羊角辫,清脆的道:“婆婆说过的,走鬼人,是沿着界线讨生活的人。” “哪里的界限乱啦,他们也就到哪里啦!” “……” “界线?” 胡麻想着:“以黄昏为界的二分世界?” 心里忽地便明白了,隐约有种难言的情绪涌动着。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这个世界邪祟多,尤其是到了晚上,邪祟闹腾,活人甚至不敢出阳宅一步。 但在这么多的邪祟作乱之下,人还是要活着的,而他们能活着,便是因为有这条界限存在,邪祟再厉害,也只能晚上出来,白天,这个世界,还是属于他们活人的。 他们可以趁了白天耕种,做工,割太岁,维持自己的生活,让这世界还像个活人的世界。 这条界限,便是活人的命。 但总有一些厉害的邪祟,也有一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有大法力,可以让云遮了日头,甚至只是让自己手下的恶鬼吹一口气过来,便乱了这条界限。 便让这里日不日,夜不夜,大白天里四下闹祟,让这不再像个活人的世界,也让这些努力挣命的人,活不下去…… 但无论他们有多不在乎,总有人在乎。 这些走鬼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是谁的影子。 但他们只是看到这里乱了,也就来了。 理由简单到让自己这样的转生者难以置信,他们里面难道没有聪明人,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闹祟,很不正常,极有可能是某种超出了他们力量界限的东西在搞鬼? 他们只是没去想,只因为这里闹了祟,就来了。 只因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世道乱,世道苦,不搭手,活不下去。 无法形容这一刻胡麻心里涌动着的情绪,他只觉这数日下来,积攒的疲惫与晕眩,愤懑,都忽然之间,被某种力量击开了。 他以前信任婆婆,却也并不理解,对这个世界,也一直是警惕,且疏远。 对那些不顾这些百姓生死的人,他会觉得愤怒,但心底,竟有时会隐隐觉得,那些人做的没什么。 转生者来自于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没见过? 但也是直到这一刻,他却忽然见到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些东西,竟隐隐约约,有种被这种最朴素,最古老的东西击中了心脏的感觉…… “这世道再乱,总也有人做着事情呢……” 想明白了这些,胡麻脸上的疲惫,都像是消散了一些,低声道:“界限不是天生就在那里的……” “走吧,小红棠,咱们也去帮忙。” 小红棠看着胡麻的样子,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随着这些从各个地方聚集过来的走鬼人,向着那片山坡走了过去。 这一刻,仿佛没有什么转生者,也没有红灯娘娘会里的小掌柜,只有大羊寨子走鬼婆婆的孙子,带着小使鬼。当他们来到了山坡前,便发现这里已经有七八人提前到了。 他们都是各地的走鬼人,有着各种不同的服侍与打扮,若说他们相同的一点,大概便是他们都看起来比较贫穷,因为他们平时行走的,都是各个边缘的村寨,都没有多少油水。 二锅头说过,走鬼人是个烧钱的门道,但这些人,却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钱可以烧。 如今这些人已经远远的围住了坡上的一座坟。 说是坟,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土包,有小半边塌了,隐约可以看见墓里的朽烂的棺木。 古怪的地方是,这坟里,时不时有黑色的烟气飘了出来。 以肉眼去看,看不真切,用眼睛余光则可以瞄到,时时蒸腾,竟一刻不绝。 胡麻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的找到这里来,这几天,各个村子里闹祟闹的层出不穷,他跑来跑去,只为了救人,头都大了。 像这种坟头冒起了黑烟的怪事,已经实在排不上号了。 但这些走鬼人,来到了这里的第一时间,便是找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人群里,有位托着烟竿的老头子,低声与身边的人商量着:“四下里闹祟,总是有个根子的,我瞧便是这坟不好,邪气就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是它。” 旁边一位头上戴着的中年妇女,声音响亮的说着:“这坟头子邪,把这周围的行子都搞乱了,便是其他地方的行子也被引了过来,不先把这里封了,这周围的人家就别想安生了。” 人群里,其他走鬼人也都点着头,想是认可他们的说法。 便有人道:“那就先封了这祸根,再散开来去除邪祟,各位这就开始吧?” “谁有什么招数,便使一使。” “……” “干起来喽……” 汇聚过来的人群一阵涌动,高声吆喝了起来。 胡麻在人群后面看着他们,也能发现这群走鬼人的本领不一,有的很是高明,手里还拿着锁呐,铃铛等类似于法器的老物件。 但也有人瞧着身上没有道行,有可能只是村子里熟悉了闹祟镇邪,能帮着处理一下的巫婆神汉之类,便如老阴山里蟒村的老羊皮大爷一样。 但他们都没有惧色,也不争抢,更不藏拙,只是笑呵呵商量着过来帮忙。 有人道:“邪气泄了,无非就是通过地脉、水脉、气脉,影响了周围的风水,这坟包子属于哪一种?” 也有人道:“这会子顾不上,全给它封了,才稳妥。” “那我先给他封了地脉!” 旁边的人听着,便有人自告奋勇,纷纷拿出了自家的东西,有人拿了骨杖在地上绕了坟包子画着符,又从肩上的挑子倒出来一些灰,洒了一圈,然后拿火点着了慢慢烧。 众人纷纷掩鼻:“粪啊?” 封地脉的走鬼人眼睛一瞪:“是掺了黑太岁,在猪圈里捂了三年的粪哩!” “那不还是粪?” 众人无奈,又喊着:“谁有绝活使一使,把气脉给它封了。” 听着有人喊了,便有那中年的妇人道:“俺有,帮着拉一拉绳子。” 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了荷包,里面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线团,周围的人帮她搭着手。 先是从旁边削来木头,在坟包子四周搭上了架子,然后用红线固定在架子上,牵着一端,绕了坟包子一边转,一边口中念诵有声。 连转了几个圈,一层层红线,也就把坟包子圈了里头,连那粪味都淡了。 “我来封了它的水脉。” 人群里一位大爷越众而出,拿出了几根上面全是锈,下面却磨得锃亮的钉子,向周围的人夸耀着:“你们瞧这钉子上面镶的什么?” “阴骨玉!” “这可是当年俺爷爷烧了一只成了道行的旱魃,烧出来的,最能克水,等我给它钉在四方位上,瞧他怎么作祟。” 这坟包子,应该就是黄仙说的一口气吹过来的落点了。 胡麻之前已经忙活了几天,却根本不知道这口气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口气吹了过来,也会落在一个地方,形成祸根,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他恐怕也找不到方法,能够封它。 而这些人道行有高有低,却都是极有经验的,说笑之间便封了。 看着他们对了这坟包子烧符念咒,胡麻也热心肠,想要上前去帮帮手。 “你就是那位血食会里的小掌柜吧?” 但里面的人却嫌他碍事,推了出来,不少人打量着他,笑道:“几天没阖眼了?” “先歇着吧!” “之前这里被血食帮的人看着,俺们都不愿意来,现在瞧瞧,血食帮里也不都是只认钱粮的坏种呀……” (本章完) 200.第200章 祸乱一州 第200章 祸乱一州 只是一声好人吗? 被这些走鬼人夸奖了一句,胡麻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动。 想到了自己这几天的忙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他感觉这比任何夸赞都要高。 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之前自己管这些事,是因为没有别人管,所以自己能处理的,不能处理的,都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更是因为这里闹一起,那里又闹一起,这里的还没处理完,那边已经处理过的,又开始了,搞得整个人都疲惫不堪,黑眼圈子重的像被人打过。 但如今来了这些走鬼人,他却忽地信心大增。 他看到这些走鬼人封了这坟包子向外散发阴气的三脉之后,便各走向了其他地方。 在这一刻,阴晦了好几天的天色,都仿佛变得晴朗了起来。 如今,周围各个村子里面,闹祟的事情仍然很多,还在不时的出现。 但再多,也多不过这些热心肠的走鬼人。 他们处理邪祟的手段,远比自己丰富,而且处理起来举重若轻,简直有种朴实的艺术感。 那群哭啼不止的小孩子,为了治好他们,为了不让它们哭坏了身子,或是哭伤了眼睛,胡麻已经往返了三回。 他每一次,都只能用四鬼揖门的法门,勉强安抚下他们来,可是,每过一段时间,他们便又哭闹了起来,而且哭闹的比之前更凶,让人心疼,但又束手无策。 但这些走鬼人来了,却只是一位老婆婆,让人倒来一碗清水,对了水默默念诵着。 半晌,找人拿碗过来,把水分了,去给孩子们喂下。 只喝了一口水,居然就好了,不但不哭,而且都乖乖的睡了下去。 有闹祟的屋子,里面的桌椅晃动不停,人一靠近便听得里面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东西扔出来砸人。 胡麻都过来两趟了,但都是一进门,就安生了,什么也看不见。 但胡麻一走,不大一会,又哭闹起来。 可一位额头上贴了膏药的老头子,却只是过来一瞧,命人在西北角上烧四柱香,又拿锅灰在香的旁边画了一个圈,转身就走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房子里不闹了。 还有某个靠近了老阴山的村子,男人们都一个个的灰着脸,丢了魂一般。 旁人都看出了有问题,但问他们时,却一个个摇着头不说。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汉,被这村子里的女人请了过来,绕了村子转了半个圈,停了下来,指着村头的一株桃树道:“以前这里有这棵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村子里的人这才察觉,平时自己来来回回,不见这里有树呀? 但这棵树突兀的出现,居然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难道村子里的男人出了问题,都是因为这棵树的原因? “呵呵,这个好解决。” 老汉歪头打量了一眼那树,冷笑了两声,向村子里的人道:“去找一头发情的公驴过来,拴到树上。” “她能撑住一天不走,我叫她一声姑奶奶……” “……” “……” 这一天里,胡麻见到了太多走鬼人的手段,各种心思窍门,土法子,让他大开眼界。 怎么说呢? 走鬼人这门道想涨本事,看样子,除了烧钱,还得会整活…… 当然也有正经的,在闹祟厉害的村子里,有走鬼人烧了纸,一边上下晃着,一边走在了村子里的街道上:“人归土,魂归天,儿孙后代保平安,死人莫抢儿孙福,儿孙孝敬你纸钱……” 有人拿了一盆灰,在村里人的额头,抹上一道,便让他们不沾邪秽。 有人叫人砍来松柏,在村子东西两头烧着,说这样邪祟们就不敢进村子里面来。 这是一种与守岁人完全不同的本事,简单而怪异,看起来各有绝活,但又像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规矩。 “麻子哥,各个村子都安生了,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做?” 周大同他们也终于腾出手来,凑到了胡麻身边。 早些出来处理这些邪祟,胡麻是不允许他们与自己分开的,但忙着忙着,也就分开了。 各个村子里的事太多,他们只能兵分三路,自己与小红棠一路,周大同和赵柱带了一路,周梁则带了一群伙计,跟了李娃子一路,都奔走在周围的各个村子里,忙的已是灰头土脸。 李娃子那一路还好说,周大同和赵柱这一路,实在是把平时准备的锅灰狗血等宝贝都使完了。 最后只能拼命的喝水,憋起尿来,遇着了闹祟的,把裤子一脱,上去就给它滋…… 但水喝的太多,童子尿都淡了,威力大减。 这会子看出了他们脸上的疲惫,周大同也顶着两只大黑眼圈…… ……他这个不仅是累的,而且确确实实被某个邪祟上身的,往眼上捶了一拳。 “我知道大家伙都累了,但先撑一撑。”胡麻向了他们低声道:“这些都是过来帮忙搭手的热心人,咱们也要看顾着他们点,能帮手的,就帮上一把。” 周大同等人忙答应了,哟喝着去了,也幸亏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然可撑不住。 而胡麻,则是牵了一匹庄子里的马过来,领了小红棠在各村子间转着,邪祟已经消停了不少,但他心里,却仍不敢有半点大意。 …… …… “怎么着?” 而在此时,朱门镇子外面的荒丘上,郑大香主与青衣童子等人,同样也已经看出了些疲惫,尤其是青衣童子。 郑香主好歹有人送饭,而且挺丰盛,自己小酒喝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但青衣童子们却因为青衣老爷规矩森严,只能在旁边跪着,不吃不喝,跟了苦熬。 如今来回跑着的小使鬼,汇报着各个地方的情况,他们脸也冷了下来。 不少人都阴森森的看着郑香主:“你这主意不太好啊,哄着咱们家青衣老爷,用一身大法力帮你乱了那几个地方,可现在怎么着?” “根本什么事没弄成,伱小火慢炖,炖出什么了?” “……” “这就是我们要等的火候啊……” 郑大香主刚刚躺在石头上睡了一觉,只是荒山野地,显然也睡不舒服。 这会子坐了起来,看着几个脸色发青,已被山风吹了几日,如同死人一般的青衣童子,带了些歉意似的,笑了笑,道:“我就是走鬼人,难道还不明白这种事情会引来什么?” “又或者说,师兄以为贵人不知道,这等闹起乱子,会引来什么?” “……” 跪在了前面的几位青衣童子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郑香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看不出半点欢愉,只是脸色颓丧:“办这次差,贵人交待的事情太少了,他什么都不说,只让我们使出真本事,可我们有什么本事,能入得了他那法眼的?” “我们最多也只是闹一闹而已,但他既然对我们的做法没有意见,便说明,他本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找那人出来……” “我早些也不明白,贵人哪里来的把握,但现在,我倒有些明白了……” “……” 一众青衣童子面面相觑,郑香主却已经站了起来,再次捡起了曾经被他当木剑使的树枝。 “你们以为贵人为什么会饶了斗法失败的青衣老爷,还给这么大好处?” 他头发绫乱,神色也有些枯萎,如今说起了这个话时,眼睛里倒像是有鬼火在浮动:“你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在贵人面前插了话,坏了规矩,为什么不罚我,还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 “因为有些事情,贵人是不能做的。” “只有斗法失利的恶鬼,和我这种走头无路的小人,才能担这种名声啊,我们要成为祸乱明州府的妖人啦……” “亏你们到了现在还守着规矩,不吃不喝,哈哈,以后怕是再也没了吃喝的机会啦……” 一边说着,一边忽地挥起树枝,狠狠向前指去:“青衣恶鬼,师兄们,咱们都没得选,那就使出真本事,闹得大一点,凶一点吧!” “也许差事办得满意,贵人还能给咱留条活路呐……” “……” “……” 黄狗村子里,因着有个上吊而死的汉子不安宁,于是也有一位走鬼人过来了。 他烧起了香,在屋子外面,向里面跪拜,又拿了米,向了屋子里面撒着,每撒一把,便上前一步,等到了屋子前时,里面的阴气已经很淡了,他也笑着说道:“老哥,上路了。” “知道你心里有冤,但留在活人地界里也难,不如早些下去啊……” “……” 说着话,他走进了屋子里。 因为吊死的人往往有冤,反而他的手法是很温和的,只是劝着,并不打算下重手。 而且感觉得出来,里面阴气,已经不那么重了。 于是他放心的一步走了进去,脸上堆着笑,才刚跨进了门槛,便忽然看到了屋里的一双阴冷的眼睛。 他吃了一惊,还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穿着碧绿的裤子,脸色铁青,犹如恶鬼一样的男人,忽然之间向他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 村子里的惨叫声响起来时,胡麻正在相邻的村子巡逻,冷不丁一听有人闹了起来,他便也脸色突变,跳上了骏马,向了这村子飞驰而来。 进村子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青衣童子,正提了某个走鬼人的脑袋。 坐在了村子里的磨盘上,亮着尖牙,狼吞虎咽。 胡麻眼睛瞬间红了。 (本章完) 第355章 抱上了大腿 第355章 抱上了大腿 “不小心不行啊……” 二锅头一听到了胡麻的回话,也像是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慌忙道:“老兄,你真的混出来了啊?” “我看到你跟那小堂官坐一个桌上吃酒了呀?那模样,那气派,我都看不穿她的底细,这明显一看就是位高人呀……” “……” 胡麻倒没想到,二锅头这么心急,心知自己之前攒了这个局,现在便也该好好的立起自己的人设,这样才方便以后透露一些情报,或是寻求帮助。 便笑道:“若真说起来,也算成了。” “我与七姑奶奶,之前就认识的,但算不得自己人,在这一次的事情里,我可是老老实实在她面前表现了一把,她交待的几件事,我都办得利索,而我求她救的人,她也救了。” “现在瞧着,她倒很瞧得上我,以后,大家好歹也算自己人了。” “当然……” 一边说着,他也压低了声音,道:“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我跟着她,总算又见到了山里那位贵人的模样,还跟他在一个桌子上略坐了会呢……” “啊?” 二锅头也慌忙压低了声音,慌忙道:“所以,这位斩了五煞神的贵人,真就是你说的山里那位?” “这我倒没看到……” 胡麻老老实实道:“但我确实能看到他出现在了黄狗村子,还与五煞神斗了一场,漫天青帐将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迷得五煞神身边跟着的小鬼吱哇乱叫,摸不着头脑。” “但那斩了五煞神的,却好像不是他,而是一位见过的大走鬼起了坛,但这大走鬼我了解,似乎还没有斩了五煞恶鬼的本事……” “反正当时倒有不少被五煞恶鬼拘到了喜宴上的阴秽,都瞧见了,伱的本事大,不如招了它们问一问……” “……” “借坛斩神罢了……” 二锅头也深深叹了一声,道:“招邪问事还是算了,我是有这本事,但我哪敢招?况且我便是敢招,它们也得敢说,牵扯到这等人物的事,它们怕是刚说了一两个字,便魂飞魄散了。” 胡麻也就跟着叹道:“是啊……” 反正说了刚刚那些,便差不多了,不再多言,说多了容易露馅,而且说多了不易让别人脑补。 脑补是种伟大的品质。 而二锅头在胡麻这里得到了确认,也是深深的呼了口气,忙忙的压低了声音,道:“那些邪祟不敢说,但咱们转生者是无所谓的……” “你说说,那位贵人,还有你抱了大腿的这位小堂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 “那位贵人不太了解,但这位小堂官的大腿,还是挺好抱的……” 胡麻道:“感觉她有点糊涂的样子,说话颠三不着两,瞧着身上也没有多少本事,问些什么吧,就知道装糊涂,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傻了……” “……” “嗯?” 二锅头闻言,却是忽地一惊,声音凝重的道:“千万不能这样想!” “糊涂?你要把她当糊涂,那你才糊涂了。” “也不想想,那位贵人在明州躲了不知多久,第一次出手,是斩了青衣恶鬼,第二次有动静,便是封了这么一位小堂官,能被这等贵人看上,她又怎么可能真的糊涂?” “以后你到了这位小堂官的跟前,可千万要小心着,别被人扮猪吃虎,摸去了你的底子……” “……” “扮猪吃虎……” 胡麻也努力的琢磨了一下七姑奶奶扮猪吃虎的样子,倒挺难想象。 扮虎吃猪她倒是挺擅长。 但听着二锅头的殷殷叮嘱,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一定小心着。” “确实,这等人物,不论是糊涂,还是装聋作哑,甚至是故意隐藏起自己的身份,都是有他目的的,咱们层次差得太远,最好不要妄加揣测。” 也在这时,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却是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这才发现,不仅是二锅头跟她,连带着地瓜烧,也已经跟着进来了。 早先每解决完一件事,都是自己主动找他们讨论,毕竟身为老前辈,比自己淡定,但这次居然当晚便同时过来了,可见对这次的事有多在意,又有多么心急。 “就像这次,本以为只是江湖上的一番争斗,斗了那五煞坛使,让五煞神吃个亏退走罢了,孰料居然玩的这么大?” 白葡萄酒小姐似乎也有些感触,叹道:“分明是堂上老爷,却忽然便被人砍掉了脑袋。” “我来这世界时间也已不算短,且经历了几件,但见过堂上老爷被罚被驱逐,可是直接被杀,老实讲,这还是头一次呢……” “我们一开始,还担心太出风头,被盯上呢!” “现在看看,是我们想多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垫着脚,都露不出头来。” “……” 听她说着,倒是人人认可,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想过五煞神会死的事,对江湖门道里的人来说,在堂上客面前,能不吃亏就是好的,能让堂上客吃亏,便是大本事了。殊料,如今竟是见着了一位庙神被砍了脑袋?吓不吓人? 感慨完了,白葡萄酒小姐才向胡麻道:“你早先攒这个局的目标,算是完成了?” “是。”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当然还要看后续怎么安排。” “我这次办得差让这位小堂官很满意,她酒足饭饱之后,也指点了我一句,说让我这几日里,进老阴山一趟,好歹向山里那位磕个头,表表功。” “若是顺利,没准能讨个差事呢……” “……” “进山里?” 二锅头听了,顿时极为凝重,道:“能让你过去磕头,可见对方是真的看上你了,听我的,你可千万仔细点。” “此事之重要不亚于对付五煞坛使。” “你若真能直接抱了那位的大腿,以后咱不知能赚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呢……” “……” “明白明白……” 胡麻忙答应着,然后赶紧反问:“你们呢?可都捞着了想要的好处了?” “那些憋宝人的身上,宝贝不少吧?” “……” 二锅头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宝贝……啥宝贝?” “我算是拿到了。” 白葡萄酒小姐听了,忽然轻叹了一声,声音里,竟似带了几分笑意,道:“搭上了顺风车,便也赚到了一份机缘。” “二锅头兄弟,你之前从狐棺村里要取的宝贝,在你那里一半,我这里一半,回头找个机会,可以将我这里的一半拿回去了……当然,账要算明白,你想拿回去,要给我同等报酬的。” “啊?” 二锅头明显有些惊讶:“你用不着狐棺村里的东西了?” “这说明……你拿到了更好的?” “……” “诶嘿嘿……” 不等白葡萄酒小姐坐实这令他羡慕的答案,已经憋了很久的地瓜烧也忽地得意的笑了起来,大声道:“我也拿到啦!” “感谢老白干前辈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也要感谢五煞老爷的慷慨……我逮了福煞坛使,赚了几件宝贝,又逮了那位运煞坛使,他身上的宝贝简直……” “……” “卧槽……” 还不等地瓜烧说完,胡麻便已经有些懵了:这家伙一个人逮了两个? 不对,她明明是几个转生者里面,本事最小的吧,既未入府,也没有什么势力撑腰,还瘸着一条腿…… ……话说她第二位坛煞啥时候逮的?早先讨论的时候,她不还说什么最怕运煞使者? 而且也因着只要毁了五煞祭坛就可以,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精力,甚至都没想着要连逮五个,也就放了一个,结果竟是被这个家伙,捡了漏去? “那……那这意思就是……” 但不等胡麻说出惊讶的话来,倒先是二锅头的声音颤颤响了起来,听着有几分呆滞:“就是,你们几个都赚到了?” “不是,我也出了大力啊,我可是借了红灯会的名义,把整个明州里的江湖门道都发动起来了啊……” “我这几天,天天的东奔西走,带了人追杀那五煞坛使,把整个明州江湖门道都翻了个天,吃也吃不好,睡也没睡好,还要哄着红灯娘娘闹小脾气……” “……但结果,你们都赚着了,就我没落着啥好处?” “……” ‘你也不是没落着好处啊……’ 胡麻听了他的话,心里都不由得想着:‘红灯会这不是要出一位皇帝了?’ “呵呵,要只说你没落到好处,那也不冤……” 一听二锅头这么抱怨,地瓜烧顿进不敢吭声了,怕这位前辈要分她的,但白葡萄酒小姐却是直接冷笑,道:“这两天虽然乱得很,但我也不是没留心外面的动静。” “你那里搞得动静倒是不小,但偏偏让那财煞坛使到处跑,拿一对金银娃娃到处造煞,这才搞出了这么大的一场动静来……” “若不是你小心,亲自出手对付他的话,又怎么可能被他跑掉?那对金银娃娃也就落你手里了吧?” “……” 二锅头一听,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另外两个,则也多少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浓眉大眼的二锅头,也有今天啊……” (本章完) 第356章 分香之权 第356章 分香之权 “也不是落不着好处的,这才刚刚开始不是么?” 虽然心里对这位二锅头老兄竹篮子打水的下场有点幸灾乐祸,但胡麻为了团结考虑,却还是笑着安慰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次最大的好处,没准恰是要落在你手里呢!” “啥?” 二锅头如今的声音,听着有点消沉后悔的模样,有气无力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好处啊?” “五煞神都被斩了……” “宝贝也被人抢光了……” “我惟一能拿到的好处,就是拿回狐棺村里的那一半宝贝,关键我还得买回来……” “……” 许是到了这会子,他是真的后悔了,这一次闹得极大,堂上的都被斩了,更不知有多少宝贝,冤鬼被人清扫一空,便如之前那些生前供奉五煞老爷,死后也做了五煞老爷身边小鬼的阴灵。 五煞老爷一死,他们也被清理了大半,却还是剩下了不少,这会子自然也只能顺势依附到了刚刚建庙的红灯娘娘膝下,数量还不少呢。 也就是说,连红灯娘娘都落着好处了。 但偏偏,二锅头心疼归心疼,但也只能认了这么个结果,因为这次合作,本就是说好了的,大家各凭本事,赚来的好东西,自然也是自己留在手里。 简单来说,能赚着就赚着,赚不着的,别人也没道理分给自己。 如今见着事情已了,二锅头也是愈想愈头疼了。 “五煞神死了,事情却还没有办完。” 胡麻声音放慢了下来,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份量,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我一直跟在那位小堂官身边,也见到了山里出来的那位贵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话,倒是发现……” “他们与梅巷子,似乎不是一条心呐!” “……” “梅巷子?” 二锅头听了,顿了一下,道:“当然不是一条心了。” “梅巷子里面住着的,是分香人,分香人都是有来历的,怎么可能与明州这位贵人一条心,呵呵,他们才是吃着明州最香的油水呢,说到底,红灯娘娘会还不是替他们办差的?” “知道我为啥能让咱红灯娘娘成为明州惟一的害,甚至得了建庙的机会?” “那就是我比其他血食帮更看得真切这里的利益分配,一直帮着娘娘打理方方面面的事呢,他们都觉得娘娘办事利索,才能起得来不是?” “……” “是。” 胡麻慢慢道:“但这一次,既是连那位贵人,也对梅巷子不满意了,那么红灯会如果可以趁这个机会……” 说到了这里,便先停住不讲。 “哎哟……” 二锅头却是明显的吃了一惊:“你指的是梅巷子那分香的差事?” “这也是我……不对,这也是咱们红灯娘娘能惦记的?梅巷子的背景可也不小啊,现在在这里的只是分香,那捉刀人呢?甚至,这小堂官头顶上的大堂官来了呢?” “……” “唉……” 听着他警惕的话语,胡麻都有点无奈的摇了下头,心想:“该你落着一场空啊……” 倒是想趁了这个机会,怂恿一下二锅头,去把梅巷子给办了,毕竟这次的事情,自己也确实对梅巷子不满意,却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出手。 毕竟对付这等,直接杀上门去,是不合适的,自己终究不是地瓜烧,要勾心斗角,玩人脉,但自己可没这么多的精力,倒是红灯娘娘会若想对付梅巷子,那实力与根基都是有的。 只是二锅头老兄如今倒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怎么弄? “呵呵,我倒觉得这机会不错……” 没想到,这时白葡萄酒小姐倒是开了口,她仿佛也在深思熟虑着,慢慢道:“老白干只是感觉到了那位贵人与梅巷子不睦么?依我看,绝不仅是这么简单。” “这次五煞凶神过来,明显便是冲了那位贵人来的,且牵连到了无辜百姓,死伤多少人,这本就是该梅巷子出面的,但他们却一直躲在了城里,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既是梅巷子想看那位贵人出丑,那位贵人,又怎会不乐见梅巷子被逐出了明州府去?” “……” 二锅头听胡麻的意见与听白葡萄酒小姐的意见还是不一样的,顿时心里微动,道:“伱的意思是,那位贵人也很乐意看到有人取代了梅巷子?” “我哪里能知道?”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那位贵人既是在明州这边封了小堂官,便说明这里是那贵人的地界了……” “既是他的地界那这里的油水若还是一直被别人拿了去,甚至还是与他不一条心的人,他心里能舒服?以他的身份,或许不好直接向梅巷子出手,但某些事情的出现,他定是乐意的。”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风口而已,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不好说,但我们若想赚些好处,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大胆一把,不然,定要等着人家把好处喂到你嘴里来不成?” “就连老白干去抱了这大腿,也是冒险的啊……” “……”一番话,说的二锅头都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否真的动了心思。 众人都感觉到了二锅头的态度变化,一时也不敢打扰他,只有地瓜烧试探着道:“老白干前辈,二锅头前辈,你们刚说的分香……很有好处?” “好处?” 白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若真能拿到了分香的权力,那何止是好处?” “指缝里露一点出来,够治你几百条腿的了……” “……” 地瓜烧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梅巷子里的人属于什么门道,有什么宝贝护身没有,家里有几口人啊?” “……” “你可别打听了……” 二锅头一听都慌了,忙道:“这次你赚得最多,难道还不够?快别急着生事,堂上客都被斩了,你怎么不知道害怕?” “呵呵。” 白葡萄酒小姐却只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地瓜烧不抢你的,也不保证没有别人来抢这机会呢!” “有些事情,我们转生者能看出来,不代表人家原住民就看不出来,这梅巷子是块肥肉,你们红灯会不急着动手,没准别人却是要冲在前头了。” “万一真有人提前向梅巷子动了手,又入了那位贵人法眼得了人的点头,到时候你们红灯会不还是给人进供的命?难道到时候还要硬着头皮去动那位贵人的人?” “……” “咦?” 胡麻一直在旁边听着,倒是有些诧异。 白葡萄酒小姐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啊,她这会子拼了命的嘲讽二锅头,但要论起来,之前她也是很苟的呀…… 如今这么不遗余力的鼓动二锅头,却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二锅头似乎颇为心动的样子,倒不是他这人容易被说服,实在是其他人都赚了,独他落场空,心里失衡的有点厉害了。 正是最容易被说服的时候。 这人啊…… 你说你早这么卖力,做掉了财煞坛使,那对金银娃娃,可不就真的落你手里了? 如今倒好,这对金银娃娃,被七姑奶奶领回去养着了。 胡麻倒也不是没想把这对金银娃娃领回来自己养着,但这两个娃娃,厉害归厉害,却也不好伺候。 它们本是天地灵宝,可催财运,也可以迷人心窍,尤其是在被财煞坛使炼成了煞宝之后,威力更增,既可以护佑一方,富贵来财,也可以当成法宝,吹出金银之气,去惑乱心志。 若是拿到了,就连红灯娘娘会这等势力,也会当成压箱底的宝贝,好好的奉养起来,可偏偏这两个娃娃,又不像是普通兵器,拿来就用。 这是需要用专门的方法与精力,去供养着的。 自己是守岁人,又要学镇岁的法门,却是没有精力专门养这两个娃娃,万一耽搁了,无论是两个娃娃要造反,还是被自己给养坏了,都不值当的。 所以,黄狗村子这一局散场之后,胡麻便将它们两个留给了七姑奶奶,一是七姑奶奶如今是小堂官,也需要有人护法,二来也是七姑奶奶闲得狠,正好供养着它们。 需要的时候,便找她借过来就是了。 “反正诸位心里头都有数,也就好了,这次的事情,不得不说算是非常的圆满。” 见着火候差不多了,胡麻便也笑着垫了一句,道:“但事情刚刚办完,自然还会有些手尾,我会抱紧这条大腿的,若有情报,再来与你们讲。” “如今倒还不便多说。” “那位小堂官喝酒喝的多了,就在我这庄子里睡着呢,万一……” “……” “啊?” 一听这话,人人惊悚,忙道:“那你不早说?” “哪怕只是贵人身边的小堂官,也要小心她有独特的本事,如今明州可不安稳,我们刚得了好处,别阴沟里翻了船。” “……” 说着,便各自离去,倒让人感觉有种作鸟兽散的意思。 “至于这么害怕么?” 胡麻倒是有些诧异,不由得的想着,若是这样,那以后就可以用七姑奶奶的名头来吓唬他们了啊…… (本章完) 第357章 命浅福薄皇帝命 第357章 命浅福薄皇帝命 第二天起来,胡麻便感觉神清气爽,有种心头阴霾被一扫而空的感觉,胡麻起来了一看,便见吴禾妹子的房间,已经空了,被褥整齐的叠着。 问身边的伙计,则都说一早张阿姑便已经起来,天还没亮透呢,便离开了,只说了先不打扰胡麻,但以后庄子里有什么事,让小使鬼说一声,她便一定会过来帮忙了。 胡麻便也只是点点头,不说别的,洗漱过后,穿上了体面的布褂布鞋,然后出了庄子,在四下里看着。 没走多远,便见前方那是异常的热闹,邻里百姓都赶过来了,正围作一团。 昨天夜里,一场厮杀,吓的周围百姓都魂不守舍,头也不敢露,但见得这一天已经消停了,便也都大着胆子来看热闹。 府衙里,已经连夜派来了一支差役,一队民夫,如今正将这里昨天被杀死的无主匪尸,运到一块,就地掩埋,一个新的乱葬岗子出现在了老阴山的山脚。 而那掉在了地上的石像,却是无人敢碰,只是用红线圈了起来,倒如同什么景观似的,任人指指点点。 这会子,正人人议论昨天那帮子从山里出来的,凶神恶煞一般的土匪,以及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无头神像,还有那位号称神仙弟子的杨弓大爷。 这天下掉下了一具无头神像的事,本来就神乎其神,再加上有人传着什么夜里梦见了金甲神明拖着恶神穿村过巷,游行示威的事情,便更让周围的百姓们惊惧敬畏,顶礼膜拜了。 如今人人都猜测,这帮子山里出来的恶匪作恶,正是受了这恶神指使。 但也因为恶神犯了事,所以被咱明州府的神仙出手给斩了,还大老远的拖了回来,以示惩戒。 至于那位杨弓大爷,就更神秘了。 乡亲们都说那位杨弓大爷是神仙子弟,知道山里有土匪作乱,威胁到了咱们这里的百姓,所以特意派了他下来帮乡亲们除匪呢。 一来二去,杨弓身上的神秘色彩倒是愈来愈浓重,而连山外的百姓都如此的议论他,山里那些受了他恩惠,或是跟了他杀过土匪的人怎么说,就更难想象了。 “堂上客可以轻易乱了一个地方,胡家后人又可以一句话帮人改命……” 胡麻如同外人,看着这场祸事引发的种种后果,都不如的感慨着,这世界上的某些力量,还真是神奇啊…… 不过,当务之急,自己还是得进山里,找山君问些事情。 既是斩了五煞,与山君再见个话,是必须的,但胡麻倒没有急着进山,而是耐心等了几日,看看这斩了五煞的事情,会不会引发其他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可结果倒是让人惊讶。 斩了五煞,天降神像,听着是件离奇的事情,明州闹了匪祸,死人无数,也似乎是件残忍的事情,但这些事,出了也就出了。 掉落神像,便围起来,任人观赏议论。 死了人,也就埋起来,最多是过来几位走鬼,帮着念念咒,烧烧香,帮其安祟,以免作乱也就是了。 当然,就连这些仿佛都是多余,这一次死的人虽然多,但却都老老实实,别说不肯安宁,出来作乱了,晚上守在自己坟边哭一场,那都得是捂着嘴的。 周围的乡邻百姓,对于究竟是谁斩了这无头神像的事,可不知道答案,知道答案的又不敢乱说,也只能任由了这些乡里的百姓们各自猜测着,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 有人猜是那位红灯娘娘,有人猜是七姑奶奶…… 反正是在明州地界,左右躲不过这两位。 当然,事后红灯娘娘听了这传闻,会是什么反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守了两天,见没什么异常动静,胡麻便也放下心来,寻了一个时间,进了老阴山。 将驴拴在山外,他独自进入林中,找了一片空地,然后便烧起了三柱香,朝了空地长长一揖,念道:“恭请山君降……” “不必麻烦了。” 之前需要念三遍,这回却是只念了一遍,便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了起来。 胡麻忙转过身去,便看到熟悉的树桩子上,山君的身影,淡淡坐在了上面,轻叹道:“才刚刚解决了那五煞恶鬼,便又急着进山里来了。”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这次事情做的漂亮,特意的跑到我这里来求个夸奖的?” “……” 胡麻闻言,便抬头笑道:“前辈也觉得我这次的事情做的漂亮?” “自打你一听说真有办法可以杀了五煞恶鬼,便直接定了这个计划,并且事到临头,也不犹豫,不纠结,甚至连句废话都没有,便将它除了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你很不错了。”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如此说,可满意了?” “……” 胡麻听了,倒有些无奈了,顿了一下,笑道:“我又不是真来求夸奖的,其实这次的事情,我左右前后,大体都能琢磨明白,只有一件事还不是很放心。” 山君微微一怔:“哦?” 胡麻低低的叹了口气,道:“那选皇帝之事,究竟是怎么样的?所谓的皇帝命,又是指什么?” “便如你如今所看到的一般。”山君见他问这个,却也笑了一声,淡淡道:“这世道乱了很久了,总需要一个皇帝来收拾这烂摊子。” “但究竟由谁来做这个皇帝,十姓与门阀,门里与堂上,也各有不同的意见与人选。” “这乱世要么不起,要么一下子便会掀将起来,各路奇人异士,世家与邪祟,都会下场压宝,而他们压的越多,皇帝命自然越多。” “当然,这种事情,无论一开始有多少,最后总归只会剩下来一个。” “这一次,伱是为了破五煞局,选了这么一位命性不足的,也算是给了梅巷子一场教训,但事情已经办完了,其实你也可以考虑,是不是选一个人,进这局里玩一玩了。” “……” 胡麻认真的听着,缓缓点头,然后听见了山君最后的话,却是笑了一声,道:“不是已经有了么?为什么还要选?” 山君听着,倒是有些惊讶:“你真想让他上?” “那姓杨的小子,毕竟无甚根基,在活人处讲,便是家徒四壁,无族群长辈护佑,无兄弟相扶,命单命薄。” “在门道里讲,便是不知出身,弃于血脉,无先人福泽,亦无阴神暗中保佑,命轻命浅,虽然这次你帮着他养了命,但要入这局里,怕是还远远不够吧……” “……” 对这阴泽命数等等,胡麻如今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隐约感受到了,却又无法成逻辑的梳理出来,听了山君的话,也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没有考虑让谁上不让谁上的问题,只是……” “这皇帝命,本来就是他自己拼来的,那我又怎能不尊他人命运?虽然他是个泥腿子,却是一个敢打敢拼,拿了命去搏富贵的泥腿子。” “那他既然可以凭了手里的刀与一口豪气,破了五煞局,谁又能保证他成不了皇帝?” “……” 听着这话,山君竟是沉默了许久,胡麻都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变得凝实了一些。 良久,才听他叹道:“你这态度,有点吓人啊……” 胡麻倒是微怔,笑道:“前辈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其实,我本来只认为你是在立威。” 山君坦然道:“只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其他人,胡家不在乎,什么梅巷子,什么皇帝命,只要胡家的人愿意,便是一个乞丐,也能让他有皇帝命。” “当时这人压不住煞气,险些身死,也是你替他改了命,不是么?” “你已经吓住了所有人,立了威,而若从实际角度出发,立过威后,便该开始挑选真正适合胡家培养的人了,但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居然真的在考虑,难道你不觉得……” 他顿了顿,才忽然道:“……一个泥腿子,没资格的?” 胡麻皱眉向山君看了过来,诧异道:“最一开始,难道不是前辈你先……” “我只是知道你有这能力,却没想到你会把这种事当真。”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明州闹煞,乱作一团,梅巷子出手,是合理的,那些久居城里的世家老爷,招兵买马来除匪,也是合理的。” “若借了镇祟府荡开这煞气,镇住那万千冤魂,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也无不可,但惟独……” “……” 说到这里,他都叹了一声,道:“官身便是官身,泥腿子便是泥腿子,偶然用用他可以,真要让他入了这个局……” 胡麻听到这里,已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笑道:“我倒没瞧见什么官身,什么泥腿子,上面的人不管,自然会有下面的人管,下面的人管了,上面的未必不能变成下面的。” “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不合理么?” “……” 山君看着胡麻,似乎也在倾听他内心里的一些想法,但结果却让他都有些惊讶,居然可以感受到胡麻内心里的那番坚定。 良久,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叹道:“不得不说,你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胡麻忙道:“谁?” 山君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恶鬼……” “敢与整个王朝为敌,从地狱里爬出来,藏匿于人间的恶鬼……” 今天计划要加更的,但昨天胸闷进了医院,今天起来还是要去做一下彩超,不知道时间多久,但回来之后就继续码字,争取早点更上。 (本章完) 第358章 狱底妖人(三更) 第358章 狱底妖人(三更)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心里一惊,凝神向山君看了过去,却已不敢冒然回答。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堂神阴祟,各行其矩。” 而山君也是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但你可知,这世间另有一种邪祟,他们无视黄昏之界,游于阴阳之外,他们假借人身,行妖祟之事,他们不尊天地,不敬朝堂,也无视法纪。” “他们藏匿人间,只为造孽生事,祸乱天下,他们杀人血祭,无视人命,甚至游戏朝堂,秽乱宫廷……” “……你有时候,便让我觉得你像他们!” “……” 胡麻听到这话,心里已是极惊,但这一次,反而更强迫自己,淡然的面对这个问题。 他知道山君有听人心善恶之能,却是不想被他察觉。 只是皱起了眉头,才缓缓说道:“这世间邪祟无数,各有害人的法子,我听婆婆讲过这些,也听洞子李家的老爷说过,但是……这与皇帝命有什么关系?” 山君直视着胡麻,声音低低的道:“与我们正在说的皇帝命没有关系,但与对待皇帝的态度有关系……” “这些邪祟,自地府爬出,描皮画骨,装扮活人,藏匿人间,细数近百年来各地发生的祸事,血腥见闻,竟差不多都有他们的影子……” 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才道:“伱如今听不到他们的动静,那是因为,二十年前,他们便迎来了一次大清洗,十姓联手,将他们杀得杀,除得除,皆已销声匿迹。” “但在二十年前,他们可是行事乖张诡戾,让人闻之色变。” “便如前朝就有一个邪祟,甚至一度以术士之身,潜入朝堂,秽乱宫廷,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最后升无可升,甚至假借皇命,作十万人祭,意图升仙……” “夷都国师试图阻止他,毁他血坛,却惹怒了他,大发凶狂,将皇帝也剥了皮,挂在金銮殿上……” “……” “卧槽……” 连胡麻听着山君这话,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皇帝剥皮的事,他是早就听说过的,也偶有猜想,如今听着,居然真是转生者干的? 这老兄爬的这么高,还搞得这么大……十万人祭,这相当于几个地瓜烧?意图升仙,但是这……这不像个修仙的世界啊? 声音都有些艰涩,小心道:“然后呢?” “这位妖人……” “……” 山君轻轻叹了一声,道:“最后当然还是十姓联手,才把这妖人拿住,由此搜出了不少恶鬼,杀了一批,而这妖人,也被碎骨磨魂,永世不得超生。” “也因着他的大逆不道之举,才使得如今这天下成了妖世、凶世,镇不得邪祟,各地妖魅丛生,祸乱天下……” 他声音越说越低,似乎也有些事情,是根本不想聊的。 沉默许久之后,才轻叹道:“当然,我与你说的,并不只是这些。” “只是有些感慨,这些来历神秘,甚至有人说是爬出了地狱来的十世冤鬼,虽然行事邪诡,无法无天,但偏偏偶有一些时候,竟也会突发奇言,倒让人琢磨不透了,便如……” “……朝堂皆枯骨,伟力在民间。” “那妖人剥了皇帝的皮时,便一边在朝堂上撒尿,一边说了这话,然后一人直面三千铁甲禁卫与护国法师,还有十姓里派出来的异士。” “嘿嘿,那一场斗法,以上京为坛,赌一国气运,当真是昏天暗地,天崩地裂。” “自有门道与能人异士以来,便再不曾有过这样的斗法了……” “……” 胡麻听到了这话时,便快要压不住心里的惊悚,这没跑了,不仅山君会有这种想法,哪怕不听山君的这番讲述,自己也可以直接确定了。 这位术士,定然就是转生者里的某位前辈,什么伟力在民间,这种想法,怎么会诞生在这样一个世家横行的世界? 而且,山君的这番讲述里,也真的透露了这群前辈,当年玩的有多大,甚至透露了一些隐秘…… ……就是这老兄,引发的那一次次大清洗? 这特么的,你剥了皇帝的皮,搞了十万人祭,人家不清洗你,又清洗谁? 心里快速的思索着,又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了解到山君这种层次的存在眼里,转生者是什么样子的,便急忙问道:“但是,这妖人图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难道,是他也想做皇帝?” “……” “皇帝……” 山君倒是沉默了,低声道:“关于这些邪祟,没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自是有人说过他们意图夺国,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疯子,要学握这世间各种门道,学到最厉害的邪术。”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是从鬼门关深入爬了出来的,做出各种来,便是为了将活人世界拉入地狱,让活人尝尝十殿幽冥的滋味……” “但各种说法自是很多,我却又总觉得,能说出那等话来的,又不像是如此残忍……” “所以,我倒相信一个并无根据的说法……”“……” 胡麻微微一惊,下意识跟着压低了声音:“那是什么?” 山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道:“那群恶鬼爬进人间,其实不是争皇位或什么的,而是为了……屠太岁,争天命!” “啊?” 冷不丁听着这句话,胡麻都愣住了,声音都似有些变调:“屠太岁?……你指的,便是那太岁老爷?” “争天命又是什么?” 要说屠太岁,像二爷这样的割肉工,不是天天都在屠?红灯娘娘会这样的血食帮,甚至以屠太岁为业了都,这怎么会成为转生者的目标? “不那么简单的。” 山君倒是叹了一下,道:“太岁老爷降世,滋养遍地邪祟,便是连我也捉摸不透那是什么,这世间人也只知供养,不敢触怒,不敢深究,不然就会莫名其妙的疯狂与死亡,或是变成邪祟。” “但毕竟也有胆子大的,传言太岁老爷伴随天命入世,若能找着太岁源头,便可以寻得天命,获伟力加持,兵解成仙。” “当然,说法虚无缥缈,但据我所知,包括之前祸乱天下的那只邪祟在内,他们也确实有不少人,在试图寻找太岁源头,而十姓也在暗中阻止着他们。” “至于具体的……” 他说到这里,却是微微顿了一下,道:“那就是连我也看不明白的了,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还有资格看到。” 听山君说到了这里,胡麻便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心思如电转,快速的思索着,面上却也只是淡淡笑了一声,然后道:“前辈,你说的这些个问题,我倒没想过,不管是选皇帝,还是屠太岁,之前甚至不曾听闻。” 说这些话时,直迎着山君目光,全不担忧他会看到什么,只是笑着道:“但我不了解那些邪祟,但有些事倒也不防承认。” “相比起什么世家贵人,堂上老爷……” 微微一顿,他才直迎着山君的双眼,轻声道:“我确实更倾向于这泥腿子。” “起码,比起高高在上的世家,比起借了这个机会逼我现身的梅巷子,比起那个除了收税分香,蛰伏不出,有也等于没有的府衙,倒还恰是这个泥腿子,更让我顺眼一些。” “……”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向了山君道:“至于你说的邪祟种种……” “呵呵,我现在还没有与他们打过交道,但吃人的恶鬼及恶神,却都见过不少了。” “这会子倒也难以想象,他们能给我什么惊喜。” “总不能,你是担心我们身边……” “……” “哦?” 山君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胡麻,然后才反应了过来,缓缓摇头,笑道:“那倒不会。” “那些邪祟,有着爬出地府,夺舍活人的能耐,他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顶着一张人皮,做着害人的勾当,无论做任何事,都需要小心他们混了进来。” 山君慢慢的说着,竟是从他慢条斯理的话里,都能听出对那些邪祟,或者说恶鬼深深的忌惮,让胡麻也不由得想到,连山君这样法力高深,超然的存在,难道都会害怕转生者? 可也就在他心里忍不住升起了这个问题时,却又忽然听到,山君话音一转,轻叹道:“但有关你的事,有关胡家的事情,却是不必有此担心。” “这些恶鬼,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独不会在此,不会出现在与胡家人,与镇祟府有关的事情里。” “……” 这斩钉截铁的一句,却使得胡麻心里忽地一惊,这会子倒是不用掩饰这心里的震惊了,只是忙抬头看向了山君,惊讶道:“为什么?” “看样子你家婆婆跟你提过他们的事,却没告诉你太多。” 山君笑了起来,道:“那次清洗,本就是你胡家带头,把他们找出来杀了的。” “他们又怎敢自寻死路,接近于你?” “……” “啊?” 听着这个问题,胡麻是真的没有控制住,表情异常惊讶。 山君感知到了他内心里的震惊,却也不由觉得好笑,道:“不然呢?” “你以为镇祟府三个字,镇的是什么祟?” 第三更来啦 (本章完) 第359章 不食牛教 第359章 不食牛教 镇祟,镇祟,这镇祟府三个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就在刚刚,胡麻还可以从容镇定的与山君交谈,但是听到了这句话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深深的震憾。 镇祟府,自己前两天才打开来着,才刚觉得以后日子有奔头了,满心期待,但是,现在山君告诉自己,镇祟府镇的居然就是转生者? 不是,那自己这么大一个转生者,却准备要接手胡家的信物,继承这么大个镇祟府了? 那自己接了过来做啥? 砍死二锅头,脚踩地瓜烧,再抢了白葡萄酒小姐压寨,红葡萄酒小姐去放羊? 而这么一个消息,委实吓到了胡麻,但山君却似乎只是随口说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或许他也觉得转生者离老阴山太远,况且这本来就是镇祟府曾经做过的大事之一。 过去了多年,对于如今的胡家后人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了吧…… 如今感受到了胡麻心里的震憾,也只是微笑着看向了他,道:“怎么,害怕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胡家脑袋上,还顶着这么大个因果而已。”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努力调整着,向山君道:“不过我也好奇,若说镇祟府是镇压这些邪祟的,那么,我怎么没有看出来镇祟府有什么特别安排?” “况且,镇祟府不是很多年没有出现了么?……我听张阿姑说过了,既是如此,那又如何镇这些邪祟?” 听见他问,山君却也是皱了下眉头,道:“这事却是我也不甚知晓了,我只知道上京那一场斗法之后,国师重伤血满上京,不知损了多少人马,才将那恶鬼镇入了血坛之中。” “自那以后,十姓各领一职,胡家领来的便是镇祟这些天外邪祟之令,也确实做了不少事。” “只是,最后结果如何,又为何与孟家反目,我却不知道了,皇帝被剥了皮,王朝气运已散,我等皆遁入山中,躲开了这些恩怨,只有十姓,守着这人间。” “可十姓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却非我等外人可以猜测,如今想来,也应该与那传说中的石亭之盟有关。” “……” “又是石亭之盟,看样子这石亭子里,聊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啊……” 胡麻心思如电转,慢慢揣测着,梳理着心里的各种问题,慢慢道:“既是这群恶鬼,与胡家有关,那么前辈刚说的……” 微微一顿,道:“那个祸乱天下的邪祟,叫什么名字?” 山君点了点头,倒觉得胡麻的反应合理,轻声道:“那个邪祟本事大,来历也神秘,其身世早已被查清,只是某个村子里出来的孤儿而已,不知从哪里学了些门道里的本事,招摇了起来。” “如今,他所在的村子,早就已经被屠光了,而他既然被认定是恶鬼夺舍,原本的身世与名字也没什么意义,倒是他的一个名号,被人记着了。” “他曾自称为‘大贤良师’!” “?!” 胡麻都懵着了,还好聊着这个问题时,提前便有了准备,才控制住了内心,没有再激动起来。 大贤良师…… ……你特么干脆叫天公将军得了呗! 这真是,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你小子要造反啊…… “镇祟府名声大,权势也大,当年确实留下了不少因果的。” 山君看了胡麻沉吟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声,道:“虽然我觉得不必,但你提前小心着也是对的,那位妖人虽然死了,但确实听说他也留下了一众门徒,如今在各地搅风搅雨。” “门徒……” 胡麻倒是忽然得到了提醒,好奇道:“妖人留下来的门徒,也必是妖人,只是不知他们,又属于哪一门的?” “妖人门徒,名字也叫的古怪……” 山君说到这里,眉头也略皱了皱,道:“我只记得,那一支道统,似乎叫作什么‘不食牛’,自成一派,似有不吃牛肉的传统。” “不食牛道,这算什么名字?” 胡麻听着,也略略怔了一下,忽地反应了过来,不食牛,不食牛……不吃牛肉? 卧槽…… 这货果然很嚣张啊…… “是。” 他也强迫着自己收敛了心神,点头答应着。 已经意识到,这一番交谈,自己心理变化有些厉害,不想被山君看出来,便只作默默记下的样子,然后道:“还有一事,关于那明州府城里的梅巷子,前辈是怎么看的?” 山君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我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倒管不着。” “要论起来,能管的是伱们胡家,你若真敢亮明了身份,跑去梅巷子,让他们把后的分香交到你手里,想来他们也不敢拒绝,甚至巴不得。” “他们身后的人也半句话都不敢说,但你如今既然还没有真正的拿到胡家的信物,现在去说这个话,倒是还早了。” “……” “其实有用的啊……” 胡麻都心里叹了声,想着,自己这守岁入府,正需要一大批血食呢…… 一想到血食,人倒是一下子冷静了。 那么远的事情,想起来让人头痛,也有些摸不清楚的神秘与对未知的恐慌感,但一想到血食,可就实在了,于是便又问了一些山君有关杨弓的事,堂官的事情,便告辞出山。出了老阴山来,被风一吹,这浮动的心思,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或许,这不是坏事?” 初时听到镇祟府的镇祟二字,居然与转生者有关,心里实在是吓的不轻。 可冷静下来想想,胡麻倒是又忽地心里一动。 似乎值得自己关注的重点,不是镇祟府的镇祟两个字怎么来的呀,而是山君在说这些话时的前头。 这一次布下了对五煞神的杀局,其实动静也不小,既引动了明州的江湖门道,也选了皇帝命,表面逻辑固然是通的,放到了细微处,还是暴露了自己与这世界人不同的地方。 转生者身上的一些烙印,是抹不掉的。 便如这个世界,对世家贵人的敬畏,对乡间泥腿子的轻鄙,是抹不掉的。 这世界的人便是知道有皇帝种子这回事,也只会认为皇帝种子会出在世家,出在府衙,甚至出在门道里,也只有转生者,才会不回当事。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世家老爷又不会多颗卵蛋,凭啥什么事都得先紧着你来? 这就是转生者的特点,想掩遮都掩遮不过去。 而山君作为在这次事情里,与自己前后配合的人,再加上他的地位与眼力,他其实也不难察觉到一些微妙处,但是他对自己全无怀疑,原因不就是镇祟府? 他是真的打从心底认为,别的地方都有可能招来那等“邪祟”,但惟有自己这胡家后人的身边不会招来这些东西。 那么,这对自己,对自己身边的转生者,岂不就是一个天然的伪装? 低低呼了口气,他加快步伐,牵了拴在山外的驴拍打几下,哒哒哒的回到了庄子里面。 心里倒是隐约明白了起来,入府,拿到胡家信物自然是极重要的。 但是,研究一下其他的转生者,尤其是早于自己,早有红白两位葡萄酒小姐的那些转生者,同样也很重要,起码,要搞明白那批转生者,与胡家这镇祟府之间的恩怨纠葛才行啊! 默默在心里梳理了一番,便到了本命灵庙里面,在地瓜烧、白葡萄酒小姐,二锅头三个人里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呼叫二锅头。 这老兄虽然小心,但也踏实啊…… “二锅头前辈……” “二锅头老兄,能听见我的呼叫么?” “……” “哎哟兄弟,别这么客气,叫我一声二锅头就行,咱俩现在可是平辈的……” 二锅头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忙道:“不说这段时间都小心些么?我也正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 “我进山了……” 胡麻想着自己要问的事情,又不能问的太明显,便也琢磨着话题怎么开始,道:“去见了那位贵人,烧了几柱香,跟他磕了个头。” 二锅头兴趣果然一下子被引起来了,忙道:“那结果怎样?” “正奇怪着呢……” 胡麻故意道:“倒是真的见着了那位,不过遗憾的是,他也没对我说啥,只是点了点头,说以后我有事可以找那小堂官,然后,便交给了我一件奇怪的差事……” 二锅头急道:“快说,什么?” 胡麻道:“他居然交待了我一桩奇怪的差事,说是什么老阴山里,有一只三脚金蟾跑出去了,让我有空了去帮他寻回来……” “二锅头老兄,你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种玩意儿?” “……” “啥?” 二锅头都激动了,颤着声音道:“三脚金蟾?老兄,你撞上了大运了啊……” 胡麻忙道:“这话怎么说?” 二锅头叹道:“成了精,有了道行的蛤蟆倒是不少,称得上金蟾的就没有,三条脚的,更是少见,但你还是年轻,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啊……” “那位既是让你去找三脚金蟾,便是给了你一个替他办差的名份,一天找不见,那就找两天,两天找不见,那就一直找下去喽……” “我靠,你小子真是赚着了,说声要抱大腿,还真就抱上了。” “人家,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啊……” (本章完) 第360章 上一代转生者 第360章 上一代转生者 “哎呀呀,这些贵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胡麻得到了二锅头的解惑,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连连感叹,对这位贵人,心时充满了赞叹。 二锅头也同样叹了一声,才小心翼翼的道:“本以为你是个小心的,没想到偏是你办成了大事,那你问没问山里那位贵人,对分香的看法?”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也真的是对分香之事上心了呀,胡麻倒觉得心里微微得意,便故意的叹了一声,道:“没有。” 二锅头诧异:“啊?” “完全没有。” 胡麻老老实实道:“我本来心里想的话挺多,但一见着那位,便忽然感觉脑袋空白。” “话也不会说话了,胆子也小了,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给了什么差事,我就办什么差事,有关梅巷子的事情,我是连一个字也没敢提啊,二锅头老兄,这事我是不是有点对不住伱?” “……没有没有。” 二锅头听了,倒是微一遗憾,却还是道:“这不能怪你见着了那等人物,咱们这点子道行,哪能不怕?” “再加上,本身就是转生者,心里有鬼,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你做的对,但我这几天吧,还真的琢磨了一下,甚至探了探口风,怎么说呢……” “……” 难怪一上来就要问这个事,他居然真的开始下手了?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之喜,本来以为二锅头这性子,真想让他对梅巷子下手,还得等一段时间呢,忙道:“如何?” “意外的顺利啊……” 二锅头苦笑了一声,道:“那梅巷子,本是这明州府城,最有威望的地方之一,但如今,衙府与明州府几位有些底子的大家族与门道,居然都与他疏远了。” “我倒感觉,怎么这梅巷子像是已经被架空了,就等着被人排挤走了,选新人头上去呢……” “……” “疏远?” 胡麻也是略略一怔,才反应了过来。 看样子,明州府这边的世家与衙府,都不是傻子,当然,自己这胡家后人的面子,也出乎意料的大。 当初在镇祟府内,自己看向了梅巷子,一声冷笑,说他这小堂官做的不怎么样,其实也是一种态度,表明了不满,只是自己也不太清楚这句话的份量,竟比想象的大。 二锅头本就是被白葡萄酒小姐等人说动,如今再一试探,发现难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那么他再不下手,这内心里可就真煎熬了。 “那就看老兄你了……” 胡麻想着,却是笑了笑,道:“虽然我没敢在那位贵人面前问,但那小堂官的话音却听得出来,这机会好着呢。” “替这样的贵人办事,还想着等他完全点头,是不太对的。” “等人家点了头,这就是份差事,那无论谁去做都可以了,而如果在他点头之前,便将梅巷子撵了出去,别说好不好处,这本身就是件功劳啊……” “……” 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言,想必二锅头老兄是会明白的。 “有道理啊……” 二锅头都一下子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海里正在飞快的琢磨着什么。 胡麻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笑着改了话题,道:“对了,我也正有事情想请教,在咱们之前的那些转生者,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 “之前的?” 二锅头怔了一下,道:“大清洗后,大部分都消声匿迹了,你问这做什么?” 胡麻道:“抱上了贵人大腿,我心里也没底,想看看他们怎么做的。” 再没比这个理由更理直气壮的,二锅头也苦苦思索了一下,道:“还别说,我认识的也不多,只是曾经还在西山道上学本事的时候,呼叫过一位,代号碧螺春。” “但他也只是指点了我几句,便隐去了,我与他在现实中也没见过面,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他们那些人,似乎都神叨叨的,与我们这一代的转生者交流不多。” “……” “碧螺春?” 胡麻怔了一下:“他们的代号,不是酒了?” 二锅头道:“那就不知道了,我遇着的这个是用茶来做代号的,听说过的几个,也是这样,但是不是全部都这样就不清楚了。” “……他们的风格听说也跟咱们不太一样,咱们这一批,还是躲起来过小日子的比较多,而他们的话……”“……” 胡麻听着,顿时关心,道:“他们又是怎么样的?” “我也只是听说……”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他们好像都比较注重杀人全家……” “?” 胡麻听着这个答案,都懵住了,又想到了地瓜烧,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确实都更偏向苟起来,而这小妮子,说起来还挺复古的? “那么……” 也是微微一顿之后,他才慢慢的,小心的问了出来:“比咱们早的这一批转生者,清洗之前,都做过什么事情?” “这些?” 二锅头听胡麻问了出来,自己却也怔了一下,道:“我都忘了,你其实从第一次联系到转生者,至今也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算起来还是一个新手,很多转生者的事不了解。” “与咱们一样,转生到了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而且大家都小心,也只在需要彼此的时候才会互相联络。” “便如我们也只是因为同在一个地方久了,才会熟络起来,但很多时候,大家都只是各自忙着各自的,行踪交汇时,才会互相联系,寻找机会。” “这一来,信息完整与透彻,当然也就没那么便利,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你有啥情报给了我,我看着机会合适了再帮着转过去而已。” “如我此时知道的,也只是我们并非第一批转生者,比我们更早一批的人,如今大概都已经五十至六十岁了吧,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世界活动的时间,都已经有了四五十年。” “但这一批人,在之前的第二次清洗之后,便也绝大部分都销声匿迹,许是一部分被杀,另外一部分察觉了危险,躲起来了……” “……” 听着他的话,胡麻却是心里微动,道:“躲起来么?” “会不会,有一些人,是已经知道了转生者需要做什么,比如使命什么的……” “……” “使命?” 这本是胡麻听了山君的话后,自己揣测出来的,二锅头听了,却明显有些发懵,然后笑道:“就转生者们这德性,能有啥使命?” “整活还差不多。” “反正就我见过,或是听说过的,有转生者立志娶够一百个老婆,有要扬名于整个窑子行业,有躲了起来过小日子,还有头铁的要去抱贵人大腿的……” “大家各玩各的,虽然都是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叫醒的,但自从被叫醒之后,再没听见啥动静,当然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 ‘所以,对转生者来说,其实还有个共同点,便是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叫醒……’ 胡麻默默的串起了这些信息,倒是意识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没有经过这件事。 其他转生者都是重新投胎过来,三岁至十岁之间,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天然可以借本命神像来修行,可以联络,学到本事的机会比旁人大。 除了前世的记忆,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一个共同点,但自己却没有,自己是被婆婆唤来,半道出家了的…… 自己甚至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苍老还是年轻?除了叫醒他们之外,又特别的嘱咐过其他的事情没有? 只不过,这个信息太过重要,胡麻却也不敢随意的问出来。 只能幽幽的一叹,道:“但我之前在白葡萄酒小姐的介绍下前往安州,见了其他的转生者组织,却是发现,她们似乎对十姓的清洗非常恐惧,如今便已经开始做起某些准备了。” “二锅头老兄,你对这清洗事件又了解多少?是十姓里的人做的,还是十姓里的……某一家?” “……” “不清楚!” 听了胡麻的话,二锅头的回答居然异常确定,低声道:“不仅我不清楚,我想其他转生者对此也都不太明白。” “我只知道,这一次清洗,是差不多出现在二十前那批转生者可是吃了大亏,但究竟怎么执行的,他们怎么被找出来的,却实在搞不懂。” “说实话,若是能搞明白,大家也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 ‘看样子,二锅头老兄所代表的这批转生者,包括红葡萄酒小姐,也都不知道第次清洗与镇祟府有关,甚至有可能是镇祟府主导了这一次的清洗?’ 胡麻默默点头,借了山君给的信息与二锅头老兄的信息,相互映照,便分析出了不少事情,然后才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那么,我现在好奇的其实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太岁老爷,究竟是什么?” 先更两章,看下状态 (本章完) 第361章 最诡异的事物 第361章 最诡异的事物 胡麻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的复杂。 如今的他,对太岁血食这种事物的认知本来也是复杂的。 要说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七天,便一直在被喂食这个,如今自己对于血食,那已经非常在行,瞅上一眼,便知道这血食质量如何,味道怎样,好不好蒸熟,好不好入药…… 但若说不熟,那便与其他人一样了,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来自于哪里,又为什么会有这种种妙用…… 甚至,连它为什么会被称为太岁,为什么会常年保持着如同活物一样的特征,但又可以一年一年的被割下来吃掉,都全然不明白。 “嘶……” 二锅头听见了这个问题,也不由得有些倒吸凉气,道:“老兄,你现在真跟之前不一样了啊,怎么对各种问题都这么好奇的样子……不知道好奇害死猫?” “我又不养猫……” 胡麻道:“况且,我如今正是入府时候,还打算替咱们红灯娘娘会往血食矿上走一遭儿,不了解清楚怎么行?” “谁让我生在了山里,与转生者联系上的这么晚……” “……” “你是生在了山里,但也因此有了抱上那条大腿的机会了啊……” 二锅头嘀咕着,然后也仔细想了一下,才低声解释道:“不过你若问我这个问题,我好好琢磨了一下,能告诉伱的,只有一句话。” “不知道!” “……” 胡麻都大感意外:“啥玩意儿?” “不知道!” 二锅头叹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托辞,也不是我藏私不告诉你,是真的不知道。” “别看我是做血食生意的,但我也只知道这玩意儿吃了有好处,割了能赚钱,可它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这等好处,那真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啊……” “其实……” 说到了这里,他倒是苦笑了一声,道:“这世上有阴秽邪祟,妖精鬼魅,各种邪门的手段,还有我们这些不明所已的转生者。” “但说白了,我其实一直都认为,这太岁血肉,才是这世界最诡异的事物。” “只是因为它到处都有,这个世界的人也都熟悉了,适应了,所以反而不觉得那么奇怪了而已。” “但你想啊,这么庞大而怪异的血肉,就这么莫名的出现在了世界的各个位置,偏偏它的血肉,又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神效,有的能强身,有的能治伤,有的能滋养神魂。” “不仅如此,还割了长,长了再割,都不用施肥……” “……这玩意儿根本就不科学啊!” “……” 他都越说越迷茫了,叹道:“当然了,我们也只知道这玩意儿吃了有好处,因为咱不是最早吃的嘛,经验都被人总结出来了。” “但也别光看到它的好处,太岁血肉可是有着各种不同分类的,黑白青红,只是四个基本类,还有一些更神秘的呢,甚至能让人突破修行本领的桎梏。” “门道里的人,有登阶入府,上桥归乡,堂上的有案、台、府、殿之高下,乡野的邪祟也有游、邪、恶、封之别,想要学大本事,哪个不得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登阶?” “但有些太岁血肉,便可让人一步登天。” “当然,这只是好处,还有不知多少坏处,或吃了变邪祟,或被迷成了疯子……” “但连这个世界的人都没搞明白,我们又哪能啥都知道?” “……” “若说起来,倒也确实如此啊……” 胡麻听着他的感慨,也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其实有道理。 自家寨子里的二爷,割血食割了一辈子了,但问他啥是血食,他也只能指着肉山说,那就是血食…… 确定了从二锅头这里,确实问不出什么,胡麻便也只好暂时作罢,而二锅头也明显是被胡麻刚刚的话给撩动了,细细的想了半晌,便要离开,去好好的琢磨。 临走之前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对了,还有那杨弓,他现在在那位贵人眼里,算是什么情况?” 胡麻听着这个问题,也认真的琢磨了一下,道:“起码,是被那贵人记住了的吧?” “明白了……” 二锅头缓缓的叹了一声,一缕香线,就此分开。 被清洗掉的一代转生者,来历神秘,又带来了各种邪滋与诡秘力量的太岁老爷,名存实亡的朝堂,以及新皇帝的诞生…… 带头清理了转生者的镇祟府,以及导致了十姓暗流涌动的石亭之盟…… 一时间,就连胡麻内心里也有些沉甸甸的,已经隐约感觉到,似乎有某些事情到了指边,也许,只要自己再进一点点便有可能搞明白。 但如今,是去寻找上一代转生者的踪迹,还是先搞明白镇祟府的秘密?或是培养皇帝? 不! 想着这些问题时,胡麻却也渐渐的冷静,或许,真正现在需要放在首位的,还是太岁老爷……这才是诸般诡异神秘的源头啊…… 甚至抛弃了这些疑问不谈,如今的自己不也需要一大批血食的供养,才能真正入府让自己稍稍有了探究这个世界秘密的资本? “该真正去血食矿上看一看了,不然,终是离太岁老爷太远……” 心里倒是默默的想起了一件事,早先自己便已经与徐香主约好了去血食矿的事,如今算算也该到了日子了。 心里默默梳理了一番,胡麻确定了各处都还算消停,便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只是其他的都好说,想着走前要见杨弓一面,却没想到,这小子自那日进了山,倒是一直没再露面。 但也就在这一日,正刚刚吃罢了饭,准备叫李娃子进来吩咐些事,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刮进了堂屋里面来,旋即小红棠嗖的一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一脚飞踢,将什么东西踢了出去,然后才拿着自己的血食丸,在旁边慢慢吃着。 胡麻立刻睁开了眼,看着腮帮子鼓鼓的小红棠:“什么东西?你刚刚什么什么给踢出去了?” “没有啊!” 小红棠翻着白眼,要再爬回梁上。 “真是没用啊……” 正在这时,外面却是一个人走了进来,却见来的竟是杨弓,怀里还抱着一只瘸腿小鬼,没进门槛呢,就在怀里欢天喜地的向了胡麻连连的作揖:“胡老爷吉祥……” 杨弓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谄媚的小鬼,生气的丢在了一边,小红棠也出溜一下子从梁上跳下来了,吓得这瘸腿小鬼又往外跑。 跑到了门槛外面,还是转身,向堂里磕头:“胡老爷万事大吉……” “啊这……” 胡麻看着都有些无语了,转头要拿点青食给它,小红棠已经出去追出去了,杨弓看着自己的小使鬼被摁在地上打,也不心疼,只是骂着: “活该挨揍!” “天天的白食青食吃了这么多,还打不过一个女娃娃……” “……” “那你要这么算,它指定是打不过的……” 胡麻都有些无语了,还是过去拉开了小红棠,将一大块青食塞给了瘸腿小鬼,这才转头看着杨弓,笑道:“你怎么来了?” 几天不见,杨弓如今身上倒是换了一件体面的锦袍,完全看不出早先那身为红香弟子时的阴戾模样了,反而有点呆呆的,双眼无神,迷迷糊糊走了进来。 忙引了他坐下,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也没受什么伤。 怎么如何瞧着却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胡麻兄弟,我这趟出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等着喝了半碗茶,杨弓才缓过了神来,脸色凝重的向胡麻道:“头一件,我……” “我被红灯会撵出来了……” “……” “啊?” 胡麻装着吃惊的模样:“你犯了什么大过?” 心里却是明白,杨弓出来是必然的,红灯会如今敢留他才是怪事。 “不是,不是犯了什么大过……” 杨弓忙说着,但看着他这模样,却还有些迷糊似的,道:“我也就是之前帮着山里的乡亲除了那群匪患,没办好娘娘吩咐下来的差事。” “但也不知怎么地,会里的香主与左护法就找上了我,我以为他们是要罚我呢,却不想他们只是还了我的命贴,让我以后自在行事,不必奉娘娘的旨意了……” “你看,说的好听,但这不就是要把人撵出来?” 说着,竟有些愤愤的,还有些失意:“我们红香弟子,无家无业,无依无靠,都靠了会里吃饭呢,谁不害怕?” “……” “是是是……” 胡麻是了解如今红灯会这个想法的,但置身处地的顺着杨弓想了想,如今的他,大概还真的无法理解这里面的变化与红灯会的态度。 虽然他如今得了名声,转了运,但实际上他还是一派江湖眼光,在他看来,山里那些人家,左右也不过是平头老百姓,论起身份地位,可比红灯会差得远呢! 但也不急着解释,只是顺着了他的话说着,又道:“另外一件呢?” 杨弓闻言,嘴唇颤了颤,仿佛受了极大的委曲,道:“我……我成亲了。” “啥玩意儿?” 相比第一个问题,这回胡麻是真的吃惊了。 而杨弓一听,却是更加的委曲了起来:“防不胜防啊,我只是喝顿酒而已,喝得大醉,一醒过来,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姑娘睡在身边……” “……胡麻兄弟,碰到了这种事,你说吓不吓人?” (本章完) 第362章 血食矿主 第362章 血食矿主 听杨弓说了一个大概,胡麻能怎么说呢,只能说这小子,如今命确实变好了? 却是在那次除了匪患之后,杨弓带了人回山里,不知受到了多少山里人家的欢迎,几个村子连手,纷纷捧出了好酒好肉伺候着。 甚至连距离很远的一些山内人家,都牵了驴,拉着车,远远的备了金银,牵了牛羊,担了酒食过来犒赏了。 杨弓等红香弟子,哪见过这种场面,皆激动高兴。 而在席面上,那些有身份,有辈份的长辈,或是村户之间的一些地主老财,也都一个劲的端起碗来恭维,还问他们的身份,年龄,祖居何处等等。 不少人都纷纷表示自家村里有合适的女子,想许配给他们,杨弓等人皆是大窘,纷纷推辞着,没接这个话茬,可后面谁也没想到啊…… “你小子心挺野啊……” 胡麻听了,都吃惊了:“去人家村里喝顿酒,当天晚上就把洞房给进了?” “不是啊……” 杨弓一下子就委曲起来,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山里的酒喝着口顺,但是上头,我一醉过去就不知事了,醒来要喝水,这一摸滑溜溜的,软软的……” “细节就不用描述了……” 胡麻忙阻止了他,也是满心的好奇忙道:“然后你就成亲了?” “不成亲不行啊,人家是黄大闺女……” 杨弓一脸尴尬,道:“况且那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里良田无数,骡马成群的体面人家。” “说是生米成了熟饭,那也只能嫁了,又说我没个住处,特别拨了处宅子,还分了几个仆人过来伺候……” “……” “嘶……” 胡麻倒是觉得离奇了,此类事情倒是不难理解,只不过,杨弓如今在山里确实有了声望,冥冥之中,也赚了气运,但如今应该还没有显山露水。 那些山里的人家,难道嗅觉如此灵敏,这么早就开始下注了? 正疑惑间,杨弓又叹了一声,道:“事后我觉得也不对劲,还问她怎么回事,她也说不知道,就是梦里迷迷糊糊,被她去世的爷爷奶奶给推到我这里房里来的。” “谁知是真是假……” “……” “这……” 胡麻都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看样子,活人不一定有这份眼力,但死了人的未必没有。 如今的杨弓在活人眼中名声响,本事大,没准在死人眼里,更吃香呢! 只能拍了拍他的手掌,叹道:“既如此,便认了吧!” “听你这一说,这丈人家里底子倒是厚实,伱正好要离了红灯会,留在那里过日子,不也正好找吃食?” “……” “关键就是在这里了……” 杨弓一下子悲愤起来,忽然起身,把内堂里的门关上了,这才转头看向了胡麻,一脸的愁容,这态度把胡麻都吓了一跳。 然后才听见杨弓凑到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着:“我只跟你一个人讲,胡麻兄弟,你要是给我说出去了,我就只能跑外面去跳河了,我……” 他纠结着,恨恨的,往下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身子虚啊……” “?” 胡麻一下子懵住了,呆呆看着杨弓,眨了眨眼睛。 杨弓道:“就是那个,就是我们负灵的,平时太累了,所以,就那个什么……” 看着杨弓比比划划,努力想说清楚的模样,胡麻忽然伸出了手: “别说了,明白。” “……” 然后默默的起身,到了床边,摸索出了两个瓷瓶,回到了杨弓面前,往他手里一塞,叹道:“负灵人出身嘛,大家都懂……” “这三颗血食丸你拿着,可都是我们守岁门道的好东西,你吃了之后,也别再用以前的法门来炼,就只是任着消化就行了,想来总是能补得回来的。” 杨弓顿时惊住了:“这也可以?” 胡麻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一个红香弟子,还能没见过?” “我们吃这都是保命的啊!” 杨弓道:“拼了命才能赚上一颗半颗,都留着用来对付硬点子的时候了,谁会用在这道道上?” “那现在就是往这上面用的时候了。” 胡麻闻言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他的手,道:“这就当我给你的喜钱了,你且收着,别委曲了新娘子就行。”看着杨弓如今又纠结,又激动的模样,心里倒是不由觉得好笑。 命数命数,这玩意儿怎么说呢? 杨弓的命性,无论在五煞,还是山君眼里,其实都是非常浅薄的类型,虽然说,他现在理论上有皇帝命,但真要去角逐的话…… 胡麻也只能暗自摇头,差得远,差得太远了。 自己对门道里的事已经了解了不少,但对这命数之说,还一知半解,只能大体咂摸,也就无法帮到杨弓太多,如今,大家也只能先按了各自的命数走着。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搞明白了这命数之说,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帮上他一把。 当然,还远着,如今的自己,信物没拿到,本事也没学全,暂时还没有打算,真要投入到那么一场诡谲神秘的棋盘里去。 而在这天,解决了杨弓的大事,也对他的去处有了一些了解,胡麻便放下心来,在庄子里摆了席面,请杨弓喝了一场,到了夜里时,却看到有骏马红轿子来到了庄子口处。 却是山里的新娘子不放心,亲自带了人过来接了。 “有的躲在城里,有的躲在山里,别看这小小明州,家里底子厚实的多着呢……” 胡麻瞧着他们那阵仗,都暗自点头,门道里的人终是属于江湖,而最不容小觑的是他们。 一说起来,那山里的人家,似乎较为贫脊,但也不知道有多少村子屯粮养马,关注这天下局势,说不定,还有很多世家人,在见这天下局势有变时,便躲进了山里,等待着时机降临呢! 如今盯上了杨弓的,便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家,他们也是擅长四下里押注的,而且看起来低调,养了多少读书人在身边呢! 这世道官府低调,读书人出来的也少,但论起来都是有见识,有学识的,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呆着,那不是憋着什么坏,就是在琢磨造反呢! 要论起来,这些事情,也真有趣,可以更好的看清这个世界,但对自己来说,当然还是入府的事情最要紧。 胡麻心里明白,便在送走杨弓之后,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如今入府的事情却也简单,有足够的血食滋养便是,只是如今自己手头上血食不少,但也只够一半,那么另外一半,便也不由得让胡麻动心了。 寻个时间,便入了趟城,找到了徐香主那里,提了一壶好酒,两盒腊肉,往桌上一放,便笑眯眯道:“之前说的山里那血食矿……” “正想知会你呢,该动身了,再不去,不定生什么变数呢!” 徐香主也知道红灯会之前忙乱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忙的啥,但对于他早就跟胡麻说好的事,却是一直放在心上,忙将提前准备好的契约文书之类,一并堆到了桌子上。 “你啥时候能动身?” “……” “还真有机会往血食矿上去了?” 胡麻看着那一叠契约文书,心里都有些激动,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跟徐香主眉来眼去的说这事,还怕出了差池。 没想到,这徐香主办事就是妥当啊,忙道:“这两天的就能过去。” “不过……” 接过这契约文书之前,他还是郑重的向徐香主问了一句:“徐叔,您也知道这刚刚接手过的血食矿,里里外外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又要安抚众人,又得各处打点。” “我又是个没经验的,去了也得适应一下子,所以,明年这矿上,交到会里来的血食产量,不一定够啊?” “你当咱红灯会是什么地方?” 徐香主一听,却是直接怒了,冷眼看着胡麻,道:“咱们这么不体恤下面人的?” “会里把这血食矿让你管,便是信得过你,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 “啊?” 胡麻看着严肃的徐香主,也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懂了。” 明年但凡是交回来一点,算我输…… “走之前你去老盘算那里拜会拜会,约好了时间,你们一路过去也就是了。” 徐香主又嘱咐着:“这上血食矿,可跟你们管个庄子不同,得带着这位老供奉哩,早就打过招的,又一起饮过酒,这老哥又是个经验足的,想来差不了事。” “知道。” 想着这欠了自己起码两百斤血食的老算盘,胡麻觉得带上他一点压力也没有,便干脆的这一天就去了。 到了地方,胡麻也是上来就先深深的一揖:“老先生,以后就是咱们爷俩好好合作了……” “别介!” 老算盘大模大样的,抬手阻止了胡麻行礼,道:“叫声老哥哥就成了,咱年龄差着,但辈份可不差,我是会里的供奉,你是会里的堂柜,到了娘娘寿辰,咱都坐一个桌哩!” “现在你在我面前充晚辈,想以后到了矿上多分好处对不对?” “跟你讲,我老人家可不好糊弄……” (本章完) 第363章 巫人门道 第363章 巫人门道 一是为了自己入府的血食,二是为了长长见识,多了解一下太岁血肉,为将来做准备。 这往血食矿去的行程,倒是如今胡麻最放在了心上的,当然,去之前,胡麻也得先安排好庄子里面的事情。 按理说,自己既然要去豁子岭,替红灯会接手那里血食矿上的产业,这个庄子便也要让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庄子里就没了个主心骨,回头开了春,谁负责这周围的接送押运事宜? 而且,胡麻就算想找个自己人都不成,因为想成为一个庄子的掌柜,除了先头的掌柜写荐信,还得接手的人本领够硬,而且有功劳,得到了会里的认可才行。 而现在他们这个庄子里,除胡麻外,本事最大的是周大同,炼活了两条腿,而且自悟了翻墙越脊钻洞子的本领,轻身功夫甚是了得,可对于接手掌柜而言,却也仍然还差得远。 正常来说,想接手一个庄子,起码也得有了炼活四肢的本事,当初胡麻在明面上四肢不成的情况下能上任,本就是特例。 但胡麻肯定是不会教出来的,好容易才在这庄子混熟了,怎么能教给别人?于是临行之前,便向会里写了封荐信,要让李娃子暂时替自己守了这庄子。 徐香主那里自不必说,都是自己人,但其他人那里也多少得有个说道,对此胡麻却没有废心,而是直接悄悄的向二锅头透了个底,可别小瞧我们庄子里这李娃子。 他为了奔个前途,自愿到了那走鬼小堂官手底下,做了一位负灵哩! 当然,名义上只是大弟子。 二锅头听了这话,恍然一惊,立时去安排了,只一天功夫,便已安排妥当,随意让李娃子在这里看着就行了,一应钱粮都少不了。 胡麻听着都惊讶了:“会里的人那么好说话呢?” “哪啊……” 二锅头道:“娘娘亲自下令的一听这事,立马就答应了,甚至还想着……” 听他顿了一下,胡麻忙道:“啥?” 二锅头道:“甚至还想着把你撸下来,直接让人家做掌柜呢!” “?” 胡麻都怔住了:“娘娘这也太不念旧情了吧?” 当然,在二锅头的劝说下,胡麻这掌柜的位子还是保住了的,名义上这庄子里的掌柜还是他,只是李娃子也升成了管事,带着庄子里的伙计留在这里而已。 有他看着便等于是七姑奶奶看着,胡麻倒也放心,但还是叮嘱了他们,真有什么事了,便直接跟红灯娘娘说。 实在不行,进老阴山里磕头去。 至于他,则是打点好了行李,买来了一辆马车,用那只驴拉着,将自己的血食,平时用的家伙什等等,皆包封起来,堆在了车上。 而人手的话,他大部分人都留给了李娃子差使,自己则只是带了周大同,周梁,赵柱。 “就这几个人啊?” 到了出发的日子,老算盘看了胡麻带的人手,顿时一脸的吃惊,压低声音道:“老弟,你当咱是去山里踏青呢?” “咱是过去干黑活……不对,接手产业的啊!” “如今那矿上,都是青衣恶鬼当年留下的徒子徒孙,嘴里咬着那块肉不放,咱是要过去抢这块肉来的,你只带这三个人,能够使?” “……” “也不是三个啊……” 胡麻诧异的看着老算盘,道:“再加上伱,这不是四个呢?” “啊?” 老算盘都懵着了,道:“我是过去负责记账造册的呀,真要动起手来,我可不上的……” “行行行,知道的。” 胡麻看了他一眼,心里呵呵一声冷笑。 不过,他自己对这趟行程,也是很有自信的,虽然只带了三个人,但却是三个入了门的守岁人,本事不说高,手上却都有绝活呢! 而这,也恰是他们这群从寨子里出来的少年与别人不同的地方。 其他庄子里的掌柜,想调教一个守岁弟子出来,怕不都得用上个三四年功夫,才勉强能独挡一面,还要看天赋。 但胡麻不同,他身上的绝活多,从洞子李家学来的守岁人绝活,不仅能自己用,还能挑选合适的,教给了周大同他们几个人。 如今周大同只炼活了两条腿,周梁炼活了左手,赵柱炼活了右手,对别的师傅而言,都会觉得这样的徒弟基础还没打好,不用教绝活,但胡麻却直接挑选了可以从一手一脚开始练的,早早让他们上手了。 若真要与人较量,只要对方道行没有高出他们太多,这几个家伙其实一点也不怵。 “你心里有数就行,来前老徐也跟我讲了,知道你年龄虽然不大,但是个办事稳重的,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还不跟你出来哩……” 见着事情已定,到了出发的时候,老算盘便也殷勤向胡麻叮嘱着:“但有一说一,真去了豁子岭,也不能大意。”“那豁子岭的血食矿,本来就曾经是青衣帮的产业,离咱们红灯娘娘会实在太远了。” “出事了都来不及救援的。” “另外,那里穷乡僻壤,民风彪悍,还住了一支巫人,会养虫儿害人。” “等到了那里,你们可千万别仗了自己守岁人的身子骨硬,就不将人家放在眼里哈,一个不小心,那是要吃亏的。” “……” “巫人?” 胡麻听了,也略略一怔,低声道:“老哥哥,你说的这巫人,又属于什么门道?” 老算盘见胡麻问,便得意起来,捋了一下稀稀拉拉的胡子,叹道:“走江湖的雏儿,多像你一样,遇着了人,就先问人家是什么门道,但这能有什么用?” “守岁走鬼,负灵刑魂,司命害首,把戏盗灾,巫蛊降头,江湖上都传天下术法,莫不出此十门,但又有谁学的术那么正统呢,又不是十姓里的,还不是能学到啥就学到啥?” “不过啊,咱明州那地界,或是大北方,多是守岁走鬼,负灵把戏,而巫蛊降头这两门道,却是盛于南方七道,你了解的少也是正常的。” “我老人家这会子能跟你讲的,也只是遇着了他们,千万小心,遇事先陪三分笑,有事了按着规矩来,便差不了事。” “再者,我也非得叮嘱你们一句不可,巫人的姑娘美,但你们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可得忍住……” “……” “嗯?” 胡麻倒是一怔,忽地有些想将周大同给留在庄子里了。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用,只是姑娘的话,大同应该瞧不上,若是那里有什么俏寡妇才麻烦。 边想着,也起了兴致,与老算盘谈论了些巫蛊降头及盗灾三个自己平时没多少机会了解的门道,倒是愈聊投机这老江湖本事不见得有多大,可对各门道都熟得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当然,有几分真几分吹牛便不知道了,除非聊守岁门道,其他门道老算盘就算是在那胡扯,胡麻也分辨不出来。 倒是这一番谈论,周大同等人都被这老家伙给吸引过来了,反正这一路路途遥远,便也都凑了过来跟他打着趣,问这问那。 老算盘聊开了兴子,也把自己说的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一说得高兴了,还说自己卜卦看相也擅长,最擅长给人看姻缘,把他们几个都说心动了。 忙忙的凑了过来,挨个跳上驴车,挤在一边请这老算盘看自己啥时候能娶媳妇,将来能不能赚出个大宅子来,在寨子里好好的风光一番。 “哎哟……” 老算盘先抓过了周大同的手相看了,顿时满脸赞叹:“你这命可了不得啊,封候拜相,万人之上呐!” 周大同道:“谁问你这个,我啥时候能娶媳妇?” 老算盘倒是呆了一呆,又仔细瞧了一会,道:“这姻缘不太好说,怎么瞧着全是半路夫妻的呢……你这命里好像没个原装的啊……” 周大同倒一下子紧张了,忙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不?” 老算盘都呆了一下:“你这娃子有点贪心哇……” 不等周大同问得明白,旁边的周梁和赵柱,也都已按捺不住纷纷的爬到了驴车上来找他给算。 这老算盘便摇头晃脑的,说什么周梁是万金之命,能娶公主,贵不可言,赵柱是猛将之命,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就连胡麻,也在一边看着好奇了,难道这老家伙还真的会算? 这世道倒没见少走街串巷给人算命披字的,但照自己的理解,似乎没有哪个门道里的人擅长这些,而正常来说,这些人似乎也是归把戏门的人管的呀,简单来说,都是统一划到了骗子行当里…… 可这老算盘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难不成这个老家伙,还真是会深藏不露的高人? “好了好了,泄露天机可是大罪,我已经说了你们将来的命数,再想问我财运姻缘啥的,可就不能白讲了啊……” 正惊疑着,老盘算已是图穷匕见,端起了架子,道:“再问,就得给钱了。” 三人刚刚才动了心,纷纷紧张着:“你真会算?” “只要你们给钱,就会。” 老算盘大略略的道:“给的再多点,还能帮你们改命哩……”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忽地都狠心摸出了小银饼子与铜板来,胡麻在旁边瞧着,心里也忽地踏实了。 还好,哪有这么多深藏不露的高人,明明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老骗子嘛…… (本章完) 第364章 深山异犬 第364章 深山异犬 一路上说说笑笑,几个人再加上一驴一马作伴,倒也不枯燥,眼见得日落星沉,几番变幻,已是将将到了衮州桐县豁子岭。 早先胡麻前往安州,路途遥远,走了一个月,但没想到,来这血食矿,因着道路崎岖,跋山涉水,翻脊越岭,竟也足足走了七八天。 到了这会子,他们早已深入了衮州地界,周围多是无名的野山,山林深沉,处处可见怪石嶙峋。 也难怪徐香主能力排众议,把这血食矿的好差事派给自己这么个只做了两年掌柜的新人啊。 光是看这地方,便知道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其他的掌柜,也也未必有那么多要过来抢的心思,他算顺手推舟了。 不过胡麻倒不介意,离远点也好,反正这里只要有足够的血食就行了。 “终于到地方了……” 拿出地图辩认了一下周围的山势,老算盘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按这图上说的,过了这条山脊,应该就到了那处矿上,小家伙们都警醒起来吧,咱们是过去抢食的,人家不一定有脸给咱!” 周大同横巴巴的,道:“怎么地,他们还敢动手?” “看守血食矿的,多是有家有业,倒也不敢做事太绝,毕竟他们溜了,也怕咱会里找他们家人说理不是?” 老算盘道:“但世间大仇莫过于夺人饭碗,咱们就是过来夺人饭碗的,所以也别想着人家能好声好气的说话,就算不敢明着杀人,那各种小心眼也肯定少不了的。” “总而言之,咱能顺手把这血食矿接过来就好,发财的机会多着呢,也不差这一会。” “……” “明白着呢!” 胡麻听出了老算盘这是在故意提醒,便笑了笑,道:“他们若是好好说话,咱们自然也不会无礼。” “但如果真到了要动手的局面,那少不得也得见见血。” “……” 这话却已说的露骨了些,老算盘是怕他们年轻,一时气盛,与对方争了争执,胡麻却是需要提醒周大同他们,别真以为是过来踏青的。 可以不与对方撕破脸,但这撕破脸的准备,那是一定提前做好的。 继续向前,却是愈发深入了山中,远远的看去,前后都已层峦叠嶂,只知身在山中,却不知在山中何处了,只能按了地图,沿着脚下那几乎辩认不清楚的山路,一点点摸索着向前走去。 这血食矿每年都要往外运送血食,道路自是有的,但是这里林子仿佛有种不正常的茂盛,路边生满了杂草,脚下的路也似有若无,透着股子深林的邪性。 渐渐的,他们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走在原来的山道上了,只是不停的挥刀劈斩拦路的藤蔓,以免绊了驴蹄子或是车轮。 这赶路自是辛苦,再加上知道那血食矿近了,说笑声也少了,气氛稍显沉闷。 照理说只是翻过一个山脊便到,但他们在这林子里,从晌午时分,一路快走到了天昏,遍目所及,却仍是一片的参天古木,脚下的山路,却是根本已经看不清楚了。 “难道……” 胡麻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瞅了一眼老算盘,见他也正拿起了地图,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正迟疑间,却是忽听得道边,响起了“汪”的一声叫。 突如其来,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忙向旁边看去,竟是一条大黄狗,它躲在了树后,伸出了半只脑袋,眼睛暗红,森然的看着众人,只叫了这一声,便悄悄的退回林子里面去了。 众人齐齐的站住,倒觉得气氛悚然,看着那黄狗消失的方向,一时心头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这……” 良久,周大同太带头尴尬的笑:“谁家养的狗,倒是把人吓了一跳……” “荒山野岭,哪来的狗?” 旁边的周梁沉闷闷的跟着开了口:“我看倒要小心些。” 周大同毫不犹豫的跟他抬杠:“不过就是条野狗而已,荒山野岭的跑出条狗来有什么好奇怪?” 周梁道:“有人家的地方才叫狗,到了山里的野狗,那叫狼。” 周大同倒一下子被噎着了,看看胡麻与老算盘,却见那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向前行去,刚进山时还说说笑笑的众人,似乎气氛更加的沉默了。 早先看着越过一条山脊,便能到了地方,但如今感觉已经走了数个时辰,周围却还是一般的深林巨木,幽幽雾气,从林间飘了出来,暮色也更深了,只有车轱辘碾过了地上藤蔓的枯燥声响。 大羊寨子里的一行少年,本就是在林子里长大的,但如今也感觉心头有种莫名的沉闷,总是下意识向林子深处看去,但又看不见什么。 “大同哥你别害怕,老是往林子里看……”跟在驴车旁边的赵柱,都忍不住提醒道:“二爷以前说过的,走在老林子里,不能瞎看,冷不丁你看到林子里面有什么在向你摆手,伱就被勾过去了。” “我哪害怕了?” 周大同嘴硬着:“我就是替咱探探路而已……” 边说边靠的驴车更近了一些,说话的时候底气都不是很足了,偏生那驴上的老算盘,也抬起了头来,低声笑了笑,道:“小心一点是对的,咱可是往血食矿上去。” “有肉山的地方邪祟也多,这都是有数的,说不定这林子便也邪性着呢!” “……” 他这一说,周大同顿时一凛,若有条尾巴,这会子肯定夹起来了,只是越走离了胡麻越近。 如今的他们,眼见得暮色越来越重,也急着快点到了那处血食矿,烧碗热汤水喝,脚步在枯草丛里,发出了擦擦的声音。 却也正在这声音都仿佛要被林子给吞没了时,忽然之间他们又听到了路边,猛得响起了一个凶戾的声: “汪!” “……” 这声音也不甚响亮,但周围实在太过安静,却是吓得众人心里一哆嗦,身上的汗毛都炸了一层。 有那么一瞬间,魂都要从身体里飞了出去似的。 足足有那么一两息时间,众人都站在了当场,没有说话然后才微微恍神,转头看去,却是正好看到了一条狗。 正一点点退回了林子之中,眼睛一直幽幽的盯着他们。 这次众人看得分明,那条狗一身黄毛,眉间有白斑,赫然还是刚刚向众人叫过一声的那只。 一时心里生出了无端的古怪,莫名其妙的,只觉心里不安,周围打着旋儿的山风,都阴冷了许多。 胡麻向车上的老算盘使了个眼色,对方却只是略略摇头示意。 于是胡麻便不动,旁边的周大同却忍不住,忽地一咬牙,拎着把刀就冲了过去,在刚刚那狗出现的藤蔓处劈了几下,但是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狗的影子? 倒仿佛众人刚刚听到的狗叫,只是幻觉一般。 “跑远了,我们接着走吧!” 胡麻见着众人皆心神不宁,便低声提醒,然后转头往驴屁股上一拍,示意继续前行。 不论是周大同,还是周梁赵柱,拉车的驴,或是那匹慢悠悠跟在车边的马,倒都继续走着,但无形之中,心头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古怪的狗究竟什么东西,接连两次过来叫了一声,明明也没有别的什么,偏偏就让人吓了一跳,心思不宁。 况且,连续两次都是它,莫非,它一直跟在众人身后? 一想到这,便又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但身后枝丫交织,已经将他们的来路给封上了,看不清什么,只是愈看愈让人觉得心间有股子不详的氛围。 再往前行,心头都已留了神,说话的声音都是没有了,眼睛看着脚下崎岖的路与藤蔓,心神却都在旁边留意着。 却也没想,刚刚穿过了一大团黏连纠织的荆棘,众人又忽地同时停了下来。 胡麻先看到的,便停下了脚步,旋即周大同等人也都发觉了,好奇的抬头,呆呆看了过去。 这一看去,却都是眼前一亮。 如今已是近了黄昏,林间看着夜色已至,但如今到了片空旷地方,却还有昏黄夕光从天垂落,照在了周围几棵参天巨木之上。 他们前方的一株大树之上,如今赫然爬着一个穿了蓝色裙子,满头银饰的女孩。 她皮肤在林间的暮光下,白的有些妖异,看着约摸十几岁年龄,模杰煞是好看,身后背着一个竹筐,瞧着像是个采药的。 这会子正光了脚丫,裤管袖子,皆挽到了肘窝处,白嫩双手双脚,抱在了树干上,姿势多少有点滑稽,也正伸着脑袋,向了树下看来。 两边彼此看见了,都有些好奇,一双大眼睛与好几双眼睛对视着。 “这小姑娘不是夏人打扮?是巫人?” 胡麻也没想到会遇着这么个小姑娘,好奇的打量了她一番,忽地心里微惊,提醒道:“小心。” 却是炼活了七窍之后,他目力过人,已是一眼看到女孩头顶之上,枝叶掩映之间,赫然有一条周身发绿的怪蛇,正缓缓探出了三角形的脑袋来,蛇躯磨擦树干,慢慢的转动着。 瞧着,距离女孩的脑袋,已不过数寸距离。 (本章完) 不请假,但欠的加更要缓缓 不请假,但欠的加更要缓缓……看官老爷们,老鬼实在不太争气,这个月争榜争的这么漂亮,我却在这最后几天里住院了。 四天前晚上觉得胸闷醒了,睡不了觉,就进了医院,当时查的就是心脏缺血与肌钙蛋白数值超标了十倍左右,医生说有猝死的风险,让住院,我也抱了点怀疑,没有住,回来了,码了这几天的字,但毕竟是怕死,缓了两天,又过来查,结果还是一样的高。 没办法了,住院,这次医生也不放人了,怕我万一是心梗出了大事。 本来计划着这个月的最后几天,好好加更,把欠的都还上的,现在压力一下子有点大了。 我也正寻找着,如果能找着个单人病房,有码字的环境,那边疗养边码字是最理想的,起码能修修稿子改改大纲也好。 时间我尽量自己调节,争取不断更,同时调理好,有了好状态,再把咱欠了的更新还上。 毕竟这个月大家太给力了,老鬼也是个不愿意掉链子的人。 当然了,现在心里其实就盼着这个检查的结果理想一些,不然,我要告别最爱的啤酒、烟,以及本命咖啡了。 最后,抱抱拳,这欠的稿子,老鬼都记着呢! (本章完) 第365章 养蛇的女娃娃 第365章 养蛇的女娃娃 “嗯?” 那抱在了树上的女孩,本来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群山外来的人,却是一下子听到了胡麻的提醒。 她也明显的脸上一惊,小脑袋一转,便向了树上看去。 但也同样在这一刻,那条盘在了她头顶之上的青色怪蛇,已经忽地弹动了身子,快的倒像一条绿色的闪电,忽地就窜到了女孩白晳的脖子旁边。 胡麻见着,已是心里微沉,但却还是忍住了,没有随便的就去出手救人。 这一路过来,他也已经向老算盘打听清楚了,山里这一支巫,与外面的夏人生活习俗多有不同,所以这趟进山,便要守住了各种各样的规矩,以免莫名的得罪了人。 如今自己要救这女孩,怕也有些麻烦,距离太近,无论是鬼登阶,还是五雷金蟾吼,使起来都慢,若是想提刀扔过去,自己可没专门练过准头,万一误伤了那女娃子,可就麻烦了。 况且,虽然只是一眼,但他也看了出来,这女娃模样古怪,爬到了那么高的树上,说不定也有些本事在身上。 可他反应了过来,周大同等人,却不由得一声惊呼。 只是胡麻都没有把握,他们更是没有。 也在下面众人一片惊呼之中,那碧绿的怪蛇,嗖的一声从树上弹了下来,探过了女孩的脸颊,但却没有咬人,而是露出了整个的身子。 这时才看得清楚,那条蛇居然有人臂般粗,近两丈长,它前半身窜进了女孩后背的筐里,后半身才慢慢的从树干上滑了下来,蜷曲的身子里,居然卷着株灵芝一般的草药。 女孩也欣喜的从它身体里拿过了草药,它后半截身子,这才爬进了筐里,脑袋从筐里探了出来,吐着唁子,瑟瑟发抖的样子。 女孩拍了拍它的三角状脑袋,嘻嘻道:“绿儿乖,下次不要怕高啦……” 声音软糯,舌头似乎比外面的人多了两个弯,听起来有种怪异,但又清脆甜美的感觉。 ‘这蛇,是帮她采药的?’ 胡麻瞧见了这一幕,倒也微觉诧异,亏得自己不是江湖上的雏儿,虽然提醒了,但却没有出手干预,不然,莫名的因果恩怨,也就这么出现了。 正想着时,那女孩已经再度抱着那株大树,一点一点从从树上出溜了下来,看了胡麻等人一眼,便走了过来。 她的草鞋便系在了背后的筐上,一晃一晃,但她也不忙着穿上,两只脚丫并纤美足踝,就这么踩在了林间的枯草与荆棘里。 来到了约两三丈外,她却是停了下来,忽地歪着脑袋,打量了胡麻等人一眼,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转身,在旁边的树丛里挑挑捡捡,折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在空气里虚劈了两下。 做完这些,才又对准了胡麻等人,向前走来,离得越近,手里的树枝便扬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要向胡麻抽过来一般。 “喂,小姑娘……” 周大同忙向她叫了一声,但这女娃居然不理,只是越走得近了,眉头便皱得厉害,小脸都沉了下来,瞧着颇有几分凶巴巴的模样。 周围人都有些惊讶,难不成只是因为提醒了女孩一句要小心,便已经得罪了她? 只是,现在自己倒该怎么办? 周大同与周梁、赵柱两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慌,要搁在平时,有人对胡麻不利,他们肯定要直接拔刀子的,但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个女孩…… 正想着时,站在前面的胡麻,却也一动不动,由着女孩靠近,但她手里扬起的树条儿,却没有抽到胡麻的身上,只是睁着一双俏生生的眼睛,与胡麻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她便已经与胡麻擦肩而过,快走了两步,向了旁边一株生满藤蔓的大树后面,用力抽打了过去。 一边抽打,一边还骂了两句,但不是官话,分辩不清。 “呼……” 而她这一抽打,那藤蔓后面,也忽地响起了动静,竟是从草丛里钻出了一条额上生了白点的大黄狗来,口中呜呜作响,作势欲咬。 但女孩只是挥着树条儿,凶狠的向它打了下去,但树条儿轻飘飘的,打的自然也不重,那大黄狗却仿佛非常害怕,挨了两下,便夹着尾巴,呜呜咽咽,一路向了林子深处跑去。 胡麻等人看得仔细,那条狗,赫然便是刚刚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两回,朝着他们这一群人叫过了两声的黄狗。 打跑了黄狗,那女孩才扔了手里的树枝,歪着脑袋打量了胡麻他们一眼,在她打量的时候,她身后的竹筐里,那条绿色的蛇竟也探出了脑袋。 与女孩保持着一个姿势,好奇的打量,场景既古怪,又统一。 胡麻看着她,抬手揖礼,道:“这位姑娘,咱们是从山外进来做生意的,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刚刚这是……” “嘻嘻……” 不等胡麻说完,女孩忽然开口,学着胡麻刚才说话的样子道:“小心。” 她刚刚在树上安慰那条小蛇的时候,说的话腔调婉转,轻柔清脆,是标准的巫人口音,但这会子却是故意学了外面的官话,短短两个字,却煞是可爱。 说完了,也不多跟胡麻他们说,只是光着脚丫,一蹦一跳的转过身,进了道边的林子里去了,身影快速的消失。 “这是啥呀?”周大同他们都懵着,有种搞不明白状态的感觉,面面相觑,加上那头驴,倒像四只呆头鹅。 就连胡麻,也只是猜到了稍许,不敢确定,却是看向了身边的老算盘,低声道:“老哥,刚刚那究竟是个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小姑娘好心哩……” 老算盘也看向了那小姑娘消失的地方,低声道:“她帮咱们解了一难,不知省掉了多少麻烦事哩……” “解了一难?” 几位伙计闻言,顿时都有些紧张,忙忙的看向了周围,却见林子里一片空空荡荡,暮气仍在,但那诡异的雾气,与之前笼罩在心头上的诡异气氛,却已消散了不少。 “咱们刚一进林子啊,就被人盯上了。” 老算盘也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心有余悸,低声道:“我也是瞧见了那条狗第二次出现,才确定了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狗。” “是蛊犬。” “有些巫人擅长此道,用炼制过的蛊虫,去咬了那条狗,这条狗便也成了蛊犬,受了下蛊的人驱使,过来向人叫上三声,一声惊心,二声驱魂,等叫了第三声,咱们也就被人下了蛊了。” “……” “居然还有这等手段?” 周大同等人想起了刚刚那条狗,也确实觉得有些诡异,皆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胡麻则是皱了皱眉头,道:“你既是瞧出来了,怎么不提前提醒?刚刚我有把握,一刀剁了它的。” “亏得你瞧见了我的眼神,没有真出手。” 老算盘慌忙道:“刚才可是在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诡异气氛,谁知道周围藏了什么怪东西?你这一动手,怕是不知引出什么来,都向我们身上招呼。” “况且那条狗既是蛊犬,伱真剁了它,没准反而中招,巫人下蛊,防不胜防,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故意送了这条狗过来给你杀的?” “……” “还有这么邪门的?” 胡麻想了想那狗的模样,又道:“那如果中了蛊,又会怎样?” 老算盘摇了下头,道:“那也不知道。” “这蛊犬叫上三声,只是一种下蛊的方法,就跟下毒的手法一样,但中了蛊之后究竟会怎样,那还是得看对方下了什么蛊!” “……” 说着,倒也抬头看去,只见得一片林深叶茂,按了他们最初的计划,今天晌午时分,就应该已经到了那处血食矿了,可如今,硬是拖到了夜暮将临,还是不见一点影子。 山里走错路,是常见的,倒不奇怪,但这莫名碰到的事人蛊犬,则又让人心里不宁了。 原本树木荒草,藤蔓山岩,看着一切如常,但如今随着日头渐斜,光线昏暗,在众人眼里,却愈发的古怪了起来,四下里竟不闻半点声响,隐约有股子腥味,仿佛从林子深处漫了出来。 “看样子这血食矿不好接手啊……” 胡麻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刚刚那小姑娘提醒我们小心,可不只是让我们小心那条蛊犬,她是想告诉我们,前面还会有麻烦呢……” “也不知她什么来历,瞧着倒是有本领在身上的……” “……” “不应该啊,我动身之前,给自己算过,这一趟过来,是要发财的呀……” 老算盘也分明的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自语了一番,转头看向了胡麻,道:“胡老弟,这山里的动静,可不对劲呐……” 胡麻道:“是朝了我们来的?” “多半是。” 老算盘道:“就算有巫人在附近炼蛊,不想让生人进来,也多少会给个警示,让人绕行,但莫名其妙的就派出了蛊犬,连声招呼也不打,太霸道了些……” 胡麻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向了林子里面喊道:“前面有哪位朋友,可是有了误会?” “若不嫌弃,现身一见,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本章完) 第366章 谷外蛊阵 第366章 谷外蛊阵 喊声传进了林中,只见得树叶摇晃,枯草荡荡,但听了良久,却听不见半点回应。 胡麻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周围等人,也跟着心底微沉,看向了前面的林子,竟愈发的感觉动静诡异,让人心里不安了起来。 他们如今才只是刚进山,连矿里的人都还没有见上面,更不必谈什么恩怨,但先就遇着了害人的蛊犬,这会子高声一喊,也是讲了江湖礼数,想来对方若在左近,必然可以听到。 但如今却悄无声息的,对方又是何意,聊都不愿聊么? 旁边老算盘拿出了地图一张,低声道:“论起来,这会子我们早该到了,刚刚我用小堪舆算过,我们也没有走错了方向,更不是鬼打墙。” “但偏偏,这里啥也瞧不见啊……” “……”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看向前方,确实只见空地之前,仍是一片郁郁深林,不见半点血食矿的影子。 四下里空寂无人,倒如同来到了无人荒野似的。 “或许,咱们确实已经到了。” 胡麻观察着周围,深呼了口气,道:“这里有片空地,瞧着便不怎么正常,想来便是矿上伐木造屋,留下来的痕迹。” “说不定,过了前面那片林子,也就到了咱们要去的地方了。” “……” 听他这么一说,便也都跟着观察了一番,隐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再往前看,那片林子与他们一路经过的无甚不同,藤蔓交织,树木参天,根本看不见有半点路的影子啊! 而胡麻也不急着说,向老算盘道:“老哥哥,咱们也没得罪谁,又按了江湖规矩,喊过话了,那再做什么,也不算无礼了吧?” 老算盘立时点了下头,道:“这是自然,天底下,无论走到哪里,还能不让讲个理字了?” “那就好。” 胡麻深吸了口气,却是从驴背上,把周大同的那把妖异锯齿刀拿了下来,夹在胁下,缓缓向前走去,很快到了这片空地尽头,看向了那一大片妖异生长,藤蔓如触手般交织起来的深林。 然后,他忽地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挥刀,一身气血爆发,隐约有阳刚辟邪之力,狠狠的砍在了林子里面,一株参天大树脚下虬结的树根上。 “嘭……” 这一刀砍落,众人耳间,竟是听得一阵凄厉哭嚎之声,震得人耳膜发胀,眼之中,这整片林子,似乎都惊慌摇摆了起来,诡异的影子纷纷四下里逃窜。 等到这动静过去,他们才呆呆看去,便见刚刚还是藤蔓纠缠的老林之间,赫然已经出现了一条道路。 道上,还有着车辙痕迹,明显是被人走惯了的。 “血食矿果然就在前方……” 老算盘也忍不住,跳下了驴车,看了一眼,面露喜色:“我就说我学得这手小堪舆,两颗血食丸买的呢,应该是真本事才对……” “真找到地方了?” 周大同等人也忙跟着过来了,一阵欣喜,但胡麻却忙拦住了他们,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石子,向前一投。 里面的树木之间,轻雾迷漫,枝叶摇晃,从前面瞧着,宽大青翠,一无异常,但被石子一打,叶子翻了过去,却赫然发现叶子的背后,藏了一只五彩斑澜的毒虫,掉落在了地上。 众人刚刚还有些兴奋的劲头,一下子消失了不少,面面相觑,不敢想象若进去了,会怎么样。 “这片林子里,被人下满了东西了……” 胡麻深深吸了口气,向老算盘道:“看样子,不是什么巫人拦路,而是这血食矿里的人,不欢迎咱们呀……” “先是蛊犬,又是这下了蛊虫的林子……” 老算盘看着,都脸都有些绿了,低声道:“这边矿上的人不讲究啊,态度凶得狠……” 胡麻仔细看了看这片林子,道:“老哥,你懂得解蛊不?” 老算盘一脸头疼的道:“早些年倒是有巫人招我做女婿,我若做了人家女婿,他就能教我,但我当时太有骨气了,没答应这门亲事啊……” “本事不大,批话倒是不少。” 胡麻心里暗暗吐槽着,但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这林子里面有什么,甚至不知道藏了多少古怪,便是自己这一身守岁人的本事,不惧寻常毒虫,那也不敢硬闯啊…… 可自己兴冲冲来了这里接手血食矿,如今倒要半途而废,直接调头不成?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一个响鼻,居然是那匹一路上都老老实实跟着的马,这会子却有些兴奋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深邃的林子。 然后,它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默默的提起蹄子,慢悠悠的向了前方走去。 周大同等人都吃了一惊,慌忙想要拉住它,胡麻却是心里一动,道:“跟着它走就是了。”老盘算等人都满心的不解,却见胡麻已经跟在了这匹马身后,其他人也忙跟上了,就连那头早已警惕起来的驴,也夹紧了尾巴,悄悄跟在后面。 “嗤嗤嗤嗤……” 跟在马后,进了这深邃的林子,众人竟是愈来愈吃惊,刚刚看着,这林子里的形貌,也与外面,无甚不同,但如今马走在前面,踏过草丛,踢开了藤蔓,却一下子像是戳中了蜂窝。 只见两边摆动的枝叶之中,,不时的有毒虫或是奇异的粉沫,从两侧弹了出来,一个个的附到了马背上,嘶咬蛰痛。 他们借着依稀天光,竟是看到了拇指大小的蝎子,铜钱大小的蜘蛛,黑环白底的细长怪蛇等等。 冷不丁看去,完全看不到这些东西就躲在两边,但如今却是一下子纷纷都跳了出来,受惊的蜂窝一般同时向了马身上招呼,把后面跟着的众人,都看得头皮发麻。 而那匹马,也明显是吃痛的,身子不停抖着,可脚步却是愈发的轻快,甚至受不了时,还发出了两声开怀的嘶鸣,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这马……” 两侧的毒虫吓人,但这匹马的表现,却更吓人。 无论是老算盘,还是周大同等人,都已经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了,这马疯的有点不正常。 “这位老兄,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而胡麻在后面跟着,也不是没有一点渗得慌的感觉,但是心里却也只轻轻叹惜,仿佛完成了某种嘱托一样。 红葡萄酒小姐,当时把这匹马交到自己手上,为的就是让它死。 它一心寻死,但又不好假借别人之手杀掉,所以只能自己平时等着死劫的降临,红葡萄酒小姐让自己牵过来,便是因为她那庄子里,实在没有能够满足它的危险。 这会子,它替自己趟了蛊阵,身中邪毒而死,也就等于终于等到了它自己的圆满。 胡麻不会亲手杀它,也不会刻意的送它进入死局,但如今它既找到了自己的机会,那当然也是不会阻拦它的…… 如此,借了这匹马趟阵,众人跟在身后,竟是一点一点,趟过了这个林子,看到了前方的灯火。 终于穿了过来时,众人皆松了口气,这马身上的毒虫,也忽地僵硬,扑簌簌的跌落,而它的身体,也已红肿发青,蹄脚虚浮,忽地重重跌倒。 “小心!” 胡麻一步抢上前来,双手化死,以免被毒沾上,然后托住了这匹马的胸口,让它只是慢慢的跪倒在了地上。 与这匹马空洞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能够看出它的欣慰,胡麻也只是向它轻轻点了点头,不打算向别人解释它的底气与这么做的原因,只是自己知道就够了。 但看着这匹马缓缓跪地,安静的卧在了草丛里等死,胡麻却也冷幽幽的转头向身后的林子里看了一眼,不论刚刚布下了这个蛊阵的是谁,是什么用意,但这事自己可记下了。 自己身边,是一个简易的木头大门,门上挑了一盏破破烂烂的红色灯笼,如今里面却无火光,只是在风里无助的摇摆着。 胡麻只是瞥了一眼,便心里明白了这处血食矿,对红灯会的态度。 红灯笼便是红灯娘娘的标志,挂上了红灯笼,便代表这里是红灯娘娘的地盘,这里虽然挂上了,但不添油,也不修补,倒让这红灯笼风吹日晒,不像个标志,便像是挂在了这里的笑话。 再深处,便看到前方一片山谷,到处点了火盆,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谷里,不知有多少手里持刀持枪,神情悍勇的人,正坐在那里架起火来,烤着肉吃,忽见胡麻等人过来,也纷纷一惊,忙涌了过来。 一个个目光不善,大叫着:“什么人?这里是血食矿,随便闯进来,不想要命了?” “……” “矿工?” 胡麻扫了这群衣衫褴褛,神情不善的人一眼,却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而是目光跳过了他们,看向了山谷的深处,忽地深吸了一口气,骤然一声厉喝: “这里管事的人呢?” “我是红灯娘娘座下青香弟子,过来查账,矿上矿首,速来见我!” “……” 这一声喝,竟震得身前这群矿工脸色大变,不由的向后退去,手里家伙叮玲当啷掉落了一地。 旁边那匹马,身中奇毒无数,已经缓缓的垂下了硕大的马首,迎接着死亡的到来,甚至意识都已经模糊,仿佛要陷入无尽的黑暗…… ……然后就被猛得一下震醒了,眼神幽怨的看了胡麻一眼:“刚蕴酿起来的感觉,一下子被你吵没了……” (本章完) 第367章 守岁传承 第367章 守岁传承 胡麻不是不懂得规矩,也愿意遵守江湖上的规矩,凡事让人三分笑脸,但如今,却是不想让了。 自己好歹也是代表了红灯娘娘会过来的,但这群青衣恶鬼的徒子徒孙,不说讲讲规矩,面也不见,便先使了一套阴招,浪费了自己的一条马命,虽然那马是自找的,但心里又如何不气? 而他这一声吼,暗含了五雷金蟾吼的绝活,气势何其之足。 就连整个血食矿所在的山谷里,也顿时如闷雷回荡,压力陡生,远方林子里,一群宿鸟受到惊动,扑簌簌的飞向了夜空。 刚刚这些还凶神恶煞的割肉工,也都晓得厉害,顿时满心敬畏,后退了好几步,手里举着的叉子割肉刀什么的,也都放了下来,不敢直指着胡麻。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却还是挤在了寨子门前,虽然不敢逞凶,但也仍是不甘心就此退开,犹豫不定的样子。 “都让开吧……” 但也就在这时,谷里却响起了一个沉浑的声音,只见得晃动的火把光芒里,一个穿了黑布衣衫,打着绑腿,额头上绑了一块白布的高大男子,带了两个人走了出来。 他骨架极大,身材瘦削,走在谷里,倒比旁边的割肉工要高出了一個头,极有威势,周围的割肉工顿时纷纷的让开。 还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对他的称呼:“崔头儿,你看这……” 胡麻也是定睛向了这人身上一扫,心里明白,这就是这里的血食矿矿首了? 自己这趟过来,就是为了从这个人手里抢食的,当然也从徐香主那里问清楚了这个人的底细。 此人姓庄,名庄二昌,早先自是青衣帮的人,如今名义上也归了红灯娘娘会,也是一位守岁人,据说本事不小,几年前就炼活了五脏。 能在这矿上守了这么多年,手里头定然有绝活,不过却知道的没这么详细了,红灯会接手了青衣帮地盘,也要给他们这些底下人重新造册,但人家也不傻,不会老老实实的交底。 但不论他手上有什么绝活,胡麻倒也是先确定了自己明面上的本事,有了跟他掰掰腕子的底细,这才放心来了的。 如今瞧见正主儿出现了,便也只是冷笑一声,看向了他。 “不必多言……” 这汉子来到了近前,旁边人让开了一条道来 他先抬手,制止了周围矿工们纷纷的议论,然后才眼神淡漠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胡麻,道:“红灯会来的?” “不知怎么称呼?” “……” “客气。” 胡麻向他抱了抱拳,道:“我姓胡。” “原来是胡管事。” 这姓庄的矿首点了点头,道:“不知你们要过来,倒是有失远迎了,只是,该交的几个月前就交上去了,账目也明白,你们现在跑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胡麻直迎着他,淡淡道:“青衣恶鬼死了,他名下的血食矿便是咱红灯会的,咱代表了红灯娘娘过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怎么着,庄矿首倒是不客气,现在是把这血食矿当成了自己的,守上了门,不让我们进去?” “……” 话已说的不客气,也不怕触怒了他。 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割肉工们,闻言又是一阵骚动,只是刚刚就见识过了胡麻的本事,如今还敢拿起家伙来向他照量的倒是少了。 而那汉子眉眼阴森,却是略一沉默,道:“不敢,既然你们想来,就过来吧!” 说着侧开了身子,示意请胡麻等人进来,他身边跟着两位弟子,以及这些兀自簇拥在了门口处,手里拎着家伙的割肉工们,便也一个个的脸色不善,瞧着倒颇有几分压力。 但胡麻自是不理会,一撩长衫,便走了进来。 不仅是他,就连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人,也都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并不会怯了这等小阵仗,大步跟了胡麻进谷,挺着胸膛,左顾右盼,如入无人之境。 那老算盘胆子明显小点,可他正坐在了驴车上,那驴紧紧跟着胡麻,生怕被落下,他也就被拉了进来。 只有门口那匹马,默默转头看了一眼进入山谷里的胡麻等人,便又撇过头来。 闭起眼睛,继续酝酿着刚刚那种已经快要死成了的感觉…… …… “这血食矿,明显的看着有问题呀……” 胡麻暗自揣摩着,且不说自己还没进矿,便已经被人横加阻拦,明显就是心里有鬼,进来了一看,这矿上的问题却更明显了: 如今早已过了割太岁的时节,割肉工们该回乡务农去了,如今却还都在这里,一天天的难道不要工钱的? 况且,人家割肉工,就是来割肉赚银子的,只关心能拿到几两碎银回去盖小楼,娶婆娘,你这倒好,怎么还训得跟自己手底下的人似的? 造反呐? 心里默默想着,也不急着说,一路穿过了山谷,来到了一排粗木搭建起来的堂前。两边点着火盆,散发出了黑油膏特有的气味,墙上挂着些兽皮等物,气质粗犷,瞧着不像是血食矿,倒像是个山寨,而进了堂里坐下,对方身后站满了一排精壮凶悍的人,就更像了…… “既是会里的管事来了,不可无礼。” 那庄矿首引人进了堂里,便冷声道:“去备上一桌席面,给人洗尘。” 他身后人听见,对视一眼,面上似乎颇有些不服之色,但还是听了他的话,瞪了胡麻等人一眼之后,自去了。 他们瞪过来,周大同便也瞪了一眼回去,心里暗骂这矿上人的不讲规矩,搞桌席面吃,跟割肉似的? 庄矿首吩咐罢了,才又向了胡麻道:“既是会里要管事过来看看,却不知想看什么?” “看过你今天交过去的血食与账簿,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罢了。” 胡麻也不客气,直接冷淡着道:“这豁子岭的血食矿,以前是属于青衣帮的,青衣帮的账目我们拿到了,也细细的看过,却没太搞明白。” “以前每年是能出多少斤血食?怎么如今归了红灯会,产出的量却忽然少了?几个月前,会里就让你去明州府城,当面交接账目,伱为何不去,只派了个徒弟?” “再者,今年血太岁稀缺,往你头上摊了二十斤的份额,你居然半点也没交过来,还没个交待,这又是何意?” “这些个问题,倒要听听你怎么个说法,若没个交待,我看你这矿首,嘿嘿……” “也就别干了!” “……” 说着话时,胡麻只是冷眼看在了对方脸上,还有一半话没说出来。 就算有了交待,那你还是别干了。 咱就是过来接手的,而且是徐香主授意,徐香主多聪明啊,想挑你错,难道还容你再来辩驳不成? 当然,若在平时做事,胡麻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混江湖的都是和气生财,便是难听的话,也得往好听了说。 但这次过来,可是这血食矿先不讲究的,我们还没进矿,你们就把阴损手段招呼上来了,那我还给你们留什么脸,倒不如直接说到对方脸上。 “你……” 而这庄矿首,也果然有些愤愤,他身后的两位徒弟,更是勃然大怒。 这几个问题简直就是在刁难人,血食矿本来就分大年小年,产量有波动不很正常? 至于交接账目,纯属过场,况且与红灯会里的众人本就不熟,找个徒弟过去交待一声就行了,还要本人去?你们红灯会,总不能真个把自己当成了官府了吧? 至于摊派过来的二十斤血太岁,就更扯淡了…… 我便是想给,它也得有啊…… 可迎着这么咄咄逼人的话,这庄矿首竟是忍了下来,转头瞪了两位徒一眼,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 自己则是皱眉看向了胡麻,忽然道:“胡管事,看得出来,大家都是守岁人,说来也是一个同门道里的,不是外人。” “在下师承衮州柳县铁桥孙老先生,是他老人家入室弟子,不知胡管事你……” “……” “咦?” 胡麻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庄矿首识得厉害,见红灯会账面上的事情不好说,倒与自己套起守岁人传承上的关系来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他见胡麻带了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拿了红灯会的名份来压人,便知道此番事情,不好善后。 于是他干脆不提红灯会这边如今,借了守岁人的传承来攀交情。 守岁人的这身本事,往往都是师徒传承,而真正门道里有本事的,本来也就那么几个,说不定彼此以前都见过,有过交情,且是越往上属越亲近,甚至最后都能数到同一个老祖宗那里去。 而且明州与衮州相邻,江湖就这么大,说不定真的是两边论起了辈份,论着论着,就论到了双方师承的交情,跟着这么一论,那大家之间,也就算是有了交情了。 若是有了交情,那胡麻再跟这矿上论起什么来,也就不好太过分了,起码得考虑下长辈的脸面。 他这法子,其实是灵的,只可惜,偏偏在这件事上,遇到了胡麻, 便也笑着,指向了周大同与周梁赵柱三个,坦然道:“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跟了老阴山的周二爷学的本事,矿首有什么指教?” 庄矿首怔了怔,忙道:“久仰久仰……” (本章完) 第368章 大守岁 第368章 大守岁 你久仰个鬼哦…… 胡麻听着这位庄矿首的话,倒是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便连周大同等人,也听出来了,眨了眨眼睛,皆忍着笑意。 ‘坏了,这人听都没听过啊……’ 这位矿首也明显的懵着,刚一见胡麻露了那一手功夫,就知道他是守岁人门道,而且本事学得不差,怕是与自己相比,也在伯忡之间了,可人家啥年龄,自己又是啥年龄? 这么论起来,能调教出他来的必定是位有真本事的,想来极有名望,但孰料挖空了心思,也没想来这位老阴山周二爷是何方的高人…… 许是衮州与明州还是太远,这位高人又行事低调,名头没有传到我们这里来…… 但无论如何,这攀传承关系的想法也行不通了,心里快速的思索了起来。 同一时间,胡麻也只冷眼瞧着,进了这寨子里之后,便已经将各种布置都瞧过,心里逐渐有了数。 且不论这矿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玩蛊虫的,起码这矿首到了自己跟前,若要动手,先将对方拿下,便不怕其他人造反。 也正在他心里想着,与旁边的老算盘使了个眼色时,却见另外一边,已经支起了一张原木四方桌,菜倒还没有上来,但两坛子酒已经蹲在上面了。 那位庄矿首,也仿佛想到了什么,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向胡麻道:“正事自是要谈的,但也不急在这一会,胡管事过来了便是客,不妨先入座饮上两杯……” “菜还没上,喝什么酒?” 胡麻心里想着,倒不急着发问,打量了一眼庄矿首的姿势与神态,心里便明白了过来:“好家伙想搭手?” 于是也慢慢站了起来,向了这庄矿首走去,笑道:“请!” 说着话,也是缓步来到了这庄矿首的身前,并不急着入席,而是两只手一抱,身子微作前倾之势,使出了半手四鬼揖门。 身边顿时阴气滚滚,与庄矿首抱起来的双手,轻轻撞在了一起。 这庄矿首看似邀请胡麻入席,但话要听音,其实真正用意,就是请自己来搭手。 搭手便是较量,守岁人最常见的考较彼此的手段。 毕竟行走江湖,确实都是靠了本事吃饭,但也不能真就一昧打打杀杀,尤其是守岁人,双方本事差不多的情况下,想要分个胜负出来,那不得打个你死我活? 谁也不愿为了一点子小事闹得太僵,所以便有了这搭手的习惯,彼此亮亮本事,碰一碰,便知道了对方的底子。 不伤和气,但也能摸個高下,论会里的名份,论传承都论不过,也就能论这个了。 谁输了,谁说话就要矮一头的…… 这个江湖规矩,论起来还是当初的吴宏掌柜教给自己的,但胡麻行走江湖至今,遇着事了都是直接抄刀子砍人,倒没有玩过这虚头巴脑的。 但他也知道,搭手这个规矩有讲究,所以上来就使了真本事。 “嗤!” 先是一抱着,微微倾身,使了四鬼揖门的绝活,一身阴气滚荡,向了庄矿首的双拳撞去同一时间,又使了胸口碎大石的功夫,闭一口气,护住了自身。 而在这一股子阴气撞向了庄矿首的下一瞬间,却又忽地周身转死为生,变成了阳刚之力,体内五脏齐鸣劲气激荡而出。 抱在一起的双拳,也用上了大摔碑手的本事,坚实震荡,向前挤出。 看起来只是双拳抱起,轻轻一碰,但却已经连使了四手绝活,劲力揉杂,倒有种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滚滚荡荡,撞向了庄矿首的身上。 顿时屋内狂风滚滚,一阵劲风卷了起来,将摆在了屋内两边的火盆都吹得猎猎作响,影子错落不堪。 两侧弟子,人人后退,挥袖遮住了眼睛。 “嘭……” 而庄矿首,双手抱拳迎向了胡麻时,也是身边劲力鼓动,一势叠着一势,竟仿佛有三四道劲力叠在了一起,双拳之势极沉。 这劲力与胡麻的半招四鬼揖门对上,竟还占了上风。 从这一招上看,也可见他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不是好相与的。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胡麻变得如此之快,忽地那阴风荡荡,就变成了五雷金蟾吼的阳刚功夫。 同时自己的劲力,到了人家身上,皆被一股子震荡的气力给化解,而对方的大摔碑手功夫,却又趁了这个空隙,结结实实的震到了自己身上,竟是一下子便远远的跌飞了出去。 “哗啦!” 一下子砸倒了身后的木架桌椅,摔的狼狈不堪,吐了一口黑血。 “诶?” 就连胡麻都怔了一下,自己瞧出了这庄矿首本事不差,心里可谓一点也不敢大意。 还留了钻心钻,索魂手等绝活在后面等着呢。 但谁能想到,对方竟是连前面这一手都撑不住,就直接垮了架子? 甚至,还吐了血? 明明刚刚自己也没有想伤人的意思啊…… “胆敢伤人,砍了他……”也同样在这一刻,见着庄矿首跌飞了出去,旁边的人顿时又惊又怒,尤其是跟在了庄矿首身边的两位徒弟,更是一下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纷纷举起了旁边的桌椅板凳当家伙,就要向了胡麻身上招呼过来,而那些正自慌乱的割肉工们,也一下子有了些群情激奋。 “谁敢动?” 可同样也在这时,旁边的周梁赵柱也跟着动了。 他们反应不一定够快,但到了人家地盘上,却是时时警惕着,一见对方要动手,立时分别抢上。 周梁左手一挥,使出了索魂鞭的功夫,瞬间便已将一位庄矿首徒弟手里举起来的桌子,整齐的劈成了两半,同时一股子阴气甩了过去,那位徒弟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 赵柱则是手里的钢叉一挺,径直穿过了桌椅的空隙,直接递到了另一位徒弟脸上。 反应最快的是周大同,他一见对方要鼓动起来,早已使出了鬼登阶的功夫,飞快顺着墙壁爬了上去,身形游走,将吊在半空的两个火盆,踢到了门口处来。 “呼呼……” 两个火盆落地,里面的膏油洒落,顿时烧起了两团火,一下子把冲上来的割肉工逼退。 对方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被逼住,气势稍顿,但危机仍未去。 胡麻感觉情况不太对,但也无暇细想,正想着是不是该一不做二不休,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了这位庄矿首,再来讲其他的,却忽听得一声喊: “莫动手。” “……”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同时转头看向了那位庄矿首。 他正努力撑起身子,抹掉了嘴角残留的黑血,喝一声后,才看向了胡麻,沉声道:“刚刚是我技不如人,输了一手,不是对方有意伤我……” 说罢了,才看向了胡麻,脸色似乎有些敬畏,又有些感叹,道:“也不知这位老阴山的周二爷,究竟是位什么样的高人……” “居然教出了这么年轻的大守岁,还有这么几位手上有绝活的徒弟!” “……” “嗯?” 听对方称自己为大守岁,胡麻动作也放缓了下来。 门道里面,登阶入府,上桥归乡。 但登阶入府,那是大境界,平时哪遇着这么多高境界奇人异士,说白了大家也都只是差不多,混在一起讨生活。 可就算是同一门道,也是在同一水平,但总是有些人,手里的绝活比别人多,本事比别人的大,所以大家心服口服,在称呼他们时,便会带上一个“大”字。 便如张阿姑,也未入府,但她的本领就是比其他走鬼人大,所以都称她为大走鬼。 如今,这庄矿首既称胡麻为大守岁,便是表示心服口服了。 而听见了他的话,胡麻也微微皱眉,转身来到堂前,周大同踢下来的两个火盆,阻止了外面那些群情激愤的割肉工,但这里毕竟是木质,加上油膏易燃,火势很容易蔓延开来。 他深呼了一口气,肺脏转死,忽地一口阴气,向前吹出,便将这熊熊燃烧,足两人高的火势吹灭了。 这手功夫更是吓人,周围都已是呆呆的看着他。 直到这时,胡麻才转头看向了那位庄矿首,道:“你在这之前,就已经受了伤?” 其实刚刚这一搭手,他也察觉出来了,这位矿首炼活五脏的本事是有的,自己又留了几分劲,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打的这么惨…… “不是受伤……” 庄矿首勉力的起身,在徒弟搀扶下,坐在了圆桌旁边,闻言,却是露出了苦笑:“是中了蛊!” 说着,脸色也都有些无奈,向了谷外看上一眼,低低一叹,向胡麻道:“这山谷外面,该是布满了蛊虫吧?” “人没有见到,蛊虫确实不少。” 胡麻看着他,慢慢道:“先是有人使了蛊犬,想对我们不利,后来更是在路上都布了蛊虫,最后靠了那匹老马闯过蛊阵,才到了你这地方。” “呵呵,我们还以为你是不满意我们过来查账,故意使了这法子挡我们路的呢。” “……” “挡?” 那庄矿首苦笑了一声,道:“外面这些,不是挡你们进来,而是挡着不让我们出去的。” “矿上的兄弟被困了这几日,早已是人心惶惶,束手无策了……” 说着,惨白的脸上,倒生出了些由衷的欣慰似的,深深向胡麻揖了一礼,大声道:“但现在好了,会里的大守岁下来了,我这矿上的兄弟们,也终于有救啦……” (本章完) 第369章 神秘矿脉 第369章 神秘矿脉 “啥玩意儿?” 看着那一揖到底,脸上满是欣慰之色的庄矿首,以及周围都不由得跟着略显激动的割肉工们,胡麻忽然觉得,情况发展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 就连旁边的周大同与老算盘等人,也意识到不太对劲了,都好奇的左右看了看,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已保持不住。 “先说这种场面上的话,把我架高了,我下不来。” 胡麻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并不掩饰自己心里的警惕,道:“说白了我就是过来查账的,身上就这点子本事,可不敢充大头,你们先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得罪了外面的巫人?” “都是为了讨生活,谁又敢去得罪他们?” 那庄矿首见着胡麻不识捧,也叹了口气,心里的糊弄之意自是少了,慢慢的道:“这半个月来,矿上其实出了不少事,一开始,便是那矿脉……” “师傅……” 冷不丁的,他身后两位徒弟,忽然叫了一声,瞧着似乎有些紧张。 不仅是他们,就连割肉工里一些瞧着像是小头目与管事模样的人,也微微意动的模样。 庄矿首听了,也微微停顿。 旁边的老算盘见状,顿时咳了一声,胡麻会意,便先是冷笑了一声,道:“庄矿首,咱是瞧着大家都是守岁门道里的,这才尊你年长,好好的说话,怎么你倒吞吞吐吐的?” “守岁门道重师承,讲规矩,你在这里说着话,那徒弟却嗓子眼里不干净,搁在我们这一门里,属于不敬师长了啊……” “……” 万没想到胡麻直接说到了自己脸上,庄矿首身边的两个徒弟微微变色。 但庄矿首却是明白,胡麻的本事大,绝活多,一看他的师承,就是有来历的,规矩必然也多,自己这样表现,确实丢了自家师傅的脸了。 便也微微一顿,道:“确实是我想的多了,大守岁莫怪。” “但不是我想隐瞒,实在是这些怪事,要从这处矿脉说起,实在,实在有些古怪……” “……” 胡麻扫了他一眼,径直在旁边桌上坐了下来,抬手端过了一个酒坛子,倒了半碗酒又请那老算盘也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这才向了庄矿首道:“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旁人见这年轻人如此大咧咧的,心里也有点别扭,却也不能不服。 毕竟刚刚搭手,胡麻已经赢了,可以不服他的年龄,却不能不服他的本事。 庄矿首低低叹了一声,道:“论起来我不是个没见识的,自打学成了本事,便一直在这血食矿上守着,各种都见过,吃过。” “但惟独这处矿脉,是真個不太懂。” “那得是两个月前了,我们寻着了一处肉坑,周围多是黑太岁,邪气重,又没啥好采割的,因此一直放着,但是……” “但是因为会里摊派重嘛,便想着在那里采一采,试试成色,却不成想,明明是黑太岁,但愈割愈发觉肉质鲜艳,割了几方,肉质已是发青,再割几方,肉质便发红了。” “……” 听着他这么说,胡麻倒忽地心思微动,割着血太岁了? 这可是好东西啊…… 不仅是他,就连旁边的周大同等人,以及老算盘,也慌忙抬头,看了过来。 “不错……” 而那庄矿首迎着胡麻等人瞅过来的目光,也是微微停顿,然后叹了一声,坦然道:“确实,本是黑太岁,竟是割出血太岁来了,而且……” 他似乎也有点苦笑,道:“愈割肉质愈是鲜艳丰腴,甚至浸出了鲜血来,简直便是我们见过的,品质最为上乘的血食了……” “实不相瞒,当时甚至还引发了一群邪祟夜里嚎哭,做了一场大祭才驱散了的。” “……” 胡麻听着,也不由得惊讶,忙道:“那你们一共割了多少?” 血太岁可是稀罕物,平时这几个血食矿,若不是那等大的,一年也就能割出来几十斤,当个宝贝似的,而这豁子岭,本来只算是一个小矿,摊给他们二十斤,便是天文数字了。 但如今瞧着,他们居然偷摸发了笔大的? 不由得让人不激动啊,想想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若是这里真有一处还没有被上面知道的,富足的血食矿,那自己现在需要的数量,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倒也不多……” 那庄矿首见周围的人看过来眼神都变得急躁起来,脸色也略尴尬,道:“也就割了几筐吧……” “几筐?” 胡麻一听,都差点沉不住气了。 上一次自己看到血太岁论了筐来称,还是在洞子李家的时候啊…… “……这不重要!”那庄矿首慌忙道:“我们也知道血太岁自是珍品,不敢大意,可没想到的,才割了没多久,倒发现肉质又生出了变化,血质里面,已经出现了缕缕金纹,灿灿的甚是好看……” “金纹太岁?” 胡麻只觉心脏扑通跳了一下,已经有点麻了,甚至带了狐疑的表情看向了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的庄矿首。 这血食里面生了金纹,便是金玉膏了呀…… 当初自己用来救洞子李家的香丫头,就是用了这个。 而后来洞子李家还给自己的,却是一种更为上乘的,已是自己吃过的血食里面的极品。 一时间,心里倒是忽然起了些警惕了,不对劲…… 这里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血食矿,偶尔挖出来一点好东西,这很合理,但听这庄矿首一说,怎么全天下的好东西,全到这里了? “但是,骇人的事情也在这里……” 不等胡麻提出疑议,那庄矿首便也低低叹了一声,声音竟是有点发颤,低声道:“那金纹太岁,我们也自是知道厉害,都道是太岁老爷保佑,让我们这群命苦的,临了撞了一笔大的。” “可谁成想,愈往里割,那金纹愈是明显,浸出来的鲜血也多,那等品质,对我们这种在矿上呆了十几年的人来说,也是罕见了……” “……” “还有这样的事情?” 胡麻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情况,心里怦怦直跳忙道:“后面呢?再往深处,又割出了什么?” “关键就在这里……” 那庄矿首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那矿脉,我们已经封上了……” 这一下子,胡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算盘,周大同等人,也皆眼神不善的向他看了过去,毫不掩饰心里的怀疑。 “嘿嘿,这位矿首,人可不是很实在呐……” 老算盘远远的向胡麻使了个眼色,低声笑道:“这季的太岁,一个月前就该拜完了,割肉工匠也该放回去务农的务农,歇年的歇年。” “怎么就你们这个矿里,偏偏不放人,还赶在这时候,又说是无意中割出来了一处血太岁?我瞧着,许是自己偷摸留着,就为了回头收进自己囊中的吧?” “所以,后面这矿脉里,万一割出了什么好东西,想来伱们也是不敢让我们红灯会知道的……” “这样说,可对?” “……” 他这话一出口,那庄矿首便脸色有些尴尬,却也不好反驳。 人人都不傻,守在矿上的,真割出了好东西,那不往上面交,也是常见的更何况这处血食矿,本就是新老东家交替,账目与管事最混乱的时候。 想来这矿上,不是新近在发现了那一处有血食的地方,而是早就发现,但遮掩了起来,等红灯会那里的供交完了,然后才偷偷留下工人,自家割出来了好东西,便成了自家的宝贝。 红灯会一开始就打着主意,要卸磨杀驴,先答应他们,再找自家人过来接手。 这矿上的也不傻,早知道自己有可能被红灯会派过来的人替换掉,所以趁这个功夫中饱私囊呢! 不过,这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老算盘也只是点破,却不咄咄逼人。 “唉……” 这庄矿首也有些无奈了,看向了胡麻,轻轻一揖,道:“胡管事,你们的师傅,这位叫周二爷的高人,我见识寡陋,确实不曾听过。” “但天下守岁是一家,说不定我家师傅知道他,再说不定,两位老爷子还有交情呢,所以,我不当你是红灯会的人,只当你是咱这门道里的大守岁。” “这些话,我也只对大守岁讲。” “红灯娘娘除了青衣恶鬼,那也没啥,那恶鬼又不是我祖宗,谁管他?” “但我们同样也知道,红灯会一接手,嘴上说的再好听,这血食矿也就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了。” “不知道你们这些接手的啥时候会来,我们也就想着在这之前,多捞几笔,好歹兄弟们将来的衣食,有个着落。” “这条血矿脉,确实是我们之前就发现了的,藏住了没往上讲,只想着最后割出点东西来,大家分润分润,可后来能割出这些好东西来,却实在不是我们意料之内的呀……” “最关键的是,我们想着一鼓作气,看看这矿脉更深处有什么东西时,就……” “……” 他看着他堂堂守岁,如今却脸色古怪,难以启齿的模样,胡麻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就怎么样?” 庄矿首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闹鬼了……” (本章完) 第370章 太岁老爷附体 第370章 太岁老爷附体 “闹鬼了?” 好歹也是这个血食矿,天生就是跟这邪性玩意儿打交道的,连二爷这等老矿工,都懂得一些治邪的经验与手段,更何况还有入了门道的守护,甚至炼了五脏的矿首? 普通邪祟怕是都不敢近矿吧,毕竟这么一群老炉子在这里,光是阳气,就给熏跑了。 就如同小红棠,自打胡麻进了这血食矿,她就一直没有露面,原因就是因为,这血食矿,她进来了会熏得慌。 结果这庄矿首忽然来了句闹鬼了,怎么听着有点离谱? “是真的……” 而庄矿首听了,却也低低叹了一声,才道:“便如胡管事你们想的一样,我们当时也都猜着,外面的东西这么好,里面是不是有可能割出更好的太岁,是不是一下子就发了大财?” “有了这想法,哪里敢怠慢,派了最老练的割肉工上,却没想到,麻烦也就在这时候开始了。” “……” 也不知是否幻觉,他说到这里,众人倒觉得周围风声都压抑了些。 只听他低低叹着:“先是头一批矿工,进去了两三人,孰不料不大一会,便都迷糊了,拖出来时,一个个脸色发白,像是丢了魂一样。” “在我们这矿上,这等事也不少见,时常便是阳气不足的人,被太岁老爷身上的血气给激着了,行话讲这是被带去伺候太岁老爷了,平时就要暂时停下来的。” “但当时我们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没想着要停下,又派了一位老矿工,他是极有经验的,想来可靠,才进去不到盏茶功夫,便听到他在里面喊了一声,极是惊喜,说那是……” “可是他连里面究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又忽地一声惨叫,忙忙被人拉了回来,便见到脖子上面,已经没有脑袋了。” “脖子上面齐唰唰的,还能看出牙印来。” “……” 一句话把人说的都沉默了,缓声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 庄矿首低声道:“我们也以为里面有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但等了很久,都全无动静,扔东西进去,拿棍子戳,都没有半点的反应。” “派了我的使鬼进去,但那小使鬼却再也没有出来,我们也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 看着他说到了这里,表情极为的纠结与尴尬,胡麻居然觉得可以理解。 割血食矿的人谁都想赚一笔大的,他们的运气应该说很不错,真的遇着了这么一条矿脉,但凡可以自己吞下,怕是这富贵一辈子的本钱,也就有了。 但偏偏,这诱人的好处里面,竟是伴随着未知的危险,这可怎么让人抉择? 慢慢的,他道:“然后你们……” “我们也商量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也想把这位老矿工的脑袋带回来,给他留个全尸。” 庄矿首慢慢的道:“于是这次亲自持刀进去的,是我大徒弟,他已经是登了二阶的本事,寻常的厉鬼尸妖,一只手就能摁下,我又将自己年轻时被师傅传授的符板甲也给了他,披挂上了。” “这板甲可是被走鬼人在案上供奉过的,挂在家里也能镇邪,是我们这矿上的镇矿之宝,以他的本事,穿了这身甲,便是遇着什么危险,也该能全身而退才是……” “……” 胡麻听着,也已非常好奇,忙道:“然后呢?” 庄矿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他疯了……” “进了那处矿洞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只听到了里面不停的传来咀嚼之声,我们担忧,便不停的问他。” “他却只说无事,自己还在看,但说话的时候,口中却似有着咀嚼之声,连问了数次,他都不肯出来,我也担心起来,不等外面的香烧完,就赶紧把他给拉了出来,结果……” “……” 说到了这里,不仅他微微一颤,旁边的人也都下意识的撇过了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瘆人的场景。 “他身上的符甲,已经被剥下来了,那符甲用特别的手法绑住,外人极难扯得动,但他看起来,却像是自己解下来的,而身上,则是到处血肉模糊。” “身上血肉,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個,仿佛被什么啃过,最关键的是,他嘴里居然还叼着一块肉,笑嘻嘻的嚼着。” “看起来,就像是他胳膊上的一块。” “……” 不知何时,连这堂上的油灯光芒都变得发暗了起来,周大同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与胡麻等人靠得近了些,庄矿首则是沉默之后,才慢慢道:“我当时急着喝他,问他里面究竟是什么。” “他平时如此敬我,但当时却已迷糊了,只是吃吃的笑着,说,自己得了太岁老爷旨意,要牧守人间牛羊了,庄二昌,你还不怕我?”“……” 都在认真听他说着,仿佛也回到了之前那诡异恐慌的一幕,就连庄矿首身后的一位徒弟,都忍不住颤声插嘴:“大师兄,大师兄他当时,像变了一个人……” “那声音,腔调,听着倒像是戏文似的,手里也捏了兰指,瞧着瘆人……” “师傅也瞧出不对,忙让我们上去按着他,拿黑油膏来给他治伤,但是,但是他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下子甩飞了我们几个,然后就再次钻回了那肉矿里面去了,没再出来……” “……” 听他们说到了这里,就连胡麻也惊讶了起来,忙道:“再之后呢,那矿……你们又派人进去了没有?” “没有。” 庄矿首苦笑着开了口,道:“都这样了,谁还敢再进去?” “我……” 似乎有些犹豫,还是坦然道:“我直接命人,暂时将那矿给封上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但是我很确定,大虎他,如今应该已经不是人了……” 这话自是在解释,他明知自己大徒弟钻进了肉矿里面去,不想着救人,却将人封在里面的行径,言语间有些愧色,怕人指责。 但胡麻倒没这个意思,若他们讲的属实,那会子他那大徒弟,像鬼多过像人,换了自己,也会封在里面的。 “那么……” 他也微微顿了一下,才抬头道:“那矿,如今又在何处?” 庄矿首闻言,微微哆嗦了一下,起身走到堂边,指向了山谷里的一角,瞧着约摸有一二里距离,黑洞洞的,也瞧不真切,道:“便在那牛犄角上,如今立满了木桩,上面贴着红纸的就是。”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都看了过去,看不真切,但也莫名觉得那里邪气四溢,被冷风一吹,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不敢再看了。 “呼……” 胡麻默默想着,不急着问,却是转头看向了老算盘目露询问之色。 老算盘也明显在沉吟着,似乎遇着了某些不太确定的事,见到了胡麻目光看来,便忽然道:“封了就完了?你们没打算,再用点什么方法……” “这……” 听了这话,庄矿首倒是苦笑了一声,道:“说实话是有的,我们想着从哪里请个行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要把这件事上报给红灯会,但是……” 见了他脸上的难色,胡麻便明白了。 到底财帛动人心,那矿里挖出来的血太岁,金纹太岁,都是好东西,他若是走露了消息,便不一定留得住。 心里必是有几分纠结的。 “况且……” 庄矿首却也叹了一声,道:“也没容得我们发多久的悉,冤家便是上门来了,倒是不需要我们再继续为这个事发愁了……” 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低沉了下来,看向了外面苍苍夜色,道:“就是如今外面堵门的那一位。” “我们当时还想着怎么处理那处不知究底的矿脉时,却冷不丁的,有人送来了一只黑色的包袱,包袱里面,便是这样一只被钉子钉住的乌鸦,倒无文字之类的。” “我与巫人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他们的规矩,意在威胁,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等于是想逐人离开,若是收了东西,还不离开,但要下蛊害人。” “但是,但这正是关键时候啊,我们怎么会走?于是打算写封信送出去,邀他露面来聊……” “……” 胡麻听到这里,已是心里一动:“然后呢?” 那庄矿首苦笑了起来,忽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襟,却露出了几道凄厉的爪痕。 低声道:“我刚说了拒绝的话,准备写信,那瞧着都烂了一半的乌鸦,便飞了起来,抓了我一把。” “我初时还不太在意,仗着自己守岁人的本事,不怕他的蛊毒,却不成想,这伤势竟是一直不好,渐渐的,便连五脏六腑,都已开始腐烂。” “实不相瞒,如今的我,喘息之间,都能够嗅到浓烈的腐臭气息,我知道,这正是我身体里面传出来的,只是用道行压着而已。” “……” 冷不丁听得这话,胡麻等人,都顿时色变:“真有这么厉害的蛊,守岁人都扛不住?” (本章完) 第371章 先收账簿(三更) 第371章 先收账簿(三更) 这庄矿首的讲述,哪怕是说到了那离奇的矿脉,都不如他最后讲的中蛊,更让胡麻觉得压力骤增。 守岁人这一身本事来自何处,无非便是转生化死,行功走脉,最终修出个强壮体魄,百毒不侵,刀兵难伤,尤其是炼活了五脏的,便是服毒,那也只当是个调味剂。 可这姓庄的矿首,却说自己只是被巫人送来的死乌鸦挠了这么一下,居然就落得如此下场,又如何让人不吃惊? 徐徐吐出了一口气,才慢慢道:“那么之后呢?” “你应该识得这里的巫人,没有问一下?封门的是谁,又是什么用意?” “……” “那自是问了。” 庄矿首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确实识得这里的巫人,早先还经常去他们寨子里换些粮食,与他们寨子里的乌族长兄弟相称。” “他们有人喜欢用黑太岁炼蛊,我也尽量给了方便,平时矿上用不着的东西,他们想要,也就给了他们。” “而出了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时间,便着人去了那边的黑眼儿寨,想请熟人帮我解蛊,再不济,也能求个中间人出面,约出这下蛊的人来,问问怎么回事。” “只是……” 他说到这里,也是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派出去的人,半天时间就回来了。” “他回来时已经将将日暮,还没开饭,他倒像是饿了几天似的,刚一回来,便去了灶上,才刚刚蒸出来的包子,拿起来便一个一個的往嘴里填,一点不觉得烫似的,然后就……” “……” 说到这里,竟是他也不好往下说了,看向了挤在门口的一人。 那人身材敦厚其他人都是拿着带了弯度的割肉刀,或是叉子,惟他提了菜刀,身上还扎了围裙,像是个厨子。 见庄矿首看了过来,便也脸色发青,强撑着道:“这可真不怪俺,俺见阮老六直接捡那大包子吃,那玩意儿烫手着呢,他却接续不停,塞了四五个……” “俺,俺怕他噎着,就……” “……就推了他一把……” “然后……然后他那脑袋就滚下来了啊,里面不停的往外钻着虫子……” “……” “啥?” 听着这话,在场众人,人人色变,胡麻等人不说,那些割肉工也都是如此,仿佛他们虽然亲眼见过,如今再听一遍,也仍是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只剩了一个壳子像人……” 庄矿首声音低低的道:“里面,早就被虫子啃光了,兴许他回寨子的时候,就是死人了。” 他边说着,脸色也一样有些难堪,低声道:“真不知道那下蛊的人图什么,这是个好小伙,做工踏实,肯干,干了这几年,攒了几两银钱,准备着回村子里盖小楼,娶媳妇呢!” “结果就因为送了封信,便被人用这歹毒手段害了……” “……” 看着周围气氛愈发的压抑,胡麻也紧皱起了眉头,道:“也就是说,你们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向你们下蛊?” “是……也算是吧!” 庄矿首都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我查过了小阮子身上,身上倒是有乌公族长的布条,就系在他手腕上,这是乌公族长的回信,说明他答应了,会尽快过来。” “可等了这几日,一直没见踪影,外面守着的那位,却是越来越凶了,竟是直接封了矿。” “连我们平时十天一趟送粮食的车队都没影了,还好矿上还有点存粮,不至于让大家伙饿着,想让人出去打探,也都害怕外面的蛊,却没想到,这当口,你们倒是过来了……” “……” 他说着,也略有愧色,向了胡麻道:“老实说,见你们能好端端的进来,我还以为你们跟他是一伙的呢…… 胡麻哼了一声,道:“我们能进来,是因为有匹老马趟路……” 说着倒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向门边的人道:“快去看看,我那匹马死了没有?” 刚刚这些人都还把胡麻当成了敌人,满眼仇视,但如今说了半晌,倒是发现不是这个立场便也急忙有人跑了过去,不一会就回来,喊道:“差不多了,还有一口气就没了……” “那就是还没死啊……” 胡麻点了点头,道:“我倒不懂巫人的规矩,但这人的做派,怕是放到江湖上,都不那么讲究啊……” “刚刚在林子里,他就已经试图用蛊犬向我们下蛊,我们察觉到了异常,已经喊过了话,但也没有一个应声的,半点面子也不给。” 说到这里,倒也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头戴银饰,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只是不知她又是什么来历? “无论如何胡管事本事大,能进得谷来,便说明能出得去,大救星呀……” 那庄矿首听着,却也不知该怎么论,只是忙忙的又拱起了手,道:“咱们这矿上,老少爷们百来条人命,就全指了您照应着了……”“这家伙……” 胡麻倒没半点被捧的开心,只是瞥了一眼这看似老实巴交的庄矿首,心里暗骂老江湖。 而听着庄矿首都这么说,一下子所有人目光都向胡麻看了过来。 刚刚这一搭手,胡麻露了本事,他们都看出了胡麻本事大,再加上他是代表了上面的红灯会过来的,气派也足,正人心惶惶的时候,倒真是都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 “别的就先不要多说了。” 而胡麻迎着这么多人的眼神,却是不置可否,话音一转,道:“酒上来了这么久,菜怎么不见着一个?” “我们也是赶了这么久的路,安排些吃食吧!” “……” “是,是……” 那庄矿首闻言,忙忙的向旁边几个人使着眼色,那些人倒是有些为难,听着他们低声嘀咕,似乎是如今他们口粮一天天的少了,正舍不得浪费。 但那庄矿首却是骂道:“你省这几口,也多挨不了一天两天的,先伺候好了上面来的管事。” “……若实在不够,那白的青的,甚至红的,做了端上来!” “人在血食矿,难道还能饿死?” “……” 手底下人这才忙忙的去了,他们人手充足,但是很快一屉大白馒头,连着几碗肉送了出来,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坛酒,却也是实打实的酒,能够下口。 这庄矿首,倒是个懂事的,安排了吃食,便主动退了出去,说还有事情要安排。 胡麻也是微微倾起耳朵,听了片刻,确定无人偷听,这才转头向了老算盘,道:“老哥,你瞧这个矿上,究竟算个什么事?” 那老算盘先从坛子里舀了点酒闻了闻,然后才放心的倒进碗里,尝了一口,点点头,道:“先教伱们几个年轻的一个乖,遇着放蛊的,热肴可以吃,便如这刚蒸出来的馒头与炖出来的肉。” “凉的则要多瞧瞧,免得中了招。” “不过你们守岁人也跟别的不一样,我曾经听人讲过,有的守岁人肚子里中了蛊,直接调了一大碗砒霜喝下去,用来杀虫子呢……” “当然,这也看双方的水平那姓庄的就明显没这么深厚的本事,他遇到的蛊也明显更厉害……” “……” 卖弄完了,才向胡麻道:“姓庄的倒不像是在说谎,当然,也正因为他们正碰上了这事,如今才这么好说话,不然,光为了夺这矿,就要跟咱们杀个遍地血葫芦了。” “他刚刚也是先要试探你,瞧瞧你这一身的本事,若是本事不如他,关于那神秘矿脉的事情,估摸着也没这么老实的交待。” “……” “这倒是。” 胡麻自也看出来了,笑道:“关键是事出突然,谁知道这兄弟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凭着几句话,就与外面那不知名的巫人斗起来,亏不亏?” “当然不能被他们当挡箭牌顶在前头,凭白的与外面那个拼个你死我活,倒是让这矿上的人白白捡了便宜……” 老算盘一边慢悠悠的滋了口酒,一边又道:“但是,如今遇着了这事,若是不管,也说不通,好歹是会上过来的,担了名份,这会子不出头,以后也怕是无人服咱们了。” 胡麻深深吁了口气,道:“正是这个道理,那照你的意思……” 老算盘嘿嘿笑了笑,道:“胡老弟,你觉得咱到了这里,头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干啥?” 胡麻也看着他,笑道:“清账?” “哎哟……” 老算盘立时向胡麻竖起了大拇指,笑道:“我就知道跟你过来没错。” “正是这么着,既然这矿首说了这么个话,那咱也不管他说了几分真的,几分假的,接手这矿才是正经。” “若是真的,我们接手过来了,了解了情况,才好商量怎么对付外面的巫人对不对?” “若是假的,嘿嘿,他非要先给这么个话柄,能怪咱们?” “……” “趁人之危?真是有点无耻啊……” 旁边胡麻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俺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寨子里出来的,为人实诚,从来不做这种无耻的事情,但徐叔可是说了,让我们出来之后,多听您老的意见……” “……那就这么着吧,血太岁与金丝太岁他们割出来不少,这会应该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吧?” (本章完) 出院了,继续投入我最热爱的码字 出院了,继续投入我最热爱的码字吓死了,终于在做完了cta之后,确定不是心梗,医生同意我回家了,猝死的风险没有那么大,不用一直带着监护了。 不过心肌损伤是确定了的,一个星期后还要复查,等着看结果。 医生特地交待,半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生气,所以,这段时间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是不是也得给点面子,忍上半个月再骂我…… ……不然我就哎呀一声,捧着心脏躺下来,反正现在要碰瓷,肯定一碰一个准。 個人状态还行,码着码着,多了一章,就加上先,但这个月不敢跟上一个月一样拼了,也就没那么理直气壮的投票,就先顾着质量吧,也确实需要调整一下,后面的挑战还多着呢! 这段时间听说老鬼住院,喷我的都少了,哈哈。 感谢大家,半个月之后可以继续喷,我顶得住,就是喷完之后,给张票当作安慰,这不过分吧? (本章完) 第372章 八坛血食 第372章 八坛血食 既是商量定了,那的事就先不考虑了。 胡麻等人也不再多说,便先吃了一个酒足饭饱,然后胡麻还拎了那一坛子酒,来到了寨子口。 搭眼一瞧,就见那位身中蛊毒无数,已经濒临死亡好久的马,如今居然还有一口气,只是一开始等死的时候,它是卧在那里的,姿势有种神圣的期待感。 但如今,却是躺下了,懒洋洋的,肚皮朝了天上。 见着胡麻过来,它无力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便又疲惫的闭上了,一副不愿搭理这世上任何人的模样…… 胡麻道:“老兄还能动一动不?我给你带了酒过来,要不你先喝一口再上路?” 那马闭着眼睛,根本不理他,胡麻便也不勉强,将一只碗放在它身边,坛子里的酒倒了大半碗出来,然后坛子也放在了一边,转身回去了。 马仍是躺着,许久,许久,愈是闻着,愈觉得酒香。 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过了身来,嘴巴伸进了碗里,抿了一小口,却是越抿越香,最终忍不住,伸嘴叼住了坛子一扬,咕噜噜的灌了大半坛子,然后整匹马,终于开始迷糊了。 胡麻也是回到了堂前,便将周围一直眼巴巴等着的矿上匠工们叫了过来,连带着那位庄矿首,以及他的两位弟子。 “诸位,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胡麻向着众人笑了笑,道:“我是红灯会过来的,替咱红灯娘娘过来看看她名下的产业,若办得好,咱当然得赏,办得不好……” “……那也不罚,但接过来我们自己管着是有必要的。” “……” 说着,先看了那庄矿首一眼,却见他只是沉默的听着,居然并无异议,若搁在以前,自己这句话一说出来,恐怕双方就得撕破脸,斗上一场了。 但如今,自是看谁先能解决了问题的为是。 “但你们也瞧见了,我们一共就过来了四五个人,也就是说,咱没打算重新招来割肉工,诸位爷们的饭碗是能保住的。” 胡麻继续说着,脸上堆了笑:“说白了,咱家里的长辈,就有靠割肉为生的知道大家不容易,再加上,咱们红灯娘娘那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心善,建了庙的呢……” “……怎么会让我们做这等断人衣食的恶事?” “……” 这矿上的人,没想到胡麻把他们叫了过来,竟是说这些,一时眼神交织,都有些不明所已。 而那位庄矿首,以及他的两个弟子,还有明显几个矿上管事的,则顿时都有些慌,忙忙的看向了庄矿首,明白胡麻这是明明白白的收买人心呢。 那庄矿首则是缓缓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小题大作,低声说着:“人家本事大,又是从上面会里下来的,你们能怎么着?” “若是不打算撕破脸,那干脆就好好的招呼着。” “瞧在都是守岁人一脉,他怎么也没有道理对我们做的太绝。” “况且,外面那位,你们有谁对付得了?” “……” 两位徒弟一听,便也都不说话了,低低的叹了一声,向另外几位管事的,也使了個眼色,示意稍安勿躁。 “但我们做人厚道,可诸位爷们也得厚道,大家你好我好,都有饭吃。” 胡麻先说了好的,然后才脸色微微一沉,道:“如今到了这里,我瞧着人心惶惶,外面又有妖人作祟,老少爷们们如今都开始担心了。” “但你们倒不必担心,咱既然来了,这妖人便害不得咱这矿上的人,可在我接手之前,该做的事也得做,我身上带了从会里拿的账薄,想必伱们矿上,也是有着账簿的。” “会里这个,我可以烧掉,但这矿上的血食,库存,我可要好好盘一盘了。” “……” “啊?” 包括那庄矿首在内,他的两位徒弟与周围割肉工匠里面的几位管事,顿时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难怪来了不先说如何对付巫人,反而要先召集人说话。 这是盯上了矿上现在那批血食了…… 刚刚庄矿首的讲述里,不管实不实在,也不管那血脉深处,能割出什么来,更不管这巫人是怎么来的,但胡麻与老算盘,却是都先发现了一处重点,那就是: 这矿上在出了如今这桩子事情之前,可是挖出了不少血太岁,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带了金纹的好东西呢…… 按照他们的讲述,这几筐好东西,如今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呢,这不得赶紧拿着? 咱一个红灯会下来的管事,要查账不很正常? 不交? 若是这矿上不交那事情就大条了,你以为是你挖出来的,就是你的? 这是咱红灯娘娘的! 一句查账说了出来,胡麻目光,便看向了那站在人群里的庄矿首,只见他也是脸色煞白,犹豫不定,两边的徒弟更是看向了他,似乎一言不发,就要动手了。 可是他却思量许久,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向了两位徒弟与管事低声说了几句,打发了这几个人去了。 不多时,矿里一片忙忙活活,两只黑漆封口的坛子便搬了过来。 矿上出来的血食,都要尽快进坛子,用封条封上,以免招来了什么东西,愈是高品质的,愈是如此,通过封条,也能判断出坛子里是什么。胡麻见了这坛子上的封条,便大体知道了品质,却不忙着开封查验,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就这些了?” 那两位徒弟,便连连点头,庄矿首却是脸色尴尬,良久,道:“还有,还有一点点的。” 说着,又让人去搬,又有两个坛子,搬了过来。 胡麻看着,冷言不语,但那老算盘却道:“刚才听你说挖了几筐,而这坛子是十斤的份量,但一般不会装满,也就装个七八斤,一筐按五十来斤算,你现在这几个坛子,恐怕……” 庄矿首听着,都脸色惨白了,忙到了胡麻身前,低声哀求道:“胡管事……” “大家都是守岁一脉,你看……” “……” “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 胡麻向他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道:“老哥,刚才一说各自的传承,我就懂,我们师傅周二爷,那也是响当当的字号。” “老实讲,你们那青衣帮,已经没了,现在这血食矿都是我们红灯会的,你想留点子好处,我懂,甚至以后,大家一起在这矿上讨生活,那也不算什么。” “可我如今是头一次过来,又赶上外面有这么档子事,正需要出力呢!” “咱不推托,但你看你,是不是也要实在些?” “……” “我……” 这庄矿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压低了声音才道:“这一次的机会,本就是一辈子也撞不上一回,老实跟你讲,我那里还有两坛子,但你好歹让我留点,我把一坛子偷偷给你?” “不用!” 胡麻正视了他的眼睛,道:“你那里不拘有多少,全拿过来。” “然后,我做主,你拿两坛子回去,当作你和兄弟们的辛苦钱,你看怎么样?” “……” 庄矿首倒是一下子怔住了,良久,却是忽然苦笑,然后点了点头。 他竟真的带了人去搬,不多时,又有三坛子,搬到了他们的桌子前,如今瞧着这身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八只大坛子,里面都有接近了十斤的血食,这算起来,岂不是七八十斤的血食,就放在了这里了? 而且,这还是不需要上供的,可以自己留在手里面的…… “够了……” 而胡麻看着,也是心里微微一沉。 自己来这矿上,本来就是为了血食,只要有了足够的血食,那就可以顺利入府,只不过,自己血食上的缺口,实在是不小,都以为会好好的废一番手脚,才能谋划得来…… 孰料,如今居然刚一过来,便发了这么一笔小财,怕是直接便要够了? 强压住了内心的激动,他深深呼了口气,指着其中两坛子,道:“这些庄矿首先搬回去,好好看看品质。” “其他的……” 他站起了身,向周大同道:“大同,挑个地方住下,全搬咱自己屋里。” “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的查查账。” “……” 周大同一听,兴奋的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 老算盘却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道:“我呢,还有我呢?我也可以帮着查查账的。” 胡麻道:“你到我屋里来查,也是一样的。” 眼见众人各自忙活起来,那庄矿首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胡麻居然真敢做这个主,居然指派了两坛子给自己,早先这是不见光的,如今他这一指派,岂不就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 可见他们只是搬了坛子走,却还有些不放心,看着外面一个个伸脑袋瞧的割肉工,忙道:“只是查账么?” “胡管事,那外面的妖人还在作祟呢,咱们是不是也商量个章程?” “……” “章程?” 胡麻听了,却是眯了一下眼睛,道:“简单。” “大同,把咱们带过来的灯笼,添足了油,去挂到门上去!” “他们既是送来了一只死乌鸦,便要人搬家,那咱们也挂上红灯笼,告诉他们,这里是咱红灯娘娘的地盘,对方若是不知退让,那便是与咱红灯娘娘为敌。” “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个胆!” (本章完) 第373章 代号猴儿酒 第373章 代号猴儿酒 “这样做就可以了?” 在一众割肉工的注视下,周大同挑起了那一盏红艳艳的灯笼,使出鬼登阶功夫,轻轻松松爬到了门楼上,将那一盏风吹日晒,都快褪了色的破烂灯笼换了下来。 这一下子,红光铺洒,便顿时为这深山里的老矿,凭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矿里的众人,皆不知此举为何意,都只是怔怔的看着,也不敢随便打扰他们做的事情。 周梁隐约觉得明白了,却又不太肯定,便也好奇的看向了老算盘,这老头子也正一脸的赞赏,低声解释:“你们这师兄聪明着呢!” “你来想想,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啥?” “无非是规矩二字!” “为啥来这矿上的人,都要小心着那群巫人?” “没别的,就是因为他们规矩多,咱们夏人讲究个入乡随俗,怕坏了他们的规矩。” “但咱们怕犯人家的忌讳,礼上往来,他们也该担心犯了咱们的忌讳才是,挂上了红灯娘娘的灯笼,便是说明这里是红灯娘娘的地盘,在这里做什么,得都考虑到咱们红灯娘娘的脸面。”、 “平时咱们犯了他们的忌讳,他们就要下蛊,那他们犯了咱们的忌讳,咱们也得动刀子。” “巫人的虫子厉害,咱们守岁人的刀子难道就软了?” “……” 旁边人也听见了,见老算盘底气如此之足,矿上的工匠们倒是都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有那庄矿首的两位徒弟,有点狐疑的嘀咕着:“红灯娘娘的面子,有这么大?” “红灯娘娘面子大不大,那得看咱们这些手底下人的本事大不大。” 胡麻听见了他们的嘀咕,向他们笑了一眼,道:“如今规矩摆在这里了,就看外面那位,给不给我们面子了。” “他若给面子还好,若不给面子,这就是与整个红灯会做对,与咱们那位已经建了庙的红灯娘娘做对,别说是他一个炼蛊的人,就算是他们这整个一支巫人,又能怎样?” “真等到请来了红灯娘娘,或是整個红灯会的人马都过来,寨子都给他踏平了的!” “……” 当然,虽然面对这些谷里的人时,说的极有底气,但私下里,也是与老算盘悄悄的商量了一通:“你觉得他见了这灯笼,会怎样?” 老算盘笑道:“若是个懂事的,见了咱们这阵仗,不说立刻离开,也起码知道得露面过来聊一聊了。” “这就是江湖规矩啊,江湖规矩是啥?就是学会下台阶……” “但如果他不露面,仍是这般躲在了暗处害人,甚至变本加厉了,那就说不得,起码咱也知道了这人没法聊,直接做好最狠的还击手段便是。” “……” “那也得斗得过才行。” 胡麻压低了声音道:“从那庄矿首的样子看,这人怕是不简单。” “守岁人身子骨最强壮,尤其还是个炼了五脏的守岁人,都会被伤到这种程度。” “……” “他本事自是不小,但咱也不一定就吃亏。” 老算盘却是冷笑了起来,道:“与这巫人打交道,专讲一个眼力,得先看他是哪一门,哪一寨的。” “巫蛊门道,有巫道与蛊道,还有虫儿门、畜儿门和杆子门的区别,早先咱们明州府,有坛儿教,虫儿门瞎眼的子会叫魂的说法,讲的是三害。” “那坛儿教你应该不生,却不知道,这虫儿门,其实就是这一支巫人里传出去的,当初在明州名声也真不小,但后来为什么消声匿迹了,还不是斗来斗去,却没有斗赢了咱们?” “如今也不忙着慌,只要看出了他的来历与流派,那对付起来就省了好大的劲,话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咱真斗不过他们……” “……也能出去搬救兵啊!” “……” ‘这老东西真是老江湖啊,这眼力尖得狠呢……’ 胡麻一听,便知道这老算盘也看出了关键,笑道:“人家路都封了,你怎么搬?” “老弟考较我呢……” 老算盘也忽地笑了起来,道:“他能用蛊阵,封了入谷的路,还能把这山谷包围起来?哪有那么多虫子呢……” “老头子我虽然不是守岁,但在红灯会里,见最多的便是守岁,对你们的手段也了解的很。”“他封了入谷的路,普通人便进出不得,但守岁人哪管这些,后面就是山坡,凭你们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功夫,再高的崖也一样爬得上去,叫救兵不太容易了?” “当然,这么一走,这矿脉里若有什么好东西,那也就轮不到咱们了……” “……” “确实。” 老算盘说的,也正是胡麻如今心里想着的。 其实一过来,他也就看出了这处血食矿为难的地方了,他们之所以被那使蛊的人给封了路,原因就是因为这出入的路只有一条,一旦封上,里面的血食运不出去了。 对守岁人来说,想要逃走,还是简单的,只是这一走,就代表着要舍弃这矿里的普通工匠,以及那不知能挖出什么东西来的矿脉了…… 终究还是一个贪字! 至于自己…… 按理说,自己拿到了这几个坛子的血食,其实就已经赚到了,但也不忙着往上捅,研究一下如何多赚点再说。 万一那矿脉里面,真藏了什么好东西呢? 确实,自己也贪心了…… 那能咋的,别人能贪,咱就不能贪? ……当然,头不能太铁,先挂上红灯笼,事后兜不住了再顺理成章叫红灯娘娘过来洗地! 计议已定,便自是让这矿上的人,各自去休息不要如此疑神疑鬼,便有什么事,也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讲。 然后,又一次拒绝了老算盘要拿一批血食回去验验品质的要求,胡麻将六个坛子,搬进了这庄矿首主动给自己让出来的木屋里,又让周大同和赵柱等人皆睡在这里。 “这是真发了啊……” 而默默清点了一下,胡麻也不由得心动,落在了自己手里的这六只坛子,都是血太岁,而且品质由低至高,最后的两坛子里,里面已经是金丝太岁。 可惜了,如果全都是最后一坛那等的金丝太岁品质,自己入府的血食,也就一下子就凑够了,如今也只勉强。 但这也不由让胡麻心动,那矿脉若真是越挖越好,里面会有什么宝贝? 再不济,哪怕没有宝贝,只要还是金丝太岁这等品质的,也够了自己入府所需了呀…… 强压下了心底的激动,胡麻在把这几个坛子来回清点了三遍之后,便也略放下了心,安稳的上床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说。 想搞清楚那矿脉里面有什么,便要先解决了外面的麻烦。 其他人大概还觉得胡麻只是要好好睡上一觉,休养回来,第二天想办法对付外面那个神秘的巫人。 不过,胡麻自己却还有着另外一个打算:自己来到了豁子岭,人生地不熟,又有未知的神秘人为难,真要完全听了这庄矿首的一家之言,顶在前头? 若是普通人,被架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除了顶上去,或是放掉这嘴边的肉不吃,也不担责,大概也真没有别的手段。 可自己,毕竟是转生者啊…… 沉睡过去之后,胡麻便来到了本命灵庙,抬头看了过去,便见自己的本命神像,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勾勒出了神像的轮廓。 四肢与脏腑都浮现在黑暗之中,而在头脑位置,如今那密密麻麻的金色痕迹,也有近半亮了起来,只等吃下了足够多的血食,便会彻底的炼活。 “希望就在眼前,我若是可以直接吃了这几坛子的血食,说不定这入府成了。” 胡麻都在心里感慨着:“可惜一口吃不成胖子,炼化速度有限。” 一边感慨着,一边先将这想法放在一边,他慢慢来到了香案之前,伸出手掌,按在了香炉之上,然后调匀了呼吸,便也改了自己的嗓音,低声呼叫了起来:“老白干在豁子岭呼叫。” “代号老白干在豁子岭呼叫,可有转生者能够听见?” “……” 每呼叫一遍,便静等片刻,观察着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烟,却见始终散漫着,并无连接了什么的动静。 他也不着急,连呼叫了数遍,便暂且停下。 默默的服用了血食行功,等过了一个时辰,便又进来,呼叫了数遍,而且,为了让自己呼叫的范围更广,他三柱命香都已经插在了香炉之中,全不心疼这命香的损耗。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先进行呼叫,这是每一位转生者都应该培养出来的好习惯。 但胡麻心里其实也是没有底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听到的情况下进行呼叫,而且这里是深山野岭,与当初在老阴山里的二锅头差不多,能被人听见的概率,并不是很大。 但不尝试怎么知道,没准就恰好有人在附近呢? 抱着这份希望,胡麻连续呼叫了三遍,眼见得堪堪天亮,始终没有人回应,倒无奈了。 正打算退出,放弃这一块的希望,却冷不丁,一个声音带了些叹惜的声音响了起来:“代号猴儿酒回应呼叫……” “……真是,我都躲得这么偏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寻见了啊!” (本章完) 第374章 封矿之人(三更) 第374章 封矿之人(三更) “?” 冷不丁听到了这个回复,胡麻只觉又惊又喜。 喜的是没枉了这一晚上的呼叫,终于在最后得到了人的回应,只要这个地方,也有转生者,那很多事情办起来就方便多了。 到了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有个了解情况的人在这里,便心间大定,哪怕得不到什么大的助力,能够换来几个有用的情报也是好的。 惊得却是,这個家伙的回复怎么有点跟人不一样,听这动静,倒仿佛很不愿意被人找到似的? “你……是躲到这里来的?” 胡麻都停顿了一下,笑着道:“听动静,老兄好像不太乐意被人找到?” “倒没有躲,我就是生在了这里,也一直在这里长大。” 那代号猴儿酒的转生者慢慢的回答着,声音有种与众不同的慵懒:“但我不喜欢被其他的转生者呼叫……” “唉,每每当我都确定了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快把上辈子的事都忘干净了,准备在这里好好生活的时候,你们就过来了,打扰了我的清静,也把我刚刚忘的事又提醒出来了……” 他说着,声音都听出了几分苦恼:“我已经抑郁了……” “我现在已经搞不明白,究竟咱们那个世界是真的,还是这个世界是真的了……” “……” “还有这样的?” 胡麻听着,都感觉有些离奇了。 自己遇着的转生者也算不了,其他那几个,似乎很能适应自己的身份啊,情绪都稳定得狠,如今怎么还有个混乱的? 黑太岁吃多了?分不清世界的真假? “觉得我很无聊是不?觉得我不应该把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 胡麻都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说出来,没成想这猴儿酒,竟是主动叙叙叨叨的说道:“我也不想想这些啊,但这些问题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不是么?” “我也分析过原因,之所以别人不想这么多,可能他们都比较肤浅吧,而我不一样,我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我还考了博呢……” “所以我从小就培养出了一种讲逻辑,看本质的生活习惯。” “比如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以为这里是假的。” “但是我为了找出它虚假的证据,研究了很多,观测了很多,又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是真的,哪怕他有那么多有违科学常理的现象与力量,但它也是真实的世界。” “它的一切,都可以自成逻辑,只是在底层规则上,出现了某种神秘的扭曲……” “那既然这个世界是真的,我们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会不会反而是假的?会不会前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这些,我跟其他转生者讲过,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呀!” “但他们都不理解我,甚至觉得我是疯子,大概是因为他们学历比较低,人也不怎么聪明的原因……” “……” 说到这里,怔了怔,道:“对了,你是什么学历?” “啊?” 胡麻冷不丁被问,都有点慌了,忙道:“这不重要啊!” “老兄,我刚刚才来到了豁子岭,有些事情想要处理,所以你看你方不方便……” “……” “别说!” 不等胡麻说完,这猴儿酒忽然打断了他,道:“你说了,我就忍不住想帮你,因为与转生者的交流,也能让我感觉到真实感。” “可是与转生者合作了,我又总是会忍不住对这个世界的产生怀疑,而一想到这个世界有可能是虚假的,我就忍不住想要研究一些东西……” “可我研究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好像都属于禁忌……” “比如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用来养飞蛾蛊最妙,只是需要先用精密的外科手术手法,将养成了一半的飞蛾蛊移入对方子宫,又用水银封其七窍,棺钉钉其命门,再用血太岁养身……” “……若是在虚假的世界里,这只是正常研究呀,但如果这是真实世界,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 “?” 胡麻一下子都被他搞得有些混乱了,这特么不是很过分。 这简直是残忍了吧? “所以我一直在被这样的问题困扰。” 猴儿酒仿佛也知道胡麻怎么想,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这个世界像是真的,周围生活着的都是我的亲人,族人,我不能在他们身上验证这些想法。” “哪怕是抓过来的俘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在这些人身上去实验那些反人类的东西,用来培养蛊虫……” “但是与转生者接触之后,我又忍不住觉得这世界是假的……” “如果只是一个假的世界,那只要能证实我的想法,做什么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吧……” “……”“嘶……” 胡麻一下子心里都生出了些退缩之意,要不还是不找这位转生者帮忙了吧? 转生者自己如今也遇着了不少了,有苟着的,有激进的,有狠的…… 但如今,自己怎么好像碰着了个不太正常的? “算了,你说吧!” 但也就在这时,这猴儿酒又忽然道:“本来我不想搭理伱的,但既然咱们已经聊上了,你不说,我也心里痒了。” 胡麻都惊着了:“这是什么心态?”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态很复杂,很不可理喻?” 同样也在胡麻想着时,猴儿酒道:“其实我这心态很正常,就像前女友的动态一样,你明知道打开了会后悔,也不会主动去找,可一旦不小心刷到了,就还是会忍不住点进去……” “嘶……” 听着他这叙叙叨叨的模样,胡麻都有点暗暗的害怕了。 但细细想了一下,却还是抱着试探一下的态度,慢慢的想着,道:“我倒还没有想到什么具体的目标,只是想问一下,这里的巫人,你了解不?” 这猴子酒不太正常,先不说具体的,能问点情报就问点情报吧…… “我七岁想起了前世的事,到如今已经二十九了……” 猴儿酒听了,慢吞吞的回答着:“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这里,一睁开眼就看到他们,你说我了不了解?” 听着他的话,胡麻倒是心里微动,有门啊…… 看样子这猴儿酒在这个世界本就是巫人,而且身份不低,倒正好问情报。 原本,他也不打算一次就问太多,但面对着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却也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缓声道:“那么……” “在豁子岭,有一处专用来割太岁的血食矿,原本是青衣帮的产业,如今却属于红灯会所有了,早先与这里的巫人也相安无事,称兄道弟,但如今,却莫名被人给围了起来……” “既不说为什么,也不说想做什么,倒是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了。” “这件事情,老兄你可听说了?” “……” 那猴儿酒闻言,也沉默了一下,才轻叹道:“知道,围了那个血食矿的是巫人里的一位大巫贤。” “他用的是巫盟门道里的十二门排子阵,厉害着呢,一旦封上了,外人想解这个蛊,便需要连闯十二关,任何一关闯不过,试图解蛊的人都要跟着死。” “所以这么一封那血食矿便成了绝地,能进不能出,最是凶险。” “……” “大巫贤?” 胡麻心里不由得一动,没想到会问出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忙又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封了这血食矿,原因你可知晓?” “那定是矿里有些他想要的东西。” 猴儿酒慢慢的道:“巫人养蛊之术,传自先祖,早在太岁血肉出现之前,便已经口口相传了很多年。” “但太岁老爷降世,影响了所有的门道与传承,巫人也不例外,早就有人发现……比如我,一些需要用特定人血才能养成的蛊虫,换作了太岁血肉,也会有一样,甚至更好的效果。” “血食矿里便不定时会有一些巫人需要的事物,只是巫人穷苦,买不起好的血食,人力也单薄,不懂得点炉子,也雇不来守岁,占不下血食矿来。” “但幸好巫人需要的炼蛊之物,与普通人需要的大多不同,你之毒药,我之异宝,捡点边角料也就够了,所以也就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血食矿里出现了巫人想要的东西,那不惜代价,也要拿到手里的。” “……” “果然如此……”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慢慢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既是如此,你可知道这封了血食矿的巫人弱点?” “……不必担心,老兄,我也可以用相等的情报来换取。” “或许,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事后在别的地方帮你一个大忙,也没问题。” “……” 这句话问了出来,这猴儿酒居然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声道:“他的弱点,我倒是知道,但是告诉你的话,这事不太对头啊……” 胡麻怔了怔,道:“为什么?” “因为封了这血食矿的就是我啊……” 猴儿酒叹了一声,道:“虽然咱们都是转生者,但我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你,再让你来对付我,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本章完) 第375章 合作目标 第375章 合作目标 “啥?” 听到了这猴儿酒神叨叨的话,胡麻都懵住了:“是你?” 心思电转着,遇着了这么多转生者,大都是双方立场一致,合伙干他一票,如今终于遇着了处于不同立场的了? 突兀之间,倒也有些摸不透这位转生者疯疯癫癫的想法,但反应却是极快,笑道:“咱们都是转生者,在跟我聊天的时候,就不用这么不实在了吧……” “老兄,若是你封了我们这谷,那你又怎么说不知道要封我们这血食矿的原因?” “……” 说完了便耐心听着,倒要看他怎么说,再判断这是不是个可以打商量的人。 却不想,这猴儿酒也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确实是我封了你们这个血食矿,但我也确实不知道原因。” “因为要封你们血食矿的,是我阿爹,他让我封我就封了嘛……” “他忽然说要封血食矿,也没说为啥要封,只是说了事情很大,这血食矿里,不能有任何一个活人离开,也不能有半点血食出谷。” “……” 这一下子,情况有点尴尬了啊…… 胡麻与转生者接触了不少,大家都聊的挺好的,惟独这次居然发现话题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封路的人找着了,想封这血食矿的人也知道了,但又有什么用? 这伙计怎么一会表现的像个变态,一会又好听爸爸话的乖孩子似的? 不过……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听了猴儿酒的话,倒也想起了之前庄矿首跟自己讲过的话,那庄矿首还当这巫人的族人是他的朋友,发现了有人封血食矿,第一时间便是派人向那位族长递信,求他来帮忙。 但他又怎知道,背后下令封了他这矿的人,就是那位族长? 心里快速的沉吟着,这次的事情,怕是潮水比自己想的还深,既牵扯到了神秘未知的矿脉,又牵扯到了态度不明的巫人。 自己又是刚来到了这里,措手不及,毫无准备,多争取一点情报,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于是,哪怕觉得这猴儿酒似乎不太正常,他也放缓了声音,笑道:“虽然,这是令尊的安排,但是……很多事情,似乎也不用搞得那么针锋相对吧?” “哪有那么多零和博弈,双赢才是基础原则嘛……” “实不相瞒,我正打算要去那血食矿上,找一点东西,但如今你们这谷被封了,我却进不去,那么,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搞明白伱父亲封这矿的秘密,我也好好的做一番准备……” “咱们一起……” “……” 话倒也不好说的太直白,但胡麻相信猴儿酒已经听明白自己的话了,便微微一顿。 果不其然,猴儿酒沉默了稍许,忽然笑道:“你是想说服我,不要听我父亲的话,而是与你合作?” “真不愧是高材生……” 胡麻捧了对方一句,然后笑了笑,道:“倒不一定这么绝对,但总之可以多几种模式不是么?若能操作得好,我与你父亲合作,也不是不可以的。” “你无法与他合作,因为他只信奉巫神,不会与凡人合作的。” 猴儿酒却是一开口便打断了胡麻的想法,慢慢道:“但你若只是想说服我的话,便又牵扯到了最初的那個问题。” “咱们这两个世界,哪个是真的?” “……” “?” 胡麻不解:“聊来聊去,怎么又绕回去了?”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我就不能帮你。” 猴儿酒慢慢的道:“因为他是我阿爹,还是我们这一支巫人的族长,对付他就等于对付了这一支生我养我的巫人,我会成为我们巫的耻侮,甚至害他们万劫不覆。” 胡麻听着,心里已是微沉,低低的呼了口气,道:“那如果我们那个世界才是真的呢?” “如果我们那个世界是真的,那在这一刻我们才是真正的熟人,属于陌生异乡里,遇着的可信之人。” 猴儿酒慢慢的道:“而那位现在以阿爹身份命令我的人,其实就是在我五岁时候,便将前世最怕虫子的我,全身种满了蛊虫的疯子吧……” “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他?” “……” “……” “虫子种满了全身?” 猴儿酒说的很简单,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总带了种空灵的迷茫感,但胡麻还是听得心里微惊。 隐约间,倒是窥见了这哥们的些许命运。他刚才说了是七岁被唤醒的,但却在五岁的时候,身上就种满了蛊虫,也就是说,他才刚刚想起前世的事,就发现自己身处虫子窝了? 噫…… 想想就怪瘆人的,难怪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疯疯颠颠的样子啊…… “老兄,我毕竟是外人,不太好说……” 心里思虑着,胡麻也慢慢的,开口道:“但我只是觉得,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对不懂事的小孩子下手的人,都是犯了罪的吧?” 说到这里,便忙绷住,等着猴儿酒的回答。 似乎出现了片刻的沉默,猴儿酒才轻轻的呼了口气,慢慢道:“我在这寨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还是觉得,只有遇到了转生者的时候,才能真正听到一些说进我心坎里的话啊……” “这意思是……” 胡麻听着,已是忍不住有些激动:“有门了?” 可不等他这句最后确定的话问出来,便听得那猴儿酒道:“但我还是不能帮你对付我阿爹……” “?” 胡麻都有些恼了,这特么的神经病,浪费我感情呢?信不信我回头叫齐了红灯会的人马来推平了你? 然后就听猴儿酒慢慢的说道:“因为只对付他一个是没有用的,要合作便得把我们寨子里供奉的巫神一起解决了吧……” “就如同它一直想钻进我脑子里,我也挺想研究一下这玩意儿的构造的……” …… …… “这特么的什么鬼?” 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之后,胡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这次自己是真的遇着了一个神经病吧? 自己只是邀请他干一票,最多联手干掉他的父亲,结果他却想直接拉着自己毁了他们族人信奉的神? 不过,这也难怪矿上的人都觉得这巫人奇怪,封了矿,却又不打招呼,不沟通也不交流…… 按捺着心里的压力,他又在床上默默的坐了一会,一边行功,一边等到了天亮,这才与人一起走了出来抬头看去,红灯娘娘的灯笼,仍然悬在了寨门牌楼上面,晨光里散发着些许红晕。 有早起的矿工也早就看过了,正自议论纷纷,昨天挂上这红灯笼时,他们还心里没底,但见这一夜安然过去,心里却也踏实了不少。 当然,对方本来就是封谷,还没有向矿上下手,这一夜安然,与红灯笼可能关系不大。 可有些思路,自己也确实需要扭转过来,早先以胡家后人的身份做了几件事,渐渐有些小看了红灯娘娘的威名,但实际上,越在这种地方,她的名声便也越响亮的。 别说自己还没有入府,便是入了府,一个明州府过来的入府守岁,在这些巫人与矿工眼中,也绝对不如红灯娘娘有面子。 这还是以前没有上岸的大邪祟红灯娘娘,如今她建了庙,成了案上神,无形中的威慑,其实就更厉害了。 在与猴儿酒交流之前,通过悬挂红灯娘娘的方式来震慑未知的敌人,本就是一个好办法,只是现在,倒确实可以肯定,红灯娘娘威名估计没啥用了…… ……那人可是转生者,还是个不太正常的。 “现在的话……” 一边沉吟着踱步,胡麻边向着山谷的东南角上看了一眼,隐约可见那里一块巨大的,蠕动的肉块,与山土泥石生长在了一处。 到处都是丑陋的黑色伤疤,还有些往外渗着明晃晃的液体。 而与这巨大的肉块相连的,则是一排一排,用竹子与粗木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之间,留了一个个四方的孔洞,还有很多,有着采割的痕迹。 那就是肉山,隐约看去,倒像是活了过来的山脉,绝大多数,都是黑色质地,散发出了某种类似于沥青一样的气味,孔洞之间,则还残留着一些白色或青色的痕迹。 肉山不腐,但会慢慢愈合,因此看起来形状也是狰狞而残忍的。 不过,胡麻的目光,却是先看向了这肉山与山坡相连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堆积起了层层叠叠的粗木,封堵了起来,外面则是用红帐子遮住,可以看到,这谷里的割肉工,在接近时,都会远远的绕过去,可见那里确实发生过什么让他们心悸的事情。 他隔了一段距离注视着,竟隐约感觉,那里好像有什么自己看不见,却极为恐怖的东西似的,竟是莫名的一慌,猛得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么,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猴儿酒说是他的父亲授意封了矿脉,难道说,连矿上的矿首与老师傅,都判断不了里面的东西,他们这些平时血食也没吃过几口的巫人,反倒知道了? 至于现在的自己,又该以什么为主? 默默思量着时,却忽听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转头看向了谷外,便看到了一阵茫茫的雾气,正渐渐向了山谷逼近。 人群里,有离门近些的,忽地兴奋高喊起来:“快,告诉矿首……” “乌公族长过来了……” (本章完) 第376章 少女乌雅 第376章 少女乌雅 “乌公族长?” 听着这谷里的割肉工们欣喜的叫喊,胡麻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正想着这位授意封谷的巫人族长,他居然就过来了? 定睛看去,谷外飘来的,并不是雾气,而是有人边走,边挥洒着一把一把奇异的白色粉沫,随着他们前行,倒如伴着晨雾行走。 行走在了雾气之中的三道身影,便也因此显得颇为神秘而幽隐。 而随着这粉沫的挥洒,通往山谷的小路两边,茂盛林子之中,便也不时发出了哗啦啦的响,无数的虫子,争先恐后,潮水一般向了道路两侧逃了开去。 那三人则是走到了谷边,才停下了动作,也拿下了凑在嘴边的竹笛,而在这时,早就有人通知了庄矿首,他披着外袍,忙忙的从堂里赶了过来,带着身边人过来迎接。 这谷里,刚刚正巡逻的,准备造饭的割肉工们,也都忙忙的扔下了手里的活,跟在后面簇拥了过来。 胡麻只是站在了原地看着,只见进了山谷里来的,是三个身穿黑衣,身上佩了银饰的的人,他们身上皆背着竹篓,腰间缀了些竹罐罐。 为首的一个年龄大些,看着五十多岁,脑袋上缠了一圈黑布,左边跟着一位脸色苍白,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右边跟着的,却是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一双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这谷里的人。 “嗯?” 看到了那少女,胡麻以及刚听到了动作,跑了出来的周大同等人,却也同样眼睛一亮。 如今虽是换了一身衣裳,但仍是戴着那熟悉的银饰,背上背着竹篓,脸上带着憨憨的,独属于少女般婉转动人的微笑,正是之前他们在林子里遇着的那位。 她跟着来到了矿上,却没有陪在族长身边,跟着与迎出来的庄矿首说话,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蹲在地上玩耍。 见到她过来,矿上的割肉工们,一个個脸色大变慌忙的散开了,他们似乎对那位族长的到来非常欢迎,又对这个女娃子的到来,异常的恐惧,有的甚至躲回了屋里头也不敢露。 “这是怎么啦?” 周大同都好奇的扯住了一个脸上黑黑的,榻鼻子,缺了两颗牙的半大老头,道:“你们跑什么呢?” “没瞧见巫人的女子来了?” 老头子瞪起了眼睛:“巫人家的姑娘可不好招惹啊,万一被她看上了,要向你下蛊哩,下了蛊,你这辈子可就只能守着她一个了……” “啐,不讲规矩,巫人以前知道这忌讳,从来不让巫人女子来矿上的……” “这……” 周大同都懵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老头:“你成亲了没有?” “当然没有。” 豁牙老头道:“成了亲的,哪还敢到矿上来吃这口饭?” “那没事了。” 周大同松开了他,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道:“去躲着吧,躲严实点!” 说着,转头看向了那女娃子,挺起了自己健硕的胸膛,努力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友好温和的笑容。 女娃子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挪了过去,来到寨子口旁边的那匹马跟前,眼睛里露出了惊奇的神色,蹲了下去。 大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受伤。 “老哥哥,终于把你盼过来了……” 而在这边的庄矿首,也忙忙的迎到了这位入谷的巫人族长面前,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激动之色,深深的揖了一礼:“我们这矿上老少爷们,都等着你来救命呢呀……” 听了他的话,这位巫人族长便也深深叹了一声,道:“得了你递的信儿,便要动身,只是需要准备的东西多,才拖了这么几日。” “这段时日没出什么大乱子吧?” “……” “这倒没有……” 那庄矿首忙道:“只是这没头没尾的事却实在让人不解。” “乌老哥是知道的,咱们在这里割太岁,讨生活,历来是与人为善的,却不知何处得罪了人,竟是直接封我的矿,还害了我手下的几条人命?” “不必讲。” 这乌族长摆了摆手,低叹了一声,道:“我也晓得这事闹得大了。” “其实,若是别个人,我早就过来帮你说合了,也不必准备这么久,但这次出手封了伱们这血食矿的,其实……” “……”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才低声道:“其实是我儿子乌颂!” “啊?” 冷不丁听他说了这话,无论是庄矿首,还是胡麻,皆吃了一惊,那庄矿首转头看了一眼那边蹲在马的身前,伸出小手摸着它的女孩,吃惊道:“乌雅还有个哥哥?”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 胡麻同样也吃惊。他与猴儿酒聊过,自是知道,这位族长其实才是幕后黑手,对于他会忽然现身本来就有些好奇,不知他如今不早不晚,偏赶在自己挂上了红灯笼的第二天来了,葫芦里卖什么药。 却没想到,他居然坦然说出了这件事? 这乌族长听了庄矿首的询问,却也是一脸的愁容,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已不认他作我的儿子,我们的族人也从来不提他的……” “当然,上次过去帮我送信的人,还活着没有?” “……” 庄矿首立马摇头,道:“刚回来,便死了,身子里已满是蛊虫……” “他身上带了我给的护身符哩……” 那乌族长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道:“带着我给的护身符,人都死了,可见乌颂他也不认我这个父亲了,这也是我需要多准备几日,才能来你这矿上的原因……” 庄矿首已经越听越是吃惊,忙忙的请了他到堂里坐下,又让人烧了茶上来,细问究竟。 而到了这时候,胡麻便也不端着架子,跟着走了进来,向着那位巫人族长,客客气气的揖手施了一礼。 庄矿首见着胡麻到了跟前,便也忙好好的为他和乌族长介绍了一番,刚刚差点忘了,如今胡麻收了账簿,论起来,如今这矿上能说得上话的便是他。 自己倒算是他的手下人了。 “管事有礼,有礼……” 乌族长身为巫人首领,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多,官话倒是说的比那女娃娃好,也懂些礼数,客客气气的向胡麻回了礼。 这才低叹了一声,仍是向了庄矿首,道:“你们不知道,我那儿子,他是个疯子的……” 如今突然的一句话,倒使得在场几人,皆怔了一下,面面相觑。 这乌族长,却也是沉默了一下,才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咱们巫人炼蛊,也是有讲究的,有三禁十不炼的规矩,祖祖辈辈也没个敢违背的,惟独他,几乎所有禁忌全都犯了。” “我让他学着做生意,他不感兴趣,让他去林子外面,跟汉人一样学着念书,他也不感兴趣,只是一心研究如何炼蛊。” “子母蛊,阴阳蛊,沉尸蛊……” “他炼蛊,不仅不讲规则,不听劝告,还一心只往凶戾狠毒了炼,曾经,他甚至还……” 说到这里,他也转头,看了一眼寨子口旁的年轻女孩乌雅,低声道:“他甚至还打起了自己妹妹的主意,要在她身上炼银丝蛊呢……” “那你……” 冷不丁听这乌族长一说,庄矿首都有点被吓到了,忙道:“你素来严厉,约束族人不可害人,那你……” “……你为何不管他?” “……” “管?” 乌族长听了,脸上倒是露出了苦笑,低声道:“我斗不过他呀……” “他才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斗蛊便已经超过了我们所有的族人,自然也包括我……” “后来见他做的越来越过分,我也只能与其他的族人一起,请了巫神降旨,这才将他赶出了寨子,自那起时,他只是独自在几十里外的黑骨林子里住,不与寨子里的人往来。” “这一次,一听你说的事情,与手法,我便知道定是与他有关,但是我……我也不清楚,他为何要来你们这里堵门。” “刚刚来的路上,我也试图向他喊话,他却不曾回我……” “……” “那这……” 一听乌族长如此说,庄矿首也明显有些着急了,刚刚说了两个字,却忽地身子一颤,忙捂上嘴,咳了两声,竟是噗的吐出了一口污血来。 旁边的徒弟,急忙想要上来扶他,还没碰着他,却又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污血里,居然蠕动着两根虫子,顺着他的掌沿钻了出来,落在地上,扭曲不已。 这一幕看得人发毛,就连庄矿首自己,也都有些呆住了,胸膛起伏不定,如拉风箱,而旁边的乌族长,却也大吃了一惊,忙忙的上前来,口中念咒,并起二指,缓缓向了地上的虫子指去。 随着他指尖靠近,那污血里的两根虫子,竟是越来越挣扎,渐渐变得枯萎起来,如同在阳光下曝晒几日,彻底不动了。 乌族长这才扶住了庄矿首,把着他的脉门,认真道:“莫慌,莫慌,我们巫人是守规矩的,朋友对我们好,我们也对朋友好,你这事,我们会管的……” “先治好你中的蛊再讲!” “……” 说着,急向了外面高声喊:“乌雅,莫要耍,快快来。” (本章完) 第377章 蛊神旨意 第377章 蛊神旨意 那位名唤乌雅的女孩,正蹲在了求死的马爷身边,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替它梳理了一下鬃毛,又在它身边放了一碗清水,换来了马爷一个冷漠的白眼。 听见了乌公族长的叫声,便起了身,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堂前,倒是先一眼看到了胡麻在旁边坐着,脑袋歪了歪,笑道:“小心?” 胡麻向着她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好。” “快来。” 这女娃与胡麻打招呼的模样落进了乌族长眼中,他却不理,只是道:“乌雅,来救人。” 这女娃娃看见了地上吐出来的污血,以及血里的虫子,似乎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只是眨了眨眼睛,便听话的坐到了桌子旁边,伸出了手臂。 她手臂光嫩洁白,看不出是个经常爬树的模样,只是上面却有几个殷红刺目的红点,像是点上去的胭脂。 “让她来帮我解蛊?” 庄矿首这段时日一直深受蛊毒侵害,早已盼着这位乌公族长能过来给自己解蛊,心里刚刚生出了希望,却不想他居然唤进来了这个名叫乌雅的女孩。 因着血食矿上有血食矿的规矩,平日里不欢迎女子到矿上来,再加上他们与乌公族长虽然也时有往来,但并没有真個近到那种程度,所以对乌雅并不了解,有些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 乌公族长听了,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乌颂的蛊非常的厉害我们族里,没人有把握能解他下的蛊。” 庄矿首却是愣住了:“那这……” 乌公族长却摇了摇头,从袖子抽出了一根奇怪的黑线,看起来编织成线的丝光滑透亮,隐约像是头发,而丝线的两端,则又各连着一条灰色的骨针,上面有着纤细的纹。 他将这两端的骨针,一根扎在了庄矿首的手臂,另一根,居然扎在了乌雅手臂上。 做完这些,则又从自己的背篓里,拿出了一只小鼓,凑在了庄矿首的耳边,轻轻的敲打着,越敲打,这个声音便越是急促,响亮。 渐渐的,那黑色的丝线,忽然不停颤抖了起来。 乌雅与庄矿首,分明都没有用力,丝线仍是松垮垮的,但却像是无形中受力,颤抖不已。 而随着这个过程,乌雅的脸色,愈发的灰败,庄矿首则是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深深呼了口气,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正在飞快的好转。 “嗤!” 敲击了半晌那乌族长,眼疾手快,忽地一把,将插在了庄矿首身上的灰色骨针给拔了下来,他身边的脸色苍白的徒弟,早已捧过了里面烧着火的火盆。 他将这一截线与两端的骨针,一并扔在了火盆里,烧得滋滋作响。 庄矿首已是站起了身来伸手按着自己的胸膛部分,表情惊讶,满是喜色,忙忙的转头向了乌族长,一揖到底:“多谢救命。” 那族长也客气着:“应该的,都是好朋友。” 可在他们两人的客气之中,胡麻却忽地皱起眉头,看向了那满头银饰的女娃乌雅,只见她晶莹白嫩的脸庞,已经变得灰败发黑,尤其是刚刚扎了骨针的左臂,居然变得浮肿且黑漆漆的。 隐约间,还能看到有虫子在皮肤下面爬动的痕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先是一口污血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换命啊……’ 胡麻一直在旁边看着,因着如今形势不明,打交道的又是各种规矩皆与汉人不同的巫人,因此也一直沉默着,没有胡乱说话或是做别的什么。 但瞧着那女娃痛苦忍耐的模样,心里却有些吃惊,看得出来这位巫人族长所谓的“治蛊”原理是什么,只是难以理解。 那守岁人体格何其强大,怎么会想到用一个小姑娘来替守岁人承受这么厉害的蛊? 正想着,旁边庄矿首的两位弟子,也看到了女孩那萎蘼痛苦的模样,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她扶起来,那位乌族长,却忙的转过了身来,沉声道:“你们且由她不要碰她。” “她可不像你们守岁一样可以用道行来压制,如今已周身皆是蛊毒了。” “谁碰了她,谁便会沾上蛊虫……” “……” 那两个徒弟慌忙收回了手,甚至还退得更远了些,由得那女娃自己坐在了地上,紧紧攥着衣裳的前襟。 胡麻倒是皱了下眉头,适时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让她来接这个蛊?” 守岁人身体强壮,都压不住这蛊虫的话,一个女娃又怎么可以? 而那位乌族长见胡麻这么问了,抬头看了他一眼,才低声道:“没办法,乌颂的蛊,我也解不了,只能嫁蛊,将一部分蛊转移到别人身体里。” “……” 旁边,庄矿首正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感觉到了身子上的轻快,冷不丁听了这话,却忙的转过头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蛊……还没有完全解掉?” “……” “还没有,只是让你伤势好些而已……”乌族长缓缓摇了下头,低声道:“就算是这样将你体内的蛊转移出来,由别人承担,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普通人接了,便直接死了,等于用一条一条的人命,来减轻你体内的蛊毒,但惟有乌雅,才能在承受了从你身上转移过来的蛊毒之后,仍然保住了命。” “毕竟她是乌颂的妹妹。” “乌颂炼蛊炼成了疯子,不近人情,便是现在的我,恐怕也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杀死。” “惟独,他对这个妹妹还算看重。” “而他炼出来的蛊虫,属于心蛊,与他一心,既是乌颂舍不得伤害这个妹妹,那么他的蛊虫也不会,等乌倾察觉到了如今承受这蛊虫蚕食的是他妹妹,他自然便会收手了。” “……” “还能这样?” 看看这位脸色冷俊,似乎不忍,又不得不救人的族长,再看看那个脸上都蒙了一层黑气,正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痛苦呻吟的女娃乌雅。 周围人都不由得有些心惊,胡麻更是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只觉这一家人,怎么都充满了邪气的感觉? 早先便已听猴儿酒说了事情的真相,但如今瞧着这族长,竟好像……也说的是真的? 他一时心里有些难以确定,反而沉默了下来,仍只是旁观,不随意开口。 “那这……” 庄矿首听着,也有些心慌了:“那这没个头尾了不是?” “如今,乌雅姑娘帮我转了这部分蛊毒,但我能好几天,还会再厉害起来不是?” “乌老哥,那毕竟是伱儿子,你就没有办法……替我们与他说和说和?” “……” 听着庄矿首的话,乌族长脸色阴沉,好一会才低声道:“说和是说不了的,乌颂自小性子犟,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话。” “但矿首也不用慌,我今天过来,便是为了找你说这个,论到底,乌颂都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他一直呆在黑骨林里还好,但既是主动来找血食矿的麻烦……” 说着,摇了摇头,低声道:“那这是给我们寨子招祸啊……” “我们这一支族人南迁之后,便世代供奉巫神,曾经得到过巫神的旨意,犯了三禁十不炼的人,无论是谁,都一定要将他除掉。” “而他来找血食矿的麻烦,就更严重了……” 他顿了一顿,嘿的一叹,道:“他胆子越来越大,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我们巫人又如何能不懂,汉人里面,门道多,高人也多,我们惹不起的……” “现在不解决了他,难道真要等到明州的那位红灯娘娘派了烧香人过来找我们么?” “……” 听他这么说着,却是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怔了下,有了种奇异的安定感觉,早先只觉这巫人封路,蛊毒无处不在,让人心神不宁。 如今才察觉到,原来这巫人,其实也怕我们的。 “那,乌族长的意思是……” “……” “我这次过来,就是打算再与乌颂斗上一斗!” 乌族长沉声道:“等我杀了他,既帮你们解了围,也算替我们寨子,了了一个祸患!” “啊?” 谁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话来,瞧着极有决心的模样,不像对自己儿子,倒像对生死仇敌的态度。 胡麻瞧着他这模样,心里也已经飞快的想了起来,一时难辨真假。 庄矿首却也一样吃惊,颤声道:“但是你……老哥,你刚刚还说斗不过他……” “是!” 乌族长沉沉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炼过所有的蛊,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只是我,我们这一支巫人里,七寨十二楼,怕是没有任何人炼出来的蛊,会是乌颂的对手。” “若不是他太疯了,不近人情,他其实是我们这一族里,最聪明也最厉害的蛊师,该庇佑我们这一支族人的,但如今,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趁着我还能炼蛊,一定要解决他了。” “为了一举成功,这一次,我准备炼的,是我们族里最古老的一种鬼蛾蛊,一旦炼成,便肯定可以杀死乌颂!” (本章完) 第378章 起坛炼蛊 第378章 起坛炼蛊 “鬼蛾蛊,蛊神旨意?” 听着这位乌公族长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场居然良久没有人吭声,早先被封了蛊,还死了几个人,他们也人心惶惶,对外面那人又惧又痛恨,没想到,这乌公族长,竟比他们还要痛恨。 但是,毕竟是亲生父子,居然恨到了要炼出圣蛊之卵来专门的杀他,也多少让人有些闻所未闻了。 况且蛊人炼蛊,一直都是密不示人,一旦被人看到,都要不远万里,也要将对方追杀致死,以保秘密,他居然过来当众说要炼这种蛊? “得到了你的消息之后,我便去了巫神洞,求来了我们这一族供养了百年的炼蛊盆,这是我们这一族的人从先祖开始便用来炼蛊的器皿,也是炼蛊之中,最重要的事物。” 一片沉默里,这位乌公族长已经看着庄矿首,沉声说道:“传到如今,已经成了我们的圣物,若不是遇上生死倏关的大事,是绝对不敢请出来使用的……” “当然,鬼蛾蛊太过凶险,便是用了这圣物,等我炼成,怕也要丢半条命在这里了……” “……” 在他说着话时,蹲在了地上,身子不停颤抖着的乌雅姑娘,脸色似乎微微发暗,低下了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而那个跟着乌公族长过来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便将自己身上背着的包袱拿了下来,便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上面缠着的,一层一层的黑布,露出了里面的事物来。 众人皆瞧着,却见里面正是一个生满了铜锈的盆,表面隐约还能看到许多黑色物质,以及爪划嘶咬的痕迹,莫名的斑迹,以及奇怪的凹陷等等。 瞧着只是一个奇怪的盆,但只是看了这一眼,竟莫名让从觉得心里发寒似的。 就好像锋利的刀刃,蛰伏的毒蛇,这個貌不惊人的铜盆,似乎也有着一种让人天然想要躲避的敬畏…… “这……” 而庄矿首也一时被这乌族长的态度惊到,倒不知该如何说了,似乎面上应该劝两句,阻止这父子相残啥的,但心里又明白,再没有比这乌族长出手解决了那个恐怖的家伙更好的方法了。 再说人家父亲相残,又关自己什么事,因此脸上讪讪的也只是道:“大义灭亲,顾全乡邻性命,我庄老二多谢乌老哥了。” “本就是我们巫人不对在先,又哪里担得起你来说这么一个谢字?” 那乌族长沉着脸,低声道:“我要替族人料理掉这个祸胎,但丑话也要说明白。” “真与这疯子斗上了,或生或死,也皆是命,我若炼不成这蛊,斗不赢他,那自是活不了。” “但万一他发起狂来,一心要害人,你们这一谷的人,甚至有可能连我们那七个寨子里的人,怕也都活不了了……” “他……真是疯的……” “……” 庄矿首却是心里一跳,凝神望着他,道:“那乌老哥,你……你有多少把握?” “若我能炼成鬼蛾蛊,自是能除了他。” 乌族长沉声道:“只可惜,这蛊是南边族长擅长的,我们迁来时,从南疆巫神庙里,带来了七颗卵,前后开了六次坛,却都没有成功,如今只剩了这最后一颗了……” “若想炼成,便需要下真功夫,除了我带过来的乌蛊盆,还需要很多东西,我已准备了红眼藤,土煞灰,十三位巫人蛊师的心头血……” “但这还远远不够,怕还是还需要一些血太岁,黑太岁里面的凝膏,矿里采割出来的青骨,甚至……” “……需要直接利用你们这一处血食矿的气脉,来完成这方蛊坛。” “……” 说到这里,他倒是顿了一顿,道:“当然,只是借几分邪气,并不会真个毁了你们这矿脉,你们倒是不用担心上面人怪罪。” “啊这……” 庄矿首本来满脸期待,但听了这乌族长的话,却是忽然怔了一下:“借我们的血食矿炼蛊……” “……这事,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 血食矿是命根子啊…… 似乎他是真的有些意外,巫人平时炼蛊,都喜欢割些黑太岁,或是边角料使去,本想着撑死这次分出些血食来给他们炼蛊。 谁能想到,他却是要直接在这血食矿上开坛,还要炼那听起来就邪乎的圣蛊,这若是真出了个意料之外的差池,谁又能兜得起这个罪过来? 乌公族长也看出了他的犹豫,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但凡我能有一点胜算,我也就去跟乌颂那个疯子拼了,只是,我拼也拼不赢他。” “或是,伱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我也绝不强求,无论最后是谁能杀了那个疯子,都是我们巫人的大恩人。” “……” 这番坦荡的话,却又顿时让庄矿首也纠结了起来,一脸的为难,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胡麻一眼,才向乌公族长道:“乌老哥你切莫担心,你的名声大夥都知道,怎敢怀疑你?” “只不过,刚刚也说了,如今我们会里来了人,已经不是我做主了。” “这位胡掌柜便是我们这矿上新的主事人,你要借了这处血食矿脉来炼蛊,虽是救人的事,但也得请他点过了头,那才可行的……”“……” 听着这话,那乌族长却是怔了怔,转头向胡麻看了过来。 一时间,不只是他,周围矿上的人,也纷纷看向了胡麻,眼里皆有着满满的期待与担忧之色,这段时日积攒无形压力,倒是一下子都到了他的身上。 而胡麻迎着众人的眼神,心思电转,便也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除了你说的这些,还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太好了,多谢外面来的管事,矿上能帮忙,这蛊就有把握啦!” 那位乌公族长听胡麻答应的痛快,脸上也已露出了欣慰之色,笑道:“其他的便简单了,在我炼蛊过程中,那乌颂想来也能察觉,定然还会有一些其他的麻烦。” “到时候,便要请你们这群有大本事的人,帮着我们挡他一二,等我圣蛊炼成,便万事定矣!” “而炼蛊之事,由我亲为,不用旁人帮忙,但炼蛊的准备,却还是需要这矿里的兄弟们给搭上把手才行。” “……” 胡麻微笑着点头,道:“这些都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救我们自己的性命不是?” “你尽管说便是。” “……” 那乌公族长见着胡麻豪爽客气,心情也是大好,他也是个豪爽性子,道:“那我便直说了。” “我需要一个地方,你们用这矿上已经使过很久的木头,用过的时间越老越好,便在这山谷前头,没有遮挡的地方,替我搭出一个棚子来,我需要用它作坛,供奉蛊神,开坛炼蛊。” “此外,我需要你们帮我准备一些血食,黑血食十斤,其中没骨皮三斤,三纹里两斤……另要新鲜的太岁血,及时的送来给我。” “炼蛊期间,矿上属马属猴属鸡之人,到了夜里千万不要靠近我的坛。” “……” 这乌公族长,明显已经是想好了,当即便一一说了出来,却是头头是道,外人听着迷迷糊糊,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胡麻转头看向了庄矿首,笑道:“这些好办么?” “好办!” 庄矿首忙道:“谷里旧木头有的是,多少房子本就空着,随时拆下来就可以,至于黑太岁,咱们平时本来就用不着,往常都是割下来扔掉的,更是多的很。” “其他的也无非便是一句话的事,矿上的兄弟们都惜命,没人不听的。” “……” 胡麻点了点头,向他笑道:“既然如此,你帮着这位乌族长就好,我毕竟对巫蛊之道不甚了解,粗手粗脚,倒是怕耽误了大事。” “有需要的,你再来找我也就是了。” “……” “……” 说完了,便不再多言,安排了人手各自忙着,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刚才带着微笑的脸,已经变得绷紧了起来,抬头看到了老算盘,早在这里等着自己了,脸上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便皱了下眉头,低声道:“你觉得这位族长刚刚说的事情,有几分是真的?” “先莫要说话。” 老算盘却也同样一脸的凝重,摆了摆手,先在柜子上,放了一香炉,里面烧了三柱香,瞧着像是要拜神的模样,但柜子上却又没有摆放神位。 他自己则是跪在了香炉前,两手合起,凑在鼻端,口中默默念叨了片刻,然后松开两只手,里面却是叮零当啷,居然是三只铜板掉在了地上,有正有反。 胡麻顿时好奇,便在旁边看着。 老算盘又捡起了铜板,默念片刻,再次抛到了地上,如是三回,才收了起来。 “天下万有不齐变,不外太极生阴阳……” 收起了铜板之后,又口中神叨叨的念诵了半晌,手指飞快掐动,仿佛在算着什么,良久,睁开了眼来,脸色居然出奇的惊讶: “怪了……” “我刚刚在旁边听了一会,也觉得这族长的话不太好确定真假,想着要回来问问祖师爷……” “……卦象显示,他说的所有话,全都是真的啊!” (本章完) 第379章 皿中之虫(一更) 第379章 皿中之虫(一更) “祖师爷?” 胡麻本是想着认真过来找老算盘商量一下的,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卜了个卦,眼神都觉得有些怪了。 自打一起从明州府过来,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能掺和一脚的样子,尤其是这看相和算命,每每都是装模作样的起了坛,然后胡说八道一通。 一开始大家都不太当回事,但渐渐的周大同与周梁赵柱等人,倒是隐隐有被说服了的感觉,身上碎银子基本上都被这老家伙掏空了,这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话说这老算盘什么门道来着? 胡麻都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就感觉他什么话题都能聊似的,尤其是这卜卦之法,总是说的头头是道,好几次胡麻都心痒,想亲手试试他这卦到底灵不灵了。 只可惜,每当起了这念头,却又打消了主意。 ……卦金太贵了。 当然胡麻也不是心疼这卦金,就是觉得在吃过那几百颗血食丸的亏之后,再来老算盘这里上个当,未免就显得自己太……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无怀疑的道:“你这法子灵不灵的?” “哎哟……” 老算盘顿时满面恼色,瞪了胡麻一眼,道:“小伙子我可跟你讲,你开我老算盘的玩笑没关系,但可不能开我家祖师爷的玩笑,我这卜卦是正经本事,可与那些江湖骗子不一样。” “这卦象里显示的就是祖师爷的话,伱怀疑这卦象,就是怀疑我家祖师爷……” “……快拿两颗血食丸来,我替你供上,让祖师爷原谅你!” “……” 胡麻无语,便道:“那替我跟祖师爷说一声,欠着,等我讨回了账来,加倍供给他老人家……” “讨账?有谁欠你的账么?” 老算盘也怔了一下,先道:“讨账我老人家也是拿手的,如果你这账不好要,托给我,当然,讨回来的债咱俩得三七分才行……” 胡麻:“……很好,这事拜托了你正合适,不过得从长计议,先说正事。” “正事可就简单了。” 老算盘摇了摇头,神色也严肃起来,低声道:“祖师爷的话错不了,他说那族长的话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这事……” “全是真的我也不信。” 胡麻干脆的道:“咱们才刚过来,就遇着了这么多的事,现在谁的话我都不敢信。” 老算盘都怔了一下:“那你……” “没有办法。” 胡麻笑道:“冷不丁这么一位嫉恶如仇的老族长找上门来,要替我们除了这位大敌,我心里也是很不好意思的,可是就算不同意,如今咱们也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不是?” “总不能真让咱们出去跟那巫人里的疯子斗法?” “他只是送来了一只死乌鸦而已,便将炼活了五脏的庄二昌伤成这样,那就算是我上了,怕也不保险,万一阴沟里翻了船,那我可找谁哭去?” “……” 这话倒是说的理直气壮,毕竟自己来到了这矿上,领的是红灯娘娘的旨意,是替红灯娘娘干活。 这种需要拼命的事情,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去做,咱是青香,又不是红香。 当然,这矿上的好处,自己确实已经收了,但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收的,相信红灯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会跟自己计较这么一点两点的。 愈是这么想,心里愈坦然,笑道:“但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矿上的人都害怕呢。” “这族长在矿上又有名声,又威严,人家要来帮忙,我若不答应,那像什么话?” “退一步讲,真不请他,而是靠了我们自己搬救兵,那红灯会能派多少人来,把事做到什么程度且不说,光是咱们刚刚没收上来的血食,恐怕也不好留在手里了吧?” “……” 说到这里停下,又何止那批没收的血食,最主要便是那一支神秘的矿脉,谁知道那处矿脉里,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算盘自不知道胡麻与猴儿酒交流的话,只是见了胡麻这谁也不信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赞赏,低声道:“说的是呢,我还真怕你年轻,一下子就被人给哄了……” “照我也是这个意思。” “别说是那老族长,就连那姓庄的我也不太信,但连祖师爷都说了他们的话是真的,我也摸不准了……” “……” 说着微微一叹低声道:“既然形势不明,那就先由着他炼就是了。”“等他炼成了蛊,他就会很危险,但在他炼成这个蛊之前,反而是他比较危险。” “巫人炼蛊,都要找一处安全的,不被打扰的地方,生怕出个什么意外,引来蛊虫反噬,他居然主动跑到咱们这里来炼蛊,胆子大的很呢!” “倒不用急着担心他在这里炼蛊,会给这矿上造成什么影响,照我看,现在该担心的反而是他才对。” “蛊人正面与守岁人放对,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他若躲在暗处,还能与你斗几回合,但若在你眼前作乱,那真是一刀就剁掉了,用两刀都说明你小子本事学的不到家……” “……” “总觉得你又在暗戳戳的骂我了……” 胡麻笑着看了老算盘一眼,但也不跟他啰嗦,琢磨了一下,沉吟道:“其实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总之先看看有什么猫腻再说,他既是要用七天时间炼成这蛊,那咱们也就需要在这七天时间里,把事查清楚了也就好了……” “……” 胡麻与老算盘商量着时,这矿上的人却是一下子忙了起来。 正自人心惶惶,外面那盏红灯笼挂上了,却也没有让人心里安定多少,毕竟这矿上的人,对红灯娘娘没有那么信任,但是乌族长一来,却一下子让他们心里都有了主心骨一样。 很快,便有两个堆放杂物的棚子被拆了开来,木条与板子都堆到了谷前,按了乌族长的指点,搭起了一个奇怪的坛来。 与其说是坛,倒不如说是窝棚,呈椎字形,恰能容得一人坐在里面,身前摆放那百蛊盆。 而在这窝棚搭了起来之后,乌族长便又烧了几把艾草,将这坛里里面面熏了一遍,如今,已经缓了过来的乌雅,也跟着出了门,在旁边搭手。 她拿了一个个的瓶瓶灌灌,里面居然都是带了腥味的鲜血,一点一点淋到了窝棚上,然后还蹲在旁边,拿出了一种一种的草药,用了石臼子,慢慢的捣着。 冷不丁瞧着,倒不知道是炼蛊,还是制药了。 前前后后,一应准备妥当,天已经快黑了,庄矿首便专门的来到胡麻跟前,道:“管事若没别的意见,他们今天晚上,便要开始炼蛊了。” 胡麻点了点头,道:“反正你与这老巫人相熟,配合着便好。” 庄矿首略微有些尴尬,还是点了点头,回去与那乌公族长说了一声,于是这乌公族长,便从自己的头上,将那缠着的一圈圈黑布解了开来,然后绕了窝棚打出了奇怪的结。 做完这些,头发垂落了下来的他,便抱了那个百蛊盆,坐进了窝棚里面,然后厉声说了几句。 乌雅以及被这乌公族长带来的另外一个男子,便也立刻答应了一声然后两个人便都背着竹篓,快步的向谷外走去。 他们这时的对话,用的不是官话,外面便听不明白,只是都远远的看着,不敢惊扰。 “这是炼蛊的第一步,寻蛊!” 胡麻身边,那老算盘也一直在瞧着,见状,便低声道:“这老族长炼蛊的法子,是最正统,也最古老的一种。” “其实与旁人想的不一样,巫人炼蛊,不是想炼什么蛇虫,就炼什么蛇虫的,他们在起蛊坛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炼什么,只是按着方法来做。” “如今,这老族长起了蛊坛,自己便要守着坛,手底下的两个人,便要按了他的吩咐,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地方,比如坛东多少丈,坛西多少丈等等,去将那里出现的蛇虫都带回来。” “不拘金蟾长虫,蜈蚣蝎虎之类的,凡是出现了,都要带回来,放进盆里,这第一步,也就成了。” “……” 说着,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虫啊,在外面,也就只是虫,但进了盆里,那就叫作蛊,说白了,最初的蛊,就是养虫,挑出一个最毒的虫出来害人。” “外人说起来巫人的手段,有多么多么神秘。” “但本质上,你可以理解为,你特别讨厌某个家伙,比如欠你钱不还的,于是你找来一群蛇虫,放到一个地方,看它们互相攻击,最终选出了最毒的那一个蛇虫。” “然后,你拿上这最毒的虫,趁了天黑塞到他被窝里去,这就是下蛊了……” “……” 胡麻听着,都惊讶了:“你这解释好接地气啊……” “真就这么简单?” “嘿嘿,反正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是……” 老算盘听了胡麻的话,却也嘿嘿一笑,道:“门道里的事,说白了都简单,你们守岁人的本事,不也就是抄刀子砍人?” (本章完) 第380章 七步蛊(二更) 第380章 七步蛊(二更) “当然,能称为一大门道的本事,也确实没个简单的。” 见胡麻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老算盘便也来了兴致,低声解释着:“巫人炼蛊,最一开始,确实只是看中了这些蛇虫身上的毒性,熟悉并利用了这些毒性,那便可以害人伤人。” “当然,了解之后,也就可以用来解蛊救人。” “但这只是门道外的,在普通人眼里,这些蛇虫身上也只有毒性,但本事大的人眼里,这些毒虫也是有灵的。” “它们生于这山野之间,吸收日月精华,身上便也蕴含了阴阳更替之间的一些神秘而诡异的力量,有的招灾,有的生财,有的能惑人,也有的能让人撞鬼,甚至有的能让死人动起来。” “巫人炼蛊,是否进了门道,便是要看他们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些虫子身上的邪气或是灵性,并且开始融入到自己的蛊道之中。” “……” 这番解释,胡麻倒是第一次听,但心里想着,竟觉得大有道理。 别的他不知道,曾经在护送香丫头回家时,平南道上,也曾经遇着有人拿了双头蛇出来,一下子就毁了周围的风水,让那整片地方,都充满了邪性。 害首门道与巫蛊门道,某些地方相通,说来那双头蛇,其实在蛊人看来,也是宝贝。 至于招财,那金蟾不就是?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血食矿上的水有多深,如今倒是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啊! 若不是这乌公族长找上门来,还真见不到这么神秘的炼蛊之法呢! 干脆就在外面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只是身前缺了坛子酒,但这可是真不敢摆上,老算盘都说了:“炼蛊要清静。” “你把酒搬过来了,那气味太刺激,不定出什么乱子。” “有些炼蛊的人,为了养蛊虫,一辈子也洗不了几次澡,为啥?一洗澡身上的气味就变了,蛊虫不认自己了,便有可能反噬哩!” “……” “……”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那乌雅姑娘,以及脸色苍白的巫人少年,都各自从谷外回来了。 他们都提了一个袋子,看着是皮革制成,里面鼓鼓囊囊,时不时撑起个包来,似乎有东西在挣扎。 两人来到了蛊坛前,便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进了乌公族长捧着的百蛊盆里,远远瞧着,有蛇,有蟾,有蜈蚣,纠缠作了一团,刚出来时,还作势要伤人。 但奇怪的是,那乌公族长手里捧着的盆,看起来并不深,只是浅浅两三指,蛇虫似乎随时可以爬出来,但这些刚倒出来,还要伤人的蛇虫,一进了盆里,却一下子安宁了下来。 仿佛那盆有什么魔力,竟让它们失了暴躁之意。 而乌公族长,则是将盆放在了地上,自己起身,竟是掏出了一柄弯刀,掀起衣裳,露出了黑黝黝的皮肤,然后慢慢的将肚皮剖开了,从里面翻找半晌,竟是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竹筒出来。 他小心的打开了竹筒,将里面一颗婴拳大小,圆澄澄的东西,倒进了盆中,然后便立刻跪倒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那是……” 这血腥的一幕,看得胡麻都皱起了眉头,忙向老算盘看了过来。 “这便是他要炼的蛊卵了……” 老算盘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有些蛊虫厉害,但也娇贵的很呢,须得藏在自己的身体里才行,他既要炼这蛊便先用自己的精血养着,入盆时才取出来。” “也难怪他说炼成了这蛊,便丢了半条命,如今这还没开始炼呢,其实就已经没了半条命……” “但这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所言非虚,普通炼蛊,仅是外面寻来的毒虫便可以,但他挑选了那么多毒虫,却都只是辅佐,真正的用处,还是要炼他带来的这一只蛊虫!” “百虫争王,人身作囊,这蛊虫定非凡物,还未出世,便已经透着股子邪性了……” “……” 说话间,乌公族长向蛊盆磕了几个头,便已站了起来,然后又拿过几个竹筒,拔开了塞子,往里面倒进去了奇怪的液体。 之后,他,以及乌雅,连同那个脸色苍白的巫族少年,又同时将自己的手掌割破,握起拳头,将自己的鲜血,都滴进了那个盆里面去。 “这是饲蛊。” 老算盘在旁边瞧着,便低声道:“用自己的鲜血,或是某些特备的毒物,来喂养蛊虫,这是要培养蛊虫身上的邪气。” “不过,这乌公也是下了狠心了,居然用黑太岁来喂养蛊虫,普通虫子沾了黑太岁,还有可能变得邪性呢,他直接用来喂养,跟直接用鲜血喂僵尸有什么区别?” “他用来炼蛊那个盆也是好东西,难怪可以被称为圣物。” “炼蛊最重要的,就是那个盆,炼的蛊越多,这盆自身便也有了邪性,普通的虫子从里面炼出来,都会充满邪气,若本就是有邪气的,那炼了出来,怕不是邪上加邪,更加的厉害了?” “……” 细细听他说着,便见到那位乌公族长,喂过了蛊虫,便已再次向蛊盆磕头,然后盘坐起来,口中低低的,念诵有声。 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骨锤,每念诵一阵,便轻轻的向了蛊盆上面,敲击一下。“嗤嗤嗤……” 那铜质蛊盆里,便开始有纷乱的爬动与噬咬之声响了起来,明明那窝棚离众人还远,而这虫子嘶咬声不会太响亮,但偏偏众人竟是都清晰的听见了。 仿佛那声音就响在自己耳边,又钻进了自己心里似的。 “开始斗蛊了……” 老算盘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两道黄符来,用舌头蘸了点唾沫,往自己的左右耳朵上,各贴了一个,还好心的向胡麻道:“这声音邪气,听了大概不好,你要来两张不?” “一颗血食丸两……一张?” “……” 胡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下头,道:“不用了,这斗蛊便是……” “让这些蛊虫彼此厮杀嘛,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是最毒最凶,也是最邪性的蛊虫了。” 老算盘低声道:“而且,这不但是要挑出最厉害的,还要激发出它的凶气,等它杀死了其他的蛊虫,身上便也会集中了其他蛊虫的毒性与邪气,用来害人便防不胜防。” “中了巫蛊之法,放蛊者能治,外人却难救治,便是这个道理,根本难以辨清其中相生相克的毒性种类。” “你还瞧着,以为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巴巴的去买蛇药,但说不得,有可能伱中的反而是蟾毒,用了蛇药,死的更快了。” “当然,这也就是个比喻,真正中了蛊的事情,可要比这麻烦的多。” “……” 胡麻闻言,也缓缓点了下头,类似的事情,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远远看着乌公族长与乌雅还有那巫人少年围了念咒的模样,心里也开始有了些好奇: “第一天就要斗蛊,难不成这一天时间,蛊就成了?” “……” “差得远呢……” 老算盘却是摇了下头,低声道:“炼蛊,需要七步,他如今才是第三步呢……” “先是斗蛊,挑出了那一条真正的毒虫,然后就要拜蛊,焚香喂血,虔诚叩拜,这是为了让蛊虫与自己,身心合一,收放由心。” “拜蛊之后,便是第五步,取蛊,要将这盆里成了形的蛊虫取出来,助它脱离蛊盆,养在自己身边,有的是靠一些小巧器皿,也有的直接养在自己身上,总之要便利才行。” “取蛊之后,便是下蛊。” “蛊虫生性便是毒邪凶戾,集于一身,天生就是用来害人的,炼成之后,若不用它来害人,它反而要反噬主人。” “所以,往往在炼蛊之前,便都想好了要害的目标,蛊虫一成,便要放它去害人,消了它的戾气,这样才好养在自己身,且与自己安然无事。” “……” 胡麻听着已是愈发有些惊讶:“听着倒像是刚炼出来,就要找活人来祭蛊似的……” “那下蛊之后呢?人都害完了,这蛊还没成?” “……” “那是当然啦……” 老算盘道:“下蛊害人之后,还要收蛊才行,能放能收,这才是完整的,真正的蛊虫,若是能放出去,却收不回来,这蛊其实就等于失败了,早晚会遭反噬的。” “而如今,这位老族长,其实还在斗蛊的阶段,斗蛊之后,便要拜蛊,中间还要掺杂一些饲蛊之法。”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拜蛊,后面这蛊成与不成,全看这里做的怎么样呢,我估摸着他起码也要拜七天,不然,这么凶的蛊,怕是控制不住。” “……” “……” “也就是说,后面的过程,没有多少看头了?” 一一将那乌公一行人的动作看在子眼里,胡麻便也长长的叹了一声,起了身。 老算盘倒是有些好奇:“再听听哇,呆会随便给我点血食丸就行了,咱又不多要……天还早呢,你这是要干啥去?” 胡麻头也不回,道:“睡觉!” 今天肯定要加一更的,当还上个月的,修出来就发。 (本章完) 第381章 蛊神意志(三更) 第381章 蛊神意志(三更) 巴巴的跑了过来,用自己的半条命与族中圣物来炼这妖邪之蛊,目的只是为子替别人除掉自己正在找麻烦的亲生儿子? 这巫人族长,就如此的仗义? 落在外人眼里,胡麻虽然接手了这个血食矿,但对于这位巫人族长的请求,实在没法推脱,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但胡麻自己心里,却也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了…… 那位代号猴儿酒的转生者,与这位巫人老族长,说的竟是截然相反,那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他们都摆出了这么大一副阵仗,目的又是什么? 那条神秘的血食矿脉?但为何他们都绝口不提这矿脉的事情?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也只是默默坐了一会,便盘膝坐在了榻上,吃了两颗血食丸,缓缓的行功,炼化,然后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 照例还是呼叫猴儿酒,他这次倒是立刻就回复了:“怎么,你想好了?” “……还没有。” 胡麻一听他这话,便不由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一定要上来就干掉蛊神吗?有没有可能……” “我是说先别搞这么大,只是杀你全家之类的?最多搭上几个族人?” “……” “没用的。” 猴儿酒慢慢的叹了一声,道:“要杀,便要直接杀掉蛊神,否则其他人杀了也没用,我也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以伱的智商应该可以理解的……” “要想找我合作,便要帮我杀掉蛊神,不然的话,我便没有背叛的必要,咱们这场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 “但是,你的父亲……” 胡麻慢慢的说着,便要将这位巫人族长,也就是猴儿酒父亲正在矿上炼蛊的事情说出来,但话到嘴边,竟是莫名的一顿。 一时间,他甚至都有点说不清楚这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潜意识里,不太想将这老族长正在炼蛊的事情告诉他,心里则是莫名浮现了一种担忧。 万一,那老族长说的才是真的,真是这位转生者疯了呢? 转生者里难道就一定是好人,就没有杀人炼蛊,疯狂到所有族人都害怕,把他赶出去的? ……多的是啊! 转生者就没有面对另外一位转生者的时候,隐藏信息,连自己人也坑了的? ……自己不就是嘛! 二锅头他们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既然自己可以这么坑别人,当然也得小心着别人坑自己了。 这就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倒还是头一次,居然心里有了种不确定的感觉,微微沉吟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问你,你封这血食矿,时间也已不短,你父亲没有跟你说过要做什么?” “比如何时将矿上的人全部杀光,何时要进一步逼迫之类的?” “……” “没有。” 猴儿酒听了,慢吞吞的回答,声音里仍然带着种呓语般的迷茫感:“他本来也不会向我下令啊,明面上看,他是最痛恨我的,还把我逐出了寨子……” “他也从来不与我说话,更不会向我下令,或是递信了,甚至连汉人常用的使鬼,他也没有向我这里派过……” “……” “什么?” 胡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倒是一惊:“那你还说,是他让你封了这个血食矿?” “是的。” 猴儿酒慢吞吞的道:“他无须下令,或是递信,通过蛊虫,就可以让我感知到他的心意,明白他想让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很多事看起来是我做的,但我知道,是他要我这么做的。” “……” “蛊虫还有这么神奇的能力?” 胡麻怔了一下,带了点怀疑的道:“那你就这么听他的,从来没有想过反抗或是什么的?” “不行呀……” 猴儿酒叹了一声,道:“我身体里都是虫子,而他又代表了蛊神的意志,我身体里的虫子,是无法违背蛊神意志的我也就无法违背他的意志。” “从小到现在,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蛊神的意志,正借由这些蛊虫,一点点从我的皮肤,进入我的脏腑,进入我的大脑,甚至,一点一点的,进入了我的神魂之中……” “或许,等它真正进入我神魂之中的时候,我转生者的秘密,也都保不住了……” “……” “啊?” 胡麻听到了这话,竟是惊的头皮一阵发麻:“卧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上次怎么不说?” “没想起来啊……” 猴儿酒慢吞吞的道,似乎有了些期待:“上次这么说了,你就答应会帮我了?” “不……” 胡麻无奈的想着:“你上次说了,我就不会再联系你了啊……”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所谓的“蛊神”,真的可以一步步侵入他的神魂,掌握他的记忆,那么他转生者的秘密,自是保不住,与他联系了的自己,也跟着危险了啊…… 一时间,心里竟是生出了是不是要赶紧与这个人断开联系,趁着他还不确定自己具体是哪个,再也不与他联系的想法。 但是,又想到了神秘矿脉,以及神秘兮兮,跑到了矿上来炼蛊的乌公族长,还有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却摸不清底细的庄二昌矿首…… 终是决定,还是要多问一句:“那么,你说的这个蛊神,究竟怎样才能将它杀死?” “逻辑上讲,其实是很简单的呀……” 猴儿酒慢慢的道:“蛊神是虫的意志,又由巫人世代供奉膜拜而产生的集合体,物理层面是不存在蛊神这么一个真实物体的,但精神层面,它又无处不在……” “所以,想杀死蛊神,第一步,便是要,给它一具身体……” “……” “这蛊神,听着倒也与堂上客没有多少区别……” 胡麻倒是不由得心里一动,忙道:“那么,第二步呢?” 猴儿酒道:“当然是杀了它,有了身体,便有了血条,有了血条,再杀起来不就很简单了?” “我都不想与你讨论这么简单的问题了,等你想明白,便给我信号吧……” “……” “……” “这……” 刚刚才生出了一点希望的胡麻,心里又无奈了。 本就是心里产生了一些疑惑与迷茫,胡麻才特意来到了本命灵庙,问了猴儿酒这个问题,却没想到,问过了这几个问题,自己心里的疑惑竟是更多了…… 一位转生者,一位原住民,一个敦厚朴实的父亲,一个神经兮兮的儿子…… 自己该信哪个的好? 退出本命灵庙,醒了过来的胡麻,竟是一时难以决定,末了,倒是看向了床前摆着的几个瓮,里面满满都是血食。 “琢磨来琢磨去,若是可以入府,也就好了。” 他默默想着:“入府之后,自己这一身守岁本事,也会大涨,说不定根本就不管他们真假,凭了硬功夫,直接爷俩都拿下,好好教训一通。” 只可惜,自己虽然入府脉络早已打通,但如今手头上的血食,距离完成入府,却还是差了一点点,二来,就算自己手头上的血食够了,想全部炼化,怕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吧…… “又或是……” 盯着身前这几个瓮,他心里又忍不住微微一动:“多一点金丝太岁,也是可以的……” 血太岁里生出了缕缕金丝,便是金丝太岁,对于滋养神魂,极有好处,而自己处于入府阶段,本就要滋养神魂,所以金丝太岁,也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洞子李家给了自己的,便是这种。 这矿上,那个神秘的矿脉里,也挖出了一部分金丝太岁,那么,如果这一类的太岁,可以多挖出一点来,岂不正好派上用场? 只可惜…… 如今那处矿脉,已经被封上了,幽森莫名,谁也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一边想着这些问题,胡麻一边披上衣服,走了出来,如今头顶月光正明,夜色却已深了,矿上的伙计们都已睡着,只有几个巡逻的,也只贴了谷边行走,整个矿上,都极其安静。 正漫步闲走,想着事情的胡麻,却忽地微微一怔,看到了前面一块大石头上,盘坐着一个满头银饰的女孩,正仰起了脑袋,看着山谷里的月亮。 如今乌公族长正在窝棚处拜蛊,许是这会子倒终于用不着她了,独自躲在了这里发呆,心里微动,便走了上来。 脸上堆起了和气的笑容,道:“乌雅姑娘,你会说官话?” “啊?” 那名叫乌雅的小姑娘一转头看见了胡麻,眼睛眨了眨,便又默默的低下了头,居然不理人。 “?” 胡麻都怔了一下,上次在林子里遇着,蛮活泼的呀…… 这次是因为她父亲在不远处,害羞了? 心里微微想了一下,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装着血食丸的小瓶,笑着递了过去,温言道:“白天看到了你以身替蛊,救了我们的人,想是也会大伤元气。” “这是最滋养人的,给你吃。” “……” 乌雅看到了血食丸,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生在血食矿附近虽未吃过血食,却也见过,知道这是极珍贵的,一颗顶得三倍大的金元宝。 活得这么大,满寨子里也没见过几粒,这人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 (本章完) 第382章 替舌蛊 第382章 替舌蛊 胡麻看到了这小姑娘吃惊的样子,便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抓起她的手掌,将一颗血食丸倒进了她的掌心。 同时怕她不吃,自己也倒了一颗在掌心,吃了下去。 小小的一个心理暗示,这名叫乌雅的女孩见了,便也觉得血食丸一定要吃似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学着胡麻的模样,将血食丸塞进了嘴巴里,鼓起了腮帮。 胡麻放下了心来,这些寨子里的巫人,本事自然是有的,但他们根基浅,势力单薄,又少与外界交际,所以血食这种上等的滋补之物,她们是很少见的,想来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边想着,边看向了她,又笑着问了一遍,道:“你会不会说官话?” “小心?” 乌雅试探着说了一句,自己倒是先脸红了一下,道:“我没出过林子,阿爹也不让我跟着外面来的人说话,所以讲的不好。” “但我以前跟着阿哥说过,阿哥官话说的比阿爹还好,跟着他学,我也就学会啦!” “……” 胡麻确实听了出来,她是会讲的,只是看样子平时说的少,音调有点怪,但搭上这么漂亮可爱的模样,这怪怪的官话,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了。 “你说的已经很好了,多与人讲讲,便连我们也听不出来了。” 胡麻笑着陪她聊子两句,道:“你们都要学官话的么?你阿哥的官话,是跟了你阿爹学的?” “阿哥一直会的。” 乌雅想了一下,道:“他一直说要多去外面走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去,阿爹也一直生他的气,他们很早就不说话啦。” “那么……” 与这女孩聊天,胡麻倒是心里微动,慢慢的道:“今天听你们说起来你阿哥好像是个很恐怖的人呀……” 这句话问了出来,乌雅忽然不说话了。 她心情似乎有些失落,但却也没有反驳,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寨子里的人都怕阿哥,都说阿哥会害人,但是阿哥对我一直很好,但我跟阿哥,已经很久没见过啦。” “上次我进林子里,想找阿哥,但他没有见我,还让我快点走。” “……” ‘是时候了……’ 胡麻能够感觉到小女孩心里的情绪,便也斟酌着,慢慢的,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那么,现在你阿爹要炼蛊,杀了伱阿哥,你怎么看?” “我阿哥……” 乌雅面对着胡麻这么简单粗暴的问题,一时表情都有点慌了,眼眶泛着些儿激动的红晕,顿了一下,才道:“我……” 胡麻也正紧张的等着她的问题。 想要分辨乌公族长与猴儿酒究竟谁才是说谎的那个,那无疑问乌雅才是最合适的,他们两人,都将彼此说成了最恶的人,只有乌雅,才知道谁才是最恶的。 这也是胡麻现在能想到的方法,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明显看得出来,在问到了这个问题时,乌雅的表情有些慌乱,欲言又止,就在胡麻心里已经快要得到了答案时,却见乌雅微微低头,忽然道: “我要帮着阿爹的。” “乌颂阿哥,他对我很好,但他对其他人不好,他喜欢杀人炼蛊,他杀过好多好多人的……” “阿爹之前也劝了他很多次,不让他杀人,说我们巫人人少,势力弱,若是得罪了外面的人,我们会被驱赶走的,甚至,全部被杀掉……” “但我阿哥总是不听,他杀人杀的越来越多,他……他很疯的,疯到我们整個寨子里的人都怕他……” “就连,就连巫神大人也下旨说要杀了他呢……” “这次阿爹便是认真了,来之前就向寨子里的族人讨要了心口血,向他们保证,这次一定会杀了我阿哥,让寨子里的人以后不用再害怕,害怕他炼蛊害人,也怕他为寨子里招来了灾难……” “……” “嗯?” 胡麻听着乌雅说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的瞄了她一眼,忽地瞳孔微震。 如今他除了还差些血食,入府的修行早已完成,七窍五官自是不在话下,经过了由死炼活的眼睛,眼力要好得多。 如今虽然是在晚上,乌雅还低着头,但这一瞥之间,胡麻还是看得清楚,只见她慢慢说着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已闪过了一抹惊慌与痛苦。 最关键的是看她的口形,竟是越看越别扭。 她的口形与说出来的话,竟是完全的不符合,就如同声画不同步的电影,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再凝神看去,胡麻心里更是一惊,赫然看到,乌雅的舌头,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条有着分岔,如同蛇一般的唁子。正是这唁子颤动着,发出了她现在说话的声音。 这在平时的对话中,本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只是她官话本来也不甚标准,这才遮掩了过去,若不是自己有着过人的眼力,如今甚至都无法发现这里面的蹊跷。 “呼……”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默默的听乌雅说完了话,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在我们汉人的话里,叫作清理门户。” 乌雅默默点了点头,仍是不抬头看胡麻。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帮着你阿爹炼好了这只蛊,才能阻止你阿哥做更多错事呢……” 胡麻也不多言了,笑着起身,告辞回房,在回身关上了门之后,脸色便已慢慢变了,转过身来,透过了门缝,向外看去,便见乌雅还在原地,却有些手足无措,看向了窝棚附近。 旁边的黑影里,钻出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深深的看了乌雅一眼,低声道:“乌雅妹子,阿公在叫你过去呢!” “是。” 乌雅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的伸手进嘴巴里,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如同闯了什么大祸一般,慢慢的,小心挪着步子,向了那边炼蛊的窝棚走去。 “这又是什么本事?” 而在房间里,胡麻心里已经急急的想着:“竟可以在人说话的时候,把人的舌头给换了?” “借别人的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 他见过了门道不少,却也头一次看见这么古怪的,同时因着这诡异的一幕,倒莫名的想起了猴儿酒说的那所谓同心蛊来。 既然乌雅这番话,不是她本来想说的,那么,她想说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关口,偏借了乌雅的嘴,来说这些? 别人不会知道自己与猴儿酒之间,转生者的秘密,但别人也大概会想到,自己这个红灯会上面来的小管事,大概会对这里的事情起疑心,所以,这是来让自己放心的? 既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呀…… 他深呼了口气,便坐回了床边,从枕边的包袱里,将那一柄满是豁口的锯齿刀拔了出来,如今的形势自是诡异,但守岁人做事,却向来是简单直接的。 “胡管事……” 也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伴随着小心的呼唤,胡麻点了点头,扶着刀转过了身来:“进来!” 只见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庄矿首与他的两位徒弟,冷不丁看到了胡麻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他们也明显的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才忙向了胡麻道:“有要事要请你拿主意……” “乌族长如今正在拜蛊,但他说门外挂着的红灯笼,影响到了炼蛊的进程,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红灯笼暂时摘下来……” “等他炼好了蛊,便自去杀了那个乌颂,到时候再随我们挂上就是了……” “……” “红灯笼?” 胡麻闻言,却也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将刀收在鞘中,挟在肋下出门,道:“一起过去。” 直接随他们来到了那谷前的窝棚处,只见那位乌公族长抱了他们族里的百蛊盆,端坐在蛊坛前,黑糊糊的,看不清他如今是什么表情。 乌雅姑娘与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则是分左右站在了坛前,默不作声的看着谷外。 “管事大人,待我们摘下了红灯笼,我也就可以拜蛊了。” 窝棚里面的乌公族长低声道:“但摘了红灯笼,乌颂也必定会向我们出手,他会知道我正在炼克制他的蛊,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阻止。” “乌雅与能能会对付他的蛊,但他们两人的本事弱些,而我在炼蛊期间,无法出手,恐怕还得需要你们用守岁人的本领帮衬着些,才有把握对付乌颂的十二排子蛊。” “……” 胡麻凝神看去,便见那脸色苍白的少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乌雅则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便笑了笑,道:“那摘下来就是了。” “只要好好的做事,想来红灯娘娘,也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 说着,便向旁边跟了过来的周大同看了一眼,周大同会意,身子轻盈如鬼魅,窜上了牌楼,将那盏红灯笼摘了下来。 红灯笼一摘,笼罩在谷前数日之久的诡异红光,便顿时消失不见,原本挂着时,众人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如今摘了,心底却又感觉空落落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庇佑一般。 同样也在这一刻,忽然谷外,响起了哗啦啦的动静,一片黑鸦从林子里扑腾了起来。 庄矿首离得近鼻子里猛得闻见了那腐臭扑鼻的气味,一下子便慌了神,大叫道:“快躲开,这行子便是之前伤了我的那种东西……” (本章完) 第383章 巫人斗蛊 第383章 巫人斗蛊 “嗯?” 冷丁看到那一片黑压压的乌鸦飞了起来,就连胡麻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红灯笼刚摘下来,外面的蛊就进来了。 慌忙后退,同时不忘伸手去扯刚从牌楼上跳下来的周大同,怕他逃不及,不过这一把却扯了个空,周大同从牌楼上跳了下来,直接就往谷里窜,头都不回,根本不用提醒,跑的比自己还快。 “真省心啊……” 胡麻感叹着,却也凝神看去,警惕起来,不敢放松。 他如今这一身守岁的本领,自是不弱,但既然这些邪门东西,连庄矿首这样的五脏守岁都能毒成那个样子,自己可也没想以身试法。 “腐鸦蛊” 同样也在他们后退之际,眼见得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便要扑腾腾的飞进谷里来,窝棚里面却响起了一声低喝: “能能,你来!” 随着窝棚里的声音,乌雅与能能原本是两个人同时迎向了那群腐鸦,乌雅便立时退了回来,而那名为能能的巫人少年,则从腰间抽出了一只腰鼓,拦在腐鸦群前,忽地拍了起来。 “噗”“噗”“噗” 鼓声沉闷,古怪,每敲一下,都伴随了某种沉浑厚重的调子。 那群腐鸦扑簌簌的飞在空中,眼见便要冲进谷里,听到了这鼓声,竟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你撞我,我撞你,互相撞击,湿漉漉的毛羽漫天乱飞。 似乎这鼓声一起,它们便找不到入谷的路径,只能在谷外胡乱的盘旋,又随着彼此不停的撞击,一只只的落在了地上。 愈是进不来,外面的鸦群便飞的愈急,愈快,谷里的能能也愈用力的拍着腰鼓,一张苍白的脸都胀满了血色。 谷内众人,本来皆守在谷边,如今却都纷纷后退,但又看到了这神奇的景象,似乎鸦群被挡住,暂时没有危险,却也没有直接逃回房中,站在了谷边三四丈处呆呆的看着。 只见那鸦群被拦住,飞得半晌,却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坠地,仿佛它们本就是死物可以偶尔跳起来伤人,也可以像如今这般活了过来一般的飞行。 但气力终是有限,拖的时间越长,便越是飞不动。 这巫人的少年能能,正是用了这种方法,拦住鸦群,只要不被它们冲进来,拖到了一定时间,便可以解掉他这个蛊。 可没想到,随着外面的乌鸦纷纷的坠地,忽然之间,鼓声微哑,却还是有三两只乌鸦,一下子钻了空子,扑簌簌的冲进了谷里来,亮起只只腐爪,便向了赵柱的脸上抓去。 这倒不能怪赵柱,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但动手的时候总是悄没声的拎把叉子冲在前面。 见着这谷里有异,他便直接守在了胡麻身边,身位甚至比胡麻还靠前了一些,正瞪大了眼睛瞧着,跃跃欲试要帮忙,没想到这乌鸦向了自己飞过来了。 他倒是不怕,抓起叉子来就要插过去。 但胡麻却是眉头一皱,看出了赵柱动作已是慢了,便能插死一只,也会中招,便即上前了一步,忽地伸手,将赵柱拉到了自己身后。 旋即转身,单掌五扶肋一上,而后舌绽春雷,三脏齐鸣。 “呵!” 那群冲了进来的腐鸦,宛如迎面,撞见了一股子气墙,竟是被撞得身体同时爆碎开来。 甚至爆碎之后的血肉与绫乱的羽毛,都被胡麻这一声喝引动的气流,给吹出了谷外洒了满地都是。 “唰!” 周围人见状,顿时一個个面露惊疑,向了胡麻看来,尤其是刚刚敲着自己的腰鼓,敲得满面赤红,七窍里都要流出血来的能能,更是看向了胡麻的眼神,都有些呆了。 自己这么辛辛苦苦的御蛊,人家直接一声吼碎了? 隐隐觉得,这位红灯会里下来的管事,怎么好像一身本事,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难怪当初青衣老爷与红灯娘娘对上,那么轻易就输了,被人吞了所有产业啊,瞧瞧人家手底下这么多的人才…… “巫蛊之术,果然诡异可怖。” 胡麻迎着众人的眼神也拍了拍赵柱肩膀上被自己抓出来的衣裳褶子,笑了笑,道:“不过我们守岁人的本事,在面对巫蛊的时候,大概也是能有一点点用处的吧?” “这不只是有,还很厉害啊……” 周围人群一阵涌动,旁边割肉工们的眼神都非常的复杂,只敢在心里附和着,却已没人敢说出来。 在这谷里,原本第一个服了胡麻的是庄二昌,毕竟他与胡麻搭过手,知道对方一身绝活,就算自己全盛时期,也斗不过胡麻。 又因为斗不过年纪这么轻的胡麻,所以也对他背后那位神秘的“老阴山周二爷”,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毕竟徒弟都这么厉害,师父又得多么强?起码也是得入了府的守岁吧? 守岁人重传承,背后的师父与传承,也是影响力的一部分,不能忽略的。 倒是庄二昌手下的徒弟与割肉工们,只当庄二昌搭手吃亏,是因为中了蛊,所以对胡麻不怎么敬畏,但如今瞧见了这一幕,却也着实被震憾到,心里也在不由自主的慢慢改观着。 你说你个老庄,一只腐鸦,便将你害成了这样。 人家面对着三只腐鸦,一声低喝,便连血带骨都消解于无形,这衬得你有点菜啊…… “守岁门道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一身真本事,我们巫人也向来敬佩,从来没有人敢小瞧的……” 那窝棚里的乌公族长闻言,也低声说了一句:“但乌颂用来封谷的是十二排子阵,便有十二种蛊可以驱使,千万要小心啊……” “还有十一种?” 众人刚刚心里稍显松快,却听得这话,心里又不由得微沉,却也就在此时,忽然听得谷外,一阵鳞片磨擦枯叶的声音,同时鼻端嗅到了一股子腥臭气味,竟是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 “嗯?” 才刚要转身回谷的众人,顿时皆吃了一惊,慌忙转头看去。 便赫然看到,谷外草丛摇晃,似有一物游了过来,所过之处,那郁郁青草,居然也皆蜷曲枯萎,一边灰暗迹象,正离了这谷,越来越近。 “食生蛊!”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声音里微惊,道:“乌雅。” 守在了窝棚旁边的乌雅姑娘,却是一直在警惕之中,闻言慌忙上前,却是将她身后的背篓取了下来,打开盖子,顿时一条浑身青碧色的蛇从里面游了出来。 胡麻早先在林子里见过,乌雅曾经用它来采药,似乎这蛇还有点恐高。 如今放出了背篓,这条青蛇却也昂起了头,斗志昂扬向了寨子外面游去,瞬间来到了那一大片枯萎的草丛旁边,咝咝有声,与一物缠斗在了一起,众人这才看清,竟是条腕口粗的白蛇。 两条蛇缠起了身子,纠缠撕咬,在这谷外,翻翻滚滚,斗个不停,众人只是看着,竟也不停摇摇晃晃。 那白蛇占了上风时,他们便只觉口鼻之间,满是腥气,头晕脑胀,仿佛身体不受控制,要昏厥过去,青蛇占了上风时,这股子腥气便又稍退。 竟似是那条白蛇只要一靠近山谷,众人便要受到影响似的。 胡麻毕竟是守岁,倒是还好,略一皱眉,便压下了这不适,旁边一些割肉工,这会已经脸色泛白,身体都开始打摆子了。 他们不明究底,也不敢在这时出声,生怕腥气从口中灌入,竟只能呆呆的看着二蛇相斗。 终究,约摸盏茶功夫,却是那条白蛇在争斗之间,忽然身子软了下来,青蛇趁机咬住了它的脑袋,然后一点一点,将这条白蛇,直接吞进了自己肚子里去。 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觉得那扑面的腥气,忽地彻底消退,茫茫然,倒像是大梦初醒似的,不知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一边,乌雅蹲下身子,将那条明显胖了一倍不止的青蛇,接回了背篓之中,她的蛇斗赢了,但瞧着,脸上却也似乎没有多少欣喜之色。 “乌雅斗赢了乌颂的食生蛊,他应该不会很快出手了。”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低声道:“但乌雅赢的也侥幸,她的那条青蛇,与乌颂的白蛇,本是一卵双生,皆是炼蛊的好物,乌颂让着妹妹,取了一条弱的,让青蛇让给了乌雅。” “否则,乌雅是赢不了他的。” “……” 众人听着,更加的惊讶,纷纷看向了乌雅,却把那女娃,看的更加神色低靡,低下了头。 如今的她,却是瞧着全无半点初见时的机灵可爱模样了。 “恐怕不只是让了一条蛇,刚刚斗起来时,那白蛇本是占上风的,却忽然不动了,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主动认了输……” 旁人听着,心里也不由得想着,隐约倒觉得,似乎那位阿哥,真的疼妹妹。 “但是,他事后为了炼好这两条蛇,又不惜杀了寨子里的一位双生姐妹,用她们的性命来培养蛊性。” 乌公族长低低叹了一声,道:“这就是乌颂,自己造了孽不算,还要拉着乌雅一起,当初也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决定要将他逐出寨子的。” (本章完) 第384章 阿盐老太 第384章 阿盐老太 对方已经连续出动了两种蛊,皆已被解决,但在场的人却谁也不敢放松,除了这两种,还有十种蛊,随时会来,一念及此,看向了谷外时,眼神都有些发飘。 “看样子,要打起精神来了。” 胡麻远远的,与老算盘对视了一眼,心里便也有了数,低声道:“乌公族长仗义,来替我们解蛊救人,但我们也不能只指着人家,矿上的人手,也都动起来,分成两班,防着不测。” 说着,便亲自点将,将在场众人,并一众割肉工匠,皆分成了两班。 一班就庄二昌带着,周大同作为他的副手,带了赵柱,并一半的割肉工匠,于白天巡逻。 一班便由自己带着,带了庄二昌的两个徒弟,以及剩下的一部分胆子大些的割肉工等,负责晚上的巡逻。 身为守岁人,这时候动起来自是应该的,谁也不敢有怨言,割肉工匠们那里,胡麻却也保证了一番:“知道你们是来干活的,卷进了这种事情里来,实在冤得狠。” “但既然碰上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所以一起帮衬着,也省得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只请爷们们放心,这几天不下矿,照样有工钱拿!” “……” 他这大方,倒使得割肉工匠们心生雀跃,有了动力。 说白了,这个世道与前世还是不一样,前世来说,割肉工们既然留在了谷里,那下不下矿,都要如数的拿着工钱才行。 但在这血食矿上,却是人虽然来了,但只有下矿的时候,才有你这每天一两银子的工钱,不下矿的时候,能够每天吃上碗带肉的饭,那就是矿上老爷心善了。 做好了这个安排,整个矿上便也配合了这位乌公族长忙活起来,白天黑夜,始终有人在谷里巡逻,以防出现意外,而胡麻见着自己说的话好使,心里微有松快,却也并不敢真個大意。 趁了空,还是找到了老算盘,低声道:“照现在这情况来说咱们真就只能这么守着?” “对方使得蛊防不胜防,也只有这么守着,听他们的吩咐最保险了。” 老算盘这几日里,也一直皱着个眉头,低声道:“要对付使蛊的人,要么便是像现在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没招了,也就罢手了。” “要么,便是不顾一切,直接杀出去,找到这使蛊的人,直接剁了他,不对,最保险是毁了他炼蛊的盆。” “……” 胡麻听着,倒是微怔:“毁了他炼蛊的盆,比杀了他还要重要?” “那是。” 老算盘低声道:“有些蛊,你便是杀了使蛊的人,仍是可以害人的,这就跟你将下毒的人杀了,但自己身上的毒仍是解不了一个道理。” “但毁了他炼蛊的盆,就不一样了,他们那个盆,便是他们的命根子,很多炼蛊的人只有一个盆,因为这盆属于越炼越凶,越炼越邪性,如法宝一般,用的愈久,炼出来的蛊便越厉害。” “所以很少有蛊师,会专门的用两个盆来炼蛊,没得分散精力,也是因此,这个盆便与他的蛊虫息息相关。” “一旦毁了他的盆,不用杀他,他自己的蛊虫便会造起反来,头一个反噬主人。” “……” 边解释着,倒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胡麻:“胡老弟,你这一身本事……” “想都别想。” 胡麻瞪了他一眼,道:“外面那疯子布了十二排子阵,还有十种蛊未曾出手呢,你想让我硬扛着这些风险,跑出去找那个放蛊的人拼命啊?” “你咋不去?” “……” “咳咳……” 老算盘有点尴尬,道:“老哥哥我是跟着你来矿上算账的啊,而且年龄大了,做不得这种打打杀杀的事……” “那您老就想想还有什么好招吧!” 胡麻把他扔在一边,自己背了手,回房里休息去了。 其实,若不是因为外面放蛊的是猴儿酒,胡麻哪怕不直接硬扛着杀出去,也该琢磨一下别的招了,但既然知道外面下蛊的是谁,那就走走流程得了呗。 他甚至都没有问猴儿酒前后下蛊的顺序,以免自己提前知晓,露了馅。 而若是真不小心自己中了招的吧,那只能说明自己这身本事还是太差了,迫不得已,也只能求猴儿酒帮自己解了这个蛊。 当然,自己还是要提防着,能不中蛊,便不中蛊,不然,猴儿酒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虽然,猴儿酒等于在自己面前亮明了身份,按理说自己也该在他面前亮明身份,但谁让这个老兄看着傻傻的呢,自己当时可没问,是他主动把身份交待出来的。我知伱,你不知我。 这在转生者的交流里,可是一个大便宜,不占白不占。 毕竟现在自己虽然倾向于猴儿酒更可靠一些,但他也确实是个癫的,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来还不知道呢…… 于是,这几天时间里,他还真就按住了性子,只是每天夜里巡逻,耐着看着这场父亲及兄妹之间的斗蛊,而在配合出手之余,却也没忘了吃血食,抓紧了时间提升自己的本事。 形势不明,危机暗藏,本事越高越好啊! 而如今的他,每天炼化血食丸的极限,是一天三颗,多了便血气充盈,来不及填入头脑经脉,就流失掉了,这也没办法,一口气终吃不成胖子。 如是四天时间过去,外面那位疯了的巫人,果然时不时便放蛊进谷里来害人。 但是谷里的守岁人并割肉工,配合着乌雅与能能两个人,在乌公族长的指点之下,也连破了对方的数种蛊。 有飞鸣蛊,迷眼蛊,乱心蛊等等,每有一蛊袭来,皆是离奇诡异,让人恐慌,但好歹应对得当,却也是有惊无险,倒让众人多了些信心。 就连乌公族长,也低声道:“我拜了这几日,蛊也快成了。” “此蛊一成,乌颂便受克制,没有还手之力,如今,虽然我养的蛊还没成,但气息已然释放,乌颂派过来的蛊,便也隐隐受到压制所以他的蛊也不行了。” “但也不可大意,须得小心,愈是这样,乌颂再放出来的蛊,便也愈发的厉害。” “……” 众人皆暗暗点头,巡逻之时,更加的勤快了,交替见面之时,脸上也多了笑容,不像先前一般压力山重。 但也在这天,才刚刚汇合,打算换了另一拔人去吃饭,却冷不丁听到,谷外忽然响起了一声老太太的阴森笑声,突兀至极,众人皆毛骨悚然。 忙忙的转头看去,却是忽地都吓了一跳,只见山谷外面,林间的小道之上,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扭扭捏捏的巫人老太太,她头上戴着脏兮兮的银饰,背上背了一个女娃娃。 浑身皆是泥,脸色青绿,笑容僵硬,嘴巴始终张着,不时发出一串尖利阴森的笑容,走起路来,速度倒如飞一般,快速向谷中走来。 “不好,是冤魂蛊!” 窝棚里的乌公族长,这几日里已是很少出言指点,只是耐心的拜蛊,似乎他这蛊也到了关键的时候,但如今听到了这笑声,却脸色大变,猛得抬起头来。 在窝棚旁边,正捧了一个大碗吃饭的乌雅与能能,也慌忙放下了碗,急忙站了起来。 一看到了那个老太太,两人也明显识得,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忙看了窝棚里的乌公族一眼,然后狠狠一跺脚,一个抱起了腰间的鼓,一个拿起了一截烧黑的牛骨,急忙向了谷外走来的老太太迎了上去。 “那是怎么的?” 一见不妙胡麻也忙向前迈出了两步,恰好站在了窝棚旁边,沉声问道:“这蛊似乎与之前见的不太一样,很厉害么?” “冤魂蛊,是最害人的玩意儿,每天都要用活人的血来喂养的……” 乌公族长急急的道,声音里带了些愤恨:“都是乌颂造得孽啊,这种蛊在我们寨子里,是不允许炼的,但是当初在寨子里,这阿盐老太,没看好自己的孙女,掉塘子里淹死了。” “乌颂……这疯子,便定要说是阿盐老太故意害死了孙女,于是将她孙女的尸体,种在了老太的背上,将她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一老一少,彼此憎恨,永受折磨,非得以活人性命来喂养,才可以稍稍平复……” “这就是冤魂蛊……” “……” “嗯?” 虽是急切之间,胡麻听到了这残忍的讲述,也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可还来不及细想,便忽地看到,乌雅与能能,才刚刚冲到谷口,便忽地倒飞了回来。 那背了娃娃的老太太两只小脚交错,速度竟是快如闪电。 乌雅与能能拦在谷口,便要击鼓,焚烧牛骨,却不料,不等他们施法,老太太便已冲到他们跟前,双手一抬,瞧着枯瘦无比,却将乌雅与能能两个活人,打进了谷里。 紧跟着一闪身,也进了谷内。 青面森森,抬起指甲弯曲,如同枯爪的两只手,便直愣愣的向最近的工人抓去。 (本章完) 第385章 金蚕蛊 第385章 金蚕蛊 “不好,小心!” 眼见这小脚老太太冲进了山谷之中,口中阴森怪笑,抬手便已经抓住了那位反应不及的矿工,旁边也顿时有人大声提醒,冲了上去。 这人是庄二昌的徒弟,名字叫牛三,是个鲁莽性子,处处要拔尖,他师父庄二昌都服气了胡麻,要叫一声大守岁,但他这几日跟着胡麻巡逻,却始终表现的跃跃欲试似的。 倒不是挑衅胡麻,而是总想在胡麻面前露上两手,好让胡麻夸他似的。 这会子他第一个冲了上来,眼见那位矿工已经被抓住了一条胳膊,慌忙在矿工身上一扳,将他身子扯了出来,飞快的向后身后谷内推了过去,同时蹲身。 这老太太恰好伸手向他脖子上掐来,他这一蹲身,便恰到好处的躲过了老太太这一抓,旋即就地一个跟头,滚出了两丈多远,与老太太拉开了距离。 动作瞧着倒是又好看,又漂亮。 就连他也略觉得意,起身之时,已经忍不住看向了胡麻,似乎是想得到一句胡麻的评价。 但胡麻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猛得转身,看向了那边正要去扶那位矿工的众人,喝道:“莫要碰他。” “诶?” 牛三兀自怔了一下心想怎么回事? 话犹未落,却忽又觉得后背一阵冰冷,同时泛起了一层麻痒的感觉。 “哎哟……” 不等牛三反应过来,那个被牛三推进了谷里的矿工,连同刚刚扶了他的几個人,也忽地纷纷叫嚷起来,身子跳着,不停的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后背,却又摸不着。 其他人本就慌乱着,还以为他们受了伤,要过来看,却又一下子影响到了更多。 有人慌乱之下,撕开了后背的衣服,便赫然看到后背上,生出了一大块黑斑,上面隐然出现了一张脸的模样,似乎黑斑里还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别……别碰他……” 也在这慌乱之中,那窝棚里的乌公族长,已经扯着嗓子叫喊:“怨魂蛊厉害,乌颂下蛊的法子更厉害,这是嫁蛊术啊……” “谁被碰到谁就倒楣,后背上会渐渐生出来一块肉瘤,逐渐的长出眼睛鼻子,等到完全长成了老太太身后的女娃娃模样,便与阿盐老太一个下场了……” “嫁蛊术厉害就在这里,不仅被阿盐老太摸到便会中蛊,触到了中蛊的人,一样也会中了这邪蛊……” “我们……我们族里,最厉害的人能嫁接两次,三次……但乌颂他,他起码可以嫁接五次,那些中蛊的人如今身上也都带了蛊啦……” “……” “啊?” 正觉得背后阴冷麻痒的矿工们闻言,顿时更加的吃惊了,连蹦带跳,还有跑到了墙边去蹭的。 而那些没有中蛊的人,则是一下子便被乌公族长的话给吓到,纷纷脸色大变,四下里逃窜,生怕自己也中了这邪蛊。 而在这一片乱象里,胡麻皱起眉头,“唰”的一声抽出了锯齿刀来,横在身前,身形稳重,气息不乱,如同这一片乱象里的石柱,沉声喝道:“不要说别的,这蛊怎么应付?” “这蛊……” 乌公急着要说话,却冷不丁的,他怀里抱着的蛊盆,里面也忽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颤鸣,似乎受到了影响,蛊虫暴躁不安了起来。 他忙双手抱住,额头抵在了蛊盆上念念有辞,竟是一时来不及说出后面的话了。 而在这当口里,眼见那阿盐老太冲进谷里,不过数息功夫,便已经乱的像是一团沸水,不知多少人中了蛊,惨叫连连。 那刚刚被老太太推进了谷里来的乌雅,却也艰难的撑起了身子,向了持刀稳稳站在人群里的胡麻叫道:“……汉人小哥哥,冤魂蛊怕火!” “怕火?” 胡麻将这句话听在了心里,周围众人皆是奔逃之时,他却忽地迈开大步,迎向了那个直挺挺的伸着双臂,脸色惨绿,嘴巴里不停有黑水流了出来的老太太迎去。 那老太太怨气十足,活扑生人,察觉胡麻在跟前,也立刻直起双臂抓了过来。 胡麻不退,而是忽地提起右手,使出了大摔碑手的功夫,一只手掌赤红发烫,手背上隐约有符文的脉络显化了出来。 “嘭!” 他这一掌,没有拍向老太太,而是拍在了地上。 顿时,泥砂炸起,地面震颤,他将地面拍出了一个巴掌印的坑,而那堪堪冲到了他跟前的老太太,也被震得身子一晃,扑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虽然名叫怨魂蛊,毕竟不是真的冤魂,而是尸蛊,有实体,那便可以被打到,也可以被人震倒。只不过,她那看起来腐烂了近半的枯瘦身体里,竟仿佛像是蕴含了极为妖异的力量,在地上一弹,便又忽地跳了起来,伸出了双手,仍要向了胡麻的脖子上掐过来。 “大同周梁赵柱……” 可也就在胡麻将她震倒在地的同时,便也同时高声喊了名字,那几个也立刻反应过来。 周梁性子最稳,一直离胡麻不远,也听到了乌雅的提醒,立刻大步跑向了一堵石壁旁边,这里堆着几十个坛子,里面都是割了下来,等着发酵的黑太岁,这是用来炼制黑油膏的东西。 他伸出左手,抓起一个坛子,便嘿的一声,向前扔了过来,只是虽然炼活了左手,但气力仍是不济,加上这坛子沉重,也就扔出了三四丈远的模样。 而在这时,周大同早已窜过来了,他炼活了双腿,脚步轻快,一见周梁将坛子扔了过来,便已会意。 飞起一脚,踢在了坛子上,却用了巧劲,坛子没有被踢破,而是被他加了一股子劲,准头也足了很多,直直的向了老太太飞了过去。 至于赵柱,一听叫了自己的名字,啥也不想,挺起叉子就冲了过去。 “嗤!” 老太太才刚从地上跳起来,便被赵柱用叉子顶着,一溜烟直接给顶到了墙上,死死钉在了那里,旋即赵柱后退,一坛子刚炼了一半的黑油膏,便砸在了老太太身上。 胡麻这会刚刚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吹得着了,抬手向了老太太身上扔了过去。 “呼!” 大火一下子就从老太太脚底下烧了起来,烧得吱吱作响,声声如妖似鬼的异啸声,不停从老太太的口中发出。 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一条着了火的蜈蚣,似乎急着从老太太嘴里爬出来,但爬到一半时,身上便也着起了火,慢慢搭在了她胸口,如长长的舌头,跟着便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不仅这老太太,刚才中了蛊的几个人,也纷纷跳着,让人看自己后背。 却原来他们也感觉自己后背好像有被烧着了的感觉,只不过,这种被烧着的感觉,却是又痛又舒服,而那阴冷麻痒的感觉,也跟着烧没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见这诡异的老太太被消灭,人人心里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只有赵柱,看着那团火,一个劲愣神。 “回头我再给你打一把好的,新的。” 胡麻知道赵柱这是心疼他的叉子,用了这么久,如今倒跟着这冤魂蛊一起进了火堆,忙安慰着。 “不用,我回头去村子里找一把就行了……” 赵柱摇了摇头,道:“这玩意儿,就得用旧的才行,顺手……”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也只能叹了叹,尊重对方的专业道:“那也行吧……” 而见着他们几个干脆利落解决了这冤魂蛊,周围的牛三以及刚赶过来的庄二昌等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敬畏与羡慕,感觉别说胡麻,怎么好像与胡麻这几个师弟也比,也不如呢? 不过他们这也是想多了,大羊寨子里出来的几个少年,论天赋不一定比别人高了多少,但一是得了真传,从入门开始便修炼各自的绝活,底子实在扎实。 二来他们平时也没少历练,遇事不会束手束脚,表现起来,当然也就极为亮眼了。 毕竟,真论天赋,那还得是李娃子…… “啊?” 可也在这刚解决了冤魂蛊,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忽然有个惊讶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颗心都还没有落下的众人,慌忙看向四周。 却是在这一看之下,皆是脸色大变,看到了彼此脸上,竟不知何时,都浮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金色也不知哪里来的,从皮肤下面映了出来,倒像是人人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也是,最关键的是,这金粉,还在一点一点的加厚着,映得每个人皆面如金纸。 一时众人皆寂然无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彼此,仿佛皮肤下面有细密的虫子爬过。 “还有蛊?” 庄二昌反应了过来,猛得一跳,连声音都跟着变了调。 “是……是金蚕蛊……” 窝棚里面,才刚刚安抚了盆内蛊虫的乌公族长,颤声叫了起来:“乌颂他,他趁着冤魂蛊作乱,悄悄释放了金蚕蛊……” “他……他现在居然学会了一心二用,同时驱使两种入府的蛊物了?” (本章完) 第386章 金蟾压金蚕(三更) 第386章 金蟾压金蚕(三更) “所以,冤魂蛊只是幌子,吸引众人注意力,实际上起作用的是金蚕蛊?” 胡麻深深呼了几口气,都兀自有些心惊,只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莫名的虫子在钻动,在自己的血管里钻着,啃噬着自己的血肉。 而且,这种感觉在极短的时间里,飞快的增加,那虫子似乎越来越大,自己身体里的血肉,也有种正在快速被吞噬掉的感觉,只是不知这是真实的,还是一种错觉。 关键是,这蛊是什么时候下的?又是怎么让自己中了招,为何自己之前全然都没有察觉? 就连他也不由得感叹,那猴儿酒确实是个疯子,但是他也当真厉害的很啊,心思如电转之间,已经急切的转过身去,向了那窝棚里面喝道:“这种蛊,又该如何才能破解?” 早先斗蛊的主力,便是乌雅姑娘与那位叫能能的巫族年轻人,但如今,他们两个也都脸露金意,显然也中了招,正自露出了手无足摸的惊慌之意。 “金蚕蛊……” 窝棚里面,乌公族长抬起了头,黝黑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金色,神情艰难,道:“金蚕蛊是最妖邪厉害的蛊……” “这,也是护身蛊所在之处,方圆三里,所有人都要中蛊,被啃噬血肉,枯萎而死……” “除非,只能逃出这三里之外,但是……但是我们动弹不得,你们……你们若是逃出去的话,外面也有更歹毒的蛊在等着你们了……” “……” “这么不讲理?” 胡麻倒是不由深吸了一口凉气,快速道:“找它出来不行?” “找?” 窝棚里面的乌公族长苦笑,他脸上的金意已经越来越明显,低声道:“他借了冤魂蛊作乱,悄然将金蚕蛊投入了山谷,这么大的地方,去哪里找这小小的蛊虫?” “这倒真是个实际的困难……” 胡麻听着,也不由得一咬牙,如今这谷里,已经有多少人惊慌失措,更有人听到了乌公族长的话,没命的向谷外逃去。 只要能逃出三里之外,那便得救了? 可是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却是刚刚迈出了山谷,身上血肉,便忽地枯萎,扑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确实,逃出去死的更快。 但若不逃又能怎地? 就连胡麻,这时候也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血肉正在被快速的啃噬,他也已经可以断定,这其实是一种错觉,正在被啃噬的,是自己的一身道行。 三柱道行,如今正在快速的流失,每耽搁一会,自己的道行便浅了一分,彻底流失之际,也就是自己丢了小命之时。 而连自己都会生出这种感觉,那周大同他们呢?那些没有入门道的割肉工呢? 这简直比强行将人当成了人烛还狠,成为了人烛,也只是用自己的命性换来本事,但这金蚕蛊,却是强行吞噬人的命性直到将人彻底杀死,却又手足无措。 若说这惟一的办法,便是将那金蚕找出来,但命性快速被啃噬,心慌意乱之际,谁又能找得到它? 中蛊的人会越来越虚弱,那蛊却随着对众人命性的吞噬越来越强大,这简直就是一种无解而恐怖的存在。 “呵!” 而在心里快速的想着时,胡麻也急忙拿出了两颗血食丸,塞进自己嘴里,暂时弥补着血肉被吞噬的空缺,同时双手一按肋下,五脏震动,骤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 这本是他感觉到了那金蚕邪意,似乎正在通过血脉,钻进自己的脏腑,所以调动五脏,稍作抵御。 但他也没想到,情急之下的一声喝,居然充满了阳刚之意,自己身体里蛊虫肆虐的感觉为之一缓,就连周围正脸色灰败,痛苦不堪的人,也稍稍一缓。 似乎在这一喝之下,他们身体里的伤势,得到了稍稍的缓解。 “嗯?” 这意外的一幕,却是使得胡麻心里微动,忽地抽身而走,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歇宿之处,也是自己存放这批刚收上来的血食之处。 他盘坐在了床榻之上,感受着刚刚稍稍压制之后,那金蚕蛊的邪气,又已经开始在自己的身体里活跃,攀爬,壮大,便再次取出了一枚血食丸,快速的塞进了自己嘴中。 然后行功,震荡五脏,再次一声暴吼。 “喝!” 如春雷激荡,震荡四野,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金蟾之吼,回荡在了整片山谷之间。 如同这山谷的某处,蛰伏了一只金蟾,全力一吼,万物闻声。 而听着这一声吼,那些痛苦的割肉工们,也皆面露惊讶之色,头脑都稍微清醒,纷纷向了他的房屋所在之处赶了过来,他们不明所已,却发现这金蟾吼声,似乎可以帮自己压制蛊毒。 而在另外一边,无法挪动的乌公族长与乌雅、能能,也深感震惊,有的呆立原地,有的忙忙抓住了时间,开始炼蛊。 “金蚕蛊是邪中之邪,但金蟾吼却是我修炼过的,最能克制邪祟的阳刚之力,因此无形之间,倒是隐隐可以克制这正在作祟的金蚕?” 此时的房内,胡麻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又惊又喜。“可惜,只能稍稍压制。” 他快速想着:“对方的金蚕蛊,只要存在于这蛊里,便时时刻刻,都能起到作用,而我的五雷金蟾吼,却每吼一声,都要消耗大量的血气,而且对金蟾蛊只能压制。” “如此一来,我再怎么坚持,也只是可以延缓被吞噬血肉的速度,早晚还是要毁在这金蚕蛊下。” “毕竟,没有谁的血气,可以如此不计后果的消耗,但是……” “……” 心里一边想着,他也一边生出了一个意外,又让人有着无限惊喜的念头来:“怎么倒感觉,这恰好解决了我血食炼化限制的问题?” 细细感受,确定了这一点,更是惊喜非常。 自己本来就已经入府,只是碍于血食炼化速度受限,但如今,随着这金蚕作祟竟是短时间内打破了这個限制。 胡麻喜出望外,忽地快速拿出了所有的血食丸,然后忙忙的取出了一枝香来,快速的点着,默念几遍,身边吹过一阵阴风,便看到了一身泥土,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红棠。 这孩子在林子里野了几日,不愿进这矿上来,直到如今,才被胡麻烧香叫了回来。 这一来,她就有些不解,歪了头打量着胡麻。 “小红棠,我有要事要做,千万替我顾好,那几坛子血食,都给我搬到身边来,千万不要断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快速的叮嘱了小红棠,也不及多作解释,便忙忙的再次盘腿坐起,将身边的血食丸拿出,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一边不时发出蟾吼,压制着那作祟的金蚕,一边吞下血食,快速的炼化。 小红棠一下子见了这么多的血食,眼睛都瞪圆了,但见胡麻神色凝重,也只能用力的吞了几口口水,忙忙的跑来跑去帮他搬运着血食。 只是心里想着,等这件事忙完了,一定要找胡麻哥哥要血食吃,而且,得要一块大的…… …… …… “他可以走的啊……” 这山谷里面,其他人不知道胡麻炼化血食,借机入府的事情,只是看到他回了屋中,不时发出蟾吼,帮着谷里的割肉工等人压制着邪气,已经都是又惊又感动。 “那位老阴山的周二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调教出来的弟子,不仅一身本事厉害,居然还如此的心善?” 就连这矿上的矿首,庄二昌,都脸色大变,不由得想着:“连我都准备要逃出谷去了,他若要逃,可比我容易的多……” “但他是顾念这矿上割肉工匠的性命,所以拼了自己一身道行帮着压制?” “这世上,竟是真有这等好人?” “……” 心情一下子复杂至极,脸上都隐隐的闪过了一抹不忍之色。 “他妈的,这样下去不行啊……” 同样的,外面的老算盘也已按捺不住,他额门上、心口、耳朵、鼻子,全糊上了膏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但他受到金蚕蛊的影响确实不像旁人那么大,但也明显不太好受。 直到胡麻以金蟾之吼,压制了金蚕蛊,才缓了过来,目光快速的一扫,便看到了这谷里众人苦苦维持的惨状,暗暗的咬了咬牙: “我老人家多少年没做过这种拼命的事了,但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呀……” “……” 说着心一横,却是快速的冲到了谷边,只见那匹在这里躺了几天的马,如今皮肤下面,也是丝丝金光流动,它身子都已经僵了,正心满意足的等着那美妙时刻。 老算盘却是冲了过来,往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现在你可不能死啊,不然太不讲义气……” “我老人家要出去找些东西回来解蛊,这个忙你难道不帮?” “……” 马爷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更努力的伸直了腿,已经开始洋溢着幸福的表情,闭上眼睛,老算盘急的不行,忽然凑到它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唰!” 马爷的眼睛,忽地瞪大了。 (本章完) 第387章 相生相克 第387章 相生相克 老算盘骑了马,快速的抢出了谷去的动静,在这如今惶惶不安的谷里,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周大同等身上有些道行,又借了胡麻的金蟾吼,得以勉强压制的人,才有精力注意到了他,但也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只是心里暗骂这老东西不是好人。 说好了将来一起共富贵的,这老家伙居然自己跑了? 而如今屋子里的胡麻,则是全然留意不到这些,只是五脏震动,发出声声金蟾之吼,同时一颗一颗的血食吞入腹内,借了这难得的压力,快速的炼化,行功,引导气血游走全身。 滚滚气血与神秘的活力,伴随着这刺激的血腥味进入了身体,同一时间,自己的头脑与神魂,便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的充盈了起来。 若要形容,便如干涸的沟渠,如今正在快速的填满河水。 干涸的渠道,便是死物,亘古不变,徒留于此,但灌满了河水,则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本身便在积蓄着力量,而后顺势而下,奔腾出了滔滔不绝,万马齐鸣的气势。 愈酿愈是凶猛,便连胡麻不间或发出来的金蟾震鸣,也愈发的洪亮,回荡在这山谷之间,隐然有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意味。 先吃血食丸,在吃腊肉,他先前自己积攒下来的血食丸与腊肉,本就在这大半年时间里,消耗了不少,如今随着快速的炼化,便也很快见底。 小红棠表现的像一个勤快的小管家婆,明明看到血食就馋得不行,但人家小红棠,是拎得清的! 硬是没有偷吃,只知道递给胡麻,辅佐他修行,等到最后一颗血食丸,被胡麻吃了下去,更是一着急,小脑袋左右扫了扫,便将那一坛才割下来没有多久的血食,也捧到了胡麻的面前。 “这……” 嗅着那坛子里浓烈的血腥气,胡麻都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转生到这个世界,先吃熟的,再吃血食丸,最不济也是腊过的肉干,还真没有直接生吃过太岁血肉呢…… ……可现在? 正是关键时候,入府的渴望,本身也像是一种动力在莫名的催促着他。 胡麻本身也只是微一犹豫而已,没想好是不是要接过来,却不曾想,自己的神魂,竟似隐隐有种更为迫切的感觉。 入府修行,本就有两部分,一为首脑,二为神魂。 这是守岁人登阶修行里面,最后的两盏灯,胡麻因为本就是死的,所以省却了油灯杀死自己的过程,又因为镇祟府的阴气洗身,修行都到了位。 但如今是补充血食的时候,同样也分为两步,只是这两步关系密切,相辅相成,所以很难辨清。 可在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却生出了变化,这段时日,通过血食丸的炼化与行功,胡麻的首脑,已经功德圆满,所缺的,只是神魂滋养而已,如今这对于血食的渴望,便似乎是来自于神魂。 随着他如今这一犹豫,尚未起身,胡麻体内,却忽地另有一个胡麻,探出了身子来,形容模样皆是一样,只是半透明的。 这突兀的一幕把小红棠都吓了一跳,手里的血食掉回了坛子里,噔噔噔退了几步。 而现在探出了身子的“胡麻”,却难分辨清是人是鬼,他探头向了坛子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滚滚血食气息味,涌进了他探出来的“身体”之中。 不仅这一坛子,其他几個封着的坛子,甚至也忽地破开子黄纸封印,内中蕴含的血气,尽皆飘到了他的身前。 血气蒸腾,人影袅袅,看起来便如神明享受香火供奉。 小红棠看着这一幕,已是惊的目瞪口呆,小嘴巴好半天都没合上,呆呆着: “胡麻哥哥,也是鬼……” “……” “那年轻守岁,好强的道行,定是高人门徒……” 而在外面,窝棚之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寸步不离蛊坛的乌公族长,也有些讶然于胡麻的金蟾之吼厉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汉人里面,厉害的人多,若真是斗了起来,我们巫人是要吃大亏的……” 他低低叹着,却也不多说什么,低头看向了蛊盆,似乎隐约可以听到蛊盆之中,隐约响起了某种邪异至极的窸窣作响与鳞片磨擦蛊盆的声音,脸色露出了虔诚而凝重的表情,缓缓磕头。 窝棚外面,满头银饰,娇俏可爱的乌雅看着自己的阿爹,又转头看向了谷外,脸上露出了担忧而害怕的表情。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的举动不仅护住了矿上的割肉工,便是庄二昌与他的徒弟,也因此轻松了不少,普通人在胡麻的庇护下,便不会那么快的血肉枯萎而丧命。 他们本身就有道行,则受影响更小。 这会子,庄二昌似乎也有着什么心事,忽然趴在了地上,耳边对着地面,仔细的听着。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耳朵极为灵敏,轻轻一动,借着地面,周围十几里的动静便都收在了耳间,分明便是炼活过的。 而随着众人如此焦急,谷内压抑弥漫,胡麻所在的房间里,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胡麻安静的盘坐在榻上,另外一个他,却从身体里探出了身子,吸取着身前血食里的血气。 身体似乎已经麻木,只是每隔盏茶功夫,便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蟾鸣,回荡在这山谷之中,帮着压制蛊意。 外面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已经焦灼。屋子里,那几个坛子里,血气几乎已经被吸取一空,就连色泽鲜亮的血肉,也已渐渐褪去血色,变得惨白,甚至有些灰败之意,周围也再无血食可以供养。 但这个探出了身子来的“胡麻”,却似乎还觉得不够,表情空洞的脸上,竟似有了一种饿死鬼般的气质。 缓缓直起身子,左顾右盼。 渐渐的,目光忽地落在了外面,这矿上最多的黑太岁身上…… …… …… 屋外,从黄昏再到深夜,从深夜,又到了凌晨,大半个晚上,已经生生熬过去了。 借了胡麻的金蟾吼保住性命的割肉工们,更不知何时才能躲过了这噩梦一般的痛苦经历,更是不知道那保命的金蟾吼,是否会忽然停下。 他们大部分人是不懂修行与道行的,只知道这些门道里的人有大本事,但他们却也听得出来,胡麻的吼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且有了种莫名的枯竭之意。 这是因为血食开始跟不上趟,而且即将完成入府,气血回填,形成的假象,可他们却不知道。 只以为屋里那只与金蚕斗法的蛤蟆终于要撑不住了,一个个又惊又恐,脸上甚至都露出了不知所已的恐怖表情。 “快让开!” 但也就在这时山谷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奔腾之声。 众人皆不知所以,猛得抬头,却赫然发现,骑在了马背上狂奔的,赫然便是那个已经离开了半夜的老算盘,正大吼着冲了回来,而在他身上,却是一只一只,串了起来的…… ……鸡? 居然真的是鸡,一只只的绑着腿,葫芦似的搭在他的双肩上,马背上,甚至他身后,还背着一个铁丝勾连的笼子,里面是一只扑扑腾腾的公鸡。 鲜红的冠子与金灿灿的翎羽,双爪粗壮,犹如鹰钩,眼睛圆瞪,看着就凶猛。 “这老东西……” 周大同等人也正担忧着,忽然见到老算盘跑了回来,却是又惊又喜,皆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快,撒开……” 老算盘冲进了谷来,便跳下了马,但他身子骨确实不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可在这当头,却是顾不上只是忙忙的叫了周大同他们过来:“把这些鸡都撒开……” “这次非向你们小堂柜收上二十颗血食丸不行,我老人家连掐带算带赶路,带钱,才找来了这些救命的冤家呀……” “……” 在他感觉自己吃了大亏的哀嚎之中,周大同等人虽然也有些不解,但还是急急忙忙的接过了那些鸡,一个个的松着它们腿上的草绳。 这些也不知是老算盘从哪里弄来的,又经过了多久的奔波,如今都已经是蔫蔫的,便是解开了绳子,也只是窝在了那里,晕淘淘的,一动也不动。 但也有些特殊的,一被放开,张开翅膀就乱飞,在这谷里咯咯咯的叫。 尤其是被老算盘用笼子带回来的那一只,更是刚一放开,便一下子警惕了起来,扑闪着两只翅膀,一会奔到东边,一会奔到西边,忽然倾耳一听,眼内露出了森然凶光。 竟是直奔了一个角落而去,在那里翻翻腾腾,扫得尘土飞扬,铁喙猛啄,连带着两只爪子撕挠。 不多一会,竟是叼着一只金灿灿的事物,一闪即逝,飞快的冲到了墙角里,连着啄了几下,然后咯咯叫了起来。 众人都不明所以,皆是好奇的看着,甚至都没有留意到,金蟾吼已经许久没有响起,但折磨自己的痛苦,竟然也许久没有出现了。 相反的,却是彼此脸上的金质,已经在悄然相褪。 …… …… 而在此时的屋里,胡麻也忽然睁开了眼睛,深深呼了口气,气灌胸臆,入府已成。 只是口鼻之间,尽是血腥气味。 (本章完) 第388章 矿脉之中 第388章 矿脉之中 “就这么几只鸡,便除掉了那只金蚕蛊?” 一时间,周大同等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连自己这等守岁人,都扛不住的金蚕蛊,却被一只大公鸡三两口的吃了。 好歹自己也是守岁人,炼了一身的本事,却还不如一只鸡? 至于其他的割肉工等人,则是更难以置信了,刚刚已经感觉大难临头,不少人都吓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干这活真的不值,临到头了,连个女人也没有睡上。 如今却发现那么多大本事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却被几只鸡解决了,如同在梦里一般。 “嘿嘿,万物相生相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迎着众人惊诧的眼神,老算盘却也是松了口气,带了些得意,嘿嘿笑道:“尤其是在巫蛊一道,更是忌诲这道理,那金蚕再厉害,遇着了公鸡,也只是小虫儿一只。” “当然,我也是担心一只公鸡不够,把它全家人都带来了。” “现在看我老头子算的还是不错的,那金蚕终究是虫,对人越厉害,自身便越弱,在这红冠子将军眼里,也最是鲜美。” “……” 说着,倒是提一口气向旁边的割肉工等人喝道:“可是这公鸡救了你们的命,以后都有点子数,好好的喂养着,莫要把人给炖了……” 旁边的割肉工们都唬的连连点头,哪敢有半点意见,看着那公鸡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倒是那是公鸡,没感觉自己办了什么大事,只是吞了那条肥虫之后,只觉自己精神抖擞,晃了晃羽毛,忽然瞅准了一只窝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的母鸡,就开始叼着它脑袋上的毛往身上骑。 “那现在……” 确定那害人的东西真的没有了,谷内的一众割肉工,也终于松了口气,那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交头接耳的说起话来。 而周大同等人,则是有些着急的看向了屋里,胡麻刚刚进了屋,还一直没有出来,他们听得出来,刚刚那蛤蟆叫是胡麻发出来的,已经听过好几回了。 也是胡麻,帮着压制了金蚕蛊这么久,谷里才没有死人。 但如今,那蛊都已经被除了,怎么里面的胡麻却还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是出了事? 急急想要进屋子里查看时,旁边的动静,却一下子惊住了他们,只见人人放松之时,老算盘却转头看向了那窝棚处,嘿嘿笑了一声,道:“乌公老哥,不容易啊……” “如今这么厉害的金蚕蛊也被除了,你炼的这蛊,也该成了吧?” “……” “只差一步了……” 众人这时才顾得上去看那窝棚里炼蛊的乌公族长,眼神对他已不再像之前那么信任。 是他要在谷里炼蛊,还说了会帮人对付外面那神出鬼没的巫人,但这么几天过去,却没见他帮上什么忙,反而是靠了这外来的胡管事与老头子才解了几次危机。 一开始对他炼的这蛊满心期待的众人,如今却也生出了怀疑。 而此时的乌公族长脸色显得极为灰败,仿佛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他正缓缓拿出一个油包,将一块一块的黑色肉块,放进了蛊盆之中,听得蛊盆里有啃噬咀嚼声细微的响了起来。 里面的蛊虫如今似乎躁动不安,他连续放进了不少黑太岁,都没有安抚,末了,忽地割开了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滴落了进去。 直到如今,蛊盆里面,那爬来爬去的躁动声,方才微弱了一些,但仍是窸窸窣窣,爬动声让人听着便感觉不安。 他默默听着,低声道:“出坛!” 听了他的话,那位脸色苍白的巫人少年,便忙走上前来,一点一点,开始拆起了那窝棚上面的木条。 此前那位乌公族长,进窝棚时是躬着身进去的,但如今的他,却是小心的捧起了手里的蛊盆,慢慢的在窝棚里站了起来。 直到这巫人少年,拆出了一个可容他直身走出来的空间,他才慢慢的抬步,走了出来,脚步似乎有些虚浮,脸色也苍白的厉害,眼里浮着鬼火。 “还不能大意,乌颂这金蚕蛊便如此厉害,谁知道还有什么没放出来的?” 一边捧着蛊盆,他一边声音低低的说道:“我这蛊也越要快些炼出来,倒是该请诸位助我完成最后一步了。” “诶?” 老算盘也勉强陪着笑脸,道:“那你说的这最后一步,是啥么?” “我在血食矿上开蛊坛炼蛊,便可借了矿上气脉养蛊,如今已养了十之八九,只是还有一处,被封上了。” 乌公族长抬头看向了前方,目光所及,正是那被红布缠绕,死死封住的一处矿脉,他勉强的笑了笑,道:“打开那矿脉,让我完成这炼蛊的最后一步,可好?” “什么?”忽然听他说了这话,周围不少人心里都跟着一颤,甚至有人下意识侧身,挡在了矿脉前。 自打这位乌公族长来到了矿上,便没见他提过这位矿脉,也没问过,似乎并不知道这矿脉的事,如今怎么倒是忽然惦记上了? 老算盘微微咽了口口水,神色都已经有些低沉,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脸,慢慢道:“所以,你这老哥,是提前打算好了的呀,借矿炼蛊,先让我们摘了红灯,又拿了血食帮着喂养。” “一步一步要求越来越过分了,最后终于惦记上了这处矿脉……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矿脉吧?” “……” 在他说着话时,这谷里人人安静,只觉莫名的氛围压在心头,但那些被他带了过来的鸡却是渐渐活泛了过来,在公鸡的驱赶下,一個个扑腾个不停。 那匹被老算盘骑回了谷里的马,在伸着舌头喘了几口气后,也在趁人不备,悄无声息的从背后靠近了那位乌公族长…… “将这血食矿借给我炼蛊,不是你们答应的么?” 而在这过程中,那位乌公族长,却只是慢慢向前踱步,带着神圣般的表情,捧了那蛊盆,边走边慢慢的道:“如今又不答应,就不怕乌颂再派蛊虫过来,杀死你们这血食矿上所有的人?” “还是说,你觉得带了几只鸡过来,便可以防住所有的蛊了?” “……” 边说着,他边看向了那满谷里乱跑的鸡,似乎从这些鸡出现,他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十分的烦躁,直到这时,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万物相生相克,这道理是对的。” “但只要蛊虫足够厉害,却也是可以压制天敌的,被虫子毒死的公鸡,难道就少了?” “……” 说着话时,他似乎嘴唇微颤,念动了一些什么,手里捧着的蛊盆里面,便忽地发出了一声虫鸣来,这虫鸣极是嘶哑,听着如锈铁磨擦,怪异难听,但声音却响。 仿佛虫鸣一起,整个山谷之中,到处都是这声音的回荡。 又或者说,是山谷里的某种气息被这蛊虫发出的虫鸣震颤,与其形成了共鸣,在这谷里来回的回荡。 “喀喀喀……” 而听着这虫鸣,在场的人便已极不舒服,那些满谷里跑来跑去的鸡,更是一下子焦躁了起来,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天敌盯上,忽然浮躁不安,不要命一般的满谷里乱跑乱撞。 甚至还有些努力扑腾起了翅膀,仿佛要飞出山谷去似的,但在这剧烈的扎挣之中,却也没有撑了太久,便又纷纷坠地,脑袋一歪,竟是死了。 倒像无形的死神掠过,一只一只,死的极快,最后只剩了那最精神的公鸡,这会子也扑扇着翅膀,大声叫着但声音越来越哑,已完全被虫鸣声给压制了。 乌公族长脸色正在慢慢恢复正常,捧着蛊盆,脸色都变得愉悦了一些,走的也越来越快,直向了那处矿脉而去。 而那蛊盆里面,虫鸣声已是越来越响。 这谷里的人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想要阻止他的便如割肉工里的几位管事,还有庄二昌矿首的两位徒弟,但身子还没动,耳中虫鸣声大作,自己也一阵阵的头晕脑胀。 这谷内竟满藏了杀机,与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融为了一体,他们稍起异动,便感觉似被什么盯上,竟是连手脚都不听使唤。 满满一谷的人,听着那虫鸣,倒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竟是只能看着他向矿脉行去。 “嘭!”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条黑影直撞了过来,赫然便是那匹马,它悄无声息的接近,然后卯足了劲,一脑袋便向了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结结实实的撞去。 只可惜,簇拥在乌公族长身边的乌雅,忽然回头,看了这匹马一眼,正狂奔中的马,便忽地后腿抽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屁股上不知何时鼓了一个包,包里有隐隐蠕动的虫子,这里是曾经乌雅见到了它时,微笑着摸过的地方。 老算盘瞧着,已是暗暗叫苦:“人家这是有备而来啊……” “连这匹可以硬扛蛊阵的马都算计到了,所以刚一过来,便先在它身上下蛊……” “那小掌柜早先跟自己说的头头是道,怎么如今却忽然没个动静了?” (本章完) 第389章 食黑太岁(三更) 第389章 食黑太岁(三更) 随着乌公族长靠近,虫鸣愈发的响亮,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听着这虫鸣,目光会不由自主的被那蛊盆吸引过去。 渐渐的,目光挪不开,注意力也全在那蛊盆上,甚至连自己的想法,好像也被绑在了那蛊盆上。 而在这无数如木头一般呆立的人群里,乌公族长则是深呼了口气,神色倒是渐渐坦然了,从一开始的准备,探底,言辞,甚至连那匹可以撑住蛊虫叮咬的马,都已经想到了。 走到这一步,又何尝轻松来着? 他只觉得自己捧着蛊盆,离那矿脉愈近,心里愈是激动,仿佛感受到了蛊虫的雀跃,也仿佛即将接近一个伟大的秘密一般。 “乌公老哥,这事怕是做的不地道呀……” 但也就在这一片让人压仰的沉默里,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了些无奈的叹惜:“不是说好了是过来帮我们的忙,除了你家那疯小子的?” 随着这声音响起,就连正在向前走的乌公族长,脚步也忽地一缓,转头看去,便看到了庄二昌矿首,手里拎着一把刀,就站在了不远处,而且,正在一点一点的接近。 其他人都已动弹不得,抗不住那虫鸣,惟独他以守岁人的本事,还在向前挪着步子。 只是看得出来,也极艰难,握着刀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口鼻之间隐隐有污血渗了出来,瞧着模样有些虚弱。 “我这就是在帮忙。” 乌公族长森然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目光落在了庄二昌口鼻里渗出来的黑血上面,便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淡淡道:“待到巫神降世,自会杀死乌颂,还会帮我们族人除掉所有的祸害。” “其中,自也包括你们!” “……” “乌老哥,你这话却是说的当真伤人……” 庄二昌仿佛也是强撑着,才能一点一点的靠近,脸上带着苦笑,道:“我对你们巫人素来是好的,换粮换肉,盐巴与碗碟铁锅,何曾欠缺了你们的?” “甚至你们炼蛊需要黑太岁,我也割了给你们送去。” “平时矿上工匠,与你们巫人有了冲突,我还总是先训斥他们,没让伱们巫人吃过亏……” “这次我中了蛊,先就想着请你老哥来为我解蛊,孰不料,你是一接着我的信,心里便想着害我,便想杀我满矿上的人,是吧?” “……” 而那位乌公族长,居然也没有反驳,而是低声笑了笑,道:“你们汉人,占的好东西也够多了。” “可惜你们只知道挑好的,青的红的带金丝的,白的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巫人也想求些福缘,便只能从你们指头缝里得点东西,取那无人要的黑太岁来炼蛊。” “但谁能想到呢?” “蛊虫与我们一心,蛊虫食了黑太岁,便等于我们也食了黑太岁……” “你们最不放在眼里的东西,我们接触的多了,反而可以从中聆听到蛊神的呼唤了……” “……”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抬步,缓缓向前走去,慢慢说着:“巫神已经期盼着来到世间,拯救吾等万民了……” “如今我帮着蛊神炼出了化身,便是为了接应他老人家……” “……” “你……” 庄二昌矿首听着他的话,脸色却是忽地闪过了一抹着急之色,但还没有说话,一股子腥臭黑血,便已涌动了嘴边,他伸手捂住,闷声道:“乌老公,你服用了黑太岁?” “黑太岁吃不得的,那东西吃了人会发疯,便连邪祟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你……你这根本就是……” “……” 他看起来已经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模样,又仿佛是拼尽了全力,跌跌撞撞的向前,想要凭着最后一分力气阻止他。 却谁也没有想到,在他身形距离乌公族长只有三丈左右距离时,却忽地目光一狠,捂着嘴的手忽然抽了下来,反手便是一片乌光打出。 那赫然便是三颗铁弹丸,被他以守岁人的力量打出,有裂石穿甲之劲,瞬间砸向了乌公族长的脸,同一时间,身形跟着冲上,手里的刀划出一抹刀光,已直直剁向了乌公族长手里的蛊盆。 仅看这一瞬间的动作,哪里有半点虚弱,倒像是刚刚那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乌公族长也怔了一下,他知道庄二昌矿首是中了蛊的,之前他那伤势也不是假的,更是能拿捏他这伤势的程度,将其控于鼓掌。 但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守岁人的体魄,他便是五脏俱伤,但吸一口气,也能压下伤势,爆发出这横强力道来。 守岁人近身何其凶险。乌雅与旁边的能能护在他左右,但面对着这守岁人的勉力一刀,他们两个都反应不过来,已不及阻止。 可也就在这一刻,乌公族长面对着到了脸上的弹丸,与避向手里蛊虫的刀,居然不动不闪,忽地低下头来,向了手里的蛊盆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却在下一刻,蛊盆之中,虫鸣大作,引动着整個山谷里,都有某种邪异的气息产生共鸣,那三枚铁弹丸,到了他的脸上,却忽地被弹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了哪里。 而这劈了过来的一刀却忽然颤鸣不已,就在离着蛊盆约一指距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住,任由庄二昌使尽了力气,也落不下来。 “我来你矿上炼蛊,你以为只是为了图你们几块太岁血肉?” 乌公族长慢慢的,转头看了庄二昌一眼,低低的道:“你难道不知,虫是有领地之分的,我在这里炼了蛊,那这整个谷里,其实都已经算是我的放蛊范围?” 庄二昌脸上的表情似乎极为惊讶,甚至惊恐,瞪大了眼睛看向乌公族长,然后,他这惊恐的表情,忽然消褪。 变成了冷笑,道:“那乌老哥你难道就不知道,这血食矿,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我又不是那年轻的小管事,真这么放心你说进来就进来?” “……” “嗯?” 乌公族长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忽地一慌,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他急忙要低声向了蛊盆里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周围忽然响起了一声金属震颤的声音。 这声音极是古怪整个谷里,原本只有蛊虫的震鸣声,其他声音都被压了下来,但这金属震鸣声响起,却打乱了这虫鸣。 同样也在这金属颤鸣声响起之时,庄二昌已是忽地一步踏上,刚刚被控制住的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一把就抓在了那蛊盆之上,便要用力的横夺回来。 “嗤!” 但同样也在他手掌摸住了蛊盆之时,却忽然冒起了嗤嗤的白烟,手掌上的血肉,居然在飞快的融快,转眼之间便只剩了骨头。 庄二昌脸色也是一变,嘿得一声,手掌由按转成上挑,直接将这蛊盆拍向了空中,同时自己快速的后退,看到融化的手掌,已顺着手臂,快速的向上蔓延于是反手挥刀。 “噗!” 他的右臂被切成了两断,那掉落在了地上的一截,转瞬便已化成了黑色的骨头。 “嘿嘿,你们蛊虫厉害,真就当我们守岁人没有本事?” 庄二昌断了一臂,按住了这蛊虫,紧跟着便抽身而退,心念一动,断臂处鲜血便不再流出。 “你……” 就连乌公族长也没有想到这一手,眼见得视若珍宝的蛊虫,都被人挑飞,离开了自己手掌,已是又惊又怒,一双眼睛都变得血红。 他顾不得其他,忙忙跳起,伸出了双手,便要将蛊虫重新抱在怀里。 他身边的乌雅与那位脸色苍白的少年,也识得厉害,纷纷向前冲了过来,似乎打算帮忙,如今庄二昌身边全无帮手,其他人又未反应过来,明显不是巫人对手。 “嗖!” 却也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谷外竟是忽然响起了破空之声,旋即黑影一闪,乌公族长已经伸出去的双手,只抱了一空,蛊盆已经消失不见了。 满谷之人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见到那蛊盆已被一枝箭矢贯穿,射透了,钉在地上,箭矢尾羽兀自颤抖不已。 这被巫人祭拜了百余年,尊为族内圣物的炼蛊盆,赫然就这么毁掉,全无半点征兆。 里面的蛊虫,震鸣之声也忽地消失,全无半点动静。 而庄二昌矿首,见到这箭矢的一刻,脸上担忧之色也已经尽去,转身向了谷口,笑道:“师傅,我拖了这许久,总算等到你们赶过来了……” 众人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赫然看到山谷外面,正有几匹马走了过来。 当先的马上,坐着一位身穿锦袍,戴了圆帽,白须飘飘的老头子,瞧着身子骨甚为健壮,身后也跟着几人,有的身穿黑衣短打,有的穿了长袍,留着两撇稀虚胡须,有的身上背了大刀。 最关键是,他们身边的马上,居然还驼了三个巫人打扮的人,只是皆被绑了手脚,封了口,在马背上,挣扎不已,呜呜作响。 “就是这些巫人在外面封了你们的矿,放蛊害人。” 那群人径直坐在马上,走进了谷里来,将马背上的巫人往地上一掼,道:“我们来了,便先进林子里找他们,找着了七个,杀了四个,活捉了三个。” “但你说的什么尸陀,又在哪里?” (本章完) 第390章 一钱教 第390章 一钱教 “就在前面矿脉之中,已经被我封上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群人进来,却是将矿上的一众割肉工匠,以及不知情的老算盘等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悄摸摸的靠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而那位断了一臂的庄二昌矿首,却是极其的兴奋,浑然不将将将断掉的一条手臂放在心上。 斜眼看了乌公族长一眼,便先带着他的两个徒弟,恭恭敬敬的向了那马上的老者磕了个头,再起身向其他几人作揖,然后笑着解释道:“倒是有劳师傅您老人家专程辛苦这么一趟了。” “我早就瞧出了这几个巫人不对劲,红灯会的人又信不过,当然还是向师门求救最为可靠,不过请师傅您老人家来这一趟,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巫人作乱。” “说巧也巧,就在我发现了那处矿脉里面藏的东西不一般,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尸陀之时,这红灯会的管事便上门了,我与他搭过了手,却不是他的对手,心里却也担忧着。” “他若强行要探这矿脉,我也担心会被他看出什么猫腻,便假借那矿脉之中有异,唬住了他,不敢打开。” “恰赶上这巫人上门,虽然知道他心怀不轨,但也恰是个机会,让他与那管事彼此提防,两個人斗去,我便可以等到师傅您老人家过来。” “……” “哦?” 那马上的老者,瞧着五六十岁年纪,身高骨大,应是习武之人出身,但身上穿着,却极是华贵,脸上也已养出了些许肥肉,却又有几分贵人老爷的模样了。 他听着庄二昌的禀告,点了下头,翻身下马,先整理了一下因为赶路而有些皱的锦袍,这才背起了两只手,左右一扫,甚有气度。 “呵呵,你做的倒是不错,一得了你的信,我们便也不敢耽搁紧着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扫过了那边的乌公族长,却是冷笑了一声,并不放在眼里,而是先向了庄二昌矿首问道:“我这绝活都教给了你,搭手居然还能输了?倒是少见啊……” “那红灯会的管事,人在何处?又是谁的师承?” “……” 乌公族长便在旁边,连带着乌雅,以及名叫能能的巫人少年,但他却似乎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一开口,就先问胡麻。 “据说师傅是什么老阴山的周二爷……” 庄二昌听了,忙道:“一身本事不小,但是年龄却不甚大,说起来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孩子。” 说着,微一犹豫,又笑道:“也正因为是小孩子,处事天真,刚刚这巫人捣鬼,里应外合,放了金蚕蛊进来捣乱,是为扰乱气息,方便养蛊,但那金蚕厉害,就连我想活,也只能逃命。” “但这小孩子,居然靠了一身道行去强压金蚕邪蛊,这哪是好相与的?” “金蚕时时作祟,他却每吼一声,都要全靠道行,好容易熬到了金蚕蛊破,自己也不知剩了几口气了,从刚刚开始,便没有露面,都不知还剩了几口气。” “……” “老阴山周二爷?” 这锦袍老者闻言,也皱了一下眉头,苦苦想了一下,道:“我也没听说过,许是某位隐世的高人吧,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人在哪里,既是守岁一脉,我去见见晚辈。” 庄二昌笑了一声,便指了胡麻所在的木屋,在前面带路。 “……” 一听他的话,先不说别的,周大同等人却都是心里一惊,慌忙的围了上来。 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屋里的胡麻是不是真出了事,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但光是看着这场面,便知道这位庄矿首定是不怀好意,听着他这称呼,竟是将他守岁人师父都请过来了。 说什么要去见见晚辈,那只是说着好听,分明便是他要过去看上一眼,先将对方制住,甚至直接杀了,以免影响他们要做的事情。 只是,巫人炼蛊,是为了那矿脉里的东西来的。 而这位名义上已经归了红灯会管的庄二昌矿首,更是过分却是直接将这矿卖了,只苦在不知那锦袍老者,这一身本事有多大,自己这些人,可如何都行能抵挡? “滚开!” 而那锦袍老者身后,一并跟着下了马的人,都是一脸凶悍,眼见得这几位少年居然敢拦路,便是骤然一声大喝。 其中有一个脾气不好的,更是一摊手,便解下了一条锁子鞭来。 他们亦是守岁,再加上这不动自威的锦袍老者,气势直震得周大同等人暗暗叫苦,双腿都颤颤的。 目光不停的瞥向木屋,盼着胡麻出来,但里面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们却更担心。“他们这一支守岁人,倒是不错的,虽然行事霸道些,但却挺仗义,身上也是学了本事的,可惜入了红灯会。” 庄二昌矿首,看到了周大同等人的模样,却也叹了一声,似乎也暗自羡慕,那位老阴山里的周二爷,会调教徒弟,那位姓胡的管事,一身本事也就罢了,这几个师弟,同样也各有绝活。 这还罢了,关键是到了事上,居然不怕,还讲义气。 有本事,有绝活,还有这心性,不连他也动了是不是要自己收过来的想法,说话之时,倒是隐约带了几分维护之意。 “拜那红灯娘娘这等子乡野游神,哪里有入了我一钱教正大光明?” 那位被庄二昌称为师傅的老者却是笑了笑,也能听出来徒弟话里的意思,眯着眼睛向了周大同等人身上一扫,倒是尤其的在赵柱身上看了一眼,道: “别这么没规没矩的,老夫便是柳县的铁桥孙三,回头去了老阴山问问你们家师傅周二爷,没准他知道我。” “都是守岁一脉,多少会留个情面,老夫不会为难你们那位师兄,更不会为难你们几个小的,但你们先将他唤出来拜见我,若是懂事的,我非但不伤人,还给你们指个好去处。” “……” 一边说着,一边神色微傲,又向了旁边的庄二昌道:“别的都不重要,伱递来的信,我也已经禀告了教主,他老人家听了,也不胜欢喜。” “那东西若真的是尸陀,你便为教里立了一功,若肯入教便直升护法。” “若不肯入教,也可以请来香火,于乱世之中,护你周全,待到将来成了大事,予你一方封地,也不在话下。” “……” 庄二昌闻言,便也努力在脸上挤出了微笑,心里只是想着:“师父自从入了一钱教,便开始满嘴神神怪怪,不吃牛肉,拜什么大贤良师,还要炼铁造甲,一心造反。” “搁平时自是要躲着他,只不过,如今如矿上的东西自己是守不住的,怎么也得选这授业的老师傅。” “想来这一钱教虽然邪门,但攻城掠地,驱逐官府,收税纳粮,倒也声势不小。” “如今趁了这个机会,我若是可以献上尸陀,再拉着这么几位守岁人一起入教,那这功劳,也足以让我省过了前头的苦熬了……” “……” 而听着他们的话,周大同等人,也皆面面相觑,他们没经过这种事,浑然不知怎么处理,下意识想看老算盘,却发现那老东西眼珠子骨碌碌转,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周大同几个反应不过来,这位孙老先生却不耐烦了,向旁边那位手里拎着九节鞭的男子一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对方伤势重不重,重的话给颗血食丸吃,不重的话就让他重一点。” “总归让他明白些事,呆会别碍了我们的要事……” “……尽量不伤人。” “……” 旁边的周大同等人,见状皆是心惊,慌忙拿起了家伙,严阵以待,但这手持九节鞭的人,却已经笑着跳落了马,准备动手了。 孙老先生嘱咐完了,便不再看向他们,而是向庄二昌道:“你且带路,看看那矿脉里的东西才最重要。” “若真是尸陀,便恰可说明,天命正在我一钱教!” 庄二昌忙抬头,看向了前方那红布裹了起来的矿脉,笑道:“便在前方,我也从未见过此物,只是瞧着像是记载中的模样,知道这不是自己守得住,便赶紧向师父您递了信了。” “但究竟是与不是,我眼力差些,还是得请师父瞧过才能定夺。” “……” 那锦衣老者笑道:“别说是你,我也没见过啊,但不用担心,我请来了教内法王同行,究竟是否,他定是能辨认得出。” 说着,他身边一个披着粗布的斗篷,看起来并不起眼,倒如乡间妇人一般的女子,轻轻掀起斗篷,向庄二昌点了点头,几人说着,便要向了那被封的矿脉方向走去。 “毁我圣物伤我族人,杀我蛊虫,你们这群夏人,行事便是如此霸道么?” 可也就在他们刚刚准备抬步之时,身边却是响起了一个满蕴了愤怒的声音,却是刚刚才炼成了蛊虫的乌公族长。 忽地听到了这位乌公族长发话,庄二昌以及那位跟了他师父过来的人,脸上倒是不自禁的都露出了笑容,殊无先前尊重,眼底只有轻蔑。 (本章完) 第391章 食黑太岁 第391章 食黑太岁 庄二昌请来的人,刚一现身,便毁掉了乌公族长的蛊盆,已经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蛊人被守岁近了身,便等于没了半条命,况且,连他炼蛊的蛊盆,也被毁了,这就等于毁了他一身的本事,如同守岁人没了自己这一身道行,若还视若大敌,才是一个笑话。 却不曾想,这乌公族长,如此竟是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愤恨,死死的盯住了他们,口出愤恨之言。 庄二昌矿首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乌老哥,是你先起了野心,你在外面派人布蛊,又跑进我们矿上来装好人,里外都是自己演戏,真当我瞧不明白么?” “如今在我们这里吃了亏,也是自找,就没必要这么委曲了吧?” “……” 乌公族长死死咬着牙,低声道:“但你毁了我的蛊虫,便没人可以治得住乌颂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乌颂?” 庄二昌矿首闻言,却是忽地笑了起来,指向了那几个被人从马背上丢下来的巫人,道:“这段时间里,在外面放蛊的,不就是他们几个么?” “事到如今,还要耍嘴,你那个谁也没有听过的儿子,根本就是你瞎编出来的吧?” “你假借外面有人放蛊,给我们施压,就只是为了不让我们瞧出来你在这谷里炼蛊的猫腻罢了,这血食矿上,一分一豪,我皆熟记于心,伱借炼蛊之名,偷了多少邪气,当我不明白?” “……” “……” 而听着他带了些调侃的质疑,乌公族长,却也脸色灰败,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慢慢睁眼,低声道:“这几日的蛊,确实是我安排的族人放过来的。” “但乌颂也是真的,一开始封了你们这血食矿的也是他。” “只是在我们决定过来的时候,他却又莫名其妙的收了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安排了自家人放蛊,以免你们怀疑啊……” “但如今,我炼的蛊虫已经被毁,没了克制乌颂的东西,以他的疯狂,你们……” “……” “什么鬼?” 看着这位乌公族长一脸阴森说话的样子,众人第一個反应,居然是想笑,偏又因为他这表情太过认真,倒又笑不出来,神色变得略显复杂。 自从庄二昌暗中邀请的师门帮手与一钱教的人赶到,这位乌公族长煞费苦心的布局,看起来便已经是一场笑话。 他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被人瞧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安排在子外面林子里,假借放蛊,里应外合的人也都被人找出来了,可谓是输的一点脸都没有留下。 事已至此,不老老实实认栽,倒还说这些如笑话一般的言语做什么? 倒是那位被人簇拥在了中间的锦袍老者,微微凝神,便先冷笑了一声,向庄二昌吩咐道:“这会子,还是我们先去看看尸陀为要。” 眼神一撇,又向身边的人道:“你们杀了这疯疯颠颠的巫人,不看看自家寨子里一共几人,便仗了几手放蛊的本事,打起尸陀的主意,真可谓是自取祸端了。” 说着便要前行,他身边跟着来的两个人,却是各自活动了一下筋骨,向了旁边的乌公族长走了过来。 这两人也似是守岁门道,年龄看着皆三十许上下,身子骨结实,身上满是阴森气质,一瞧这模样,便知道是见过血的。 而见他们面露杀机,乌雅身边的巫人少年,已是忽地暴喝一声,便要跳了起来,他们拼命。 可是这两人,只是随意看他一眼,忽地一声大喝,口中一道血光喷吐,这巫人少年,便忽地被击中了胸膛,直挺挺的摔了出去,心脏出了一个血洞,倒地已是死了。 见着这少年身死,无论是乌公族长,还是乌雅,皆已满面惊怒,但那两个人却浑不当作一回事,淡淡笑着走向前来,便要向他们下杀手。 而眼见得这群人一现身,便下手如此凶戾,且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周大同等人也都已经大惊,跃跃欲试,不知道要不要出手帮忙,只是老算盘却瞪他们一眼,暂时阻止了他们。 眼见得守岁近身,两位蛊人已经毫无办法,众人也皆唬的脸色苍白,却冷不丁,死寂一片的谷外,却是忽地响起了一声竹笛声。 这笛声响起来的极为突兀,且音调怪异,听着仿佛就在山谷旁边,也就一墙之隔,十几丈距离。 正满面惊惶的乌雅,猛得抬起头来,已经发红的眼眶里含着泪珠,但声音里却已经有了些许惊喜之色:“阿哥?” 乌公族长则是脸色一变,声音都有些颤:“他终于过来了?” “真的还有人在左近?” 同样听着这笛声,庄二昌并锦袍老者五行人,也是心里微惊,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他们刚刚进谷之前,便已查看过周围,除了这些放蛊之人,该没有旁人了才是。 但这笛声真真切切,就在身边,而且听着这腔调,也绝对就是巫人里的一员,甚至可以确定,这就是那用来驱蛊的竹笛。 而如今这竹笛声渐渐飘来,离得谷内越来越近,众人心头,便也愈发的冰冷压抑,仿佛这笛声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将人心底的惧意给挑起来似的。而那锦袍老者,听着笛声,也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笛声之外的怪异动静。 自打入谷之后,便从容不迫的他,声音里居然忽地多了些惶急之意,猛得转身,大喝道: “有古怪都小心着……” “……” 话犹未落,众人便都瞧见,谷外,忽然有一阵黑色的风卷了进来,其势甚急,但风本是无形之物,又如何能看见? 直到这风近了,他们才忽然意识到,那不是风,而是一群密密麻麻,乌怏怏的蜂。 一个个都挺着尾针,震颤着翅膀,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场间众人皆是浑身发毛,那无边无尽的嗡嗡声,直涌进了耳朵里来,仿佛心脏都在发痒一般。 “蛊蜂……” 不说别人,就连那老算盘,都在这一刻吓的浑身发毛,失声叫了起来:“快,快他娘的逃命呀……” 一边喊着,一边向了木屋方向窜,刚窜出了没几步,就看到周大同、周梁、赵柱几个,都冲到了自己前头,跑的却是比自己还快。 “站我身后!”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那位锦袍老者也反应了过来,忽地一步踏上前去,右足结结实实落地,居然在地上踏出了一个清晰的坑来,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口中快速念出了诲涩咒语。 身前仿佛空气都黑暗了几分,有阴森森的幕气出现,那些铺天盖地过来的蜂,竟是撞到了他身前,一只一只的跌落。 但是蜂群何其厉害,源源不断,这位锦袍老者,也只能强行守住,用这种彼此消耗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情况下,勉强抵御着蜂群,好护着身边跟随着的弟子与法王。 “是乌颂……” 同样也在这时,乌公族长已是脸色灰败,嘴唇颤抖,低低的说着:“确实是他来了……” “也只有他,总是可以把蛊炼得如同噩梦一样……” “……” 他这话似是向了乌雅说,但是却不再看向乌雅,而是猛得向前,看到了那只被钉在地上,蛊盆里全无动静的蛊虫,脸上现出了一抹绝决的狠辣之意。 “要对付乌颂,便只有这一种办法……” 沉声说着的他,忽然趁了这个机会,挣扎着向旁边爬去,那里是堆积的黑太岁,平时这些东西,都要定期清除,以免对采割形成了影响。 而如今的乌公族长,却是忽然爬了过去,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一块一块的黑太岁,都给割了下来,然后趁了这乱象,无人看顾于他,拖到了乌雅的身边来,堆到了她的面前。 “乌雅,吃下去!” “……” 乌雅猛得抬起头来,表情惊恐,看着自己的父亲,连连摇头,神色里满是恐惧与抗拒之意。 “吃下去!” 乌公族长的声音忽然提高,吓的乌雅身子颤了一颤,而看着乌雅这模样,乌公族长却也意识到了吓着她了,声音放缓了下来,低声道:“这是巫神大人的旨意。” “这也是你的命,乌雅!” “你哥哥就快到了,你只有唤醒了巫神,才能杀得了他夺了他的蛊……” “……” 乌雅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与恐惧的表情,但是身前的黑太岁,那刚刚切割过的地方,渗出了鲜艳的气味,涌进了她的鼻端。 她的眼睛,也似有片刻,忽然变成了蛇一般的竖瞳,只是一闪而逝,但乌雅,也似乎忽然做下了决心,伸手抓起了一小块,塞进了自己嘴巴里,紧接着,她直接抓起了一大块啃食了起来。 只吃得几口,她便已经脸色发青,神色癫狂,但却吃得更快了,全然没有早先那明媚少女的模样。 乌公族长看着她这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之意,缓缓将地上被射穿的蛊盆捧在了手里,似乎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虫,正在缓缓的复苏,再度活过来。 他深深呼了口气低低念诵了起来:“该以三魂养蛊气,请动巫神落法身,护我巫人千万世,谷丰禾壮远刀兵。” “吃吧,乌雅,你将成为巫神的执蛊人……” (本章完) 第392章 尸养蜂 第392章 尸养蜂 “这巫人的蛊怎会如此厉害?”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蛊蜂,谷内早已是乱作一团,无数割肉工匠,尽皆满脸惊慌,纷纷四散奔逃,躲进了木屋之中,封门封窗钻床底,瑟瑟发抖,求爷爷告奶奶,连头也不敢探。 但是在此时的谷外,包括了一些逃的慢的,以及碍于身份无法逃的,却是稍一迟疑,便已被蜂群围上。 眼见得便有数人,吓的挥起刀来,胡乱劈砍,倒也有数只被他们砍落,但挥了没两下,已经脸上,脖子上,身上,各处痛极,旋即脸色发黑,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异常的一幕,却是连那边庄二昌的师父,绰号铁桥孙的老爷子都给吓了一跳,眉梢剧烈跳动,口中语调更是快了几分,音调艰涩诡异,身边阴风缠绕。 蜂蛊近前,却被他身边绕起来一股子阴风淹没,竟是纷纷坠落在地,如掉落了漫天黑豆一般。 他不仅护住了自己,还护住了身周的诸人,皆未受毒蜂之害。 可他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于他而言,护着自己不难,难得却是要将其他人也护住,但关键是自己这手本领,每多使得一会,便要消耗一分道行,毒蜂却是源源不断,那撑到什么时候算完? “师父,有人来了……” 只听得耳边满是嗡嗡作响,那毒蜂振翅带起的风声,几乎要吹到自己脸上。 就连庄二昌也已有些心惊,急忙低声提醒。 孙老爷子凝神向谷外看去,已是不由心里一惊,只见如今的谷外,蜂群竟如潮水一般嗡嗡的袭来。 密密麻麻如同一群狂乱的黑雾,而在蜂群之后,则隐约可见一个淡淡的影子,缠了脑袋,隐约便是巫人打扮,慢悠悠吹了笛子向谷里走来。 “擒贼先擒王,杀了他!” 孙老爷子身边,也有一人沉声喝道,忽地口中一声呼哨。 却是猛然之间,便从腰间拔出一柄刀来,赫然也是一位炼活了五脏的守岁,他大踏步向前冲去,手里的刀光挥舞了起来,便有一片片的蛊蜂嗤嗤的被削断了身子,坠落在地。 便有一些穿过刀光,叮在了他身上,借了守岁人的强壮身体,也能忍得住,没能阻止他去势。 “嗤嗤嗤……” 他这一冲,速度竟如闪电般快,甚至引得不少蜂群追他,反让其他地方压力稍减。 “喝!” 而这守岁人,心里也明白,自己能扛得一会蛊毒,却做不到免疫,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趴下了,因此珍惜每一息功夫,奔腾之间,冲到了那谷边,便朝了那巫人一刀剁下。 这一刀结结实实劈中了对方脑袋。 谁成想,得手竟意外的容易,对手脑袋哗的裂成了两半,脖子也似乎极为脆弱,一下子便被折断,甚至连同着整个身子,都变得四分五裂。 可是他想象中这巫人惨叫连连,血肉迸溅的场景却没有,而是从他身体里,忽地一声,飞出了无数的蜂。 嗡嗡声里,口鼻之间,闻得一种干枯腐臭,他忽地浑身发冷,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巫人……” “这是一个死人,一个用人的身子造出来的蜂巢……” “……” 自己看似一刀劈死了这個人,实际上却是一刀劈进了蜂窝里,那结果会怎样? 这守岁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苦笑,便忽地被蜂群淹没,紧接着,身子已经摔倒,远远看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蜂爬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偶尔还会挣扎一下,如潮水里鼓起一包。 “那是尸养蜂……” 而远远的看着他的惨状,其余人等,皆已心间生寒。 那位一钱教的法王见着这模样,已经嘶声叫道:“巫人里有种歹毒蛊术,是将蛊蜂种在人体之内,蛀空人之血肉用来养蜂。” “人死之后,仍然能动能走,甚至能学人说话,但实际上却早已变成了蜂窝……这种蛊术,最是妖邪,就连巫人,也将其列为十不炼之首啊……” “那巫人居然炼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可是蛊每驱使一次,都要使活人血肉供养,他驱使了这么多,得……得使多少活人来养蜂?” “……” 一钱教的法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如今看到了这有违常理的蛊术,已经无法想象。 但这叫声未落,声音却又忽地收住了,眼神里满是惊恐。 孙老爷子的二徒弟,拼了一条命,将那巫人劈碎,本以为能稍缓得一下,却不料,紧跟着这一个巫人倒下,那山谷口密密麻麻的黑烟后面,便缓缓浮现了三个人影。 一样的吹着笛子,慢慢的靠近,跟随在了他们身边的蛊蜂,一下子便又多了三倍,密密麻麻,飞舞在山谷之中。一人一蜂巢,三人便已是三个蜂巢。 “小心了……” 同样也是在看到了那四五个影子出现的一霎,就连孙老爷子,也骤然打了个寒颤。 这还怎么斗,便是熬到自己这一身道行耗尽,也没个头了…… 他口中一直在念诵“府门阴咒”,开一层府门护住众人,如今却忽地一收,反而大声出言提醒,紧接着,自己目光一扫,却是一步踏出。 这速度如此刚猛,居然有不少挡在了他身前的蜂群,被他这一撞撞得粉碎,纷纷落在地上,下一刻,他却已冲到了谷边伸出两只手,猛然抓起了两个车架。 血食矿上,自不会缺了这等车架,如今他便一手抓了一个,嘿得一声,忽然向前一掷,力掼双臂,足有千斤巨力,那沉甸甸的实木车架,居然被他远远的掷了出来,翻翻滚滚。 “噗”“噗”“噗”“噗”“噗” 他掷出这两个车架,不仅力道足,准头也足。 恰是赶在了那五六个人影,恰要走进谷内的时刻,连带着矿上门口处的牌楼都被砸倒了,轰然一声倒下,恰好将这几个人影扣在了里面。 那下蛊的巫人,定然便在左近,巫人本来就不擅近战,不擅急战,他驱使了这么厉害的蛊蜂,便代表着他人也在这里,只要能够将他杀死,那么…… 心思电转之间,孙老爷子定睛看去,便只见那三个身影,皆被砸的血肉迸裂,粉身碎骨。 但被砸碎的他们,却也皆是体内嗡的一声,蜂声大作,更多蛊蜂从他们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孙老爷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是尸养蜂,没有一个真正的活人?” “这巫人究竟躲在了哪里?” “……” “师父……” 同样也在这一刻,身后有人大叫,正是他的徒弟庄二昌。 刚刚这孙老爷子一出手,没能杀死放蛊的巫人,反而随着捣毁了越来越多的尸养蜂窝,使得这谷内人头顶上的压力更重了。 他们没了这孙老爷子府门阴咒庇佑,本就需要自己面对这蛊蜂,再加上蛊蜂数量瞬间翻了几倍,顿时叫苦不迭,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连续被蛰中了多次。 亏得这尸养蜂,乃是以数量取胜,毒性虽烈但却没有对门道中人的针对性,所以这些人还活着。 “该死!” 正怒气勃发,想着再度向谷口冲去的孙老爷子,也是猛得一咬钢牙。 守岁人面对放蛊的巫人,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一刀砍了就是,自己如今还扛得住,或者说,这些蛊蜂,对他的作用,并不像对其他人那么大。 如今他也确定,那放蛊的巫人,就在左近,只要自己一往无前,冲了上去,便可以找到他,将他一刀给剁掉,可这一耽搁…… 他却是一犹豫,看向了身后那位一钱教的法王,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声,这法王可不是守岁人,别个还能多撑一会,他没了自己护着,怕是片刻便要身死,只能急着折反了回来。 而这一回来,更是毫不犹豫,竟是一抓将这法王抓了起来,如抓小鸡崽子一般,旋即迈开了大步,抽身而起,大袖来回挥舞,便有无数蜂群扫落在地上。 而他则带着那法王,直奔了山谷深处,攀岩登壁,如履平地,霎那间便已去了远了。 “逃了?” 而冷不丁看到了他这做法,谷内留下的庄二昌等人,皆已懵了。 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入府守岁,面着对着这歹毒蛊蜂,竟是直接逃了? 当然,情况或许复杂,他或许也不是怕了,只是有其他不得不走的理由。 但这也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逃走了的事实啊…… “乌雅,是时候了……” 而同样也是在这一刻,孙老先生忽然带了那“法王”逃走,也就等于将包括了他徒弟在内的众人撇下不管,人心惶惶,再顾不上其他。 而刚刚趁了这场乱象,吃下了大块黑太岁的乌雅,如今也已变成子一副古里古怪,皮肤乌黑,双眼变成了竖瞳的模样,她神色似乎有些迷茫,嘴角却升起了与表情不符的怪异的笑容。 仿佛另外一个她,正在她的身体里,慢慢的苏醒,开始一点点接受这个身体。 乌公族长则是深深的看着她,慢慢将那破损的蛊盆,双手捧着,递到了她的身前来,低声说着:“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 (本章完) 第393章 真的假的 第393章 真的假的 “我们能够听到太岁老爷的声音,是因为我们炼蛊之时,不得已会接触甚至服食更多的黑太岁,是因为巫神的保佑,所以我们才能知道,这矿脉之中,正在蕴育着什么……” “那是圣蛊,正在等待我们将其释放的圣蛊,是巫神的化身。” 面对着神色已然古怪至极的乌雅,乌公族长声音异常的凝重:“但这些汉人也很厉害,他们也从别的方面,知道了这矿脉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们输得起,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帮助巫神降临,他将会赐予我们所有的血食矿,他会庇佑我们巫人,成为这些汉人的皇帝……” “而你,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回你哥哥炼出来的蛊,成为巫神大人的执蛊人……” “……” 乌雅被他盯着,良久,良久,才略有了些许反应,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似乎略动了动,然后在他的注视里,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能回宗祠的惟一机会!” 乌公族长放下了心来,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看着乌雅手里的那个蛊盆,慢慢拿起了一柄银色的小刀,在自己的胸膛处慢慢插了下去,然后一点点的割开。 随着他的动作,身体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正在快速的游走,不时在皮肤上鼓起一个包,而乌公族长则是强忍着,强刀在身上游走,渐渐切割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案模样。 也在这图案形成的一刻,乌公族长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忽然之间,图案中心,钻出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瞧着倒如婴儿一般。 下一刻,他快速的打开了蛊虫上面的盖子,这只血淋淋的婴虫,便飞快钻进了蛊盆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蛊虫,乌公族长终是留了一招。 庄二昌自是聪明,救兵一到,便立刻毁了他的蛊盆,这本是最歹毒的方法,巫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只要被毁了蛊盆,便等于毁了一身本事,如同守岁人没了道行。 但庄二昌其实也低估了乌公族长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他这一次炼蛊,本来就不是用蛊盆,而是用了他自己的身子,以身为皿。 这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炼蛊虫的方法,而是在将自己献给蛊虫。 一来可是提防事情有变,二来也可以炼出更强的蛊虫化身,更好的接引巫神大人来到这个人间…… “嗖!” 同样也在乌公族长吐出了蛊虫之后,便与那盆里的蛊虫斗在了一处,盆里也正有一只生了翅的虫,已是奄奄一息,瞬间便被这虫吞噬,蛊虫身体不停变化,竟隐隐出现了乌公族长的脸。 这张脸忽地无声嘶吼,声音从盆里激荡进整片山谷。 而乌雅,也忽地慢慢伸手,捧起了这個蛊盆,身形以一种不适应般的扭曲姿势,一点一点的向了那矿脉爬去。 “呼……” 那在空中盘旋弥漫的蛊蜂,都随着地上的它爬过,忽地向了两边散开。 仿佛一柄无形的剑,从中劈开了这群蛊蜂。 如今,庄二昌矿首并他的徒弟,割肉工里的几位管事,以及没来得及逃开的割肉工,并跟了孙老爷子过来,却没有被孙老爷子带走的一众人,都已经被蛊毒蛰得浑身青肿,昏迷不醒。 哪怕道行最高的庄二昌,这会子也只能椅在了旁边的柱子上,任由蛊毒叮蛰,一动不动。 “糟糕了……” 同样也在这一刻,乱作一团的山谷之中,老算盘正与周大同等人躲在了一处,脑袋上顶着笊篱,身边几个脑袋都凑作了一团。 老算盘本来要努力的挤进周大同和周梁赵柱等几个守岁人的中间去,毕竟守岁人肉厚,万一被尸养蜂叮着,也能多扛两下,自己可是一下就死了。 但因为力气不如守岁人,硬是被挤到了最外面,不过倒因着这样,倒是看清楚了那边巫人正在做的事情,尤其是乌雅被迫吃下黑太岁,那乌公族长剥胸取蛊的一幕…… 联系上诸般情由,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呆呆道:“这群巫人疯了,是想接应他们供奉的巫神来到人间?” “但是……但是他们这一支巫人,是被逐出来的啊……” “前朝册封的巫神,哪会理会他们?” 但任是他心里再多惶急,再多不解,如今却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转头看看木屋,那小掌柜仍然在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甚至不知是死是活。 自己又能怎么管? 只是心里暗暗的祈祷起来:“祖师爷啊,你可千万别骗我,你说了这趟能发财,我才来的,万一丢了小命……” “……我可真烧你的牌位啊!” “……” “……” 同样也在他们的一片惶急之中,乌雅已经捧了蛊盆,慢慢的爬向了那一处被红布遮挡起来的矿脉,谷内蛊蜂不敢靠近,孙老爷子已逃,割肉工匠都躲了起来,再无人可以阻止她的道路。 直到,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惜响起,乌雅身前,忽然有一群蛊蜂飞舞,犹如一片黑雾从他们的身前飘过,雾气后面,渐渐出现了一排人的影子。 这些人,全都是头上裹着黑布,身上穿着黑色衣服,赤着脚,手里拿着一枝竹笛,横在嘴边吹响着。 他们齐齐的坐在了乌雅的前方,拦在了那处矿脉之前,又同时木讷的抬头,干涸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捧了蛊盆的乌雅,仿佛能看出深深的不解情绪。“滚开!” 被这一排巫人拦住,乌雅便站住了脚步,杀死自己阿哥的事情,是排在了送蛊虫进入矿脉这件事后面,如今被拦住了,她便有些不理解只能僵在了这里,不知所已。 但是蛊盆里面,却骤然响起了一阵虫鸣声,可以看到,蛊虫背上,乌公族长的那张脸,居然在愤怒的大叫。 只是他的叫声,却化作了虫鸣,但抑扬顿错,仍然可以依稀分辨出人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到这声音里面,蕴含着的惊讶与愤怒。 “不去追杀那些人,你挡在这里做什么?” “……” “为什么呢?” 竹笛声忽地消失,拦在了前面的八位巫人,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竹笛。 在这一刻,谷内变得无比清静,仿佛就连嗡嗡嗡的蛊蜂声音,都消失了不少。 而那八位巫人,同一时间,木讷的抬头,口唇开合,蜂虫从他们口鼻眼耳之中爬进爬出,隐约发出了同样频率的声音:“阿爹,乌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做好伱该做的事情……” 蛊虫背上,那乌公族长的脸在愤怒的喝骂:“一切都是因为你,早先让你守在谷外,你又忽然去了哪里?” “这些一钱教的汉人忽然闯了进来,毁了我们的圣物,甚至险些杀死了圣蛊,你又为什么不拦着他们?但我不先问你,速速让开。” “……” 八位巫人,皆木讷的开合着嘴唇,嗡嗡嗡的声音起伏不定,汇成了一句回答:“为什么不可以问?” “任何人做事都该有目的不对么?巫人为什么不能有?” “你一世信奉巫神,巫神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巫神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包括让我炼蛊,逐我出去断我食粮,包括让你在我身上种下蛊虫,取我心头之血用来治我……” “……” 蛊虫背上,乌公族长的脸已经扭曲在了一处,似乎蕴含着无比的愤怒。 机会就在眼前,偏生被拦住,已让他完全忍耐不住,蛊虫都在颤抖着嘶鸣:“因为你是邪祟,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这一句话出口,仿佛让周围的蜂鸣声都消失不见。 如今附着在了蛊虫背上,乌公族长声音发不出来,只能通过口形辨认。 但这一句话,仍是有着难以形容的力量。 可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乌颂,或是,那些成为了乌颂化身的,八位巫人,却没有半点的动容。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仍是显得无比的淡漠:“我知道,我知道它猜到了,也知道它会告诉你,也知道你会信,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意外,只是……” “乌雅呢?” “……” 说着话时,其中一位巫人微微抬头,做出了与其他巫人不一样的动作。 他看着身前捧了蛊盆的乌雅,干涸的眼神里,也似带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与其他巫人一起声音低低的叹道:“你让她来讨我的金蚕蛊,我给了,你让她来讨我的冤魂蛊,我也给了。” “你让她来盗我的头发,我都给了……” “我给了她这么多的蛊,她已经是寨子里最厉害的蛊师了,你为什么还要将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听着他的话,就连乌公族长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森然道:“巫神选择的执蛊人本来是你,但你既然不同意便只能是乌雅……” “不还是你害的?” “……” 这一排巫人,皆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惜:“所以我一直搞不明白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若真的是假的,那我与乌雅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你才是她真正的父亲才对……” “但为何我这个假的,都知道心疼妹妹,你这个真的,却如此心狠?” (本章完) 第394章 我为邪祟 第394章 我为邪祟 “巫神说的不错,你是邪祟,是妖魔,你做的一切,都是包藏祸心,你表面上再听话,再对你妹妹好,也只是伪装,不杀了你,我族永远不得安宁。” “巫神早就看穿了你,只是为了护佑我巫人一族,才不揭穿,与你虚与委蛇,待到巫神降临,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 而八位巫人化身,或者说猴儿酒在这最后时刻,说出来的如同呢喃一般的话,却也顿时让那附着在了蛊虫身上的乌公人脸,感觉到了无穷的愤怒,甚至终于撕破了脸皮。 早先便是心里想了再多对付这儿子的事情,也不曾说破,如今却是直接厉吼了出来。 下一刻,这只蛊虫,忽地从蛊盆里面弹了起来,竟是犹如一道闪电,径直钻向了身前一位巫人的心窝。 正是在对话过程中,那个曾经抬头看向了乌雅的巫人心窝,与其他七位巫人相比,无疑这个巫人,才更像是真正的猴儿酒,或者说乌颂本人。 “嗤!” 这一只蛊虫,只是留在了蛊盆之中,尚未见血,但如今身子一突,何其的迅捷,几乎不容人分辨清楚,便已瞬间洞穿了这个巫人的心脏,结结实实开了一個洞。 巫人化身不可怕,杀死了本尊,蛊术自解。 可他也没想到,才刚起了此意,身后忽然听得一片诡异笑声,旋即就见一身血腥扑鼻,身后种种古怪邪气袭来,只能向了旁边一靠,再回头看时,便已心底一凉,无法形容眼前的诡异一幕。 按理说,若是杀死了乌颂,那么身前这些巫人,也必将跟着死去,可如今再看,那些巫人,却不受半点影响,仿佛纷纷站起了身来。 他们本来动作一致,走路迈着一样的步子,说话的声调,嘴巴开阖的幅度,都一模一样,但如今,居然忽地乱了,站起来的先后各有不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各不一样。 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傲慢至极,有的满脸疯魔邪异。 他们每一个人的姿势,都借着远处谷里的火光,照出了不同的影子,夸张变形,张牙舞爪,交织着笼罩在了乌公族长附身的这一只蛊虫之上。 被这些影子笼罩乌公族长都一下子慌了神:“恶影蛊?伱……你怎么会?” 乌公族长蛊术有限,他并未入府,所以他也教不出入府境界的蛊人,最多只有从早先族中带过来,流传下来的几道蛊术。 照了此法施为,可以炼制出入府级别的蛊虫,但虽有其法,却也极为艰难,只有乌颂能炼得出来。 但炼这些蛊,只是炼蛊,于自身法力无关,简单来说,这一支巫人里,不可能出现入府级别的蛊人,因为不得其法,可是如今的乌颂却轻易的使出了“影蛊。” 这是一种通过影子来下蛊的手段,乌公族长虽未入府,却也听说过,只有入了府的蛊师,才能够使用这种手段。 “阿爹,你逐我出来之后,我闲着没事,参悟养蛊之法,解决了几个难题,然后就入了府。” 那剩下的七位巫人,用各种不同的语调说着同样的话,不同的表情看向了乌公族长,有的像是嘲讽,有的像是惋惜,给人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我本来打算,将这法子教给乌雅来着。” “其实好多次,我都忘了之前的事,我只当自己是乌颂,可你总是一次次的提醒我,告诉我我只是一只邪祟啊……” “那可能,我真是邪祟吧……” “……” “疯……疯子……” 乌公族长看着七位巫人同时疯狂大笑的模样,心里莫名闪过了什么,但却也立时消失,只有恐惧达到了顶峰,忽地不顾一切,转身大叫: “乌雅,乌雅,不等了,快……快杀了这个疯子啊……” “……” 乌公族长的声音,以虫鸣的方式传进了乌雅的耳朵里,她身后的背篓之中,那条青蛇,正紧紧的盘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而乌雅本身却忽然披头散发的抬起了头来,眼睛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极为怪异,隐约可见,口中的舌头,变成了分叉模样,颤抖着发出声音:“侍奉巫神,除灭邪祟!” 而在说话之间,她也扭扭捏捏,脚步诡异的向前走来,同时,裙子下面,开始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的虫子。 窸窸窣窣,直逼向前。 那七位神态各异的巫人化身,或者说,七个乌颂,如今动作都已变得缓慢了下来,他们以不同的姿势停下,转头看向了乌雅,眼神里却有着一样的无奈与叹惜。 …… …… “该死,该死!”同一时间,如今的山谷上方,带了法王,逃离了蜂群的孙老爷子,也正满面怒容,死死的看向了下面的山谷。 自己堂堂入府守岁,竟是被那蛊人驱赶得如此狼狈,还搭上了几位徒子徒孙的性命,传了出去,便已是偌大的笑柄,连自己这半辈子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孙老爷何必气怒,他是入了府的巫人,你又是为了救我,暂时避他,只是明智之举。” 那位被他救了出来的法王,却忙道:“再者,既是这些巫人如此疯狂,便也恰恰说明,那矿脉里,正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啊……” “既确定了是那东西,那便可以直接请九天莲圣母降临!” “……” “请莲老母亲临?” 盛怒中的孙老爷子,也是心里一惊,忙道:“我们尚未焚香沐浴,也没条件供上三牲六畜,直接请她老人家来这污秽之地,合适么?” “血食矿自是污秽之地,堂上客素来不愿接近,于血食矿旁边请灵上身,都算得上是不敬之罪。” 那位法王揭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白枯燥的头发,笑了笑,道:“但若是禀告了她老人家,这矿里出现了尸陀,那想来她非但不会怪罪我等,还要记上咱们这一大功呢!” 孙老爷子是守岁,自然不如法王更为了解,闻言慌忙道:“那快请,快请,她老人家来了,任那巫人再厉害,又能怎样?” “晓得!” 那一钱教法王面带笑容说着,便在这荒山野地里,取出了黄表青香,就地焚拜,口中念念有辞。 忽地又起了身,手舞足蹈,大叫道:“莲圣母坐法坛,斩妖除魔济世人。” “弟子一钱教镇西坛法王肖张氏惠宁,诚拜我母,恭请上身!” 叫声里,手里攥着的最后一把纸钱洒了出去,忽地被山风吹散,一时间周围纸钱哗啦啦作响,在这山谷上空,看着倒如同大雪,纷纷洋洋,卷在半空之中。 而漫天飞舞的纸钱里,这位法王恭敬的取出了一枚铜钱,双手捂住,拜了几拜,然后便将铜钱含在了嘴里,垫在舌尖之下,用力摇起头来。 摇得片刻,她猛得抬头,口中发出了一声怪异至极的“咿呀”之声,旋即看向四周待到发现自己竟是在血食矿上,脸上便不由现出了恼怒异常的表情,想要训斥。 可紧接着,她脸色忽地一变,却是看向了下面谷内,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气味,骤然神色阴森变化。 “四方游秽听我令,万千小鬼扶驾辇……” 她忽地张口,发出了如戏文念白一样的声音,急急起身,捏着兰指,四下里飘着的纸钱,便忽然晃晃悠悠,如被大风吹着,飘向了这山间的野林深处。 不多时,那林子里面便忽然出现了森森鬼影,有的如兽,有的如禽,有的是穿着破破烂烂的人形,纷纷涌至了她的身边,带起阴风滚滚,前呼后拥,一阵风般,直卷向了下面的山谷里去了。 旁边的孙老爷子,一直跪着,能感觉到这法王已是变了一个人,等到她下谷,自己也才忙着跟了过去。 “嗡嗡……” 而在他们折反之际,谷内刚刚才略蛰伏的蛊蜂,便呼的一声,再度飞舞了起来。 一个个挺起锋利的尾尖,带着森森妖气,向了孙老爷子与这位请了莲圣母上身的一钱教法王身上蛰了过来。 这法王先前遇着了这蜂,全靠了孙老爷子护着,不然挨上一下,小命都难保,如今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身边飘着各种纸钱,随手便拈了一张在手里,然后呼地一呼。 这纸钱便忽然着火,向前飘去。 紧跟着,她身边那无数被她强行招唤过来的小鬼,一个个鼓起了腮帮子,向了那纸钱上的火苗吹去,瞬间这火苗越来越大,竟如一片火海,直接将这些围了上来的蛊蜂,烧得干干净净。 恰也在此时,乌雅正显化蛇眸,站起身来,她与莲圣母同时感应到了彼此的存在,缓缓对视,似乎有些奇怪的气场被激发。 两方如今看起来,都已不像是人间之人,似乎下一刻便要斗在一处,可在这要紧关头,这位一钱教法王,却忽地开口说了些什么,话语古怪,活人无法分辨。 而乌雅则也忽地张口口中蛇唁急颤,发出了一连串声响,似乎在作回应。 说罢,两人竟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同时转头,向了那挡在矿脉之前的乌颂看了过去。 背着附着的乌公族长面孔的蛊虫,也有所察觉,同样大作虫鸣,引动满谷气机,向了乌颂身前挤压过去。 (本章完) 第395章 岁在甲子 第395章 岁在甲子 “守岁入府,滋养神魂!” 而当外面乌公族长图穷匕现,庄二昌矿首又请来了一钱教的帮手,险些毁了乌公族长的蛊,但最终却又因着乌颂的现身,惹得现场一片大乱时,胡麻一直都静静坐在了木屋之内。 他对外面的事情,不分巨细,皆听在了耳中,知晓前因后果,只是却没有理会。 实在是顾不上。 这本是自己炼化血食的,完成入府的一个机会,借了金蚕蛊的力量,加快了血食丸的消化,完成了首脑的滋养。 可怎么也没想到,在进入了下一步,神魂的滋养时,出了这意外。 神魂离身,如同堂上客般,享受着血食的供养。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滚滚气血,涌入体内,或者说,不是体内,而是神魂享受了这气血,因此也使得他神魂有种升华之感,比原本想象的更要顺利完成了滋养的过程。 甚至,如今手头上准备的血食,是不够的,胡麻也做好了最后还要差上临门一脚的准备…… 可结果便是,够了。 因为,黑太岁补上了这最后的不足。 可关键是,在这整个过程中,前面炼活头脑,是胡麻自己炼化,完成,但到了后面,竟隐隐然,仿佛是神魂由本能层面进行了主导一般。 “我的神魂……居然自己完成了这一步的修行?” 无形之中,胡麻自己脑袋都混乱了一下,他一时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无论是守岁的修行,还是走鬼门道,甚至镇岁书里,都不曾有过这种情况的记载,类似的都没有。 可刚刚的自己,顺理成章的做了这件事…… ……甚至,还借用了黑太岁的力量,来完成了自己入府的最后一步? 从大羊寨子里,胡麻就明白,无论是二爷,还是小红棠,都跟自己说过,黑太岁不能吃,吃了会出问题的啊…… 那现在的自己…… 借着入府的契机,他进入了自己的本命灵庙,看向了那香案后面,如今,那尊可以用来照见转生者自身的本命神像,已经完全的亮了起来。 缕缕金丝贯穿在整具神像之中,显示出了它盘坐于黑暗之中,身上大放光明的模样,只不过,如今自己能看到的,也只是经脉图,金丝勾勒出来的一个人体。 没有皮肤,没有骨头,当然也就看不到这神像的模样。 另外,神像盘坐于地,一只手上举,一只手向前指出,手掌呈虚握状,似乎也可以判断出,这神像手里本来应该拿着东西。 但一片黑黢黢的,却又根本无法判断出这两只手里拿着的本来是什么,又或是…… ……仔细盯着那勾勒出了神像模样的金色经脉线条,尤其是肋下,胡麻忽地想到:“根本就不是两条手臂?” “这神像是残缺的,残缺的厉害,如今我也只是勉强炼出了一个人形,那么,在这人形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些本来不该属于人的东西?” “别的转生者都说这神像是照见自身,但是……这神像究竟照见的是我,还是说,我照见它?” “……” 一边想着,他一边看向了这香案后面的神像,也不知是否看得太过入神,竟尔忽地感觉那神像似乎动了起来,隐约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缓缓看向了香案前的自己,身形前倾。 幽幽荡荡的声音,带了某种诡异的意味,在自己的本命灵庙响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胡麻几乎要被这句话吓到,猛得挺起了胸膛,定睛再去看,便见那金丝勾勒的神像,仍只是安安稳稳的立于黑暗之中,比起刚才,并无半点变化。 只是,这莫名的十六个字,却忽地让他心里打了个突,细细想想,越是毛骨悚然,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他甚至下意识便向了外面看去,目光穿透了层层木屋,与外面的乱象,忽地落到了那红布遮掩着的矿脉之上,心里忽地一哆嗦,某些伴随着黑太岁涌入自己脑海的信息悄然浮现: “太岁老爷是有生命的,它正在等待新皇帝的出现……” “……兑现这世界曾经许诺给他的东西!” “……” 这个意识,他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出现,似乎是因为接触了黑太岁,而莫名的被沾染了一种意识,又似乎是本命灵庙里的神像,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激起了某个涟漪。胡麻一时不明所已,也无从解释,他急切的想要搞清楚,但却愈想愈觉得恐怖,反而想要下意识远离自己的本命灵庙一般。 这种思绪如乱麻,心焦如蚁的混乱感觉,直到忽然手臂上一阵疼痛袭来,胡麻才猛得一颤,睁开了眼睛,眼前一切诡异的事物都已消失,只剩了这木屋里真实而混乱的景像。 以及小红棠瞪着大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脸…… ……她正张大了嘴,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到自己醒来,才嗖的一声跳开,警惕的看着自己。 “这是……” 胡麻都有些意外,顿了一顿,才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上面有着乌黑的牙印,那是被小鬼咬过的痕迹。 “胡麻哥哥疯了,血食不够吃,便去吃黑太岁,好像要疯掉了,样子吓人……” 小红棠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手藏在了身后,袖子掳了下来,其实刚刚胡麻看见了,她手都抡了起来,似乎一口咬不醒自己,嘴巴子就要抽下来了。 “所以刚刚只是因为接触了黑太岁,产生了诡异的幻觉?”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再度看向周围,刚刚那不寒而栗的感觉,竟是找不回来了,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境,醒了也就醒了。 但真的只是幻觉? 胡麻心里并不这么想着,但却也决定先不在这里深究,只是慢慢在脸上露出了笑容,故作了轻松模样,向小红棠道:“行了,事情办妥了,小红棠这次帮了大忙。” 听着自己受到了夸奖,小红棠歪头打量着胡麻,见他似乎没有了刚刚那么吓人的模样,高兴的眼睛都弯了。 “我的事办妥了,那就该处理外面的事了。” 胡麻深呼了一口气,微一沉吟,便向了小红棠说道:“小红棠,把你篮子给我看看!” 小红棠不知他要做什么,乖乖的把自己挎在了胳膊上的篮子给他,胡麻揭掉了这篮子上盖着的红布,就看到篮子里面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有不少是自己给了她,让她拿着玩的。 但是略翻了翻却还是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黑色的骨头,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顾小红棠瞪大了的眼睛,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想好了出手的事情,胡麻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从旁边的包袱里翻出了红灯娘娘的灯笼,这是红灯会弟子每到一个新地方,都必然要带着的东西。 摘下罩子,用火折子点燃了灯笼里面的油盏,胡麻这才拎在了手里,另外一只手抓起了锯齿刀。 轻咳一声,向了小红棠点头。 于是不明所已的小红棠便忙替他打开了门,落在外人眼里,这门像是自动打开的。 胡麻提了红灯笼,从木屋里走了出来,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山谷,低低的叹了一声:“猴儿酒这伙计,头也真的是硬啊……” …… …… 受到了黑太岁影响,诡异莫名的乌雅,乌公族长以身为皿法炼出来的邪异蛊虫,请落了九天莲圣母降临的一钱教法王,以及一位入了府的老守岁,尽皆联手攻向了乌颂。 而他则是以七个化身的姿态,拦在了矿脉之前,身边无数蛊虫飞舞,每一具身体,都照出了一片恍惚变化的影子,交织纵横,几乎淹没了半个山谷。 这种神秘莫测的蛊术,硬是让他扛住了这四位联手的进攻,但是身边无数蛊虫落地,化身一具一具的崩溃,就连他身边的石头与山壁,也在一块一块的无声崩裂。 如今随着这几方本是不同阵营的人联手逼近,交织而来的威压皆压在乌颂身上,他的七具化身,已经毁掉了四具,就连剩下的三具巫人化身也已有了崩溃之兆,看着只是在勉强支撑而已。 眼见随着距离拉近,乌颂定是第一个先死。 蛊虫背上的乌公族长,看着这一幕,已经又是惊疑,又是激动,前方那用红布遮掩着的矿脉,仿佛已经到了近前。 他似乎可以听到里面的神秘召唤,感受到了巫神降临的迫切意志。 一切都是如此的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却也没想到,恰在这时,忽然谷内,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旋即,一抹红灯笼的光亮,幽幽出现,将这浓重的如同深夜般的黑暗,悄然撕开了一条口子。 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缓缓自黑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目光扫过了如今正狼藉一片的山谷,摇了摇头。 轻声叹道:“一群不懂规矩的家伙,把我们娘娘这血食矿,搞成了什么样子啊?” (本章完) 第396章 煞气冲身 第396章 煞气冲身 “红灯笼?” 山谷里正斗得昏天暗地,四个本事非凡的人,正要一鼓作气,将乌颂击溃,打开矿脉,却冷不丁走出这么一个人,倒是让正气势凶戾,打算联手杀掉乌颂的两边人,泄了一口气。 再是怎么心焦与惶急,也不由得分出了几分注意力,看了胡麻与那盏红灯笼一眼。 然后,便又再一次看向了乌颂,请动了九天莲圣母降临到身上的一钱教法王,口中已是急急念咒,身边小鬼呜呜作响,身边纸钱燃烧,飘起点点鬼火。 乌雅则是无声大叫,唤醒了地上那一只只僵死的蛊虫,密密麻麻,黑色潮水一般的向了乌颂那三具化身爬去。 至于乌公族长,本来就注意力一直放在了矿脉之上的他,更是只知道发出声声虫鸣,回荡在山谷里,如同潮水,一层接着一层的向了乌颂身前涌去,如同拍击着岸堤。 别说是乌颂,就连这山谷之中,普通的割肉匠们,在这回荡在整个山谷的虫鸣声里,也一直头晕脑胀,呕吐不已,如今有些,已是有气无力,身子都软了。 “都不理我?” 胡麻见了众人看了自己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的模样,倒是怔了一下,心里来气便挑着红灯笼,迈着主人的步伐向前走了过来。 “你便是那位老阴山周二爷的徒弟?” 但还没走出两步,却是忽地听到了一声大喝,一尊仿佛高大无比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见那位庄二爷的师傅,孙老爷子却成了第一个拦住了自己的人,如今的他,脸色发青,看着不像活人,身上也滚动着层层恶煞之气,一双凶目,死死盯着胡麻,忽地劈头盖脸就骂: “不懂事的小子,还不快快滚到一边去?” “你是守岁人,自己这身本事怎么学出来的难道不知道?” “这般不爱惜自己性命,枉费了你家师傅对你的一番苦心调教,枉送了自己的小命!” “……” “诶?” 才刚刚亮了個相,便被人指了鼻子一顿破口大骂,确实是胡麻没有意识到的。 更没有意识到的是,是这老守岁如此不留情面的骂自己,却又不是那等寻常的仇家之间互相激怒,虽然说起来荒唐,但胡麻倒似乎真从他话里,听出了些许维护之意。 想到了刚刚他对待周大同等人,也是这个态度,倒是既觉得有些意外,细想起来,却又非常合理了。 这大概便是同一门道之间的人,彼此的惺惺相惜吧? 如此心里转过了弯,便也不生气,只是目光在场间一扫,笑着道:“咱是红灯娘娘手底下的管事,便要为红灯娘娘办事。” “她老人家派我来到了这矿上,咱就得替红灯娘娘看好这矿上的东西,老人家,你们擅自闯来,在我们这里斗法杀人已是不敬,但瞧在你刚才没有对我师弟们下手,便饶你个面子。” “现在还不给我速速退去?” “……” “哗!” 那位铁桥孙老爷子,顿时大怒,一来他虽是入府,但刚刚这场斗法里面,并未出着大力,毕竟那巫人诡异凶险,自己是入府守岁,也要提防中招。 二来九天莲圣母已经上了法王的身,自己抢在这时候出风头,是对堂上客不敬,所以如今这冒出了头来的红灯会管事,倒正好该着由自己来撵到一边去。 当然,顺手给这小子一巴掌,也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以免白白惹怒了那几位,葬送了性命。 喝声中,已是一掌雄浑拍来,他如今使出了入府的功夫,身子竟仿佛变成了妖魔一般,劲力涌动,煞气滚滚,一掌之间,其势无匹,寻常人碰着,光是掌风,便能将小命也丢了。 这千真万确,正是入府守岁人才会有的能耐,而且不是乞儿帮季堂那等刚刚入府的守岁,还是有了绝活的老守岁。 明明只是活人,但却已经炼得有如妖魔之躯。 “呼!” 胡麻心里也是警醒着,但面上却只作无碍,一手提了红灯笼,三柱道行皆入了香炉之中,浑身气血运转,腾出来的右手使出了大摔碑手的功夫,结结实实拍了过去。 那入府老守岁是全身炼死,使出了妖魔般的力量,胡麻则是全身炼活,鼓动气血,又使这阳刚绝活,与对方直接硬碰硬的交手。 “嘭!” 两人两掌相交,巨大的力量激起层层涟漪,又传递到了对方身上。 胡麻只觉浑身骨头挤压磨擦,似乎要散架,但因着自己入府之前,借了镇祟府的煞气,洗过全身,根基之扎实,难以想象,因此这会子虽是刚刚入府,但这体魄却也表现出了过人之能。 虽然只觉阴气入体几乎打的自己直接闭气,但却是强自忍住,撑住了身子,脸色都没有变化几分。 “诶?” 胡麻撑住了,但那入府老守岁却是顿时吃了一惊,忽地抽掌后退,就连脸上那如恶鬼一般的青面模样,都瞬间消褪。却不是他吃了亏,而是吓到了。 他是入府守岁,自不会真的一上来便打死这个小孩,所以虽然用了绝活,但一身力道却也只是隐忍不发,只是想着让胡麻知道厉害,乖乖离开。 却不曾想,对方也使出了绝活,看起来居然并不输于自己,那也就是说…… “这他娘的,也是位入了府门的守岁?” “该死的庄二昌,这点子眼力都没有,还说什么跟人搭手输了,你一个登阶,跑去跟人入府的搭手?” “便是连我也骗了……” 到了这会子,已经不是考虑谁强谁弱的时候了。 光是看到胡麻入了府,便将他给吓了一跳,因此直接收手,表情惊惶,心里已不知涌出了多少疑问:“这么年轻便已入府,那么他的师傅呢,得是多大本事?” “这小子不会是大执刀的徒弟吧?他的师傅,不会是那养命周家的人吧?” “……该死,他师傅好像真的姓周,不就是叫周二爷?” “……” “老先生让我!” 而胡麻却已收回了手掌,藏于身后,只觉右手冰冷刺骨,血管便像是要撑爆了一般。 但气魄却是分毫不落,反而挟着一掌击退了入府守岁的气势,陡乎间转身,向了那边正与乌颂再度斗了起来的一钱教法王与乌雅看去,喝道:“都聋了不成,没听见我红灯娘娘旨意?” 怒目向前看去,如今猴儿酒分明便已落入了下风,他的三具化身,遭到了一钱教法王,乌雅,与蛊虫的联手袭击,少了一个孙老爷子,并不重要。 毕竟这老家伙刚刚也一直在摸鱼。 而在这一会功夫里,这三位已经联手逼近了他的身前,那三具巫人化身,分明已有了崩溃征兆,自己再不帮手,怕是就晚了。 随着怒喝,已是双目忽地一凝,便隐约有无形阴冷气力凝聚,狠狠的击向了那一钱教法王的后背。 “唰!” 守岁人入府,便有了目击之能,双眼一凝,能将身子虚弱的人普通人吓得发呆。 便是普通游秽近身,也一个眼神,便能让对方散了一半的魂,狼狈逃走。 但若是用在门道里的人身上,会有效果,但不那么大,但是如今那法王身上,附着的是莲圣母,胡麻这双眼看去,却是瞬间激怒了她。 堂上客不能接受普通人这般无礼,那法王瞬间便已回身,只见眼睛里只有眼白,而且呼的吹了一口气,顿时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如大雪纷纷,将周围变得鬼鬼森森,不似人间。 胡麻手里的灯笼,飘飘荡荡,将熄未熄。 察觉到那一股子阴气袭面,胡麻心里,也着实不敢大意。 这还是他头一次以自己这血食帮小掌柜的身份,与堂上客交手,虽然只是请落下来的堂上客,不知道这法王能背起她几分法力,但也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心里做足了准备,凝神以待。 面上却是直接撑住了这口阴风,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化,维持住了体面,只是手里的红灯笼飘飘荡荡,脸色也骤然阴沉了下来。 灯笼灭不灭其实不重要因为胡麻根本没有请红灯娘娘来。 平时血食矿上的事情,红灯娘娘是不会亲自过来的,当然,胡麻是受娘娘宠信的,有办法让她来,但也没要必要。 万一她来了,一看这么大阵仗,直接一脑袋跪下了怎么办? 可虽然没有请来红灯娘娘,威风却是有必要的,胡麻厉声喝中,便将红灯笼向后一扔,身后跟着,又不敢靠近的小红棠便立刻跳起来,把红灯笼接在了手里。 再下一刻,胡麻忽然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黑色骨头,凑至嘴边,猛吸一口气,忽地向了骨头吹出,霎那间,已是天昏地暗。 滚滚煞气骤然生起,袭卷一方山谷,满谷里本来点着不少火盆,油灯,便是刚刚的蛊蜂再厉害,也不会往火盆上撞,如今还是好端端的亮着。 但在这一刻,却是所有火苗,忽地都变成了碧绿色,鬼气森林,飘乎不定。 满谷之中,只剩了小红棠手里拎着灯笼,散发出了妖异的红光,诡异在空中划出了晦暗莫名的弧线,伴随着这滚滚煞气,勾勒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诡异氛围。 但只有转生者看得明白,这是比划“ok”的字样。 (本章完) 第397章 破法相 第397章 破法相 不知道猴儿酒在这当口,能不能准确的捕捉到自己释放的信号,但胡麻这一出手,确实立刻给他解了围。 原本被三大非人层次压制着的三位化身,忽然同时抬起了头,竟是全然不管那一边九天莲圣母身边飘来的鬼火纸钱,也不理会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虫鸣,而是欺身向前,来到了乌雅身边 三个化身,同时伸出了已经烂光了血肉的手臂,抓住了乌雅。 身上纷纷爬出了蛊虫,似乎要钻进乌雅的身体里面去。 这已是无法形容的危险,等于将所有化身,皆曝露在了九天莲圣母与乌公族长面前,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彻底被这两人摧毁。 但同样也在这时,胡麻自黑色骨头里吹出来的煞气,已是滚滚向前涌去,九天莲圣母娘娘身边飘着的鬼火纸钱,顿时一片片的熄灭,化作灰烬飘散,也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就连乌公族长以虫鸣引动的整片山谷的邪异气机,也忽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蛊虫发出来的虫鸣声,都一下子变得暗哑,使得周围受虫鸣影响的割肉工匠们身上为之一轻,三具化身身上承受的压力,也在这一霎,顿时消散。 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急的吱吱直叫,但已短时间内不成气候。 “呼喇喇……” 但同样也在这一刻,那位九天莲圣母附身的一钱教法王,终于转身向了胡麻看来,空洞的眼神里,已隐约有了凶戾之色。 手里兰指一捏,身边那些被她强行拘来的小鬼,便忽地化作了一阵阵诡异阴风,向了胡麻身后的灯笼扑去。 后面的小红棠瞧着这么多小鬼冲了上来,吓得脸都绿了,论起一挑一,小红棠可没怕过谁,但这么多小鬼一起冲了上来,小红棠也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围殴。 但也在这时胡麻已经忽地将手里的骨头握在手里,飞快念咒,周围本就已经弥漫在了山谷之中的煞气,更是忽地盘旋汇聚,呜呜作响,骤然之间,涌向了那圣母的身边。 只见得一阵呜哩哇啦的乱响,被莲圣母附身的一钱教法王,居然被吹得退了一步,迷了眼睛,而她身边的小鬼,却已分明没这么好运。 这些驱使小鬼的手段,正是堂上客最拿手的手段,如今在民间传闻之中,地狱门关,世间无处不存邪祟,游秽,小鬼,而他们,便可以轻易的强行招到自己的身边来。 寻常一只游秽,普通人胆气壮了,也不怕,遇着二爷这样的,更有可能被…… 但是两只,三只,却又不同。 如同身子壮的人,被小鬼吹上一口阴气,自是不怕,但若是连续不断,被十只八只小鬼吹到脸上一口阴气,却又不同。 而堂上客,便有这等本事,强行拘来四面八方之灵,身边就一下子形成了一个鬼窝,不必用别的手段,这些小鬼一拥而上,便是活人难以想象的恶梦。 可在这一刻,胡麻吹来那一股子煞气,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没等这九天莲圣母反应过来,便只觉周身生寒,身边小鬼竟是一只接着一只,被完全的吹没,影子都已融化。 强行霸道,凶戾可怖,就算是她,也难以想象。 一时间,这位一钱教法王,或说九天莲圣母,后退了几步,瞪起眼睛,难以置信的看了过来,脸上竟似有大怖之意,可瞧见了那红布遮着的矿脉,却还是改变了决心。 竟是再次强行的一步踏上,拦起了兰指,作怒目之状,口中发出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艰涩话语来。 随着话声,那位一钱教的法王,忽然一身气血,在肉眼可见的消耗了下去,脸色枯黄干瘪,身上的袍子,都仿佛一下子肥大了一圈。 胡麻看的分明,这是那上了身的堂上客生了气,在强行借给她更多法力,而这法王一身本领是有限的,背不动这么多法力,已是自身寿命都在快速削减。 而随着那艰涩话语的念育,这位法王身边,也明显出现了弥漫的雾气,隐约之间,响起了鬼神哭嚎之声,夜色仿佛一层层的化开,她身周的场景变化,一切景物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朵莲,大放光明,上面一位看不清面孔的神圣身影端坐,轻轻向前指出,周围顿时金光大作,向前碾压了过来。 “啊?” 见着这一幕,就连刚刚还找着机会向前凑的孙老爷子,都给吓了一跳,忙忙抬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竟是这位堂上客,强行降下了法身,以无边法力,要驱散这谷内的煞气。 可关键是,至于么? 一钱教供奉一神二圣,催财改运避刀枪,这些高高在上的堂上客,那都是受人膜拜的神明,能请下一道旨意来,便是多大的福份,如今,居然直接降了法身下来? 但他是抬袖遮着眼睛周围那些躲在了屋里或是各个犄角旮旯里的割肉工匠们,却都已经纷纷支撑不住,眼神已经迷离了,扑通通的跪倒磕头。 就连周大同他们,也只是撑了一下,也跟着感觉神魂迷离,向了那金光大作的幻象里面磕头膜拜。 而老算盘,第一时间就跪了,跪的比割肉工匠们还要快。“不许跪!” 却也就在这一刻,胡麻忽地咬牙厉喝,这是他头一次与堂上客交手,正是长见识的时候,却是要记清对方的模样。 只是观察之中,却也不敢怠慢,迎着对方现出法身,金光大作,他也状作凶怒,陡然一声厉喝:“何方乡野妖祟,竟敢在我红灯娘娘面前撒野?” 喝声中,已是忽地抽刀在手,妖异的锯齿刀,上面斑驳缺口,每一个都浮现凶戾之气。 同一时间,另外一只手,却是紧紧握住了黑色骨头,转身之间,凑到嘴边,再次用力的吹了一口气,比刚才那一口气还长,顿这骨头里面,便顿时涌出了更加凶戾的煞气来。 他使了入府守岁的功夫,入府守岁,便代表着七窍已成,可由活炼死,皆可通阴阳,如今使这阴口功夫,便如天然咒语,可吹出这骨头里本来就蕴含的煞气。 而借了这一股子煞气,胡麻头顶之上,红灯飘摇,仿佛受了法力加持,忽地大喝一声,向前踏出了一步。 手里的锯齿刀挟了他这入府守岁的惊人力道与滚滚煞气,一刀向前剁了出去。 “嗤!” 滚滚煞气随着这一刀向前涌去,竟是瞬间,便已将那法身周围的金光吹得黯淡,旋即这一刀结结实实的剁到了法身下的莲上。 “嘭!” 那金光大作的莲,忽地破碎,上面端坐的神秘身影,也嗷的发出了一声叫喊,金光碎裂。 哪里有什么莲,哪有什么神秘的身影,居然只是几块堆在了一起的苞米棒子,上面坐着個一脸皱纹的老太太。 身上皆是毛绒绒的毛发那脸瞧着,与其说是像人,倒不如说是狐狸。 胡麻则是一手接过了小红棠手里提着的红灯笼,大步向前逼去,手里锯齿刀寒光森森:“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原来只是一只山间老狐狸成了精,也敢自称堂上客?” “呼!” 随着他手里的红灯笼光芒逼近,周围已是幻象顿消。 整片山谷里,跪倒在地上的一众割肉工匠等等,不辨所以,只看到胡麻提了红灯笼,另一手提刀,大步向前逼去,竟是吓得那一钱教法王跌跌撞撞向后退去,脸色惨白。 退了几步,从她身上,却是忽然有个老太太模样的影子滚了出来。 满脸的惊恐,被打出了身体之后,竟是片刻也不停留,就地一滚,便已化作了一阵阴风跑了,连带着这天上纷纷飘飞着的纸钱,也飘飘摇摇的坠地。 “啊这……” 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包括了旁边的孙老爷子,皆被这威风凛凛的一幕吓到,对那提了红灯笼的身影,充满了敬畏。 而胡麻则是满意的握住了这块黑色的骨头。 便如当初杀死了青衣恶鬼留下来的青布,本身也拥有着当初青衣恶鬼的大半法力,所以才被山君系在了小红棠的胳膊上。 这五煞神被斩杀之后,掉出来的黑色骨头,同样有着强横的煞气。 入府之前,胡麻还做不到将这骨头里的煞气逼出来,但如今入了府,七窍皆有了由生炼死带来的本能,就连神魂也有了与之前不同的转变,却是可以激发里面残留的煞气了。 而五煞神是何等存在,那是堂上客,曾经的走鬼门道护法神。 而这位被一钱教护法请上了身的莲圣母,说是堂上客,其实也只是个案神,与五煞神的位格,离得那叫一个天差地远。 所以,哪怕只是五煞神留下来的一块骨头,里面的煞气冲出来,她便也立时不敌,只能狼狈的逃窜。 当然,外人不明白这里面的究竟,只看到了阵阵煞气纵横,诡异的红灯笼左右摇晃,只当是红灯娘娘释放一缕气息,便逐走了这莲圣母。 一时对这红灯笼满心敬畏,心里嗖嗖的冒着凉气,膝盖一软,倒是又一个头磕了下来。 ps荐书:书名:那就让她们献上忠诚吧! 简介:穿越到一个秩序混乱,充满各种诡异物品的灾变世界,邱途发现自己竟然睡了大人物的情妇. 灾变能力、诡异物品有:可以擦除自己在别人心中印象的雌黄石;亲吻就可以召唤风暴的异兽头颅;可以储存情绪的银元;打人却可以增加好感度的翻转药水等等. (本章完) 第398章 巫人之祭 第398章 巫人之祭 “诸位老少爷们,怕个什么,只要有咱红灯娘娘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谁敢来咱们这矿上作乱?” 而驱走了那堂上客,胡麻也很满意,只是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现,只是提了红灯笼,大步的绕了矿上走了一圈,身子引动了煞气,将这谷内残存的蛊虫气机扫灭一空。 最后,飞身而起,将红灯笼挂在了牌楼上,幽幽红光,大放光明。 旁边那些整整一晚上,也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几次三番险些丧命的割肉工匠们,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纷纷向了那红灯笼磕头跪拜。 如今那边的巫人还在作乱,但心里却已真个起了对红灯娘娘的深深敬畏,只觉拜了红灯,便连这心里也安生了起来。 倒是在一片深沉敬畏里,老算盘颇有些瞠目结舌,望着那牌楼上红光幽幽的红灯笼,以及正背了一只手,持刀向谷内走来的胡麻,暗自想着:“我们家红灯娘娘,有这么厉害呢?” “小东西才刚建了庙,按理说刚才那只野狐狸的道行,都要比她深的厉害啊……” “……” 而胡麻挂上了红灯笼,抬头向谷外看去,却也并未放松,反而低低的叹了一声:“这群巫人,下了很大的决心啊……” 头顶之上,红灯笼的光芒安静垂落,将四下里不见五指的黑穿透,照亮了一片片幽隐模糊的轮廓,胡麻看到了山谷外面,那片密密麻麻,不透风般的林子。 也看到了那一株靠近了山谷的树边,一张惨白冷漠的脸,就一直站在了谷外,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直到被幽幽红光照亮,才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不仅是那一张脸,外面密密麻麻的树边,还有着无数张人脸,他们皆站在了树边,有老,有少,有妇人,也有孩童,在红灯笼的光芒照出山谷外时,他们就一直这么沉默的站在了黑暗之中。 挂上红灯笼前,他们如同不存在,冷不丁照到了他们的脸,便吓人一跳。 每一个人,都穿着巫人的黑色衣服,头顶上缀着银色饰品,在红灯笼下反射出了幽幽的光。 “啊哟……” 就连旁边的孙老爷子,冷不丁瞧见了这一幕,都心里一惊,低呼了一声,他是个聪明的,见到那位一钱教法王身上请下来的东西都被驱走了,便收了动手的心思。 这会正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個置身事外的人,如今却随了胡麻这红灯笼挂起来,向外一张,冷不丁心里一惊。 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比深夜里看到了鬼还吓人。 “怎么?” 胡麻倒是低低笑了一声,主动向这位老先生搭话:“老先生只觉得自家徒弟聪明,知道暗中报信,却没想过,人家巫人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孙老先生张口,竟是哑然。 无形中的沉默,便似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给了人莫名的压力。 想来,这都是由乌公族长叫来的,或者说,是他一开始,就跟这些人说好了的,这不是乌公族长的某个决定,而是整个巫人群体,共同要做的一件大事。 先是由猴儿酒封谷,保证这山谷里面的东西不被运走,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采割,然后乌公族长做好准备,带了能能与乌雅,进入谷中,利用谷内人的恐惧来炼制蛊虫。 若能炼成,自然可以掌控整片谷里的形势,但也防着出现意外,这群谷外待候的巫人,便是他准备的后手。 能以智取,便以智取,若无法智取,那么所有巫人一拥而上,便是将谷里的所有割肉工匠杀掉,强夺矿脉里的东西,也在所不惜。 以胡麻刚刚在木屋里听到的动静来看,乌公族长整个的计划里,只有负责封谷的猴儿酒,出了一会意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他只能由外面的巫人来代替猴儿酒,向了谷里的人下蛊。 一钱教的人过来,抓住了林子里下蛊的人,还以为把人家的把戏都拆穿了,却不料,恰是这才戳了马蜂窝,一得到信,所有的巫人便都跟着来了。 他们还只当这是某几个人的争斗,但是巫人,早已把这件事视作了他们整个族群的大事。 只不过,他们早先只是封矿,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了整个族群,一起出动,过来谋这血食矿里面的东西的? 胡麻微一细想,倒是不由苦笑,正是头顶上这红灯笼。 一开始巫人只是封谷,想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么绝,但是红灯笼挂了上来,他们便也害怕了,一番衡量下,才有了如今这番让人不寒而栗的阵仗。 心里想着,胡麻便站在了牌楼下,红灯笼的光芒之中,缓缓背起了双手,眯起眼睛,向外看了过去。 谷外,那隐没在了黑暗里,时不时被红光照亮的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都在看着他,双方沉默对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吱吱”“吱吱” 而与谷外的沉默相比,谷里却只显得无比的热闹。 不得不承认,这猴儿酒,或者说乌颂,真他娘的是一位天才啊! 通过早先一番斗蛊,转生者在普通人里,往往都能算得上是个天才,学本事的机会比别人大太多了。 但猴儿酒,却是在转生者里,都算得上是一位天才了。 刚刚他独自一人扛了九天莲圣母,一位入府守岁,吞下黑太岁变成了邪异模样的乌雅,以及附身在了神异蛊虫之上,拥有诡异神通的乌公族长,居然都没有被打死。 这四人联手,得是什么境界才敢硬撑?但他竟是撑了下来,七具化身,居然都留下了三具,已是难以想象的本领。 而如今,自己借了五煞的骨头出手,已是瞬间驱走了九天莲圣母,给猴儿酒减轻了近半压力,又废掉了那只神秘蛊虫的大半神通,他头顶上的压力却也瞬间减少,有了绝佳的机会。 而如今的他,正借了这机会…… 治病? 刚刚自己给他创造了机会,使得他抓住了乌雅,按理说,三具化身同时近身,他便有了无数毁掉乌雅身体的机会,无论此时的乌雅身体里藏了什么,只要这具身体被毁,便也无计可施。 但他没有,而是三具化身,皆抓住了乌雅,身上的蛊虫纷纷不断,皆爬进了乌雅的身体里。 若是用这法子害人,那便是最惨的折磨人手段,但胡麻知道猴儿酒不会对乌雅做这些,所以,他是想借自己身上的蛊虫,试图驱散乌雅身体里的一些东西? 不由低低叹了一声:“该死的妹控啊……” 既然乌颂如今腾不出手来,那外面这群巫人,自然也只能自己对付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黑色骨头,也握紧了锯齿刀的刀柄,身边自有阴冷煞气缠绕,站直了身体,身形如与红灯笼融为一体,拦在了谷前。 “乌雅,乌雅……” 另一厢里,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在不时的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试图唤醒乌雅,但如今的乌雅,随着蛊虫入体,居然也僵在了当场,良久,良久,都木偶般没有反应。 而身后,胡麻的接近,也给了乌公族长莫大的压力,他都不知道,自己以身为皿,才炼制出了这等神异蛊虫,怎么就被对方轻易破了神通? 这些红灯会里的汉人,本领是有的,但在他的印象里,也只如庄二昌,怎么却这么厉害? 于是,惊恐之下,他也终于发出了尖锐的,诡异的动静。 谷外那些沉默的站在树边,一直安静等着,几乎让人觉得他们好像没有灵魂的巫人,便也忽然之间,动了起来。 因为他们太沉默,也太听话,以致于让人看着,他们的动作仿佛异常的统一一样,他们纷纷从自己的身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蛊盆,然后默默的跪了下来。 神色虔诚,认认真真,向了自己的蛊盆,缓缓的叩拜,动作缓慢,却不停。 一拜,两拜。 因为人数太多,竟仿佛是他们跪拜的动作,引起了一阵风声,渐渐的,他们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一个,身形半透明的影子,跟在了他们身边,绕着那个蛊盆,围成了一圈磕着头。 外面的巫人本来就人数极多,如今这些半透明的影子出现,跟着他们磕头,便如同整片林子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谷内,连那位入府的孙老爷子,也不由得脸色一变,脚步略踉跄,下意识便找要逃走的路线。 老算盘才刚刚松了口气,向外一看,却忽然吓得脸色惨白。 胡麻也脸色微凝,手里握着的黑色骨头收了起来,面对着谷外沉默叩拜的巫人,已是不由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看到,随着巫人的叩拜,出现在了他们身边的半透明影子,越来越多,一个个皆是面无表情,只知道跟着他们的动作拜向蛊盆,甚至身上还有着诸多残缺或是虫蛀的痕迹。 渐渐的,便有无形的黑气,随着他们的叩拜浮现了出来,头顶上的月亮,本就阴晦莫名,如今更是被这黑气悄然遮挡,形成了巨大且诡异的阴影。 邪神! (本章完) 第399章 巫蛊恶物 第399章 巫蛊恶物 巫人也有先人逝去的,只不过,不像拜老火塘子的大羊寨子,让先人本身来受香火。 他们因着自己的习俗,先人,也是献祭给了虫的。 如今,随着这群巫人无声的跪拜与祈求,这曾经一代代逝去的先人,便也随之被召唤了出来,形成了一种古老且诡异的风俗。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胡麻才将黑色的骨头收了起来,黑色骨头自然是厉害的,但五煞神毕竟已经被斩了,他自身的位格还在,但灵性却已经不在。 借由这骨头里的煞气,胡麻可以吓退那些堂上客,但却吓不到堂外的。 这群巫人,通过一代代的祭祀,与内心里的虔诚,一代代先人神魂,皆为蛊虫祭品,已经炼制出了,某种强大且恐怖的东西,而这个东西,除了邪神,胡麻没有别的词来形容它。 他想到了来血食矿之前二锅头给自己的提醒,堂上客自是厉害,有案、台、府、殿之高下,但那些未受册封的乡野邪祟,同样有着自己的品阶与高下之别。 游、邪、恶、封! 游秽、邪祟、恶物、自封神! 如今这些巫人,便分明是因为他们的虔诚,再加上一代代的奉养,已经祭拜出了一种超出了邪祟,拥有着神秘力量的恶物,甚至更高? 简单来说,这东西,已经是结合了巫蛊与老火塘子两种形势的怪异存在。 “这他娘的,猴儿酒最初的目的,就是杀了这东西?” 胡麻都心里暗惊,早先还不觉得,如今却是越想越觉得,猴儿酒这狗东西,胆子真是大的可以啊…… 这玩意儿怎么斗? 余光都瞥见那位入了府的孙老爷子,这会子已经下意识的在后退了,入府之人,不可谓不强大,但如今,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可以正常衡量的东西。 入了府的,再强也只是个体,但是外面这个,却已经属于族群的图腾,那玩意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个人对标。 看样子自己不能配合猴儿酒啊…… 按照猴儿酒之前的计划,还想着等这玩意儿真正来到了人间,有了身体之后,再杀了呢,纯粹是痴人说梦,仅是现在这样,便已经很可怕了。 正想着时,山谷里面,乌公族长附身的蛊虫,也在断断续续,发出了几声鸣叫。 这声音里满是沉痛与决断,他也知道,终究还是用上了最后这個方法,而这个方法,族人又会付什么样的代价。 便如一钱教法王请下堂上的莲圣母,那是把自己当成了蜡烛来燃烧,如今这群巫人,通过膜拜来请这“巫神”现身,同样也是在利用这样的方法。 论起道行,自然没有一个巫人比得上法王,但所有巫人一起,付出的便不知道比法王高了多少,请下来的东西,所蕴含的法力,当然也就是无法想象的强大。 只是,事后这群巫人,怕是都会折寿,甚至一命鸣呼。 但既然已经开始,他还是发出了最后的命令,于是,谷外沉默祭拜的巫人,便同时发出了呢喃低语声,听起来仿佛是某种诡异的祈祷。 随着祈祷声笼罩在了他们身上的影子,便也越来越浓重了,已经淹没了外面这一整片深林。 巨大的影子,浓重到了一定程度,便如同化变成了一个蛊盆,从这蛊盆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缓缓爬了出来,随着他的爬出,他的影子便张牙舞爪,一点点向了山谷覆盖过来。 “嗤嗤……” 仅是那东西爬出来的声音,便已经让人心里难受至极,浑身有种爬满了虫子一样的窒息感,捂住了耳朵,都无法阻止这声音。 而那不停蔓延变化的影子,更仿佛有着神秘而诡异的力量,要将整片山谷都吞没。 挂在了牌楼上的红灯笼,那一点微光,在这巨大的黑色影子之前,简直不堪一击,倾刻间便要被彻底吞没。 “糟糕了,快逃命……” 山谷里面,老算盘吓的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惊叫着:“这玩意儿不是个人能对付的,那得是堂上的神灵亲身来此才能解决得了……” “请到身上来的都扛不住呀……” 而另外一边的铁桥孙三老先生,更是惊的心里发毛,立刻便生出了逃走的念头,四下里找着活路,只是心里纠结这法王,还有那些徒子徒孙,真不要了? “呼……” 但同样也在这时,看着空中飘荡的红灯笼,胡麻深深吸了口气,向了山谷里面的猴儿酒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自语道:“你说要干掉这种玩意儿,我也配合你了……” “只希望你小子,别掉链子啊……” “……” 说了此话,只是猛得一瞪眼,三柱道行,尽在香炉之中,全身化死,一片幽冷自顶门直贯足底,冷目幽幽,同时口中大喝:“孙老爷子,过来搭把手!” “诶?” 听得他这一声大喝,那边正准备溜号的铁桥孙老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诧异回头:“你叫谁?” “我跟你搭什么手?” “你这小子跟人这么不见外的么?”“……” “都是守岁一脉,左右分不出个里外人,这谷里不是咱的师弟与伙计,便是你的徒弟与好友,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死不成?” 胡麻则是一声厉喝,说了出来,同时迎着外面那深沉无比,在黑暗里扭动模糊身子的邪异存在,一声厉喝,反而大步踏出了谷来,红色灯笼都似生出了异象,洒出了一片诡异的血光。 “好!” 孙老爷子也是要面子的,最喜欢在守岁人这一脉里的辈份上说事,一听胡麻这么讲了,再加上谷里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自己,便也一声厉喝。 此一时彼此一时,刚刚虽然交了手,如今不一样了不是? 大喝声中,便已向前抢出了几步,与胡麻一左一右,站在了牌楼外面的两侧。 同一时间,那蛊盆里的东西,也已经越爬越快,越爬越高,它的影子,便也投射出来的越大,正飞快的向了这片山谷里面蔓延过来。 “喝!” 胡麻与这孙老爷子,两个人都已站到了牌楼外面,分立两侧,迎着那分明无形,但却有着无端惊悚恐怖的黑色影子,忽然同时作出了动作,一个双手轻抱,向前一揖。 一个左拳右掌,重重相击。 “哗啦!” 四鬼揖门与孙老爷子的绝活同时使了出来,只见得两人身上,皆是鬼气森森,犹如二员把门恶鬼,似乎把这牌楼都变成了鬼门关,呼啸阴气绕身旋转,竟是一时挡住了影子的蔓延。 “嗤嗤嗤嗤……” 那从巨大的黑影里爬出来的东西,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杂乱诡异声更加的急促了起来。 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急着要将这两人吞噬,涌进谷里。 但偏偏,拦路的不是别个,是两位入府守岁,再诡异的力量,他们也能扛上这么一下,被他们守了牌楼,别说入谷,便是头顶上的红灯笼,都没有熄灭。 “小子,该出手了……” 但自身的压力自己知道,孙老爷子哪怕是入府,也绝对不想跟这玩意儿斗上,碍于面子,帮着胡麻挡了一下,便低吼了起来。 这入了府的小守岁,分明便是有大来历的,既让自己过来搭手,想必便是要争取一点时间,使出别的招来,再加上自己也不好扔下所有人,直接便逃走,这才顺势答应了下来。 但若是这小子没有别的招,自己可也就直接撒手,回去再炼个三五十年回来跟这玩意儿斗了。 这也是他回来的底气,挡一挡就挡一挡嘛,反正挡不住了还能跑。 可他也没想到,他心里刚生出了这念头,向了那黑影深深一揖,将其阻止在了门外的胡麻,便已忽地抽身而退,直接将压力全留给了孙老爷子。 “?” 孙老爷子都懵了:“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 但幸好,胡麻并不是转生就逃了,而是后退了两步,拔出锯齿刀便向了地上一插,借了刀上煞气,暂时阻着。 同时脚下踏起了镇祟书上的步法,飞快踏出了七步,同时伸出了手去,厉声一声:“剑来!” 旁边随时待命的小红棠抓着红木剑就跑了出来,半路上就倒转了剑柄,将红木剑递到胡麻的手里,下一刻,胡麻的步法也已经踏完,站在了早就选好的一个方位。 早先几天,自己以防巫人之名,带人巡逻之时,便已经悄悄设下了一个又一个布置,做好了起坛的准备,只是还缺了最后一个镇物。 而如今,他全身化死,幽幽荡荡,自己便是一个镇物,用来补上法坛最后一缺。 这是他守岁入府之后的第一个福利,总算有机会尝试将守岁、走鬼两种本事,合为一路。 立定于此,法坛已成,注视着注视着那庞大无比,幽森诡异的巨大黑影,手持红木剑,向了红灯笼一指,沉喝道: “红灯藏命鬼娥娇,娘娘法驾过冥桥!” “红灯娘娘助我……” “……” 但那只是表面功夫,暗地里却是捏印顿足,念起镇岁消咒:“天地四方听我令,神鬼幽魂莫留停,神光消解诸邪气,朗朗乾坤荡荡清!”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疾!” “……” 镇岁书上所载拘、枷、消、杀四大咒,如今胡麻终于有机会将“消”字咒使了出来。 (本章完) 第400章 神光消孽咒 第400章 神光消孽咒 每一个门道,入了府,都代表着登堂入室,迈进了新的天地。 胡麻守岁入府,便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比入府前的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只可惜,毕竟只是才刚入府,没学过入府层次的绝活与本事,就连入府之后本身的异处,都还没适应。 照常来说,这个阶段的守岁人不会与人交手,除了占有极大优势,不然都是撒丫子跑路。 但胡麻比别人还有个优势,便是镇岁书上的本事,以前他守岁的本事与镇岁书上的本领,只能各耍各的,彼此皆搭不上手。 但入了府,却可以以守岁之身做法镇物,再以走鬼法坛加持守岁之身,便是还没学过守岁门道里的入府绝活,也有了与外面那恶物斗上一场的底气。 “呼!” 迎着外面那庞大无匹的扭曲黑影,他人于法坛之中,骤然吸了一口气,便如长鲸吸水,滚滚阴气被他吞入腹内,然后用力向前吐出。 这口气吹到了红灯笼上面,那红灯笼散发出来的细弱红光,顿时明光大作,借了法坛之力,竟犹如一片滚滚的火云,浩浩荡荡,向了谷外那神秘深沉的黑影烧了过去。 “唰哩啪啦!” 那巨大的黑影覆盖了整片山林,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蛇虫爬动之声,似乎可以吞没一切。 但如今红光烧了过来,却顿时有一大片一大声的黑影,被烧得瓦解,收缩,消融,翻来覆去,聚散不定。 其中还夹杂着某些巫人骤然醒来,惊慌哭嚎声。 蔓延到了牌楼前的黑影,非但没有侵入谷中来,甚至被这一股子火光烧得直接缩了回去,里面隐约有某种可怖的事物,正在疯狂的抽搐冲撞,哀嚎不已。 那红灯笼上面的火,其实便是一种神光,阴祟邪气,触之即消,普通走鬼人起了坛,也可以利用符火,蜡烛,吹出这一道火焰。 但通常也只是烧一下子就完了,法力跟不上,自己也没这能耐。 可胡麻如今却是以守岁之身驱坛上法力,守岁人这一口气何其之长,直将红灯笼上面的红灯,吹成了一条火龙,蔓蔓卷卷,从左至右,几乎将这巨大的黑影直接撕成了两半。 若说那覆盖了整片林子巨大的黑影,本是一個蛊盆,如今,这蛊盆甚至已堪堪破裂。 “我的娘来……” 谷里的人只是看到那庞然大物的影子,已经接近了山谷,却随着胡麻手持红木剑,谷前红光火大作,影子顿时后退收缩,看不见的黑暗里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而守在了谷前的孙老爷子,却是一阵哀嚎,人都快跪了:“红灯娘娘的法力,居然这么高深的?” “那我还拜什么一钱教啊……” “……” 他是入府老守岁,年岁又长,见多识广,不是不清楚,这群巫人叩拜请来的东西厉害,已经不是寻常的手段可以对付得了。 堂上客若是亲临,那或许可以,但请堂上客,也是分不同的方法的:最弱的一种方法,便是带了堂上客的信物,只要念咒,便能让堂上客降临一丝法力,行使神通。 更厉害的一种,则是走鬼人起坛借力,那可以请来堂上客三成法力,若有秘法信物,则会更多。 比起这更高的,则是负灵人以自身为烛,请来堂上客附身,那是没有上限的,能请来多少法力只看自己舍得燃烧多少性命,能背多少法力。 但孙老爷子很确定,面对这巫人叩拜请来的玩意儿,哪怕是一钱教法王那种请法,都对付不了,而如今,这红灯会小掌柜用的,却分明只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居然就重创了外面那东西? 这岂不是代表着,红灯娘娘一丝法力,便强过了一钱教法王用性命背着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的?” 恰也在此时,山谷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绝望的哀鸣。 那是附身在了蛊虫身上的乌公族长,一张脸已经皱在了一处,刚刚忽然有堂上客借了法王之身降临,以及这红灯会管事出手,破了自己的虫鸣,断绝满谷气机,他都没有这么吃惊。 一切如意算盘被打碎,迫不得已靠了巫人叩拜请来巫神降临,本就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两败俱伤的一招,但谁一能想到,仍是一下子受了重创? 惊惧绝望之下,他不停的发出虫鸣,在祈求,催促,只想着谷外的巫神能够进来。 这也确实没办法,老实说,动手之前他心里盘算了无数回,没有一回能想到巫神已经降临,但居然被人挡在了谷外…… “喀喀喀喀……” 同样也在他心里祈祷着时,外面的巫神同样出现了仿佛是愤怒的情绪,它自然也不想百般忍耐,伴随着鳞片磨擦声与腥臭气扑鼻的气息,巨大的黑影也再次向谷里蔓延过来。 这一次分明更加凶戾,倒像是黑色的潮水倒灌过来。 肆虐的阴风与扭曲诡异的力量,使得谷外的一株株大树,皆发出了仿佛人耳可以听见的痛苦哀嚎,一株一株,被扭成了麻形状,轰然倒地。 “果然不好对付啊……”而胡麻收了这口气,心间微沉,那玩意儿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身为凝聚了不知多少蛊虫邪诡之力与巫人先祖灵魂与活人血肉的存在,它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被自己烧了这半晌,居然还有反扑之力,竟想着直接冲撞自己的法坛。 他低喝一声,手里的红木剑在掌中一翻,插在了地上。 扭曲诡异的影子冲撞过来,轰隆声中也不知多少树木折断,连这环抱山谷的崖壁,都已经被崩出了无数的裂口,碎石纷纷坠落,扬起烟尘无数。 法坛首当其冲,直接接下了这巫神的冲击。 谷内众人,都仿佛身在噩梦,不知何时便要被无形的恶鬼吞噬,但他们看不清谷前的具体,只能看到那盏红灯。 仿佛被狂风暴雨冲击洗涮,飘飘摇摇几番将欲被吹飞,或是熄灭,但那盏红灯笼,硬是坚持了下来,挂在了牌楼之上,仍然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红光。 心里愈发得到了印证,倒是想要笑出来,以入府守岁的自身为镇物,起了法坛,人借坛力,坛由人起,竟是有了出奇的神效。 想破坛,先要让自己这镇物扛不住。 但偏偏,守岁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岁人,别的本事不好说,但确实是挺能扛的。 “等不得了……” 而在这令人心神颤栗的斗法之中,最煎熬的却仍是乌公族长,一心只想钻进矿脉里的他,无数次回头看向牌楼,盼着那盏红灯笼被吹熄,或是直接被撕烂掉。 但它却仍是稳稳的挂在那里,散发出了令人恐惧的红光。 它也想前去为巫神助阵,却是不敢靠近那红光,打从心底的恐惧,也想帮着身边的乌雅,解决掉正与其僵持住的乌颂的三具化身,但同样不敢,与外面那个相比,他甚至更怕乌颂。 尚未进入矿脉,它附身的蛊虫,便不算是完全炼成,有以虫鸣慑人心魄的神通,但也随着谷内气机被煞气冲散而断绝,一时无法接续。 眼见得如此僵持下去,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它竟是忽然之间,心一横,直接冲出了蛊盆,向那处红布遮着的矿脉冲了过去。 蛊虫离了蛊盆,便已全无护佑。 但在这一刻,他只想进入矿脉,也只担心旁边的乌颂,会出手拦着自己,可是结果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眼看着自己冲进矿脉,乌颂的三具化身,甚至都没有转头看过自己一眼。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进不进矿脉,注意力都只是在乌雅身上。 就连乌公族长都有些恍然:“若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进入矿脉,那刚才废这么大的劲拦着自己做什么?” “嗯?” 而在不远处胡麻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并不着慌,只是冷眼看向了猴儿酒,暗想着究竟该如何与他联手,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这家伙一开始只是想杀掉巫神,但如今,他的目的似乎也变了。 心思电转之间,乌公族长也确实抓住了空子,心间大喜,势如闪电,直接穿透了那矿脉外面围着的红布,甚至撕裂了堵在外面的层层木架,眼看着便要直接进入矿脉之中。 这一幕直吓得不远处的割肉工并周大同等人,都跟着吓了一跳,但却忽地听见了咚的一声,那只蛊虫,竟是被弹了出来。 似乎有点晕头转向,脑袋上都磕出了一个包。 人人惊愕,不知道怎么回事。 缩在一块门板后面的老算盘,颤巍巍伸出了脑袋,有些尴尬的道:“我早先就看出了那姓庄的不怀好意,特意封了矿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我也偷偷在外面……” “又封了一层……” “……” “?” 牌楼之下,正借了坛与外面的巫神对抗的胡麻耳目聪明,任何一点动静也逃不出他的耳朵,听到了这各方面,都嘴边不由得抽了抽:“老狐狸啊……” 自己借了之前巡逻的机会,悄悄在周围设下了走鬼人的布置,以防意外,没想到,这老家伙也没闲着…… 只是苦了乌公族长。 而经得这么一耽误,胡麻心里,也已经有些警醒,眉头皱了起来,深深向了谷内看了一眼,都是转生者,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靠谱? 如今我已仁至义尽,你却还不出手,难不成真让我亮出本事,先把你当个邪祟给镇了? (本章完) 第401章 杀死巫神最好的方法 第401章 杀死巫神最好的方法 “乌雅,执蛊,拜巫!” 也因着乌公族长不顾一切想要冒险冲进矿脉里面去,却顶出了一个包,形势便忽地出现了始料未及的转变化。 如今的他,或者说这条宝贝蛊虫,离了蛊盆,却入不得矿脉,便也一下子陷入了左右皆无护着之物的境地,心惊神丧,立时拼命叫喊了起来。 便如那只金蚕,虽然厉害,本身却是极弱,一只鸡也给吃了下去,如今的蛊虫更是如此,虽然虫鸣便可以慑人心魄,可操控气机,拥有诡异力量,但若无防护,一脚也能踩死。 而如今,无论是近在咫尺的乌颂化身,还是身后正在走来的胡麻,甚至是那些割肉工匠与守岁小徒弟,只要愿意,都可以过来一脚将自己给踩成肉泥。 心惊之下,他也终于顾不上,忽然扯起嗓子,发出了一串古里古怪的晦涩叫声。 随着他这拼了命一般的叫声,旁边的乌雅,以及外面的巫神,同时都生出了剧烈的反应,似乎可以感觉到这只蛊虫的危险。 正被乌颂的三具化身抓着,被无数蛊虫爬进了身体的乌雅,本来已经变得极为安静,甚至仿佛有了苏醒的迹象。 却随着乌公族长这一声叫喊,忽地惊醒了过来,身上有着诡异的黑色纹,如同活物,同时向外一震那三具已经爬出了所有蛊虫的巫人化身,已经有了崩溃之兆。 而在外面,数次试图进入山谷的巫神,也仿佛因着这警兆,忽地反应了过来,那漫漫无边的黑影,忽地分向两边,犹如流水,漫过了山坡石壁,穿过了草高树,远远的向了谷内涌了过来。 就连胡麻,在这一刻,也神情微沉…… 这玩意儿居然认输了? 如今算起来,本质上,是自己起了坛,在与这巫人请出来的东西斗法,当然论起法力,自己与他差得远,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个人的能耐,永远也不能跟那些族群的东西抗衡,双方存在本质都不一样。 只是,胡麻借了守岁的本事来驱使坛上法力,又借了坛上法力,来加持守岁之身,这才使得自己有了与对方抗衡的本事,简单来说,就是不一定打得过你,但能伤你。 你想破我法坛,却没那么容易。 这等存在,往往忍受不了这么大的屈辱。 但如今危机骤现,这堂堂邪神,竟是自甘在坛前退缩,分散了影子,试图绕过红灯,自别处入谷。 而这,偏偏也恰是起了作用,胡麻毕竟法力有限,起的坛没那么大,最多也只能护住身后在法坛范围之内的周大同与诸位矿工,无力护住整片山谷。 目光微冷之下,胡麻也只是向了山谷深处看了一眼,该看看那个疯子的本事了。 自己已经尽了力,这玩意儿更像是无数神魂与邪异集合体,是散的,无法拘来,也因为是散的,想施枷咒也做不到,无法拴住一汪水,也无法锁住一捧沙,便是杀,也不好杀。 自己以镇岁书上的消咒毁了他近半法力,便已经是到了极限,这番表现,怎么说也不能说差了…… 至于你,同为转生者,好歹也得交個答卷出来了吧? …… …… 轰…… 随着诡异的影子流进了山谷,乌颂的化身便忽地彻底崩溃,里面涌出了一窝黑色的尸养蜂,也瞬间便已被巫神的部分法力所淹没,并直接吞噬得干净。 “乌雅,快……” 乌公族长见状,也是心间一喜,叫道:“现在只有你了,全族人的性命,都在你手里……” “……” 随着乌公族长的苦苦哀求,震散了乌颂的三具化身,表情也似略略回缓的乌雅,也缓缓的扬起了头。 眼角,似乎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了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化身为蛊虫的阿爹,她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握起,如同谷外的巫人一样,作出了默默祈祷的姿势。 而在这一刻,巫神进入了山谷之中的部分法力,立时向了乌雅身上涌去,一圈一圈诡异的黑纹,出现在了她的手臂,腰间,腿上。 扭曲而诡异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片山谷,就连牌楼下的胡麻,也微微皱眉。 他能看得出来,乌雅正在被内里的某种东西杀死,彻底的杀死,如果说早先的乌雅,还只是受到了某种东西影响,在发疯,那么如今的她,便是在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然后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远处林间,再有一道笛声响起。 这笛声与之前化身吹奏不同,更为优雅,动听,落在众人耳中,也更清楚。 其中蕴含的某种只有蛊人知道的力量,却也更加的强大,就连正在跪地祈祷的乌雅,也不由一呆,微微抬头,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的眼睛,向笛声响起处看去。 便看到,迷迷蒙蒙的蛊蜂之中,正有一个人影缓缓现身,他穿着白色的袍子,披头散发,赤了脚走在林子里面,眼睛淡漠无神,手里握着竹笛。 随着他从山谷旁边的斜坡上现身,流动着的诡异黑雾与变化不停的影子,便皆被无形的力量驱散,胡麻都感觉到,便是在与自己对抗的巫神,都仿佛有了些颤栗反应。 “乌雅救不回来了,她吃了太多黑太岁……” 缓步来到了近前,白袍披发的男子,深深看了乌雅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目光看向了那只附着乌公族长人脸的蛊虫,似乎有着浓浓的痛苦与失望,低声道: “所以阿爹,你真的为了这所谓的巫神,不惜害了所有人的命,是么?” “……”“是你害了乌雅……” 乌公族长同样愤怒,仿佛发出了实质性的声音来:“若不是伱拦着,我早已进入矿脉,又何须连累乌雅,连累谷外那么多同族?” 如今的他似乎有了底气,刚刚被胡麻破掉的虫鸣神通居然隐隐有复苏之势,叫声尖锐,引得整片山谷气息轰鸣。 “族人?” 但出人意料,山坡上的乌颂,或者说猴儿酒,却是出其的冷静,他手里的竹笛轻轻挥动,风声吹过孔窍,便发出了空幽幽的声音,将乌颂族长附身的蛊虫虫鸣冲散于无形之中。 然后他看向了乌公族长,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道:“阿爹,你真的如此顾念族人么?” “其实我本来是打算放你进矿脉去的啊,只有让你信奉的这所谓巫神真正降生了,我再将这它杀掉才能护住乌雅与族人。” “但如今,我也改变主意了,准备换一种方法杀死它……” “……” “杀?” 乌公族长,还是第一次听到乌颂亲口说出“杀”这个字眼,一时怔住,但旋即便是疯狂的冷笑:“你疯了,你真的疯掉了……” “你妄想杀掉巫神……” “巫神是我巫人神明,但凡还有一位巫人存在,巫神便永不会死……” “……” “他刚才已经在谷口吃亏了呀,能吃亏便能死不是么?” 猴儿酒听着他的话,眼睛里露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声音低低的说道:“你说的虽然也对,但既是巫人活着,他便不会死,那我把这些族人,全都杀了不就完了?” “杀光所有族人?” 纵是如今这种状态下的乌公族长,也忽地怔了一下,甚至有些不太明白乌颂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连牌楼处的胡麻,也忽地心里有些怪异,没有反应过来。 “趁了你在这里炼蛊,我回了一趟寨子。” 身上穿着白袍的男子,手里握着竹笛,慢慢的看着乌公族长,道:“我知道你带了一半的族人,过来帮忙,寨子里还留了一些,于是,我就将他们全都给杀了,用来养蜂。” “我想看看你所谓护佑族人的巫神,会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你。” “但是它没有,可见它根本不像你说的,是庇佑我们的神,寨子里的族人死的再多,也比不上这矿脉里的东西重要。” “……”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的抬头,看向了谷口的方向,那里,有着寨子里的另外一半族人,他仿佛也眼睛失焦,好一会,才慢慢的道:“而现在,我打算借用他们的命,来杀死你的巫神。” “它已寄生在我们寨子上太久了,甚至与我们寨子里的死去的人与蛊虫,都合为了一体……” “那么,当最后一个供养他的巫人死掉,理论上,它也应该会死掉的吧?” “只是杀人多些,但能验证猜想,也是值得的……” “……” “你……你怎么敢?” 乌公族长附着在了那虫子身上,最后残留的意识,都被这一幕冲击到了。 几乎要直接崩溃。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乌颂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怪这个疯子,中间消失了一阵子,不知去向,自己还只当他是又犯了疯病,不知躲到子哪里,原来他只是借这个机会去了寨子里。 也难怪刚刚他一下子有了这么多材料来喂养尸养蜂,而现在的他…… 无法形容的恐惧与绝望,以虫鸣的形势响彻在了整个山谷,乌公族长这还是头一次,感觉到了几乎要让他崩溃的冲击,口中只能发出这样的一句话。 也不仅是他,就连外面,正分明与胡麻对抗着的巫神,也骤然生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颤栗,那是分明的恐惧。 而迎着他们的恐惧,乌颂定定的出神,然后脸上才露出了一个迷茫的微笑,道:“不敢么?” “但我已经动手了呀……” (本章完) 第402章 大邪祟 第402章 大邪祟 “?” 听着乌颂慢慢悠悠的话语,别说乌公族长了,就连胡麻都懵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大邪祟,大疯子啊……” 甚至心里微颤:“我让你别只顾着摸鱼,办点正事,没让你直接造这么大的孽啊……” 想着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心惊肉跳的向了谷外的林子里看去,随着他们叩拜出来的巫神身形溃散,那群巫人也皆已缓缓的显露了身形。 他们跪在了林子里的各个地方,如今叩拜巫神的残留法力还在,甚至还在因着某种恐慌,正急于从这些巫人身上获取一些什么。 但是它获取不到了。 这些正不停叩拜下来的巫人,身子皆是忽地僵住,随着猴儿酒悠扬清柔的笛声响起,他们本就淡漠苍白的脸,也更加的没了血色,一个个的眼神尽皆变空洞。 旋即,额心里,忽然有一条一条鲜红色的虫子钻了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痕迹,蜿蜒蠕动,动作轻柔,画面甚至有他妈的一种诡异的美感。 但本来有着无数活人气息的树林,却也在这一刻,忽然死寂一片。 如同拉匣关灯,林子里的巫人,死的寂然无声。 看着这一幕,就连胡麻都是心里忍不住一沉,若是猴儿酒被激怒了,疯狂了,要向这些巫人下手,那么,或许连自己,也会阻止他,劝说他一下。 无他,人太多了,这是整整一族的人,这是几百个男女老幼,更不用说,还是他的族人。 可是猴儿酒不是泄愤般的要杀人,在于谷内现身之前,他就已经向这片林子里的巫人下了蛊,在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时,这些巫人在他的眼里,便都已经是死人了。 这個家伙在谷内现身,只是去告诉乌公族长一声,你所有的族人,都已经死了。 死亡是可以让人感觉到恐慌的,那是一种活生生的东西忽然消,会让人有种空洞感,更不用说,这是几百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胡麻都觉得自己心脏颤了一下,他看着谷前这林子里,一个个人缓缓栽倒,看到就连他们身边跟着叩拜的先人残影,也仿佛因为失去了活人的寄托,正在飞快的消散。 “嘭嘭嘭” 仿佛是本可以吹过山川大泽的风被囚禁在了狭小空间里一样,肆意冲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那是林子里面,那巨大黑影里藏身着的巫神,它在拼命的挣扎,巫人的死去,先人的消散,使得它那庞大而复杂的身体变成了无根之木。 它在拼了命的挣扎,但越挣扎,身体崩溃的越快,由残缺而庞大的身体,变成了一块一块,又由这一块一块,消解,融化,一点点蒸发在这林子里。 “这巫神真的要被杀死了?” 胡麻甚至在这一刻,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这庞然大物从自己的眼前崩溃,消解,一时心里都涌动着无法形容的情绪…… 自己可没偷懒啊…… 自己以入府守岁为镇物,走鬼法坛借法力,打上了红灯娘娘的旗号,还忽悠来了一位老牌守岁做盾牌,手持红木剑,脚踏七星步,硬是跟这可怖的巫神斗了个旗鼓相当,占了便宜。 但想解决这巫神可是万万不能,能撑住就是赢了。 然后,你个猴儿酒,说灭就给人家灭了,还用了这么彻底的方法,打得他身崩道消。 “所以,我们之间差了什么?” 不得不承认,胡麻也是个心气高的,但在这一回,他自承不如了。 何止是不如,简直差得很远,这里到明州那么远! 只是为什么会差得这么远呢? 就因为自己不够疯? 内心里满溢着震憾以及无法说清的复杂情绪,看着外面那偌大巫神的崩溃与散溢的法力,胡麻也深呼了一口气,忽地大喝:“小红棠……” “……快拿个罐子过来!” “……” 若是让自己做这种事自己大概是做不来的,但再做不来,猴儿酒也把这件事情做了,自己能补救的是什么? ……不要浪费啊! 青衣恶鬼被杀死,留下了一块青布,系在了小红棠的胳膊上,五煞恶鬼被斩之后,也留下了几块黑色的骨头,也很好用。 这些恶鬼邪祟被杀之前,都有着一身法力,被杀死之后,也不会凭空消失,大多都会散溢,但也总是会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来的,而这巫神,又怎么可以浪费掉? 只可惜,这玩意儿活着时,没有具体的真灵,无法拘杀束缚,如今死了似乎也只是一团团的邪气,胡麻只能想办法留一点算一点。 还好小红棠反应得快,或者说,对这种事,她也是很机灵的。 听见胡麻大叫,立刻跑进了木屋里,闷着头一阵乱找,然后用脑袋顶着一个罐子跑了过来。 胡麻接过了罐子,打开塞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火折子点着了,便向罐子里一塞,谷外那庞然无匹的聚散邪气,便有丝丝缕缕,被他引进了罐子里。只是可惜…… 抬头看向了谷外,胡麻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遗憾,自己引进了这坛子里的,便都已经算得上难得的好东西。 可外面却等于有一座湖啊…… 这座湖,正在蒸发,干涸,而自己能留下来的,却只有这么一坛子…… “不对……” 正在胡麻满心遗憾的向外看了过去,心里却是又莫名的微微一顿,看到了一种此前并未在意料之中出现的场景。 随着那巨大的身躯崩溃,这受了一晚上蹂躏,充满了残枝败叶的林子与山石,如今也仿佛在蠕动着活了起来,如饥似渴一般,分享着这从巫神身上蒸发出来的东西,甚至都有了妖异的气质。 但这些山林木石,还只是次要,浅之又浅的一部分,胡麻如今还在坛内,感知灵敏,气脉走向,无不了然于胸,竟是感到,如今这大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那是半在地上,半在地下的山脉,又不是普通山脉,而是有诡异且庞大的血肉共生的肉山山脉,或者说是太岁老爷,正在将这些散溢之物汲取,吞噬。 模模糊糊之间,胡麻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庞大的,尚未被采割的黑色太岁里,正有一部分,在汲取了这些散溢之物后,正隐约的转变。 转变成了白的?青的?红的? 总之是更有活性的东西。 这个发现,也使得胡麻心里微微一沉:“这世上的人习惯了采割太岁,索取其间的神秘力量,但太岁,其实也一直在采割这个世界上的某种事物?” “只是这过程太庞大,缓慢,平时难以察觉,直到这特别的时间,才清晰展现了出来?” “……” “……” “杀了他乌雅,一定要杀了他……” 同样也在这时,谷里,几乎陷入了彻底绝望与疯狂中的乌公族长,正借了虫鸣,喊出了最后的话:“这个疯子亲自现身了,这是最容易杀死他的时候,一定要杀死他……” “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他不是你阿哥,他不是乌颂,他是邪祟,他是妖魔……” “……” 随着她的叫声,乌雅也痛苦的直起了身体,身边密密麻麻的气机交织碰撞,满谷里皆是蛊虫飞舞嘶咬,便如瞬间将这血食矿,变成了地狱一般。 她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本的理智,四肢扭曲,如同一只巨大的虫子,直向了山坡上的乌颂扑去,早先她还只是驱蛊对敌,但如今,她自己本身便成了蛊,成了人形的蛊虫。 而如今的乌颂,确实是最容易被杀死的时候。 可以看到,他身上松垮垮的白袍子下面,胸膛上,手臂上,皆是一条一条的疤,一个一个的洞。 乌公族长如今虽然已经半化为蛊虫,但也知道乌颂最大的弱点,他是怕虫的,所以,他曾经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虫都挖了出来,都远远的扔掉了。 蛊人以身为甲,培养本命蛊虫的不少,这是因为蛊人缺少近战的手段,被人靠近,便往往要吃亏,所以在身上养一只虫,最后关头,才会有那么个还手的可能。 只有乌颂没有,他蛊术再厉害,但他身上不会养蛊虫,所以,只要靠近了他的真身,便很容易可以将其杀死。 “阿爹……” 而在这时,山坡上的乌颂,却是连看也没有看向乌雅,脸上是谁也看不懂的表情,声音里也仿佛带了些呢喃,低低的说着:“你好像很生气是么?” “真奇怪,如今的你,才能让我感觉到像个真人。” “你是因为外面那东西死了,所以生气,还是因为所有族人都死了,才生气的?” “现在族里就剩了我们三个,我不信仰巫神,而伱已经不算是人了,所以,乌雅,本该是那所谓的巫神最后一位信徒呀……” “但你逼死了乌雅,所以,可不可以说,理论上,其实是你亲手杀死了你最信奉的玩意儿?” “……” “疯子,邪祟……” 乌公族长并没有看向乌雅,他附身着的蛊虫,正在艰难的向了矿脉爬去,他最后的意识里,仍然难以想象眼前出现的画面。 这个疯子怎么会这么可怕,每每自己已经感觉到他异常可怕,他又总是表现出超乎自己想象的厉害? 他若真是自己的儿子,该有多好? (本章完) 第403章 委曲的马爷 第403章 委曲的马爷 “一点意思也没有啊……” 猴儿酒身上没有蛊虫,也就等于在被人近身之后,毫无自保之力,但随着乌雅凶残怪异的靠近,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只是,随着乌雅冲的越来越近,他身边那些低垂的枝丫,或是虬结的树根,却仿佛忽然活了过来,犹如根根巨蟒或是参差的手掌,纷纷向了靠近的乌雅身上缠了过来。 一根一根,一层一层,接连不断,缠在了乌雅的身上。 乌雅一边向他冲来,身上也不停的被缠上藤条树枝,越缠越多,动作便越迟钝,跑得也越来越慢,已经渐渐被这无数的根须与枝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猴儿酒身上是没有蛊虫的,只有各种绫乱的伤疤,这是他曾经将蛊虫剜出身体的痕迹。 但是,他却可以将身边所有事物,都变成蛊,一样可以自保。 终于,在她来到了猴儿酒身前时,有着乌黑尖利指甲的手已经抓向了猴儿酒的脑袋,但她也被彻底缠住,动作慢慢僵在了半空之中。 直到这时,猴儿酒,或者说乌颂,也慢慢的转头看向子她,似乎欣赏着自己妹妹最后的模样。 “这么凶做什么?” 看着乌雅的模样,他眼神里似乎也涌动着遗憾与惋惜,但是看到了乌雅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面凶戾与疯狂之色时,他的脸,却是瞬间便冷了下来,低低自语:“你已经不是乌雅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你只是寄居在乌雅身体里的怪物而已……” “……” 说着话时,他手里的竹笛,在掌心里轻轻转了一下,反手倒持,竹笛的另一端,有着一根黑色的,尖锐的事物,如同蝎子的尾针。 他便这样,反手握着竹笛,挥手向了乌雅额心刺落下去,动作里甚至没有半点迟疑。 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边,居然露出了隐约的笑容,而且这笑容,正有愈发变得强烈,嘴角缓缓向了两颊裂开,表情甚至变得扭曲怪异的趋势。 仿佛被困在了池塘底部,囚禁良久,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爬出来的蛟龙。 如今,最大的锁链,正在从他的身上滑落。 他脸上这最后的笑容,是最让人恐怖的表情,只可惜,这时候的乌公族长,甚至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也根本没有精力去在乎。 他已经爬到了矿脉门口,准备拼尽全力钻进去,终于到了这一步,似乎没有人会在意它,当然也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它当然也不会回头,去看后面山坡上的杀戳。 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顿,命运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颤了一颤,安静的山谷里忽然有两道身影,骤然冲了出来。 …… …… “停手!” 一道身影,看到了那些巫人被蛊虫杀死,心里都生出了无端的惊怖,甚至对猴儿酒都生出了些许忌惮的胡麻。 他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与想法,本来处于两可之间,并未确定是否要去直接插手这一档子事,但在看到了猴儿酒那兴奋的表情时,却还是忍不住了。 各种变化的想法交织碰撞,却又在霎那间,有一种占据了上风。 这家伙是个疯子,转生者里面的疯子。 但他又是个天才。 这个人,就在这么一支被驱逐的小小巫人部族里,自己研究蛊术,学到了这样一身诡异莫测的本领,他这本领甚至强到了不惧三大入府层次的围攻,强大到入府的自己都有些害怕他。 在此之前,他一直困扰在他自己的问题里,但一旦,如今真让他看清楚了某些事,当然不是真的看清,而是他认为自己看清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不能放任他亲手杀死乌雅,否则,能拴住这個疯子的唯一链条,就断了。 因着这个想法在某一瞬间,占据了上风,胡麻终是决定出手。 他一边大喝,一边从坛内掠了过来,顺手挑起了地上的锯齿刀,鬼登阶的功夫使到了极致,身形倒如一条鬼魅,倾刻之间,便已横跨了大半个山谷的距离,遥遥冲向了山坡上的兄妹。 另外一个,却赫然是那匹早先屁股上被下了蛊,不得已老老实实在谷里躲了大半天的马爷。 这大半天时间里,周围发生了多少凶险的事情,多少普通人一触即死的机会啊,但偏偏,被中了蛊的自己,只能躺在那里苦熬着。 如今,它好容易等到了自己能动,也终于撑了起来,无数的愤怒汇成了此时的力气,愤力奔腾,四蹄如雷。 “嗤……” 随着胡麻冲向了山坡,周围那无数的枝叶与根须,便忽然如同活了过来的蛇群,纷纷扬扬,密密麻麻的向了胡麻的身上卷了过来,要将他缠住,甚至洞穿。 这是猴儿酒设下的护身蛊,不分敌我,森然可怖。但是手里握着的锯齿刀凌空一绞,守岁人的功夫使了出来,只一个刀,所有的藤蔓与枝叶,便一截一截的飞了起来,碎屑迸溅散落。 就连这些藤蔓断面里溅出来的汁水,都带着香甜的气息那也是有毒的,但被胡麻身上震荡的阴气,层层的震飞了出去。 “呼!” 瞬间冲上山坡,绞碎了藤蔓,胡麻奔途之中,已是遥遥一揖,揖向了猴儿酒。 身边陡然刮起一层阴风,呼喇喇向他吹了过去。 猴儿酒的注意力都在乌雅的身上,似乎不知道如今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过来的人是胡麻,又似乎知道,只是并不在乎,手腕微微一转,竹笛斜挥,风声吹过孔洞,发出了呜的一声响。 他脚下的一块石头,竟是霎那间飞弹了起来,震碎了身上的石屑,从里面钻出来了一只金蝉,薄薄的翅膀在空中一抖,掀起一阵怪异的风,与四鬼揖门撞在一起。 而他手里的笛子,却也只是微微一转,在空中划了个弧,便再次向了乌雅的额头结结实实的刺落。 “索魂鞭……” 胡麻冲势之中,左手一挥,指尖微勾,借了一条正从空中坠落的藤蔓,远远的向了猴儿酒的胳膊上打了过去。 可是“嗤”的一声,这根藤蔓才刚刚接近了猴儿酒,便已经被无形的劲气削断,断掉的一截,反而像蛇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咬向了胡麻。 “猴子硬摘桃……” 胡麻去势不缓,身形却是一转,手里的刀尖一挑,将这条藤蔓劈成了两截,但他自己,却是就势转身,已经来到了猴儿酒的身前。 猴儿酒顿时脸色微冷,慢慢转身向他看了过来,他的眼睛空洞,淡漠,被这目光看着,胡都浑身不舒服,仿佛连他的眼睛,都可以下蛊似的…… ……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只是自己被他吓到了,疑神疑鬼。 但在这一刻,猴儿酒脚下的影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动了起来,仿佛周围有旋转的火把在绕行,又仿佛他的影子,真个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张牙舞爪,向了胡麻身上扑来。 而胡麻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了他,心里也全然不敢大意按理说,守岁人近了任何人的身,危险的都是对方。 但对于猴儿酒这样的人来说,靠了他,却是连守岁人也会感觉有种本能的危险。 但胡麻又不能不靠近,只是迎着周围各种细密的变化,微微顿足,周围劲气激荡开来,却是驱散了猴儿酒的影子,以及任何潜在近身的危险。 然后他伸出手掌,在那竹笛的一端,即将插进乌雅额头的一刻,结结实实抓在了手里。 被胡麻抓住了笛子,乌颂脸上已经隐约现出了一抹愤怒,他口唇不动,但喉间却发出了几个古怪的声响,那仿佛是一种咒语,即将释放某种邪诡玩意儿的信号。 “那是……” 而在远处,看着胡麻已经拦下了谷外那恐怖的玩意儿,刚刚才松了口气,但他居然又忽地与那白袍的巫人交上了手,其他人的一颗心,便也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好了……” 而莫名其妙转变了立场的孙老爷子,更是看到了胡麻闪电一般欺身到了白袍乌颂身边的一幕,兴奋的双手一拍。 近身了,那巫人必死。 被守岁近身,别管你这巫人身上还有着什么厉害虫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在众人眼中,成功欺近身来的胡麻,听着猴儿酒喉中发出的诡异动静,胡麻并未借机痛施杀手,而是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向着猴儿酒说出了自己的咒语。 很短,只有五个字:“乌雅还有救!” “……” “唰!” 猴儿酒正念诵的咒语忽地消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胡麻。 另外一边,乌公族长已经爬到了矿脉入口,即将钻进去,心里的喜悦,也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却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奔腾之声。 它不明所以,附着在蛊虫背上的人脸,下意识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朵乌云,迎头砸落了下来。 那不是乌云,只是马蹄。 马爷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大概无人知晓。 但如今终于等到它又能动一动了,事情都快了结了,于是它心里的委屈,也终于罕见的,变成了无端的恼火。 它爬了起来,奔跑了起来,冲了过来,然后对着那一只惹出这么多事情来的源头,那一只不知耗废了多少心血才炼制出来的蛊虫,上去就踩,连踢带踩。 踩成了肉酱,都不解恨。 (本章完) 第404章 让他继续疯着 第404章 让他继续疯着 “乌雅还有救?” 身为自身没有蛊虫的养蛊人,乌颂被人近了身,若不快速将这人除掉,那么死的很有可能便是自己。 但在这一刻,胡麻近了他的身,还是作为守岁人近了他的身,便等于这一刻,胡麻想要杀他,那便不知能杀他多少次,一整晚,惟独此时最凶险。 可他却忽地停止了念咒,甚至身上所有的提防都已消失,只是平静的目光下,骤起了无穷波澜,目光死死的落在了胡麻身上。 “她魂魄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压住了。” 胡麻握着他竹笛的手掌,缓缓的松开,迎着乌颂的眼睛,声音低沉,慢慢说道:“若能寻到准备的方法,帮她解了黑太岁之毒,再以金丝太岁温养,便有希望救她回来。” “……是真正的她,而不是一个受到黑太岁影响变成的疯子!” 说完了这些话,便定定的看着猴儿酒,态度非常坦诚,心里也有些许忐忑,不知这家伙的反应。 入府之时,享受了黑太岁的供奉,也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信息,如潮水退出了沙滩,看似什么都没有留下,却还是有着些许的痕迹,使得胡麻对乌雅的状态,有种直觉般的敏锐。 乌雅在乌公族长逼迫下,吃下太多黑太岁,又被巫神法力催残,神魂尽毁,理论上她确实已经无救,甚至说,整个人都被炼成了蛊。 猴儿酒之所以如此痛快的要下杀手,也是因为,他本就是炼蛊行家,所以刚刚尝试过后,便知道救不回来了。 论起炼蛊,胡麻自不如他,但胡麻却知道乌雅还有一线生机,因为,这片山谷里的黑太岁,已经被自己享用过一遍,乌雅吞食的,是剩下的。 就如同祭过了先祖的祭品,活人再吃,便会寡淡无味。 乌雅吃了这种黑太岁同样也有了水分,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绝望,当然,这一点点的希望,也只有同样享用了黑太岁的胡麻,才能察觉得出来。 “解黑太岁之毒,再以金丝太岁温养神魂?” 出人意料,胡麻说出了这个答复,乌颂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的情绪。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胡麻,一个疯子,眼睛却是出奇的透亮清澈,他只是听着胡麻的话,甚至没有过多的追问,比如胡麻怎么看出来的,怎么这般有把握等等之事。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胡麻的眼睛,沉顿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什么愿意过来救下乌雅?” ‘为了在你脖子上继续拴根狗绳……’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却是轻轻吁了口气,诚恳的说道:“因为她也救过我们。” “早先在林子里,她帮了我们的忙,是個善良的姑娘。” “……” 乌颂听着,瞳孔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嘴角也似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轻轻点头:“她确实是的。” 看着他这脸上露出来的表情,胡麻竟一时有些恍惚,这猴儿酒如此的疯狂,怪异,但如今自己看着他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却又像是非常单纯。 看着这样的笑容,胡麻都觉得离奇,谁能想到刚刚就是拥有这样一个笑容的家伙,眉头也没皱一下,杀光了自己的族人,并且用他们的血肉,养出了那么多邪异古怪的蛊虫? 笑容里,他手里的竹笛,忽然收了回来,挽了个,再度向了乌雅脸上递去,但是这次却不是杀人,而是笛子里,爬出了一只蚰蜒,唰唰唰的钻进了乌雅的耳朵。 哪怕已经被束缚,也仍然瞪着眼睛,绷紧了手臂,似乎无时不刻不在发狂的乌雅,顿时身体一阵微颤,而后,渐渐低下了头,似乎已失去了神智。 “你……” 胡麻看着那么大一条蚰蜒钻进耳朵,心里都不由一阵恶寒,迟疑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百足蛊,可使得记忆混乱,缺失。” 猴儿酒淡淡道:“她刚刚看到了我杀死全族人的一幕,便是救回来也会疯掉,说不定还会疯了一样的找我报仇,状态大概会比现在更糟。” “所以我将此蛊送她体内,既可护她周全,也可以让她忘记这段时间的事情,以免对彼此造成困扰。” “……” “?” 胡麻听着,都懵了一下,这老哥,做事的时候都是这么干脆的么? 要么是在迷茫,要么就直接把事办了? 不是,乌雅若真的被救了回来,确实有可能发疯,找你报仇,但如今连她是不是可以确定救回来都还不知道,你就已经想到了这样一步,甚至执行了? 不过他既然这样做了,便也说明,一旦听到了乌雅还有救,便立时毫不犹豫决定了会救? “至于你……” 猴儿酒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了胡麻,手里的竹笛,似乎有某个孔对准了他,胡麻立刻摇头:“我不用。” “我是问你要不要帮你解蛊……” 猴儿酒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刚刚已经有十三种蛊到了伱身上了。” 胡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要!” 猴儿酒点了点头,道:“解完了。”‘这特么的,这种人,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也会觉得有点瘆得慌,浑身不舒服啊……’ 胡麻都低低的叹了一声,才抬头向了猴儿酒道:“若你也愿意救回乌雅这个善良的姑娘,那便只有两种方法,最简单的一种,是带她去找刑魂门道的高人,他们或许会有法子救她。” “那么……” 乌颂身上,似乎总是有些种若有无若的疏离气质,淡淡道:“你认识刑魂门道的人么?”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需要你自己去找,而且,要找,也是得找到刑魂门道的高人,真正有大本事那种,普通的,大概帮不了忙。” 刑魂门道里的人,自己倒是认识一个地瓜烧,但能介绍他俩认识? 这两货碰到了一起,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怕不亚于核弹? 果然,在听到了第一个问题之后,猴儿酒一点也不啰嗦,直接抬头看向了胡麻,慢慢道:“那么,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留在我这里。” 胡麻认真的看向了猴儿酒,慢慢道:“我会想办法治好她,你只需要等着……” “……当然,要收诊金的!” 猴儿酒这样的人,介绍给地瓜烧当然是不可靠的,所以,还是尽可能的跟自己绑定到一起吧,这位老兄,太有实干精神了,将来没准会有大用。 “你……” 猴儿酒似乎也微微有些意外,然后才慢慢的问道:“你有多少把握,可以将乌雅救回来?” “不打保票!” 若是旁人,迎着猴儿酒这样的人,面对着这样的问题,大概回答的时候总会忐忑,胡麻却是直接坦然道:“我只是确定她还有救,也会努力的救她,救不救得好,看命!” 猴儿酒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忽然笑着向胡麻看了一眼,道:“原来是你那我就放心了。” 若他还继续问,胡麻也准备好了一应的回答,却没想到,他向了胡麻笑过之后,竟是忽然便松了口气似的,手里的笛子轻轻一转,周围的藤蔓,便尽皆松缓了下来,将乌雅缓缓放到了地上。 然后轻轻叹了一声,眼睛看着乌雅,却向胡麻道:“黑太岁是很危险的东西,他有自己的意识,所以你救乌雅的时候,要小心。” “嗯?” 胡麻微微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他一眼。 心里不知有多少话还想问,但考虑到这是现实,也只能暂且忍耐,等到了本命灵庙之中,再找他细细的询问。 倒是乌颂,或者说猴儿酒,说完了这句话便再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他径直沿了这山谷上的小路,缓缓走进了林子里面。 一直看到他消失,胡麻心里才缓缓吁了口气。 “你……” 而看到乌颂确实走远了,远处的老算盘等人,也终于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到了跟前,看着满地的虫子与昏迷不醒的乌雅,却也一个个的胆颤心惊,纷纷将胡麻围了起来:“你刚刚跟那个巫人说了什么啊?” “他怎么忽然退走了的?” “……” 刚才这里凶险,满地蛊虫,他们皆不敢靠近,只看到了那年轻巫人凶残,杀人无数,又与乌公族长斗了起来,最后要向妹妹下杀手,却被胡麻给拦了下来。 快速对话几句,这年轻巫人,便放下了妹妹,径直扬长而去。 “就告诉他巫人内部怎么争,咱们不管,但这巫人妹子,在林子里救过咱们的性命,是咱们的恩人,她的事咱要管的。” 胡麻看了他们一眼,道:“他听了自也害怕,便将人留下,自己走了呀!” “……”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得懵住了,那凶残巫人,这么讲道理呢? 胡麻却是笑了笑,不再解释了,道:“把她扶回屋里,事后我帮她瞧瞧,等治好了她,巫人这边的事情,也就圆满了。” 知道事情还没完,解决了巫人,一钱教的还在这里呢,于是整顿了一下衣衫,转头向了另外一侧看去,便那位孙老爷子,正对着牌楼上的红灯笼,一个劲的作着揖: “红灯娘娘在上,是老夫冒昧,有眼无珠,误闯贵地,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事后老夫定然三牲六畜,谢红灯娘娘饶罪之恩……” “……” 心里好笑,便带人走了上来,远远一揖:“老先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本章完) 第405章 传承交情 第405章 传承交情 “诶?” 正朝了牌楼上的红灯笼连声陪罪,说着悄悄话的孙老爷子,一见胡麻带人来到了自己身前,顿时吓了一跳,满脸警惕。 他倒是不怕胡麻,毕竟入谷之后,他除了跟着叫了几嗓子,其实就没怎么动手,一身本事,也没咋使出来,这会子无论对上谁,那都是有的斗的。 可是他怕这红灯笼。 红灯娘娘的名头,他以前就听过,只是不在一州,也没什么交际,别人说的再厉害,他也不当回事,寻思充其量不过是斗赢了青衣恶鬼,建了个庙,小小案神,有何出奇? 入府的守岁,那也是守岁老爷,对这等邪祟自然要敬着,但不必卑躬屈膝。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是亲眼见到了红灯娘娘的手段,人家降临一丝法力,便可以驱走莲圣母,重创巫寨邪神,这是何等的法力啊? 若是这红灯会的小管事趁了这个机会,借来红灯娘娘娘的法力与自己为难,那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爷子不必着慌。” 胡麻却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咱家红灯娘娘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她只是烦人没有规矩,早先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进了咱们这矿上捣乱,让你们吃个亏是应该的。” “但既然误会解开了,大家又都是守岁一脉,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 说着胡麻说话客气,而且礼数周到,这位孙老爷子,才略略放心,仔细打量了胡麻一眼,道:“好个小子,我听人讲,你师傅是老阴山的周二爷?” “得有多大本事,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不你又怎么称呼?” “……” 胡麻听着他这话,便笑着点了下头,道:“我姓胡,是咱们红灯会的管事。” “名号倒不重要,咱就是替娘娘办事的,老人家若不服气,尽管到明州来找就是,咱红灯会里要人有人,定是能接着老人家的。” “……” “嘿,说什么服气不服气?” 那铁桥孙三爷忽地嘿一声笑,摇了摇头,道:“都是教里的人办事,又不是私人恩怨,小胡掌柜,老夫记着你今天卖的面子了,以后还你。” 胡麻笑道:“老先生客气以后若有机会,随时指教。” 孙老先生直到这会,也才终于放心了下来,转过了身,忙忙的去查看跟自己一道来的几人伤势,却是忍不住脸色微沉。 那位一钱教法王,被莲圣母强行降下来的法身,侵蚀了太多气血性命,如今白发苍苍,倒像是老了二十岁,便是救了回来,也怕是没有几年的活头了。 而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孙,除了道行深些的庄二昌,如今还剩了口气,其他人却是已经被蛊蜂咬得浑身都是窟窿,早就死的不能再死。 这一趟过来,可谓是吃了大亏,但心里的恨意,却大多都只在那群巫人身上,对这矿上知礼数,敬前辈的血食帮管事,却是提不起这抱怨来。 一手抓起了那位半死不活,失了一身法力的法王,一手拎起了昏死的庄二昌来,竟是转身便向谷外走去。 胡麻看他走的干脆,也有些新鲜,忽然道:“老爷子,庄矿首缓过这口气来,还得让他回来一趟,交接一下这矿上的账目,回头咱们娘娘问起来,我还得跟上面的人销账呢……” “……” “晓得!” 那孙老爷子头也不回,闷闷的道:“他不来我打断他一条腿!” “诶,这就走了?” 看着这位孙老爷子也走的利索,场间诸人,皆面面相觑,倒是有些难以置信。 “会里的事是会里的事,传承里有传承里的交情。” 胡麻摇了下头,道:“他为了一钱教来抢尸陀,咱们为了红灯娘娘,要护着宝贝,那都是公事,哪有什么私人恩怨?” 其实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要论起来,这整個事情里,心里最忌惮的,其实还是这老守岁,他似乎使了某种入府层次的绝活,浑身煞气滚滚,青面獠牙,当真吓人。 只是他没找准自己的定位,不知道该冲在前头,还是跟在后头,也摸不清底细,被红灯娘娘的法力吓到了,不敢使出这一身真本事来拼命。 事实上,若真是他发了狂,借了这身法力在这矿上杀人作乱,那不管是谁,都会头疼着呢…… 心里一边想着,却也摆了摆手,转过身来,眼神看向了那缠着红布的矿脉,神色并未放松,向身边的老算盘道:“老哥,那矿脉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不说自己啥都懂?该给说说了吧?” “……” “我?” 老算盘都懵了一下,心想自己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伱呢,比如你刚刚怎么能硬接下那位入府老守岁的一掌,怎么能一刀便将那附身的堂上客给逼了出来,甚至吓跑了? 可是感受到了胡麻身上的急迫,他却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道:“我老人家这辈子见识的事确实不少,但这情况可怎么说啊……”“我只知道,这群巫人,拜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巫神,真正的巫神,是受过册封的,而他们这一支,因为掺与过当年上京大祭坛的事情,受了罪过,被原本的族人流放,才到了这里。” “真正的巫神是受过册封的,不会庇佑他们这种获罪之人……” “……” “又是一个受了上京大祭坛事件影响部族?倒是与洞子李家的境遇有些像……” 胡麻心里也微微一动,暗自琢磨着,慢慢道:“那倘若巫神并不会庇佑他们,他们这般虔诚供奉着的又是什么?” 刚刚交手,他也觉得,外面被巫人请来的,似乎与自己见过的邪祟与堂上客都不同,形容不出的怪异。 “或许是某种邪祟,趁了他们族人六神无主,伺机以巫神自居,骗取香火祭品……” 老算盘也明显有些迟疑,慢慢说着,忽地有些惊悚:“甚至,就只是因为黑太岁吃多了,脑子变得不正常,自己造出了一个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听着老算盘满是疑虑的话,胡麻也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细细琢磨:外面被请来的,不是巫神,而是这一支吃多了太岁血肉的巫人,凭空幻想出来的东西…… 但若真的只是凭空幻想,这东西不该有意志的,起码不该有超出了巫人祈祷范围之外的明确目的! 可外面那个,分明便有,它甚至有明确的旨意,要借用矿脉里的东西,来到人间…… 那这意志…… 他心里豁地一惊:“这意志来自于太岁老爷?” 想到了这个问题,再联想到了自己吸取黑太岁血气时,脑海里产生的那些混乱信息,胡麻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问题: ‘我刚刚难道是与太岁老爷交了手?’ ‘……’ “这些事情,都太难猜测了……” 而在胡麻想着时,老算盘也低低叹了一声,道:“愈是厉害的堂上客,册封神,便愈是不喜欢血食矿,或者说……它们是本能的害怕。” “连我们会里的红灯娘娘,都是不肯随便被请到血食矿上来的,更何况比红灯娘娘厉害的?” “但是,偏偏又有一些血食,是它们离不开的,而且,可以无形之中造就更厉害的邪祟,更有一些,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 “……” “既被吸引,又本能的害怕?” 胡麻捕捉到了这话里的重点,深深向了那兀自被红布封了起来的矿脉,低低的说道:“那么,他们都在抢的……似乎叫什么尸陀……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是这点子让我感觉有些奇怪……” 老算盘顿了顿,低声道:“他们说的,好像跟我了解的不太一样,如果这真是二十多年前上京那批人争夺的东西,这……怎会出现在这里?” “嗯?” 听着老算盘这样说,胡麻也不由得一惊,转头看了他一眼。 上京大祭坛,自己早先从洞子李家,就听说过了,但当时的洞子李家,不是说那场大祭坛,是为了搞明白太岁老爷的来龙去脉才设的么? 当然,后来又听山君前辈说过似乎那场大祭坛,又与上一代的转生者,大贤良师有关…… 如今,又加上了矿脉里面的玩意儿? 想到了这老算盘平日里时不时不靠谱的表现,他这眼神里,也不由带了狐疑,却是唬的老算盘慌忙道:“别瞧我,我可不打包票,我就是听别人怎么说,怎么告诉你罢了……” 胡麻道:“为啥别人都没听说,偏就你听说了?” 话里的怀疑已经毫不隐藏。 老算盘一听,却是直接瞪了眼:“知道我进红灯会当供奉之前,是干什么的不?” “为了讨生活,我老人家可是走街串巷说过书的,不多听听这些奇传秘闻,闺房边,哪有本事从那些茶客手里哄赏钱?” “卧槽……” 本来一脸怀疑这老算盘有问题的胡麻,都懵住了:“他这回答,竟外的合理啊……” 心里也是低低的一叹,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那边的矿脉,纵是谈论再多,一直放在那里,也不是回事啊…… 于是心一横,道:“大同,去拿铲子来!” (本章完) 第406章 开矿进洞 第406章 开矿进洞 “真要挖啊?” 胡麻这一句话,却是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够呛。 如今,这片山谷里,才刚刚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乱子,尸体还有多好具没有收拾呢,地上随处可见僵死的蛊虫,一层一层,哪怕看起来都已经没有半点生机了,但是瞧着也让人瘆得慌。 而这一切的原由,都是因为有人想要打开这神秘的矿脉,拿到里面的东西啊…… “那位姓庄的矿首,也不是那么实在。” 感觉到了周围众人心头的压力,胡麻便吁了口气,低声道:“他说着不懂,实际上早就看出了这矿脉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只是拿话糊弄我们罢了。” “况且,既然这东西在,那等到风声一走漏,谁知道还会不会引来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觊觎,再生出一些别的乱子出来?” “况且这邪门玩意儿,就这么在矿上,时间久了,大家心里也不踏实不是?” “……” “听麻子哥的。” 倒是周大同勤快,立刻跑去拿来了两把铲子,往地上一插,掌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一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先不着急……” 正当众人磨拳擦掌,倒是旁边一直若有所思的老算盘,忽然道:“掌柜说的不错,该打开看看是有必要的,但得做足了准备。” “咱这谷里又是死人,又是蛊虫,先收拾收拾,清理干净了再说,毕竟这里是血食矿,邪门事本来就多,一开这血食矿,万一里面冒出来了邪气,被这些死人蛊虫沾上了,那可麻烦的很。” “……” 众人一听,倒深觉有理。 这些死人与蛊虫,便是平时,都难保不闹出邪性事来一旦沾了血食矿里的邪气,那更是不保险,清理干净了才能放心。 于是便忙左右安排了起来,就连老算盘,也说服了自己,过来指使着帮忙。 血食矿上经常出事,棺材是常备的,庄二昌的两位徒弟,以及跟了入府老守岁孙老爷子并那位一钱教法王过来的人,便一一的收敛起来,还给他们烧了香。 他们都是有主的人没准人家会来讨还尸体的,现在收敛好了,事后见了面,也好说话。 那些巫人的尸体,多数被蛊虫啃噬,不好收敛,况且,估摸着也不会有人再来收敛他们了,况且他们身上虫子多,没人敢碰,便都堆到了一起,备足了干柴,一把火烧掉。 里里外外,把这山谷清理干净了,眼见得日头也到了晌午,胡麻便先让一拔人在这里忙着,另一拔人去生火造饭。 都是一整夜没放松下来的人,哪怕中间没帮上多少忙,人也高度紧张,早就已经腹内空空了,怎么也得先饱餐一顿之后,再去开那矿脉。 不过,眼见得胡麻真的扯掉了那块红布,似乎打算挖出这矿脉里面的东西,割肉工们,也皆害怕,惟恐胡麻他们会逼迫自己这些人进入诡异莫名的矿脉里面去探路。 甚至有不少人彼此交换着眼神,考虑外面没了巫人,是不是可以逃走了。 但又因为,这几日巡逻,胡麻也答应了他们,会给工钱,如今工钱还没算,却又让他们不敢真个逃走。 正一个个的捧了大碗,也无心吃饭,内心里纠结着时,胡麻倒是真的过来了,一群人都唬得忙站了起来,双腿都在抖。 但胡麻却只是让他们坐下,问了一些之前庄二昌挖这矿脉时的事情,如今庄二昌不在矿上,两個徒弟也死了,这些矿工没主心骨,自然问什么说什么。 胡麻细细的听了一遍,倒是有了数,那庄二昌当初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老矿工进去,拉出来只剩了半个人是真,他的大徒弟身穿符甲,钻了进去,再出来时变成了血人一个,邪里邪气,最后又钻进去了一趟也是真,但庄二昌直接封了矿,却是假。 据说这些割肉工讲,当时庄二昌先用红布围起了矿脉,不让普通矿工看见里面动静。 嘀嘀咕咕在里面又研究了半天,才终于把这矿脉封上了。 “也就是说,这矿确实邪乎,但庄二昌也不是被这邪乎事吓的束手无策了。” 胡麻让他们继续吃饭自己默默想着离开:“他之所以要封矿,是因为巫人来的快,没有办法。” “而且,他想必已经猜到了这矿脉里面是什么东西,知道自己吞不下,甚至运走都很困难,所以才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将消息传给了他的师傅,等于将这件宝贝,出卖给了一钱教……” “他既然能解决,那我身为入府守岁,没道理解决不了。” “……” “……” 主意既定,再加上心里有一点让人不安的猜想,便立刻开始了准备。出乎那些矿工们的意料,胡麻连带着他身边的人,居然都没有逼着自己这些人上的意思,于是心里也好奇起来,忙跟了过来,远远的围着看。 当然,胡麻虽然定了要打开这矿脉的决心,但也并未大意,听从了老算盘的建议,不仅将这谷里的尸体蛊虫都清理走了,还设下了香案,摆上了馒头与肥鸡等供品。 又将削尖的木头上面缠了从死掉的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头发,分成了七个部位,挖坑埋上,对准了矿脉入口。 再从仓库里,取出了一溜十个坛子,上面都贴满了老算盘蘸着太岁血,写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看不清字迹走向的符篆,然后围着矿脉入口,每三步一个,整整齐齐的摆了半个圈。 “这老家伙究竟是什么门道?” 胡麻看着,都觉得离奇,总感觉老算盘会的东西不少,似乎各门道里的法,都拿过来用。 但又每个都不甚高明…… 不过,高不高明且不说,老算盘这一布置,倒让众人放心了不少,便对视一眼,直接上去,一把扯下了矿脉外面的红布,拆掉了木架。 “呼!” 木架被扯了出来,顿时见得灰尘弥漫,再看里面,却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一眼看不见底的黑色岩石孔洞。 一股子冷黝黝的风,伴随着新鲜的血腥味,从这矿脉深处幽幽传了出来。 众人心里都是不由得一凛,面面相觑,莫名的心里发毛。 就连周大同还有周梁、赵柱等人,也稍稍沉默了一会,他们虽然进血食会已有两年,但实际上一直在庄子负责押运,对这矿上的事并不了解,如今离得近了,心里难免畏惧。 但也只是一缓,周大同便笑道:“都吓得卵蛋缩了?来,把割肉刀给我,我进去瞧瞧!” 赵柱立刻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 周梁道:“对,柱子去!” 胡麻见着,却也不由一叹,到底还是寨子里面的少年实诚,当然,也不是因为他们真就如此的不怕死。 主要跟着胡麻,他们吃得好,穿得好,又学到了真本事,平时真个冒险的事胡麻也不带着他们,在寨子里的少年心里,倒像是无形之中,已经欠了多少债似的。 遇着了危险的事,害怕归害怕,但也打算硬着头皮上。 “算了,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去!” 胡麻解下了外袍,向他们说了一声,自己则向了洞口赶去,众人皆惊,想要阻止,他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说,自己进这矿脉,本来就是想要印证心里的一个猜想,当然要去。 但也就在众人的担忧眼神里,胡麻撩起了长袍,塞在腰间,一猫腰,准备钻进这矿脉里面去时。 却又忽地脸色一变,后退了几步。 众人也听见了,慌忙齐齐的后退,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黑黝黝的矿脉深处。 隐约听见,里面有“嘭”“嘭”之声,仿佛有什么沉重野蛮的力道,正在撞击着石壁,仿佛囚困的野兽,想要冲将出来。 最可怖的是,这时面的东西,正距离矿脉出口,愈来愈近。 “里面有东西?” 听着里面那沉重而模糊的动静,退出了洞口的胡麻,与守在了外面的人都愣住了。 彼此对视一眼,便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矿脉里面,正有东西,正在沉重的,一步一步的向外接近。 心情忽地都是一颤,有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底浮现了出来,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腿软,吸口气,都觉得身子在剧烈的颤着。 而胡麻也是忽地心一横,彻底退出了矿脉来,手向了旁边一伸,低声喝道:“快,抄家伙!” “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各自拿刀拿枪拿叉子,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就连小红棠也反应过来了,谨记得早先胡麻带了她出门时,让她提好红灯笼的嘱咐,嗖的一声跑过去,将挂在牌楼上的红灯笼拎了过来,又抱起了锯齿刀,挤进了人群。 锯齿刀先扔给了胡麻,然后便垫着脚,把红灯笼的竹杆往胡麻的手里塞,胡麻却看了一眼,摆摆手: “拿点有用的!” “……” 小红棠呆了呆,红灯笼往地上一放,掀开了自己的小篮子,拿了一块五煞神骨头给他。 (本章完) 第407章 阴将军 第407章 阴将军 一手握住了五煞神的骨头,一手握了锯齿刀,胡麻脚下横移几步,寻摸了一个合适的位子,双足踏定了一个方位。 早先在这山谷周围做出来的几手布置,如今尚未撤掉,只要找着了合适的位子,一旦谷间生变,自己全身化死,充作镇物,便可以再立时起上一个坛来。 做好了准备,这才看向了黑黝黝的矿脉口子,摒住了呼吸。 如今其他人也如他一般,那些割肉工匠,早就退出十几丈去了,一个個的簇拥在一起,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看向黑洞洞的矿脉。 周大同却是守在了胡麻身边,双手各抓了一把平时矿工用来割肉的太岁刀。 赵柱与周梁,则是分立左右,一个手里抓着根木棍,一个手里,握着一根九节鞭…… ……这是孙老爷子的一个弟子留下来的,被周梁顺手留下了。 就连老算盘,这会也像是动了真格的,他本来极是胆小,一见不妙就要开溜,但在这当口,许是太过在意这矿脉里的东西,居然都没有溜窜。 虽然腿都哆嗦了,但还是解下了身上的衣袍,然后褪了裤子……只褪了一半,便从腰间拔出了一枝灰布死死裹着的长条出来。 解开了最外面的灰布,里面居然是一枝镶了黑边的旗子,因为被裹起来太久,皱巴巴的,但他却如护至宝,双手抱在了怀里,缩着脑袋,仿佛心里安定了些许。 上面有着八卦纹络,还有着什么祖师的字样。 “诶?” 见了老算盘这举动,哪怕洞里的东西再吸引人,胡麻都忍不住侧头,瞅了他一眼。 这老家伙跟着来矿上,行李都没怎么准备,吃吃喝喝,全是跟着他们,更不用说带什么家伙什了,没想到,他其实还是有物件在身上的,只是藏的位置,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但如今也不及细问,只是皆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矿脉里面。 “嘭”“嘭”“嘭” 里面的动静,离得矿脉口子,越来越近了。 众人心也跟着到了嗓子眼,虽然强站着脚步不动,上半身却都下意识离洞口远些,仿佛被无形力量推歪了。 “呼……” 也就在一颗心紧张的要跳出腔子来时,忽地一股狂风从洞里吹了出来,众人只觉得口鼻之间,皆是浓烈厚重的血腥气味,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屠宰场。 紧跟着,便是整个身体,都一下子被诡异阴冷的风吹得通透,仿佛五脏六腑里的热量,都被这一股子风给吹走了似的。 幽幽荡荡,眼前一阵阵发,只觉天色都暗了,仿佛有乌云不知何时飘了过来,竟是把才刚刚爬到头顶上的太阳,都遮住了,晌午的天,却是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的。 “嗖!” 也在这股子风里,矿洞之中,忽然直挺挺的爬出来了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东西。 隐约之间,只见那东西似是人形,但却浑身鲜红,他姿势诡异的爬了出来,周围的邪气更是一下子便强烈了数十倍,连这天色都仿佛一下子就黑透了。 众人耳中的诡异混乱动静,如今却忽地化作了一股子洪流,冲荡神魂:“人间欺太岁,孽债应许时!” “……” 这声音惊得众人同时神魂俱震,耳中只听得一阵鬼哭神嚎之声。 细细密密,变化万千,有的仿佛是堂上高官,正在怒叱下方的罪犯,有的仿佛是冤魂嚎哭,有的仿佛是礼官在祭拜上苍,有的仿佛是战场杀伐。 种种不同的声音,皆仿佛代表着不同的画面。 仅仅是听见了些许,眼前便要现出各种形象的画面来,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所以,仿佛一下子被带到了地狱之中,眼前看到了无数的画面,耳朵早已被各种不同的声音塞满。 他们手里本来各自抓了家伙,但如今迷迷糊糊看到了这从矿脉里钻出来的诡异家伙,却只是肚子里都要冒出恐惧的苦水来,又哪里能举得起来? “娘嘞,是尸将军……” 同样也在这一片混乱里,忽地响起了老算盘惊恐万分的大叫声。 如今整片谷里,所有人都被吓到,惟有胡麻与老算盘还好一些,胡麻入了府,底子扎实,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头脑耳目仍算是清明,看清楚了这矿脉里面钻出来的东西。 赫然便是一个仿佛全身的皮都被扒掉的怪异人形,身上还穿戴着破破烂烂的一块块板血红板甲。 这玩意儿是尸妖? 心惊之间,胡麻忽地想到了一点:“这玩意儿就是庄二昌的那个大徒弟……”庄二昌之前说的话,有的真,有的假。 但问过了这些矿工,却是知道,庄二昌的大徒弟,穿上了他那件祖传的符板甲,进了矿脉去试探,然后人就疯了,重新又钻了回去,这件事却是真的。 只是,所有人,包括了庄二昌在内,都以为这大徒弟又重新钻进了矿脉,定是已经死的彻彻底底,但如今瞧着,这人居然还活着? 不对,分明瞧着不像是活人了,但肯定也不是死人,或许真就变成了老算盘说的,尸将军一类的东西。 非人非鬼,已如旱魃一般,成了会动的死人,而且瞧着凶残可怖。 “吼……” 这怪物一冲出了洞来,便忽地发出了一声震天吼,又或者说,不是吼,而是某种涌动着的邪气,在他胸膛之内冲击,发出来的怪异声响。 随着吼声,众人皆是耳膜发麻,神魂颤栗,身上一时觉得湿淋淋的,有人下意识的抹了一把,睁开了模糊的眼睛去看,便赫然看到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 竟是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通过毛孔被吸了出来,迷迷蒙蒙,尽数向了那尸妖的身上飘了过去。 周围几个矿脉,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影响,那些曝露在外面的,无论是黑太岁,还是青白太岁,血肉都在飞速枯萎,仿佛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无形的吸引,快速的扭曲。 “小掌柜快出手,只有你能救咱的命啊……” 旁边的老算盘,已经扯起了怀里的旗幡,蒙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颤颤的大叫了起来。 他不敢看,离得这东西远,会被他吸引的靠近过来,离得这东西近,身体里面的血液又会被吸出来,看他一眼,血从眼睛里出来,不看他,耳朵、鼻孔里面,也会有鲜血跟着涌出来。 谷内一众割肉工匠与周大同他们,都已经浑身上下血淋淋的,甚至在谷外,那些早就被封了起来的尸体,也仿佛受到了感应,皆手足颤动,似欲站起。 “何方妖魔,竟敢作乱……” 胡麻早有了准备,忽地抄刀而上,身上骤然化死,成为了这法坛里的镇物,借机冲了上去。 他这一化死,有两个好处,一是身上死气沉沉,血液便不会被隔空吸走,二是成了镇物,便借来了法坛力量,能与这东西一斗。 但殊不料,他已做好了斗上一场的准备,也欺近了这怪物的身边,死死盯住了这浑身血红的人形怪物,神情绷紧。 却不料,这怪物爬出了矿脉之外,便口中只发出些别人听不懂的怪异声响,眼中精光大作,似欲择人而噬,但他刚一看到胡麻闪身来到跟前,竟是脸色大变,眼中忽起大怖之色。 本是异常凶残的它,却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竟是吼声忽地中断,双腿僵直弹动,一下子便倒退了四五丈之远,身上邪气散乱。 “嗯?” 胡麻也正神经绷紧的看着这怪物,万没想到他会这反应,因着他反应太大,倒是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正留神着它还会不会再做什么,竟是莫名其妙,口中忽然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于他而言,像是下意识发出来的动静,听着像是一声喝叱,但关键是…… ……这些话从胡麻自己嘴里出来,但他既没想说,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浑身血淋淋的怪物,却像是更加的惊恐,身子都像是在发颤,身边层层血雾,忽地转身,身子僵直,双臂平立,竟是一蹦一跳,一跃数丈,直挺挺的向了谷外跑去。 所过之处,草木皆被染成了血红色,靠近了它七丈之内的人或是生灵,也瞬间便被熏得头脑一空,跌倒在地。 “走了?” 胡麻远远盯着它逃掉的背景,心间颤颤,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糟糕,糟糕……” 而随着那怪物逃了出去,老算盘也终于略清醒了些,旗面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努力睁开了眼睛,颤声道:“真他娘的险啊,亏他们那些人还争来争去,差点养出了一个大尸妖……” “这究竟是什么?” 得了他的提醒,胡麻才忽地转过身来,向了老算盘低声喝问:“这家伙在矿脉里封了这么多天,究竟是人还是鬼?” “当然不是人了,这是阴将军!” 老算盘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张糙脸惨白不已,声音颤声的厉害:“亏得我们及时打开了这矿脉,不然,怕是这一两天里,全都要莫名其妙的丢了小命,被征为阴兵……” “该死的庄二昌,自作聪明,这矿脉里的好东西,怕是直接便宜了这行子啦……” (本章完) 第408章 石砣称天下 第408章 石砣称天下 “阴将军,召唤阴兵的阴将军?” 老算盘的一句话,使得胡麻也心里微颤,细细想去,有些毛骨悚然。 倒是老算盘,气的直跺脚,忽地反应过来,叫道:“先不管他了,快,快去矿脉里面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还有?” 周围的人,如今还没有从刚刚的恐慌中反应过来,一抹脸,都是一把的血,转头看向了周围的人,也都是彼此像个血人,实在是吓的够呛,喘得气都有些发飘。 倒是胡麻,还算冷静,在老算盘说着时,便已经来到了那矿洞口子上,向里面张去,表情古怪。 刚刚这矿脉里面,还是一阵子古怪离奇,但跑出那玩意儿后再看,这山洞里却已经没有了那股子古怪的血腥味道,反而只像是普通矿脉了。 说也奇怪,刚刚里面有血腥味时,便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离奇惊悚,如今里面那个血淋淋的家伙钻出来了,倒是让人再看矿脉,便心里安定了不少。 胡麻也不再多啰嗦,直接打起了火把,一猫腰,便钻进了矿脉之中,在众人摒住呼吸的目光里,一点一点向着里面钻了进来。 火光跳动,照亮了石壁的两侧。 胡麻出身大羊寨子,寨子里便有不少割肉工匠,但严格说起来,这还是胡麻第一次钻进这种矿洞,只见矿洞两边,皆是石壁,便石壁孔隙里,却不时可见血肉的古怪纹理。 先是白质,后是青质,再往里时,竟赫然出现了血质,皆与石壁紧密相连,如同石隙间的土壤,表面上可以看到大量被人采割过的痕迹。 这些割肉工,便是这样,一刀一刀,把各种太岁血肉割了下来,运到外面去的? 胡麻心里都感慨着,只是继续往里,却是渐渐发现,随着血质太岁越来越多,周围已是殷红一片,石壁上都已结晶,看起来像是已经干涸的血肉。 但到了深处,两边已经可以看到丝丝金纹,正是金纹太岁,从这变化,倒可以确定,庄二昌倒是没有在这上面说谎。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只是他知道还没看见重点,便先强自忍住,慢慢向里面靠近,感觉已经进得极深差不多有十几丈,终于火把的光芒仿佛受到了阻挡,定睛看去,前面已出现了一方黑糊糊的事物。 两侧石壁上隐约可见的金线,愈来愈密集,一路向里面蔓延,却是到了这里,集中到了这黑黝黝,圆滚滚的东西上,黑色材质里面,皆是冷幽幽的金丝血芒。 “这就是他们说的尸陀?” 胡麻心里也是一沉,凝神看去,便见这东西似骨非骨,似石非石,周围与残留的血肉连接。 若不是早就知道这东西有异,而且上面有金丝缠绕,血肉残留,倒像是一块在开采矿脉过程中遇着的石头。 深深呼了几口气,他大起胆子,手掌化死,伸出去推了推。 这一推里用了守岁人的力道,竟是纹丝不动。 于是微一沉吟,他便先将火把插在一边,掏出了锯齿刀,在这事物周围与下面,切割了几下,将其与周围血肉的连接处都给割开了,与这石洞断开了联系。 这才又钻了出来,将人找来几条结实的绳子,缠在一处,然后重新进了洞里在这石头上缠了几圈,拴得结实了,另一端扯了出来。 “都过来搭手,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来看看,矿上的那几匹牲口,也都牵过来。” 见他吩咐,众人便忙活起来,有人将木制的粗大架子移了过来,绳子缠在了架子上,也有人去了山谷的后边,养在了东南角上的牲口棚里去牵牲口。 也亏得牲口棚位置偏远,才没有在这场混乱里被蛊虫咬死。 绳子在木枷子上卷了几下,套在牲口身上,然后懂养牲口的割肉工,扬起了鞭子虚劈一计,四匹大骡子同时使劲,绳子顿时被绷直了起来,但是四匹大骡子蹄子都打滑,居然没拉动。 于是便又拿来绳子,分配站位,谷里的另外两匹马,还有胡麻牵来的驴都套上了。 求死的马爷倒是没人惦记,毕竟这马看着就跟马上要死了似的…… 这么多牲口都套上了,用足了力气,绷紧了绳子,连用来充作滑轮的木架子,都已经咯吱咯吱快要散掉,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是没有半点要被拉扯出来的模样。 胡麻见状都皱起了眉,旁边的周大同等人见状,早就跟着上前搭手了,于是他也伸手拉住了绳子。 用足了力气,忽地一声大喝:“出来!” 终于,随着他这一位入府守岁人的加入,这矿脉里面的东西,终于被扯了出来,又因为出来的太快,倒是牲口们都被晃动,跌成一堆,好几个眼看着腿都瘸了的样子。 好在这是在血食矿上找些黑油膏抹上,能治好,要在外面,这牲口就废了。 “这是什么?” 终于拖出了这里面的东西,无论是矿工还是大同等人,也跟着好奇,纷纷凑了过来瞧着,满眼皆是惊奇之色。 如今到了外面,光线充足,胡麻也看清了这玩意儿的模样,只见它约高四五尺,黑黝黝的,最上面,居然还有个不规矩的圆孔。 原本表面,还有着金灿灿的纹路,但如今被拖到了外面,却黯淡了下去,通体只见黑糊糊的,似铁非铁,却是分毫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来了。 “是了,是了……”而其他人则是瞧着不明所已,旁边的老算盘却早已挤了上来,眼珠子都恨不得要怼上去,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声,看起来似乎有失落。 “不是什么尸陀,是石砣啊,之前就是这玩意儿,镇压着里面的东西来着……” “……” 不仅旁边的人没有听懂,胡麻也略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叫石砣?” “是。” 老算盘摆了摆手,表情看着有些索然,低声道:“这是当年上京大祭时搞出来的古怪玩意儿,说是用来称这天下份量所用的。” “称量天下?什么操作?” 胡麻听着,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伸手推了一下:“就凭这玩意儿?” 刚刚在里面,自己推着,只感觉它文丝不动,如今被拖到了外面,又似乎没有那重量了,一掌推去,虽然沉重,但也并非之前完全不可撼动一般。 “只是这么個说头而已,怎么能当真?” 老算盘叹着道:“想来,应该是有高人,想借了这个意思,来压着某个东西,你想想,能够称量天下,便代表着这石砣有了与天下共论的重量,这玩意儿得有多重?” “也正是借了这个份量,才能压住一些极为邪门的玩意儿……” “……” 胡麻听着,眉头微凝,道:“就是那阴将军?” “是。” 老算盘低声说着,道:“那东西是用来打仗的,邪乎的很呢!” “所过之处,所有活人,都会死,化作一支阴兵,跟着他冲锋陷阵,活人再大的本事,又哪里有能挡得住这邪门行子的存在?” “也正因此,一直有传闻,当这个天下共主出世的时候,便会有阴将军相助,统御阴兵,帮其夺取天下。” “同样的,阴将军出世,但代表着这天下乱世要开始了,只不过……咱矿上这东西,似乎是被挖出来的,而且并没有真的成形,倒不一定作数。” “……” “统领阴兵,冲锋陷阵?” 胡麻倒是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很难想象这么一只怪物带领着无数阴兵冲锋的场景,也忽地对这个世界上,门道里的力量更多了几分认知。 “不过……” 老算盘想着,也是愈发皱起了眉头,忽然有些怀疑的看了胡麻一眼,道:“这里面只有石砣?” “按理说,既然有了石砣,也形成了阴将军,便该有将军令存在呀,祖师爷说了,这些东西是会放到一起的……” 愈发说着,竟是越来越怀疑了,忽然伸手拍了拍胡麻的袖子:“是不是在你身上?” “什么鬼?” 胡麻顿时有些着恼,坦荡的甩了甩自己的袖子,道:“我哪有时间拿这破玩意儿,便是有,我也不认得,你若不信,自己再进去看看就是了?” 老算盘也确实看得出来,胡麻不像是藏了东西,更是知道这玩意儿恐怕也不是一个守岁人能藏得住的,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还着恼呢,我也只是这么一问……” 但嘴里说着,竟真的壮起胆子,拿了火把,跑进矿脉里去转了一圈,然后拉着张脸回来了。 那矿脉里胡麻已经看得清楚,早就已经空空荡荡了。 “你这么遗憾做什么?” 胡麻拍了拍身前的石砣,道:“这东西,既是号称什么称量天下,难道不能算是一个宝贝?” “没啥用的,这东西就是个锁,能控制阴将军的将军令才是好的呢……” 老算盘听着,却是有些不屑:“只是好像确实一点痕迹也没有,难不成祖师爷又算错了?这老东西,一辈子享不上三牲……” 胡麻看着他这遗憾的样子,却是不插话了,只是默默的站在了一边,若有所思。 刚巧也在这时,旁边的割肉工匠们见只拖出来一个石砣,便都散了开来,有人发现了周围几处矿脉表面的异状,纷纷惊讶:“这里的肉矿咋地还干巴了?” 老算盘忽地呆了一呆,狠狠一拍大腿:“该死的庄二昌啊!” (本章完) 第409章 享用过的血肉 第409章 享用过的血肉 “那阴将军虽然没有成形,但是这一出世,也是不得了的,这一口气,吸走了咱矿上多少太岁精气啊?” 周围矿脉的枯萎,是在刚刚那洞子里的血人冲了出来时,便出现了的,只是当时人心惶惶,况且枯萎并不严重,却没有人发现。 倒是老算盘看到之后,却是一下子痛心疾首,表情看起来甚至都有些悲怆了,拍着大腿骂道:“都是庄二昌那王八犊子想贪便宜,结果却害咱赔了大本……” “矿脉里的好东西没落下,连这太岁血肉都短了精气,明年还能割出多少好东西来?” “咱好容易才得了这矿,若是如此,岂不是要一下子赔到底了?” “……” “还能这样解释?”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微一动,转而喜悦:“正是该这样解释啊……” 心里本来也正藏着一个事,如今却是一下子有了主意,慌忙道:“那玩意儿出来时,好像能隔空吸人血,居然连太岁血肉也给吸了?” “快,快去看看咱们屋里,之前留下来的那些……” “……” “哎哟……” 他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老算盘,慌忙的就往木屋窜,胡麻带着头,先冲进了屋子里将那些摆在了自己床前的几个坛子,往床上一搬,然后伸手便揭掉了上面的塞子。 他速度快,手更快,旁人却是看不清楚,这几个坛子本来就是放在他床前,甚至塞子都是打开了的。 慌忙的往里一张,顿时表情呆滞:“血太岁怎么会变为白太岁?这玩意儿也能变的?” 这会子,其他人也都跟着进来了,齐齐的伸头往他那坛子里一瞧,便见到,原本是满满血食的几个坛子,如今却肉质惨白,如同木质。 里面的血气,似乎为之一空,只如死肉一般。 “不是白太岁……” 老算盘有气无力的道:“是供奉过鬼神的残膏,我以前用血食供奉过祖师爷,我家祖师爷,自然不可能亲自下来享用,吸一口气罢了,但被他吸过的,就会变成了这等模样……” “哎,外面那些太岁血肉,都被吸走了精气,这些割出来的血太岁,又怎么会幸免?” “这些太岁,本来就只是用了最简单的符篆封着,那阴将军,可是能将活人的神魂都拘出来,充作阴兵,一口气过来,破这符篆,还不简单?” “……” 胡麻面露惊讶之色:“难不成这矿上的太岁血肉,皆被吸干了?” 他一脸不信的模样,勿勿的让周大同等人,把自己屋里的几個坛子,都搬了出来,庄二昌那个屋子里早先他藏起来的坛子,也搜了出来,统一在众人面前打开。 赫然都与老算盘手里那两个坛子一样,早已肉色干涸,这时谷里的割肉工匠们,也发现有异声嚷起来,才看到皆枯萎了。 形状便与那些矿脉口上的太岁血肉一样,只是这些已经被采割下来的,却分明更严重一些,生气已经耗空。 而随着众人打开了一个一个的罐子,表情便也各各变得惊慌失措,非但这些血太岁,金丝太岁,甚至连一些青太岁,白太岁,以及一些平时无人关注的黑太岁,都呈现了枯萎之状。 这矿上也不知有多少割太岁超过五年的老矿工,代代相传,也没听过这种情况。 早些年倒是有不长眼的小鬼闯进了矿上来,偷食血太岁的事情,被那些小鬼吃过的血太岁,便会呈现出这种枯萎的模样。 但如今,满谷皆是如此,看起来,就像是有某个大邪祟,直接将这血食矿为祭品,好好的享用了一遍似的,只是想想,便已经足够骇人。 而整个过程中,他们皆处于慌乱之中,全无反应,现在想来,也只能是那邪乎至极的阴将军了。 “都怪那该死的庄二昌,自作聪明,把个大活人封进了那血食矿里,别说有这股子邪气在,就算没有邪气,那里面的人也不能有个好啊……” “现在可好,赔光了,大家都赔光了……” 见着老算盘如丧考妣,在那里拍着巴掌,一跳一跳的骂街,胡麻这颗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默默退至人后,不沾半点因果。 其实,从在打开这个矿脉之前,他就隐隐猜到,这里面,那人人盼着的神异事物,可能已经没了。 或者说,已经被自己拿走了…… 打开这矿脉之前,他便隐隐感觉,自己刚刚入府时,神魂吞噬的,并不只是一些黑太岁的气息这么简单。 当时的自己,是神魂直接享用黑太岁,而黑太岁,是与山脉相连的,这玩意儿一直没有被割下来,一直都与这处矿脉,甚至说,这整座肉山,连接在一起,属于一个整体。那么,自己从这黑太岁上面享用来的东西,是不是也就等于是从这座肉山上享用来的? 本命灵庙里的怪异,冷不丁涌进了自己脑海里,又似乎藏在了某个地方的信息,是不是也是直接来自于这座肉山之中? 正因为抱了这些疑惑与猜测,他才急着想要打开矿脉,看看里面的东西。 这一看,却是果真如此。 这矿脉里面的东西没能成形,老算盘推算是因为时间太短,但其实根本不是,只是因为这矿脉里面的一些神秘精气,已经被自己汲取了啊…… 而他心心念念的将军令或什么玩意儿的,那大概率也是随着自己享用黑太岁,已经被自己,或是自己的神魂,提前拿到手了? 这滋味倒是真的奇怪,东西似乎是自己拿的,但偏偏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来验证这些东西是不是我自己偷的? 心间怪异的同时,愈想这些问题,他也愈觉得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刚刚那阴将军看向了自己时惊恐的表情,还有莫名其妙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莫名得让人心里觉得不安…… 只不过,虽然有异,但胡麻却不打算说出来,这种事情干系不小,若是传开了,更是不知要引来多少麻烦。 而这处矿脉,里面的东西若真的这么惊人,想必事后也会有些麻烦,正愁着不好交待,现在诡异的阴将军逃掉,倒是正好推到他身上。 “唉,刚一到矿上,就引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心里有些着急,要去本命灵庙里面,再好好的看上一看,只是,瞧着这一片混乱的模样,却也得先安抚了众人再说,便也跟着老算盘的报怨,叹着道: “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呢?” “若真是能挖出点好东西来,交到了上面,还能算是立上一功,可是现在……” “废这么大劲,只挖出来一个石砣,里面窜出来一只怪物,还跑了,娘娘那里,咱们可怎么交待?” “……” “还有啥可交待的?” 老算盘一听这话,也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深深叹了一声,道:“咱们刚一过来,就遇上了这事,在一钱教的妖人与不怀好意的巫人手里,替咱娘娘保住了血食矿,就是大功了。” “这脉矿里的东西,咱本来也没打算自己留着,打算给会里来着,只是天意难测,出了问题,那能怪谁?” “咱们还被吓到了呢,而且现在还要防着再有什么巫人过来寻仇,还要加派人手去追捕阴将军那等邪物,还要养着这矿上的兄弟们……” “倒是正好写信找上面补些钱粮……” “……” “?” 胡麻都没想的这么深,对老算盘肃然起敬,道:“但这个话,我年轻,不太会讲……” “我来。” 老算盘摆了摆手道:“我跟着来矿上,就是处理这些事的。” “你放心,我在行。” “只是啊,可惜了,这石砣压着的阴将军,若是没出意外,本来也是异宝,本来咱们都可以发上一笔,但是现在……” “……” 愈想愈气,老算盘又忍不住狠狠的一拍大腿:“都怪那该死的庄二昌,不行,这事得跟会里说说,得让那姓庄的赔回来呀……” “我老人家几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现在要是让我找着了这小子,看我不割了他的卵蛋……” “……” “算了,守岁人的你割了也没用……” 惋惜了一声,却又看着众人,提高了一下声音,劝道:“况且,咱们本来的目的,便是安稳接手下血食矿来不是么?” “如今,这不就是顺利接下来了?” “这等意外横财,老天若肯赐予,我们便好生接着,老天不予,那倒也不必贪心,反正只要守着这血食矿,还能愁了兄弟们的吃穿用度不成?” “……” 听他如此豁达,周大同等人,便不由都跟着点了点头。 就连老算盘都有些意外的看了胡麻一眼,心想自己只是心疼矿上的,这胡掌柜却是把已经到了手的几坛子也赔掉了呢,他怎么倒是可以这么看得开的? 巨财得失不挂于心,遇诡奇事有静气,倒是颇有上位气度啊! 只在胡麻向外走时,忽然看到小红棠正歪了脑袋看着自己,心里顿时一慌,忙将她抱了起来,低叹着向了自己屋中走去。 所有血食皆被自己享用的事,只有小红棠知道,可能不能让她说出来! 不然,自己这张脸可别想要了…… (本章完) 第410章 将军令 第410章 将军令 咱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小掌柜,钻头经营,好容易从徐香主那里拿到了一个来矿上的差事,寻思发个小财呢。 结果板凳还没捂热,就赶上了又是一钱教,又是巫人的一通捣乱,前前后后,这担了多少风险,出了多大力气,才帮着红灯娘娘把这个血食矿给护下来了? 心里委曲,又哪顾得上其他的? 一边想着,胡麻倒是先不考虑这些矿上的杂事了,而是抱了小红棠,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让小红棠不许再跑出去贪玩,好好的帮自己看着门,这才盘膝坐到了床上。 神秘的矿脉,称量天下的石砣,诡异的阴将军,与丢失的将军令,确实都是些惊人的发现,但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却要往后排了。 从之前入府,经历了神魂自主出壳,享用黑太岁血食,再到如今发现就连那秘神矿脉里面的东西也出了问题,他便已经无法形容心间的忐忑了。 急于进入本命灵庙好好的探查一番,再论别的。 关好了门,便先检查了一下乌雅的状态,倒是微微放心,乌雅的状态,竟似比自己意料的还好些。 微一凝神,倒是明白了过来,这事还是与阴将军有关,那個半成品出了矿脉,也是一下子汲取了大量血气,就连如今的乌雅,也在这个范围内,倒是被吸去了一些黑太岁的力量。 当然,微乎其微,乌雅的状态还是很糟糕,只能等自己有了把握之后,再帮着她治好,现在,能够这么稳定着情况,就已经非常的理想了。 凝神静气,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看着那燃烧着一只香炉背后座落了一具金灿灿经脉神像的香案,不由得低低呼了口气。 自从经历了那场幻象,他心里也仿佛有了阴影,就好像这神像正在默默观察着自己一般。 他也默默看着那本命神像,忽然低声开口:“你究竟是谁?” 寂静无声,那金线勾勒而成的神像默默盘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回应,胡麻倒像是正在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说话。 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滑稽,但胡麻却也不得不这么猜测,因为众所周知,吃了黑太岁会疯掉,便如这一支巫人,甚至因为吃多了黑太岁,造出了一个“巫神”来。 自己也吃了黑太岁,便是出现一些诡异的感知,也是非常合理的。 但是,要让自己相信之前听到的,感知到,甚至与阴将军说的话,全都只是错觉? 那不可能。 ‘需要承认,问题是一定有的,因为,严格按时间来算,我是神魂先出现了异状,然后才接触了黑太岁……’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胡麻默默想着:‘那既然出现了问题,需要考虑的,便是何时出了这个问题,以及,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 总不能是碰巧了掉在自己身上的吧,这玩意儿既然会出现,那便一定有原因,或是有所图谋的,若这东西藏在自己身上,也有某种目的,那他惦记的是什么? 朝了这个方向一想,胡麻便心里陡然一惊:“镇祟府?” 当然是镇祟府,不然还能是小红棠? 身为胡家血脉,必然会接触的,便是镇岁书,胡家信物,以及镇祟府,这不是秘密,是每一位了解胡家的人都能判断出来的。 甚至他因此而想到了更多,当时自己借来信物,重开镇祟府时,也经过了滚滚煞气冲身,仿佛无数森冷而木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是不是也代表着镇祟府在观察自己? 镇祟府是看过了自己,确定了自己是胡家后人之后,才重新开府,并且驱使镇祟府鬼神之力的权柄给了自己的。 但是,镇祟府虽然森严,却毕竟不是活物,会不会,已经被某些东西欺骗了? 若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取了胡家的信物,真正继承了镇祟府,那这身体里,是不是会有什么东西,会忽然出现,来夺这镇祟府的权柄? …… …… 愈发的想着,胡麻竟是愈有些惊悚了起来。 论起自己这身上,能够让人这么惦记的,似乎也只有镇祟府了啊…… 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来做出了这等谋划,最关键是,自己居然一无所察,直到这一次入府,才忽然得了一个惊喜? 能谋划镇祟府这等事物的,必然也会是十姓那种层次吧,所以,嫌疑最大的人便是…… ……孟家? 朝了这个方向一起,胡麻忽地确定了一个问题,他很确定,如果这身体里有什么异兆,那么追溯这根子,一定会是在自己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 守岁人这个门道,便是修炼自己这身体,由生转死,由死转活,皆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转生过来之后,没多久便开始了守岁人修行的胡麻,确定自己没有受到过什么隐秘的侵入。 这样算,那便是发生在前身身上的事情? 但据胡麻所知,前身也一直是呆在大羊寨子里,守在婆婆身边,若是被某种东西侵入了,婆婆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也不对!前身起码有一段时间,完全脱离了婆婆的掌控,那就是孟家派来的鬼,掳走了前身之后,有整整三天时间,他一直都在孟家派来的鬼的手里。 而且,前身被找了回来之后,婆婆用招魂的方式试图救他回来,但却招来了自己,婆婆的注意力,也就一下子改变,都集中在了当时自己这陌生神魂的身上。 若是孟家当时,对自己的前身做了什么,会不会恰好因为自己的表现,而瞒过了婆婆? 越想越合理:当时孟家,真的只是想让胡家绝后? 要绝后太容易了,当时干嘛不直接毁了自己这具身体,为什么要留了让婆婆可以招魂的这个机会?孟家既与胡家敌对,打生打死,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家婆婆所擅长的本领? 朝这个方向向下面想,胡麻竟是愈发有些惊悚了,不过说到底也都只是猜测,还有很多疑问,如今一时想不明白。 比如,之前在这本命灵庙里听到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转生者的调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特么可不是什么好词啊,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另外便是,为什么这神魂里的东西,会在自己入府的关键时候,忽然露出了马脚?因为这矿脉里的东西,太过眼馋,没有忍住? “呼……” 想不通的问题还有很多,但胡麻却已经无力去想通了,甚至,某些事情,是很简单且明显的。 隐约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便已经有些心绪难平。 心绪已是难以平伏,他忽地一声站了起来,缓缓的向了香案走去,那巨大的本命神像,就在香案后面,沉咚咚的黑暗里,仿佛无比的高大,对着自己,有着隐约的俯视与压迫。 “你是不是真的藏在这里?” 胡麻自言自语着,一点一点的靠近,头一次尝试着绕过了香案,慢慢的走向了本命神像,伸出了手来,仿佛想要触摸它。 愈走愈走周围似乎也变得愈来愈安静,有某种让人惊怖的颤栗感。 “当啷……” 但刚刚才走到了香案旁边,胡麻脚下,却是忽然踢到了什么,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这本命灵庙之中,居然将人吓了一跳,脚步也忽然之间,便停了下来。 胡麻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蹲下了身子,慢慢的摸索,然后碰着了一个硬物,抓在了手里。 他缓缓起身,看向了手里抓住的东西,仿佛有层层暗红色的迷雾,在自己的手里散开,他也看清楚了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一块黑糊糊的,仿佛还沾着些许血肉碎片的令牌。 胡麻忽然就松了口气,心里浮现出了诡异至极的感觉,知道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将军令!” “……” 那与石砣一起封在了矿脉之中,能够号令阴将军的诡异事物,确实如同自己所想,早已被自己拿了出来,甚至,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了本命灵庙之中。 这玩意儿可是能引得诸多邪祟疯狂,甚至与这世界祸乱之源有关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自己手里? “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从矿脉上逃走了的阴将军,又会引起什么麻烦来? 手里握着这块黑黝黝的,上面仿佛生了锈的令牌,胡麻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宝贝,但心里却无半点轻松喜悦,反而目光更加复杂的看向了那本命神像。 本命灵庙里,忽然变得静谧非常,静的让人发慌,似乎一切正常的东西,都在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确定可以救得了乌雅?” 但同样也在这安静到了极度诡异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闯进了本命灵庙里,胡麻冷不丁一个惊醒,才发现自己一直都站在了香案之前,似乎从来都没有试图进入香案后面的空间。 猴儿酒的声音,在本命灵庙里回荡,将自己从迷离中唤醒。 低头看去,那块将军令,仍好端端的在自己手里,胡麻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久久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拔掉香炉里的命香,以隔绝猴儿酒的声音。 他只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才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向了香炉慢慢的回答:“我说过了,不打包票,但我会尽全力。” (本章完) 第411章 三层府门 第411章 三层府门 与转生者交谈了起来,气氛似乎也变得正常了,猴儿酒没有察觉胡麻的情绪有什么不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 “我看出了你说的不是假话,才选择相信你。” “也因为你能坦然的说出不打包票的话,我才确定了你就是与我沟通的转生者……毕竟我记得,前世医院里的医生,似乎都不肯打包票的。” “……” ‘合着我一开始让小红棠划了那么久的ok,你都没有察觉?到了这句话,才认出了我?’ 胡麻心里倒是有些无语,有种扮了鬼脸给瞎子看的感觉,不过细想一下,也合理,这货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乌雅身上了,再加上这会子心情压抑,便先不吐槽了。 “那么……” 猴儿酒这时候也慢慢的问了出来:“诊金是什么?” “诊金?” 听他特意的过来问,胡麻倒也稍怔了一下,好奇的重复。 “治好治不好,该交的钱得交,我虽然前世也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是医院还是去过的……” 猴儿酒慢慢的道:“所以,我愿意将乌雅留在你那里,找你治她,但诊金也要问一下的,起码心里头好有个数。” “还没想好。” 胡麻心里正想着什么,便也慢慢的回答道:“但是你也不是新手,想必听说过,咱们转生者之间,也有一种公认的货币,叫作人情。” “呼……” 猴儿酒没有否决,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是最贵重要的玩意儿,我擅长处理一些更具体的东西,甚至是复杂的数字也没问题,但惟独不会处理人情。” “理科生是吧?” 胡麻笑了一声,道:“倒是可以理解的,但我现在确实想不到需要伱帮我什么,况且要治好这姑娘,需要付什么代价还不清楚,只能先让你欠着我这个人情,但你有一点倒是可以放心。” “既是人情,总不好让你做什么太危险的事情。” “……” “危不危险我倒没想有想过,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会让我用不太想喜欢做的事情来还你的人情……” 猴儿酒似乎也认真想了一下,才慢慢的说着,听着不太乐意,但这事倒是答应了下来。 胡麻心里也是微喜,若不是心头正压着这么个事,仅是猴儿酒这个人情,便值得开心一场可想到了如今困扰自己的问题,却也心里一动,慢慢的引导话题: “人情怎么还是后面的事,现在我倒确实有個问题想要问问你……” 略顿了顿,才试探着问了出来:“你之前说过,巫神……也就是这次被你杀死的东西,想要入侵你?” “怎么入侵的?” “……” 早先对这个疯子多少有些忌惮,但从刚刚猴儿酒忽然呼叫自己的时候,胡麻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或许这个疯狂的家伙,之前的经历,正好可以帮上自己啊! “当然是本命灵庙。” 一说起了这种事,似乎猴儿酒也精神一振,声音里缺少了那种迷茫感,淡淡道:“巫神,就这么称呼吧,我知道他不是巫神,只是习惯了……” “它控制了阿爹,也控制了乌雅,以及我们所有的族人。” “自然也想控制我。” “我不信奉它,也向他祈祷,他便没有机会侵入我的内心,但我也在炼蛊,所以他也借了蛊虫的联系,一点一点的侵入我的梦境,神魂,身体,而最后一步,便是本命灵庙。” “……” 胡麻听着,已是心里有些稍稍的激动,忙道:“然后呢?” “他自是失败了,否则我不会在这里与你说话,而是成为了跪在它面前的巫人之一。” 猴儿酒慢慢的道:“本命灵庙便是我们转生者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是被那些邪祟侵扰,还是被恶鬼夺舍,他们都绕不开这本命灵庙。” “只要本命灵庙还在,那么我们便不会受到这些邪祟的影响,这也是我可以与它斗了这么久,仍然没有受到它影响的原因。” “……” “那么……” 胡麻也早就进了本命灵庙,也确实看到了本命神像与自身修为时时相关,还曾借了神像来参考自己的修行。 但这个说法,却还是第一次。 不得不惊叹于猴儿酒与其他转生者的不同,微一沉凝,才低声道:“如果,就连我们的本命灵庙,都已经被某种东西侵入了呢?”猴儿酒淡淡道:“那直接杀了他就是。” “卧槽……” 胡麻心里都是一惊,这家伙怎么说的这么轻巧,就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若他们真要侵入我们的本命灵庙,那么,该害怕的不是我们,而应该是他们才对……” 猴儿酒淡淡的道:“其实从我进入本命灵庙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开始研究这本命灵庙,我见过很多的蛊,与其他神秘的东西,甚至也研究过黑太岁。” “但是,最让我觉得神妙的,还是我们的本命灵庙。” “他似乎是我们的精神力量投影,但又有着实质的存在,他不在我们的体内,也无法从神魂之中找到他的痕迹,但他又任由我们进出,甚至可以实现彼此的联系。” “可以说,这甚至是一种超过了太岁血肉的神秘存在,之前我被巫神侵入,它的法力不是我个人能比,但我能够不被它入侵,甚至让它吃了一些亏,便是因为借了本命灵庙的力量。” “……” “让他吃了一些亏……” 胡麻豁地一惊,捕捉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忙道:“你法力若不如它,又是如何做到了这一点的?” “关闭本命灵庙,切断它与外界的联系,那当然想怎么收拾它怎么收拾。” 猴儿酒慢条斯理的道:“本命灵庙是很神奇的存在,这是我们转生者最根本的东西,老实说,也是因为这东西的存在,我才一直怀疑这世界的真假……” 胡麻都无奈了:“这会子了,就不聊这个话题了吧?” “……你只需知道,这个世界有着无数诡异的力量,我们个人再强,碰上他们,也确实不堪一击,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在本命灵庙里,没有什么力量会强过我们。” 猴儿酒慢慢道:“我在与巫神争斗的这段时日里,总结出了这个经验,对方再强大,只要在本命灵庙之中,也不是我的对手。” “想来你也如此。” “但能不能尽快的把这东西找出来,便要看你个人的能耐了。” “……” 胡麻关切着,道:“这能耐不能耐的,又怎么说?” “本命灵庙与神魂息息相关,神魂强大了,对本命灵庙的掌控也就强了,对方自然藏不住。” 猴儿酒淡淡说道:“就像是捉迷藏,对方藏在了你屋子里,你对屋子足够了解,便能找他出来,但暗室欺灯,若你对自身神魂都全无锻炼,全无了解,反而是他躲在暗中控制你了。” “嘶……” 原本与猴儿酒聊这个问题,也只是因为猴儿酒曾经被“巫神”试图侵入,所以想找他寻些可参考的经验。 却不料猴儿酒居然真的有条不紊,一一说给了自己,倒让胡麻有些意外之喜了,另外就是,这本来是个挺复杂的问题啊,怎么被他说的这么简单? 边想边慢慢的说道:“那这神魂的锻炼……” “你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只学了武力,却没动过脑子么?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我?” 猴儿酒淡淡道:“任何一个门道登阶便是参术,入府既为炼魂,登阶有一二三阶之说,入府亦有三层府门。” “你每推开一层府门,自然多一分的本事,本命灵庙也会生出相应的变化,莫说推开三层府门,便只是推开一层,两层,以转生者的优势而言便也没有什么东西藏得住了。” “……” 胡麻听着,已有些瞠目结舌,却听猴儿酒又叹了一声,道:“说真的,你说的问题在我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在被巫神盯上时,我很快就发现了本命灵庙的这个特点。” “如此神秘的东西,便在你睡梦之中,日日可见,你就没想过去了解它?” “……别误会,我并不只是说你,事实上之前那几位联系过我的转生者,也都是这个样子,热衷于在这世上寻求奇法异术,反而对自身异处不甚了解。” “……” “这家伙怎么像是在说我不针对谁,在座诸位都是垃圾的感觉?” 胡麻心里莫名的闪过了一张嚣张的脸,本来还有一堆问题,但如今硬是被他说的有些问不出来了。 咱胡掌柜也是体面人,到哪都一群人客客气气,这可真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到脸上啊…… 不过,被猴儿酒这番指点,心里那浓重的不安与忐忑,却也终于缓缓的消散,轻轻叹了一声,道:“多谢,乌雅的事情,我会尽力的,将来若有事情要你还人情,也不会强迫你些什么。” 其实,仅是这一番指点,便足以还得这人情了,但是胡麻可不打算说出来。 谁让猴儿酒这家伙说起话来这么不讨人喜欢的? (本章完) 第412章 我是邪祟 第412章 我是邪祟 “我才是邪祟啊……” 自打转生到了这个世界,胡麻已经听说过很多这种论调了,有时候自己心里都会暗暗的吐槽一句。 但直到如今,听猴儿酒这么简单的说了几句,才忽地发觉,自己,或者说转生者这个群体,居然真的会有种邪祟一般的诡异与不可捉摸…… 初时察觉了这神魂里的异状,确实有种惴惴不安,但得了猴儿酒的提醒,这种不安却也在渐渐变化,心里倒重新有底气以及清晰的思路,开始浮现了出来。 轻轻呼了口气,凝神看向了香案之后的本命神像。 这破败的灵庙,已随着自己的修为提升,渐渐的有了那几分华彩,便破败的底色仍在。 自己与猴儿酒这种正常的转生者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都是直接便拥有本命灵庙,但自己这个却是破旧的,如同自己一点一点的在将这本命灵庙给唤醒,修缮起来。 破败不堪的本命灵庙,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神魂,兴许可以藏下一些东西,别人的暗招,或者是手段,但如果,自己彻底将这庙修复好了呢? 神魂有异,固是听着惊悚,但自己本来便是异常的不是么? 若是这样算起来,那也确实没什么好看,只是看咱们两个,谁更邪乎也就是了…… 如此默默的想着,倒是开始了有了思路,自己先前过来,只是恶鬼附身,甚至神魂都留不住,靠了两只铁钩子,将神魂定在这身体上。 后来又靠血太岁温养,才渐渐的能留在这身体,就连打开本命灵庙,也是靠了吃过血太岁后,滋生出来的几分生机。 而后来,自己成了守岁人,一点一点转死为生,整個身体,其实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血肉重生,新陈更替,等于是在原来的死躯上,照了这个模子,重新做人。 若说一开始,这身体属于前身的,那现在呢? 不是了,完全不是了。 这身体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靠了自己的意志修行,重新滋生的,等于是一具重塑的身体,与自己的神魂完契合,才能走到入府的这一步。 就如同一点点的将这整具身体控制在自己手里,如今已经成功了九成,只剩了些许神魂方面的隐秘。 但这本就是必经之路,只要这般走下去,便是有什么不谐,也早晚现于自己眼前。 那怕什么? …… 此时的外界,小红棠蹲在门边,不时的回头,看到了胡麻表情惊悚,肌肉微紧,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又像是在发狠。 她顿时想起了之前胡麻神魂半出壳时的恐怖模样,一时惊的胎毛炸起,忍不住伸出了小手,上面呵了口气,随时准备着,一见不妙,就要伸出大巴掌抽过去。 这是当初胡麻哥哥刚死了三天缓过劲来,状态最不好的时候,婆婆亲口嘱咐的,小红棠一直都记着。 好像,这会子到了? 小红棠看着胡麻的脸,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照亮了他一半的脸庞,另外一半隐藏在黑暗里,看着便让人有几分害怕,于是她试探着,一点一点,向了胡麻靠近了过来。 然后,也就在她小巴掌都准备扬了起来时,胡麻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的落在了自己脸上,道:“你准备干什么?” 小红棠的手立刻藏到了身后,歪了脑袋,打量了胡麻一番:‘好像正常了?’ 胡麻倒是没有与小红棠多说,而是看着有些疲惫的模样,慢慢起了身,来到了窗前,看着月光下静谧的血食矿,慢慢的道:“小红棠,这么久了,你是不是也有些想念婆婆了?” 小红棠听着呆了一呆,旋即面露喜色,用力点了点头,但点完头了,才发现胡麻背对着自己,看不见。 正想说话时,胡麻却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也想念婆婆了……” 经过了这样一番梳理,倒是渐渐生出了见到婆婆的渴望,实在是这具身体上,有着太多让人疑虑,且搞不明白的迷团了啊…… 若不是因为这入府时的异状,他大概也会下意识的避免这些,不去想,但打开了思路,便愈想疑点愈是多了。 一开始,是自己觉得心里有秘密,躲着婆婆,但事实上,自己那么大的变化,婆婆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她临走前,对自己的试探,真就因为自己那一句话,便忽然打消了? 甚至,连胡家的信物也是如此,婆婆放心的将它交给了自己,镇祟府里,那阴森诡异的力量,也是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自己,授予了自己打开镇祟府的权柄。 这世界上的人,都怕转生者,而胡家,则是曾经镇压了转生者的存在,本该是最了解转生者的,但为何对自己如此的宽容? 婆婆是最相信自己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常有愧意,但是,明明自己的身上疑点这么多,明明转生者是这世间最大的邪祟,婆婆又为什么会这么相信自己? 确实该搞明白了。至于现在…… 他长长吁了口气,心神一动,便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非要形容,那便是,之前的自己,是死人身子,靠了血太岁的力量缝合,神魂才能在这身体里,扮作活人的样子生活,但如今,自己总算是彻底的变成了活人了。 以前自己一刻也离不得血太岁,但如今,便是停了血太岁,也不会再死了。 自己已经完成了由死到活的过程,成为了活人。 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就有了惦记胡家信物的资格,但愈是如此,愈是要快些解决,起码是搞明白这神魂异状的问题才行啊…… 那么,便按猴儿酒所说的,应该进一步学些神魂相类的本事了? 入府之后,首脑神魂,皆死过一遍,其间最明显的几个区别,先是七窍已经完全炼成。 到了这一步,便已经有了许多相应的神通绝活来修炼。 这一块,便是胡麻也知道一些,都是从当初乞儿帮帮主季堂的神魂里面得来的,有白芒针眼,双眼凝聚,可化目为针,定在人的关节穴道,能让人动弹不动。 有擤气,可震荡人的魂魄。 这些绝活,往往在准备入府阶段,便可以修炼,但要等到入府之后,七窍皆成,才能运转如意,所以也算是入了府之后,才会有的绝活。 但真正算是入了府之后的人才能接触的绝活,还是在头脑与神魂。 头脑的异处便在于,神魂已可短暂离窍,回来仍是可如活人一般,不像普通人,离壳既死,神仙难救。 而神魂一道,则更为复杂,人有三魂七魄,各有不同。 如今自己哪怕入了门,理论上神魂也经历了由死转生的过程,但仍然只是稍稍锻炼了一下,在真正对神魂的理解上,怕是连个门也没有进,当然,这本身也是守岁人门道的特点决定的。 论起对神魂的了解,大概刑魂门道的人,便是还没入府,都研究的比自己还深。 “猴儿酒说了入府便有推开府门之说,如今我入了府,便已经算是推开了一层府门,那么,第二道府门,第三道府门又该如何推开?” 他心里默默的想着:“若真如猴儿酒所言,推开了府门,神魂壮大,以本命神像照见,神魂里便是藏了些什么,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照见出来……” “那是否学到了守岁入府的相应法门,就可以渐渐的把神魂里面的东西给强行逼出来了?” “……” 心里渐渐想着,心里也逐渐的清晰。 如今的自己确实已经入了府,但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了停下来休息一番的底气,身上压力倒是更重了些,也挺明确,既然入了府,当然还是要想办法去学到入府守岁的本事。 无论是七窍炼法,还是全身达到了活死人境界之后,相对照的其他一些修炼的法门,都要学。 要见婆婆,自己便需要更多的底气,做好要与十姓打交道的准备,但面对那个层次,便是镇祟府,能给自己的安全感,都没那么充足。 况且,自己本身的些许不安,就是来自于镇祟府,那么,如今惟一能相信的,其实是守岁人的本领,这是实实在在,自己炼了出来,也会留在自己身上的本领。 有了这些本领,才有起码的跟那些大人物们对话的底气。 只是这个目的倒是明确,但这本事哪里找去? 登阶层次的绝活,都被人宝贝的不行,非有师承不得入门道,而入府之后的功法绝活,怕是当成秘不示人的法门了。 从乞儿帮帮主季堂那里,自己得到了入府的法门,以及两道修炼七窍的绝活,但是,对于入府之后怎么修行,却是一概不知啊…… 难不成,自己再去拜个师去? ps荐书《重生后我真不是坏人》 简介:陆宣前世被青梅养鱼当舔狗,转头青梅就坐上了奔驰的档把! 努力奋斗半生,也比不上别人有个好爹! 重回十八岁,成为版本强者,他只有一个念头:创业搞钱,实现财富自由! 努力个der,直接弯道超车! 小朋友还在拼爹是吧? 你聪明的女友已经开口叫爸爸了! (字数算着呢,荐书不收费) (本章完) 第413章 调拨钱粮 第413章 调拨钱粮 夜里将思路梳理清晰,胡麻便也按下了心底的一切不安与忐忑,面上并无任何特殊表现,仍只是耐心的处理着这矿上的事情。 庄二昌已经被人带走,他的两个徒弟也死在了乌颂的尸养蜂下,那群作乱的巫人更是死了一个干净,这个血食矿,倒是顺利的被他接手下来了。 但接了过来只是开始,总得安置妥当才行。 首先需要处理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让周大同他们,带了几个机灵又熟悉周围地势的割肉工匠,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瞧瞧那阴将军是否有作乱或是出没的痕迹。 实在是那阴将军非同小可,虽然没有成形,但也是极为邪乎的事物,一旦在外面作起乱来,那死的人可不是一個两个了,他是从矿上跑出去的,当然也得提防着他再跑回来。 当然,虽然让人去打探,也千叮咛万嘱咐,只是留心一下,可千万不能动手。 为了稳妥,让周大同带了一小队人,又让周梁带了一小队,赵柱可千万不能放出去,别人学本事,都是越学越机灵,但赵柱大概是跟着胡麻他们太久,有事不需要自己动脑子,越来越愣了。 第二件,便是要安抚好如今还滞留在了这矿上的割肉工匠们。 如今已经过了割肉算账的月份,照理说这些工匠,早就该回村寨里务农去了。 但是之前庄二昌把这些人留了下来,如今便该胡麻接手,该算钱算钱,该送走送走,当然,硬说起来,胡麻也可以脸一甩,直接不认这个旧账。 但没必要,一来明年开春,还是得需要这些矿工,二来寨子里二爷等人,便是割肉工匠出身,活的实在不易,就他们这点工钱,自己抠抠牙缝,也就出来了,没必要这么小气。 于是到了许诺给这群割肉工匠算钱的时候,胡麻发现自己好像抠不出来…… 矿上没油水了! 给这些矿工发工钱,往往便是白食青食一部分,再如数算些银两,若是矿上粮食多,便是将粮食给他们一部分也可以抵数的。 但偏偏如今这矿上各种血食都已成了渣子,不能作数,而之前被巫人封矿,粮食也已许久不曾进来,胡麻要发,便只有这身上的银两了。 他来这矿上,银两自是带了一些,但是不够呀! 这几十位割肉工匠,每人的工钱,都要算到二十两,将近七八百银子了。 他一共带了二百两在身上,又哪能够? 这事跟老算盘一说,他倒是信心满满,摆了摆手说自己搞定,先是毫蘸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急信,让小红棠送去了朱门镇子,信里说的那是相当实在: 咱们已经到了矿上准备接手过来了,但这矿被庄二昌坑了,冒的险,担的事,都是为咱红灯娘娘担的,现在庄二昌跑了,割肉工匠的钱咱不听着,人家以后怎么看咱们娘娘? 另外,从矿上跑出去的那个怪物,咱们要是不派人手,出去搜捕,抓回来,伤了人怎么办? 人手紧巴,担子又重,咱会里没点贴补怎么行? 多了不要,速调一千两银子,十斤血太岁,二百斤青太岁,白太岁也调个千把斤的过来,肥猪肥羊不计…… ……另外这矿上挖出来一个秤砣,问问娘娘要不要,带回去当个盆景。 …… 他信心满满,安抚了这些割肉工匠们,保证很快钱粮就会发放下来,没准还能给你们些额外的赏钱呢,倒把这些老实工匠们,一个个哄的开心。 而红灯会里也很快回了信,徐香主亲自回的,他赏了小红棠一大块青食,又让她带了红纸封着的一百两银子过来,信里说的也极其热切,又是安抚兄弟,又是保证记他们一笔功劳。 然后笔锋一转,说起了现在会里担子重,兄弟们都过的艰难,这一百两银子你们拿着用,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称砣不要,会里多得是。 “?” 老算盘接着信都惊了:“这该死的老徐学坏了啊,他没做香主之前,不是这样的!” “高手过招啊……” 胡麻既有些意外,也有些情理之中,只能感慨着摇摇头,反而替谷里的兄弟们找吃食这事,就交给老算盘了,总不能真让矿上的人饿着。 毕竟他还欠了自己几千斤的血食呢,让他干这点活,利息都算不上。 如今他心里更为关注的,倒是这矿上的第三件大事,那就是,这座血食矿,如今底子怎么样,明年收成如何? 阴将军逃走之后,不说那些已经割了出来的太岁血肉,这矿上那些浮在表面的矿脉,也都出现了血肉枯萎的痕迹,若是仅从这表面来看,这处血食矿,可以说是废掉了。 别说今年,怕是明年,后年,再养上个几年,都肥不起来,而若真是这样,胡麻他们都没有必要守在这里,直接收拾东西,回自家庄子呆着便是。 但实际上,仔细探查之后,他们却也不由得心惊,感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小掌柜,我们家祖师爷还是靠谱的……”老算盘在经过了一番仔细的测算之后,才悄悄找到了胡麻,低声道:“我来之前,就问过他老人家,连算了几卦,都说我这趟过来要发财,现在看看,还是自家祖师爷心疼咱!” “这个矿啊,表面血肉枯竭,实则精华暗藏,血气充盈,我看,明年开了春,咱们要发财了!” “还有这?” 胡麻也表现的很惊讶,但心里却是早就有了数。 论起对血食矿的了解,他不如老算盘,但事情的原委,却是清楚得狠。 这血食矿表现上被汲取精气,瞧着枯萎,可在这枯萎表象之下,却又有着崩溃的巫神,法力精华,皆被太岁汲取的因果。 那可是多少巫人,虔诚叩拜,供养出来的厉害存在,比得上一个村寨的老火塘子所蕴含的底子与份量。 这么一个老火塘子,几乎全成了肥,供养了太岁老爷。 这矿又怎么可能不富? “这么看着,光是这矿上的工匠,甚至还不够,实在不行……” 胡麻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也暗自算着:“明年开春,把二爷他们也请到这边来?” 毕竟红灯娘娘心善,肯定舍不得跟手下人抢这点东西,这矿上明年割出来的,可都是咱自己的呀…… 如此先紧巴巴的过着日子,每天催着老算盘去找钱粮,一天两天的过去,矿上的事倒渐渐消停了,巫人作乱带来的影响已经渐渐消除,那些工匠们也都挺安稳的。 毕竟对他们来说现在每天不用下矿,还管着饭,每天算着工钱,哪怕一时没全数拿到手,心里也有个盼头不是? 至于矿上挖出来的秤砣? 因为会里不要,又因为这玩意儿比较沉重,难以挪动,就放在了那里,好在这东西占地倒不多,一开始大家都对它有些惊悚,远远避开,后来见无甚异状,也就放轻松了。 再渐渐的,有人往蓑衣搭在了上面,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更多东西放上。 杂物一多倒又显得,这石砣一点也不起眼了。 同样也在这些俗事都消停了之后,胡麻的注意力,便还是放在了自己入府之后的守岁绝活,应该从何处寻来的目的上。 连想了几个策略,比如从转生者手里想办法,看拿什么东西来换取,或是从红灯会里想办法,看红灯娘娘的面子是不是足够大之类的,感觉行得通,却也并不甚稳妥。 正斟酌思虑之间,这一日,谷外却是忽然有贴子递了进来,说是来了一队人马,客客气气的,请求入谷拜会。 “柳县乡翁孙通携子拜门?” 胡麻拿到了贴子,细看了一番,却一时没想过来,这什么乡翁不乡翁的,来自己这矿上却是做什么? 反应了一下,才忽然明白了,忙起身,大喜道:“快请快请!” 忙忙的带人来到了谷外,却又穿过了之前布满了蛊虫的那位林子,才在外面空地上,看到了一队车马,为首的马上,坐了两人,一个身穿锦衣,打扮富贵,不是早先的老守岁又是谁? 守岁就守岁,他若说是铁桥孙三爷,自己就明白过来了,但他非说什么乡翁,胡麻差点没联系到一块去。 心里顿觉欢喜,要说入了府的守岁,这不就正好有一个? 而且之前胡麻可是仔仔细细看到了,这老爷子身上,就有着入府守岁的本事呢! 青面獠牙,形如恶鬼,那本事,看起来还不小呢…… 边想边笑着迎上:“老先生既然来了,直接入谷便是,整这么客气却是做什么?” 那边马上的铁桥孙三爷见胡麻亲自迎了出来,说话也客气,顿时一脸喜色,笑道:“胡管事客气了,老夫这回可是正经拜会,哪敢缺了礼数?” 说着,便与旁边马上,一位身穿锦衣玉袍,通体富贵,长身玉立的白面年轻人一起下了马,那年轻人也看着三十许上下了,孙老先生笑道:“这是我家的老七。” “老七,叫叔!” “……” 那年轻人下了马,立刻拱手作揖:“胡叔有礼……” 胡麻都懵着了:“啥玩意儿?这人看着年龄可是比自己还大不少呢……” (本章完) 第414章 柳县大财主(三更) 第414章 柳县大财主(三更) “叫你声叔是应该的。” 看着胡麻表情似乎有些错愕,旁边的孙老爷子却笑着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咱们哥俩平辈论交,他见了你,不叫叔又叫什么?” “你这一身好本事,也就不要充晚辈了,如果今天我拿了架子,大你一辈,将来见了你家师傅,可怎么叙这长幼?” “……” 胡麻听着都有些无语了:“这倒算得挺明白啊……” 虽然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大的人叫叔,总感觉怪怪的,但人家这么有诚意,那也就这么着吧! 胡麻知道这孙老爷子是过来做什么的,便忙请了对方进谷,孙老爷子带来了四五辆马车,其中三辆空着,另外两辆,上面拖着的,则是各样礼品,便让礼品往里走,其他空车等着。 来到了谷前,却不忙着进谷,胡麻先带了他们,向旁边一转,远远的就看到了坡上的几具棺木,正是之前那些一钱教的人,都好端端的收敛在这里。 孙老爷子叹了一声,旁边他的儿子,便忙带了人上来上香,然后开棺,验明正身确定无误之后,便在棺前烧起纸钱。 “胡管事厚道啊……” 孙老先生此来,自是为了将之前留落在山谷里的两位徒弟,并一钱教的三位教众尸骸运回去。 早先他走的时候,得顾着活人,因此只是带走了一钱教法王与庄二昌,但这些死了的人,尸骨好歹也得寻回,交还给人家的亲人,也好入土为安,时时祭拜。 本来心里也担心着来到了这里,看到曝尸荒野,或是已经被烧了,却没想到,都用棺木好好收敛了起来,旁边甚至还有烧纸烧香的痕迹,却是一下子有些动容了起来。 自家的人折在这里,人家却是好好收殓,不说以德报怨,也是大人情了。 “都是跑江湖,混口饭吃的,折了性命,也是运道不济,甭管早先是什么怨仇,总归死者为大,况且,他们也是折在巫人手里不是么?” 胡麻客客气气的道:“所以,一开始就收敛了起来,没让他们受苦,只等着老先生来接了。” “江湖人江湖命,胡管事这话说的好啊,老夫倒是汗颜了,早知道这矿上有你这么一位,老夫怎么也不能过来趟这趟浑水的……” 孙老先生居然长长的向了胡麻一揖,这才命人将林子外的几辆马车唤了进来,将这些棺木放在车上,准备运回去。 “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胡麻笑道:“老先生不忙着走,既是来了,怎么也要用些酒水。” 说着便请他入谷,这位孙老先生倒是一点也不拒绝,甚是高兴的跟了胡麻进来,只是在入谷之前,先看到了牌楼上的红灯笼,却也忙的站下,道:“礼数可是不能缺的。” 说着自己便恭恭敬敬的作揖,还叫了他那儿子过来,命他跪下来,向红灯娘娘磕几个头。 入谷之后便先上了茶水,然后命人造饭,不多时,便起了四桌席面,却是胡麻与孙老先生一桌,老算盘作陪,周大同、梁、柱,陪了孙老先生的儿子与跟他们过来的大管事一桌。 其他仆人则是与割肉工匠里面新近挑选出来的几个懂眼色,会说话的老工匠一桌,谷里尽有酒菜疏果都摆上来了。 孙老先生不动声色的看了席面上一眼,再次举起杯来致歉:“早先老夫唐突,冒犯了咱红灯娘娘的威严,还望胡管事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诶?”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这事明明说开了,他怎么还要再提?’ 旁边的老算盘却是咳了一声,伸筷子在碟子上敲了一下,苦笑道:“席面是寒酸了点,但老先生可别怪咱们矿上怠慢呀……” “说来还是与令徒有关,早先巫人封矿,外面的粮食物用皆进不来,差点没米下锅,就这两天的,还是拿了现银,巴巴的跑去旁边的寨子里,才置办来了这点子口粮呢……” “另外,也不知老哥听了没有,矿上之前跑出去了个尸妖,我们最近也在找着呢!” “……” 胡麻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孙老先生之所以再次陪礼,是觉得这菜肴寒酸了些,他倒不是嘴馋,只以为矿上故意给他整治了这么一桌,上眼药呢! 但能猜摸到他的想法,也需要很深道行的,老算盘却是比自己在行。 “都怪庄二昌那畜牲办事不争气啊……” 果然,孙老爷子一听,原来是这矿上真的短缺了东西,倒不是故意置办得这么寒酸,心里反倒松快了起来。 先是低低一叹,道:“这行子被我带了回去,受伤颇重,我也是把他送到明州草心堂里求医去了,不然非得把他揪到矿上来磕头认错不可。” “关于那尸妖的事,其实我前几天就听说了,实不相瞒,我打算出些银子,着人在这山里找找,毕竟是庄二昌惹出来的麻烦,出事的还是我徒孙,可不能让咱矿上凭担风险。” “……” “无妨。” 明白了过来的胡麻,也是心里暗赞了老算盘一声,接过了话茬:“只是这尸妖的事情,总要给老先生有個交待才是。”“说真的,若不是这东西出在矿上,而且咱们上面那红灯娘娘……” 说着往外面牌楼上的红灯笼一指,压低了声音,道:“……小心眼,盯得紧。” “上次老先生一来,这矿脉里的东西,该看也就让老先生看看,如今那矿脉里的东西跑了,也本来也是想着跟老先生说上一声,免得生出了什么误会!” “……” “哎呀呀……” 孙老先生听着这话,胡子都跟着抖,两只手直接端起了酒杯,道:“胡管事说的哪里话来?” “各为其主,天经地义,况且,本来就是误会一件,莫说是老夫,就连一钱教的法王,回去了也只说是那群巫人的不是,咱们跟你们矿上,都是吃了亏的呀!” “倒全凭了矿上人本事大,红灯娘娘法力高,才治住了那群巫人,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大祸来呢……” “……” 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按上次的做派,其实是自己这边的人大败亏输。 在江湖上大家讲人情,但终究是看拳头,人家矿上的人拳头大,事后说起来又这么给面子,那是顾全了自己的名声啊…… 当然,对于胡麻而言,若是一句话能消了这恩怨,却也是求之不得,反正阴将军已经跑了,连带着咱矿上都受了“大损失”,无顾再与一钱教结了怨,这多亏得慌? “说开就好,说开就好……” 老算盘在旁边敲着边鼓,举起杯来,笑道:“咱们矿上食粮不够,但酒却是不打折的,老先生既然来了,那可得多喝上几杯再回去。” “好说,好说!” 一时众人皆心怒放,这孙老先生,也是喝尽了这一杯,才忽然一拍桌子,道:“老七,还不滚进来?” 外面老实巴交被周大同他们灌酒的孙家七小子,忙一抹嘴,跑了进来向胡叔,算盘大爷行礼,然后笑着道:“爹,俺又做了啥不对的事,又惹了您老人家骂人?” “啥不对的事?” 孙老先生瞪了他一眼,道:“这是骂你没眼色。” “没看到伱胡叔矿上,缺了粮食,论起来还是你庄师兄办得好事,留了这么个烂摊子,你既知道了,还不快去安置安置?” “……” “诶?” 胡麻倒是有些意外,这老先生,难道还有渠道,能解决了这矿上的短缺? 如此倒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啊,忙举杯谢过了孙老先生,只是继续饮酒,却不料这孙家老七,不到盏茶功夫便回来了,禀告:“已安排妥当了。” “我谴小使鬼递了信,咱家商号恰有一支骡马队在左近,车上有精粮一百担,猪羊二十口,我让他们先紧着送到这边矿上来,两日之内,便能赶到这里,想来也够胡叔矿上支应些日子了。” “……” “啥玩意儿?” 见着这孙家老七一脸诚恳,孙老先生也是浑不当回事点头的样子,胡麻却是直接吃了一惊。 这么多的东西,何止是支应,吃上三五个月都够了。 这孙家就让小使鬼说一声,便过来了? “唉,不算什么。” 孙老爷子面上看着不当回事,但见儿子办事漂亮心里也高兴,却摆着手道:“咱们身上有了本事的人,谁把这点子东西放在心上?” “我老头子就是个习武的,但生了几个儿子,却不争气,能学我这本身的不多,赚银子做买卖倒是应手,如今仗了江湖朋友的抬爱,也养了几支骡马队,买了几亩田,修了几个仓。” “胡管事也别客气,以后你这矿上,但有所需钱粮,让他跑腿办了就是,也正好让他多到矿上来跑跑,跟你学学东西。” “……” 说着,还忽然压低了声音,笑道:“不光这钱粮,若有盐铁符甲所需,你递上个话儿,咱也短缺不了。” “咱们衮州柳县至石县一带的盐铁生意,也在我手里呢……” “……” “啊这……” 冷不丁听到这个话,胡麻是真的有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这位孙老爷子不只是入府守岁,门道里的高人,还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地方豪强呢? (本章完) 第415章 食气之法 第415章 食气之法 “看走眼了啊……” 胡麻可没有小瞧这位孙老先生,甚至多少有些刻意结交的意思,但原本在心里,也只当对方是位入府守岁,一介江湖武夫。 但如今瞧着人家这办事的气魄,怎么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呢? 家里养着这么多支商队,小使鬼送个口信,便能将这么多的粮食送到矿上来,甚至这一张口,还能把盐铁符甲这等严禁江湖人染指的东西调过来,这是什么存在? 朝廷向来对盐铁器甲防范极严,哪怕如今这是乱世,一般人也碰不起这个,能够掺和一脚的,说是财源滚滚,家财万贯,怕是都少了。 心里一下子就对这孙老爷子高看了几眼,面上并不显露,也不推辞,只是笑着道:“老哥如此客气,我们矿上可是快没饭吃了,我也就不跟你推来推去了呀?” 就连旁边的老算盘,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本是点一下这老爷子,看能不能找他们要点赔偿,现在一瞧…… ……何止赔偿,简直是下金蛋的公鸡啊! 孙老爷子这么一听,也顿时心下大喜:对方这一声老哥唤了出来,这交情不就有了? 笑呵呵的喝了这一杯,也赞叹道:“咱们门道里的,这点子金银铜臭算得什么,怎么能让人高看一眼?那得靠这一身的本事!” “胡管事,我虚长你几岁,便叫你一声老弟,委实说,我看你年龄不大,但你这一身本事,却当真让老夫佩服。” “早先在谷里,我那几个徒弟被那使蛊蜂的巫人给坏了性命,你当老夫不着急呢?” “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但有一说一,那巫人却也与寻常见的不同,一身蛊术厉害的狠,老夫若真朝了他去,也不敢保证不会阴沟里面翻了船。” “但你当时,抄了把刀便冲了上去,一路上连使几道绝活,硬是破了他的蛊法,近了他的身,这可真让老夫看着都满心欢喜,给咱们这守岁门道里的人长了脸,也给老夫出了口恶气!” “……” ‘确实近身了,然后被人下了十三道蛊在身上……’ 胡麻心里暗想着,也苦笑道:“实不相瞒,当时我也是想杀了那巫人的,只是不成想,被他也暗中下了几道蛊在身上,我刀子已经在手里,但砍下去却是不敢了。” “我这一刀,能要了他的命,但他临死反扑也必然不会让我好过,最终还是放走了他,说到底还是功力不深,若老爷子出手,便不同了。” “……” 虽是掩饰,但这话却也与真相差不离,还不动声色的捧了这孙老爷子一句。 见胡麻年纪轻轻的守岁人,居然不骄狂,孙老爷子也更是欣赏,笑道:“过谦了胡老弟才多大,那巫人可比你大了不少,这等本事,已是罕见的高明了。” 说着,便打开了话匣子,与胡麻聊起了把式,异术,这也是守岁人饮酒绕不开的话题,胡麻当然尽力陪了孙老爷子聊着。 如今他虽然才刚刚入府,但他却从乞儿帮季堂那里,得到了不少守岁门道的见识与经验,说起来自然也头头是道,并不会在这位老牌守岁人的面前,露了自己见识的短处。 但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次要的,只是陪了聊着而已,最关键的,却还是了解到真正入府守岁要学的本领。 如今,便试探着话题开始往这里引了。 待到酒过三巡,大家兴致都高了起来,便也笑着道:“我们家二爷之前便说过,跟老师不如走江湖,我身上这点子本事,委实不值一提,也就是老哥伱看我年轻,夸我几句罢了。” “其实我来了这矿上,本来也要拜会周围的高人,只是刚一过来,便遇上了这档子事,又无高人引荐,却是耽误了。” “……” 孙老爷子听了他这话,又顿时更加的高兴,连声道:“这算什么,我来为胡老弟引荐便是,咱们这西岭道上,好朋友可多得是。” “如今正是乱世凶世,人若浮萍,刀兵无眼,咱们都是一门,互相照应,同气连枝,也好于这乱世安身,若是不甘寂寞的,投身乱世,做一番事业,还能荫蒙儿孙哩……” 胡麻心里倒是微怔,怎么又聊到了这一番事业上? 这位老哥豪气万丈,但来了第一番话提便提到了官家不许的盐铁符甲,如今又说出了什么做一番事业,人老心不老啊,感觉一心想着造反? 那自己可要提防着点,身上一堆事呢,若与那些不肯安生的混在一块,不定惹来多少麻烦。 心里快速盘算着,面上却是笑着道:“那赶情好,正要多拜会高人,得些指点,只是我年轻,不懂事,若这道上见的都是老先生一般的高人,怕也露了怯。” “呵呵,管事说话中听,但老夫这身本事,可真的不值一提。” 孙老先生听了,却是连连摆手,道:“要不怎么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老夫之前也是自命不凡的,但到了咱红灯会里,见了老弟,才知道后生可畏,我这点东西,还差得远呢!” 说着倒是有些感慨,叹道:“我老头子,是个有缘法的,家中长辈故交,收了我做徒弟,教了我这一身守岁人的本事,想当年,四十岁时入了府,也是风光的。” “但我入了府,师傅便再无可教我,走了,我也自觉意满,仗了门里传下的一门地听之术,唤灵之法,贪起了富贵,置起了良田。”“借了江湖朋友抬爱,只顾着贩盐采铁,赚了不少银钱,糊里糊涂,大把的好时光也就这么耽误掉了,本事是没什么大长进,崽儿倒下了五六個。” “……” “地听之术,唤灵之法?” 胡麻暗暗点头,入府之后,首先要学的便是这七窍的本领,这是每位守岁必经之路。 而且这七窍的异处其实是从开始准备入府,吞吐阴气,便有了的,所以七窍的本领,倒是往往在没正式入府前就开始学了。 孙老先生的“地听”“唤灵”,便皆是七窍层面的本事,自是有用,但还不能算得上是真正入府境界的本事,如今听他说的心动,但却不知该怎么问才好? 倒是老算盘,也在一边端了酒杯听着,忽然道:“你们守岁人的本事,当真厉害,听闻地听之术,可辨几十里内细微动静,唤灵之法,能召来十里之内游秽阴灵,端得厉害。” “但老先生怎么如此过谦,我瞧你这本事,可不止于此呐?” “……” “唉……” 孙老先生叹了一声,道:“可不就是说?若不是后来有了一番奇缘,怕也不会有如今的进境。” 胡麻与老算盘都有些好奇,忙道:“这话怎么讲?” 孙老先生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当年,我志得意满,还以为自己不差了,直到六十岁上,吃了一个大亏,才明白过来。” “也在那时,幸得一位高人指点,才意识到乱世不容人,这点子本事,赚来富贵容易,想守住富贵,那还远得狠。” “于是虔心求法,得高人传授了入府守岁人的食气之法,修成法身,如今已经六十有七,总算是推开了第二道府门,但这第三道府门,却还远得狠呢……” “……” “食气?法身?”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入府守岁后面的本事,便是食气之法? 关键是,听他这说法,他这身绝活,也不是师傅传授,而是高人指点? 心里已是极为惊讶,便故意道:“这位高人可是厉害呀,竟传了老哥这身本事,不知是何方奇人?” 问出了这话时,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实在是在江湖上,直接打听这等辛秘,多少有些唐突,便如,有人若问自己这入府之法哪里来的,自己若不是万不得己,便不会随便告诉外人。 但没想到,这孙老先生听了他的询问,却是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这位指点我的高人,大有来历!” “不知你可曾听过,这世间有这样一群奇人,游走四方,身怀异术,逍遥无拘,专为人指点迷津,他们不在意门道,也不属于官府或什么帮派,而自称为……” 微微一顿,才低声说了出来:“……不食牛!” “豁?” 胡麻冷不丁听着了这三个字,都有些懵着了。 不食牛? 这特么不是当初那个大闹上京,把皇帝扒了皮的大贤良师留下来的道统吗? 他的徒子徒孙,还在活跃着? “唉……” 孙老爷子叹道:“老夫正是得了他的指点,才茅塞顿开,意识到守岁人能避因果,但也容易因小失大,看似自己躲了麻烦,实则却被天下大势所抛,成为了这乡野弃子啊!” “竟有这等高人?” 胡麻也忽然打起了精神,道:“难道老先生就是入了不食牛之后,才得了他们传授这入府守岁的食气法门?” “哪呀……” 孙老先生摆了摆手,道:“不食牛的奇人,不怕扬名,也从来不挟恩自重,更不图人好处,甚至不重师徒名份,他们只要觉得你有缘,便愿意指点……” 胡麻这回是真惊着了:“还有这等事?” (本章完) 第416章 不食牛高人 第416章 不食牛高人 刚刚听到了不食牛这个名字时,胡麻还控制着情绪,但听到了后面的话,却实在绷不住了。 不挟恩自重,也不交换条件,甚至不看重这师徒名份,顺眼了就教? 这他娘的是什么大善人? 这世道,一身本事最重要,当初自己入这守岁门道,都不知废了多少功夫,冒了不小的险,这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终于得传了真本事,入了守岁的门道。 如今可是入了府,而这入府之后的修行之法,那得是什么价值,若拿银子去砸,又得砸多少,才能换来这点子真东西? 无法算! 甚至有可能,便是这一方血食矿都拿了出来,也不一定能够打动得了人,自己也是因为知道这难处,才一直忧心,刻意的交好这位孙老爷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机会。 孰料,居然还有人免费送的? 一时之间,这颗心都怦怦直跳,低声道:“老哥,听你说起了这等奇人,不瞒你说,我也心向往之,不知老哥你是否方便引荐一下?” “引荐?” 孙老爷子听了,倒是微微一怔,苦笑道:“指点老夫的这位高人,我已快十年没有见过他了呀……” 胡麻顿时叹惜:“唉……” 孙老先生看出了胡麻的心动,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若说不食牛的高人,倒有一位师姐,便在此间不远。” ‘诶?你这大喘气的……’ 胡麻心里吐槽,却也分明动了心,笑道:“那……” 孙老先生忙摆了摆手,道:“这位高人,性情豁达,但又脾气古怪,老弟你想让我引荐,老夫义不容辞,但我也只能过去问上一嘴,对方若想见你,自然就见了,如若不然……” “脾气古怪和性情豁然,怎么要放到一起说?” 胡麻心里想着,面上却自笑道:“懂得,那便代表无缘。” 孙老爷子也是大喜,忙笑道:“既能想到这,那老夫觉得定然没有问题。” 得了孙老先生这许诺,胡麻心里也定了几分,面上却不好表现的太过急迫,当即殷勤陪酒,反而换了话题,只是与孙老先生谈些门道里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老牌守岁,肚子里的东西是多,再加上他也不提防胡麻,但有所问,便尽数讲了出来。 而他说出来的这些守岁人入府之后的讲究,经验,哪怕不是真正的法,却也让胡麻所获非小,倒是心里对这老先生甚为敬重。 但细想来,这也是有一个原因的: 向来都是肚子里没有东西的,占那些有东西之人的便宜,这位孙老先生料定了胡麻的师傅周二爷是高人,便不觉得对方会贪自己这点子东西,既然说到了那随口便讲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胡麻如今其实是个标准的野路子,那倒不一定会这么痛快了。 这场饮宴,直到夜幕将临,孙老爷子才拒绝了胡麻留宿的邀请,醉熏熏的,带上了那些棺材去了,胡麻一直送到了谷外林子口才回来。 “能将这入府的绝活到处传人,听着倒像转生者的风格……” 暗想了一会,才慢慢梳理:“但这大良贤师留下来的不食牛门徒,不会全都是转生者吧?” “不过,多余的且不说,但既然能搭上了这条线,过去走一遭却是有必要的,若能求着了法,自是最好,哪怕求不到法门,也能通过这些人,了解些之前的事!” “……” 深深吁了口气,倒也不由暗叹际遇之妙,早先遇着了这孙老爷子,还差点交手,斗上一场一转眼,倒又有了好友不仅解了矿上的饥慌,还意外从他身上寻见了求法的机会。 若是小心经营,恐怕自己也很快就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入府守岁人了。 与孙老爷子聊了一番,他也明白了,对于入府守岁人来说,这一身本事,大抵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一個是七窍绝活,这是入府守岁的底子,也是入了府之后的根基所在。 再一个,便是这手里的兵器,要求也越来越高了。 普通人都知道,手里有家伙,就是比没家伙的占便宜,守岁人这门道里,也同样遵守这原则。 况且,守岁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岁人,能扛能造,也能打,普通人眼里的凶物,却是他们眼里的宝贝,所以很多守岁人,入了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一件宝贝。 当初的乞儿帮季堂,也是如此。 当然,他因为刚刚入府,没来得及去找什么厉害宝贝,只是寻了一柄刀来。 而最重要的,则还是“食气”之法。 这却算是入府之后的不传之秘,也是胡麻要学这一身本事的重点了,锻炼神魂,便与此类法门有关,只是如今胡麻还一窍不通,顺不顺利,也得看这位孙老先生问的结果如何。 虽然迫切,但却是这时候,倒越是要放松心情,于是胡麻便也静下心来,只是认真揣摩从乞儿帮季堂那里得来的几手绝活。 毕竟,与那些不食牛的人接触,也不一定没有危险,手里多点本事,真遇着麻烦事了也多几分把握。如此耽搁了一天,胡麻这边还在准备着,谷里倒是又来了人,正是之前孙老爷子安排过来的骡马队,给谷里送粮食来了。 不过有点意外的却是,竟是那孙老爷子家的老七亲自带人送过来的,这孙家的小子,处事周到,温和宽厚,难怪孙老爷最疼他,办事很是周到。 带人来了谷里便卸粮卸酒,牛羊牲口,牵进圈里去养着。 等他交接完了东西,进来拜见时,胡麻便笑了问他道:“你叫昌明是不是?也学了守岁门道?” “那倒不是。” 这孙家老七略红了脸,道:“这事我爹一提起来就生气,我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不必说,我爹不让她们学守岁,怕练的五大三粗,将来不好嫁人。” “三个哥哥里,大哥小时候被仇家害了,学不得本事,二哥倒是学了,但爹爹总嫌他笨,如今还没炼完五脏……” “所以,爹爹本来把希望都寄托到我身上了……” “……” 胡麻听着好奇,笑道:“那你呢?” 孙家老七脸更红了,小声道:“我还没点完炉子,就破身了……” “好家伙……” 胡麻一下子就明白了孙老爷子这么好的脾气,为啥动不动就骂儿子,别说骂了,这不打死就是好的。 孙家老七道:“所以我爹没有办法,只好请了高人,带我认了一位干娘,遇着事了,便去向干娘磕头,也算是能得一点庇佑。” “认了干娘?” 胡麻听着,倒是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伱走的,算是负灵门道呀?” 各门本事,都不同的门道,但在初期,其实分不了那么清楚,这认干娘来保命的事,胡麻也有,二爷带着自己认过一个,如今每年回寨子,都要给干娘烧香。 但其实,这是负灵门道里的一个法子,只不过,只是寻求干娘庇佑,倒是不会真个像红香弟子一样玩命。 负灵本身也是一个大门道,红香弟子这种走极端的,其实只是一个分支。 孙家老七也只红着脸,道:“我爹说了,我这都不算是入了门道的,如今也只是学着打点生意。” “既是求个安稳,这道符你带在身上。” 胡麻听着,便拿出了一道叠好的符递给了他,笑道:“遇着邪祟,丢出去。只是记得,这符不可打开来看,若是打开来了,便没用了。” 人家一口一个胡叔叫着,这次送来的粮食又不肯算钱,自己怎能没点表示? 但别的也没有什么好给他的,于是便给了这道符,这是平时用来练习镇岁书上的本事时,自己胡乱写下来的。 乃是“枷”咒里的一道符,其实用处不大,但如果只是遇着游秽野鬼,扔了出去,也能将对方束缚在那里片刻,有机会逃命。 至于不让他打开看,那是因为胡麻这手字写的不好,怕丢脸。 “多谢胡叔……” 孙家老七接过了这符,便也不看,就收进了袖子里。 想来是孙家老爷子发家之后,才有的他,虽然孙家出身草莽,但他倒是一身富贵气,平时说话办事,礼数周到,但瞧着还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傲气。 他倒是听孙老爷子的话,但心里对自己这位叔叔服不服气,还得两说着呢! 但都做了人家的叔,胡麻当然也不能计较这点,况且自己给的这礼,也不是白给的,便沉吟了一下,道: “我与你爹闲聊,也知道你家做着盐铁生意,只是那日酒喝的多了些,却是没来得及问,这周围打造兵器的铺子,你家可有熟悉的?” “衮州柳县一带,几十家打铁铺子,倒有一多半是我们家的,其中专做江湖人生意的也有三家。” 孙家老七道:“不知胡叔,想打造的什么兵器?” “……” “不是打造,而是想让你修一把刀。” 胡麻笑了笑,便取出了锯齿刀,拔出了一半,横着放在了桌子上。 孙家老七面露迟疑之色,拿起了刀来,拔掉了另一半的鞘,望着这豁牙露齿的刀身,轻轻的屈指敲了一下,锯齿刀发出了嗡的一声钝响,屋里便忽地空气仿佛都冰冷了几分。 他脸色一变,身子剧颤,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417章 锻造凶刀 第417章 锻造凶刀 “刀只拔一半,就是怕吓着你啊,实在孩子……” 胡麻看着孙家老七害怕的样子,倒是忍住了好笑,这把锯齿刀,自打从周大同手里借了过来,用的时间倒不算久,也只是一两年而已,但是经得事多。 中间人砍了不少,妖祟也剁过,甚至连除青衣恶鬼,除乞儿帮季堂,斩五煞神这等大事也都跟着。 刀上人命有了几十条,邪异气质自然也不少,再是寻常物件,如今也不再寻常了。 一开始自己只是用了之后,再还给大同,但后来大同却不肯留着了,因为这刀放在了他身边,夜里总是做噩梦,还冷不丁会发出一些响声,把他吓得不轻,坚决不肯再往回要了。 而且胡麻用顺了手,对这刀也有了感情,但不得不说,自入了府,再继续用着也确实差了点子劲,用着太轻了,使不出劲。 况且这刀气质养出来了,但毕竟只是凡铁铸造,材质差了些,若与高人交手,任你这刀再凶,再邪,也被人一下子揉成了废铁,要吃大亏。 既是要找顺手家伙,又不想一下子把这刀弃了,那重新锻造一下却是有必要的,因此便只是看着这孙家老七,倒要衡量一下,这份活适不适合交到他的手上。 “好家伙,我爹果是没有看走眼,一开始还只见他年轻,不太相信他本事这么大。” 而孙家老七看着眼前这把刀,也已是眉眼惊颤。 刀有凡刀凶刀,杀生多了,刀上便有凶气,门道里的人看来,便不是凡品。 如今这刀便是如此,上面一个个的豁口,分明便是砍骨头砍出来的,而且是活人骨头,才有这等韧性,能砍成这般形状,而且身上颇多污秽,那不是不清洗,是清洗擦拭都洗不干净的。 凑到了自己面前,便觉得有种本能的危险感。 再看这断茬,不像是岁月久远,倒像是新近用的,若有人可以一两年内便使出这么一把刀,那这人得成了啥了? 专门砍人杀堂客的? 而这样一柄刀,在这年轻小叔面前,居然如此老老实实,岂不是说明了这年纪轻轻小管事…… 试探着问了一句:“胡叔,你这刀是别处得来的,还是?” 胡麻笑了笑,道:“自家里的,使顺手了。” 孙家老七顿时更吃惊了。 “如何?” 等这孙家老七端详了一会,胡麻才笑着向他问了一句。 孙家老七沉默了一下,先慢慢的放下了刀,从自己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了一道红纸,低声道:“胡叔,要不先把这位封起来,咱们再聊这个,不然我怕它听见了,有可能会……” 他虽然守岁的本事没学成,但打理这么多铺子,见识却是有几分的。 知道这等凶刀,主人家随便说,没有问题,外人议论起来,却有可能招来灾祸,所以,要用红纸包起来,才能与胡麻讨论。 胡麻却是笑了笑,伸手拿过了刀,往鞘里一插,“夺”的一声,然后道:“没事了,说吧!” 孙家老七苦笑了一声,才压低了声音道:“胡叔,你是真想重新锻造?” “这刀可是好物件,已经有了凶气了,但是,这刀虽然凶,却是一柄凡刀,用的铁也是凡铁,若是重新回炉,怕是毁了这把好胚子,在我瞧来,便得不偿失了……” “不是重新锻造,只是修上一修。” 胡麻笑了笑,道:“锻造自是要锻造,但我还要这刀,另外锻好之后,还要加上这东西。” 说着,却是将自己袖子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黑色骨头,取了出来。 他只是轻轻放到了桌子上,但屋里的油灯,却忽地晃了一下,孙家老七本来只是想瞪大了眼睛,看仔细一些,甚至还有想伸手拿起来端详的意思。 但这手还没碰到,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耳中忽听得恶鬼嘶吼之声,一下子身体像被雷劈了一样,扑通摔在了地上。 等他努力的爬起来时,都用袖子遮住了脸,不敢看这骨头,只是心里发慌,道:“胡叔,你的意思我倒懂了。” “倒是可以炼上百十斤的精铁,好好的伺候这位大爷,再将你这……你这凶物镶嵌进去,但是,这样一来,凶上加上凶,这等兵器,怕是一般人根本接不住啊……” “我虽不是门道里的人,也听我爹说过,刀凶妨主啊……” “……” 光是那把刀,便已经有了几分凶气,属于他这样的普通人,看着都会心惊。 而那黑色骨头,则是远超他的想象,竟是心惊肉跳了,这两个锻在一处,又会怎样? “你倒是不用担心,我自有数。”胡麻笑道:“但能不能接下这個活,还是要看伱家,你若是做不了主,先回去问问你父亲也可以,若是能接这个活,便给我一个准信。” “我……” 孙家老七本来还想说什么,却是转念一想:“我爹说了,让我亲近胡叔,没准以后还要靠他引荐进红灯会去,谋个庇护。” “这会子我若表现的没主意,难免让人笑话。” “铺子里的账目,我本就比我爹还熟悉,大不了赔进这百十斤精铁和那些物件,若是能打造出这种东西来,以后这年轻长辈,用着这柄刀,就想起了我,这交情便是不深,也深了。” “……” 心里想的清楚了,便起了身,用力点头道:“胡叔放心,这活咱接得下来,且去请我家重金养着的大师傅亲自来锻造,他可是专为门道里的人打造家伙的。” “不过,今天我可能走不了了得先谴小使鬼问问大师傅,请这刀回去的规矩与讲究,以免出了岔子。” “……” “随你,在这里住一晚便是。” 胡麻笑道:“你到了我这矿上,难道还能缺了口饭吃?” 其实他心里倒也不以为然,这把锯齿刀,确实跟着自己,沾了不少血,也就早发现,它有了一点凶气,某些时候,甚至比红木剑还好用,但这点子凶气,也没到这么离谱程度。 而这黑色骨头,是五煞神留下来的,当然有着惊人的煞气,可吓走堂上客。 但这骨头里,已经没了意识,等闲也不会作乱,瞧着凶,其实安全,不过人家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尊重一下对方的行当。 如此安排着孙家老七留了下来,便见他夜里派了小使鬼出去,不知问了一些什么当天夜里,便让仆人去谷外找了几株槐木,削木作匣,外面淋了鸡血,又画上了一些古怪名目。 第二天起来,将锯齿刀用红纸一层层裹上,又放进了匣子里,然后,烧香上供,磕头祭拜了一番,这才正经八百的放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至于那块骨头,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胡麻接了过来,找了个坛子放了进去。 保证了这块骨头不会有事,孙家老七才放下心来去了。 走前留了条子,约好了半个月后取刀,胡麻心里,倒是对这把即将改头换面的新家伙,有了一些期待了。 至于其他的,倒不着急,一边打点着矿上的事情,一边等着孙老爷子那边给自己信儿。 如此在矿上呆了七八天时间,眼见得矿上有了银钱,各项事务也稳定下来了,对于自己入府之后的状态,也已适应的差不多,便也在这时,孙家老爷子的小使鬼,也派了过来。 当时却是一阵阴风,忽地从谷外冲了进来,连红灯笼都吹得来回晃动,然后一抹粉影,直入矿上的大堂而来。 小红棠正在房梁上,抱着红木剑在那里玩呢,忽然感觉到阴气入谷拎起红木剑就冲了出去,顿时将那直冲了大堂来的影子吓得一溜烟倒退,直退回了谷里。 两边正斗鸡似的瞧着,一见不妙,便要掐到一块,胡麻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忙出来了,定盯看去,道:“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那道阴影就地一转,却是变成了一个穿着戏服,涂脂抹粉的女子模样,咿咿呀呀的道:“胡老爷在上,奴家是奉了咱家孙老爷之命,过来送信的……” 那女鬼飘向前来,依依向胡麻福了一礼,委委曲曲的道:“只是你家使鬼太凶,见了便要打人,也真是奴家命苦,跟了那姓孙的老不死,天天被人呼来喝去,如今送封信还要被人刁难……” “?” 胡麻都愣着了,送信就送信,怎么上来就诉苦? 怎么着,瞧你这么委曲,我还得当你面打了咱家小红棠给你出气不成? 倒是觉得孙老爷子这使鬼与别个不同,便笑道:“委曲了你,呆会给你上柱香,你且说过来捎什么信?” “老不死的说啦……” 那女鬼咿咿呀呀的道:“三天之后,便是一钱教教主上善玄真妙姑寿诞,各方好友都要去祝寿的,想请着胡老爷一并往石马镇子去呢……” “终于到时候了?” 胡麻听着,心情也顿时畅快,笑道:“那你放心,回去禀告你家老爷,我定如时赶到。” 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说好的是要引荐那位不食牛的高人给我认识,如今却说这一钱教的教主寿诞,请我前去,难不成,这位教主,便是那不食牛教的高人? 这关系却又是怎么论的? (本章完) 第418章 失踪的阴将军 第418章 失踪的阴将军 “马爷,您是继续在这里养着,还是跟我去镇子上逛一逛?” 到了这一天,胡麻一早收拾好了行头,在谷里逛了一逛,看了看躺在谷里的马爷。 马爷大眼睛转过来瞅了胡麻一眼,便又转了过去,都懒得搭理他。 “那你不去,我就牵着那头驴了。” 胡麻也没办法,这位马爷之前经历了在这山谷里几次险死还生的事情,心情很不好,许是挫败感太严重了。 明明是那么危险的一次,满谷里都是随时有可能要了人小命的危险,偏偏自己这么大一块,硬是一点没碰上,这简直比人创业三十年一事无成的打击还要厉害。 由得它在谷里歇着,胡麻去牲口棚里牵了驴。 这段时间它是一点事没有,只是悠哉悠哉的躲在了马厩里欣赏着那几匹母马,眼神猥琐,眼见得身子都肥了一圈,若是再不牵出去溜溜,怕是明年这矿上,就要多几头骡子了。 带了它出来,正要出谷去,便忽见老算盘也换上了一身皱巴巴的新衣裳,手里拎着烟袋杆头上还戴了一顶黑狐皮帽,也跟着出来了。 胡麻便笑道:“你不在矿上守着,跟着我干什么去?万一出了点子事,好歹这矿上能有个说话的人呢!” “能有啥事?” 老算盘道:“钱粮的事情,我老人家都解决了,矿上的大部分割肉工,也发了工钱回去种田了,如今这矿上太岁血肉都还枯萎着,就是想贪,也没啥油水。” “再有什么大小不严的,你那几个师弟,我瞧着也蛮机灵的……” “……除了那个爱使叉子的!” “……” “那是你解决的?” 胡麻听着都离奇了:“那是人家孙家的老七给送过来的呀……” “若不是我当时挑起这个话口,他们家能给?” 老算盘理直气壮,又道:“你这次别想扔下我,我得跟着你看看去,这段时间里,那一钱教的底细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在这西岭一带闹得厉害着呢。” “教众都不安份,一心想造反。” “你年纪轻轻的,跟他们打交道,万一被忽悠的跟着闹事,那不连累了咱安份守己的红灯会?” “我去了帮着你把把关,省得伱江湖经验少,被人骗进了教里,脱不得身。” “……” “那行吧……” 胡麻暗想着,大概这世道真要乱起来了。 以前人尽皆知的明州第一大害红灯娘娘会,如今也成了安份守己的。 关键是与自己现在接触的那些来看,这话竟好像也没毛病。 说着便等了这老算盘去牲口棚里牵匹马出来,孰料,自己刚刚都没使唤动的马爷,一见老算盘出来了,居然也慢慢悠悠的爬了起来,大眼睛深深的看着老算盘,一副要跟着的模样。 胡麻都惊讶了:“这是怎么着?” 老算盘顿时有点尴尬:“上次答应了它一点事,还没办妥呢……” 胡麻好奇道:“什么事?” 马爷顿时转头,眼神不善的瞪了胡麻一眼,胡麻只好摆了摆手,道:“不问了。” 二人一驴一马,这才晃晃悠悠出了谷,胡麻偏坐在了驴背上,顺了山里的小路走着,马爷就跟在一边,老算盘则是背了自己的小包袱,跟在了马爷屁股后头。 走了几里路之后,胡麻又忍不住好奇了,道:“马都跟出来了,你怎么又要在后面走着,还舍不得骑不成么?” 老算盘黑着脸,紧跑慢跑,喘着粗气道:“不还是因为上次答应它的事没办,心里不高兴呢?我现在骑上去,它能把我丢下来……” “……” 那带了这匹马,还不如不带呢…… 胡麻都有些无语,但毕竟不了解他们两個之间的恩怨,便也只骑了自己的驴走。 老算盘几次犹豫,眼神暗示胡麻把驴让出来,胡麻也只作看不见。 反正只是慢悠悠走着,想来老算盘老当益壮,跟得上。 这一路走了大半天的功夫,行程都在山里,遍目可及,都是连绵的山头,偶尔看到一两处谷间溪边的村寨,也都只是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想是躲避外面灾乱搬进来的,倒也无甚稀奇。 但是跟了胡麻出来的老算盘,却似乎对这些山里的人家很感兴趣,每看见一个村子,都要停下来,左观右瞧,有时候还得往村子里去一趟,看看鸡舍,瞧瞧猪圈啥的。 冷不丁被个抱了娃的农妇看见,吓得拿了擀面杖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村子里跑进偷鸡贼来了。 胡麻没有跟着他进去,只在村子外面等着,见他又灰头土脸的被一条狗追出了村子,便笑了道:“你这是在寻什么东西?”“不还是那个阴将军?” 老算盘没好气的道:“小门小户的没点眼力劲儿,我老人家是救她们命哩,倒以为我是进村里来偷鸡的……” 一边骂着,一边把袖子里藏的鸡蛋揣进了怀里。 ‘这真他娘的是贼不走空啊……’ 胡麻看着,都无语了,道:“你担心那阴将军会跑到村子里来害人?” “之前不是组织了人手出来找过,却是一点动静也没寻着?” “……” 矿上跑出来了这么个东西,也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周大同,周梁,都带了队到血食矿附近搜巡过,后来孙老爷子那边,据说也安排了人手,进山里找过几趟。 当然,对孙老爷子那边,却没说是“阴将军”,只说是跑出去了一具妖尸,他们矿上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要让其他人都小心着。 可找了这么久,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渐渐的,大家也都松懈下来了,甚至都把这个事情淡忘了。 “让人心里不踏实也就在这。” 老算盘听了胡麻的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低声道:“那阴将军没有成形,但本性还是在的,刚跑出来时,多凶狂?而且它跑出来了但也应该跑不了多远,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着自己声音里都带了些疑惑:“这玩意儿的天性,倒与僵尸差不多,受本能驱使,吃人饮血,按理说躲不了这么严实。” 早先见一直寻不着,而且自己如今心里事也多,胡麻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听了老算盘提醒,才微微皱眉,道:“僵尸旱魃,有寻冤亲血债的习性。” “这玩意儿是庄二昌的大徒弟所化,会不会被吸引过去,害他家人了?” “……” “没有。” 老算盘皱了皱眉头,道:“此前问过了,那庄二昌的大徒弟姓曹,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如今活得好好的,还不知道她儿子死了的事。” “况且寻冤亲血债的习性是由僵尸自己血脉形成的,但这行子还不一样,是被太岁血肉里的邪气影响了,这邪气压过了他本身的血脉本能,倒不一定会害亲人。” “……” 听他这么说着,胡麻也跟着糊涂了,笑道:“那照你这么一说,这事倒是邪乎起来了?” “与太岁老爷有关的,哪有不邪乎的?” 老算盘也拍了拍手,望着这山野林间,长叹道:“反正如今瞧着,确实是寻摸不见了,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东西比咱们想的还脆,一跑出来,就化了,不知烂在了哪个角落。” “另外一种……” 微微摇头,道:“啧,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 “若他在矿脉里得了道行,那出来便是阴将军,虽然邪性,但也是个正物,但既然没有成形,那便有可能朝了妖物变了。” “人死成精,也会变得旱桩子,找出来烧掉就好了,但可不是所有旱桩子都这么好对付,身子上生了毛,却也越来越厉害,妖尸恶尸不化骨,那就成了灾了。” “你们都心大,万事不理,我老人家可是辛苦着呢,四下里看看,就是要防着它会有这么一变。” “……” 听他说的仔细,胡麻都心里一惊:“若成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很厉害?” “嘿嘿,赤地千里,活物不存……” 老算盘嘿嘿笑了两声,道:“不过这事也悬着,它之前是一直在矿脉里,是受了太岁血肉供养,才能短时间里变成这么种邪门的样子。” “如今跑出来了,再想变就难了,得不着太岁血肉供养,那就得吃人饮血,但这不是吃一个两个就行的,怕是浮尸成河都不为过那个动静更大,没道理察觉不到的。” “……” “那回头还是要多关注着些。” 胡麻也点了点头,道:“不过,再要找,也得多安排些人手,只靠了你这么四下里寻摸,咱怕是天黑,也到不了石马镇子了。” “可以了可以了……” 老算盘摆着手:“我只是看看这几个村子里有没有那行子出现的痕迹,现在倒是妥了,赶紧去孙老爷子那里吃席去。”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继续赶路,二人一马一驴,哒哒哒的顺了山路远去,只剩了身后的苍茫深山,阴林穿林,树冠起伏,隐隐约约,便仿佛某种神秘事物的呼吸声音。 林上乌鸦成群,时时盘旋飞舞,路边孤坟荒草,依依有淡淡影子若隐若现,直到他们这一行走得远了,才忽地从两边冲到了山路上来。 跪倒在地,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在他们走过的路上,贪婪的舔食。 (本章完) 第419章 一钱教教主 第419章 一钱教教主 胡麻与老盘算加快了脚程,但也直到快黄昏时,才远远的瞧见,山林掩映之间,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楼阁建筑,骡马穿梭,竟是极其的热闹。 他们来到了这镇子旁边,就见到一座石盘上,立着一匹石雕的马,栩栩如生,这马被人用一圈碎石围了起来,两边能够看到有人烧香的痕迹,倒仿佛有人把这石马当神来祭拜。 “这里就是石马镇了。” 老算盘走了这大半天,早已蔫了,来到了镇子前,才打起了精神,向胡麻道:“这里本来也是一座大城,说起来还挺有来历的呢!” “据说之前这里闹瘟灾,周围百姓死伤惨重,是前朝一位将军辞官归乡,见得有瘟鬼作祟,祸害乡里,于是骑马仗剑,过来除鬼,斩了瘟鬼,但这位老将军却也死了。” “百姓感激老将军功德,将他葬在了村边,他的马心怀旧主,流连不去,一直守在墓边,竟是化作了一匹石马。” “如今岁月迁移,连老将军的墓都找不到了,但这石马却留了下来。” “……” 胡麻听着,虽觉有趣,也难辩真假,这类传闻,到处都有,哪怕这世界多了很多诡异力量,但以讹传讹的事情,却也是只多不少。 他只是边听着,边抬头看了一眼这镇子,轻声叹道:“这镇子虽是在山里,倒是热闹。” “嘿嘿……” 老算盘瞅了一眼,低声道:“曾经也是座古城呢,但如今却是成了匪窝了,那一钱教闹得声势颇大,周围府城的官府都给撵走了,粮仓也都抢空了。” “但他们也怕着,担心官府会派人过来,因此在外面呆的时候倒是少,平时都在这山里活动,设法坛,修野庙,广收信众,而这里热闹了又引得各路商贾与周围百姓,也都过来做生意。” “这里又不收税,又没王法,一来二去,可比外面热闹得多呢!” “……” “好家伙,这真是一心要造反?” 胡麻都不由暗想着,这世界,官府已经够低调了。 平时这也不管,那也不管,只是想着收点税,但硬是没人交的话,也通常不会闹太大动静,就这样,还得把这官府赶走,这简直像是不管别的怎样,先得占了这个造反名份似的。 他能理解红灯娘娘会的生存之道,但对这一钱教的做法却不甚明白。 倒是正好趁了这次机会了解了解。 “走吧,我老人家已经腹内空空了,那孙老先生,这会子该摆好了席面吧?” 老算盘催促着,一边与胡麻进镇子,又一边道:“地方大了,高人也多,再加上这里本就是无人看顾,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不仅是一钱教的人,便是外面一些难以容身的凶悍匪徒或是做见不得光生意的人,也都喜欢跑到这里来,你虽然一身的本事,可也千万小心着。” 胡麻道:“晓得。” 便下了驴,牵着向了镇子里面走去,外面的城里,进去都要被盘查,这里却不用。 老算盘也只交待一声便不多问了。 他就这点好其实早就发现了胡麻身上也颇多秘密,而且这一身入府的守岁本领,完全不像是一位红灯会的小掌柜应该有的,但是他好奇归好奇,却不会胡乱的询问与打听。 当然,礼尚往上,他的一些事情,胡麻也没有乱打听。 两人顺了街道向前走,看着周围竟是热热闹闹,明明夜色将至,却没有收摊的意思,反而挑起了灯火做生意,看着竟是比外面的府城还要更有人气一些。 而当他们来到了孙老爷子约定好了的四方客栈时,看着那门口的灯火,妖冶女子,绿帽的龟公,老算盘都惊着了。 深深叹道:“这地里虽然无法无天,但真是好去处啊,甚至比城里还好。” 胡麻看了他一眼,道:“怎生见得?” 老算盘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里的小娘子,裙子比城里的还短,腿比城里的白。” “……这胭脂,用的都好,比城里的闻起来香呢!” “……” “以小见大,好参考!” 胡麻赞了一声,牵马来到了楼前,便向门口招揽生意的龟公笑问:“大茶壶,柳县孙翁可是在这里设宴?” 那龟公忙慌的迎了上来,先喝叱人接过了胡麻他们手里牵的牲口,牵到后面好好的喂上,然后便点头哈腰,领了他与老算盘往里面走。 一路上只见这里地方甚是宽敞,几排大屋子里,都是灯火通明,远远看见有人在里面吃喝,瞧着气质多为商贾之流,但也有不少,一身凶悍,尽显江湖豪客的本色。 “胡老弟,你终于到了,这一桌子好朋友,只等你来了开席。”走了一半,孙老爷子便迎了出来,笑道:“我远远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出来接你。” 说着与胡麻和老算盘见了礼,又压低了声音,向胡麻道:“话我已经递到了,我也是得了师姐的点头,这才请你过来的。” “今天晚上,便可以替你引荐,但这席面上,可也不能被人小瞧了呀!” “……” “远远的就能听见我的脚步声?” 胡麻先笑着应允下来,跟了孙老爷子往里面走,心里却也感叹着。 上次在矿上饮酒,便听孙老爷子说过了,这是他的一门绝活,名为“地听”之术,乃是炼活了七窍之后,又特意炼出来的。 如今在这繁华热闹,不知多少人走动的地方,准确的听出自己的脚步声,也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本领,那是贴地听声,军营里面传出来的本事。 据说往地上一趴,能听到几十里外的动静,且能判断大体人物,多少骑马,多少步行,又带了多少辎重,当然,胡麻也只是听孙老爷子这么一说,还没有机会亲眼看上一看。 “所以……” 听出了孙老爷子的话口,胡麻早就在孙老爷子的使鬼递了信儿之后,便有所猜测了,闻言便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这位不食牛的师姐,与一钱教也有关系?” “猜出来了?” 孙老爷子笑了笑,道:“何止有关系,我说的这位师姐,其实就是咱一钱教的教主,上善至真玄妙仙姑。” “不然伱以为我老头子,怎么好端端的便入了一钱教?” “说白了,咱信的不是他们,而是不食牛的高人,当年那位师兄指点了我,如今知道了一钱教背后便是不食牛,我又怎么不能帮着些?” “……当然,一钱教声势颇壮,名气也好,教里供奉的几位,不一定比得上你们红灯娘娘,但也都是有求必应的。” “……” “好家伙……” 虽然早有猜测,但胡麻听着,却也颇觉新鲜,不食牛的人,居然跑了过来做了一钱教的教主? 还是说,这一钱教,就是不食牛的人暗中攒了起来的? 类似于分公司?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这一钱教的教主,本身也是转生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呀…… 心里默默琢磨着,面上却也边跟了孙老爷子往里面走,边低声笑道:“那早先因为矿上的事,可与一钱教的法王,搞得并不愉快呀……” “无妨。” 孙老爷子道:“这事我说开了,送了她几斤血食补身体,就说是你送的,她哪有记仇的道理?” “如今,她只是怕这事传开,毁了她,也毁了那位莲圣母的名声,只要咱们不提这茬,她又哪里会到处乱说?真搞得人尽皆知了,堂上客便不会饶了她这张嘴!” “……” 一番话说的胡麻都感动了:“老哥做事,实在太周全了……” 不过心里又默默琢磨着,这老爷子叮嘱自己在这宴上,不能被人小瞧了,指是什么? 难不成这席面上,居然还有考验不成? 说话间,便已经被孙老先生引到了一栋三层小楼前,却是临了一条街,瞧着甚是热闹,孙老先生在前面带路,往上面去,便见三层都坐满了人。 下面一层坐的,似是些跟班杂役,第二层坐着的,则是各路头目,老算盘摆了摆手,便坐在了这里,只让胡麻跟了他们上楼。 到了楼上,便见临街的窗边,已经坐了一桌的人,远远的便都起身,笑着揖手。 “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这位便是我说的胡老弟。” 孙老先生引了胡麻过来,笑着与众人道:“红灯会里的管事,小小年纪便管着一方血食矿,更让老夫看重的,则是咱们守岁门道里的行家,这一身的本事,可不比我能弱了。” 又向胡麻介绍:“这位是大善宝的老坛主,那位是骡马行的大掌柜,这位是竹帮的二帮主,这位是乌姥姥的姑爷,名媒正娶娶了乌姥姥的干闺女为妻的……” “……嚯,这位最厉害,这石马镇上的棺材,全是他手里的生意!” “……” 胡麻听着,便也觉得三教九流,皆到场了,甚至不乏一些听着离谱的,尤其是那位乌姥姥的姑爷是什么鬼? 瞧着似乎元阳未破,但怎么面黄肌瘦的? (本章完) 第420章 圈层考验 第420章 圈层考验 “论起来,这倒算是个入府高人的集会了?” 胡麻细细瞧去,便能察觉,这些人气度非凡,神色脾睨,怕是手里都有真东西的。 孙老爷子这人,本身就重本事,爱拿架,能够让他请到了一桌上来坐着的,手里没有几把刷子,怕也不会值得他如此敬重,请到一桌上来。 不过这倒也让胡麻有些好奇,难不成这小小石马镇上,倒是一下子凑齐了七八位入府层次的高人?但转念一想,却也不然,便是孙老爷子有这人脉,但想凑齐也不容易。 另外一个,便是这些人的身份了,胡麻只是略一听着,便已心里有数,在座的甚至都已经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江湖人是啥,便是吃江湖饭的,早先胡麻与地瓜烧合作,去见那米行的卢少爷时,便遇着了一批,要么擅长杀人,要么专替人平事,收银子卖力气,这是江湖人。 但这次桌上坐着的,却无一不是有身份有来历,最关键的是,手里的权势还不小,已经算是江湖豪客,跺跺脚,镇子都要抖三抖。 如此瞧来,这想必便是看了一钱教的脸面了。 这趟自己过来的名头,本就是因为一钱教教主寿诞快到了,而场间这些有身份有本事的高人,大概便是因此而来,然后又被孙老爷子请到了一处坐着。 而一钱教有本事请来这些人,却也当真说明了人家的底子非同凡响,怕是比自家的红灯会要强了不少,毕竟这些人,论起来,真能造反的。 不过,虽然知道这些人不俗,胡麻却也没怯了场,一一笑着见礼然后入座。 开什么玩笑,咱是守岁人,大家离了这么近坐下,该有有压力的应该是其他人才对。 “撤了果品,上菜上菜……” 孙老先生介绍了胡麻与其他人认识,都已坐了下来,才拍了拍手,示意外面的奴仆,正式开席。 早有准备好的,流水般的奇珍异味,一一的端上了桌来,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上次在矿上,孙老先生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刻薄他。 这老东西,吃的可真不赖啊,身为转生者,前世物资极丰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如今这些家伙吃的东西,还真没见过。 明明是在山里,一处龙蛇混杂的镇子,但居然摆出了这等珍羞席面来。 上了菜,便殷勤劝酒,彼此熟络。 胡麻刚来,又得了孙老先生提醒,知道这席上有考验,便也低调行事,但能感觉到,这席面上不时有好奇的目光过来打量,想是孙老爷子替自己吹嘘过了,这些人在判断斤两。 “据闻,胡管事是师承一位老阴山的隐世奇人?” 酒过二巡,胡麻对面,便有一位手里摇着白扇子,典着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笑道:“想来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不然也调教不出胡管事这样出色的弟子。” “我虽然不是学了守岁人本事的,但对各路高人也是心生敬仰,若有机会,倒想请胡管事引荐一下,拜会高人。” “好说。” 胡麻放下了酒杯笑道:“只是我们家师傅低调得很,怕是到了跟前,你也认不出来。” 那白扇子闻言大笑:“这可是笑我有眼无珠了呀?” “但有一说一,守岁人的本事藏得深,胸有可敌千军之力,面上却是不险,若不是孙老先生引荐,便是胡管事坐在我面前,我也瞧不出来你的本事。” “若不嫌弃,还正想请胡管事露上一手漂亮的,让咱们开开眼界?” “……” 周围桌上众人闻言,反应各个不一。 孙老爷子,似乎是微皱眉头,知道会有考验,但没想到白扇子会说的这么直接。 其他人则都只是笑着看了过来,虽然刚刚都客气,但也都是身上有绝活的好汉,对于这么個小年轻忽地坐到了自己这一席,不说信不信孙老先生的话,多少有些审视的意味。 “我年龄小,也没学到什么本事,若要献丑,可是难倒了我。” 胡麻也没有生气,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一是早有准备,二是到了这种地方,大家素未平生,自己年龄又小,如何让人敬重? 便是红灯会里的这个身份,怕也不够,还是要让人敬自己这手本事才行。 所以这白扇子的话虽然刻薄些,倒不至于生气,但等到自己亮过了本事之后,他再这么说话,便是找茬了。 再者便是,自己不介意亮一手绝活,但自己是客,却不能第一个出手,若是懂礼数的,便该他先自己露上一手,抛砖引玉,才算是大家切磋。 你只说一句话,便让我亮东西,那是在耍猴儿玩呢! 白扇子见着胡麻颇有几分气度,也暗暗点头,目光一转,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划下个道儿来。 恰在这时,外面街上隐约起了一阵骚动,几声喧哗传来。这镇子依山而建,窗户矮,而他们地势又高,却是恰好能够看到外面那条街上,围了一圈人在挣执,隐隐约约可见,是一群身上围着兽皮,带了兵器的凶人。 正手里揪了个穿着清凉的小娘子,朝脸上抽了几个嘴巴子,又向了旁边围作一团,只是不敢冲上来的龟公骂道:“都给爷爷站在那。” “都说了这石马镇上,没官府管,了银子,就能睡娘们,咱们兄弟从山里出来,图的就是个自在,带足了银子,凭什么这娘们就不让咱们睡?” “……” 旁边有龟公,偷偷的要上前挥起棒子偷袭,却被他身后长了眼般,一脚踹了出去冷笑着:“这点子拳脚也想近爷们的身?我手里的人命比你娘睡过的男人都多,造反呐?” 见着这七八个人,身材高大,一身凶气,旁人倒都吓得默不作声。 “石马镇热闹,但也总是时不时的就有人闹事。” 那白扇子叹了一声,道:“这些人总是不懂,咱们这里是没有官府的闲人指手划脚,但却不代表没有规矩。” 一边说着,他忽然展开了手里的扇子,反手向了那个方向,轻轻的一扇。 这里距离那群人闹事的地方,起码也有十几丈,别说这小扇子,便是再大十倍,风也吹不过去。 却不料,他这一扇,用了巧劲,那扇出来的风居然不散掉,一口气刮到了十几丈外,吹在了那群闹事的人旁边,一根竹竿之上。 竟是把那竹竿吹得横了过来,恰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谁?是谁?” 这一身凶悍之人,被打的眼冒金星,还以为是人偷袭,立时拔出了刀来。 旁边的奴仆见状,却吓了一跳,连忙要退开。 这凶悍之人见左右找不着像是打了自己的人,心里怒气更盛,直接便将手里拎着的女子扯了过来,挥起刀来,便要剁了这女子的一条手臂泄愤,耍狠。 胡麻他们这桌子上,便只见那万马帮的大掌柜冷笑了一声,捏起了身前的一只筷子,轻轻对折。 喀嚓! 那挥起来的凶匪还未砍下,便忽地胳膊断了,也掉在了地上,就连弯曲的角度,也与那丢在了桌子上的筷子一般的模样。 “大哥,大哥……” 一群凶悍匪徒,怎么也知道出了事了,纷纷围了上来大叫还有人从腰间扯下了一个黑色的木头娃娃,有人拿出了一个竹筒,里面却是些童子尿混合了黑狗血,向了旁边泼洒着。 虽是做山里生意的,但分明也是懂些门道里的邪术,如今倒是知道中了招,一边泼洒着,一边往人群外闯。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这是遇着了什么人,胡麻斜对首,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似乎也觉得好玩,便伸手拿起了一只碗来,凑在嘴边低低念了几声,将这碗在面前一扣。 那群凶悍匪徒,顿时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再怎么走,也都只是在这方寸之打起了转。 其中有个身材瘦削的匪徒,已经明显看出了有问题,慌忙的收起了手里的黑色木头娃娃,连连的向了四方作揖:“我们兄弟自山里来,不懂规矩。” “惹着了哪位高人,还请恕罪,放我们离开……” “……” 边说着,边将身上的钱袋子都拿了下来,放在了身前的地上,然后后退了数步,只瑟瑟发抖的等着。 “现在才知道怕了,晚啦……” 但胡麻他们这桌上,却是一片笑声,另有一位看起来模样富态,像个贵人老爷的,嘿嘿一笑,伸手拿起了这桌子上的一盘炒豆,向了窗子外面,轻轻扬了出去。 隐约间,这一盘炒豆子,倒像是都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红裤子小孩一般,嘻嘻哈哈,手里拿着短兵短枪,向了那群恶匪杀去。 一群匪徒大吃一惊,拿出了家伙与这些小孩冲杀,但直杀得声嘶力竭,大汗淋漓,却也没触着这些小娃娃半点,反而自己胳膊腿抖的厉害。 “以李代桃,碗里乾坤,撒豆成兵……” 外面的凶悍匪徒愈是恐惧,惊慌,这边桌上借了几分酒意的众人,便愈是心情愈好,那白扇子哗的一下,展开了扇子,摇了几摇,笑道:“我们献丑,露这几手,抛砖引玉。” “如今,也该瞧瞧几位岁守门道里的爷们,让咱们开开眼界啦……” (本章完) 第421章 七窍绝活(一更) 第421章 七窍绝活(一更) “这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胡麻迎着桌上诸人看过来的眼神,心里也是轻轻的叹着。 相比起其他的各门道来,守岁人最缺的,便是这些里胡哨的手段,况且在座的几位,都是入了府的,一身本事,瞧着都有点匪夷所思,想入他们的法眼便更难了。 哪怕是勉强露上一手,若是使得不好,怕也仍然会显得脸上无光,教人轻视了。 也在心里正想着,只见旁边一个独眼的老爷子,却是那大善宝的老坛主,抬头看了胡麻一眼,忽地向旁边人笑道: “要几成熟?” “……” 旁人皆怔了一下,便见这位大善宝的老坛主,却将眼睛上的一只眼罩,向了旁边一挪,眼罩下面是一颗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向了那首领看去,身上气血蒸腾,竟是冒出了若隐若现的白烟。 这时候,外面那群匪徒,已是知道了厉害,纷纷的跪了下来磕头,已是知道遇着了厉害的人,一身戾气全无了,但也不知怎么的,那位首领磕了几个头,忽地又发起怒来: “跪什么跪?咱们兄弟在山里,人都吃了无数,到了这破镇子,却要受这鸟气?” “是谁在使妖法害人?找出来,剁了他!” “……” 说着,竟是怒不可遏,另一只手挥刀乱砍,但他出不了那只碗的范围,只是胡乱挥着刀发泄怒意而已。 渐渐的,竟是声嘶力竭,身上一层层热气都冒了出来,仿佛气力不支,竟是慢慢的趴倒了地上,身上的皮肤通红,像是被蒸过了一遍。 人已经死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已经熟了。 “好家伙,这也是一位守岁人?” 胡麻瞧着,也有些惊讶,这位大善宝的老坛主,用的不是什么奇门法术,而是实打实的守岁人的功夫。 胡麻看得出来,这是入府守岁七窍层次的绝活之一,双眼上的功夫,其中一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若是凝神望向一个人,便可以激发对方的气血。 便是被他盯着的人,会表现的越来越急躁,愤怒,难以遏制。 但这还是开始,再发功,便可使对方气血一直升温,升到了极处,这一身气血,皆已沸腾,会活活把自己从内而外的烫死。 有了他这本事,若与人交手,对方便会控制不住的越来越着急,对手一急便容易被他抓到破绽,即便没有破绽,与他交手的时间久了,气血沸腾,却也不可能撑得下去的。 “妙妙,无怪汤老哥有個鏊子的名号,有了这手本事,怕是无人能与汤老哥正面交手。” 那位白扇子,都赞叹了一番,然后转头向了胡麻看来,其他人便也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有的将桌上筷子收了起来,有的将扣在了桌子上的碗收了起来,皆面有期待。 “看样子也到了我亮亮本事的时候了啊……” 胡麻心里也暗想着,人家其他门道的人亮了绝活,就连守岁人里也有一个亮了的,自己也不能不露上一手了。 心里默默琢磨着,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凑到唇前,却又不急着饮。 也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那几个刚刚因为身边同伴诡异的死了,惶急惊怒的悍匪们,本以为逃不出来,如今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忽然急急忙忙,竟是向了他们这酒楼的方向跑了过来。 “鬼吹风?” 那白扇子耳朵微微一动,略有些诧异,他细微变化,极为灵敏,察觉到胡麻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坐在他旁边的人听不见,但远处的悍匪们,却是听到了。 这也是一手传音入密的绝活,极为精巧,但若只是这么一手,又似乎还不太够啊…… 正想着时,便见到那些悍匪冲到了酒楼前面,还未开口,胡麻便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盅,“夺”的一声响压过了鼻间一声轻哼。 下一刻,那群冲到了楼前的悍匪,便忽地一个个僵住了身体,仿佛施了定身咒一般,良久,良久,竟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栽倒,连口活气也没了。 “哎呀?” 突如其来的安静,使得周围也都跟着吃了一惊,纷纷向窗外瞧去,再回头时脸色已经有些说不出的惊讶。 “我就说我才入府不久,手里没真本事吧?” 胡麻苦笑着向了桌上众人道:“硬是要我献丑,这会可丢了脸呀……” “好家伙……” 桌上的众人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我们玩了这么半天,也才只弄死了一个,你说手里没真本事,哼一声弄死了四个? 但胡麻心里也是没有办法的,自己一共从季堂那里学来了三手绝活,都是入府之前,便开始练习,却直到入府,才算是成了。 鬼吹风,是一种类似于传音入密的绝活,近处人听不见,反而远处的人能听见,递暗号,说悄悄话尤其的好用,且功力深了,还能略微影响别人的心志。 另外一手,便是这手只学了一半的擤气了。 出其不意,能震散人的神魂,只是对于自身道行的消耗也着实不小,自己只是表现的轻松罢了。至于凶不凶残…… ……那是季堂的锅啊,跟胡麻老爷可没关系。 乞儿帮季堂是走江湖干黑活的,不与人瞎讲究,一身绝活不为好看,只为好用。 “难怪孙老爷子如此夸你,高人门徒,果是底蕴非浅。” 一片沉默里面,倒是那白扇子笑道:“胡兄这身本领,不堕守岁威风,一扇府门之内,怕是要拔尖了。” “谬赞了。” 胡麻听着,便苦笑道:“不得真法,终只是池塘里耍威风,比起有真本事的,远远不如。” “诶?” 那白扇子好奇道:“你是有师承的,又怎么会缺了入府的法?” “这么说吧……” 胡麻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句解释,便叹了一声,道:“我家师傅,便是我们寨子里的二爷,他收了弟子无数,只有我一个姓胡,大部分姓周,少部姓李,再有一部分姓崔、姓赵。” “况且,我们这些徒弟跟了他老人家学习,别人都是日夜跟随,不知得了他多少指点……” “而我,唉,跟着他老人家的时候,可是比其他人十成里的一成都不够……” “……” 在座众人听着,齐齐的噢了一声,隐约间便已明白了。 只有那白扇子惊讶,道:“若只随意点拔你两句,便这么年轻入了府,那你……” “我入府与我家师傅的关系倒是不大,当然,他老人家一辈子是我师傅。” 胡麻叹了一声,道:“但说到我入府的事,倒是需要感谢一个人,他姓季,前几年,我有事去安州公干,遇着了这位姓季的高人。” “他与我一见如故,掏心掏肺,传了我入府之法,以及炼七窍的三手绝活,再加上我们红灯娘娘,对我颇多照顾,总算是稀里糊涂,入了府门。” “……” “原来如此,也是个学着学着,学不到本事的……” 席间众人见胡麻说的坦荡,也都微微感慨,倒有一半人,大起认同之意。 说白了,坐在这席上的几个守岁,倒多数与孙老爷子一般,入府之后,便消磨许久。 没办法,入府之后的本事不好学,除非去堂官手底下办事,但人家堂官也要挑人的,想到堂官手底下跑腿,那得是身家清白,或是本就出身世族,其他野路子,人家也看不进眼里。 “喝酒喝酒,胡管事年纪轻轻,大把时间,自有缘法,不怕这个。” 有人提议举杯,这场饮宴便又继续了下去,一时气氛高涨,等到外面顶着绿色小帽的龟公,引进来了几位胭粉女子后,气氛顿时更好。 在胡麻亮了绝活之后,其他人却是无形中热切了许多,他们刚刚本就是想看看,胡麻这小年轻是否有与众人共坐一席的资格,如今看了,那何止是有? 简直是有! 推杯换盏,大家都成了朋友,说起了风月与江湖逸事,直到夜半,才各自回去休息。 孙老爷子亲自送胡麻回去休息,路上却是特意落后了旁人几步,向胡麻道:“胡老弟这身本事厉害,你是我请了来的,老哥我脸上也有光。” 胡麻低声道:“那拜见教主的事?” 孙老爷子摆了摆手,道:“今天且在这里歇着,若有邀请,跟了去即可。” 胡麻点了点头,便暂且回了房间,耐心的等着。 好在孙家财大气粗,孙老爷子的管家不知他会带几个随从,便直接给他安排下了三个大屋子,倒是可以与老算盘一人一间,夜里有事,也互相不打扰。 当然,主要是不打扰老算盘,胡麻刚刚就瞅见,这老东西好像搂着两个脂粉回房间去了…… ……还特么两个? 回到了房内,喝了些茶水,心里想着,许是那位不食牛的高人,就在左近,便也趁了空子,入了本命灵庙。 但呼叫了几遍,却没有人答应,只好退了出来,耐心等着。 …… …… “一身绝活都凶戾阴损,不是正路子的传承,更不用担心与那周家的人有关系了,师姐可以放心,我这便带他过去……” 却不知,也正在这会,席上的白扇子,正面对着空气,低低的说了一些话,又侧耳倾听,然后缓缓点了头,转身看向了客店的方向,轻声道:“胡兄弟,可否请到客栈后面胡同一见?” 说完之后,扇子轻轻扇动,这句话儿便轻轻的穿过了夜空,径直飞到了胡麻的房内。 (本章完) 第422章 上善妙姑(二更) 第422章 上善妙姑(二更) 出了房门来,胡麻左右看看,只见房前屋后,并无人影,也没见到有什么阴魂小鬼窥伺,但刚刚在房里,自己却是清楚的听到了有人在耳边说话,倒让人觉得有些奇妙了起来。 他整顿了一下衣袍,如约来到了客栈后面,便见得靠墙的黑影里,缓缓一道身影浮出了出来,满面堆笑,正是之前酒宴上见到的那位白扇子。 对方手里的扇子合拢,向了胡麻恭敬一揖,笑道:“胡管事,今天席上,多有得罪,也是为了安全考虑,望你切莫见怪。” 胡麻也笑着还了礼,道:“不食牛的高人,难道还会担心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咱们师姐倒是不拘这些小节,她已在等着你了。” 白扇子笑道:“不过我们这些跟着跑腿的,总是胆小一点,咱们一钱教树大招风,助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虽然不怕那些鬼域伎俩,但万一有人混了进来,扰了清静也不好。” “这倒是。” 胡麻笑着道:“那如今,可以带我去拜见教主了?” “请!” 白扇子便在前面带路,两人顺了这石马镇独有的弯曲小路,向前行去,虽然这石马镇上热闹,也没有宵禁。 但如今夜深,却还是少见行人,便是一些饭庄妓馆,还有驻足客店,这会子门口也不见了身影,只有一串一串的灯笼,挂在了门上,随了夜风,缓缓的飘摇着。 三转五绕,把人都要绕糊弄了,两人才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大宅院前。 从外面看,也不见有什么异样,门口更未点灯,只是两扇厚重大门,却只是半开着,那白扇子到了门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胡麻便也轻轻颌首,不疑有他,缓缓的进了门中。 一眼看去,倒是只觉气氛古怪。 只见这前院里,居然来来回回,扯着一道道白布,纸幡,到处烧纸痕迹,便如灵堂一般。 但是院子里,又不见棺材,只在正中间,放了一口黑色的大缸,约一人高下。 那白扇子跟了进来,缓缓解释:“胡管事勿疑,这是咱们一钱教的传统,如今是乱世,凶世,官府隐匿不出,纵容恶徒,世家老爷高高在上,贫苦百姓垂死挣扎。” “每日里都不知有多少人贫饿而死,孤魂无依,无人供养发送,是以常设灵堂,安抚冤鬼。” “……” “可敬。” 胡麻看向了他身边的大缸,道:“这是?” “这是咱的祈福缸。” 白扇子笑了笑,道:“想要进咱的门,便要守咱一钱教的规矩。” “历来想入我一钱教的人不少,有门道里的也有穷苦百姓,有来求庇佑的,也有来解难的,但规矩却都一样,需将自己一半家产,放进缸里,换得咱们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在手,便是咱们一钱教的人,可以得到一钱教的庇佑,也能用这一枚铜钱,来求咱们解难。” 胡麻微怔,笑道:“那我也是如此?” 白扇子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胡麻便笑着摸了摸身上,道:“按咱们规矩来。” “只是……” 钱袋子掏了出来,在手上掂了掂,笑道:“如今我身上,也只有二十两。” 白扇子笑道:“不只算现银,屋舍田产,也要算的。” “那可是不巧。” 胡麻苦笑了一声,道:“我还真是身无长物,更无半点积蓄,便是会里赏赐的血食银钱,也都已用的半点不剩,还拉了一身饥慌,实不相瞒,就这二十两,还算是向别人借的呢!” 心里倒是忽然一动:若只要一半家产,自己如今是负的,一钱教担不担那一半的债? “若是实情那便无妨。” 白扇子笑道:“咱们一钱教守得是规矩,看的是心诚,莫说是还有二十两,有那贫苦的,身上只有半颗窝头,掰一半扔进去,也作数的。” “……” “还有这规矩?” 胡麻倒是心里一动,笑道:“那若是有贼猾之人,专拿了窝头来换咱们教里的一枚铜板,又如何?” “咱们一钱教看得是心诚,信众图得是庇佑。” 白扇子笑道:“但若一开始便存了欺我之心,咱们这庇福钱拿到手里,便不一定是庇佑了,反而是灾秧也说不定。” “……” “有道理啊……” 胡麻点着头,便从钱袋子里,数出了十两银子,扔进了这大缸里去。 耳中只听得声声脆响,似乎缸里是空的,正看向了白扇子,看下一步怎么做,却忽然之间,从这缸里,冷不丁伸出了一只手来,这手看着颜色青绿,极为诡异。 粗肿的手指之间,居然捏着一枚黑黝黝的铜钱,慢慢的伸到了胡麻面前,太过突兀,倒是把人吓了一跳。 好在总有养气功夫,也未表现出惊讶,只是伸手,接过了这枚铜钱,在掌心里一观,便见似乎只是市面上流通的普通铜子,也看不出有啥异常,只是拖在手里,似乎比普通铜子重。 门道里面,用钱来做法宝的甚多,倒也不稀奇,一样钱可以炼出百样宝。“请吧,师姐便在里面。” 白扇子见胡麻拿了铜钱,便也点了点头,来到了二道门前,轻轻的帮他推开了门。 但瞧这意思,他却是不打算再跟着进去了。 胡麻深呼了口气,向他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心里倒是忽然有些震憾。 只见这二道门里,赫然生了一株极为高大的树木,树冠繁茂,遮住了几乎整个院子,无数枝条垂落下来,便如一张大伞一般。 更为奇异的是,这枝条上,却是系了一个又一個古里古怪的东西,有书卷,有小孩的鞋子,有木马、木牛、灯笼、墨斗,甚还有刀剑兵器,乃至印章等物。 密密麻麻,怕不是挂了几百个之多? 而在树下,靠了树干的地方,则正盘膝坐了一人,胡麻瞳都微微放大。 赫然见这人是个美艳道姑的模样,看着三十许年纪,眉目如画,气质超然,手里握着一个拂尘,正微闭了双眼,盘坐在树下,她本是生得极美,神色却又淡然冷漠,更显出众。 胡麻来到这世界已经不短,还从来没有见过道士,和尚,也没听说过有这类存在。 如今见了这道姑的打扮,心里居然有了些亲近之感。 低低的呼了口气,便走上前来,依着孙老先生之前告诉自己的,向了这道姑轻轻揖礼,同时口称: “师姐!” “……” “坐。” 那道姑睁开了眼睛,目光轻盈的看了胡麻一眼,示意他坐在了面前的蒲团上。 这一眼里,便似将胡麻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道:“明州红灯会的胡管事,小小年纪,便深受信任,前来掌控着一处血食矿,更是入了府的守岁人,曾逐了我教莲圣母……” “胡管事,这身本事,很是不凡呐?” “……” “啊?” 听她提到了当初被逐走的莲圣母,胡麻忙道:“都是误会而已。” “误会倒不是误会。” 那道姑忽然笑了笑,道:“但双方本不是一路,既有争执,便是交手也不算什么。” “你没有毁了那老狐狸的道行,也没有伤我教法王的性命,便是仁厚之人了。” “只是,来拜我一钱教者,倒是不少,但要么便是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要么便是蒙了大难的江湖人物,胡管事想来两者都不是,既来拜我,想来就是为了这一身本事了。” “只是我看你年纪轻轻,便一身的本领,在这乱世之中,求活不难,又何必要冒险来此求法?” “……” 听着她轻柔言语,胡麻早先也都是打好了腹稿的,道:“只是为了学到更高明的本领。” “如今身在乱世,入府又能如何,得了红灯娘娘庇佑又能如何?” “总不及身上有了真本事,更让人心安呐!” “……” 那道姑听着,略略点头,忽然又道:“那么,你学到了更高明的本事之后呢?” “仍打算在你们红灯会里侍奉着红灯娘娘,替她割着血食以求安身?” “……” “嗯?” 胡麻听她话里有异,再看她的眼睛,竟隐约觉得有些模糊,似乎心里某些想法,有点不听使唤,便要脱口而出,却又忽的反应过来,心里骤起警惕之意。 差点着了道…… 这道姑的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可以将人心深处的话问出来似的,亏得自己曾借镇祟府煞气洗身,根子扎实,及时反应了过来,但如今又不能不答,心思电转,倒是立刻决定试她一试。 便故作仿佛控制不住似的,脱口而出:“那自是不能,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说完之后才微微惊讶,仿佛诧异于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似的。 眼中却只是看着这道姑,见她对这话有何反应。 殊料,这道姑却并未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只是略略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非常的满意,轻声道:“是个好男儿,那便请吧!” 说了,微微回身,看向了自己背靠的大树,轻声道:“此树为我教福德佑灵神千岁榆老爷,乃是我师兄从西昆仑亲手移来,不论你心间有何所求,都可以向其诚心祈祷。” “只不过,你那半数家产换来的这一枚铜钱,便要供在这里,若得了心中所求,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也莫抱怨,一切只是缘份使然。” (本章完) 第423章 大威天公将军印(三更) 第423章 大威天公将军印(三更) “啥意儿?” 胡麻眼神都有些古怪,看了这大树一眼。 这枚铜钱,可是刚刚在外面,咱用了自己的一半身家,换来的。 这就要供在这里? 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有能求到心中所愿的可能,但也有求不到的可能? 至于什么西昆仑上移来的,心里却直接不太信了,你当时修仙呢,还西昆仑,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不说这树是王母娘娘亲手种下来的,上面会结蟠桃,吃一口长命百岁呢? “拜我教佑灵神,首先便是要心诚。” 那树下的道姑,却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迟疑,淡淡道:“若不心诚,心里存了诸般疑虑,那便是拜了,也无用。” “是。” 胡麻知道这是点自己呢,便深深呼了口气,起身来到了树前。 将那枚半数家产换来的铜钱,捧在手心里,默默向了这株神树拜了一拜。 心间只是想着,要入府岁守的法门,要厉害的守岁法门,默念了三遍,铜钱放在树下。 本来心里哪怕再劝着自己,其实也有些怀疑,但却不想,随着自己心里念叨了几遍,铜钱触地,竟忽地感觉,仿佛这树上,有什么东西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 与此同时,这株大树,忽地瑟瑟发抖,似乎有无形的风吹了过来,垂落的万千枝条,则跟了这风上下摇摆。 “哗!” 胡麻只听到了一极细微的动静,双手微沉,睁开了眼睛,却有些惊讶。 只见手里,赫然已经捧了一个黑绳缠绕起来的书卷,瞧着正是之前被挂在了树上的,竟随着自己的参拜,绳子便忽然脱落而这书卷,便也不偏不倚,恰好就这么落在了自己手里。 “难道……” 心里微觉惊讶,便要打开这书卷,看一看里面的内容:“这里就是我要求的法?” “何必心急?” 却也就在这时,那位道姑手里的拂尘轻轻一摆,淡淡道:“千岁榆老爷赏赐了缘法给你,那便是你的造化,这里面或许是你想求的,也或许不是你想求的,但也对你大有用处。” “是耶非耶,只看你缘法是否到了,如今又何必急着打开?且带了回去,慢慢参悟吧!” “……” “啊这,还不让看?” 胡麻顿时就更疑惑了,隐约想着,不会是骗子吧? 什么一切都是缘法注定,什么是不是伱求的都对你有好处的,这一言一行的,连说话的话术,怎么都听着好像跟骗子一样? 这道姑虽然对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没有反应,但她这行为,却真让自己觉得熟悉。 前世好像很多场景都听到过…… 但事已至此,又是在别人地盘上,却也不着急打开了,毕竟就算是假的,自己也不好就在这里跟人撕破脸,咱又不是那等抠门的,不就是一半家产嘛,大不了当买个教训了…… 于是缓缓吁了口气,心里的怀疑并不露出来,只是慢慢道:“是。” 说着,便带了这缠着的书卷,慢慢的起身,作势欲走,便见那道姑也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再无其他言语。 待到出了这门,便急着要找那白扇子,却不料,刚刚送了自己过来的白扇子,却也不在这院子里了,只剩了满院的白布纸幡,与那一口孤伶伶的黑色大缸。 他微微驻足,细听了一下,发现这白扇子确实不在院子里,就连那口大缸,也似乎空空荡荡,听不见半点动静。 心里着急回去看这法,便索性不等他了,书卷放进怀里,便向了院外走去。 经过了大缸时,略略一停,定睛看向了里面。 缸里却也只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团黑影,按理说以他如今的目力,应该可以看透这黑影,却偏偏里面却是什么东西都察觉不到,想着东西到手,便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摸一把的冲动。 出了院门之后,便一路疾行,很快找到了街道,又沿着回了客栈之中。 “当初孙老先生,好像是直接便被传授了入府的食气法门。” 坐回了屋里,点上了蜡烛,心里仍然在想着:“怎么轮到了我,却是如此的麻烦?” “而且,越想越像骗子啊……” “这一钱教的言语行径,无一不透着股子让人不放心的特点……” “……” 虽然心里念叨着,但也深呼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慢慢将这书卷拿了出来,解开了上面系着的黑色丝线。 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骗的准备,倒也心情平静,只是向了这书卷上面的封面看去,心里却是略略的一怔,只见上面赫然有毛笔签下的一道龙飞凤舞的大字: “大威天公将军法印。” “……” “诶?” 胡麻先按捺住了心里的疑惑,忙将书页翻了开来,一一的细看起来。 竟是愈看,脸色愈严肃,眼神都有些直了,渐渐的,眼底倒是有些疑惑了起来。这书卷里,记载的,正是食气之法。 而且,胡麻毕竟入了府,对守岁人这门道极为了解,若是让他自己凭空想出来守岁人入府之后如何修行,他做不到,但若是看到了相应的法门,却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真假的…… ……这他娘的竟是真的? 这也正是他心惊的地方,这所谓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竟赫然真是守岁法门。 最关键的,瞧着居然还是极为高明,神秘的法门? “这……” 胡麻这回是真有点绷不住了:“这叫他娘的什么事呀……” 这次哪怕自己受了再离谱的骗,都不会如此的吃惊,但如今却真是没有话说了。 骗子扮得像真的一样,合理。 但如今居然遇到了真的,却扮得如同骗子一般? 他怔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忙忙的烧香,招了小红棠回来,帮自己守着门。 一开始只当是假的都没想守门的事,如今却是顾不得了,心里只是急于验证,如饥似渴一般,看起了里面内容。 …… …… “走了?” 同样也在胡麻看起了这法门的时候,刚刚那株大树生长的院子里,道姑已经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起身回了旁边的屋子,然后将身上的道袍解了下来,搭在了一边。 内屋里,却也走出来了一人,正是刚刚那个白扇子,他笑着道:“教主,这小管事你瞧着如何?” “野心勃勃,正适合来办大事。” 那道姑笑了笑,道:“初时我也真的有点担心,只恐他是那些堂官身边的人。” “如今瞧着倒是不太像,若真是那些堂官身边的人,是断不会被我这迷魂法迷了的,可这小子不是,他一直偷眼瞧我,定是被我迷倒了,连我问他本心时,说出来的话都一股子张狂气焰。” “如此才正合咱们用呀……” 白扇子笑了一声,叹道:“咱们一钱教,已联合了大善宝,竹排帮,青骡子会等各路头脸人物,准备共襄义举,但若真想成事,只靠了咱们衮州这边还是不够的。” “若是能够借了这管事搭线,说动了明州的红灯娘娘会,与咱们相互照应,声势上便又更大了一倍了。” “当然,若想做成此事,总要吊着这小管事,让他对咱们服服贴贴的才行。” “……” 道姑却是笑了一声,道:“那还不简单?” “先把这法的上半卷给了他,又何愁他不牵肠挂肚的找咱们讨要下半卷?” “先收起来吧,这些东西,与咱师兄系上去的不是一路,师兄当年照拂我们,帮我们系上了那几样东西,是为镇教之物,但要成大事,咱们也得往上系上一些,好用来钓人。” “只是咱们系上去的,长久挂着,却有些对师兄不敬。” “……” “晓得。” 白扇子说着,便手指一勾,却见他尾指上,倒是系了一根黑色丝线。 轻轻一扯,窗户打开,外面那株大树上枝条上系着的一道道书卷,便飞一般的脱落,进了这屋里来,在桌子上一卷一卷的摆放整齐。 再看那树上,本来就没系许多,只在高处的枝条上,系了三五样事物。 “其他的我收起来,但这下半卷六江翻恶身,便放在师姐这里,他早晚会来……” 白扇子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找了起来,上半卷已经被胡麻带走,下半卷便是钓着他的宝贝,目光倒是一扫,便找了出来,但正要收起,却忽然又是一怔,又找出了一卷来。 打开一看,赫然便是应该被胡麻带走了的六江翻恶身。 他心里一慌,忙忙的将桌上的书卷清点了一遍,顿时脸色难看,声音都颤了: “不对啊师姐……” “……” 那道姑转过身来,诧异道:“怎么不对?” “咱们……” 白扇子惊慌的将所有书卷都解了下来,脸若死灰:“咱们系上去的书卷,一卷未少……” “胡说什么,他明明带了一卷离开,我都瞧见了……” 道姑也诧异的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奔至门边,向了树上看去,眼珠儿向上一挑,脸色顿时煞白:“坏了,给错了,师兄系在树上的镇教之宝,不见了……” (本章完) 第424章 一定有诈 第424章 一定有诈 “不好不好,天底下没有白送的午餐,一定有诈。” 如今的胡麻,正在自己的客房之中,耐心的翻看着手里这卷法门,上面的蝇头小楷,一颗一颗跳进眼中,倒仿佛有着某种神秘而震憾的力量: “气为源本,术为末流。概为生人所造,阴人所受,概有怨、生、煞、邪、妖、死、病、瘟、咒、坏诸般气,散天山川而生妖祟,集人身而显为异法,皆一气而显。” “人身为实,魂为虚,食气炼身,渐呈妖异之态,反噬源本,吾则参食气补魂之法,参天地,拜河川,极妙,极赞!” “……” 仅是这字句入眼钻心,便仿佛在眼中打开了某个新的天地一般,似乎看到了一个极为嚣张,也极为聪明之人,当了自己的面前,连说带比划,极其细致的为自己演法,心里嘭嘭直跳。 原本参悟法门,需平心静气,这会子的胡麻,却着实平静不下来了,只是想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好歹也是转生者,二世为人,骗不了我。” “天下底哪有这么好的事,只了十两银子,便换来了这么一道入府法门?” “……” 金银有价,血食有价,人命都能价,惟独这身本领无价,即便是有人说要白送给自己,也定然有隐藏的代价。 就像孙老爷子他认为自己是被人指点,凭白得了高人赐下机缘,但又焉知不是人家早就盯上了他这万贯家财,盐铁生意? 比起他拿出一半家产来换这法门,这个代价,反而更贵了。 拿一半家产出来,还剩一半家产。 但如今这法子,却是他直接被人鼓动要造反,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所以绝对不可能,这法门要么是假的,要么便有坑。 但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却是急急的将这法门翻了一遍,居然越看越是懵了,自己入府也已经有段时日,每天了解自身的状态,也在思索,究竟入府之后的本事怎么练。 愈想愈深,头脑里便也不知存了多少疑问,如今翻看了一下这法门,竟觉得书中所言,无一不中。 难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这法是真的? 可是,这特么是哪里来的大善人啊…… 不是,一钱教就这么财大气粗,这般高明珍贵的法门,说一声传就传了? 才十两银子啊……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与那位教主对话,似乎也没有答应对方什么条件,理论上这法就是自己用了这身上一半的家产买来的,与一钱都两清了…… 那如果自己现在就把这法门一收,继续回红灯会默默的过自己小日子去,他一钱教又管得着自己什么? 越想越离谱,心里诸般疑问解不开,自打转生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头一回懵成这样,心里倒像是无数只蚂蚁在爬,只是着急着,便是商量,都不该找谁商量的是。 …… …… 同样也在这时,已经夜深,渐渐恢复了些许宁静的石马镇上,一队队信徒,正穿着白色蓑衣,两只手捧了铜钱,挑着白色的灯笼,缓缓走在街道中间,以作巡逻之事。 但却在这万簌俱静之下,冷不丁的,忽然有两道劲风,自街道另一端狂奔过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待到看清了那两道身影,他们都忙跪下磕头,只是心里迷茫,不知这两位是去哪里。 “那人是不是住在了前面的客店?” 疾行中的,正是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一前一后,倒像火烧了尾巴一般。 “就是那里,靠里面的天字号房间,最宽敞的那個……” 白扇子跟在了身后,只是暗暗叫苦:“但是师姐,咱找到了人,可怎么说呀?” “难道就说至尊法王给他的赏赐,拿错了?” “那客店里住的可都是孙通请来的贵客,大善宝,万马帮的人都在那里,若是一个小心闹大了,咱们的脸可也丢光了,如今正是要谋大事的时候,若是一下子漏了咱的底……” “……” “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奔在前面的师姐急促促的,又怕外人听见,压低了声音:“那法一定要讨回来!” “那是师兄亲手系在树上的啊,帮着咱们镇这一教气运的,师兄法力高深,当初就跟我说,我的道行浅,命数轻,来做这等大事,一不留神便要没了小命,再加上他疼……” “呸,他馋我身子,所以才巴巴的从师叔那里求来了大贤良师的遗物,说这是能压命数,能改气运的好东西……” “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舍得解下来过,怎么倒能便宜了外人?” “……都怪你你说你的把戏最精通来着!” “……” 白扇子也苦恼:“我的把戏定是没有问题,没准是那卷法系上去的时间太久,已经松动了,枝条一晃倒是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些且不说,咱们去了,对方若是不肯给咱们还回来,那……可咋办?” “……”“好言好语跟他讲,不行拿别的给他换,只说他缘法不够也就是了。” 这师姐冲在前头,也急急的说着:“他若是给,也就罢了,若是不给,就留他在这里!” 说到这里,心里着急,口吻也重了起来:“实在不行,召来教内好手,封了镇子,便是事情做的蛮横一些,也……也断不能容他带了这东西离开!” “……” 急促交谈之间,眼见得前方已经出现了客店挑着的灯笼,心里也顿时一沉,手一划,已捏了两道符在了手里。 就连她身后的白扇子,也万般不奈,从怀里拿出一个哨子,做好了随时叫人过来帮忙的准备。 …… …… 而同样也在这时,坐着看,站着看,甚至拿起来对准了蜡烛看了半晌的胡麻,实在不知这法门究竟哪里有问题,一时之间,倒是疑虑了起来。 这法门毫无疑问,便是真的,起码自己是实在找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了,但又偏偏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这就有个问题在眼前了。 ……自己学还是不学? 真纠结啊…… 一时倒有了再过去,问问那位教主,好好请教她一下的意思。 当然,这回再过去请教,便一定要收起心里那份轻视之心,把人当成高人看待了。 不说别的,哪怕是假的,能造出这种假来,这一身本事,也定然不小。 简单来说,要承认,自己狗眼看人低了! 可是他都已经拿起了这法门,临要出门,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倒是想起了那个美艳道姑冷冰冰的脸与傲慢的表情,那人刚刚才撵了自己回来,现在再过去,估计人家也不会说。 没得倒是挨个白眼…… 那么…… 他看着手里的法门,不由得纠结了起来,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了。 也就在这时,门口的小红棠,忽然咦了一声,爬到了窗户边,向外瞧了出去。 胡麻也是心里微凛,瞬间察觉到了什么,起身来到了门边。 有动静! …… …… 石马镇子边缘,因只是山里的野镇,所以不会像城里一般有城门,夜里闭户,不容人进出。 但是,又因为这镇子上商贾颇多,又是一钱教盘桓之地,自然也不会真的完全放开了,任由人进出,所以每到夜里,便常有祈福烧香的信众,分成几队,绕了镇子,缓缓行走。 一为巡查,二也是念咒祈福,驱散那些被镇子上生气引来的山野邪祟,免生事端。 但也就在其中一队人,来到了镇子西首,石马旁边,围成一圈,蹲了下来,默默的点香烧符,以袅袅香气,驱散周围靠近了的邪祟时,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吹来。 他们都觉得遍身生寒,冷风刺骨,还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怎么有血腥气味?” 有人忍不住道:“难不成镇子上死了的那几个,没有丢进林子里直接扔这里了?” 正好奇的回头寻摸着,便忽然感觉不对劲,身后黑洞洞的夜色里,竟是站着一个人影,一言不发,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他们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大声喝问: “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出来相见!” “……” 手里白纸灯笼努力的上挑,让灯火照远,然后就看到,那身影忽地伸直了手臂。 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味散发,足尖拖在地上,直直的向他们冲了过来。 待到冲进了灯光范围,便看到了一张腐烂的脸,以及身上破破烂烂的符甲,心里的恐惧如冰冷泉水瞬间从头顶浇了下来,急急忙忙大叫着,提醒身边人小心。 只可惜,话还都没有说出来,便只觉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血液,竟是直接被抽空,向那身影飞去。 一时之间,滚滚血腥气,伴随着惊人的邪气与凶煞,在这镇子西首弥漫了开来,连带着镇子上的灯笼与火把,都仿佛蒙了一层血气。 “不好!” 这镇子里,正是高人云集之时,虽只一霎那间的动静,却是忽地惊动了不知多少人,纷纷穿窗而出,抬脚便跳到了屋檐上,与胡麻同宿一处的孙老爷子等人,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这一出来,便看到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急急忙忙向客店赶来,立时向他们点头,叫道:“仙姑,镇子西首应是有邪物出现,我等陪你一起过去看看。” (本章完) 第425章 阴尸闹祟 第425章 阴尸闹祟 “出事了?” 胡麻也察觉到了那一瞬间浓烈的血腥气味与煞气,忙收起了这桌子上的书卷,塞进了怀里,抬步就出了门。 抬头向前看去,便看到这客店大门方向,正有数道身影,裹挟了那位刚刚换上便服的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与白扇子向了镇子西边方向冲了过去,隐约眼神瞧向了自己这里。 说是裹挟,是因为好像那一钱教教主与白扇子,瞧着都不像是很乐意的样子,一边往前走,目光还在不停的往客店里面瞅着。 “就连我也才刚刚闻到了血腥味,这么多的高手便都已现了身,这一钱教果然高手如云啊……” 瞧着这一幕,就连胡麻也不由得心下暗赞:“尤其是那妙善仙姑与白扇子,俩人刚刚还在镇子东头那宅子里吧,这一眨眼功夫,都到这里了?” “只是过来的这东西……” “……” 心间微转,便看向了旁边的屋子,隐约听见了老算盘在里面叫着,要找自己的裤子。 “还找什么裤子?” 胡麻气的骂道:“裹个被子单行了,快出来瞧瞧瞧……” “拿被单子这像话?我老人家不要脸的吗?” 老算盘也恼得在屋里叫嚷,一阵子翻箱倒柜,夹着女子的惊呼与老算盘的嘿嘿坏笑,那屋子的窗户很快被推开了。 老算盘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却见他倒是没有拿被单子裹,但是身上却罩了一件粉色的衣服,身后隐约能看到两颗浓妆艳抹的脑袋,肚兜儿是红色的。 “究竟是什么?这可是一钱教的总坛,也有邪祟会闹到这里来?” 老算盘也急着向了镇子西边看去,吸了吸气,但似乎是鼻端沾了什么东西,用力擦了两下,才又用力的一吸,表情顿时更慌了: “另外,另外这……这气息怎么像是……” “……” “熟悉是么?” 胡麻也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觉得像,难道真是从咱们矿上跑出来的那玩意儿?” 阴将军! 胡麻也察觉到了那股子熟悉的煞气与血腥味,不过比起自己当初在矿脉上见它的时候,似乎更强烈了。 只是心里好奇怪,这行子自打从矿上逃了出来,组织了这么多人手,找了那么多次,硬是没有找着半点痕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如今倒是忽然跑到了这石马镇子上来? “若真是那行子,它跑到了这里来倒也合理……” 老算盘也惊的眼皮子跳了几跳,低声道:“这是山里活人最多的地方啊……” “无论是与不是那玩意儿,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胡麻心间微一衡量,便向了老算盘点了点头。 若真是矿里逃出来的那东西,多少也是与自家血食矿有些关联的,自己无法置身事外,还要提前提防着会不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若不是那行子,也是在镇子上作乱的,自己既然在这里作客,还得了好处,人家一钱教的总坛出了事,自己虽然不说要抢着第一个到,但若连个面都不露,也不好。 “你先去……” 老算盘有点摸不清状态,慌忙的说着:“我找着裤子,这就跟来……” 胡麻长吁了一口气,眉眼微凝,认定了方向,正要抬步,便看到白扇子忽地从客店一端,翻墙而入,轻飘飘的向了自己走来。 刚刚他明明也与那位一钱教教主一起,被人裹挟着向了镇子西边去,这会子居然又跑了回来,而且瞧着,他似乎也有些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与此同时,借了守岁人的耳力,胡麻也隐隐听到镇子西边也已经吵吵嚷嚷,似乎有人交上了手。 “吴兄放心,既然遇上了这种事,不用你开口,咱也打算过去看看能不能搭上手。” 胡麻不等这白扇子到了跟前,便即向他说道,言辞十分客气,毕竟人家给的法,目前还没看出来有什么大问题,那就只能当成了真法来看待呀…… 既然人家给了真法,那这可是大好人,多大的恩情呢,胡麻可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给了咱这么珍贵的法,眼下里瞧着人家地界上出了麻烦,难道咱不该快一点赶过去搭把手? 况且,明明那里这么着急,白扇子为何要巴巴的调头过来找自己? 分明便是来请人帮忙的啊…… 救人如救火,便不啰嗦,说着话时,已使出了鬼登阶的本领,身形霎那间窜上了房顶。 轻手轻脚,如同鬼魅,身形轻飘飘的不着地,一路上翻屋越脊,踩着竖直的墙壁如履平地,转眼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往西边去了。 “我……” 那白扇子好容易从众人身边脱身,跑了回来单独找胡麻说那件事,却是人还没到跟前,便见胡麻嗖得一声上了房顶。再一眨眼,人已经看不见了…… “你人还怪好的来……” 他都一下子懵了,恨恨的跺了跺脚,只能用力扇着手里的扇子,借了一阵风,慌忙的追了上去,心里异常的无奈:“守岁人的本事使出来不好看,但特么跑的可是真快啊!” “呼……” 胡麻手脚皆快,倾刻间便已来到了镇子西首,远远的就看到一条条散乱的火把与灯笼,火龙般汇聚了过来,向了中心处定睛看时,却是心里大吃了一惊。 刚刚就听到这里震天价响,如今到了近处,更是发现横七竖八死了不知多少人,倒如屠宰场一般。 地上一块一块的尸块,肠肚留了一地,看起来像是被扯碎的人,更有一具一具的干枯焦尸,仿佛身体里的鲜血都被吸取了出来,地上都湿漉漉的,竟仿佛是被一种磅礴血雨洗过了一般。 这镇子西头,屋舍都倒塌了一片,既有穿着孝衣巡视把守的教众,也有一大堆本就住在这镇子西头,做生意买卖的商贾,如今全都变成了干尸,或者是地上的肉泥。 而在这修罗场里,则是一只浑身烂肉,身上滴滴鲜血滑落,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符甲,一身凶气,让人远远一瞧,便已心惊肉跳。 只这一眼,胡麻便已确定,竟真是之前从矿上逃出来的那只阴将军。 早先一直没找到如今竟来到了这石马镇上? 如今的场间,正有两道身影,围着这凶狂暴戾之物恶斗,一位是孙老爷子,另外一位,则身穿灰袍,却是之前那位大善宝的老坛主,是個姓汤的老守岁。 他们两位使出了守岁人的功夫,将那凶物夹在中间,拳脚兵器,一起朝了它的身上招呼,但那阴将军身子直挺挺的,左冲右突,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两个,居然硬是无法压制住他。 “快,快将它擒住……” 两队身穿孝衣的巡守教众,壮了胆子奔上前来,手里扯着几根红线,上面则串着一枚枚铜钱。 他们跳跃,趋避,两人一组,将手里的红线拉直,上面串着的铜钱不停震动,散发出了怪异的灵性,试图将这凶物缚住。 但是刚一靠近,便大叫一声,七窍,皮肤,居然都渗出了鲜血来,远远瞧着便如一阵诡异的血雾,一片片的向了那阴将军的身上飘去,又立时吓的快速后退。 直退了七八丈的距离,方才止住。 另外一边,也有人忙着施法,要治住这行子。 便如那位乌姥姥的女婿,他从旁边一个生长得脸黑身子又壮的侍女手里,接过来了一个碗,在手里转了几圈,忽地向地上用力一扣。 口中大叫:“疾!” 然后,这碗啪啦一下碎了,旁边众人的眼神,顿时古怪的看了出来。 这女婿脸顿时一红,喝道:“糟糕,这玩意儿没有神魂,我治鬼的术,治不住它。” 另外一边,身高马大的万马帮大掌柜,立于人群之中,默默拿出了一个白纸扎出来的娃娃,低低的念咒,又咬破手指,向了这娃娃空白的脸上画出眼睛嘴巴,向了那妖尸一照。 忽然之间,这娃娃摇头摆脑,竟是活了过来,张开锋利獠牙,一口咬到了他虎口下,只疼得他一哆嗦,忙将娃娃扔到了地上,再看时,那娃娃又变成了原来形容,但无形中却已妖异了许多。 这意外一幕,直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一脚踩瘪,心里寻思:“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如此的邪门暴戾?” …… …… “也难怪白扇子急着过去叫我来帮忙……” 胡麻站在屋顶上,便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忽地恍然。 这阴将军是极为邪门的存在,普通人,或是没有特别手段的门道里人,一靠近他,都会被它隔空吸去了血气。 而一些针对三魂七魄起作用的奇门异术,又对它不起作用,所以这玩意儿冲进了镇子里面来发狂,能够暂时将它压制住的,便也只有入了府门的守岁人了。 守岁人可以全身化死,防止被他吸去了血液。 正想着,那边站在了旁边,一脸焦急的一钱教妙真仙姑,抬头看见了胡麻。 顿时着急闪身过来,口中叫道:“我正要寻你……” “晓得!” 胡麻哪还用她提醒,低声答应着,身形却自片刻不停直冲了过来,从屋顶之上直接跳向了战圈,身形展开,犹如神兵天将。 咱也是讲究人,你给了好东西,帮你解决个妖尸不是应该的,哪需要这么三催四请的? (本章完) 第426章 恶战妖尸(一更) 第426章 恶战妖尸(一更) “唰!” 胡麻自屋脊跳落,人尚在半空之中,便忽地伸手一勾,打出了一道锁魂鞭,但这却不是打向了那阴将军,而是掠向了站在旁边的一位一钱教教众。 这一鞭恰好卷在了他手里的腰刀上,直向了胡麻手里飞来,毕竟自己的兵器还没铸好,只能先借别人的,身形扑落至一半,这刀已抄进了手里,胡麻顺利一刀劈落,正是一式开山。 这一手势大力沉,吹得周围众人也都闭目后退,灯笼摇摇晃晃。 虽是最简单的把式,却极为夺目。 周围正是吵吵嚷嚷,被这凶狂的妖尸吓住,冷不丁见到这个声势,倒是齐唰唰的抬头看了过去,心里暗赞了一声威风。 “呼……” 孰不料,那阴将军,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过来,被孙老爷子与汤坛主夹击之下,仍是硬挺挺的转过了身子,一张腐烂的脸上,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的向了胡麻看来,忽地张开大口。 一股子尸气,如同黑烟,挟着杂浓重的血腥气,直向了半空中的胡麻身上喷来。 “哗!” 人在半空,无法腾挪,但胡麻也已入府,身手极快。 猛得抬袖,向了自己脸上一遮,身子却是借了尸气,向后微仰,同时双手一揖,阴气滚滚,直扑向前,撞在了那一股子尸气之上,撞得妖尸向后跌了几步。 “胡老弟来的正是时候……” 旁边的孙老爷子见状,立时叫了一声好,同时吆喝着扑上,与汤坛主一左一右的挟击这妖尸。 刚刚他与汤坛主两个人已经与这妖尸斗了几合,也是心里没底,这行子实在太过凶戾,就算是入府守岁,也要小心被他撕掉几块皮肉。 更关键的是,这玩意儿一身的尸气,又会隔空吸血,周围的人正自慌乱,伤的伤,怕得怕,还没撤走,又有其他不知情的教众没头苍蝇一般涌来。 一个不留神,被它冲了出来,便顿时好几条人命都没了。 他与汤坛主两位入府守岁,也只能将其夹在中间勉力压制,却防不得它不要命似的突出伤人,但是随着胡麻的加入,立时便是三位入府守岁斗它,一人占着一角,恰将它封在了里面。 旁边的几位高人及一钱教的教主,也已借了这个机会,大声喊着其余人等不要靠近,免丢了性命。 再由几位高手,快速的疏散周围的商贾与教众,以免被连累而死。 一时间,竟成了全场人看着三位守岁,围斗这妖尸的奇异场景,只见得三位入府守岁,势大力沉,身如鬼魅,各种把式使了出来,结结实实的往其身上招呼。 其中,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是老牌守岁,刚刚来得急,也没拿家伙,但空了手,一样凶威莫测,实力强劲。 而胡麻虽是入府不久,手里却拿了家伙,再加上他底子扎实,把式也练的纯熟,却在面上,似不输于孙老爷子与汤坛主。 尤其是,胡麻本来也有压力,但斗了几合之后,竟是发现,这妖尸似乎仍然隐隐的有些害怕自己,不敢近自己的身,只是挨打,心里更是有了底,却是出招愈来愈凶。 三大入府守岁夹击之下,便是真的僵尸,也被打烂了,但众人也没想到,明明是胡麻他们几人,占了上风,但这妖尸也不知挨了多少下,竟仍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倒仿佛有些凶戾了起来。 眼见得胡麻出招越来越快,离它也越来越近,而周围活人都已纷纷让开,周围空了一片,有种空荡荡的危机感,它似乎也是心一横。 忽地身子一挺,任由孙老爷子与汤坛主,分别重击了他的脖子与下肋,身体里的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脖子也一下子耷拉到了肩膀上,模样极为古异。 胡麻自是抓住了机会,立时挑刀便上,要看看能否一刀断了它的脖子。 但孰料,眼见得一刀剁了过来,它破破烂烂的胸膛里,却是骤然响起了一声轰鸣,竟接着,竟是嘴巴呼得大张,伴随着浓烈的尸气,竟有无数冤魂从嘴巴里涌了出来。 这冤魂喷涌的太过突然连带着它的脖子,都一下子被捋直了,而这大张的嘴巴,又恰好对准了胡麻的方向,无数冤魂滚滚飞扑到了脸上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就连胡麻也吃了一惊,只见得身前迷迷蒙蒙,也不知浮动着多少半透明的冤魂。 纷纷抬手,哭嚎盈耳,向了自己身上胡乱撕扯。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孙老爷子与汤师爷见胡麻出手,踏倒了那阴将军,两人也都是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欺近身来,各使绝活,一扳左臂,一扳右臂,结结实实将这阴将军给摁到了地上。 “啪”“啪” 两人力气甚足,又抓住了机会,直将这凶狂至极的阴将军,压的双膝喀吧一声响,跪了下来,下面本是坚实的青石板路,却也被双膝跪得直接碎裂,露出了两個蛛网状的纹。但被它吐了出来的冤魂,却是谁也阻止不住,径直向了胡麻身前卷了过来,犹如一片黑色雾气,只是内有诡异的人影纷纷晃动。 “怎么会?” 而这出其不意的一幕同样也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本就离得较远,如今更是多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冤魂?” “这行子瞧着像是妖尸,但妖尸怎么像堂上客一般,有驱使冤魂的本领?” “……它究竟是什么?” “……” 更有人眼见得胡麻被冤魂困住,一时急的想要上前来帮忙,但那冤魂滚滚,张牙舞爪,都与别个不同,竟是一时难以近身,只是焦急的看向了胡麻: “这行子怎么就向了那年轻守岁去?” “该死,莫非这妖尸也有了脑子,知道先攻最弱的一个,便先挑了功力最浅的一位?” “……” “哪里来的冤魂?” 而迎着这么多怨魂近身,胡麻心里也是微微一凝若是普通人,生魂仅是这一下,便要被他们拉出了体外,人也就死了。 自己是入府守岁,当然不怕这个,但是他们围在身边,影影绰绰,自己看着,却也心烦意乱,当即后撤一步,既稍避冤魂冲击之势,也已双足站定,手掌一提,按在腰肋之间,舌绽春雷: “喝!” “……” 正是使了一声五雷金蟾吼的功夫,如今入了府,便又不同,五脏震动,如同雷霆,全身生气勃发,满蕴阳刚之力,这些近了身的冤魂,瞬间便如雪霜遇了沸水,一个个皆已消散。 双方已不是一个层次,这些冤魂近了守岁人的身,那便是自取灭亡。 “呼……” 可胡麻也不曾想,这些冤魂被震散,余下的却仍是化作了一股子阴气,缠在了自己身边,因着自己为了使这五雷金蟾吼,已不得已五脏化生,生出了阳刚之意。 偏就这些阴风,趁了这五脏活转,化作了阵阵阴风在自己身边刮着,仿佛要钻进自己的身体似的。 急急全身化死,才将它们阻在身外,但心里也已察觉到了不对,猛得向了那妖尸看去,已是起了满心的警惕之意。 而在前面,汤坛主与孙老爷子,也正一左一右,将那妖尸摁在了那里,孙老先生发起了凶威,抓住了那妖尸的脖子,似乎要将它的脑袋给扯下来。 大善宝的汤老坛主,则是一只手死死摁住了它,同时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将脸上的眼罩换了个位置。 他两只眼睛,一只眼睛里满是红丝,之前使过绝活,可以让人气血沸腾,如今却是换了另外一只眼,只见这眼睛竟是幽幽发蓝,却仿佛是瞎子一般,蒙了一层雾气。 如今定睛看去,却是一下子让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几分。 这眼却是他的另外一种绝活,乃是从一位命途波折的瞎子身上挖了过来的,右眼看人,可让人气血沸腾,左眼看人,便可让人气血凝结。 若是与活人斗法,不必接触,只以眼睛注视,便可起效,但如今对付的这妖尸邪门,却是直接按住了它发功,要将它的全身冻僵。 这两位可都是入府守岁,在如今这当口,又不敢留手,全都使了全力,任是什么人或怪物,但凡是有实体的,被这两位摁住,那也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 但这阴将军,破烂胸膛之中,竟有怪响冲激,呼的一声,一身尸气猛得炸了开来,周围迷迷蒙蒙,皆是冤魂鬼影浮现,拼了命的向着汤、孙两位老守岁的七窍与身上抓来。 汤坛主与孙老爷子心烦意乱,又出意不意竟是同时被震得撒了手,踉跄后退了几步。 而这妖尸,浑身骨头都仿佛是断了的,姿势诡异的提起了身子,旁边的血肉倒仿佛在往它身上贴,瞬间恢复原状,瞧着比起刚来,还要凶状骇人。 双臂挺起,直下直下,黑洞洞的眼底,有着无以名状的暴戾与狰狞,恰是与此时的胡麻四目对视,直掠过来。 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驱散了身边的阴气,一眼看来,心里冷不丁的打了个突:“是了,不是这么巧,这行子偏就到了镇子上……” “……它是跟了我过来的!” (本章完) 第427章 阴将军点兵(二更) 第427章 阴将军点兵(二更) “啊哟,这行子又冲上来了,快布血钱大阵……” 同一时间,也就在胡麻直视了这妖尸的眼睛,心间微凝之际,旁边众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刚刚这东西冲进了镇子,在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不知杀了多少人,亏得三大入府守岁联手,这才勉强困住了它,有了让周围人散开逃命的机会。 孰料,这才压制了多大一会,居然又让这东西给冲了出来,好在,如今一钱教训练有素的教众,也已经有了布置时间,足有三队二十一人,各自窜上了屋脊,纷纷抛落了手里的红布。 一颗颗铜钱串在红线之上,剧烈震动,发出了金银碰撞的噪音,正是民间专用来克制煞尸妖尸的最有效法门。 经过了一钱教的配合与祭炼,这法子无疑便更有用,转瞬之间,便已经将这妖尸困在中间,红线用力拉扯,便要将它滚将起来。 但这妖尸,眼里竟似全没有这红线,只是僵直的双臂左右一摆,便已经将红线扯落,一枚枚铜钱掉进了满地的血泥之中,而它的动作甚至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放箭!” 另外一边白扇子也已赶到,甚至组起了一队带着弓箭,穿着符甲的教众,纷纷拉满了弓,弓上箭矢,也各穿着一张黄符,上面写满了镇尸化煞的符文,齐唰唰的射了过来。 “噗噗噗……” 这一连串的箭矢射到,都结结实实插进了这妖尸身体里面。 但居然也只是射得它身体一晃,身体里有诡异的鲜红色血液渗了出来,顿时打湿了这箭矢上面的符,旋即箭上神力也已经消失,一枝一枝掉落在了地上。 “看我撒豆成兵……” 另外一边,也有一位穿着富态的老先生赶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碗,念念有辞,抓起一把黄豆,用力一洒。 啪啦啦作响,一颗颗豆子皆掉落在了血泥之中,隐约可见,有一个个穿着红裤子的小娃娃,想要从血污里爬起,但这血污,似乎有某种力量,竟是扯住了它们的身体。 非但没能爬起来,仿佛一个個哇哇的哭,逐渐被拉进了血污之中,竟是淹死了。 而慌忙间组织了起来的人手与手段,竟硬是拦不住它,旁边人也已心慌了,眼见得这妖尸一步跳出了丈余,直向了胡麻跳来。 胡麻也已心里一横,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同时眼睛余光开始寻摸起了可以开溜的路径…… ……不对,不是溜,而是迂回包抄! “嘭!” 但也就在这妖尸大发凶威,朝了胡麻跳过来时,忽然之间,一只青绿色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砸了过来,直将这妖尸砸的一个趔趄,横着飞了出去,足尖触地,足足退出了三四丈才停。 众人齐齐一惊,忙向了一边看去,就见到孙老爷子正破口大骂:“什么古怪行子,我们哥仨联手,还摁不住你?”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拳一翻,摆出了一个把式。 同时胸膛鼓动,深深一口气吸了进来,只听得他浑身上下,骨头噼哩啪啦作响,身形都仿佛高了几分,隐约间脸色发青,手臂双腿,都分明粗壮,拔高。 周围凶气滚滚,就连头发都不受束缚,解落开来,赫然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凶神模样。 “好了,咱也来!” 另外一边的汤师爷见状,也是怒吼一声,同样深吸一口气,身体发生变化,身上的布袍都已经被撑裂,皮肤发黑,生铁一般紧实坚硬,爬满了狰狞怪异的蚯蚓状血管。 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恶神,就连眼睛,都是一红一青发出了幽幽的夺魂凶光。 “吼……” 那妖尸跳了出来,胸膛里面煞气激涌,发出了怪异的咆哮。 而变成了这怪物模样的汤坛主与孙老爷子,居然也同时发出了凶戾的嘶吼,然后一左一右冲了上去,摁着那尸妖劈头盖脸的捶。 简单粗暴,就是摁在那里打! …… …… “好家伙,这就是他们食气之后,修炼出来的法身?” 旁边的胡麻本来就察觉了什么,若有所思,没急着冲上来,如今却更是不着急了。 只看着孙老爷子与这汤坛主,眼底颇有向往,这两个人都上了年纪,可是如今使出了真本事,却又哪里有半点老迈,气血滚动,如妖似魔,瞧着与自己,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本领了。 “法身,原来是这么修出来的……” 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到入府守岁,使用法身,上一次还是在血食矿上,也没功夫多观摩,这次却是结合了刚刚看到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心里隐隐有所触动。 “入府守岁,便是锻炼神魂,倒有种用堂上客的方法来供奉自家三魂七魄,身化恶鬼的意思……” “……” “大胆妖尸,偏敢闯我法坛圣地,害我教众,正是地狱无门闯进来。”另外一边,那位一钱教教主,见场间斗得厉害,也不得不暂时将注意力从胡麻身上转移了回来,实在是这妖尸太过凶戾,须得先制伏了它才有机会去找胡麻讨要这法门了。 “速取镇煞缸来,看我将这行子拿了,炼作尸丹!” “……” 随着他说话,旁边刚闲了下来的白扇子,便猛得手里扇子用力一挥,却见旁边奔来的教众手里,正捧着一卷厚厚的白色丝绸,被他这一扇,整个飞了起来,形成一道长布,缓缓自空中飘落。 而他在这布快落地时,却又忽然抓住了一边,用力一扯,这块布便被他扯起了过来,但刚才白布覆盖之处,赫然便已经出现了一口口大缸。 瞧着,正与之前胡麻往里面放了一半家产的大缸相似,只是一溜摆放了七八口之多,谁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教主,请!” 白扇子扇子一合,站在了一边,向了身边的一钱教教主,轻轻的揖手一礼。 “什么时候了还使这戏法,老老实实搬来不行?” 一钱教教主冷着脸训了他一声,白扇子顿时一脸的尴尬,低声道:“这是门里的规矩啊……” 这一钱教教主眼见得那妖尸已经被两位入府守岁摁着捶,镇尸缸也搬了过来,便上前一步,低低念咒,准备向了那不知来历的妖尸念咒,封进缸里。 却也在这时,旁边正一直有人络绎不绝的赶来,其中一个,穿着了一件黑色的裤子,披着件粉色的袍子,正是老算盘,他也终于赶到了这里,一眼就瞧见了场间的情形。 孙老爷子与汤坛主现出法身,摁着那妖尸捶打,几乎将它身上骨头捶得稀碎,但愈是如此,这妖尸身上,便愈似有一股子凶气积攒,倒像是一只生了气的蛤蟆,身子已经飞快的胀了起来。 老算盘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失声叫道:“别捶了,不能再捶啦……” 但周围混乱,又哪里有人听得到? 他正急着要冲上前来时,却是忽地脸色大变,只见那被两位入府守岁摁在地上的尸妖,忽地身子扭曲古怪,竟是猛得抬头。 身上各种古怪的破肉烂肉,都在活物一般在身上蠕动,随着身体里面,忽地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声响,整个身子,居然都仿佛一下子膨胀了起来,皮肤都被撑得发薄,映出了一张张人脸。 旋及,它的皮肤骤然撕裂,以它为中心,四周皆弥漫起了浓重的血腥气味,空气都跟着凉了几分,滚滚冤魂,都自它的身体里面钻了出来。 一时影影绰绰,竟是直接遮住了大半个镇子,下一刻,便如同游鱼,纷纷攘攘,卷向了四面八方。 “坏喽……” 老算盘刚向前跑出了两步,便又忽地回头向了来处跑,声音里几乎要带了哭腔:“哎哟我那不靠谱的祖师爷哎,你他娘的灵上一次就不行吗?” “周围明明没有村子遇袭,它哪里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阴将军点了兵,这就是成了气候,哪怕还没有名份,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啊……” “……” “糟糕!” 同样也在这时,一直留神提防着的胡麻,转身就要走,但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森然冷厉的目光,转头看去,便见到那滚滚鬼影里面,正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已经被捶烂了一般的身体,缓缓站直,竟是再度恢复了那僵硬竖直的模样,身边一只只无形冤魂,径直向了自己飘来。 “这行子是想夺回我手里的将军令?” “……” 事已至此,胡麻哪还有不明白的。 那将军令之前莫名的到了自己的手里,或者神魂之内,别人没有察觉,但这行子明显是可以感应到的,所以它头一次见自己,便直接吓跑了。 但如今,却有了一定的本事,便要来找自己夺回去,毕竟它未真个成形,如今便不算阴将军,只有拿了将军令,才可以。 这一钱教的众人,并不知道它是阴将军,只称之为尸妖。 也因为不知来历,才猜不透为什么这尸妖竟似有着驱使冤魂的本领,可胡麻却明白,这驱使冤魂的本领,本就是它的拿手本事,这还是未成形,若成了形,那就不是驱使冤魂。 而是将这冤魂,都点化作阴兵! “只是……” 同样也在想明白了这件事后,胡麻意识到了一个与老算盘同样的疑问:“这行子没有在周围害过人,又哪里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 正想间,身前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冤魂面孔不停的放大,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了。 (本章完) 第428章 大义凛然胡管事(三更) 第428章 大义凛然胡管事(三更) 异变陡生,人人四散奔逃,老算盘跑的连鞋都丢了,但是…… ……他跑的没有胡麻快! 胡麻几乎在异变出现的一瞬间,便已嗖得一声,跳到了屋脊上,几步窜出,便已远远的拉开了距离,可是紧跟着,便又忽地回了头。 视野之中,只见得这镇子东首,就连被一钱教教众拿了过来的灯笼与火把,都已变得绿油油的,有的还不知所已,提在了手里,有的已经掉到了地上,静静的燃烧。 但火光照处,只见得阴影绰绰,处处凄惶不安,有本事的与没本事在身上的,都被这诡异的动静吓得身子剧颤。 而胡麻的身后,屋脊下面,胡同里面,赫然便有一道黑影,正高高的跳起,似乎打算跟着自己,在它身边,则不时有无穷的冤魂受到驱使,远远的向了自己涌来,无穷无尽一般。 若说半个镇子上空,笼罩了一片乌云,而这片乌云,看似汹涌鼓动,但实际上,已经隐隐指向了自己。 胡麻立时明白了这个问题:无法躲开,也不能跑。 若只是普通冤鬼,自己逃也就逃了,一口气逃出镇子去,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最多回客店里把马牵上,老算盘都可以扔在这里。 但实际上那阴将军是盯着自己的啊,这无数的冤魂,其实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自己,无论自己逃到了哪里,这东西都会一直紧追着自己不放的。 说实话,若是这破劳什子的将军令,可以直接丢弃,胡麻也就直接给扔了。 可关键是,这玩意儿没在手里啊…… 它在本命灵庙,胡麻尝试过,这东西哪能拿得出来? 胡麻咬牙,便要抄刀向了那阴将军过去,孰料那阴将军见着胡麻作势欲近,竟是又向回跳了一下,隔着这迷迷蒙蒙的森森鬼气,可以看到它的目光,竟是显得又贪婪,又小心一般。 “它也害怕我……” 胡麻心里霎那间确定,这行子本身是怕自己,但却可以驱使冤魂来对付自己,若真是走了,在外面孤立无援,对付它便更麻烦。 心里顿时咬牙:那就在这里解决了它! 一边想着,一边快速的看向了四周,心里已如电般思索着对策。 “教主……” 而眼见得这异变陡生,就连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也慌了,以她的见识,也根本解释不了,明明先是妖尸,怎么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冤魂? 眼见得鬼影飘乎,游来游去,人似来到了鬼域,身体表面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谁也不知这冤魂肆虐,镇子里面要死多少人,而她刚刚准备出来的大缸,却已无半分用处。 只能心里一发狠,喝道:“速着法王前来,请来坛上护法神治鬼……” 一边叫喊着,却是一边将自己手里的拂尘拿了出来,在手里一晃,却哪里是拂尘,分明是个哭丧棒,上面垂着三串白的纸钱。 口中一边念咒,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纸钱,竟是要强行将这些冤魂,引到镇子外面去。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刚刚是为了对付妖尸,但既然一下子变成了冤魂作祟,便只能用这对付冤魂作祟的法,暂时的拖缓一下局势,好让法王有请神降临于此的时间。 她并不是刑魂,亦不是走鬼,但却有一件能治冤魂的宝贝,哭丧棒一出,别说是冤魂,就连案上客,也得跟自己客气气。 但如今这一挥将出来,却立时感觉不同,只觉这自己用了许久,轻盈随意的哭丧棒,竟是越挥舞越沉重,几乎快要提不起来,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这挂了雪白纸钱的哭丧棒上,赫然便已沾了黏稠血丝,几乎给染成了红色,自己便提不动,本事也使不出来。 再看向周围,赫然便见这镇上各路高人,也在这一霎,纷纷大叫:“不好,这行子一身污秽,能污人宝贝,我这葫芦的底子都掉啦……” “小心,这不是普通冤魂,这玩意儿不能碰……” “……” “不是污秽,这他娘的是将军血,不是污了你们的宝贝,是压住了你们的宝贝啊……” 一片惊恐里,只有老算盘将一条明显不属于他的白色亵裤,顶到了脑袋上,以秽物治正物,一边暗叫着一边逃,当然他这话谁也听不见,可听不听见也没啥区别了。 而这妙善仙姑一愣神间,那无数冤魂便已呼啸着向自己涌来,她只觉自己瞬间便被冤魂淹没,已是魂飞天外。 心里只是想着:“难道真是动了树上的东西,给我惹来了灾祸不成?” “师姐莫慌!” 但也就在这一刻,忽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胡麻冲了过来,径直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后双手提起,一按腰肋,骤然一声低喝,瞬间便震散了冲近的滚滚冤魂。 “是你?” 妙善仙姑正自压力倍增,冷不防身前压力一缓,定睛看去,却看到了胡麻,一时声音都有点变调。 “师姐如此待我,我又怎能不知恩图报?”胡麻朗声说着,大义凛然,喝道:“我替你挡着这些冤魂,师姐快去请来堂上客治鬼,除了这袭击镇子的妖祟……” “我……” 妙善仙姑竟是差点被感动到了,目光向周围看去,便见那孙老爷子和汤坛主,都明显的摸开了鱼,周围的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而白扇子…… ……那厮已经一边喊着“速请法王”的话,一边跑得快不见人影了。 在这当口,竟是这红灯会的小管事跑了过来,忠心耿耿,替自己挡住了这些冤魂? 一时间都感动到了。 而胡麻听出了身后的一钱教教主声音有异,却是一声大喝:“这里我来挡着,师姐还不快去?” ‘这他娘的教主是怎么当的,反应这么慢的?’ ‘……’ 心里一边骂着,胡麻也是焦急,选择回来,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与其逃出去,独自面对这行子,倒不如借了一钱教的力,一次解决掉了这個麻烦。 而要借力,当然还是得到这位教主身边来,况且还个人情也是好的,毕竟人家把那么高深的法门都给了自己不是? 心里想着时,已经五脏齐鸣,也不知震散了多少冤魂。 这当口,似乎很多法宝都对那阴将军不起作用,甚至还会被污,但守岁人这身本事实在,如今倒是影响不大,还能跟他斗上一斗。 可话虽如此说,形势却又不同,这妖尸从哪里引来了这些冤魂,还不知道但居然源源不绝,一只跟着一只,隐约间看着便如黑色潮水一般。 自己使出来的五雷金蟾吼,倒是震散了这些冤魂,但它们所化的阴气,却仍是缠绕在身边不去。 一波接着一波,倒如同一个茧,竟是将自己裹在了里面,胡麻只能撑起三柱道行,以这一甲子的纯阳法力,强行对抗这冤魂,身边仿佛被密密麻麻的冰凉小手,死死的扯着。 “啊哟……” 旁边不远处,眼见得局势已经明显失控的汤坛主与孙老爷子,正迟疑间,一回头也看到了胡麻,心里顿时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不逃?” “他是守岁人啊……” “……” 孙老爷子一眼瞥见,也是急的一顿足,唉声叹着:“他年轻,还没学明白守岁人的真正绝活呢……” 小年轻们都是傻实在的,只当咱守岁人这门道能打能扛,有绝活会杀人。 孰不知,该上上,该跑跑才是真本事啊…… 但也在这时,见到胡麻已经出手,一钱教教主则是一步三回头的冲去请人,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逃了,这行子虽然污人,但守岁人是受影响最小的,还能再撑一会…… ……好歹得再表现表现! 恰看到那滚滚愁云之中,诡异的妖尸正死死的盯着胡麻方向,一边缓缓靠近,一边正发出什么声音,指挥着周围的冤魂,倒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他们便也立时向了对方冲上去,展开拳脚,便要向了它一顿暴捶,只可惜也瞬间便被冤魂淹没,耳中尽是鬼哭之声。 “快,立时请下坛上护法神灵……都请下来!” 也在这时,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已经迎上了坐了轿子来的三位法王,急急下令,边下令边回头看着,倒像是担忧着胡麻一般。 而这几位专为了请下这些堂上客而封的法王,便立时跳下了轿子,手里点起三柱香,口含铜钱,跺脚摇头。 见要请下堂上法驾,旁边人顿时退开,膝盖都软作好了要跪下去的准备。 但也就在这时,被那层层阴气裹住的胡麻,却也终于忍不住了。 被这等滚滚纯阴之气裹住,于谁都是一场压制,便是守岁也没有办法,这就像是不停的往自己身上加一些东西,还甩不掉一个两个,谁也不放在眼里。 但加的越多,身子越重,总有一刻,会被彻底压住。 惊怒愤然之中,他也不是没有听到那边妙善仙姑的叫声,知道那些能请堂上客的法王已经来了,再撑得片刻,事情便有了转机,但偏偏在这一刻,心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人身为实,魂为虚……食气补魂,极妙,极赞,极特么的……牛批!” “……” 刚刚看过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里面的字句,竟是在这一刻,忽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甚至飞快的形成了一种难以扼制的渴望。 “食气……我这不是天造地设的好机会?” (本章完) 第429章 食气入门 第429章 食气入门 守岁入府之后,便是第一层府门,可以使七窍绝活,大多数守岁,也都是止步于此。 而若是得了法门,有了指点,学得了食气之法,那便可以推开第二层府门,修炼成法身,近乎拥有鬼神之力。 胡麻当然是要往更高了的本事学的,本来也是为了求法,才来到了这里,但他才刚刚拿到了法门,还没有验证真假,没准备学。 但是如今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入府法门的关键便在于“食气”,而食气的根子,则是与民间传说的“掉魂”有关。 人行走于荒野阴森之地,容易掉魂,年岁尚未长成的小孩子,也容易掉魂,其实原因简单,行走阴森之地,魂上便容易沾了东西,重量大了,便容易掉落。 而小孩子则是因为身量未成,担不住体内的魂,也容易掉出来。 而守岁人入府之后的法门,则是以此原理为基,主动沾染,甚至吞食诸般“气”,以壮大神魂,使自己拥有近乎于鬼神一般的凶悍力道。 但食气不是那么简单的,天地之间有不同之气,又有不同的采食与炼法。 有人到大江大河旁边采气,有人到高山悬崖,有人深夜坐于孤坟乱岗,也有人专爱侍奉在庙里堂边,入府衙容身,甚至还有人开了屠宰场的,不是为了那口肉,而是为了采食那杀伐之气。 当然,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的,在这门道里也不是没有,但那可是邪法,犯罪的…… 这种种食气之法,若想入门,也是极难的,需要一点一点的尝试,一个不成,便容易丢了魂,到了这时候还得需要专门的师傅或是守道之人,帮着把魂给叫回来。 胡麻才刚接触了这法门,自然也知道其间的凶险,早先根本就没有往这一块想,但如今,机会对他来说,却实在太难了。 身边阴魂汇聚,又已被他震散,照常来说,这些阴魂散去,便会化作滚滚阴风,飘散于天地之间。 但又偏偏因为被他体内的将军令吸引,竟是不散,而是裹于身周,甚至想主动钻进来,主动与他的神魂,或者说,是神魂里面的某件东西,结合到一起。 那大威天公将军法,倒像是在脑海里愈发清晰,各种法门,都一一的展现活灵活现。 于是,便在这一刻,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做的决定,而是某种特定契机到了,便忽地福至心灵,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迎着这滚滚纯阴之气,胡麻骤然张开了嘴巴。 一霎那间,滚滚阴气,便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忽地滚滚涌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几乎瞬间,便已充盈了经脉,又丝丝缕缕蒸腾,向了他的神魂相融。 就连胡麻,也是微一恍惚,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大胆的事情。 但已顾不上,平时采食阴气,极为耗废时间,但也可以循序渐进,但如今却是阴气主动涌来,犹如长鲸吸水竟是呼呼喇喇,直冲府门,肉身经脉,皆有一种在承受铸炼锤打的感觉。 身体仿佛要在这一刻被撕碎,但胡麻毕竟底子扎实,偏偏又能扛住了这番冲击,容纳了这滚滚纯净阴气。 而这,也恰是守岁人才能用这“食气”法子来练本事的原因,因为守岁人身体强大,能够装得下自己的神魂,不至于就这么飞走了。 …… “哗!” 胡麻甚至产生了幻象,本命灵庙里的神象,都在这一刻气势壮大,冷不丁的,睁开了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冷冷的看向了自己身前。 沉重的吸呼响起,犹如雷鸣。 胡麻身上裹着的茧,在这时已经越来越薄,那层层阴气,竟是逐渐被他吸纳了进去,就连身边缠绕着的阴风,也在缓缓消止,渐趋平稳。 而同样也在这一刻,胡麻竟是产生了一种,自己的神魂正在飞快的壮大,甚至连身体都承担不住,被神魂从身体里面溢了出来的感觉,自己变得比“自己”更高大,森然向前俯视。 世间任何事,难点皆在入门、破颈、圆满、超脱四点,功法也不例外,而如今的胡麻,竟是心念一动,直接入门。 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竟是就这么走出了第一步。 也同样在这一刻,随着胡麻猛然睁开眼睛,向前看去,周围一片阴森肃穆。 远处那些扑到了他的身上,但还没有被他以五雷金蟾吼震碎的冤鬼,都仿佛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恐怖气势,竟是纷纷的缩成了一团,有种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感觉。 而落在周围人的眼中,则是看到了胡麻忽地呼声如雷,犹如魔神抬头,身上隐约间,已经化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直生得面目模糊,法相森然,双臂缓缓张开,便似有阴影笼罩在了场间。 不对,不仅是双臂,若是细瞧着,倒像是那双臂之下,还有一条手臂,且手里正握着什么模糊的东西似的。 “呼……”那妖尸,或者说阴将军,本来毫无反应,只是木然站于场间,甚至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不放在眼里,但在看到了胡麻手里东西的一刻,却骤然惊悚。 如同一具死尸,忽然诞生了情绪,贪婪与恐惧,同时在他身上涌现到了极致。 它似乎并不会说话,但体内的尸体涌动,却似乎可以形成某种怪异的话语,周围的冤魂纷纷扬扬,倒如形成了某种阵列似的,伴随着它一口浓烈的尸气,纷纷扑向了前来。 这尸气比先前还恐怖,更可以污人法身,就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也不得不脸色大变,同时向后退出,已经做好了真个要走的准备。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身上那模糊的身子,也不知吸入了多少阴气,身上的阴森气势,也已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喝!” 他猛得踏上了一步,一掌向前拍了出来。 两只眼睛里面,隐约可见神色妖异,周围众人都仿佛产生了幻觉。 看着他这一掌拍出,倒不像是人在出手,而是如某种凶煞恶神,天威神将,自天上降临凡间,挟着森然威势,拍出了降魔之印。 “噗!” 随着这一掌拍出,又或者说,是那影子手里拿着的令牌的作用,所过之处,所有的冤魂尽皆飘散,仿佛一片浓重黑雾,被这一掌分开了两半。 而那阴将军已是眼中大怖,身子直挺挺的跳了起来,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飘出,脸上更是恐惧之色,在这一刻,彻底的压倒了刚刚还在占着上风的贪婪之色。 下一刻,便忽地被胡麻这一掌,直接拍在了脑门上,直接将它拍的翻了一個跟头,身子直挺挺的飞了出去,撞塌了一片屋脊,迸飞了也不知多少砖石瓦砾,尘土飞扬到了天际。 手掌与其额头相触,还隐约烙印上了什么,在它的额头突地亮起一道微光,旋即便又融入血肉,悄无声息。 同样也在这一掌拍击之时,旁边几位摇头晃脑,正在请神的法王,也在这一刻猛得睁开了眼睛。 他们似乎已经请来了什么东西在身上,又似乎是请神的关键时候,一下子便被胡麻这惊人的动静给打扰了,微妙之间,呆呆的抬起了头来。 这一眼,却是恰好看到了胡麻一脸凶威,神魂高大,挟着滚滚阴风,居高临下狠狠向了阴将军拍击出这一掌来的模样。 “扑通……” 他们竟是仿佛被某种东西触动,忽地感觉双膝发软,竟是不由自主,直接跪了下来。 但在这一刻,他们又不仅仅只是代表着自己,本就是在拜请堂上客降临法驾,虽然处于模糊之际,不清楚堂上客降临没有,可这一跪,却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局面。 如同是他们背着堂上下来的东西,向了胡麻拜倒下来的。 “呜……” 但这诡异而又森然的画面,却也只出现了一幕,快到仿佛只是一个巧合的幻觉,难以让人留下深切的印象。 整个镇子,都仿佛安稳了片刻,场间还成形的冤魂,皆随了这一掌,呼喇喇的向了镇子外飘去,不知引起了多大的狂风,漫漫卷卷。 镇子另外一端,那株高大的,遮住了整个二进院的大树,树条无风自动,摇摇摆摆,在灯笼光下,照出了散乱的影子。 那凶残暴戾的妖尸,被胡麻打得翻了一个跟头,但却像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双手恐惧的捂住了额头,一张僵死的脸上,竟似露出了什么惊惧之色,荷荷作声,却是转头便跑。 身形扑闪之间,已经冲出了镇子,直向了深林之中钻去。 人人诧异,大出意料,声音都在颤着:“跑了?这东西这么邪门的?” “尸妖怎么可能会跑?那东西都没有逃走的意识啊,这……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 惊恐声里,也有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呆呆向了胡麻看去。 那尸妖能逃,便已是离奇,那这一掌把尸妖打跑了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本章完) 第430章 入我门中 第430章 入我门中 轰隆! 这妖尸来的快,去得也快,便如一阵闷雷,从天而降,震耳欲聋,又忽地消失,加之中间凶气四溢,污人法宝,都不容人细细思量,便已逃走,连带着肆虐冤魂,也跟着溃散。 再看周围,已只剩了一地儿儿狼藉,还有这满脸惊疑的众人。 “走……走了?” 兀自有人嘴唇颤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这妖尸,怎么会有逃走的打算,又不是大白天?” 众人皆知,这行子不像阴魂,还有些意识,会主动害人,也会害怕。 这行子害人都是凭了本能,更无逃走意识,如今又不是大白天,阳光晒着了它,它又怎么会忽然之间,产生了本能恐惧,居然有了逃走的念头?这东西,究竟是不是尸妖? 一时四下里寂寂,不知多少目光向了胡麻看来。 而如今胡麻却顾不上,他刚刚一口吞吐阴气,便只觉得身体膨胀,倒有一种神魂将要飞腾而去的感觉。 神魂食气,神魂的份量便增加了,自己的身体抗不住。 入府的法门,本就是要循序渐进,步子一旦迈得大了,便会导致肉身装不下神魂,一下子飞走了,人也就直接死了,成为了类似于恶鬼的存在。 但好在,胡麻也是入府守岁,全身化死,便不会与神魂产生排斥,再加上根骨坚实,便慢慢的引导,神魂丝丝缕缕,回到体内,再渐渐转活,极力的安抚。 饶是如此,都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敢说话,不敢呼吸,以免神魂会通过七窍钻出来。 待到适合了这状态,不再只觉头晕目眩,他才轻松了口气,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无数诡异的目光正瞧着自己,尤其是人群之中,一位身材高大,脸色阴沉之人已是忽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竟是丝毫不怀疑眼底的怀疑,喝道:“你究竟是谁?” 这人正是万马帮的大掌柜,旁人见他问话,顿时欲言又止,他却摆手制止众人说话,只是死盯着胡麻,步步紧逼,沉喝道: “你早先说了自己只有一道府门的本事,但如今瞧着,你连食气之法,都已入了门,且是如此的高明,那么……” “你这食气之法,却是从何而来?之前又为何要瞒着我等,故作虚言?” “……” 一时间,他这话问的其他人也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孙老爷子如今也神色难堪,看向了胡麻,似乎想要帮着腔,但嘴唇颤了颤,竟是说不出什么帮忙的话来。 食气之法事关重大,这小管事既然早就懂了食气之法,便是早有传承,但他却刻意隐瞒,混入一钱教来,再加上这邪门尸妖,当夜闯了进来作乱,又如何能不引人怀疑? ‘我若说是我现学的,你信不信?’ 而迎着这位万马帮大掌柜的质问,胡麻却也苦笑了一声他才刚刚平复了神魂,便遇着了这事,竟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人说明。 怔得半晌,才思路逐渐灵活,低低的叹了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慢慢转头向了那位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看了过去,深深的揖了一礼,叹道: “仙姑传了我这等厉害法门,怎么不先提醒一句,也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 “啊?” 周围人一下子都懵住了,齐唰唰的向了那位妙善仙姑看去,眼底惊疑浮动,都知道这小管事晚上在那宴后,定会受到仙姑召见,说不定还会传授他食气之法,难不成刚刚这法…… ……真的只是仙姑授予? ……不能吧? 这一钱教本来也是七分哄骗,三分真本事这仙姑哪里来的本事,竟是可以一夜之间,便帮人入门? 可在这众人惊疑的目光里,那位妙善仙姑,整个人也明显是懵的,刚刚胡麻不顾安危,冲到了她身前,挡下了冤魂,又一气吞吐,拍掌击退了那尸妖,一幕幕都让她也深受冲击。 如今一颗心分明是乱的,又迎着了胡麻的目光,竟是一下子也有些慌了,沉默良久,才忽地摆了摆手,道:“别的且不必说了。” “你跟我来!” “……” “……”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胡麻刚刚说的话,却顿时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一钱教教主一个时辰间,便可以助人入门,这仙姑教主一身本事,深不可测啊…… “啊,教主……” 倒是旁边的白扇子知道原委,忽地见妙善仙姑要带了胡麻单独离开,慌忙便要说话,但妙善仙姑却忽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回身道:“上坛主,还请你留在这里。” “查清妖尸的底细,收殓这些被那妖尸害了的苦命人,再安排上巡查之人,待到将这里的事情收拾妥当,再来寻我!” “其他诸位,坛上安危,还请诸位多多尽心,我处理些事,即刻回来!” “……” 白扇子惊疑不定,但也明白仙姑这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只好咽回了嘴里的话,领下命来。 而这仙姑则显得有些着急一般,向了众人说完,便便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了胡麻,示意他快跟上。 周围人见了,皆已神色疑迟,满心不懂。这会子,正是一钱教教主过寿,诸位教众齐来相贺,灯火福会即将开始,却冷不丁妖尸袭坛,害了这么多人性命,也扰得教众人心惶惶,这位一钱教教主,本该极力安抚众人。 怎么瞧着她倒顾不上,反而与那小管事的话更要紧? 就连白扇子也摸不清教主的意思了,只能忙着答应下来,目送了教主与胡麻远去,然后强打起精神,谢过帮手之人,又命人清点伤亡。 走在前面的仙姑,几番回头,看向了胡麻,似乎有话想问,却又忍住。 两人脚程不停的加快,快很穿过了半个镇子,再一次来到了那前院里搭着灵堂的宅邸。 这一次走了进来,胡麻却是发现,二进院里那株本来挂满了东西的树冠上,物件却少了很少,绝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了几株重要树干上,还垂了几件。 瞧着却是甲胄一双官靴,一颗拳头大小的印章之类。 “东西怎么还能忽然变少?” 胡麻心里快速的想着:“除非有一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挂上去的?” 若在平时,自然要寻机会问问,如今却是谁也顾不上,这位仙姑径直带路,将胡麻带进了早先都能进来的厅堂,且是等胡麻进了门之后,便立刻回身,将这厅堂的大门给闭上了。 厅内只剩了他们两人,两人也知道终于可以说话,忽地看向了彼此,同时问了出来: “你传我的究竟是什么法?” “伱究竟是何来历?” “……”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问了出来,却也让他们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掩饰心底的怀疑。 胡麻已然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怀疑这仙姑,难道是故意传了自己这個法门? 怎么偏就这法门,在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想好是否要修行之时,便忽然莫名其妙的开了个头,入了个门。 更重要的是,细想起了刚刚被阴气裹身之时产生的变化,他甚至都无法确定,究竟是机缘巧合,水到渠成,自己才食了那气,入了此门,还是…… ……就像入府之时,享用了黑太岁一样,是神魂忽然自做主张? 若是如此,那事情便恐怖了。 而这位师姐,也明显怀疑的看着胡麻:这法,落入别人手里自是不能,但莫名其妙的,居然被人学会了,轻而易举,便入了门,却更让她生出了难以形容的惊愕,这不合理。 正是抱了这彼此的怀疑,两人都站在了厅间,一时默然,第二句倒是都问不出来了。 “你所修之法,乃是大威天公将军印。” 足过了许久,这位仙姑,才慢慢的开口,一张清丽的脸上倒是带了难言的凝重:“此法,也非一钱教之物,也不该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那又是给谁的?” 胡麻听了这仙姑的话,倒是一下子满心离奇,怪道:“难道这法不是从你们那株大树上掉下来的?” “这法本是给……” 妙善仙姑也是下意识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看着胡麻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心里倒是一下子有些烦乱了起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也太诡异,连她也一时不好解释,沉默了良久,却也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或许,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啊……” 胡麻一下子眼睛都眯了起来:‘又来了是吧?’ 刚刚求法,你就是这个话术,但如今想再来糊弄我,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啊…… 殊不料,就连妙善仙姑,这会子也满心糊涂,沉吟良久,才忽地叹了一声,道:“小管事,此事因果甚大,你是个好心心肠的,我也不想你凭白丢了小命,如今只想问你一句……” “……你想要命不要?” “……” “嗯?” 胡麻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此话怎讲?” 妙善仙姑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你若想要命,那便只有正式拜入我门中了,叫我一声师傅。” “好嘛……” 胡麻一下子眼睛眯了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就是这套把戏啊…… (本章完) 第431章 命定之法 第431章 命定之法 不会也是与孙老爷子一样的套路吧? 胡麻心里都忍不住要想了,免费的东西其实是最贵的,说着要传我这法门,也确实传了,但其实内里暗藏祸端,只要我想学,就要拜入你们门中…… ……不仅是拜入门中,难不成,还要跟你们造反? 只是心里打了个转,胡麻便已有了警惕,迎着这妙善仙姑那复杂的眼神,面上倒还是客客气气,缓缓揖了一礼,道:“谢仙姑抬爱。” “只不过,咱是有师傅的,老阴山的周二爷便是,未得师傅允许,别人本事再大,咱也不能说拜就拜不是?况且,咱是诚心过来求法,也按着规矩,献上了一半家产……” “千真万确,那真是咱的一半家产,仙姑若不信,自是可以去求证……” “这法既是咱一半家产换来的,那因果上当然也是清了账的,说是货款两清也不为过,怎么如何倒忽然又变了话?” “……” 边说着,边诚恳的看向了这位仙姑,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而他话虽然说的客气,但质问推脱之意也已非常明显,直说得这仙姑微微凝眉,一双妙目,瞪了胡麻一眼,带了气道:“夹枪带棒的说谁呢?” “你这小管事,倒以为我是在故意哄着你入门不成?呵呵,你好香么?我门里名师高徒,网罗天下各方人才,登阶入府,各方高手,如过江之鲫,哪缺你这一个两个?” “……” “哎?” 胡麻都怔了一下,好歹是个教主,怎么说话跟小女孩似的? 但吵架最怕这种忽然拉低维度的,便也只能口吻略缓,低声道:“仙姑息怒,咱只是一個红灯会的小小管事,为了学本事来的,得了教主恩赐,心里是感激的。” “但你看咱这一半家产,也给了,可见我有多诚心,若是还有其他问题,教主只管告诉我便是,天上地下,赴汤蹈火,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说。” “法不轻传的道理我也懂,大不了,我把剩下的一半家产献上也可以……” “……” “谁图你这半数家产,才十两银子!” 那仙姑似乎也有些气到了,冷哼一声,手里的拂尘一摆,斜眼看着胡麻,道:“我是真的为了救伱性命,莫要不识好歹。” “如今你已命在旦夕,倒还在这里挑三捡四,不拜入我不食牛门里,你真以为你背得住此法?” “……” ‘她不是想让我入一钱教而是想让我入不食牛?’ 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胡麻倒是心里微怔,但冷不丁的面临这个选择,却也同样心间疑虑,不食牛与转生者关系亲近,但也透着一股子邪气,打个交道,试探一番可以,冒然加入就过分了。 另外,看她这模样,眼底的焦急倒不似假的,这功法里真有什么大问题?但既有问题,却不如实相告,还要胁迫自己加入不食牛,不一样也是过分的事? 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已是拿不准这个当口,是不是该直接翻脸,逼问她这功法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了…… 这教主的本事,自是不浅,但如今可是四下里无人,而且两人近在咫尺,自己是守岁人,拿她一个女流,还不是想搓圆搓圆,想捏扁捏扁?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各自心里皆有疑虑胡麻只是默默想着,这位妙善仙姑,却是来回踱步,似乎有些焦急,不时的转头看向胡麻一眼,气他没有回应,又气自己看不明白眼前的事情。 两人急着赶了回来,本是心里都有疑问要说,但莫名的心里都不踏实,倒拖了起来。 良久良久,还不等他们心里有个条理,却又忽听得外面乱了起来。 “教主,属下有事禀告!” 有人匆匆到了前面的院子里,大声喊着。 这位妙善仙姑,脸上闪过了不太耐烦的神色,可终究还是轻轻一跺脚,打开了厅堂的门,走了出去,胡麻透过门隙,看到正是白扇子带了两位坛主站在外面。 “教主,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 他们在外面说道:“那妖尸进了镇子一闹,便足足死了三十七个人,十一个是我们的教众,还有二十六个,是万马帮那边的商贾,以及镇子里的百姓,如今,这满镇子的人都已经慌了。” “我已命教众都换上了符甲,手里带了家伙,四下里巡逻,但从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那行子尸不像尸,鬼不像鬼,符甲军也不一定制得住啊!” “若是再被它冷不丁的冲进镇子里来,实在不知又要伤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风声传开了,镇子上也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收拾着东西,想等到天亮之后,便立时逃走。” “……” “走?” 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明显有些恼火,低声道:“我以过寿的名义召了他们来,只为了三天之后的灯火福会,如今他们跑了,福会怎么办?” “筹备了这么久竟要开个天窗?” “……”白扇子苦笑道:“后果自是严重,可关键是,那行子实在诡异,咱们治不得它,也防不得它啊……” “如今,连咱们请来的那几位,都不言语了,明显打起了退堂鼓……” “……” “我去看看!” 这位一教钱的教主,也只能气的跺了下脚,转身欲行,却又忽地想到了什么,让白扇子等人先行一步,自己却回身推门进来,向胡麻道:“小掌柜,莫要啰嗦了。” 说着解开了扣子,脱下了外衫。 胡麻顿时被她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暗自提防,便见她将旁边搭着的道服披到了身上,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我知你在打着鬼主意,眼珠子乱转,但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我也是瞧你年轻,心肠好,才指点你一条明路你倒是疑神疑鬼了起来,呵,也都是各人命数罢了。” “我不强求你拜师,但也给你一条生路,能不能抓得住,便看你自己了。” “……” 说这话时,她也分明的皱起了眉头,仿佛下了某种狠心一般,径直走向了里面的侧厢,竟从里面抱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出来。 在里面翻了半晌,却是翻出了一道卷轴,直接便在这堂内挂了起来,向胡麻道:“我自有要事处理,你便在这里细观此画,看出什么门道,进了鬼洞子,拜了神台,或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看不出来,又不想看,那也去留随意,只是那道法门,需要留在我一钱教,不可带走。” “……” 说着,立足深深看了胡麻一眼,竟不再多言,拿上了那把剑,直接出门,在外面甚至把门关上,落了锁。 “?” 胡麻都满心的好奇,她还在外面上锁,这又是在防谁? 咱好歹也是守岁人,岂是你这把破锁能锁得住的? 只不过,听她这话里,仍是隐约威胁,但是神情模样,却又不像是假的,难不成这次发生的事情,真有什么是与自己想的不同的? 想要问她什么,她已出了二道门去,自己细细想着,不明就里,转头看去,便见她挂上的那幅画,却只是一幅水墨画,隐约看得,这画里是一人的背影,在拜一山。 …… …… “教主……” 而在胡麻心里惊疑不定时,这位妙善仙姑出了门去,便见白扇子与两位法王,就在那里等着,见了她,便立时上前拜见,白扇子神色迟疑,向厅里看了一眼。 低声道:“那位……” “便是连我也看不懂了……” 妙善仙姑摆了摆手,低低叹了一声,道:“他不该得了此法,更不该入了门,这一切都解释不通啊……” “那还不简单?” 白扇子说着,手里的扇子挥了挥,但妙善仙姑脸上,却是闪过了一抹烦躁,摇头道:“若他只是拿了此法,夺回来便可。” “但他既入了门,就不一样了。” “师兄说过,这法不是给普通人学的,不论他是何来历,是否有事情瞒着我们,接触了此法,便已逃脱不掉其间的命数,命数轻的人,便是我们不理他,也就很快便被这法压死了。” “除非,他拜入我们不食牛,再请师兄们来给他想办法才可以。” “但他既不答应,那就只有看他的造化了……” “……” 这话听得白扇子都一脸惊讶,这些规矩,却是连他也不知道的,他是一钱教的人,却不属于不食牛,而且他也知道,不食牛极为神秘,哪有这么容易入的? 一时心里极其的疑惑,顿了顿,才低声道:“那这法门,却又一直系在树上,是为了……” “莫要打听。” 妙善仙姑看了他一眼,冷漠叮嘱,白扇子忙闭了嘴,可妙善仙姑心里,却也一下子更为沉重了起来,师兄当年的嘱咐,尽皆跃于眼前: “此法,是给命定之人准备的啊,谁能修成此法,便是不食牛之主……” “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背得动?” “那么多师兄也都尝试过,入门容易,甚至还有人一日千里,大涨本事,但无一不是很快便被这命数给压死了啊……” (本章完) 第432章 通关密语 第432章 通关密语 “不食牛便是那位大良贤师留下来的徒子徒孙,对于转生者而言,对他们倒有些天生的好奇与亲近。” 被晾在了这里,胡麻心里也觉得奇怪,又默默想着:“但又不能不承认,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这其实是一帮子与邪祟关系亲密,最为邪乎的异类。” “他们说话行事,也无一不透着股子邪气,接触多了,便免不了出事。” “我是留下来再看看,还是直接就走?” “我是守岁,若一心想走,除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一心盯着我,不然也拦我不住。” “……” 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也不慌,只是暗自琢磨着,似乎这里是她居住之所,也是她们一钱教的法坛之处,难道就不怕自己摸点什么东西跑了? 另外又给自己观看这画,则更是莫名其妙了,自己便是不看,又能如何? 除非,她是确定了这功法里面的隐患极大,不怕自己脱身? 但是这功法,自己也只是刚刚入了门,修炼不深,一口阴气滋养了神魂而已。 说声不断,便也断了,那隐患还威胁不到自己呀…… 况且,就算自己舍不得这功法,便将书卷还她就是,只是暗中记下了这法门,待到离开,找转生者里信得过的高人,帮着揣摩一下,难道还能看不出这功法里深埋的隐患来? 总不能不食牛如此自信,觉得自己埋下的隐患,外人谁也瞧不出来? “至于这画……” 胡麻凝神静气,瞧了一眼,也知道很多邪法,可以藏于画中,令人防不胜防。 但他做好了随时收回目光的准备,也只是快速一瞥,守岁人眼力强,倒是将这画上的笔墨收入眼底。 看到确实就只是一个苍老的背影,正在拜一座山,看起来那山甚高,但视角毕竟是从老人身后看去,于是这背影占据了极大的比例,倒将那画中大部分内容都遮住了。 “这女人要我进鬼洞子里看一眼,但这画上哪里有鬼洞?” “……” 不过画上内容,无甚稀奇,但是旁边一行细密小字,倒是让胡麻留意到了: “斩猛虎,服蛟龙。” “连闯三道鬼门关,登临十二蜕骨阶。” “参得命性悟真义,始至造化神门台。” “凡有缘者,真灵入画,参拜神图命性俱佳者,可列作我不食牛门徒!” “……” “好家伙……” 胡麻明白了过来,这幅画,其实是一个考验? 倒是有些不懂,自己已经拒绝了拜师,这女人又为何要拿这画出来,但是想到了不食牛的来历,心里却也有些好奇,对这不食牛多了解一些,也能多了解一些那位大贤良师不是? 倒是因此,心里虽留神着,却也不急走,想看能否多掌握一点信息,可愈是看这画,倒越是糊涂了。 她又说有洞子,有说有神台,但又在哪里? 这画上分明什么都瞧不见啊…… 可也就在胡麻想着时,却是忽然看到,那画上的内容,正有些模糊,仿佛是人的目光微微失焦,有些暗藏于图上的内容,认真看时,倒看不清,眼睛失焦了倒会出现奇妙变化。 因着他以余光观图,以免中招,倒是仿佛看到图上的老人动了起来。 然后…… ……他向旁边挪了一下,顿时露出了画里的更多内容,画上本是一个背影,在拜一座山。 如今这拜山的人影,向了旁边让开,却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门户,从画轴下端,一条蜿蜒小径,一路上升,径直通向了那洞里。 “还能这样?” 胡麻倒是一下子好奇了起来,心里仍是警惕的,只是眯起了眼睛,细细看向了如今这画里露出来的内容。 如今屋里只剩了他自己,天色昏沉,正是黎明时分,天地一般漆黑沉寂,这屋里也点了左右两盏油灯,光线昏暗,又关了门,外面树边挑着的灯笼光芒进不来,更像一个封闭世界。 那只是一副画,但细看去,却又不同,似乎内有乾坤,极为深邃。 里面竟似有某种莫名的吸引力,想让人钻进这画里面去。 “不是幻觉,是真的可以进入画中。” 胡麻心里很快便已想得明白:“只是不是自己这个人进去,而是神魂飘进画里。” 守岁人入府之际,便已经用阴气洗过神魂,有了出壳的本领,其实就跟之前五煞神来明州作祟之前,山君领了自己的神魂,夜游老阴山时一样。 只不过,那时自己的神魂是被山君唤去,又受了它的庇护,才可以一日走遍八百里老阴山,如今自己却有了独自出壳的本领。 但有归有,胡麻还没炼过。 这等出壳极为危险,万一神魂入画,里面却有什么诡异,断了自己归路,归不得身,便又如何? 不过心里警惕,但又明白了这画的神异,只要不以神魂入画,便自无碍,倒是又稍露大胆,一一观看这画里的神异之物,渐渐的,内中一草一木,便皆映入了眼帘。 便是这老人已经让开了身子,画上内容仍是简单,只隐约可见有猛虎,有蛟龙,有三道关口,立于径上,又有十个歪歪邪邪的台阶,径直那尽头洞内。只是看画,仍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但目光从上而下,缓缓扫来,待到再次看了那让开身子的老人背影,胡麻却是心里忽地一惊,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 …… 同样也在这时,妙善仙姑已经与白扇子及两位法王一起,离开了宅子,来到了早先孙老爷子宴请的客店,如今天夜将亮未亮,但这里却已是满满是人,且脸上都带了惊惶之色。 旁边一具具尸体,摆在了那里,尚未入棺,更有很多,只剩了碎片,只能堆在一处,瞧着甚是阴森压抑。 众人见到了妙善仙姑过来,便心里稍稍活跃,纷纷涌上前来,正自不知有多少话想要开口,人群里老算盘却是先钻了出来,陪了笑脸,向妙善仙姑打个揖手: “请教主安,咱们家小管事呢?” “教主明鉴,这镇子上闹了尸妖,刚刚可是咱小管事出了大力呢,大家都想着好好谢他一谢!” “让他来了,见上一见,大家也自安心不是?” “……” 妙善仙姑倒是怔了一下,瞪了这老算盘一眼,如今她正是心烦意乱,最不想提起胡麻的时候,偏这老东西一见面就提了出来。 关键是,瞧着周围人,也都跟着向自己看了过来,似乎是刚刚那小管事打跑了妖尸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就连孙老爷子与汤坛主,也关心他的下落。 ‘我又没想害他,一个个担心什么?’ 妙善仙姑心里冷哼了一声,便道:“我给了他一份大造化,但能否拿到,还要看他的本事呢!” 但是心里却也隐隐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那画直通鬼洞,是我不食牛门徒入门试炼……只有拿不准是否这人可靠时,才用来刁钻人的试炼……让他去看,也没有办法。” “凡我不食牛门徒,若试图修那大威天公将军印,但修到一半,感觉抗不住,大难将至前,便入此画中,洗去一身本事,虽然跌落一境,好歹总能保住了性命。” “这小管事不肯拜入我不食牛门下,早晚那功法会害了他的命,让他进入画中,虽然道行受损,但总能活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回头解释起来也麻烦,没准其他人都会以为是我一钱教故意害他呢……该死,还不如不提醒,让他悄无声息的死了好。” “……” 越想这事情,倒越让人为难起来,早先简单,只是为了夺法,甚至逼到头上,杀人也没关系。 但如今,一是这小管事刚刚对付妖尸的时候出了力,这般把人杀了,心里未免过意不去,二者……自己也不太想杀他了。 当然,他若真是那般固执,不肯观画,径直走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反而省了心了…… 但事情变得复杂了,也只能一桩一桩的解决。 妙善仙姑心里,倒也不免的闪过了一丝可能:“他能学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倒是缘法,若是也真个参透了此画,那岂不是命中注定之人?” “……只可惜,不可能的。” “……” “……” 同样也在这时,宅厅之中,胡麻本就猜测这幅画既是传自不食牛,便有可能与转生者有关系,却在看到了这画里角落中的某物之时,忽然之间,便确定了起来。 那是画中的老者,让开了身形之后,身上飘落的一张纸条,上面有字:“此为当年上京大祭所遗三十六洞之一,直通幽府,玄妙非常。” “吾炼图为宝,留之密径,一分为七,入图者须证勇武,历三关十二劫,方可得窥真灵。” “有缘者见,通关密语……” “……” “密语?” 胡麻心里已是略微激动,对这观画闯关,他并不感兴趣,但若是有现成的,却不介意,忙向了纸条上面的古怪线条看去,只见那弯弯曲曲,附在下方,隐约间瞧着,竟像是英文模样。 “糟糕!” 胡麻心里都不由得一跳,若是别的转生者,用了英文留下信息,固然保密…… ……但自己不是很熟练啊! 而他一边担心着,一边细细的看去,倒是又忽然放心了。 不是英文,是拼音…… (本章完) 第433章 自己人,走后门 第433章 自己人,走后门 “用拼音留密语,可见这位老哥,前世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嘛……” 胡麻心里一下子便大起亲密,眯起眼睛,细细的辩认了半晌,慢慢的读出了其中字义:“吾设龙虎拦路,旨在考之勇武,三关问心,十二阶炼魂,以防道统有失……” “自己人,别啰嗦,直接进……” “……” “好家伙,自己人留下来的东西,果然还是有点小方便的……” 胡麻细细看了几遍,内心里便也快速的厘清了一下,在进与不进这两难纠结之中,很快天平滑向了一边,当然还是要进的。 知道了哪里有转生者,都要忍不住接触一下,更何况,不食牛本就代表着曾经最厉害的转生者留下来的徒子徒孙,谁知道里面又会藏着什么秘密? 早先在知道了镇祟府的事情之后,胡麻便一直想要了解一下上一代转生者,如今又怎好错过这个机会? 但就算要进,也得多做留心,于是胡麻也深吸了口气,先从随身带的竹筒里,取出了三枝香来,烧着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外面阴风一动,小红棠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外面院子里的大树,枝叶招展,似乎游蛇一般,颤了一颤,但也并没有做什么,很快恢复了平静,仍只是安静的立在了那里。 “我要去办一件大事,小红棠,你看好我,一旦有问题,赶紧叫醒我!” 胡麻细细的嘱咐着,将一颗完整的,好大好大的血食丸,塞进了小红棠的手里,然后才又从她的小篮子里拿出了几样事物,在这厅里布置了一番。 他需要先起一个坛,哪怕是简单一些的坛,也要布置在自己身周,以免出现了意外。 要进这幅画,也得考虑到出意外的可能,哪怕这画是转生者留的,最基本的防人之心还是要有,所以,要保证万一出了诧子,这法坛可以及时让自己的神魂返回。 而嘱咐小红棠,则又是另外一手布置。 自己是守岁人,神魂哪怕半出了壳,也与身体有着紧密相连,若是神魂出现了意外,小红棠提醒一下,一个激灵,人也就直接回来了。 便如当初睡梦之中,跟了山君夜游老阴山,那时,若是自己的身体,忽然受到惊动,便会如同做了一个梦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回到了庄子里面。 “嗯嗯,胡麻哥哥放心好啦……” 小红棠连连点着小脑袋,用力向自己的小手上呵了口气,还使劲搓了搓。 “态度很积极嘛……” 胡麻赞赏的揉了揉小红棠的脑袋,这才总算放下了心来。 重新坐回了画前,这一次,却不再犹豫,而是认真观画,凝神聚气,倒是愈发看着,这画竟似越来越大,占据了整個视野。 而看得愈仔细,便愈觉里面幽深怪异,仿佛神魂要不受控制,直接飘进这洞里面去。 “这里也是三十六洞之一,那岂不是与洞子李家正在镇守的鬼洞,乃是同样一种性质?只是洞子李家镇守的,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鬼洞,这个却封进了画里?” 而在正式入画之前,胡麻也心里默默的想着:“莫非,留下了这图的转生者,本事比洞子李家还大?” “不对,也并不是将鬼洞炼进了图里,只是这图被炼成了一条密径……” “……” 如今自己虽然已经入府,但对于这些神秘莫测的手段,仍然怀着敬畏之心,徐徐吐息,直到心神宁静,这才心念一动,神魂出壳。 悠悠然,寂寂然,仿佛这画越来越大,终将自己整个吞纳了进去,又仿佛是自己飘了起来,进入了这副画里。 有某一瞬间的失重,旋即便感觉身形轻盈,周围情景变化幻化,待到看清了如今所在,赫然便发现,自己便在一座山上,身前一道石阶小径,蜿蜒扭曲,渐次从脚下,径直的通向了山上。 抬头看去,隐约可见,小径深处云雾遮绕之后,有着某个神秘的洞窟。 而转过头,却见身后也是无边旷野,气势恢宏,并不见来时路径,而在自己身边,早先对了这山拜叩的人影,再细看去,哪里是人影,只是一尊石像。 而且瞧着这石像,头戴珠冠,宽袍大袖,身份倒像是非同凡俗一般? 心里默念着那画上只有转生者能看到的信息,他深呼了口气,既是做出了决定,入了画里,便再不啰嗦,大步向前走去。 如今自己是神魂出壳入画,本无身体之沉重,但偏偏这画里世界太真,便也像是真的在经历一样,一阶一阶倒是走的辛苦,也仿佛气力有限。 但他心急,只是大步的走,一步三阶,很快转过了一个弯,忽闻得前方腥风扑面,一声震天价的虎吼声传来。 睁开眼睛一看,居然见是一个莽牛般大小的斑斓猛牙,瞪着一双凶目,抖着一身皮,张开了血盆大口,正自山边爬了起来,一眼瞧向胡麻,立时向他飞扑而至。 若在外面,胡麻有守岁人的本事,倒不一定怕,但如今人在画里,却也只与普通人相当啊,面对着那仿佛比前世自己见过的猛虎都要高大了几分的野兽,他也觉得本层里颤栗。然后,还是勇敢迎了上去,直接一个滑铲…… ……没办法,密语上就这么讲的。 身子顺势从这猛虎身下滑了过去,伸出拳头,朝那俩铃铛之上捣了一拳。 “嗷呜……” 那猛虎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夹着两条后退,惨叫着窜进了林子里面去了。 “原来滑铲真有用的?” 胡麻都有些惊讶,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嫌弃的甩了甩,又急忙深入了山中,却是很快便顺了台阶,来到了山腰里。 只见这里地势稍缓,但却有一条大河,平着流过,河边雾气森森,隐约见到河里有一凶横巨物,如枯木般浮沉,目光森森,缓缓靠近了岸边,似乎择人而噬的模样。 左边,是三五个顽童在岸边嘻戏。 右边,则是一老妇在拿了棒槌捣衣,皆未发觉河里的东西。 眼见那河里的凶物,已经逼近了那群顽童,怕是下一刻顽童便要丧于蛟龙之吻。 自己却该怎地? 距离尚远,倒是可以捡起石块掷出,但救下了那群顽童,老妇便要丧命。 该如何选? 胡麻心里瞬间便有了答案,飞奔起来,急急的赶向河边。 眼见得那河里的蛟龙,也加快了速度,扑向了岸边玩耍的三五个顽童,胡麻也越来越着急,跑的越来越快。 终于看到那蛟龙已经冲到了岸边玩耍的顽童身前,张开了血盆大口,胡麻也终于到了捣衣老妇身后,然后,他奋起气力,一脚将老妇也踹进了河里。 “行了,这回齐齐整整,公平了。” 看着那蛟龙心满意足的潜回了河中,岸边干干净净,没有人了,他心满意足的过了桥。 再向前走,已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牌楼,知道是第一道鬼门关到了,远远瞧着,便是阴气森森,鬼影浮动,更深处,还可以看到另外三个黑色牌楼,一个更比一个高大凶横。 而在这三道牌楼之后,则又是一段怪异的抬阶,云遮雾绕,似乎不时有某些森厉可怖的身影出没,不停爬了上去,又摔得滚落下来。 “这便是三关十二劫?” 胡麻想起了这画上说的伏龙降虎,以证勇武,再渡三关十二劫,方可登山入洞,窥见所谓的天道隐密。 而前面的吃人恶虎与蛟龙,便是转生者也躲不掉的考验,一是为了考验,身若凡夫,手无寸铁之下,见着了恶虎,应该怎么样才可以降伏。 二是遇着了五位幼童与一老妇,怎么择抉,才显公平。 这是转生者也躲不过去的考验,当然对转生者来说,这考验也非常简单,一个滑铲,再加上一脚,就直接搞定。 至于这三关十二劫,则分明是险之又险了,三关又称三大鬼门关,有问心搜魂之秘,而那十二劫,则是十二剔骨阶,这般走了上去,便如千刀万剐之刑…… ……论起折磨人,还得是转生者啊! 胡麻都感叹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那鬼门关前,看着里面鬼气涌动,高大的身影几乎与牌楼下仿,幽森的目光,透过了鬼雾,便如两盏诡异的灯笼,森森看在了自己的脸上。 然后他便挺起了胸膛,大步的接近,然后一转身,便来到了牌楼的旁边,石壁之前。 这里石壁平平无奇,别无他物,只在平滑石壁的旁边,有两个奇怪的三角符号,并立在一起,一个尖尖指向上面,一个尖尖指向了下面。 胡麻当然认得出来,这玩意儿叫电梯…… 他来到了石壁前,抬指按去,不见石壁的门打开却见那鬼门关里,忽然有一只青色的恶鬼手掌,忽地伸了过来,平摊在了地上。 胡麻顿时醒悟,慢慢抬脚,站在了恶鬼手掌之上,然后就见这只鬼手,忽然托着自己,径往高处送了上来。 遥遥见那漆黑洞口,已在眼前。 (本章完) 第434章 做好准备了吗? 第434章 做好准备了吗? 青色巨手,将胡麻托到了洞窟前,便已缓缓的收回,重新隐没进了半山腰里的云雾之间。 站在洞窟向下看去,便只见那三关十二阶,虽然仍是诡异惨淡,却已在脚下,隐约中也似有了些突破什么,高于了什么的感觉。 胡麻心里,也轻轻的呼了口气,才慢慢的向前走去,随着眼前的黑色洞窟,将自己的身形吞没,他眼前也微微一黯,竟是生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这是……” 胡麻心里都动了起来:“到了本命灵庙之中?” 眼睛适应了这洞窟里的光线,他才细细的打量,便只见得这洞里,飘着稀疏怪异的雾气,身前摆放了一香案,案上有一香炉,里面满是香灰,却已经连一柱香都没有。 而在香案后面,却是一尊破破烂烂,歪了脑袋坐着,毫无气息的泥塑石像,分明便是转生者的本命灵庙,尤其是,与自己当初第一次进入本命灵庙时看见的场景,简直没有分毫差别。 每位转生者都有自己的本命灵庙,但胡麻还没有机会看见别人的,如今是第一回,心里的感觉极为的古怪。 刚刚这一路赶来的荒唐无语,却也在这时渐渐平息他低呼了一口气,缓步向前,细细打量,便发现这庙里,毫无生气,就连那神像,也如真的泥塑,只是枯坐在那里。 甚至仔细看去,这神像上面,还有巨大的裂口与缝隙,如同人的伤口一般,至于神像的容貌,也已经模糊不堪,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个五官坚硬的男子。 “有人在吗?” 胡麻只是进了本命灵庙两步,便先停住,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声音在庙里来回的回荡着。 无人应声,周围皆是死一般的安静。 胡麻只是出于礼貌与小心,才问了一声,却也并不意外,而是继续看了看周围,便很快在那香炉旁边,看到了一截极为细微的命香。 与自己的不同,此香竟隐约呈现金色,上面有着繁复细密的纹络,哪怕蒙了灰,也有着些神妙意味,刚一靠近,便有种压迫感。 只是,太短了,太残缺,仿佛一个濒死之人似的。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一眼香案后面,那垂着脑袋,毫无生机的神像,心里便渐渐的明白了过来,伸手将那一截命香,捏在了手里,然后先后退了一步。 先恭恭敬敬向了神像一揖,然后才将这所剩不多的命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呼……” 命香入炉便忽地升腾起了一点红光,袅袅烟气,飘散了开来。 胡麻也立刻后退了两步,安静观察着神像的变化,内心里,居然有种又期待,又有些下意识敬畏一般的奇妙感觉。 在他的注视之中,初时那神像别无变化,只是随着命香的烟气蒸腾,似乎这神像上面的泥壳,也在飞快的裂开,剥落,那巨大的裂口深处,倒仿佛泛红,流动,如同变成了真的伤口。 足有半晌,神像上面的泥屑忽地扑簌簌落下,而那泥塑石雕一般的神像,也忽地一颤,胸膛里,仿佛有气流激涌的声音,仿佛是发生了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声音。 同一时间,它竟是缓缓抬起了头,眼睛位置,泥灰纷纷落下,一双眼睛,也缓缓的睁开,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带了无尽的迷茫,看下看了下来。 胡麻迎着那目光,已是心里微惊,竟有种神魂都受到了无形冲击一般的感觉,慌忙又退了一步,直站到了这本命灵庙的门口位置。 也在这时,那神像里面,发出了震荡轰鸣的气息,隐约间形成了声音,自他喉间一点点挤了出来: “终于有人过来了……” “……” “嗯?” 听着这声音,胡麻倒如同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铜钟在敲动,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被他震得微微模糊,几乎站立不住。 来到了这画里,其实自己便已是神魂状态,但很难察觉,直到被这声音震动,才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这神像太有神威,哪怕它刚刚沉睡着时,也高大沉默,给人以极难的压迫感。 而如今,胡麻帮着他点上了最后一点命香,神像活了过来,一时散发出来的压迫力,居然让胡麻如今这入了府的层次,都感觉像是普通人直面堂上客一样,有种来自本能的忌惮。 也在胡麻这心里忽起提防之意时,便见那神像边发出了迷茫的自语,眼睛也在快速的聚焦,渐渐的有神采浮现,仿佛沉睡醒来的人,也需要一点时间想起睡前的事情。 而在他反应了过来的同时,那双空洞,黯淡,整个带着一种枯萎般的老态眼睛,也着急的看向了胡麻,胸膛里似有气流激涌,模糊的声音急着响起: “所以,如今新皇帝选出来了吗?” “……” “嗯?” 胡麻也万万没想到,这神像睁开了眼睛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这個。 自己来到这里,本就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却没想到先就碰上了这个问题,但感觉到了这神像的焦急与关切,便还是顿了一顿,咽下了自己心里的诸般问题,先回答他的。 略定了定神,才望着神像,慢慢的道:“没有!” “这世上已经有二十年时间,没有出现过坐在皇帝位子上的人了……”“……” “二……二十年……” 神像似乎刚刚苏醒的缘故,反应迟钝,声音里也有着无尽的疲惫与迷茫:“才二十年?”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努力的移动着眼睛,身上的泥灰,剥落的便也更厉害。 慢慢的,眼睛寻摸到了胡麻所在的位置,但又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在眼泛出了些许神彩,慢慢的聚焦到了胡麻的脸上,吃力的开口:“你……是转生者吧?” “呼……” 胡麻沉吟着,想到自己本来就是走后门进来的,不必遮掩,便缓缓的点了下头,道:“是,这趟进来,也正是为了见一见同乡,看看前辈……” “好……好……” 本来转生者相见,客套一下总是应该的,心里也在思量,这位神像的身份,以及如何问出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但没想到,这神像,却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只是眼睛有些期待的看向了胡麻,声音也渐渐显得有些流畅:“不论如何,既是转生者先来到了这里,便说明,便说明这……” “……新皇帝的挑选,已经开始了?” “……” ‘他为什么这么问?’ 胡麻心里,更凭添了一丝疑虑,但迎着那神像关切的目光,便还是点了点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慢慢道:“有苗头了。” “如今各方世家,都在押注,便是乡野豪绅,也都在蠢蠢欲动,谁是真的皇帝命不知道但有皇帝心的却是不少,或许,真要选出一位皇帝来,也不过只是那么短短几年的事情。” “……” “好……好……” 那神像,居然在用力的点头,看起来,他的表情里,似乎有了些期许,慢慢看向了胡麻,关切道:“那么你们……” “你们这一代的转生者,准备做的怎么样了?” “……” 正一边回答,一边关注着他的胡麻,听到这个问题,却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准备?” “什么准备?” “……” “什么准备?” 不仅胡麻被这神像的一句话给问懵了,这刚刚苏醒过来的神像,也明显被胡麻这一问给问懵了。 明眼看到他反应了好一阵子,眼睛里都涌现出了更多的光彩,似乎那香炉里的香,都烧得快了一点,才带了些着急似的语气,道:“自然是争天命,屠太岁的准备啊……” “我们……我们当时,太突然了,来不及做准备,只能输了这一阵,只为了给你们……给你们多争取一点时间……” “但是……但既是有了这二十年,难道还不够你们联合起来,商量出对策?” “若是有人愿意做皇帝,那自是最好了,但这牺牲确实太大了,转生者不想坐上这个位子,也都可以理解,只是……只是……” “就算没有人愿意亲自来做,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们,也总该选出了某些个合适的人选了吧?” “……” “……” “争天命?屠太岁?” 胡麻听着他这一连串的话,脑子都已有些糊涂了,自己刚刚想问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只是满心奇怪,他还记得,这话似乎从山君口中听说过,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出来。 他理所当然的问,仿佛他认为,自己一听,就该明白他的话似的…… 他说的那一阵,便是指当年上京大祭那场斗法?这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说帮我们争取了二十年?便是这没有皇帝的二十年? 总觉得双方这场对话,竟是从一开始,便有些对不上,双方各有关心,但却像是缺了一块的感觉。 心里也在快速的想着,他低低呼了口气,慢慢道:“看样子,你确实也是转生者里的前辈了,但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伱,另外便是,你刚刚说的事情……” “……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435章 争皇帝 第435章 争皇帝 “不知道什么意思?” 胡麻察觉到了这神像,或者说,这位转生者前辈的焦急,也隐隐意识到,现在自己与他聊的是某种极要紧的事情,便如实的说了出来。 却没想到,这神像听了自己的话,居然身躯都在颤,他身上的泥尘,并未剥落干净,如今这般激烈的反应,更是一下子便裂开了珠网般的痕迹,居然还有鲜血,从裂痕里流了出来。 “二十年了啊,二十年的时间,居然什么都没有做过?” 在他身上胡麻居然看到了一种濒临死境的人,情绪激动的模样,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又有些无尽的疑惑:“但是,但是并不应该是这样啊……” “我从自己沉睡那一刻,便在等着醒来听你们的消息,在等着这场对话,但你……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你……你若是……若是连我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那你又是为怎么来到这里的?” “……” “呼……” 听着他满腹疑问与不解,胡麻也沉沉的呼了口气,决定如实相告,低声道:“我是通过一副画进来的,不食牛的门徒将其给了我,内有三关十二劫,我靠了转生者留下的密语,进入此间。” “我本来只是为了见一见前辈,也想顺道问几个问题,但似乎……前辈,你的问题,好像比我的还多啊……” “……” “一副画?” 那激动的神像,被胡麻的话,拉回了现实,稍稍平静,努力的思索着:“是了,那是师兄留下来的,他让我躲在了这里等着……” 胡麻听着都不由微怔:“师兄?” “呵,那是老夫……” 那神像缓缓的开口,刚要说话,却又缓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在这世间呆的太久,连我说话,都变成了他们的模样,没什么老夫,只有我……” “我代号大红袍,六十年前转生于这个世界……不对,若我已沉睡了二十年,那我转生到此之时,已是八十年前了,伱说的画,则我师兄创立不食牛的时候,留下来的……” “……哦,或许对你应该说他的代号,他代号老君眉。” “……” “你师兄创建了不食牛?” 胡麻心里,已是微微一惊:“所以,你师兄就是那留下了不食牛门徒的大……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 那神像听着这个名字,如此焦迫之时,居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一勾,低低的发笑:“既是转生者,还谈什么大贤良师?” “所谓大贤良师,不过是我们决定要做那件事情之后,借来的名号罢了,任是谁都可以自称为大贤良师,当然,老君眉确实是顶着这个名号,死在了上京的……” “当然,我们也不好过,一行七人,虽然达成了目的,但也死的死,伤的伤,我也是肉身七魄被毁,三魂拆分,如今也只是一点因果魂留于此处,只是为了能与你们说一些话而已……” “……” “借来的名号?都可以自称为大贤良师?” 胡麻听了他这话,倒是心里一动,或许在转生者圈子里,仅是这句话,便已经是一個了不得的秘密了。 “你……” 也在他心里想着时,那神像似乎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的看向了他,低声道:“你……你既是可以来到这里,想必,就是这一代转生者里,本事最大的一位了吧?” “……” “啥玩意儿?” 胡麻听着这话都不由得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本事我是学了一点。” “但离你说的这个水平,还有着一点点的距离……” “……” 神像似乎有些焦急,道:“可曾参透了归乡真谛?” 胡麻怔了下,道:“没有。” “那……” 神像道:“以一敌国之术,修成了吧?百万阴兵,可曾炼好?” 胡麻一时间,觉得这个话题好像不太适合自己,慢慢道:“起码对我来说,这些事情还是很难想象的……” “那……” 神像分明有点着急了,道:“其他人呢?总有吧?” “或许有吧……” 胡麻心里一边思量,一边慢慢的道:“但我不知道,转生者之间的联系,并没有那么多。” “联系没有这么多……” 只是照实回答,但胡麻这些话,却分明让这神像,或者说大红袍有些糊涂了,他良久,才低声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那这二十年来,你们在做什么?” 对这个问题,胡麻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一会,才慢慢的道:“有人在苟起来,过小日子,有人在玩养成,有人在四下里惹祸。” “有人在这世界呆了快三十年,还在纠结这个世界是真是假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较激进的,她们不仅影响了一州之地的江湖,把自己变成了江湖大佬,甚至还胆大包天,主动去接触那些堂官,如今,已经快要混到了小堂官的位子了……” “……” “啥……” 那神像听他说着,都分明的有点懵,良久才颤声道:“小堂官这狗都瞧不上的位子……” “……还需要混上去?” “……” 胡麻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倒是这神像,自己先激动了起来,声音忽然越来越高,仿佛都在发颤:“那合着,你们这二十年时间里,都没有做过?” “那现在的你们,与二十年前的我们,有什么不同?” “……不对,二十年前我们没人会把小堂官这位子看在眼里!” “……” ‘如果这样聊天,那就有些尴尬了啊……’ 胡麻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心里反应着,也想挽一点尊,便试探道:“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吧,十姓在上面压着,大家又都提防着第二次大清洗,哪里敢做什么出头的事?” “好歹搞明白上一次大清洗,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好=,偏又不知道,所以也只能……” “……” 说着,倒是心里忽然一动。 既遇到了上一代人,若是能问出来,上一代大清洗的原因是什么,也是极有价值的情报。 可还不等开口,这神像已经颤颤的接过了话茬:“什么?” “十姓……你们还没把十姓给灭了?” “……” “卧槽……” 胡麻都一下子有点精神了,想问问这大哥,不是你啥意思啊…… “空了,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所有的计划,也都……也都乱了套了……” 但这神像已是不与他说话,声音里出现了无穷的懊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的?” “难道说,真的是天数有定,冥冥之中我们注定会输,否则明明当初一起计划好了的事情,怎么就一下子乱成了现在这样?” “你们……你们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啊,难不成当初所有的知情人,全都被杀了?也不对,既是不食牛留下来了,你们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 ‘确实是出了问题……’ 感觉到了这神像的奇怪变化,胡麻也已经收起了怪异的心思。 他能感觉到这神像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心里很乱,自己心里同样也有很多疑惑,但却同时看到,那香炉里面的命香,本来就不多,如今也在快速的燃烧着,便只能集中起了精力,沉声道: “前辈,或许,如今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机缘巧合,才来到了这里,同样也有一些要紧的问题想要请教……” “你们……便是第一代转生者?” “你们这一代转生者,又遇着了什么事情,为何会引来了原住民的大清洗?” “转生者若是足够小心,又怎么会被原住民发觉?” “……” 那神像却是苦笑:“我们自然不是第一代,因为我们也是被人唤醒的……” “若说起来,我们只是最倒楣的一代,是我们发现了太岁的秘密,也终于搞明白了转生者来到这个世界的责任……” “只是,在此之前,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时,已经太迟了,哪怕扒了那个家伙的皮,也已于事无补,新的皇帝总会出现,一样会完成那个交易……” “所以,所以我们才拼尽全力,试图再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啊……” “这个世界,早晚是会出现皇帝的,皇帝出现的那一刻,便是灾难降临之时……” “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这个皇帝,成为我们的人,这或许还有一些希望,可是,可是如今既然二十年时间过去,你们却一点准备也没有,那又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些人?” “……” “他们扒皇帝的皮是为了阻止一场交易?” “他们曾经做了一些事情,只是为了给我们留时间,但结果我们这一代的转生者,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 胡麻听着,已经有些心绪起伏,只觉无数的信息,尽皆涌入了脑海,甚至一时无法反应得过来,只能将这位转生者说的话强行记住,离开之后,再慢慢分析消化。 “你所说的转生者的责任是什么?皇帝一旦出现那灾难又是什么?” 他知道到了关键时候,每一个问题都是极为重要的,而自己,则需要将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问出来:“以及……” “当初,你们是如何被发现的?” (本章完) 第436章 最后信息 第436章 最后信息 时间紧迫,也只能问出这些问题。 原本转生者见了面,都要套套近乎,介绍介绍自己,报一下来历与诉求,有时候还得彼此的小小算计一下,摸摸对方深浅,再考虑要不要交换情报,或是合作干上一票的…… 但如今,却是顾不上了,胡麻大声问着,只想在对方命香烧完之前,多得到一些答案。 而他如今能想到的,对转生者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这几个秘密了。 为此甚至没有询问能否看出自己身上的某些问题…… 而他声音一大,却也提醒了这神像,如今这神像,或者说,代号大红袍的转生者,似乎被如今这个局面打击的有些厉害。 兴许就是那种睡了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为了她挨了流氓三刀的老婆已经嫁人了,儿子变成了小混混,闺女在天上人间上班还自得其乐的感觉。 情绪激动之下,就连命香烧也比平时快了,但胡麻的话,却也忽然使得他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哪怕受打击再严重,也已于事无补,如今只能趁了最后的时间,留下最有用的信息。 神像的胸膛之中,居然有沉闷的气流交织声,仿佛他在努力的呼吸,让自己冷静。 当然只是一种习惯性动作,如今的他介于生死之间,没有呼吸之能,但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仔细想着胡麻的问题,声音却也分明的有些崩不住了。 而他强迫了自己冷静下来,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就不能问出一个我可以用简单言语回答你的问题?” 紧接着便是第二句话:“那群狗逼王八蛋,用石砣称出了这个天下的重量,准备打包卖掉了呀……” “而我们转生者,转生者就是太岁的心魔,只有我们能阻止它……” “所以胡家的镇祟府,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带头在石亭里面商量出了对付我们的计划,可他们不懂,若是连我们都……” “……卧槽!” “……”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时间不多,急切的想要留下答应,但是说着说着,却是忽然惊的骂了一声,忽然之间的转变,就连胡麻也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旋即便感觉到了那神像的眼睛里面,竟似燃烧着他最后的精力,仿佛仅剩的一些道行,皆于此时迸发了出来:“大胆!” 厉声出声,颜色俱厉,就连胡麻,也一时只觉得神魂颤栗。 这种感觉,便与孤魂野鬼遇了堂上客的威严时一般,对方眼色凶些,自己便魂飞魄散了。 而这神像,却不仅是喝厉而已。 就在他试图留下最重要的消息,胡麻也集中了全部精力听着时,无论是他,还是胡麻,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就在胡麻的肩膀上,正有一颗蛇一样的脖子,慢慢的伸了出来。 它也生着一张胡麻的脸,只是模样说不出来的邪异。 仿佛是听得入神,又或是太过关切,才从胡麻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听得异常认真。 这诡异的一幕,不仅是神像吓了一跳,胡麻眼角一下子瞥见,也顿时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东西?刚刚的对话它全部听到了?” 正心里急急想着时,便见到神像暴怒声中,居然猛得挺起了身子,巨大的手掌轰隆抬起,几乎铺天盖地一般,狠狠的向着胡麻砸落了下来。 他分明已经认定了胡麻也有嫌疑,竟是动了要直接将胡麻也一巴掌拍死的想法。 而迎着他那凶狂四溢的脸,胡麻都懵在了当场。 面对着他这层次的杀气,自己没有半点对抗的能力,但神魂却是自生感应,忽地阴风四溢,滚荡上前,却是早先食气入门带来的好处,本能间与这一掌相抗。 只是双方相较,差距实在太远,这一掌的余威便能将胡麻身上这一点微不足道的阴风震散,但也没想到,那神像感应到了这一点阴风,却也忽地心里一跳,出手之时,已慢了数分。 “唰!” 那一条生长着胡麻五官的蛇,一见神像暴吼,立时嗖得一声,躲进了胡麻的身体里。 如今胡麻本是以神魂的状态存在,自我感应灵敏,但它这一躲了进来,居然连它躲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可也就在这时,神像一掌拍来,却也临时改变了主意,忽地变拍为握,手掌直接握住了胡麻的胳膊,下一刻,胡麻只觉这条手臂火辣滚烫,仿佛被烙铁给圈住了。 最关键的是,这条手臂里面,分明便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似乎想逃出来。 “大威天公将军印?” 神像手掌收回,但胡麻的胳膊上,却已经留下了一個硕大的黑色手印,只见到这神像的脸上,居然像是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惊讶,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 胡麻都心里一惊,突地想到,难道他是看出了我是从死人复活过来的?但紧接着,这神像看到了胡麻脸上的惊愕,也立时改了口,沉声道:“我明白了,你真的解决了那个问题,那还有机会……” 还不等胡麻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努力的向了胡麻逼近,沉声道:“你神魂里被人动了手脚,我已经帮你封印在了你胳膊里,它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千万不能被它逃掉……” “天公将军印关窍在于反噬太强,需以官身压住,没有官身,便要去找可以增加自身命数重量之物才能修成……” “……” 接连两句话,都太过突兀,又忽地点到了功法之上,胡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心里突突的跳。 “去唤醒石马,取出我们留在不食牛里的东西,以大贤良师的身份,去召集所有转生者,登上皇位的一定要是我们的人,或许还会有一丝的希望……” “我知道你还有疑问,但去找铁观音吧……” “她是最后帮我们守着的人,当初我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计划,都可以去问她……” “若是,若是……” “……” 而这神像,经得这一暴怒出手,也分明的气力将将耗尽,那命香甚至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了一缕烟气,袅袅上升,盘绕在了他的脸上,也听到他所有的力气,都化作了最后的一句话: “若是那些家伙不听伱的,便告诉他们……” “别特么浪了,老家已经被偷了……” “……” “……” 轰隆一声,硝烟散去,那巨大的神像,伸出来的手臂,尚未收回,便已无力垂落。 他的身体,也从一开始的垂首而坐,变成了半俯卧的状态。 最后一缕烟气散尽,本命灵庙里面,也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灰尘,缓缓的飘落下来,胡麻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是一时不知道他最后脸色大变是为了什么。 更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最后说出来的自己已死指的是什么,甚至不确定那两句话,是对谁说的,只是感觉他在说完那两句话,神情仿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立时托付了自己一些秘密。 可愈是朝了那个方向想,便愈是感觉怪异,只是感觉到左臂的火烫感觉还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钻。 他低头看去,便看到了那处皮肤下面,仿佛有一张脸顶了出来,焦急恐惧,似乎急切间想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钻出来,逃走似的。 只是那黑色迹象,控制住了它,而它也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忽然便缩了回去,消失不见,只是胡麻能感觉到,它仍然在这条左臂上。 或许这就是孟家藏在了自己身体里的祸端? 但胡麻甚至有些顾不上他了,心里只是想着这位代号大红袍的人最后给自己留下来的那几句信息: “召集所有的转生者?” “寻找铁观音……这也是一位转生者的代号?” “最后的那句……老家已经被偷了,这又是什么怪话?” “……” 他静静的站在了这破烂的本命灵庙里头,一时只觉得,脑袋仿佛已被信息填满。 正自迷糊之间,却是忽然感觉到脑袋上一阵冰冷,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里一惊,忽地睁开了眼来,便发现自己如今正坐在了画前。 刚刚的本命灵庙,对话,皆如同一场梦,而这场梦忽然之间醒来,便是因为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小红棠端了一个盆,站在不远处,伸着脑袋小心的打量着自己。 “你……” 胡麻都结巴了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浇我做什么?” “着……” 小红棠指着胡麻的左臂,呆呆道:“着火了……” “嗯?” 胡麻立时转头看去,便见自己左臂,袖子已经被烧掉了,肉眼可见,一个隐约呈现了巨大五指形状的痕迹,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依惜是那神像刚刚握过的地方。 神魂受到了影响,便也作用到了自己的肉身上,甚至连衣服都烧着了?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不能怪小红棠什么,她见自己着了火,把盆水浇下来,是很合理的。 (本章完) 第437章 妖尸难缠 第437章 妖尸难缠 “所以,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不是各门道里的大师傅,便是帮派里面有见识的,如今商量了这么大半天,却是连个对付这妖尸的办法都商量不出来?” 而在胡麻独自观画,却意外见着了转生者前辈大红袍时,石马镇子客店之中,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却也正皱起了眉头,冷声道: “如今天色已明,那妖尸自是不敢作祟,但天黑之后呢?” “却又怎样,再让它害了几十条人命,然后大摇大摆的逃走了不成?” “……” 此时的她,分明便是心绪不佳,一张俏脸,都已经拉了下来,如今这镇子里因了妖尸作祟,已让她焦头烂额了。 “仙姑,不是我等推托,实在是此妖物与众不同啊……” 旁边一声苦笑响起,却是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姓傅的负灵男子:“若说妖尸作祟,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模样,一种是养尸地里出来的,七魄被封,无法散于天地,此为怨尸,又称旱骨。” “再是太阴炼形,以妖邪之术,炼成人形兵器,此乃金甲尸。又有机缘巧合,死人被渡了阳气,借人之生气而尸变,是为行尸。” “又有殡而不葬者,死人不入土为安,又遭惊雷或大肚猫跳过尸体,引发尸变,此为惊尸。” “以上种种,皆有相应治法,或以黑狗血,或是黑驴蹄,或是洒糯米,或是以桃木剑贯胸,或是栛枝柴给它烧了,都是瞧着厉害,但整治起来也不算有什么难处的……” “但最棘手的,却还是一种,本就是邪物入体才成了气候,这种邪尸,最难寻根,害起人来不同,要治起来,便也很难寻得对症之药……” “……” 一番卖弄,引得旁边那个身强力健的女仆对他刮目相看,他便也面上有光,愈发起了精神,微笑道: “咱们昨天夜里遇着的这个,便是杀而不死,镇而不休,骨头都打散了,也能直挺挺的爬起来,继续朝了人亮爪子。” “其最厉害处便是一口尸气喷吐,便有驱使冤魂之能,最关键是能隔空吸血,防不胜防,其血污弥漫一方,又能污人法宝,简直邪门到了极点。” “与其说是妖尸,倒不如说是某种不知来历的邪祟。” “以我看,对上了它,咱们这些门道里的人,却都得算是外行,想要治他,非得是淮南炼尸柳家的人才行,当然这也只是说说。” “淮南离此何止千里,柳家人又脾气古怪,咱们平时天天骂人家是歪门邪道,真要请,人家也不一定来……由此也可见,门道里的都是本事,没有高下之别,莫要心存轻视……” “……” “得得得……” 旁边众人听着都不耐烦了,人家柳家虽然是歪门邪道,好歹是有真本事的,你个娶了鬼妻不说,还打着鬼丈母娘名头出来跑江湖的又掺和什么? 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江湖上不太受人待见,见着人便要说什么本事就是本事,不许别人取笑。 “那小管事呢?” 没人理这位傅公子的卖弄,直接便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茬,道:“早先看他一巴掌打倒了妖尸,莫非他还有什么办法?何不快点将他请过来,也好问问门道?” 一听这话,众人便都跟着点头。 虽然昨天夜里混乱,但却也知道,那妖尸凶横,全是靠了孙老爷子、汤坛主以及红灯会小管事三人联手,才压住了它的。 尤其是那小管事,最后一掌,声势颇大,一巴掌将妖尸拍了个跟头,然后就跳着走了,可见他的法门,似乎比孙老爷子与汤坛主都更能治那妖尸,直接请他来,不比在这里空说的好? ‘什么小管事不小管事,人家没有名姓的吗?’ 一提到这茬,妙善仙姑却不由皱起了眉头:那胡……他叫什么来着? ……那姓胡的小管事,以及这妖尸,各种情况,自己都是理解的,却是知晓根本不能指望着他了。 这妖尸的来历,她已知道了。 红灯会的那位老供奉,还有孙老爷子,在刚刚就私底下找过自己,那老供奉早就认了出来,这妖尸便是庄二昌的弟子,而且话里话外,对一钱教颇多指责,甚至还想要陪偿。 说什么都是一钱教暗中收拢了庄二昌,所以庄二昌想私底下将矿脉出卖给一钱教,才做出了这等蠢事,将大活人封进了矿脉里面,出了这等邪事。 所谓背不背叛之类的话,都是江湖人,就不提了,但这妖尸成了气候,四下害人,一钱教却是推托不了这个责任。 一番理直气壮的话连孙老爷子都被说的愧疚了,悄悄的答应了他再往血食矿上补点粮食,但妙善仙姑却一下子被说得懵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事一开始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那庄二昌算起来也还不是一钱教的人呢,只是自己要办大事,确实授予了诸位法王与亲信要多作准备的命令罢了。但既然都要多做准备,当然事情也多,自己可没功夫挨个了问。 孙老爷子与法王去矿上办事便是如此,因为他们两个心里也没谱,不确定是不是那传说中可以号令阴军的宝贝,都没有跟自己细说,事后出了意外,才来告诉了自己。 如今怎么成了,前后都是自己的锅? 反正妙善仙姑是不想认这个账的,对于老算盘的索赔,坚决不认…… ……最多也只答应给他几枚血食丸,还是瞧在了那矿上的小管事面子上! 当然,私底下是私底下的,这事明面上却是不好说,不然都知道了这妖尸与一钱教有关,那这次的灯火福会还办不办了,名声都彻底的毁了呀…… 而那小管事打跑了妖尸的缘故,更没有一个比她更懂的。 那可不是什么小管事的本事,那是大威天公将军印的威力,天公将军印,食气修法,最为强横,但对自身反噬也烈,每多使一次,自身命数便要被压弱一分,神仙都难救。 自己已经让他去洗掉这一身法门,当然也就不能指望人家再过来给拼命了。 于是心里想着这些,却也只能皱起了眉头,道:“我已问过他了,他能击退妖尸,也是偶然,其实是那妖尸受创不浅,恰又吃了个亏,所以逃掉了而已。” “但大家又何必如此胆小?前一夜,只是事发突然,我们没有准备,才教那行子闯了进来,害了人。” “如今咱们场间这么多高人,任何一个到了外面,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大家一起出主意,难道连具妖尸都收拾不了?” “传了出去,我一钱教还谈什么大福大德,神仙降世,拯救黎民?” “……” 这话一说,众人倒顿时安静了,旁边的白扇子也适时的跟着插口道:“教主说的不错,这一大早,我便已经派出了符甲兵,去外寻踪追这妖尸。” “若是能在白天寻着了他,借着这大日头,一把火就给它烧没了,再大本事,还作什么祟?” “哪怕退一步讲,就算找不到它,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引它入瓮,也有底气跟它斗上一斗,不会再让它害人了。” “昨天夜里,大家也都瞧见了,这行子最诡异的地方,便在于可以驱使冤魂,污人法宝,但妖尸不好治,难道冤魂我们还治不了了?” “咱们一钱教可是有堂上四大神灵相护,再有麻烦,便直接调动符甲军,牢牢守在镇子各处,再请下法旨来镇他这一身的阴气与冤鬼,何愁治不住这玩意儿?” “……” “……” 听了他们一说,众人脸色,才都略和缓些。 说白了,他们连这妖尸当夜会不会来,都不确定,只是先头一天,闹得动静太大,人人心里没底。 这会子镇子上不知多少门徒伙计,自家的人,都在等着他们一声令下呢,真要是没有把握护住了人,那便要趁了白天,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如今也算是说出了点章程,便准备要散去,该补觉补觉,该磨刀磨刀。 “不好了,出事啦……” 但人还没有回到房间,便又忽地听到外面镇子里,响起了声声惊慌叫喊,在场诸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忽地抢身,纷纷冲到了客店外面的街道上来。 远远看去,便见镇子外面,一群人狼狈恐慌,推车拉马,逃了出来,一个个脸色发白,口中发出了慌乱的叫喊。 “怎么回事?” 众人皆赶到了他们身前,立时大喝,命他们好好说,同时向了他们车上一看,却是脸色微惊,赫然看到,这车上都是受伤之人,鲜血淋漓,有的肢体,都被撕扯掉了。 ‘是那行子又回来了?不对,这是大白天,那妖尸再厉害,还能连日头都不害怕了?’ 一下子看得人人心惊,却听那逃了回来的人群里,有人喊着:“毁啦,这次全毁啦,有妖邪在外面封了路,咱们出不去啦……” “什么鬼?” 听得这话,人人都吃了一惊,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生了出来。 (本章完) 第438章 大堂官 第438章 大堂官 细细看去,便见这些逃回来的人,皆是商贾之流,其中也夹杂着一些逃窜到了这里安身的三教九流,地痞恶盗。 昨夜镇子上闹了妖尸,死了几十口子人,自然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急着要逃走。 虽然一钱教众人都赶了过来,极力安抚,当然也不可能劝住所有人,那些跟了大人物过来的还好,便如孙家商号里的人,虽然害怕,但也要等孙老爷子发了话才敢走。 但这些本来就是扎堆过来的乌合之众,却哪里理会,还是觉得保命要紧,天才刚刚亮时,便已经纷纷收拾了行李,向了镇子外面跑了。 但也就是这些人,一下子又遭了灾,这会子正纷纷跪在了街道上哭诉:“我们才刚出了镇子,顺了山路,出去不到二十里,便见到前面有一层层的白雾,雾里面,大白天的,倒听见鬼哭。” “这动静吓人啊,我们要回来,但也有胆子大的,觉得有塘灰护体,便要闯过去,却不料,便是这一闯,那可就麻烦啦,胳膊腿儿的,都掉下来啦……” “我们害怕,就赶紧回来啦……” “……” “……” 听着他们的讲述,在场众人却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究里,心里倒隐隐起了猜测:“究竟是他们倒楣,遇着了山里的邪乎事,还是……” 石马镇子在山里,这一带有一钱教的坛镇着,自是无妨,但离了镇子二十里,会不会有什么妖祟祸害人就不一定了,毕竟山里阴阳混肴,可不是什么地方白天都安全的。 但正当他们准备细问之时,却又听得,镇子另外一端也传来了喧哗争执之声。 众人慌忙迎去,便见也是一帮子浑身上下如血葫芦般的人,忙不迭的赶了回来,大哭大喊,只说往那头走,也遇着了诡异的东西封路,同行的人已被吃了两个。 “左右两端出了镇子的人,都遇着了邪乎事,那岂不是……” 众人听着这些话,心时已是不由得不惊,就连一钱教教主,也忽地反应过来,深深的向白扇子看了一眼。 白扇子立时明白,忙从袖子里面,滑出来了一个铜制的哨子,叼在嘴里,用力的一吹。 周围的人,却都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但这是把戏门里的一件小玩意儿,在场的人听不见,可那些被派了出去的符甲军,便能够听见,立时就会向镇子里面递回如今外面情况的消息来。 若是镇子外面,出了这么多的古怪,符甲军人数不少,不可能毫不察觉。 只是,哨子吹响了半天这白扇子也爬到了屋顶上,用扇子轻轻向了耳朵里扇着风,但等候良久,却是脸色也渐渐的发白,仿佛没有听到任何符甲军的动静。 他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向了一钱教教主缓缓摇头,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回来,毕竟旁边这么多的人都看着呢。 一钱教教主自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生起了一层寒霜,甚至心底都有些难以置信…… 那些符甲军,皆是一钱教里最忠心的教众挑选出来的,平时只是教众,但到了事上,发了符甲,拿上家伙,便是兵了,而且每人都得到了堂上神灵的庇佑,身上又有对付邪门东西物件。 就连身手,也是守岁人仔细调教过的,无论把式,还是弓箭,骑马,都极为熟练,无论遇着了任何事,也都能及时传递消失回来。 但如今,在众人皆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一下子没了动静? 这根本已经是无法想象的怪异。 而见着了白扇子与一钱教教主的反应,离得远些的人还不知情,但近处的众人,却是都忽然明白了过来对视一眼,都可见彼此脸上的惊疑与担忧。 “坏了,一钱教这是碰上大事了呀……” “昨天夜里妖尸闹祟,就透着一股子邪乎,如今又忽地遇着了这等古怪,难不成,背后本身就是有人指使,也是因为有人使了手脚,那妖尸才会如此邪异,不好对付?” “……” “……” 眼见得场面已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里面,气氛愈拖,愈是让人心底难挨,一钱教教主也忽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很好,这倒好办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事的邪门,但面上却故意作出了满不在乎的平静,冷笑道:“咱们一钱教的这场灯火福会,本来就担心不够热闹,现在瞧着,倒是有好朋友跟着过来观礼了。” “但过来观礼,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已是无礼,居然又大了胆子,封我们的镇子……” “呵呵,他们难道不知,这是咱们一钱教的总坛,坛上供奉了护法神的?” “……”“嗯?” 旁边的白扇子闻言顿时一怔,他正心里焦急着,寻思该派谁去打探一番,但连想了几个人选,都不合适。 几位法王,自是不行,手底下的亲兵,也不行,自己,当然更不行……思来想去,还是说动几位守岁人过去跑一趟最合适,却没想到教主忽然提起了坛上护法神,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这…… ……合适? 念头尚未转过,便见那一钱教教主,冷哼一声,骤然下令:“来人,速去请来几位法王,我们便在人前开坛,请下护法神来,帮咱们到外面去看上一看。” “我倒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妖祟,如此大胆,敢在我一钱教总坛作乱!” “……” 大声喝声,当即有亲近教众,立时过去传令。 不多一刻,正分散在了这镇子各个位置,安抚教众及镇上百姓的法王,也都得到了消息,顿时感觉事态不小,忙忙准备。 客店里面聚集了起来议事的众人,本来都要散去了,如今心里一慌,便也都在这里守着。 不多一会,便听见镇子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阵锣鼓响动,唢呐声高高扬起,盘旋在了整个镇子上面,镇子里的百姓,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跑了过来看,一时间倒是异常的热闹。 远远的,便见一片绿绿,待到人群分开,便见是赤精着上身的壮汉,抬了几顶轿子过来,法王已皆换上了烧香人的奇异服饰,双手持着香,跟在轿子身边。 这几顶轿子上,有九天莲圣圣,也有大福德财佑神尊,有姻缘司掌多子多命神,也有赌运享通大杀四方神。 这镇子上的百姓,以及无数的商贾,远远的瞧见了神像过来,便一个个顿时激动无比,纷纷的向了轿子上的神像跪了下来磕头,还有将大把铜钱,向了轿子上面洒过去的。 门道里的众人,也都微微靠后,其实他们听见了这一钱教的诸位护法神灵的名字,都难免有点尴尬,但百姓们却是深信不已的。 而且,这些名字,也不是一钱教定的。 据说这些名字,都是不食牛里传下来的,不食牛里面似乎有人专门取这样的名字,而且非常好用,一报出名号来,便能引来无数的香火加身。 四顶轿子,皆被抬到了中间,上面端坐的神像,一个个的皆是披红挂彩,眉眼慈悲,分别背靠着,坐在了镇子中间的法坛四周,仿佛面带微笑,注视着周围纷纷磕头不已的百姓。 而一钱教里,一行八位法王,便都率了座下的弟子,打扮起来,向了各自侍奉的神明磕头,然后便抬臂曲腿,跳起了傩舞。 口中念诵,连跳带舞,动作也愈快,周围的锣鼓锁呐,也愈发响亮,诸般声音混在一处,仿佛无形威压,便是连周围磕头的百姓们,都不敢抬起头来了。 却也就在高处,领首的八位法王,忽地同时向空中一伸胳膊,所有锣鼓锁呐,顿时不闻半点声响,四下里也无人敢说声,一片安静。 旁边的徒弟,纷纷捧了托盘,将东西送到了法王面前。 这几位法王便各自拿下了托盘上的东西,却有的是一把纸钱,用力向了前方一洒,有的是一只公鸡,直接拎在手里,挥刀抹了鸡脖子,也有的是一柄短刀,他伸出舌头,在舌头上割了一刀。 各种动作一起,纷纷向了镇子的四面八方施法,瞬间周围起风,坛上烧着的香阵,一下子烟气飘飘,径直向了镇子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去了。 “呼!” 但也只等了不过数息功夫,忽然之间,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忽地有沉重的阴风倒卷了回来。 “喀喀……” 下一刻,有人惊恐的看到,那守在坛边,轿子上面的神像,无论是木制,还是纸扎,或是泥塑,竟是纷纷出现了大块的裂痕,眼眶里有乌黑的鲜血流了出来,旋即整个被撕碎。 神像里面,赫然有东西窜了出来,缩成一团,细看去,既有狐狸,又有刺猥,还有蛇,有鹿,但却都已经死了。 “这……这……” 瞥见了这一幕,已是人人胆战心惊,然后就只觉头顶之上,阴云汇聚,便是连日头都遮住了,远远的阴风吹进了镇子。 隐约间,可见阴风里,竟有身穿白色袍子的小鬼,飘飘荡荡而来,手里拿着一道敕旨,尖细的声音,悠然叫喊:“西岭捉刀大堂官铁骏敕旨:” “今有一钱教蛊惑黎民,聚众造反,愚夫莽汉不辩良恶,按律执刀枭首,三日之内,入镇奉刑,男女老弱,一个不留!” (本章完) 第439章 快跑啊 第439章 快跑啊 “事态还真有些严重啊……” 徐徐吐了口气,胡麻倒是没有怪小红棠忽地将自己唤醒,而是默默的在心里梳理了一下刚刚得到的信息,倒是隐约生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上京大祭,第一次清洗,看样子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表面上看,那次大清洗只是上一代转生者太过张扬,惹来祸端,也把其他转生者吓得老实了许多,但现在看,竟又仿佛与转生者们争天命,屠太岁的目标有关……” “只是,这么重要的目标与付出那么多代价争来的机会,为何却出现了如此严重的信息断层,就连我,也是从山君听闻?” “……” 若只是自己不知道,那其实是合理的,毕竟自己只是新人,一共才过来了不到三年时间,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转生者,也才只是刚刚过了十指之数。 但是白葡萄酒小姐与红葡萄酒小姐这样的老资历转生者,也全然不知,便有些怪异了。 尤其二锅头这样的老油子,他可是曾经与上一代转生者打过交道的啊…… ……别的不说,若是他知道事情如此紧迫,断然不可能躲起来悠哉悠哉的玩养成,还说什么转生者到了这一世,生活与享乐才是最重要的话。 那么,事情便有些可怕了。 愈是想着,心里倒愈发觉得沉甸甸的,隐约有些恐慌,并很快便有了决断:“这件事不能拖着,甚至不是我一个人能扛的。” “当务至极,得赶紧回明州去,与白葡萄酒小姐和二锅头老兄好好聊一聊这些事情。” “或许,这真是影响转生者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 也正在他心里快速的想着这些,却是又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子神秘的颤栗,隐约间耳中倒仿佛听到了某种怪异的恐慌与痛哭之声,整个人也顿时从深沉的思索中惊醒了过来。 看向屋外,便见到,连那一株遮住了整个院子的大树,都在簇簇作响,仿佛颤栗,树上的枝条,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正纷纷的坠落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 胡麻皱眉头抬头,便见小红棠也趴到了窗口,瞪着眼睛看向了外面,两只小拳头紧紧的握着,说道:“外面,有坏蛋!” “嗯?” 胡麻自是感觉到镇子里面,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小红棠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奇怪:“小红棠天性善良,除了喜欢吃点血食,殴打个小鬼之类的,没有别的毛病,为何会说外面有坏蛋?” 这么强烈的情绪用词她可是很少用的啊,是因为外面有什么她讨厌的东西? 正疑虑间,却是又忽然听到,自己所在的墙壁后面,响起了老算盘紧张的声音:“小管事,小管事,你是不是就在这里?” 胡麻吁了口气,听出了老算盘的声音,是从屋子后面传来的,而这屋子后面,倒是有一扇小窗,便拖了一张太师椅过来,站到了上去,通了小窗向外瞧。 果然看到,宅邸的后面石板小巷里,老算盘手里拿着罗盘,还牵着驴,旁边跟着无精打采的马爷,正伸长了脑袋寻摸着,小声呼喊。 便道:“你怎么来了?” 老算盘吃了一惊,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小窗后面胡麻的脸,顿时慌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那一钱教的教主,把伱扣在这里了?” “……” “也不是扣……” 胡麻道:“她把我锁屋里了我也刚好学点东西,刚刚是什么动静?” “她锁你?” 老算盘都呆了一下,道:“看着这小神婆一脸的清心寡欲,原来是喜欢你这种小白脸……不对,这会不该讨论这个,你也别问了,咱们快跑。” “跑?” 胡麻有些意外:“你给人惹祸了?” “我能惹什么祸,最多坑她两颗血食丸补补身子……” 老算盘急道:“是她们自己惹祸了,你看我之前就说吧,这一钱教如此嚣张,早晚会惹麻烦,现在可不就是?” “西岭的捉刀大堂官铁骏新自带人来灭他们了,已经封了镇子,三天之内便要直接打进来了。” “咱们再不跑,怕是没有机会跑了……” “……” “西岭大堂官?”胡麻冷不丁听了这个名字,却也是心里一惊,怎么就惹来了大堂官? 自己在这江湖上混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传说中的大堂官呢! 一时心里竟又是觉得果不其然,又是觉得吃惊。 果不其然是在于,如今上面没有皇帝,各地官府也都尽可能的低调,藏起身形,各自为政,等代时机,但是天下却一直没有乱,便是因为十姓在压着各地的乱势。 早先往安州去,路上遇着一个匪窝,便是因为太能闹腾,直接被人杀光了,而这一钱教,直接公然驱逐官府,收税纳粮,打造兵甲,可比那匪窝还要厉害,引来大堂官本就是早晚的事情。 而吃惊则是在于,如今各地造反苗头都出现了,一钱教这点子声势,还不至于引来了大堂官吧? 大堂官可不是好相与的,十姓暗中维持天下秩序,其实更重要的,便是管着这门道里的人,而其凭依,便是各自手底下的捉刀问事,说理分香四大堂官,如同四大护法。 四大堂官手底下,又有着无数小堂官,小堂官手底下,又有无数执事跑腿,说白了,这些执事跑腿,才是真正用来干活的。 便如明州府,明义上红灯娘娘是一霸,但实际上,梅巷子才是最有本事的,但就算梅巷子,也只是一个分香小堂官,管着明州府城,就够了。 但如今,一钱教引来的,居然是大堂官?而且,是专门杀人的捉刀? 而想着这些时,也考虑到了走不走的问题。 若是在看这幅画前,胡麻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决定,毕竟自己如今只是为了求法,没打算跟着一钱教造反,但如今却是心里微生迟疑。 不食牛是大贤良师,或者说,是那些以大良贤师名号行动的上一代转生者们留下来的遗产,内中定然藏着许多对转生者关系甚大的秘密,这条线索可不能轻易的就放弃了。 在听了大红袍给自己的交待之后,如何从不食牛这里获得更多信息才是最要紧的。 边想边道:“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对方已经封了镇子?” “那你要怎么走?” “……” “你背我啊……” 老算盘急着,脸都贴到了墙上,道:“外面封的可厉害了,那些想逃出去的,都死伤惨重,估计也只有你们守岁人跑的快,撒丫子跑,还能有一线生机……” “?” 胡麻听了这话,都差点被气笑了,摇了摇头,道:“我才多大点本事,自己跑都有些吃力,再背着你可就够呛了……” “啊哟……” 老算盘一下子吓得够呛,失声道:“小管事可别这么不讲义气,自己跑了哇……” 胡麻长吁了口气,道:“那你也不必慌,这不是还有三天时间么?我刚刚在学一些东西,等我去见了那位一钱教的教主,问清楚了事情之后,再作打算。” 说着,便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转头走向门前,正要推开门来,却又心里微微一怔,看向了墙上那副画脑海中闪过了大红袍给自己的叮嘱,说要让自己拿什么信物来着…… 但刚刚自己被小红棠一盆水泼醒,没来得及看那本命灵庙里有什么信物,若真是很重要,怕是还要再往这庙里去一趟。 既是如此…… ……他心里做了决定,走了回来,伸手向那画上拿去,在这一刻心情倒是有些微妙,似乎拿了这幅画,便等于接受了上代转生者留下来的一些因果似的。 但焦急之际,无暇矫情,他还是直接伸手,将这副画取了下来,轻轻卷起,塞进了小红棠的篮子里。 有种微妙的变化,在他摘下了这副画的一刻生出,在胡麻这里,表现的并不明显,他只是摘了一副画,并没有产生一些别的什么感受。 但在这个世界上,其他很多的地方,有的是某个乡野草屋里面,有些是城里的高堂大院,有些是装满了兵甲的库房,有些是已经长了草的坟头里面,睡着枯骨的棺材。 很多同样的画,便分别留在这些地方,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些已经很久未见天日,却皆在这一刻,忽地生出灵光,也瞬间惊到了许多不食牛门徒。 …… …… “收好,这副画很重要的。” 胡麻叮嘱了小红棠还替她把篮子上面的布好好的遮了一下,这才深呼了口气,一脚便把那上了锁的门踹开了。 “喂,你还去见那娘们干什么呀,跑啊……” 屋子后面的老算盘则是听着胡麻的脚步离墙越来越远,着急叫了起来:“再不跑,怕是咱们也要被当成了造反之人啦,你我倒了楣不算啥,你不能连累了咱们那老实巴交的红灯娘娘啊……” 喊着不见胡麻搭理,他也只能气的跺脚,有些尴尬的看向了那匹马,道:“他不听劝,你看……” 那匹马深深呼了口气,更不理他,只是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老算盘都一下子急了眼: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本章完) 第440章 赶紧摇人 第440章 赶紧摇人 “大……大堂官?” 而在胡麻拿上了画出门之时,石马镇子客店里面,也已乱作了一团,不仅是那些跪拜的百姓,瞠目结舌,就连过来商谈要事的诸位门道里高人,也都慌了神。 “来的是那西岭的守岁大堂官铁骏?” “妈诶,此人我可是听过,最是心狠手辣,他平时不管事,但只要被他盯上的,便没有不杀绝满门的。” “只是,只是这人向来在西岭之北的禹州府活动,如今怎么要巴巴的横跨数府之地,专门过来找我们这些人的麻烦?” “早先一钱教将总坛设在这里,甚至藏在了山中,不就是因为这一带恰是几位大堂官的疏漏之处?而且,而且如今这天下准备造反的人多了去了,官府都在纵容,他怎会挑中我们?” “……” 毫无疑问,哪怕是真的已经在准备造反,甚至因了这驱逐官府的举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造反,但在场的人,也没有想到大堂官会找上门来! 最恐怖的是,人家一来,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直接封了镇子,甚至连一钱教供奉的四位护坛神明都给杀了,这难以理解的实力差距,已让任何人都感觉压抑至极。 “为何会找上我们?” 一片惊惶里,倒是那位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忽然淡淡笑了笑,道:“那自是因为我们不食牛了……” “别人造反,他们可以不管,但既是有不食牛的人掺与其中,他们便会紧张,况且,天底下各门甚多,但把他们守岁门道里的入府法门随便教给旁人的,也就只有我们不食牛了不是?” “只是,毕竟我们还不算正式起事,他这么着急找上门来,倒也让我有些意外……” “……” “那这……” 一句话却是说得众人心里都是一沉,倒隐约出现了两种反应。 普通教众,只知一钱教,不知不食牛这会子一听,心里糊涂,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跳进了大坑。 倒是其他一些人,便如孙老爷子,大善宝的老坛主等人,他们反而早就知道一钱教背后是不食牛的人,否则的话,以他们的身家,断不会将宝押在一钱教这等小势力上。 再就是,不食牛的师兄们心大,不在乎门道传承,各门道的本事,只要自己会,又看别人对了眼,便舍得传授出去。 但因为不食牛的祖师爷,据传就是守岁出身,所以不食牛对守岁门道懂得最多,传出去的也多是守岁的法,倒更与这守岁门道,形成了微妙的关系了。 但是理解归理解,眼见得大堂官来了,心里也同样紧张,倒是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到了妙善仙姑的身上来了。 “怎么?” 刚刚也脸色难看的妙善仙姑,似乎过了这么一会,倒是略略反应了过来,淡淡道:“你们都害怕了不成?我们是要做大事的,邀请诸位,也没有掩饰过这件事。” “本身就是为了造反,那只是驱逐不管事的官府,打发几个吃空饷的衙差,能算造反了?” “不!” “造反,造的就是这皇帝老儿的反,那这大堂官来了又能怎样?退一步讲,便是守岁的四大堂官一起来了又怎样,十姓来了又怎样?” “没这准备,咱们这大事,还做不成哩!” “……” “啊?” 在场众人,倒是没想到,这位妙善仙姑,口气居然这么硬,明明刚刚看到了几位护法神明,同时被反噬而死时,她也脸色惨白,手掌哆嗦来着。 尤其是,坛上神明都被杀了,毁了真身,如今大军压境,口吻再硬气,又还能有什么用? 堂上客一死,人心都散了啊…… “上坛主,劳你驾,把这几位坛上客的尸身收殓一下,虽然皆是妖类,但在我们教里,也曾护佑了不少百姓。” 在这一片人心惶惶里,妙善仙姑的脸色,看起来居然非常的平静,淡淡道:“诸位也不必慌,教内之事,别个不懂,门道里的人清楚,他们虽害了几位护法神灵,却也未伤我教本源。” “你们且帮我安抚教众,我也需要,去坛上磕几个头。” “这大堂官来了便是来了,也没什么可怕,正赶上我教灯火福会,他要等三天,那便正好在三天之后,好好的跟他斗一斗法。” “……” 说着话时,拂尘一摆,居然转身便走,倒像是把这烂摊子,一下子都给丢在了这里一样,却使得孙老爷子等人,皆面色惶急,一肚子话,想说又不好说。 “教主……” 而这妙善仙姑走出了人群,便要快步的穿过小巷,赶回宅中,白扇子却是一脸的担忧,跟了上来,焦急道:“有……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妙善仙姑见其他人没有跟来,却是一下子腿都有些软了,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出了汗,但好在胭脂还没有,目光都有些发虚的道:“怎么……怎么来的是大堂官?” “若是来了小堂官,以我们现在的人手,还能斗上一斗,但……但那可是大堂官啊!” “……” 白扇子一看,也跟着慌了,忙道:“那能怎地?直接跑了吧?” “跑?”妙善仙姑急的眼睛发虚:“外面封的这么严实,伱能跑得出去?况且,我们能跑,但孙老爷子,汤老爷子万马堂的大掌柜这些人又怎么办?” “他们不是奔了一钱教来的,是奔了不食牛来的啊,身家都在里,怕不是直接便要毁了基业,还毁了咱不食牛的名声?” “……” 白扇子想着,身子也不由得颤,低声道:“那咱们,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没有办法了。” 妙善仙姑紧张道:“只能摇人啊,那些师兄们哄得我过来做这一钱教的教主,伺机做大事,他们躲在后面享清福还哄我说什么命数压着呢,指定不能出事……” “但如今真的一下子出了大事,他们可不能不管吧……” “……我好歹也是他们的小师妹啊!” “……” “啊……” 白扇子反应了过来,慌忙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赶紧把信儿递出去,再晚了怕来不及……” 妙善仙姑也知道事情重要,想跟了他去,又忽地想起来宅子里还有事,忙又折身回来,穿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了那宅子前时,却恰好看到了胡麻推门出来。 见了她,微一怔,便笑道:“师姐好。” 妙善仙姑正六神无主,冷不丁看到了他,顿时吃了一惊。 待到又见他脸色如常,身上也不像是受了重创的模样,却是一下子有些着急,急道:“怎么回事?你为何没有被削去道行?” 胡麻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都怔了一下:“什么削去道行?” 妙善仙姑更急了:“你没有如我所言,认真观画?” 看出了这位教主似乎有点慌神,胡麻便也慢慢的说道:“师姐吩咐了,我又怎敢不听?我认真观了画,神魂入境,进了洞府,拜了神台。” “啥玩意儿?” 妙善仙姑都愣了神了声音里满是虚飘飘的感觉:“你怎么可能真的入了鬼洞?” “那……三关十二阶,你……闯过去了?” “……” ‘我坐电梯上去的……’ 胡麻心里想着,但哪怕对方是不食牛的人,自己身为转生者的秘密也不可能这般告诉她,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倒也不难,降龙伏虎,过三道鬼门关,登十二剔骨阶而已。” “难度自是有一些,但问心炼魂,倒也让人大有长进……” “……” “你……” 胡麻只是慢慢的说着,却没想到,这妙善仙姑听了他的话,已是脸色大变,比见了鬼还可怕,整个都有一种三观被打破的虚脱感,脚步都跄踉了几分。 “你你你……” 她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是一时说不下去,死死的盯着胡麻,仿佛要看出他是在开玩笑,但胡麻脸色平静,又没有开玩笑的模样。 况且,他说出了画里的三道鬼门关,十二剔骨阶,又绝无可能是没有入画的人能讲得出来的,而入了画的人,一身道行却没有被削落,便又证实着他似乎真的闯了过去。 可是对她来说,这闯了三关十二阶所代表的意义…… 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她呆滞良久,才忽地心里一惊,还是起了试探之意,手里的拂尘微微一摆,已隐约露出了想要出手的征兆。 就连胡麻,都心下微凝,做好了准备。 但又没想到,妙善仙姑心里满是要试探的意思,可真是想到了出手,却又不敢,倒是僵在了原地,心里急急的想着,最终,却是忽然缓缓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眼睛只是盯着胡麻的脸,慢慢的,说出了一句话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只是说出了这八个字,便不再言,只是死死的盯着胡麻的脸。 胡麻心里也是微动,瞬间闪过了无数的猜测念头,但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便也慢慢的回答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轰!” 胡麻并没有想到,妙善仙姑在听到了这后面八个字后的反应,看到她仿佛几根没有归拢的柔毛,都炸了起来。 然后,她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带着又难以置信,又激动,又想哭,又怀疑,又想笑,又觉得满心不踏实的表情,颤颤巍巍的叫出了声来: “拜……拜见教主!” (本章完) 第441章 不食牛之主 第441章 不食牛之主 “啥?” 看着不久之前,还一身出尘气质,高高在上的一钱教教主,不食牛门徒妙善仙姑“趴”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胡麻还以为她已经与红灯娘娘见过面了。 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么?” “自然是教主。” 妙善仙姑也是深吸了口气,脸上惊愕之余,也浮动出了些难以形容的敬仰与激动,急声道:“伏猛虎,降蛟龙,连闯三道鬼门关,再登十二剔骨阶,在我不食牛内,便是公认的天人。” “再加上教主你与大威天公将军印有缘法,主动得授,又一夜入门,那更是没有半点差池了。” “你,便是天选之主,是我不食牛教道统之主!” “……” “公认的天人……不食牛之主?” 胡麻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变化,自己确实伏了猛虎,降了蛟龙,鬼门关和十二阶什么的就直接免掉了…… 当然,外人似乎不可能知道这事,但关键的是,这画却是眼前这妙善仙姑让自己看的,难不成她本来也有意看自己能不能过了这考验? 心下迟疑,盯住了这道姑,道:“从一开始让我看此画,便是为了看能不能过关?……你且给我起来说话!” “这……” 妙善仙姑闻言,慢慢爬起,脸色却顿时有些迟疑了起来。 胡麻脸色微沉道:“说!” 此前这妙善仙姑,满嘴话术,一套一套就是不肯交实底,但如今,胡麻在她眼里的身份似乎完全不同了,这般一声喝,这仙姑倒是一个哆嗦,慌忙说了出来: “不……不是啊……” “其实,我一开始让教主你观画,本来就不认为你能过了此关,我不食牛二十年来,向无共主,诸位师兄师姐们,也不知有多少想过三关,踏十二阶,以为服众,却都失败了……” “……” 胡麻都听着有些不理解了,诧异看着这妙善仙姑:“那你还让我看?” “因为……因为你不小心入了大威天公将军的门嘛……” 妙善仙姑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道:“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是我不食牛祖师修炼过的法,最是邪门,无缘者苦修不得门径,有缘者倒像被这法盯上,便是不修,也一日千里。” “但是,但是这法门又太重了,无缘者倒好,有缘者入了此法门径,便往往会因为命数轻,很快被此法压死,身死道消。” “后来,师兄们倒是机缘巧合,发现了祖师爷留下来的这副画,可解此法之厄,那些尝试修炼此法的师兄师姐们,一旦发觉自身命性太浅,抗不住这个法了,便会入画通关。” “……那当然也都是失败的,降猛虎,斩蛟龙且不说,过三关,登十二阶,却如剔骨拔筋,没人能过去,仅是这个过程,便能让人死上好几回。” “但也因此,反而可以磨掉自身三成道行,也能将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留在自身上的种子削掉。” “所以……” “……” 听她这般老老实实说了出来,胡麻也已倍觉新鲜,居高临下,看向了她,道:“所以,伱让我观画是为了……” “救你性命嘛……” 妙善仙姑小声的道:“我看你也不是個坏心肠的,之前妖尸袭人,你还搭手帮忙了,能拿到大威天公将军印,本就是个意外,不小心入了门,可谓是天上掉来的无妄之灾了……” “我只想着,你小小血食帮的管事,哪能可能抗得住这印法的份量,进这画里,经一番磨难,当然不会轻松,可好歹,好歹能保住命的啊……” “……” 听她这么说了七拐八绕的,胡麻都糊涂了,好一会才道:“你既有这用意,怎么不早说清楚?” “无论大威天公将军印,还是这副鬼画,都是我不食牛之秘呀……” 妙善仙姑悄悄看了他一眼,道:“我本来想让你拜师来着,你拜师了我才好说与你听嘛,但你又不肯,本来我也挺生气来着,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你当然不能拜我,你是我不食牛命中注定之主,该是我拜你才对嘛!” “……” “合着我竟稀里糊涂,成了不食牛之主?” 胡麻如今倒是明白了原委,但对这身份的转变,也只觉得有些离奇。 不对,只是被眼前这么一位不食牛道统的门徒承认了而已,真要论起来,事情怕是还差得极远呢。 略一回想,倒觉得此事极其荒诞,下意识便要推辞,可是又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可不是什么不食牛的问题,重点在于,这不食牛,便是上一代转生者的遗产啊…… 自己不是做不做不食牛教主的问题,而是在继承这个遗产。 最关键的是,与大红袍一场对话,他心里也已经埋下了某个担忧而压抑的疑问,正想要将这东西搞清楚,那么,便需要最有效率的,最快的,将不食牛里藏的问题,一一的搞清楚。 因此,这拒绝的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吟之中,忽地转头,向了这妙善仙姑看了过去。在胡麻心里细想着时,妙善仙姑也极其忐忑的偷瞧着他,她也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这迷迷糊糊,是不是干了一件大事…… 胡麻沉吟了一下,便向她道:“你过来!” 正心里忐忑的妙善仙姑扑通一声,又跪下了,爬便便要往前来。 “卧槽……” 胡麻头都有些麻了,忙喝道:“站起来说话,不许跪!” “啊!” 妙善仙姑竟仿佛被雷霆击中,整个人都呆呆的,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模样。 胡麻都有些无语的看着她,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 妙善仙姑声音微颤,道:“我当年年龄小,没见过祖师爷,但是,但是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过。” “当年,当年祖师爷也是如此,喝一声‘不许跪’,来为他们开悟!” “刚我还想,怎么就这么巧,偏就来了一人,一下子便得了祖师爷的法,又轻易过了三关,登了十二阶,难道……难道……教主今年,应该没到二十岁?” “……” 胡麻看着她一脸激动的样子,心里都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娘们不会是把我当成了大贤良师转世了吧?” 心里觉得离谱,可是莫名的,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大红袍与自己说话时,忽然靠近了自己,旋即那惊人的态度变化,心里却也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阴影,嘲弄调侃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难道真是我不食牛之福?” 妙善仙姑心里也急急的想着,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但又觉得,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一幕,各种细节,偏又没有半点是假的。 再看胡麻,只觉这血食帮的小管事,一身气度,处事沉稳,皱个眉头,都那么有范儿,心里反而更激动了起来。 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发现了教主,那在不食牛内,岂不也一下子水涨船高,成了教主身边人? 待到将来天下大定,教主成了国师,那自己岂不成了…… 愈想愈是美妙,竟觉得从自己答应了师兄们过来出面办这个事,再到遇着教主,赠予法门,一念之差,给了对方观画的机会,无一不是命中注定之事。 刚刚被大堂官吓到慌乱的一颗心也缓了下来,凝神看着胡麻,道:“教主,您也来的正好,该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了……” 胡麻正想着事,下意识道:“啥?” “自然是如何对付那位上门找麻烦的大堂官了……” 妙善仙姑道:“这不长眼的狗东西,偏在灯火福会之前来找咱们麻烦,正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也好让周围的百姓知道咱们一钱教的本事,得了拥护,再起事不难。” “卧槽……” 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提,胡麻才想到了刚刚老算盘跑来跟自己的说事,心里倒是一惊:“我这叫什么教主?” “连个影子都没有呢,便要先担上责任,跟那大堂官来对着干了?” “……” 此事太大,还不能定,该抽身是要抽身的,只是,既是决定了要在不食牛里掏点子真东西出来,便也不忙着拒绝,只是道:“你先不要叫我教主只是我若有事问你,你也莫要瞒着我。” 妙善仙姑立时点头:“知道,将军。” “将军又是什么鬼?” 胡麻都觉得有些离奇了,道:“这个称呼也不要。” 妙善仙姑都懵了一下,脑袋里也不知道琢磨了什么,试探道:“师叔?” “师叔?” 胡麻怔了一下:“这辈份又是怎么论的?” 妙善仙姑忙道:“不食牛内,只有一位祖师爷,还有几位早就已经不见人影的师叔,其他门徒,不论年龄道行深浅,一律只称师兄师姐。” “但教主您……不一样的,哪怕为了避嫌,也不敢与你同辈,只唤一声师叔,最是合适了。” “……” “师叔就师叔吧……” 胡麻徐徐吐了口气才向她看了过来,道:“其他的事情且不说,你们躲在这山里,筹备这等大事,难道之前就没有想过,会有大堂官或是官府的人找上门来?” 妙善仙姑都微微一怔,忙道:“那自是有的,我们都做得熟了。” (本章完) 第442章 小鬼报信 第442章 小鬼报信 果然,敢在如今争这大势,胆气自然是足的,人也不会太傻,既然想造反,又如何能不考虑到造反未成,麻烦先到了? 胡麻心里倒是吁了口气,脸色略微和缓,问妙善仙姑道:“什么法子?” “叫人。” 妙善仙姑道:“我们不食牛的师兄师姐们,入了道中,便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游走天下,查探这四方形势,暗中推动风云,以备适时起事……” 胡麻听着,都心里微动,想到了大红袍嘱咐,争皇帝是最大的事情,如今看来,转生者虽然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但这不食牛门徒,似乎却一直在做类似的事情。 忙道:“不食牛的教义,便是鼓动人造反?” “那……可有深义?” “……” 妙善仙姑都怔了怔,有些迟疑道:“应该是有吧,师兄们皆是这样做的,我们自然也要这么做。” 胡麻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难道不食牛里,都是一群满心造反,却连自己为什么要造反都不知道的莽夫?还是说,这种被推到了前面的,一般都比较清澈? “是,是。” 妙善仙姑忙答应着,道:“但做的是这等凶险之事,当然也早有准备,况且我们时常会与各地堂官跑腿对上,历来麻烦也遇着的不少,便已形成了惯例了。” “对我来说,若是遇着了麻烦,那便是请来师兄们帮忙,便是这一钱教,能做到这么大声势,也是师兄们将他们过往恩情转赠了我,那孙老爷子,大善宝的汤坛主,都是看他们面子来的。” “……” 如此一想,胡麻倒是明白了过来。 一钱教表面上的声势,其实也比红灯会高不了多少,当然,也是不低于红灯会的,大家菜鸡互啄,优势不占多少。 但是自己这趟过来,便有种先声夺人的感觉,因为一钱教势头大不大且不说,但座上客却是有孙老爷子这等一方豪强,又有大善宝的老坛主,万马帮的大掌柜,乌姥姥的干女婿。 这些人可都身份不差,声名显赫一方,手里也是有着权势的一下子便将一钱教捧了起来。 而细论起来,这倒不是一钱教的本事,而是一钱教背后不食牛的本事,这些大贤良师的徒子徒孙,皆不安份,筹划多年,手里的底牌还是很多的。 倒是慢慢吁了口气,虽然对这种遇着事情了,要临时摇人的策略不太认同,但想着若能多见一些不食牛的人,倒是没有坏处。 便即道:“那还不快去?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妙善仙姑连忙答应着爬了起来,却是带了胡麻,向了旁边的一个宅子里走去,只见这宅子四周墙壁都是黑的,周围树了数棵槐树,院门朝北,显得鬼气森森。 这一走了进去,便见白扇子早已在这里等着,院子里面,放了一个火盆火盆旁边,却是摆放了四五个纸人,皆半人高下,手里都捧着一封白色的书信,上面有红笔写了“急令”的字样。 “教主……” 一见到妙善仙姑过来,白扇子便立刻上前来请安,似乎等得着急了。 但旋即便看到了教主身边跟着的胡麻,心里倒是颇为诧异,看了妙善仙姑一眼,心想难不成是先要动手,抢回咱们的镇教之法来? 却不曾想,妙善仙姑一进来,竟不急着问送信之事,而是脸色一沉,喝道:“见了面怎么不叫人?” 白扇子都呆了一呆,忙拱手行礼,道:“胡兄……” 妙善仙姑立刻瞪了他一眼,道:“叫师叔……” “……不对,我们叫师叔,你又更低了一辈,你得叫师叔爷才是道理!” “……” 白扇子怔了一下,立时整顿衣裳,恭敬下拜,口称:“师叔爷在上,且受晚辈一拜……” “起来起来……” 胡麻都觉得有些头疼了,这特么师叔爷又算是什么辈份? 边将白扇子扯了起来,边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道:“把戏门的吧?” 白扇子顿时有些尴尬的笑笑。 几人一起,来到了场间,看着火盆旁边围着的纸人,胡麻也有些好奇的道:“这就是你们用来送信的东西?” 事关生死存亡,白扇子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一转头,看向了妙善仙姑连连的点着头,便忙道:“回师叔爷的话,正是,这是教主的师兄们糊出来的纸人,有神异之能。” “遇着大事,便将纸人烧了,可从阴府借路,千里之途,半日可达,外面封了镇子的人,有本事封了活人路,却封不了阴府的路。” “……” 胡麻点了点头,道:“你们该怎么做便怎么做,我就看看。”按理说这是人家存亡之际,求救之密外人自不能看,但这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竟像是真的把胡麻当成了教主,随便他看,不当外人了一般。 她先靠近了火盆,食指指肚凑到唇边,咬破了,挤出鲜血,一一的点在了纸人的眼睛上,给他们开了眼,但嘴唇处却不点。 若是纸人捎口信,便要给嘴巴开光,但如今是送密信,便只让它们将信送到即可,不给嘴巴开光,是怕它们到了路上乱说话,反而引来了无形的麻烦。 一一施法完毕,白扇子便从火盆里取出了一枝干柴,引着火,将几個纸人,全都烧着了。 待到纸人都变成了灰烬,他手里的白扇子,便忽地展开,口中急急念诵:“速去速回,莫要贪玩,速去速回,莫要嘴馋。” 说着时,手里的扇子用力一扇,一股子劲风忽地刮起,瞬间将这些灰烬都刮过了墙头,只听得耳边一声若隐若现的嘻笑声响,所有的灰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胡麻站在了院子里,看着这些飘散的灰烬,旁边的妙善仙姑看着他,白扇子偷眼看看仙姑,又偷眼看看胡麻,心里琢磨着是怎么回事。 等了半晌没人说话,胡麻才反应了过来,道:“完了?” 妙善仙姑道:“回师叔,小鬼送信去了。” 白扇子也忙在旁边道:“小鬼去阴府借路,最远的半日可到,近的怕也要一柱香的功夫,再等到师兄们做出决定,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不过那大堂官也不敢这就攻进来,我们倒是还有准备的时间。” “……”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下来,道:“那其他的呢?不需要准备了?” 妙善仙姑怔了怔,只是看向了自己。 胡麻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轻轻一叹,道:“这样吧,把你们这镇子上,现如今的人手,可调谴的高手,宝贝,一一统计出来给我,再派人小心探查,瞧瞧对方的阵仗。” “整理好了之后,送到我房间里来,另外……孙老爷子等人,也都被困在了这镇子上?好歹问问人家的意见。” “……” 这会子,自己还不能冲出去挑大头,但是该做的了解也得做一下,从刚刚老算盘偷摸过来找自己的事,已经隐约猜到了这镇子上的人心惶惶了。 当然,这所有一切,该了解,自是要了解,但对于如今的自己来说,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妙善仙姑从善如流,立时答应了下来,并殷勤送胡麻出来,还问他晚上要歇在哪里,以及是不是需要人过去服侍之类的,惹得胡麻心烦,训斥她去做点造反的人该做的专业的事。 而胡麻自己,则是回了客店房中,他喝了碗茶,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安静坐着,调匀了呼吸,等到晚上,便急着进入了本命灵庙。 “猴儿酒兄弟,可能听到我的呼叫?” “一直在等你的信儿,有了救回乌雅的办法了?” “……” 待听到了猴儿酒的回应,胡麻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忙道:“你别忙,我一直在为了乌雅的事情四处奔走,但如今,却有些事情,先得请你来帮我的忙。” 猴儿酒一如即往,淡淡的道:“伱说。” 胡麻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今,我在石马镇上,但这里已经被人围上,这种事你也有经验,我想请你帮我在外面探查一下,封了镇子的人是谁,什么道行,又有多少势力!” 猴儿酒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淡淡道:“可以。” 胡麻心里微松,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去一趟明州,请一些人到附近来,只说是老白干的口信,要要事相商。” 猴儿酒这次倒先想了一下,淡淡道:“给我一个暗号,不然我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信我。” “暗号?” 胡麻倒是顿了一下,立刻道:“你到了明州,便直接呼叫他们就是,若是先联系上的人是白葡萄酒小姐,便问她,安州故人帮她调制的胭脂起效了没有?” “若是先联系到了代号二锅头的,便问问他,分香的造化拿到了没有?” “无论是这上面哪一位,只说了是我,他们自然帮着联系了……” “……” 说着,却又忽然想到了一事,道:“若是先联系到了一位代号叫作地瓜烧的……” “……别说话,断开,重新呼叫!” (本章完) 第443章 肉身成圣法 第443章 肉身成圣法 与猴儿酒交待清楚了,胡麻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暗自思量着: 将二锅头与白葡萄酒小姐、地瓜烧等人请来,一是要与他们分享并讨论从大红袍那里得到的信息,毕竟听着此事甚为急迫,与转生者的存亡息息相关。 再就是,有了他们在左近,便也是强援到手,对付起外面正在围困镇子的人,甚至是不食牛里的一些未知,也更有把握了。 惟一的问题却只是,不知道猴儿酒从这里,全力赶往明州,需要多长时间,毕竟自己过来的时候,路上可是走了整整七八天,若是守岁骑了快马,全力赶路,怕也要两天时间。 猴儿酒是巫蛊一道,虽然他也答应了全以最快的速度办成此事,但需要多少时间,就不确定了,因为他从未去过明州,距离上无从判断。 只可惜,若是自己也突破了三柱道行,可以超距离的进行呼叫,事情就会方便很多了。 但能够以活人身份,超过三柱香道行的,自己如今所知的,也只有白葡萄酒小姐一个,而且似乎她也是机缘巧合才突破的,所以她的法门,也没有办法教给其他人。 没办法,只能等。 外面那叫什么铁骏的大堂官,说了三日之后,便要开始屠镇,如今,这也算是一天时间过去了? 且先想想,该怎么应付此事才好! 心里默默梳理了一番,胡麻才低低吁了口气,看向了自己的左臂,上面那黑色的指掌印迹,仍然清晰的存在,如同一个诡异的囚笼:“这里面的,就是之前让我心生恍惚之物?” “本来计划着,要靠自己修炼守岁入府的法门,把它逼出来,却没想到,竟是转生者之间的交流,引得它主动出来了,又借了转生者前辈的手封了它。” “但只可惜,也是因为它,差一点坏了大事。” “……” 心下多少有些疑虑,若不是忽然发现了它,还要帮着自己出手封印,大红袍留下来的秘密,应该比现在还多,还完整。 但压下了心底的不快,他也默默想着,虽然封印住了这玩意儿,但大威天公将军印,还是要修炼的,而且,还要以最大的精力,最快的速度,壮大了神魂,将这东西除掉。 否则,一旦大红袍靠了最后一口气留下来的封印松动了,这玩意儿跑出去,那麻烦可太大了。 如今自己入了府,后面的路本就已经明朗了,可以去取胡家的信物,拿了信物,便也可以打开镇祟府,有了一定底细但这东西,却是扎在肉上的一根刺。 不拔了它,便什么都做不了。 而想要将其拔除如今这大威天公将印,便恰是最合适的,也能最快达到目的门径。 如今迎着外面的凶险,也要暂时在这里多留一会,多接触一下不食牛,同样也是因为这是不食牛的法,需要从这里寻得更多的心得。 只是,入府法门,何其艰难,要从何处开始? 他心里想着,却也缓缓吐息,自我感知,只觉神魂震荡轰鸣,只是微微一动,身体倒似感觉到了无边的压力…… “神魂太重了。” 他结合着大威天公将军印上的法门,能够理解自身状态。 人有三魂,一魂转生,一魂守尸,一魂称因果,但转生什么的,在这世道少见,神魂离体,便也往往只是成了孤魂野鬼。 而这孤魂野鬼,也有不同,若只是凡人死去,只是等待消散,偶尔会在头七之时回魂,留恋生前而已,时间一久,便也悄无声息的消散。 便若是有冤、有怨、有恨,有执念,或是生前作孽,煞气满身,或是秉持正道一腔浩然,却都可以让神魂强大,纵是化了鬼,也比一般的鬼要厉害。 更有一些,因为生前行善,或是机缘巧合,或是后世香火供奉,倒是渐渐的有了道行,不仅神魂久而不散,甚至会愈发的强大,成了守家的阴灵,或是食香火的堂上客。 守岁人入府的法门,便是由此而来,若说的直白一些,便是:人修鬼法。 但人修鬼法,不在于鬼法修炼的厉不厉害,而是在于,如何修了鬼法之后,仍是以活人的状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按照胡麻的理解,倒可以用四个字很好的形容: 肉身成圣。 …… 神魂壮大的方法有很多,有人靠食香火,有的靠邪法祭炼,有的靠吸取太岁血肉里的一些精气,但都有一個共同点,神魂越大,肉身越背不动。 便如普通人,若是跑到了神台上,跟着神明享受香火祭拜,怕是也会魂不守舍,糊里糊涂,这就是不小心沾了东西,已经不可能靠自己的身体来背着神魂了。 负灵人请下堂上客,便要以人烛的方式燃烧自己的命性,也是因为堂上客太重,哪怕只是一缕降下来,自己也是有可能背不动的。 守岁人也与此相当,所以,修神魂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得一直背得住才行。 “这也难怪妙善仙姑会说,大威天公将军印太危险了……”心里倒民愈发清晰,如今的自己,才只是入了门,刚吞了几口阴气而已,神魂便已重到,这身体都几乎要抗不住,那若是继续照了此法修炼,谁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联系着妙善仙姑的话,与大红袍最后的指点,胡麻也已经明白了,不食牛里,那么多人想学这法,但最后却都因为命性太轻而出了事的原因。 那说白了,便是因为神魂壮大,一日千里,身子抗不住了,只能主动去画里经受磨炼,把神魂上一身本事给削掉。 甚至,也明白了大红袍那一句话的指点,有多么重要。 官身? 有官身的人,才能压得住这法门,才能让自己既学到了本事,又不至于被这一身的本事给压死? 这就对上了,当年的大贤良师,或者说,是老君眉,可也是权倾天下,有官身的…… 那自己的话…… 他正慢慢推敲着,听到了外面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睛来,目光看向了门口,只觉外面有人在靠近,似乎在门口转了几个圈,纠结良久,才小心的敲门:“小管事,小管事,你回来了没有?” “正要寻你呢!” 胡麻向了蹲在门口帮自己护法的小红棠看了一眼,小红棠便撅着小嘴,自己把门拉开了,落在老算盘眼里,倒像是一阵阴风忽然把门给吹开了。 胡麻坐在了屋里的榻上,慢慢起身,道:“进来说话。” 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旁边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倒了一碗,主动给老算盘坐在了椅子旁边。 “这么客气呢?” 老算盘都还是第一次见胡麻对自己这么好,呆呆的道:“这会子还讲这虚礼干什么?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命吧……” “我刚才一路过来,看到镇子上面的人都乱了,有人要去外面磕头,有人要逼一钱教出来给说法呢……” “……” “意料中的事情罢了,出事前都只看见贼吃肉,出事了才看见贼挨打,更何况,如今这镇子上的,多是还没吃上肉,就要被人当成了贼来打的……” 胡麻摇了摇头,暂时对镇子上的情况不感兴趣,只是安抚着老算盘,道:“逃命的事我想过了,倒是有把握的。” 这话听着老算盘心里顿时一喜,胡麻又道:“只是我在考虑,又要带着驴,又要带着马,最后还要再带上你,就有一点点麻烦了……” “啊?” 老算盘都慌了神:“我都排到驴和马的后面了啊?……” “毕竟来的是那位名叫铁骏的大堂官呀……” 胡麻跟着叹了一声,道:“其实外面来了任何一位堂官,我是守岁人,都可以试着冲一冲,强行夺路逃命,但来的既然是守岁大堂官,那又哪里有把握能逃得出去?” “可不是呢!” 老算盘听了,也重重的一拍膝盖,唉声道:“这姓铁的能来,咱也没想到啊,西岭道这一带,也不归他们守岁执刀管呀……” “早先我就记得,这里只有几个小堂官,带了几个跑腿,在这里帮人说说事,分分香,还以为一钱教挑在这里,最有眼光来着,谁能想到这一下子就惊动了大堂官,动静闹这么大?” “……早知大堂官会来,说真的,那血食矿咱都不能要的!” “……” “看样子,倒也不能只怪一钱教不靠谱,实在是这位姓铁的大堂官来的突然,正常人都料想不到。” 胡麻心里默默的想着,稍一点头,便将带着自己心里的疑惑看向了老算盘,道:“不过我要问你的事情,倒不是这些。” “我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此事关系重大,老哥可不要装糊涂啊……” “……” 老算盘心里一慌,忙道:“你要问啥?” 胡麻微一沉吟,便直接问了出来:“门道里的人有命数之说,但是这命数,究竟是什么?” 老算盘都不由得怔了一下:“啥?” 胡麻则是深呼了口气,严肃的看向了他,道:“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搞明白了,都能活,搞不明白……” “……老哥,我可不管你,自己逃命去了!” (本章完) 第444章 命数门道 第444章 命数门道 “这么严重呢……” 老算盘看起来都糊涂了,没想到胡麻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这个问题如此重要,关系到了自己的小命。 而胡麻见将他吓到了,便也吁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自入了门道,学了本事,便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到所谓的命数之说了。” “但偏偏,提到的人多,似乎这命数也很重要,可又没有哪个门道里的人,是专研这命数一说的,也没有遇着哪个人,可以清楚的把这命数之说讲得清楚了……” “倒让我越来越疑惑了,这命数究竟是什么?” “自身的生辰,八字?还是出身,地位?又或是三魂七魄,甚至是那冥冥之中的命运?” “……” 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眼睛便只是看着老算盘,生怕他又会打含糊来敷衍,实在是这個问题,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老算盘眼珠子却也骨碌碌的转,似乎心里意动了几回,但迎着胡麻那严肃的目光,到底还是将其他的想法抛诸在了脑后,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专研命数的门道,其实也是有的……” “嗯?” 胡麻倒是一怔:“十大门道里,有以命数为主的本事?” 但老算盘却也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只是略一摇头,才低声道:“你问的倒是关键,但却把命数一事,想得简单了。” “每一门道的本事,都五八门,又各有分类,因着大家绝活的不同,有些时候,属于同一门道的人,但一身本事看起来,却是截然不同的。” “便如负灵,有的人负灵,只需要烧烧香,认个干娘干爹,受些庇佑,有的却还要给人当牛做马,拿这一条小命当蜡烛烧哩……” “……可这两种又都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负灵,人家走鬼路,借阴兵,分明负灵出身,却可以坐在了活人脑袋上当祖宗,那身借阴通阳的本领,厉害的狠呢……” “……” 听他说着,胡麻倒是忽然想起了与胡家深仇的孟家,若有所思,但老算盘却只是举了个例子,叹道:“命数也是如此,你刚刚提到那的生辰八字,出身地位,三魂七魄,五凶八运……” “皆与命数有关,但也皆代表不了命数。” “……” “都这时候了就别故弄玄虚了吧……”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叹了声,道:“你快点讲清楚了,对咱俩都好……” “不是我故弄玄虚,主要是这玩意儿本就不是踏踏实实在那里的呀,又不像你们守岁,老老实实的抡拳头抄刀子就行了……” 老算盘叫了声苦,才道:“你想让我与你一句话说清楚,那我还真没这本事,倒是可以给你举个例子。” “便如你与那……” 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例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道:“庄二昌!” “伱与庄二昌一起上路,当然是本事没学成时候的你,你俩路上遇着了强盗,这强盗便要夺了你们的财物,杀了你们两个中的一个,那你觉得,他杀了你们两个,哪一个后果更严重?” “……” 胡麻还正想着这个问题,老算盘便已经主动回答了:“当然是杀了人家庄二昌后果更严重。” “为啥?” “人家庄二昌身后有师傅,有人替他报仇,而你呢,说是咱红灯娘娘会的小管事,但是咱红灯会手伸不了这么远,咱们娘娘也不管闲事。” “庄二昌死了,这孙老爷子就会大张旗鼓,带了人手去抓那强盗,瞧见了没?” “对于强盗来说,他只是随便挑了一个杀了,但杀这两人的后果是不同的,杀了你等于没后果,杀了庄二昌却后果严重,这就等于,庄二昌命数比你重。” “……” 胡麻听着,都有些离奇:“还能这样解释的?” “这是最简单的命数,再往深了说,却还有一层不同的。” 老算盘见胡麻认真听着,便又解释:“表面上看你没师傅照顾,命数是轻的,但又有一种可能,他虽然有师傅,但他师傅本事没那么大,你看着无人关照,内里却是大户人家走丢的少爷。” “所以,那强盗原本算着,看你好像命数轻一点,但其实你的命数比庄二昌重,杀了你,比杀了庄二昌更麻烦,大户人家就找上来了……” “而这,便是凡人眼光所不及之处,有时候,鬼神倒是可以知晓,因为鬼神能看出你血脉里带着先人的庇佑,便知道你是大户出身,便是本领差些,也比庄二昌命数重。” “……” ‘难不成,这命数之说,只是看谁的后台大,背景大?’ 胡麻听着,都愈发觉得怪异。 可老算盘,却又长叹了一声,道:“但就算到了这一层,仍然还是浅的,最高深的命数之说,已不只看这一人的本事,身份,还要看一些冥冥中的东西。”“便如你既本事没有庄二昌大,身份也不如他高,可是冥冥之中,你是皇帝命,将来有一天会做作皇帝的,起码也是关系到了皇帝的诞生,整个王朝天下的气运,都在你一人身上。” “但庄二昌却只是一介武夫,那杀了你的后果,可比杀了这武夫,又要严重得多了。” “普通百姓,往往都会将命数与算命先生联系起来,便是因为,算命算命,算得就是一些冥冥中事呀……” “……不过我觉得是扯淡,反正我算不准!” “……”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玄之又玄的话,胡麻倒还真的沉默了下来,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良久,才低声道:“那么,若是放开这强盗不提,只说这命数轻重的二人碰着了,又会怎样?” 老算盘微微一怔,便笑了起来,道:“那这可就有趣了。” “往凡俗里说,命数轻浅的两个人碰到了一块,命数浅的,便往往会被命数重的人操弄,无关身份与地位,总是为人所主导。” “而往玄里说,若是两人本就敌对,碰到了一起,你命数压倒了旁人,便会生出诸般巧合,皆于你有利,别人的命数若是压过了你,那便是总对它有利。” “人皆不可抗命,便是如此。” “……” 说到了这里,他倒是摆了摆手,道:“当然,就算这么讲着,也仍是浅的,老夫所言,也不过诠释了命数一词的百之一二,还差得远。” “命数玄奇变化,又时刻不定,或轻或重,或深或浅,也要适时而定的。” “……” “这……” 胡麻顺着他说的,想了很久,倒是豁然心间一亮,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桌子上的凉茶捧了起来,送到了老算盘的面前道:“老哥,你真让我涨了见识啊,请用茶!” “哎哟哟……” 老算盘头一次受这礼遇一张老脸上皱纹都要舒展了开来,道:“你瞧瞧,你瞧瞧,给杯茶,还是凉的……” “……话说还有血食丸没有,我之前被吓着了,需要补补!” “……” “没有!” 胡麻道:“等别人欠我的那几千斤血食讨了回来,我一定送你老哥几百斤养身子。” 诚恳保证着,胡麻送了老算盘出门,自己则回到了榻上,默默的思索,倒像是有什么一下子被打开了。 命数之说,还能这么解释? 若往深了想,命数之说玄之又玄,别说利用,光是研究明白便也不能,但往浅了讲,甚至只把命数与因果挂钩,都能解释自己法门修行上遇着的问题了。 难怪会说有官身才能修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毕竟官身乃是借来王朝气运加身,因果极重,盗匪不敢招惹,鬼神不敢招惹,便是修行起来,也能压得下那神魂里的异状。 可是这二十年来,皇帝不存,官身的含金量,已经被严重削弱,况且,就算没有被剥弱,一心造反的不食牛,也不会去做官。 我如今自然也不是官身,只是一个血食帮的小掌柜,所以任谁看来,我都修不成此法,就连大红袍,都要指点我去寻一件能压住自身命数的东西。 但实际上我好像已经有了啊…… 想到了自己本命灵庙里藏着的将军令,胡麻呼吸都已微微摒住,心情忐忑而激动。 …… …… 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上,正自乱作了一团,有人忙忙的奔来奔去,打听底细,有人收拾东西,要试着去外面闯一闯,看能不能逃得出去。 一钱教的妙善仙姑,正与孙老爷等人说话,安抚人心,白扇子却是守在了坛边,耐心的等着师兄们回信。 照他算着,这信已经送到,师兄们会不会来,多久会来,也该给说一声了,但却没想到,等候多时,不见动静,那火塘子里,却忽地阴风四起,一阵诡异的碧火烧起,照得院子里四下幽森。 内中几个身上被缠了链子,痛苦挣扎着的小鬼,向了白扇子哭喊:“东家,信是送不到了,俺们被人抓了,也对得起你啦……” 白扇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只见塘子里并无碧火烧起,但身边却有些许灰烬,绕了自己身体飞着,正是早先烧掉纸人,飞出了镇子去的纸灰,竟又飞了回来。 他一时脸色煞白,失声大叫:“不好,连阴府的路也被封了……” “来的不仅是守岁大堂官,还有……还有负灵!” (本章完) 第445章 蛊虫探秘 第445章 蛊虫探秘 “教主,师姐,仙姑,我的仙姑奶奶哎……” 而当胡麻沉下了心思,在琢磨着这大威天公将军印的本事,怎么学到自己身上时,整个镇子的人心惶惶,已经压不住了。 不说普通百姓,在大白天的,看到了几位坛上神灵忽然身死,变成了乡野间的狐狸刺猬后心里的震惊与质疑,便是门道里的众人,也都已是吓破了胆。 那是堂上客,虽然只是一钱教自封,但也是跟着一钱教享受了不知多少香火的堂上客。 入府守岁见着了,也得恭恭敬敬,可外面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给摁死了?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几位,便是孙老爷子与大善宝的老坛主等人,更是聚在了一起,翻来覆去不知商量了多少回:“守岁大捉刀来了,咱们一镇子的人,怕是都落不着好呀……” “只是对方说了要鸡犬不留,又偏给留了三天,这是何意?” 众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能不懂,虽然不好在这镇子上明说,但交换个眼神,便已明白彼此都想到了:难不成是给我们时间呢? 这三天时间不是人家要的,是给我们的,想着逼我们自己绑了这位教主,送出去请罪? 都是老江湖,不会不明白这行话。 只是…… 想明白这一点容易,真要做时,却是压力倍增:“一钱教教主好绑,这一钱教也只一位教主,一位上坛护法,四位法王厉害,但坛上神灵皆已身死,破了法相,四位法王也都废掉了。” “若想动手,那妙善仙姑与白扇子又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况且,就白扇子那机灵劲,怕是一见不妙,便抢在我们前面,对那位一钱教教主下手了……” “可关键是,不食牛那边怎生交待?” “……” 愈是想着,诸人便越是心里压力倍增,越是身份高,本事大的人,便越是担忧这一点:“我等皆是受过不食牛恩惠,被人指点过生路的人,来一钱教也是看了不食牛的名声。” “若是这么干了,便是能在外面那位大捉刀手里活命,难道不食牛的人就没有本事杀我们全家了?” “……” 也正是因为都担忧着这一点,镇子上面虽然人心惶惶,却也还没有彻底的乱作一团,只是压力也一下子到了妙善仙姑这里,不停的有人来问,简直求爷爷告奶奶,让她好歹给人吃颗定心丸。 不过有一说一,妙善仙姑在这片乱象里,倒是表现的非常沉稳,孙老爷子等人,几番来问,她便也索性冷笑起来:“都说了不必怕,还担心什么?” “区区一个捉刀大堂官而已,又怎是我教中师兄们的对手?” “你们只管看顾好手下人,莫要因为惊慌,坏了咱们这镇子上的阵势,待到师兄们赶来了此地,便不是外面那大堂官封了我们,而是师兄们将他后路断在这里了……” “……” 好家伙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倒还真的顺着往下一想,心里竟难免有了些期待。 对于那捉刀大堂官的人,如今这镇子上的没有不害怕的,但是,若真是不食牛里的高手前来援手,那恐怕还真个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大堂官都是十姓钦点,坐镇一域的大能人,但不食牛,偏偏却是最不将十姓与朝廷放在眼里的大妖人啊…… ‘这还只是告诉了你们师兄们会来援手……’ 而打发走了他们,妙善仙姑却也冷笑着:“倘若让你们知道了连我教教主都在这里,一個个怕不是尾都翘起来了?” 可也就在这时,白扇子慌忙来报,说了小鬼被抓的事情,妙善仙姑刚刚翘起来的尾巴,便唰一声夹了起来,俏脸惨白,猛得站了起来:“信送不出去?” “谁有那么大本事,连阴府的路都能给封了起来?” “……” “守岁人定然是没有这本事的……” 白扇子也慌着道:“这次的事情,瞧着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深,而最关键的是,若是师兄们都无法及时过来援手,那只凭这镇子上的小猫两三只,怕不是一点活路也没有?” 妙善仙姑也怔了良久急声道:“不忙,不忙,还是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急急看向了客店的方向,只能再度过来拜见:“形势危急,师兄们又来不了,那岂不只能找这位教主救命了?” …… …… “若真依了此法,大威天公将军印倒并非不可修,甚至,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般……”客店里的胡麻刚与老算盘讨论了命数之说,对于这修行大威天公将军印也有了些许主意,只是时间紧张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是很多。 他只先吁了口气,向外了外面,只见天色已然昏黄,到了黄昏之际,一整个白天已是如此过去了,算算时间一钱教递信请的那些不食牛师兄们,也该有信儿了? 正想着,准备着继续参研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行法门,便听到小红棠“咦”了一声。 转头看去,就见小红棠从房梁上伸下了脑袋来,正盯着一只飞进了屋子里的小虫发呆,眼睛都快要看成了斗鸡眼,小脸很疑惑的样子。 而这小虫看起来也古怪,乍一看去,便与寻常的虫儿无甚不同,只是飞进了屋子里,便绕了油灯,不停的转着圈,却又不像蛾子一样,会真的扑上去。 “交待给猴儿酒的第一件事,这么快便办成了?” 胡麻心里微动,便依了猴儿酒之前告诉了自己的方法,盯着这虫,见它绕着油灯,转了三圈,又倒转三圈,心里顿时确定,便轻轻展开了自己的手掌,接向了这只虫儿。 这只虫儿,似乎也感应到了胡麻的气机,缓缓飞来,略一迟疑,便落在了胡麻的指尖之上。 然后,一口咬了下来。 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胡麻没有手掌化死,抵御这虫儿毒,反而特意感受着,便很快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依稀间,倒是出现了阵阵古怪的幻觉,仿佛自己化身成了一只小小的虫儿,正在深夜的林子里,慢慢的飞舞,穿过了丛丛大树,进入了一个慌僻的,已经没有半个活人存在的村子里。 “这就是猴儿酒用来帮我探查封了镇子的人的办法?” 胡麻特意放缓了心情,也好让自己可以更清楚的感受到这变化,心里却是愈发的惊奇。 巫蛊是一个大门道,猴儿酒更是将这门道里的本事学得极为明白,倒是比把戏门更为的神奇与哨了。 如今给了自己的感觉,倒仿佛真的变成了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摇身一变,成了只虫儿,飞进了敌营中去打探消息的模样。 隐约间,便跟着这只虫儿,飞进了这村子里的破败祠堂之内。 便见这里已经有了许多身穿铁甲的沉默男子,每一个都气机沉凝,石雕一般坚硬,分立两侧站着,周围更是点满了火把、油灯,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 可是荒野村间,本就多虫,如今是夏末秋初,虫儿仍到处都是,这一只虫却不引人注意,一路飞进了厅堂之中,看到了桌子上点着的火光,以及几排端正的桌椅。 其中最上首的两只太师椅上,左边坐着了一位身穿铁甲,身材并不甚高,只一颗脑袋显得尤其大之的老者,约四五十岁模样。 右边的太师椅上,却只是坐了一位身穿青袍,布鞋,梳着整齐的头发,手边放着一盏精致瓷碗的男子。 两人正借了身边的油灯,微笑着谈话。 “孟家的少爷过来找咱办事,咱没道理不帮衬着,只是也得请少爷体谅一些。” 那身上穿着铁甲的男人道:“咱是周家的堂官,得传了一身本事,也吃着人家的钱粮,既是周家有命,咱当然也得立时过来效力,灭了这一伙子毛贼。” “守岁人办事,本就利落,更何况还担着个捉刀的名声,对这伙子毛贼,但凡用的时间超过一柱香,都该让人笑话了。” “但孟少爷却要我先拖上三天,若是回头周家老爷怪罪了下来,我怕是会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声啊……” “……” “堂官大人说的是……” 这身穿铁甲的男子对青袍的男子客气,而这青袍的男子对这身穿铁甲的,却也没有一点架子,上来便口称“大人”,言语之间,颇为恭敬,先欠身拱了拱手,才笑着道: “各地大堂官,皆是身负清剿乱贼,安定天下之责,便是十姓人家,对诸位也只有钦佩,万无半点颐指之心。” “我来求了大人办事,也只是想借了大人清理掉这些作乱逆贼的机会,额外做上一坛而已,此事先前也已修书递往周家,大人倒是不必担忧。” “……” “孟少爷,你人没架子,可这等话却是莫要再说了。” 身穿铁甲的男子苦笑道:“您是孟家的少爷,我是周家的门徒,哪怕受你一句大人?你的吩咐,咱不好不听,只是,没有周家人的允许,别的因果,咱也是不敢沾的。” “只是不知,这一钱教虽有不食牛妖人的影子,便也只有小猫两三只,我从西岭焦州赶来对付他们,便已是让人看着像笑话了。” “您堂堂孟家嫡系,却又跑到了这荒野之地来造什么鬼台子,便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本章完) 第446章 鬼台点兵 第446章 鬼台点兵 “孟家嫡系?” 胡麻请了猴儿酒帮着自己探查外面的动静,也是为了知己知彼,省得糊涂糊就掺与进了一钱教的事情里,没得踢了铁板,吃了大亏。 但可万万没想到,这随手探听,竟是会得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消息。 十姓里的通阴孟家,竟是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外面若只是捉刀大堂官,胡麻倒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清剿逆匪祸乱,正是他们的职责,但孟家人会出现在这里,却一下子就让他的关注程度,高出了好几个等级来了。 孟家与胡家本是世仇,平时自己当然不敢去招惹对方,但若无意中遇着了对方,那其一举一动,也不会放过。 况且,这里离明州不远,自己老家又在明州,孟家人出现在这里,又怎能不让自己怀疑? 顿时绷紧心神,更为仔细的感知着,便见那孟家的青衣公子,听了铁甲将军的话,便笑着回答:“瞧着皆无道理的事,细究下来,却也都是命数使然。” “一钱教这点子气候,本来派两个小堂官将他们驱散了便是,周家却要劳动将军大驾,为得何来?” “说是一钱教乱传守岁之法,惹了周家不快,但这点子法门,哪值得周家放在眼里?真正的原由,不也是因为这里离了明州太近,若是一旦乱了起来,怕被那家的人借去了势?” “其实我也一样。” “我们都知道明州那位,动静越来越大了,先收拾了他们胡家叛出门来的护法神,又暗中指使人,要夺了明州的分香之职,就连镇祟府,都已经打开了一次,惊动了天下人。” “谁知道他下一步,又会搞出什么大动静来?” “细论起来,十姓里的人是不愿在这时候招惹他的,还都在等他自己想明白了,继续把石亭里商量好的事情做下去。” “但不好好盯着他,还让这里的局势越来越乱,却是不行,非但如此,早些把明州周围的乱象压一压,也能震慑一下明州的野心草莽,告诉他们,逆乱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跟了胡闹。” “……” “呵呵……” 听得这话,铁甲将军似乎也明白,这位孟家的公子对自己很是客气,倒是讲了一些本不该让自己明白的原委,来作为对自己的答谢。 轻轻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倒也有趣这一钱教的妖人,大概打死也想不明白,他们会死,与他们无关,与他们做的事情也无关,只是受到了明州那位的牵连。” “可笑的是,兴许他们连明州那位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我奉命过来杀人,原因简单,面上也还过得去,公子却也登门拜访,还向我讨了这三天时间,又是何意?” “……” 青衣公子笑了起来,道:“我本也是一时兴起,倒是与将军捉到的那只妖尸有关。” “妖尸?” 铁甲将军也怔了一下,笑道:“那行子蛰伏林中,昼宿荒坟,夜吸人血,倒是恰好被我碰上,一把摁住了它,瞧着是具妖尸,也没什么特殊,怎么倒偏是被公子给瞧上了?” 青衣公子面带微笑,道:“那不是妖尸,是阴将军。” 铁甲铁军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青衣公子笑道:“只是这阴将军似乎是被能人算计,未成气候,但对我来说,勉强也还能凑合着用。” “它似乎是还未成形,便提前出世,才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过也没关系,太岁老岁没给它的,我来给它,总是可以养出些气候。” “……” 铁骏大堂官也是眼睛微一闪烁,才低声向了这青衣公子道:“阴将军的事,我听说过,据说哪里出现了阴将军,便代表哪里要乱起来。” “而能治它的,便惟有将军令,公子若说此物是阴将军,那将军令……” “……” “这也是我要三天时间的原因。” 那青衣公子笑了笑,道:“这阴将军未成气候,将军令也不见了,若我猜得不错,已经被人拿了,我要做成这番布置,便要想办法将那将军令取回来。” “那……” 铁甲将军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何必如此麻烦,带人杀进镇子里,找出人来,直接讨要不好?” “或是追根溯源,阴将军在哪里出世,将军令便在哪里,找出它来,又有何难?” “……” “不可这样做。” 青衣公子却是轻轻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与将军遇上之前,我已经去过那阴将军出世的小小血食矿了,只是我未入矿,因为我在矿上,看到有人做下了记号。” 铁甲将军微怔:“记号?” “是。” 青衣公子笑了笑,道:“是一种连十姓也不愿轻易招惹的人留下来的记号,我沿途瞧着,看到他连周围这些村落里,也留了记号。” “倒是可以通过这些记号判断出那人也一路进了石马镇子。”“我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在石马镇子,所以要将军留出这三天时间来,否则,你直接杀了进去,未必能占得了便宜的。” “……” 铁甲将军闻言,已是脸色大变:“连十姓都忌惮?石马镇子里,还有这等高人?” “不是忌惮,他本事也不一定大。” 青衣公子缓缓摇了下头,轻声道:“只是他们这些人的来历古怪,须得给些敬意,以免他们去我们祖祠里撒泼,但先给了他面子,让他有时间离开也就是了。” 铁甲将军听着已是脸色古怪:“若他三天之后不离开,甚至说,就连这将军令,也是这个人,或是他怂恿别人偷走了的呢?” “那他便是找死。” 青衣公子淡淡道:“他们这一门里的人,是不能站队的,一站队,情面就没了,杀了也没人管。” 铁甲将军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试探道:“究竟是什么人,身份如此特殊?” 青衣公子看向了铁甲将军,笑道:“难道将军没有听说过,十姓之外,还有一姓,十门之外,还有一门?” 铁甲将军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国师?” “呵呵……” 青衣公子,却不肯再说了,只是笑道:“总而言之,留了这三天,面子便给足了。” “将军令这东西,偷走了容易,但这东西,却不是人人都能藏得住的呀,不一定是有了将军令,便可以掌管这一支阴兵的,阴将军未成,或是会受其所制,但一旦阴将军炼成了……” “刀凶防主,兵凶逆帅,想再藏着将军令,倒要看自己有没有这命,能不能压得住这凶物才行呀……” “……” 就连铁甲将军听着,都已经脸色微沉,而这位青衣公子却是笑着仰了下身子,轻声叹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有借这阴将军,炼成了鬼将台,立于此地,统制两万阴兵,替我盯着明州那位,等到我们孟家去明州办事的时候,才会方便一些不是么?” “石亭之盟,关系天下大计!” “明州那位,早先吃过了亏,性情大变,狠辣决断了不少,但一直由得他在明州胡闹,也不是個事,想必任何门道都知道,不能再继续纵容他这般任性下去了吧?” “我孟家人为天下考虑,打算去找他谈一谈。” “他若能想得明白,继续石亭之盟,固然是好,若不是肯,那天下姓胡的人多,也未必只他一个,才能做镇祟府的主人。” “……” “至于其他门徒,无论认与不认,总不好在这关键时候,再来坏事了,对吧?” 他面带浅笑说着话,却是忽然目光一转,忽然向了胡麻看来,就连胡麻,都心里微动,才意识到,他只是看向了这只伏在墙上油灯阴影里的蛊虫。 “嗯?” 随着他的话,那铁甲将军也是怔了一下,忽然察觉,怒道:“好大胆,敢窥伺我等说话!” 厉喝声中竟是一把向了这蛊虫抓来。 “不必了。” 那青衣公子却是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抬,居然便将铁甲将军抓过来的手掌给架了起来,笑道:“这是子母同心蛊,现在便是捏死了它,刚刚它偷听到的话,也已经传出去了。” “只怪这虫炼的精致,便是我也是它进来盏茶功夫之后,方才发现。” “但既有本事炼出这种蛊,便不该是不懂事的,让他听了咱们的话,便也让他去考虑怎么做,想来不会逆势而动的。” “……” “……” 说到了此时,他们的对话声,才渐渐的小了,胡麻眼前也一阵模糊,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眼底,已是微微一凝,意识到了事情的怪异。 “莫非,这就是命数最为直观的解释?” “作为胡家后人的我,只是老老实实呆在明州而已,但却已经影响到了数百里外一钱教的生死存亡……” “倒是怎么也没想到,石马镇子上的灾,居然是我引来的……” “更没有想到,这看起来是一钱教的灾劫,但内地里居然是十姓里面的人,在为了对付我,而专程做的一场布置啊……” (本章完) 第447章 捷径大步走 第447章 捷径大步走 慢慢闭上眼睛,胡麻先梳理了一下信息,然后才徐徐吐息:“早先我借来信物,镇祟府在明州亮了相,便好像闹得动静有点大,来这血食矿上,也是为了暂避一下风头。” “却没想到,当真是命数使然,我离开明州是为了躲风头,但这孟家人也果然有反应。” “只是他们的反应也不是去明州找我,而是跑到了这西岭的深山里,造一方所谓的鬼将台,好用来远远的盯着我?” “……” 心间觉得荒唐之余,再细细一想,却又隐约发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他说的,在血食矿与周围的村落里面,留下了记号的人……呵呵!” “再一着,他提到了姓胡的不只我一个,难不成,胡家还有人活着?不对,若是真还有能代表胡家的人活着,这么多的事,便没道理会落在我头上了……” “那就是……旁系?或者其他的手段?这一点,倒是要去请教山君前辈,光凭着想是想不到的。” “……” 一来二去,细细思量,倒是很快便明白了如今的事态,最先要应付的,却还是对方话里提到的重点:“阴将军!” 看样子,阴将军与将军令的关系,不仅老算盘知道,孟家人也是一眼便能看得明白,甚至,在孟家人眼里,这件事更为清晰一些,老算盘因为没有证据,怀疑过将军令在我的身上。 但最终,他还是觉得是他们的祖师爷不靠谱。 可这孟家人,却一口咬定,将军令一定在这里,根本不作第二想,甚至还想借了阴将军与将军令的关系,过来反制于我? 不过他似乎不知道拿了将军令的,便是我这个胡家后人…… 一时间,早先从大红袍处得知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修行的关窍处之后生出的猜想,如今倒又浮现了出来,心里仍有疑虑,但却已经止不住这心动。 “将军令本来就不是我想拿的,而是神魂生出的异动,但如今瞧着,这将军令又似乎恰与我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行息息相关,真是一切皆是巧合,还是另有什么安排?” “……” 细思了片刻,胡麻并不敢下定论。 该死,只觉越想头越大,这种问题,说到了根子上,便在于,自己对神魂还是不够了解,而那些高层次的手段,又偏偏皆是从神魂入手,对自己来说超纲了。 细想起来,倒是猴儿酒的建议最为直观:想要看明白这些,解决这些,便只有参悟神魂,神魂愈强,本命灵庙愈亮。 待到神魂大作神光,便可照见一切,再多的秘密,也都会在自己眼中浮现。 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微微咬牙:“还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道路只在眼前,还是守岁人的道理最踏实,再多繁复道理,最终也只看自己这本身本事,修炼的如何!” “……” 思虑间,正自定下了如今自己道路上的重点,倒是心里微生感应,忙凝神闭目,潜至了本命灵庙之中,便听到了猴儿酒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已经看到我探查外面那些人的结果了?” “看到了。” 胡麻先是怔了一下才奇怪道:“你怎么还没有动身前往明州?” 猴儿酒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解,道:“前往明州做什么?” 胡麻惊讶:“不是说了让你帮我办两件事?探查外面的情况,只是第一件事啊,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前往明州,把那里的转生者……” “都办妥了。” 猴儿酒淡淡道:“先帮你通知了他们,然后才放出了蛊虫,潜入那群封了镇子的人大本营里。” “啥?” 胡麻都懵住了:“这才一天时间啊……” “……只是呼叫而已,又何需那么多的时间?” 猴儿酒的声音,也似乎有些不解,倒是胡麻忽地反应了过来:“你突破了三柱香的道行了?” “我是五柱道行。” 猴儿酒淡淡道:“所以我经常可以听到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呼叫,只是懒得理会,也只有距离近的,我才会答应……抱歉,这事怪我,我忘了很多人道行都超不出三柱。” “咝……” 胡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五柱?” “你怎么做到的?能教我不?” “……” “很简单啊……” 猴儿酒淡淡道:“我以神魂炼蛊虫,炼出了身外化身,成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四柱道行。” “你若想学,也很简单,我帮你炼一条蛊虫,放到你的脑子里,伱就……” “……” “那还是算了吧……” 胡麻慌忙拒绝,这事还是别扭的,只是心里大起不平衡之意,深呼了两口气,才道:“那信息传递得如何?他们……” “应该都已经动身了,只说三天之内,便可赶到。”猴儿酒慢慢的道:“你说了那么多,这个可信,那個不可信的,我也记不清楚,便直接呼叫了二锅头,联系上了他之后,将你的话与他说了。” “他本来还说自己手头上有要事,某个巷子快拿下来了什么的,但我告诉了他你现在被人围困,他便还是将另外两个人也叫了过来。” “最后是一位代号为白葡萄酒小姐的转生者发话,另一位叫地瓜烧的女娃,倒是个痛快的性子,她们两人投票,压过了那位二锅头,于是他们便立时决定动身,赶到这个地方来寻你了。” “……” “太好了……” 胡麻倒是心里一喜,一开始担心的,只是距离太远,他们接到信息,再赶过来便不知需要多少时间,如今倒是心里一下子松快了很多。 只是,此地距离明州,足有七八百里,自己来时走了八天时间,他们却是三天之内,便有可能赶过来了? 只能说还是白葡萄酒小姐靠谱啊…… “既是如此……” 胡麻微一沉吟,想着本命灵庙那一端的是猴儿酒,最为疯狂,但却也最清醒的一个家伙,于是,便忽地将大威天公将军印里的几道法门说了出来,然后慢慢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以上几句口诀,是我守岁门道,入府的法门,我正有一物,可引冤魂,又有一法,可磨灭冤魂恰要借此修行,涨涨本事。” “我自己前后思虑,自觉周全,但心里却还有些没底,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 猴儿酒似乎也没想到胡麻会问这个,况且他是巫蛊门道,与其他门道的法门皆大相径庭,正常人大概也不会想到去找巫蛊门道来请教守岁人的修行之法。 但胡麻很自然的问了出来,猴儿酒便也微一琢磨,很自然的回答了出来:“你这法子可行,只是……” 他微一顿,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太慢!” “慢?” 胡麻声音都有一点变调了,自己之所以要问他一句,就是因为担心太快,不牢固啊。 而猴儿酒听着胡麻的话,则慢慢道:“捷径要么不走,要么便大步前行。” “修行之法也从不讲究什么稳扎稳打,找着了窍门的人走的就是要比普通人快,中了彩票的钱也是钱,难道不是工资赚来的你就不要了?” “……” “你这时候倒是分得够清楚了?” 胡麻都被猴儿酒的话给惊住了,良久,才颤声道:“所以,你的意思便是……” 猴儿酒淡淡笑了一声,道:“既是能够压得住,又何必这么麻烦?打好窝子,把理论范围内能占的便宜全占了!” …… …… 胡麻这回是真的怔住了,甚至忘了与猴儿酒交待什么,便迷迷糊糊断掉了链接,只是沉浸在了猴儿酒的理论之中,无法自拔。 眼底,初时是不踏实与怀疑的光芒,但渐渐的,低头看了一眼左臂,想到了自己头顶上沉甸甸的压力,倒是渐渐有了一股子狠劲,从心底迸发了出来。 “唉……” 这个思路,让他逐渐着迷,生出了强烈的期待感,愈想愈深,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叹惜,才忽地清醒了过来,皱起了眉头,向了房门外面,喝道:“是谁。” “教主……师叔,是我!” 听着外面妙善仙姑的话,胡麻起身,摸了一下守门的小红棠的脑袋,便将门打开了。 恰好看到妙善仙姑就坐在了自己门外的石阶上,似乎是怕被人看到,还坐在了一棵芭蕉后面,借了叶子挡住自己。 更不远处,则是探头探脑的白扇子,瞧着,倒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胡麻诧异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有要事禀告……” 妙善仙姑见胡麻终于出来了,忙道:“急着来寻师叔,但是见师叔有小鬼守门,知道不好打扰,一直在这里等着……师叔用不许跪三个字给我开悟,所以我没敢跪,只能坐在这里等。” ‘等得不耐烦了,又不敢催,所以叹上一声,好让我听见?’ 胡麻也有些无语,愈发想着,这妙善仙姑也快三十的人了,行事却像个小女孩,莫非也是因为脑子不太够用,才被推到了前台来的? 边想着,边道:“什么事?” “我们……” 妙善仙姑脸上已现出了焦急之色:“我们向外面传信的小鬼被截了,才知道,才知道居然连阴府的路,也被人给封了……” “哦。” 胡麻点了点头,淡淡道:“孟家人来了嘛,通阴大门道里的,封了路不也很正常?” “啊?” 妙善仙姑已经神情俱震:“教主,居然已经提前知道了?” (本章完) 第448章 教主足不出户 第448章 教主足不出户 既是知道了孟家人就在外面,那一钱教往外传递消息的小鬼被截下,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一钱教早先的应对其实没问题,知道了外面是守岁大堂官在外面,便不敢让活人,甚至是活物传递消息,而是找了小鬼,借道阴府,守岁人本事大,拿它们却是没有办法。 但偏偏,孟家人却是这一道的行家,将阴路封的比阳路还严实。 当然,所谓的借道阴府,本来也让人好奇,这世间并无鬼门关,或者按民间传说里的讲法,鬼门关已经关了,所以人鬼妖祟,才混杂一世。 但又确实可见,世间也有些神秘之处,便如阴间之路,当初洞子李家的小姐,便可以引人去鬼门关,而她在梦里引魂时,走的便不是阳间的道路,而在阳间,也找不到她说的“黑色大门。” 小使鬼送信有时候会走阳间的道,看在外人眼里,便是一阵阴风飘了过去,但若是道路远,又紧急,她们便也会走阴间的道,有些厉害的,千里之途,也是半日即至。 不过,毕竟胡麻所学的本事,与此无关,所以他也只是模糊听过,却并不了解。 当然,就凭他如此平淡说了出来的两句话,却足以让这妙善仙姑,与不远处偷听着的白扇子都吓得瞠目结舌了。 送信的小鬼被人截了,便已够害怕的,但如今听到了是孟家封路,又似乎非常合理,可关键在于,教主提到了孟家时,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平静的样子? 孟家,那可是负灵人的老祖宗啊…… 若是早先知道了大堂官铁骏过来封镇子,他们还只是害怕惊慌,还想请人过来援手,那一听说有孟家人,却几乎陷入绝望了。 堂堂十姓出手,又岂是咱这小小的一钱教可以撑得住的? 也亏得如今是私下里在说这个话,若是在人前说,仅是孟家人这个身份,怕是便一下子要将众人吓破了胆。 而如今,好歹妙善仙姑是不食牛出身,对十姓免疫了些,再加上这个消息是在胡麻口中说出来的,他又表现平静,倒让她们略略撑住了一点。 “呼……” 而出了门来,胡麻却是没有多看向这位一钱教的教主,只是深深呼了口气,看向了阴沉沉的夜空,鼻端仿佛隐约嗅到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还有麻烦的。” “今天夜里,那妖尸恐怕还是会来袭村!” “……” “啊?” 这一句提醒,却让妙善仙姑与不远处偷听着的白扇子心里一惊,本来他们就担心着这个,只是被铁骏的到来给分散了注意力,一听此言,心里便慌了。 “那我……” 妙善仙姑急忙道:“我这就去请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过来,上坛主,咱们的符甲军,如今还有多少人能用?” 说来惭愧,一钱教这一日,本来一直在准备对付那妖尸的方法,只是被外面封了镇子的事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外出寻找妖尸的符甲军,损失惨重,瞧着便如这一夜啥也没做似的。 听到妖尸要来,如今能想到的,便还是请这几位入府守岁出手相助。 “不用了。” 但听着她们的话,胡麻却是摇了摇头,忽然道:“这妖尸来了,便由我对付好了,你们皆不用插手。” 妙善仙姑大出意料:“这……” “你们只管安排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胡麻背起了手,心里想着猴儿酒给出的主意,也有种兴奋连同着期待、紧张等情绪混合来的微颤,低低的道:“镇子里面的物件与人手清点出来了没有?” “另外这镇子里面,百姓多,门道里的高人也多,虽是奔了一钱教来的,但也要小心着,是不是都可信,都稳妥。” “别趁了外面有强敌,里面的人倒是先斗了起来……” “……” “啊……” 听了胡麻提醒,妙善仙姑仿佛才想了起来一样,连连点头,旁边的白扇子,更是适时的插口,道:“难道,正要趁了这個机会,让那些不可信的全都跳出来,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胡麻都差点气笑了,带着转生者的优越感看了他们一眼,道:“就你们还要做大事呢?” “若你们处于劣势,哪有人是可信的,本来忠于你们的,也会想着把你们绑了,送到镇子外面去换一条生路。” “若你们给了他们信心,再不可信的人,也会帮着你们与外面的人对抗。”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说着,才冷笑了一声,道:“这大堂官过来找伱们的麻烦,确实属于无妄之灾但谁又能说这个灾难,不是一个机会?” “若是一钱教被他灭了,那自是倒楣,但若是可以将这大堂官逼退,岂不也正是一个让你们一钱教扬名,给周围人看看你们这一身本事的好时候?” “到了那时,大堂官的威慑力扫地,多少本来不想反的人也会反,多少不信任你们的人,也会过来投呢?” “……” “我的天……” 妙善仙姑与白扇子都对视了一眼,心里的激动已经按捺不住。 事情还能向了这个思路发展? 道理不复杂,一句话便点明白了,但是能够往这个方向想的格局,却当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啊,白扇子已经不停的看向了妙善仙姑,心里只是好奇,这血食帮小掌柜究竟是谁? 他与教主有什么交易,为何一夜之间,教主忽然变得对他言听计从,恭恭敬敬? 而这小管事,怎么也像是忽然不装了,比我们这专门造反的一钱教的人,还要懂得造反这些调调? 至于一钱教的教主,则只是眼睛发亮,身子激动的难以自控,满心里只是想着:“是他了,一定就是他了,我还担心他这教主,师兄们会不肯认……” “但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岂不天生就是我们的教主?” “难道真如传说中的,他过了三关十二劫,进了鬼洞,拜了神台,便得到了祖师爷暗中传授的天书,一下子开了窍?” “……” “……” “还不快去?” 胡麻心里压着沉甸甸的事,对他们便也顾不上人情事故的拿捏了,倒是痛快干脆一些才好,而这俩人,如今偏就吃这一套,慌忙的答应,立时便去了。 很快,镇子上面,便已响起了一阵阵吵嚷,余下的教众都奉令而行,各种安抚镇子上的百姓,商贾,同盟,将其尽可能的向镇子里面集中,以免妖尸来袭,不明不白的丢了命。 而在镇子外围,则是换上了符甲,拿了刀弓的教众,准备起了一道道符,又从大缸里掏出来了一桶一桶的污血,伏于各处,严阵以待。 而在他们忙乱中间,胡麻也没有闲着,在镇子上面踱步,将不时的从小红棠身边的篮子,拿出一样样的东西,埋在了镇子的各个地方,随时准备好了起坛。 但这只是一个保险,他并没有打算真的起坛,也不打算向外面的孟家人亮明身份。 这一夜,是场考验,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但是守岁门道的血食帮小管事的机会,却与胡家后人无关。 他只是做完了这些布置之后,才来到了镇子东首,远远的看向了那匹石马,心里一直记得,大红袍提醒过,石马里面,似乎也藏了什么,却是要解决了这个麻烦,再去将其找出来才行了。 而妙善仙姑与白扇子,率领那几位废了修为的法王与教众,做着其他布置的同时,这里也依胡麻所言,摆上了太师椅,准备好了一个大火盆。 旁边挑起了灯笼,照得四下里一片苍白,夜风吹了过来,便照得这周围,一阵杂乱的影子浮动。 胡麻先检查过了那火盆,见里面满是干柴,又浇了黑油膏火把投进去,一定会烧得极旺,这才满意了下来,将一枝火把,塞给了小红棠,让她随时准备点起这火盆。 安置好了,才坐在了太师椅上,看向了外面黑洞洞的夜色,又看了一眼忠心耿耿守在了一边,脸上仍有惊悸之色的妙善仙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仙姑,你身上这衣服,脱下来!” “啊?” 妙善仙姑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红棠,道:“有孩子在呢……” “我衣裳破了。” 胡麻抬起了自己的袖子,正是之前被大红袍抓过,烧出了几个手印形状的破烂布条,这趟过来,没打算呆很久,便也没有带换洗的。 他眼睛看向了妙善仙姑身上的道袍,笑道:“你这一身衣裳,倒是做的宽大,恰好我来穿!” “哦哦……” 妙善仙姑这才明白了过来,忙背过身去,将这件道袍解了下来,只先将胡麻换下来的袍子披上,又叫来小使鬼,去自己的房间里拿来普通衣裙穿上。 而换上了道袍的胡麻,也是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口中发出了满意的叹惜: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古怪玩意儿也打了不少交道,但这道袍,还真是第一次有机会穿上啊…… 瞬间就感觉,这世间魑魅魍魉,都没什么好怕了呢…… (本章完) 第449章 助我修行 第449章 助我修行 “外面有什么动静了没有?” “这妖尸古怪又凶恶,何其难缠,一钱教却说不需我等帮手,难道还藏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的手段?” 如今的客店之中,前来观礼的各帮派高人都未散去,而是纷纷聚在了一起,将目光看向了拿个茶杯,倒扣在了墙壁上的孙老爷子。 一钱教命人都搬进镇子里,又说不需要他们帮忙,只让他们在这里守着,倒是让他们担心,不会我们还没想到是不是要绑了一钱教的教主出去领功,她自己先跑了吧? 这样的事情不可不防,但众人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又不好违逆一钱教的要求,强自出去观战,便只能让孙老爷子使出了“地听”绝活,关注着外面动静。 而孙老爷子一听之下,果然将这镇子上面,一钱教调谴符甲军的动向,甚至是白扇子与一钱教教主的位置,都听在了眼里,一一复述出来,也只见他们是在认真的布防,并无逃跑之意。 众人听着,却有些瞠然:“难道不食牛真的对此早有准备,援手来了?” 心里仍颇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耐心的等着。 “几更天了?”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坐在了镇子东首,太师椅上,已经喝了一杯酽茶,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随口问道。 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的妙善仙姑忙看了看旁边的油灯,低声道:“三更天了。” 胡麻徐徐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了镇子外面黑洞洞的林子,低声道:“三更点兵,四更鸡鸣,那妖尸想必马上就要来到这镇子上了……” “那……” 妙善仙姑也不由跟着看向了林子,只见外面黑洞洞的,有些心惊,按理说她也一身本事,又是一教之主,胆子定然不可能那么小,胡麻不在,她也会一身高人气度。 但如今将脑子扔了,只是信这位“教主”,再遇着这不知究底之事,胆气便也会相应的小一些。 “扑棱棱……” 偏就在她这一眼看了过去时,那林子里面,本是毫无动静,却忽地有一群夜宿的飞鸟飞了起来,在林子上空乱作一团,但呀呀而鸣,没飞几圈,又忽地一个个的哑了声,呼啦啦的坠地而亡。 怪异的动静,让人心里猛得一跳,努力向林子深处看去,只觉那是浓重得看不见任何事物的夜色,但这夜色却不是固定一块,而像是蠕动着的。 待到看真切了,才发现那蠕动的夜色,居然是真的,一点一点,缓缓跳动,浮现了一道道黑漆漆的影子,晃晃悠悠,从林子里面跳了出来,慢慢的停在了林子的边缘。 “师叔……” 感受到了镇子周围那滚滚阴风,妙善仙姑声音都不由得微微一颤,低低的唤了一声。 言语间,却似有询问之意,如今那妖尸还没有出现,便已经驱来了这么多的幽魂,直教人心惊肉跳,似乎比昨夜来袭时更厉害了。 “守好镇子,莫被它伤了百姓!” 胡麻也低低的呼了口气,撩起道袍袖子,伸出了手,旁边的小红棠便将篮子向了胡麻这个方向侧了一下,他伸手进去一摸,便将红木剑从篮子里抽了出来。 说话声中,已只见得,那从林子里跳出来的冤魂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了一条线,仿佛是夜色的边缘在缓缓的跳动,引动的滚滚阴风,将周围的火盆蜡烛,也都吹得微微发绿。 直到这镇子外面袭卷而来的阴风,几乎要将人吹得透心凉时,却忽然看到,那林子深处,忽然有浓重尸气浮现,一道明显比其他更真实一些的身影,高高跳起,缓缓出到了林子的外面。 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前伸的双臂僵硬,身上破破烂烂的符甲,已经与血肉生长在了一处,每落地一次,都嘭的一声,仿佛大地都在颤动。 “来了……” 石马镇子客店里面,孙老爷子听到了动静,脸色骤然一变:“是那行子蹦跳的动声,绝对没错……” “只是,这脚步,怎么听着又重了?” “它分明只是一具妖尸,还是我徒孙所化的呢,但以地听之术分辨,明明只是一個脚步声,听在耳中,倒如同有几十个人的重量一般……” “……” “……” “小红棠,点火!” 也同样在这时,胡麻看到了那妖尸的身影出现,骤然之间,眼睛便眯了起来。 忽地一声喝,他撩起道袍,便冲了出去,使开了守岁人的本事,这冲得简直势大力沉,带起来的风声,将道袍都吹得哗啦啦作响,手里的红木剑骤然向前指出,赫荡荡一身降尸灭鬼气势。 但同样也在这时,身后的小红棠,已经将火盆点了起来,火光荡荡,照得四下里一片影子晃动。如今这镇子里可不消停,也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一钱教的一举一动,其中,有孙老爷子这等足不出户,便能将这镇子上一切动静听在耳中的大人物们。 也有许多偷偷看着的人。 他们也都看到了这妖尸袭来,看到有人一身道袍独自迎出了镇子,但偏偏,定睛看时,却只见那人脸上,一片模糊,任是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诶?” 就连一钱教的教主,妙善仙姑,也同样察觉到了这怪异的一点,只觉胡麻没出手时,看着正常,一出手,那张脸便看不清了。 愈看愈是眼。 她不知道这是胡家镇祟书里的某个小窍门的妙用,火盆不灭,便不会被人看清胡麻的脸,便是施展一些观相与诅咒的法门,也会落在空处,只当是胡麻过了三关十二劫后,才学来的本事。 这可是教主,入了鬼洞,拜了神台,得传了祖师爷的三卷天书,会什么都正常。 而胡麻直冲出了镇子,却也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黑色的潮水之中,那些自林子里跳了出来,却只是围住了镇子,并不动弹的冤魂,便掀起无边涟漪。 忽地齐唰唰飞了起来,径直向了胡麻身上冲来。 原本这冤魂如此之多,让人看着,似乎要直接扑进镇子,扑杀镇子上的无辜百姓,但孰料,它们竟像是注意力全放在了胡麻身上一样,眼中便只有胡麻这一个大活人。 “呼喇喇……” 冤魂虽然在夜间可以勉强显形,但实际也只是一道道阴风,被它们扑来,便有种身体被一道道虚幻的人穿过一般的感觉。 这最是可怕,哪怕是再身强力壮,龙精虎猛的一人,被连续的阴魂穿过身体,也会渐渐弱了阳气,直到自己的神魂,也被这些穿身而来的冤魂从身体里扯出来,变成它们的一员。 但胡麻毕竟已经大威天公将军印入门,虽然还没有修成法相,但是神魂坚稳,却是可以硬扛这阴风,当然,时间久了,神魂也会被污了魂光,但短时间内,却是无碍。 一声大喝,强行从这冤魂堆里冲了出来。 一手食中二指并起,在红木剑上轻轻一划,然后仗剑欺身,径直向了那妖尸脸上刺落。 “荷荷……” 妖尸比起前一晚,也似乎更加的完整,更加的像活人。 迎着胡麻刺来的一剑,竟是喉咙里发出了怪响,额头之上,更是有着明晃晃的符令,微微一闪,僵直的双膝,居然忽地一弯。 它居然向了胡麻跪了下来,看起来似欲磕头。 但是再下一刻,已是空洞洞的眼中,浮现了贪婪与凶残之意,双手直上直下,指甲乌黑锋利骤然向了胡麻的胸口,直直插落了下来,仿佛要撕开胸膛,取出里面的什么东西。 将军令降伏阴将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尤其是将军令已经印在了阴将军的脑门,便等于给了兵符,调兵谴将,只可惜,孟家人稍作手脚,便让这阴将军又是本事大涨,反而要噬主。 这一出奇不意的变故,若是胡麻早先没有留神,还真的可能猝不及防着了道,只可惜早先偷听了大堂官与孟家人的对话,却知道这妖尸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妖孽,今天恰要你来助我修行!” 口中厉声大喝,同时手里的手上使出了搬拦锤的本事,红木剑一横,却使巧妙,拦住了这阴将军直直插过来的双臂,然后一脚踹出,将这妖尸踹的直挺挺向后摔去。 同一时间,身上也是气势陡增,跟着追了上去,三柱道行,灌入了红木剑内,激发出了炽烈阳气。 几乎等于使出了一甲子元阳功力,红木剑直接插进了妖尸的肚皮之中,向后一拉,已是将这妖尸开膛破肚。 定睛看去,果然在这妖尸肚子里,看到了一张红彤彤的符篆,在它污黑破烂的内脏之间,显得红艳艳的,有种妖异的气质。 “引灵符?” 胡麻眼睛微眯,趟步而上,双臂一振,强行架开了这妖尸向着自己脸上抓过来的双手,而后手掌下一探,直接抓着这道符,给扯了出来。 “孟家人的手段,果然厉害,一道符便可以引来这么多冤魂……” “……只可惜,还不太够,给我使点真本事出来!” (本章完) 第450章 递钱借鬼 第450章 递钱借鬼 早先看到这妖尸身边跟了这么多的冤魂,胡麻与老算盘,便也都疑惑过,周围的村镇既然没有造成杀孽,那这妖尸又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么多冤魂驱使? 但在偷听了孟家人的对话之后,胡麻便已有所猜测,如今瞧着,却果然如此。 阴将军的可怕之处,其实不是这具妖尸之身,而是在于点兵,其点兵越多,便越危险,早先老算盘见这行子跑了出来,怕它到处吃人,便是因为这个,一旦点起了兵,便很难治得住了。 可让人奇怪的是,这行子前一夜袭来之时,便已经带了很多冤魂,如今过了一夜,便又更多,其原因倒是简单。 只是一道引灵符而已。 那孟家的少爷,将这一道引灵符缝在了妖尸体内,便帮它将周围冤魂引了过来,自然而然,汇聚在它身边的阴灵越来越多,这就等于是在以人为的方法,帮着它点兵。 “以小见大,这孟家人的一道符,便等于是有了案上客的本领,以后却真个不能小觑啊……” 抓出了这道符后,胡麻立时将其撕掉,扔在了脚下,果然看到,周围那些跟随着妖尸而动的冤魂,便忽然有了挣扎反抗的迹象。 他心里低呼了口气,倒是不能不承认了孟家人的本事。 堂上客有案、台、府、殿之高下。 其中案上客便是刚刚有了修祠建庙的资格,只能偏居一隅,偶尔有人祭拜,也并不诚心供奉的存在。 明州红灯会里的红灯娘娘,与一钱教里供养的四位野神,都属于这个层次,当然,这只是一个大类,其间再分高下,也有着很多不同之处。 但整体来讲,这类案上客出手,多是只能靠了自身法力,再不济便是驱使几只孤魂野鬼,虽有声势,但老实来讲,也只是普普通通,没有多少份量在的。 她们对普通人与阴魂相比,自然高高在上,但充其量,也只有这点子身份与本事。 而台上的,则是有了正式神庙,受香火多年,信众极多,这些信众,生前为香客,死后为小鬼,皆追随其左右,随随便便一现法身,身边便跟随着各路小鬼,足有数百之众,且忠心耿耿。 而这数百小鬼,还只是随风仪帐,若真要动手,怕不是能招来上千之众,轻而易举,能将州府之地,变成一個阴府鬼国。 而于府上的,便更有讲头了。 那是修了金身,又有官身,被王朝气候加封过的,其有世代香火地,皆可坐镇一域,掌管阴阳,一州一府地,所有死人,皆受其差谴,手底下更是有了真正的鬼将阴兵。 他们若作恶,那便是一方鬼王,自成气候。 若为善,则是人间正神,有赏善罚恶之能,便是阳间府衙,听闻了他们要来,都要设香案,供三牲的。 而殿上的,却又属于另外一种层次,那是已然超脱了朝代,流传后世,世代受人供养,便是金銮殿上坐着的皇帝,也不能对其稍有不敬,否则便会落下骂名。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朝皇帝,硬是要死磕一位殿上神明,拼着损了大半王朝气运,也要毁了其金身,污了其神名的,但那往往属于自寻死路,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亏了大本的买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殿上神明,存在太过久远,倒是极少会现出法相,尤其在夷朝统御之后,伐山破庙,几乎都已经快要被人忘却了。 孟家那位公子,以一道引灵符,便帮着阴将军招来了这么多的冤魂,甚至还能压制它们,便已相当于案上客的本事。 “我以将军令压制了这阴将军,便等于是有了官身,伺机食气,便有希望加快法身的修行,只是这条捷径,走起来的机会也不多,主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傻子配合……” 撕碎灵符,还踩了几脚,身前的妖尸扑了上来,胡麻回身就给了它一巴掌,同时心里也在默默的期待着:“所以只能靠这位孟家的公子帮忙才行了……” “原本在我的计划里,现在这相当于案上客的妖尸,三五十只冤魂,便够我大涨本事,可是……” “……还是得听学霸的啊!” “……” “……” “呵呵,看着还是有些难缠的!” 倒是在胡麻与妖尸恶斗之时,远处的村子里身穿铁甲的铁骏大堂官,也在凝神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孟家子弟:“公子藏在了那妖尸身上的符,已经被他发现了,那些冤魂正在飘散。” “你说这是阴将军,恕我直言,实在与我了解中的阴将军相差甚远,没了那些冤魂缠绕,也只是一巴掌解决的东西而已。” “……” “天底下听说过阴将军名头的人不少,但真正了解阴将军是什么的人其实不多。” 那孟家公子也知道阴将军身上的引灵符已经被毁掉,但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吃惊的模样,而是微微笑道:“此物并非妖邪,而是当年朝庭留下来的定鼎之物。”“看似污秽凶邪,实则堂堂正正,于阳世能冲锋陷阵,诛贼除逆,于阴府能扫灭府君鬼候,荡邪镇幽。” “事实上,我也曾听家里大人说起过,早些年,若不是因为石亭之盟里面的一些事情,怕是早就用十大阴将军来替换掉那顶着名头却不做事的镇祟府了,哪里还容得胡家人张狂?” “我若拿到了将军令,再好好炼制,起码也有把握,养出它应有的七分本领来,到时候,怕是一夜之间,踏平整个明州府,也不在话下。” “但如今,将军令还在那不知名小贼手里,我也只能勉强让它使出二三成的本领来了,不过,铁骏将军,想不想看个戏法?” “一柱香内,我让那盗了将军令的小贼过来给我磕头,你信不信?” “……” “哦?” 铁骏大堂官眯了眯眼睛,笑道:“看样子引灵符被毁,孟家公子还有别的办法?” 孟家公子微笑道:“引灵符也只能吸引一些荒野游秽到它身上,便是点兵,也只是老弱残兵,只是能稍稍养出它身为阴将军的特质而已,算是磨了磨刀。” “但若是能寻来一些新死生魂,一身因果尚未被称量,而数量又能有个三五百只的话,这阴将军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三五百生魂?” 那铁骏大堂官皱了一下眉头,道:“难不成,公子还是打算要用这周围几个村子的百姓性命来炼尸?” “此事我不好拦着公子,但世人皆知过来除匪的是我铁骏,这个名头我怕是……” “……” “向村子里的人下手?活祭么?” 那孟家年青人闻言,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我孟家人倒不稀帘用这种残忍却又低劣的手段。” 他说着话时便已起身,走出了这祠堂,来到了院子里,早有在屋边一直捧着几个托盘的侍女,见他出来,便将托盘送到了身前。 这位孟家的年轻人,则是从托盘上面,拿出了一对白色蜡烛,插在了这祠堂的院子大门左右,然后又伸出手来,从另外一位侍女托盘上面的盆里,抓出了一把类似于草木的灰来,洒在门边。 乍一看着,倒如同一扇铺在了地上的门也似,然后他便立足于门框方位,双指并起,附在唇边,低低的念诵了几句咒。 忽地,周围狂风刮起,周围的火把猎猎作响,人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惟独被他插在了大门两侧的蜡烛,与他撒在了地上的草木灰,却不曾有半点浮动散乱。 只是隐约间,有阴冷的风从这门户里吹了出来。 让人感觉,地上这扇门仿佛变成了真的,只是不知通往了哪里,正自觉得奇怪时,却又忽然听见了哗啦啦的锁链声,旋即,这门里,慢慢钻出来了一个头戴高帽,身上缠着锁链的古怪人影。 它从地下浮现,仿佛登阶而上,自另一个世界出来,身上的铁链延续向了后方,赫然锁着一排看不见队列末尾,也不知有多少人数的冤魂。 “役鬼?” 铁骏大将军见了,都不由得眉头皱起,心里却是明显颤了一下:“孟家不仅有本事封阴府的路,还能把阴府里的东西唤出来?” 正凝神瞧着,便见这役鬼钻了出来,似乎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到了这里,猛得抬头看向左右,嘴里叽哩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像是在喝问着什么。 而那孟家人则是从第三位侍女手里的托盘上,抓了一把铜钱,笑着走了上来,嘴里同样说着这种叽哩咕噜的话,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铜钱,哗啦啦的全都塞进了这役鬼腰间的口袋。 那役鬼瞧着,似乎也有些吃惊,急忙摆手,仿佛在推让。 孟家人则是满面客气,按着他的手,两人推托了一番,这役鬼便扯过了自己身上的铁链一端,递进了孟家公子的手里,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三。 “哪需要三柱香?” 孟家的公子笑道:“一柱香时间便够了。” 说话之间他已抓住了那条铁链,忽地伸手一扯,顿时那一连串,辩不清有多少数量的冤魂,都被他给抽了出来,然后手臂一荡,只见得纷纷洋洋,如下了饺子般向了石马镇子方向飞去。 (本章完) 第451章 拜将军 第451章 拜将军 “来了?” 也在这一刻,胡麻深吸了一口气,立时感受到了压力倍增。 一脚将那阴将军踹出两丈远的同时,抬头一看,便见那镇子外面,夜色深沉的仿佛天已落了下来,内中也不知藏着多少鬼哭神嚎之声,甚至还有令人胆寒的锁链晃动声。 而被自己一脚蹬开的阴将军,也如呆傻了一般,身子直挺挺的站起,便看到了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正飞快的向它涌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变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他身边的影子。 那不停加剧的力量,与浩荡幽魂之气,使得与它近在咫尸的胡麻,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声,身子后退了两步。 阴将军状如行尸,身体僵直,指爪锋利,但这并不是阴将军最厉害之处,其最厉害之处,在于可以点怨魂为阴兵如活人一般上阵冲杀。 只要冤魂靠近了它,便会被它点兵,化作阴兵,若它身边的,只是像昨夜一般的普通冤魂,还倒罢了,虽然受它影响,有了极为厉害能镇人法宝的本事,但毕竟是旧魂,快要散了。 但如今向了镇子这边飘来的,却是新死之魂,一个一个沾染了阴将军身上的气息,看起来身体都凝实了很多,仿佛被从阴间唤回了阳世,直挺挺站在了它身后。 面对着那汹涌的煞气,胡麻甚至有了种独自一人面对整只军队的感觉。 “吼……” 而同样也是在这些冤魂飞来的一刻,阴将军惊天动地的气势,仿佛镇子都跟着颤了几颤。 正趴在了墙上听着的孙老爷子,都是猛得后退了一步,使劲掏着自己的耳朵,倒仿佛是有人将一块滚烫的碳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面一样。 其余人等,也惊得直跳了起来,凑在摇晃下的油灯下面看,自己身上的汗毛早已一层层炸了起来,再看桌子上的杯筷碗碟,居然都爬出了一丝丝的裂痕,旋即啪啦啦的爆开。 而在街道上,或是狭窄的小屋子里挤着的老百姓们,更是不约而同,皆感觉自己的双腿瑟瑟发抖,耳边只听得一阵阵喧哗,如同误闯进了军营,脸色惨白呆滞。 “外面,外面究竟是什么?” 有人被这动静吓的大叫:“难道,难道是外面围着的人已经打进来了?” 但只有人叫喊,却无人给得出答案,只有无人关注的地方,老算盘跪在马爷面前磕了個几个头,见马爷只是慢悠悠的从槽子里喝着酒,看都不看他一眼,顿时又气又惊,大骂了起来: “你们都当这是什么,那是阴将军啊……” “这行子一旦被炼成,那就是能强行掳夺气运的物件,仅是在这里点一次兵,整个西岭道都要倒霉三年呐……” “命数、气运、福泽,本是门道里的三大忌讳,功力不到的人连算都不敢算,只能听天由命,但现在怎么越来越多的人敢碰这个了……” “外面那个要强行点兵,夺了这西岭道的气运,难不成将来也是想着要去做皇帝?” “……” “好歹也得是这样,才算是对得起你孟家人的名声啊……” 而在这尸气纵横,甚至隐约有了磅礴之势时,胡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反而强行冷静了下来,只是死死盯住了眼前的阴将军。 他能够感觉到那阴将军身上不停升高的气势,也在这一刻,借由阴将军身上的压力,感受到了那藏在了自己体内的将军令。 将军令仿佛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在微微的颤抖,眼见得便快要压制不住了。 刀凶妨主,这本质上是一种诅咒,却比任何有形的伤害都厉害。 因为将军令在自己手里,所以眼前这东西便受到了自己的束缚与压制,但又因为这行子的力量在不停的变强,反而将越来越多的压力,给到了自己身上。 便如举起大鼎砸人,固是鼎愈重越好,但若是鼎的重量忽然重了几倍,甚至几十倍,那还来不及将手里的鼎砸出去,自己便先被压成了肉泥。 “荷荷……” 感受着滚滚生魂附着于自己身上,这阴将军枯竭的躯窍也似乎在这一刻填满,刚刚它被胡麻压着打,肚子都被剖开,拿出了引灵符撕掉,看着如同一只破麻袋似的凄惨。 但如今,生魂附体,竟是血肉飞快缝合。 就连身上的符甲,都有种在隐约变化,化作一身整齐的,极具威严的,能够象征它身份的诡异甲胄一般的事物。 再下一刻,他那空洞的眼窝里,也仿佛有新的,湛蓝色的眼睛生长了出来,死死盯着胡麻,高高跳起,平伸双臂,锋利的指甲向了胡麻的胸口插落下来。 “不好……” 就连身后镇子里的妙善仙姑,见着这一刻,都不由得心里大惊,急切间挥舞起了拂尘,想要上前迎救。似乎她也是直到此时,才忽然意识到,这年轻人确实是被大威天公将军印选中,又过了三关十二劫的命定之人…… 但是他也只是才刚刚推开一扇府门,还未正式修习法身的年轻守岁人啊…… 他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凶邪的玩意儿? 但也就在她挥舞起了拂尘,想要冲上来救驾之时,却也被那阴将军身上身上涌动着的煞气,忽地冲了过来,手里的拂尘,都倒卷到了脸上,在白嫩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红痕。 阴将军在还没有化成阴将军时,身边的冤魂便已经有压住她们法宝的能耐,如今已初具阴兵雏形,便更是厉害,仅是那涌动的煞气,也足以将她给震回来。 可若是如此…… 妙善仙姑惊恐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的一幕,阴将军高高的跳了起来,于她眼中,这已不是一具妖尸,而仿佛是一片深沉的夜色,挟着滚滚阴气,径直向了胡麻的身体砸落了下来。 门道里的人皆清楚,个人是无法与堂上客相较量的,因为一个是个人,一个代表着族群,一人有千斤力气便已是百年难见,但一百人使出万斤力气那也是寻常普通。 而如今,胡麻便如同一人对抗着一位堂上神灵,或者说,是在一人面对某个村落里供奉多年的老火塘子。 那一只只鬼的压力,全都由阴将军统领着,要砸到自己的头上来。 “呼……” 而在这一刻,如同无数由半透明的人交织成的影子,即将将自己完全淹没时,胡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三柱道行,尽数插进了香炉之中。 骤然之间,红木剑插在了地上,然后双手同时扶住肋下,引动了五脏齐鸣,但又不仅是如此,他已非登阶守岁?,而是入了府这五雷金蟾吼的绝活,也有了更为高明的用法。 纯阳五雷之音,自口中发出,震荡雷音,倒仿佛是自口中,骤然吐出了一团滚滚烈焰来。 “呼”的一声,这团烈焰,冲击到了自身前跃来的阴将军身上,纯阳之气,几乎将他身上那看起来无穷无尽的阴兵之气,都给吹得暂时分散,犹如清烟。 但也只是一瞬间,五雷之音,只有一瞬,阴将军身上的滚滚阴气,却是转瞬便要再次凝聚到一起,就像是人在瀑布之下,可以打出一拳,激得瀑布微停,但接着,却还是会倾落下来。 可也趁着这阴气稍散的功夫,胡麻却也已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左腿跟着抬起,骤然向了前方踏出。 七窍之中,皆已发出了毫光,这些毫光涌出了体外,在他的头顶之上,隐约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满蕴神光,更加威严肃穆的他。 这神像汇聚成形,同样也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向前方,说不出的顶天立地,凶狂霸道,而最关键的是,这神像肋下,居然还有另外一条手臂,手里抓着一块令牌也似的东西。 神色肃穆,徐徐吐气,双目凝实,于近在咫尺之地,看向了阴将军那湛蓝的眼窝,声音居高临下:“跪下!” “扑通!” 仿佛有什么无形而恐慌的动静,骤然挤压大地,发出了令人胆颤心惊的震颤。 妙善仙姑离得远,再加上中间鬼哭神嚎,听不见胡麻说出来的话,但她却看到了胡麻于此时缓缓摆出来的动作,才终于明白过来,一时神为之夺,脱口而出: “魁星踢斗?” “他……他是在修炼法相?” “……” “……” 而迎着这一身喝,背负了数百生魂,或者说,等若是背负了数百阴兵的阴将军,脸上也忽然露出了尤如生人一般的恐惧之色。 额头之上,有一道黯淡的符印,却在这一刻,忽地散发出了精光,与胡麻神魂手里拿着的将军印,隐隐生出了感应。 这额头上的符印,正是昨天夜里,胡麻给它敲上的。 距离如此之近,这阴将军也仿佛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威压,僵硬笔直的双腿,也仿佛生铁被掰弯,忽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将军令在前,它不能不跪。 但是它这一跪,那些受了它影响的冤魂,尤其是那些刚刚才附加到了它身上的冤魂,便也都受到了无形的强迫,同时跟着它跪了下来,同时向了胡麻的方向跪下。 “扑通!” 跟着跪下来的,还有镇子里面的妙善仙姑。 (本章完) 第452章 呼神叱鬼 第452章 呼神叱鬼 大威天公将军印,这就是最标准的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修炼之法! 妙善仙姑不能不拜,因为她实在是无法再用别的什么态度,来表现这一刻自己内心里的敬畏。 她年龄小,没有见过当年的不食牛之主的威风,但是从各路师兄与师姐们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师傅,以及他所修行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门的厉害之处。 入府守岁之法,讲究食气,但食气之法不同,修行之法便也不同,不食牛内,不乏胆大心细,见多识广的师兄们,那么多人尝试修炼此法,却都失败了,那是为何? 简而言之,太狂妄了! 大师兄曾经说过,他当年跟了师傅入上京,看到了最大的夷都护国殿,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无不扶老携幼,来此祭拜,悠悠香火,荡荡钟鸣,七丈神像,坐北朝南,俯视天下众生。 大师兄受神像所慑,双腿战战,教主问他,你见了这神像,心里有什么想法? 大师兄说想上前膜拜其脚趾,跪求平安喜乐,多子多福,风调雨顺,将来能盖得上一座大宅院,娶上十个老婆。 教主却笑道,我想把它搬下来,自己坐上去。 那时的教主还只是一个刚刚入府之人,而大师兄,则是他家里的长工,两人进京是想求个官来做的。 但教主的狂妄,在那时分明便已显露出来了,他进京的第一次,羡慕的不是那些王公贵人,甚至不是金銮殿上的皇帝,他羡慕的是那高居护国殿上的神。 于是,后面又伴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教主的大威天公将军印开始出现,他与任何法门都不同,也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修炼成功,但却让不食牛里的每一位门徒向往。 “爷在高台上,神鬼须敬我!” “小的们,我不受你们的拜,也不想让你们养成见人磕头的习性,但我不是不敢受人的拜若要受,我也只受那些神鬼之拜。” “谁让他们惯会让人磕头,既是他们爱让人磕头,那我便也让他们朝我磕头!” “我一手指天,叱天之不公,一手指人,恨人之不争,我单足立地,以踢斗之势,看那漫天神鬼,谁敢高高在上?” “……” 类似的话被很多师兄们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口口相授,莫不让人悠然向往,当然,师兄们也纷纷表示,其实当年师傅说出来的那些话,我们也真有点听不懂,但是,真的好厉害的样子啊! 师兄们都听不懂,妙善仙姑当然就更听不懂了,但不防碍她想象,尤其是在这一刻,她更是仿佛从胡麻身上,看到了当年大良贤师的影子。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已是用肉身结出了法印。 而神魂自七窍而出于头顶之上显形,一声威喝,压得阴将军跪倒,连带着那无数冤魂,也跟着跪了下来,其中的凶戾与不愿,尽皆源源不断向了此时的胡麻身上汇聚。 若受人叩拜,其心里满怀恶意,受了此叩,便有凶险诅咒。 而这时的胡麻受了阴将军连带着这无数冤魂之拜,既有阴将军所承之重,又有冤魂的死人磕头带来的阴森鬼气与天生咒气,便如同滚滚黑云,尽皆向了胡麻的身上袭卷了过来。 普通人受此一拜,怕是直接便会削尽了寿命,变成了鬼,都会成为满身煞气的冤鬼。 但胡麻却是深呼了一口气,尽皆受下,反而是头顶之上显化的神魂,正在飞快的变化,凝神,凶戾,并且愈发的高大。 而他神魂变化愈大,压迫力愈强,阴将军便愈是抬不起头来,阴将军愈是抬不起头来,那份因果反噬,便尽数裹挟到了身前的胡麻身上,又化作了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一部分,压住了阴将军。 若说早先,胡麻一口阴气吞吐,只是入门,那么在这时,便已经由入门,正式进入了法身的修行。 只是,太快了。 快到他神魂暴涨,渐成了法相,滚滚凶恶煞气,甚至已经在冲击第二道府门,快到他只是强行受此一拜,神魂便已经有了凶恶的案神之状。 一夜修行可抵别人十年之功! 妙善仙姑已经心脏都在发抖,她听说过,也见过一些师兄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却还是头一次见快到这种程度的。 最关键的是,她感觉胡麻或许真的可以修成? …… …… 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之外,铁骏大堂官忽地挑了挑眉捎,猛得睁开了眼睛,森然道:“镇子上有人在食气,瞧着很是凶恶!” “好家伙!” 那位借了役鬼拘来的冤魂,正耐心等着镇子里有人出来给自己磕头的孟家年青人,也察觉到了什么,忽地哑然失笑,道:“我说这盗了将军令的人怎么如此骨气,不肯出来向我磕头。” “原来他还藏了这么一手,我用阴将军的命数压他,他反而想要借了这個机会养魂?” “有时候在家里呆得久了,出来走走,倒是真的发现这世间狂人越来越多了,奇思妙想也越来越多了啊……” “……” “此为逆法!” 铁骏大堂官骤然眼中凶光一闪,沉喝道:“我守岁正法,容不得这等凶邪之术,我为守岁大捉刀,有清理门道邪祟之责!” “二公子,你还有办法么?” “若是没有,便休怪我不能守你这三天之约,该出手了。” “……”他身材矮小,走在路上,肩胄几乎托住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甲边则要触着了地,但如今动了气,一声怒喝,居然有种隐约的风云变色之意,身材都像是拔高了许多。 “呵呵,将军又何必着急?” 孟家公子却是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也只是觉得有些新鲜而已,他这会子的养魂方式,只是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那位大妖人而已。” “只是那妖人虽然凶狂,却也下场极惨,如今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想要学他。” 边说着,边轻轻摇了下头,道:“硬夺将军令,借了我的法,来修你的魂?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呀……” “……真以为不论哪里钻出来的野狗,都能抗得住这等命数?” “……” 而在他说出了这番话时,就连铁骏大堂官,也以为他要施展什么厉害的法门,甚至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让开地方,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的从旁边的侍女手里,接过了三柱香来。 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捏住,轻轻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拜了一拜。 只此一拜之力,周围的焰火,便仿佛是忽地闪动了一下,天地之间,似乎有某种无形之中,极为沉重的事物出现,漫漫的卷过了这中间的树林。 “喀啪……” 同样在这时,已借法养魂,食气修身,眼见神魂进境恐怖,即将有了成就法相之兆,身为入府守岁的第二扇府门,也已经有了直接被推开征兆的胡麻,却是忽地脸色微变,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将军令破碎的声音。 他借了将军令的力量,镇住了阴将军,也伺机养魂,即将成就法身,但就在这一刻,却不知为什么,将军令竟似隐隐有了破碎之兆。 “哗啦……” 同样也随着将军令有了这一丝裂痕,跪在身前的阴将军,便又有了爬起来的意思。 而胡麻那已经沾染了太多气息,即将成就法身的神魂,也已经开始了摇晃,神魂太重,自己的身子,便仿佛要承受不住,似乎将要从身体里面掉落。 “将军令足可以压得住阴将军,也恰好能让我修成法身……” 胡麻在这一刻,也警醒了过来:“这是一条捷径,可以让我直接推开第二扇府门,省却旁人十年之功!” “分明已经走通,为何如今却出现了崩溃之兆?” “……” 深呼了一口气,凝神向外看去,隐隐约约,仿佛看到镇子外林子里,那阴森的鬼雾,也仿佛在变幻着形状,化作一个巨大的人身影,手持三柱暗香,包藏祸心,向了自己拜来。 “孟家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啊……” “他看上了阴将军,要炼那劳什子鬼将台,当然也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甚至考虑到了如果夺了将军令的人,真有办法压住了阴将军又怎么办……” “所以他一直都有办法,让将军令也扛不住?” “……” 心下感慨,但又不得不承认,十姓作为门道里的祖宗,似乎他们就是会有些不同于寻常人之处,他们看起来做事随性,便是因为无论遇着了什么事情,都有办法轻松的弥补。 便如自己借法修身,已经算得非常清楚,但他也仅仅只是执香一拜,便教人承受不住。 “只可惜……” 他低低吁了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我也是十姓啊……” “我本就是胡家人,镇祟府惟一的传人,这个身份,可比什么将军令,还要重了……” “……” 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固然需要将军令这样的东西,帮自己增加命数,压住神魂,但谁说,自己只有将军令这一个方法了? 你自忖身为孟家人,高高在上,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甚至还妄想以那冥冥之中的命数,拜破将军令,强行毁掉了我这一身的本事? 只可惜,你这一拜,我受得起! 伱敢奉我这三枝香火,我便敢借你这一拜,炼成我这无惧天地,呼神叱鬼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法相,甚至…… ……还得谢谢你啊! (本章完) 第453章 直推二府门 第453章 直推二府门 就是这么简单,压得住阴将军,便等若有了官身,修得成法,压不住阴将军,便会神魂飞去,一身本事,化于无形。 胡麻这修行之法,根本就没有普通守岁人的小心翼翼,又是运转食气之法,又是将养神魂,又是服食秘药养躯炼窍,直接便是强行食气,再以官身镇压。 如今他双眼眯起,强行受了那林子对面的人一拜,神魂手里握着的将军令,非但没有破裂,反而被紧紧握住,而后一声厉叱,身边顿时便有了无尽阴风,滚滚扬了起来。 那刚刚才有了些许挣扎之意的阴将军,到了这一刻,已是忽地彻底失去了反抗之意,双膝一重,直接跪踏实了,它是阴将军,它这一跪踏实,便连那跟着它的冤魂,也同时结实跪了下来。 甚至已经不像是在跪将军令,而是跪向了胡麻,或者说,跪向了大威天公将军。 同样也在它们全都跟着跪下的一刻,阴将军身上的滚滚煞气,再度蔓延开来,死死的缠绕在了这些冤魂身上,使得它们身体愈来愈凝实,犹如从阴府还魂,彻底来到了阳间。 “啪”“啪”“啪” 接连有铁链碎裂之声,那是原本缠在了它们身上的锁链,原本还想借着这些锁链,再将它们抽回还回地府里去的,但如今,铁链尽皆崩断。 被阴将军点了兵,便不必再回阴府,生死薄上除了名。 如今它们便都要跟随在这妖尸,或者说阴将军身边,成了它的阴兵,生前因果福泽,皆一笔勾销,什么时候谴散了,什么时候再往鬼门关里去销账。 “呼!” 胡麻直到这一刻,才长长的呼了口气,自我感知,竟生出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头顶之上,魂光凝炼,已隐约化作了一个高大且凶恶的恶神模样,底子还是自己,但已变得身高三丈,青面獠牙,发如乌龙,肆意生长,一双怪眼,冷幽幽看向了四面八方,凶气四溢。 周围魂气滚滚而来,仿佛这天下都以我为中心,受那阴将军与众阴兵的跪拜,也只觉得如此理所应当,被无尽魂气冲击,却也巍然不动,反而法身逐渐高大。 成了! 受住了这一拜的倾刻,他便意识到,自己想要走的这一条捷径,走通了甚至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走的还要远。 这一捷径,分成了三步,本来他只想走一小步,可以借阴将军来助自己尝试凝炼法身,省点功夫,但猴儿酒指点了自己,又决定干脆步子迈得大点,走出了结实的一大步。 最后倒是没有想,那孟家的公子,如今大方,向了自己一拜。 而这一拜,便又给自己加了大码,如同一开始只想食二两魂气,得了猴儿酒指点,要食一斤,结果却被这孟家公子一拜,一下子硬塞进了十斤。 撑死的可能性当然很大,但偏偏,胡麻硬是受下了这一拜,也就吃下了这十斤。 这一瞬间,他直接凝炼成了法身,推开了第二扇府门,浩浩荡荡,立地指天,甚至连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所蕴含的狂妄真义,也感同身受,耳边都仿佛隐隐响起了大贤良师的话。 一手指天,叱天不公,一手指人,恨人不争,以踢斗之势喝问鬼神…… ……噫,不愧是上一代转生者,还挺中二的! 但中不中二倒不重要了,法身一成,胡麻也心生感应,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抬着脚轻轻放了下来,踩在了阴将军的额头之上。 将这一身凶气,暴躁咆哮的妖尸,生生的踏得低下头来,脑袋都陷进了血泥之中,却不敢再有半点反抗。 于此同时,林子另外一端,孟家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敛去,手里也正端着三柱香,摆出了一副揖拜的姿势,却忽地抬头,看到了三柱香尽皆烧到了底。 而身边正呆呆数着铜板的役鬼,身上的链子忽地节节碎裂,断开,忽地有一页纸从役鬼身上飘落了下来,还没落地,便已开始燃烧,然后化作了灰烬,顿时消失不见。 孟家公子脸色骤然大惊,猛得抬头,与林子另外一端,石马镇子边上的胡麻,如同隔空对视。 …… …… “哎哟……” 石马镇子里,一直趴在了墙上,用地听之术听着外面动静的孙老爷子,表情都变得见了鬼一般,猛得离开了墙壁,用力的眨着眼睛。 “快快,外面怎么样了?怎么一下子没有动静了?”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 “我……” 孙老爷子也是表情呆滞:“确定一钱教的底子,都在这镇子上了?” “我刚刚听到了有军阵冲杀的声音,又……又好像有神明立地的声音,沉,非常的沉重……” “……”“这是在说什么?” 旁边都关切着外面事情的人,都被他这话说的懵了,慌忙的要问,但孙老爷子却猛得缓过神来,盯着汤坛主道:“老汤,以后,以后咱们在一钱教里,还是不要摆太大的谱了……” “这,镇子里面,怕是不只有咱们与那位胡老弟,还有一位守岁人在,而且,而且能耐超出咱们甚多,怕是,怕是……一位罕见的大守岁啊……” “……” “大守岁?” 汤坛主听着,都吃了一惊,他与孙老爷子都修炼成了法身,却还要视对方为大守岁的话,那得是什么样的本事? …… …… “吱吱吱……” 而胡麻也同样是在一夜之间修炼法身,踩住了阴将军的时刻,便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钻来钻去,急欲破体而出。 是之前被封在了自己左臂里的怪异东西,它似乎也感觉到了害怕,在胡麻的左臂之中游走不停,竟仿佛大红袍留下来的手印,都快要无法将这东西封住的模样。 “呵呵,果是随着我法身修成,这东西也越来越害怕了不成?” 胡麻冷笑,却是忽然俯身,从地上跪着的阴将军手里,掰下了一根有着锋利指甲的手指,然后用力插进了自己的左臂之中,恰是将那正挣扎着想要逃走的东西,钉在了骨头上。 当然不能被它逃走,等自己消停下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将这东西杀死,还要审出它的来历。 而暂时压制住了这东西,胡麻才凝神向了镇子外面看去,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法身修成了,阴将军也夺回了,但麻烦还在! …… …… “不好!” 其实也同样在胡麻修炼成了法身的一刻,那村落里的祖祠之中,铁骏大堂官顿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那妖人的凶残法相炼成了,快取我大刀来!” 这时候的声音里已满是压不住的愤怒以及荒唐,这他娘的叫什么事?自己是守岁大堂官,专有除掉守岁门道妖邪凶法的责任,但是如今,竟偏有这样的邪法,是在自己的面前修成的? 若是传回了养命周家,这事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而荒唐之余,也已对这孟家公子,有了几分埋怨,嘴上固是不说,但眼神里却也已经藏不住: ‘这就是你的自信?这就是你们孟家人的本事?玩砸了!’ ‘……’ 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旁边也立时有七八只小使吓了一跳,“嘿呦”“嘿呦”排成两排,扛着一柄硕大的刀,一溜小跑了过来。 “胆敢欺我?” 也就在铁骏大堂官将要一把将这刀抽起,直奔石马镇子而去时,身边却也响起了那孟家公子的阴厉喝声,只见他如今脸上的愤怒,却比铁骏大堂官更高了几度,森然喝道: “那盗了将军令的人,根本不是靠了将军令在修法,而是另有谋划,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借了我的一拜之力,修炼你的邪法!” “孟家人的礼,我看是谁敢受?” “……” 说话之间,他便已咬破了手指,鲜血淋漓,抹在了双眼之上,死死瞪起,看向了石马镇子,要看清楚那敢压自己一头的人究竟是谁,又是用什么方法受了这一拜。 视野之上如同蒙了血光快速的看向了石马镇子,也看清楚了那镇子旁边,脚踩阴将军脑袋的身影。 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样用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甚至连对方的身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都是模模糊糊的,仿佛被火光熏着了眼睛。 甚至对方受下了自己这一拜的法子,更是一点看不出端倪,仿佛对方就只是单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便受下了一拜。 这却使得他更加愤怒,莫名的拜了一人,且被对方受下来了,将来传了出去,自己岂不成了笑话?况且,对于孟家人这个门道来说,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冥冥中的影响? 他能感觉到连那铁骏大堂官,看自己的表情都带了些讥嘲了。 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出现了结果之后,自己这行为,确实像是个笑话,但不该如此的,自己用这個法子,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法子是非常保险,非常安全的。 偏偏因为对方受下来了,自己才成了笑话。 但正于这盛怒之中,旁边的侍女都察觉到了公子怒意,低下头来,不敢看他,旁边的身上缠着链子的役鬼,却是忽然坐不住了。 跳起脚来,叽哩咕噜的破口乱骂,边骂边拍着两只手,手里的铜钱都撒了一地。 (本章完) 第454章 守规矩 第454章 守规矩 不能不骂,要说最冤,明显这只役鬼才是最冤的。 它带来的冤魂,是借给孟家公子的,瞧在钱上,行个方便,而且说好了只借给他三柱香时间,便要还给自己的,而这公子甚至还放了大话,说是一柱香功夫就够了。 但他妈的,你倒是给我啊? 但如今,链子崩碎,冤魂失了踪影,等若是被人截了,到了鬼门关里,自己又如何交差? 一时急不可耐,嘴里叽哩咕噜叫个不停,神情亦是愤怒,两只小短手,甚至还作势要解下链子来,朝了这孟家公子的脖子上面比比划划。 而孟家公子本就怒气,耳边又被这役鬼烦扰,竟是忽地脸色一变。 “唰!” 他一只手伸手,直接抓住了这役鬼的脖子,将对方提了起来,这役鬼也仿佛吓了一跳,身上的链子,便纷纷缠向他的身上。 但孟家公子迎着这链子,倒像是被气笑了:“小小役鬼也想拿我抵数?” 五指用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这役鬼竟是身子一颤,光泽消失,却是变成了泥胎的模样,然后被这孟家公子随手一丢,落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顿时撞得粉碎。 就连他身上缠的链子,也分明变成了稻草。 “嗯?” 而见得这孟家公子如此反应,盛怒之下的铁骏大堂官倒是脸色微凛:“阴差役鬼,居然也就这么杀了?” 他是守岁门道,不与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打交道,但也听说过这些东西,每一个都是在册的,凡人招惹不起,自己就算是上了桥的大守岁,平时遇着这些东西,也要礼让三分。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敢招惹自己就是了。 可是阴司在册之物,被这孟家人一把铜钱便能收买,还倒罢了,甚至一個不高兴,居然杀了? 对方的反应大过了自己,铁骏大堂官的动作,反而稍稍一缓,只见那孟家公子摔死了役鬼,脸色也已经变得异常森厉,轻轻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屑。 喝道:“为我打起仪帐,取我法器,我要亲自去那镇子上走一圈!” “我倒要看看,这截杀役鬼,掳走生魂,还敢无视我孟家威严,强要在身份上压我一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 “……” 一时间,森森鬼气蒸腾,连同石马镇子并这个村落之间的林子,也仿佛受到了感梁枝条挥舞,如同一丛丛厉鬼的头发。 那石马镇子上,一位大堂官,一位孟家子弟,两人的怒意,犹如无形的潮水,直将石马镇子都已淹没,不知藏了多少凶戾玩意儿的浓雾,浩浩荡荡的卷了过来。 “呼……” 石马镇子上,胡麻也轻轻收回了踏在阴将军头上的脚,深呼了口气,做好了迎向那片浓雾的准备。 该走了…… 被自己坑了这一把,对方又怎么可能不怒? 胡麻也已想好了后面的事情,出手之前,便烧起了火盆,就是为了不让对方看清楚自己,而借法修身,同时夺回了阴将军,也就能阻止对方设下那什么劳什子的鬼将台,对付自己了。 而对方吃了这么大亏,盛怒之下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能够做的,也只是起坛,以镇祟书的手段,跟对方过一过招。 而起了坛,对方也十有八九,会看出这是胡家的法,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靠了这坛,才可以争取一些时间,打破镇子周围的封堵,让镇子上的人有机会逃出去。 自己当然也要趁乱逃走。 这已经是他前后想过,最能对得起一钱教,也对自己最安全的方法了。 遗憾当然很多,一钱教这么多年的布置,就毁掉了,甚至这似乎还藏了一些不食牛秘密的石马镇子,怕也要落进对方手里,再找并不容易。 但这件事,本来便没有别的方法,不食牛的援手来不了,二锅头等转生者从明州赶来,也没有这么快,如今能帮手的,也就镇子外面,还有一位猴儿酒。 自己虽然修炼成了法身,但就靠了自己和猴儿酒这位帮手,便要对付一位守岁大堂官,一位孟家人? ……胡闹,守岁人最大的本事可不是头铁,是能跑! …… 而在胡麻心里快速的想着,已经准备以自己这凝炼了法相的二扇府门守岁之身为镇物,结起这个坛来时,石马镇子也早已乱了套。 倒是在这镇子上,正关心着周围动静的人,纷纷感受到了那无边的压力,一个个的心神惶惶,不知所以,在超出了自己极限的压力面前,入府守岁,与街边卖豆腐的小商贩并无任何差距。 妙善仙姑手里握着拂尘,一开始想上前帮忙,但被阴将军身上的煞气逼住,上不来,如今能上来了,却又忽地感受到了镇子外面的汹涌鬼雾,直吓得胸膛起伏不定。 “上坛使……” 她急忙转头,就看到了白扇子想跑,立时骂道:“先别跑,还不快将我教镇煞缸搬来……” “搬不来啊,机关上次用了,还没修好……”白扇子被叫住了,也急得跳脚:“况且,教主你真觉得就咱们攒得那十缸家底,便能对付得了外面来的那位大爷?” “把戏门的人就是靠不住啊,一会神乎其神一会就像个废物……” 妙善仙姑也急的不行,望着那从镇子外面卷进来的鬼雾,握着拂尘的手都咯吱的响:“能对付不能对付的,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招了不成?” 再看这镇子里,也早已慌了,她们做好了安排,教众聚集了百姓,集中在镇子里面,都吩咐好了夜间关好门窗,不许随便窥视,还在各路口都安排了穿上符甲的教众。 但如今被镇子外面的动静惊动,哪还有人再甘心留在屋子里,心里愈是害怕,愈是急着要打开窗子向外看看。 守在了各路口的教众,也都瑟瑟发抖,分明吓得要崩不住了。 “都是什么事啊……” 一片人心惶惶里,倒是在某个角落,于混乱之中,良久,才响起了一声叹惜:“什么时候把将军令偷走的?手比我还快?” “只是这样一来,你又欠我一笔因果了……” “……” 远处的林子里,雾气愈来愈浓,已经隐约响起了吹打鼓锣声,不知多少模糊的影子,连蹦带跳,怪异成群,挟着一顶黑色的轿子,向了石马镇子飘来。 黑色轿子后面,则是一位骑在了怪异的马上,身穿铁甲,身材异常高大的影子。 随着他们走来,身边的雾气更浓,就连那一株株高大的树木,都在瑟瑟发抖,悄悄离开了自己扎根的位置,以便给他们让出路来。 谁也不知道当他来到了石马镇子,便会一下子引动什么样的惨烈斗法,又会损了多少人命。 但他们并没能直接来到镇子上,随着雾气涌动,他们穿林而来,却在走到了一半时,忽然之间,阴风吹起,雾气倒卷,前方探路的小鬼,也皆吱吱哇哇,停止了前行,只在原地转着圈。 林子里的风仿佛一下子变得失去了方向,吹得人七窍生凉,总感觉这阴风里,仿佛还带了些许庸俗的胭脂香气,把探路的小鬼,都一个个迷得神魂颠倒模样。 “嗯?” 盛怒中的孟家子弟,坐在了轿子上,眉眼之间,已满是杀机,却也在这一刻,忽地一怔,欠起了半个身子来。 他看到前方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了一根枯枝来,枯枝本无稀奇,只是在这枯枝上,却挑着一件红色的肚兜,上面有黑墨写着的两个大字: “免战!” “……” 便是这一个肚兜,再加两个大字,便挡住了向石马镇子涌来的雾气,也挡住了孟家人的轿辇,以及那些吹打探路的小鬼。 “那是什么?” 身后马上的铁骏大堂官走上前来,望着那古怪的事物,一脸的疑惑。 孟家子弟也深深的看着那个肚兜,看着上面的两个字,沉默良久,竟似是连他一腔的怒意,都被强行压了下来,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规矩!” “规矩?” 铁骏大堂官不由觉得荒唐,这破玩意儿也能叫规矩? ‘难怪都说守岁人是莽汉,便是坐到了大堂官的位置上,也一样只是莽汉……’ 那孟家子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了石马镇子方向,低声道:“那位异人并没有离开镇子,他已经选择了立场了,他在提醒我们,既然说好了要等三天再打过去,那就要说话算话。” “如今才只是第二天,没到时候!” “……” 铁骏大堂官闻言,都满脸的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么一件破玩意儿,便要再饶他们一天?” “之前许他们三天,都是……” “……” “不论什么原因许了那三天,既是许了,那便要作数。” 孟家人低低的叹了一声,道:“这就是规矩!” “对方若是不懂规矩的,我们也不必守,但对方既然开始论起这个规矩,我们便也只能遵守之前的话。” “当然,也正因为他讲了规矩,那动手时,也不必留情面了。” (本章完) 第455章 铜棺封尸 第455章 铜棺封尸 “咦?走了?” 察觉到镇子外面那滚滚浓雾缓缓散去,迫人的压力也在飞快的消褪,就连站在了镇子口处的胡麻,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确定自己降伏了阴将军,会激怒对方,但对方居然像是只到镇子前来瞧了一眼,便又离开,倒又让他觉得好奇了,难不成对方还真的这么说话算话,说了三天,就是三天? 但可以暂时不用动手,心里倒也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也准备好了要跑,但自己法身刚成,还没熟悉,面对的又是深不可测的守岁大堂官与孟家子弟,说心里不紧张也是假的。 能缓这一天,倒是自己的运气。 而在他松了这口气,心里默默的想着时,不远处的妙善仙姑也反应了过来。 忙忙的走到了镇子外面,先向了林子里面眺上一眼,确定外面那些人已经退走,才惊讶的看向了胡麻:“教……师叔!” 她看出了胡麻在修炼大威天公将军印,看到了他一脚便将妖尸踩在了脚下,一时心神被夺,如今向了胡麻走去,两条腿都是软的,称呼之中,也不由带了颤音。 其实若只以寻常目光来看,这位红灯会小管事,短短两日之间,便有了这等奇变,任是谁也会心生疑惑。 但落在她的眼里,却只有深深的钦佩与敬畏。 这会子只唤一声教主,便是因为除了这一声,甚至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若是面对常人,大战之后,总要关心一句你没事吧,或是伤势重不重。 但这位可是咱不食牛之主,做成什么都合理,怎么可能会受伤? “今夜应该无事了。” 胡麻见她过来,便也暂时收起了脸上的疑惑与刚刚直面守岁大堂官与孟家人时的压力,表情变得风淡云轻,只是收回了踩在阴将军脑袋上的脚,淡淡扫了这妙善仙姑一眼,道: “镇子上有做棺材生意的不是?去替我叫他起来,取一口棺材,把这行子收殓起来!” “……最好是铜棺他若有现成的,自是最好,若没有现成的,便先用木棺殓起然后请他快些铸铜,替我浇注一口!” “……” 妙善仙姑迎着胡麻这自然的吩咐,心里只觉本该如此,立时道:“是,我这就去交待他。” 做棺材生意的当然有,还是一钱教里的一位小头目呢,妙善仙姑经营造反多年,对于拿棺材装的事也早已熟了。 忙忙的回了镇子,自去叫出那位做棺材生意的小头目来安排,而胡麻则暂时在镇子外面等着,确定了阴将军已经被自己制住,又检查了一下那匹石马。 一时没有发现,也只能先将这阴将军带回去再说,要论起来,这也是份收获,倒似乎不比修成了法身更小,毕竟,不仅拿下了阴将军,连同它身上附着的阴兵,也都拿下来了。 虽然数量还不多,只有几百个而已,但够用了。 若是再遇着麻烦,以将军令驱使阴将军,率几百阴兵冲锋,这江湖上有谁能挡得住? 也正因此,才急着将阴将军收殓起来,用铜棺收殓,也是为了封住它的尸气,毕竟尸气每泄露一分,都等于是将这件兵器削弱了一分。 “啦啦啦……” 绕着石马瞧了一阵,胡麻敲敲打打了几番,然后示意旁边的小红棠可以把火盆里的火熄了,确定镇子外面那些人,确实不会再过来找麻烦了,才松了口气。 这时妙善仙姑及时带着棺材铺老板,拖了一口黑黝黝的铁棺过来了,道:“铜棺没有,铁棺倒有现成的一具。” “本是那位好女婿来订做了,要献给乌姥姥做寿礼的铁棺,上面有黄铜镏嵌的纹,既是咱教里要用,便先拿来用着,回头再给他做上一具。” “……” 胡麻倒也不挑,短时间内,能有这么合用的最好不过,便命人将棺盖打开,而后一声令下,地上趴着的阴将军,便直挺挺的跳了起来,自己躺进了棺材里面。 不仅如此,随着它跳入棺中,周围竟是卷起了滚滚阴风与浓重的血腥气,只见那周围模模糊糊,交织错落的多少冤魂虚影,也一只一只,跟着它飞进了棺材里面,就连棺盖,都主动卷起来。 “这是……” 棺材铺里的人见了这一幕,自然无比的惊讶妙善仙姑却是脸一沉,命他们不要啰嗦,赶紧将棺材运走。 可是这铜棺虽然沉重,但来时靠了两匹马与几位伙计,还拖得动,如今装上了阴将军,竟如落地生根,吃出了吃奶的劲也动摇不了半分。 “好歹也算是装了一位堂上客在里面啊……” 胡麻伸手托了一把,才将棺材顺利的放到了车上,两匹马使足了劲,一点点拖着往镇子里走。 不过倒没有再运往客店,那里人多眼杂,这玩意儿又特殊,便先送到妙善仙姑的院子里,放到了那一株号称是西昆仑挖过来的大树下面,好用来白天遮阳。 “那妖尸,妖尸已经被拿下了?” 而如今,时至四更天了,天色将白,外面的动静也消失了,这镇子上面,自然不知有多少关心了一整晚的人,纷纷探出了脑袋来打听着消息。 胡麻还没有正式以不食牛的身份与别人见面,甚至连降伏的妖尸的事情,别人也不知道是他做的,便一切都由妙善仙姑应付。 而这仙姑经了这一夜的见识,早已是信心满满,恢复了早先那清冷淡漠的气质,面对着众人的询问,也只一声冷笑:“拿下一具作乱妖尸而已,又有何稀奇?” “昨天被它闯进来害了人,是因为咱们准备不及,这行子又古怪。” “这一次有了防备,拿不下它,才叫稀奇!” “……”包括了孙老爷子等人,无不有些吃惊,毕竟面对面交过手,知道那东西的棘手,但见妙善仙姑不肯细说,便也只能忍着。 只是又想到了外面那围了镇子外面的事,心里却还是有些憋不住:“那……那外面的那位守岁大堂官呢?” “……” 妙善仙姑拂尘一摆,满脸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大堂官名声自是不小,但我一钱教总坛在此,镇住了气运,又岂是他们敢胡乱冒犯的?” “今天我在镇子外面等了他们一夜,连个面也没敢露,待到灯火福会,正要瞧他们的手段!” “……” 众人闻言,顿时齐齐的一惊,表情又是迟疑,又是敬畏。 “仙姑这份傲慢,不像是假的,看样子外面那大堂官虽凶,但一钱教背靠着不食牛,也有着非凡手段呐……” “……那只能先忍着,还不能绑了她出去!” “……” 而妙善仙姑见着众人目光闪烁的模样,心里也颇为受用,心里愈发的钦佩起了这位天选教主,对这一钱教遇着的麻烦,也已浑然不放在眼里:“师兄们平时小事坑我,大事果然靠谱!” “千挑万选了这石马镇子来做总坛,只说此地旺我,如今瞧瞧,可不就是如此?” “几十年寻不出一位教主,就让我寻着了,非但可以帮我解了眼下的灾厄,怕是我一钱教立地扬名,成这一番大事,便要从这里开始呢……” “……” “……” “这一钱教的总坛不能要了啊……” 而在镇子上一片热闹,飞快的传开了一钱教有某位神秘高手相助,轻易收伏了那具作祟的妖尸之时,胡麻也已经回到了寂静无人的总坛大宅,心里快速的想着。 若说自己现在本事大不大,那自然是大的,法相修成,整个的本事涨了一大截,他甚至也有种跃跃欲试,想找人搭手的冲动。 但做人得有数啊…… 一想到了刚刚与镇子外面的人对峙时的压力,心里便有种庞大的压力,守岁门道的执刀大堂官,通阴孟家的少爷,这两位可也没有一个好对付的啊! 哪怕自己修成了守岁法身,还在镇子上做了准备,随时可以以镇岁书上的法起坛,但对上他们也没有把握。 面对这种人,除非自己拿到了胡家的信物,不然别想跟人交手…… ……还是一对二。 不过想要到了要走,心里却也忍不住又生出了一份疑虑,却是之前大红袍给予自己的信息,还在心里盘亘不去,没有一個头绪…… “大红袍提醒我唤醒石马,又说要拿到不食牛里的什么东西……” “可那究竟是什么?” “……” 刚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检查过了镇子口处的石马,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具石雕,别无异常,甚至还以守岁人对劲力的细微掌握,轻轻在上面拍了一掌,也发现根本就是实心的。 这玩意儿怎么唤醒? 时间太紧迫了,根本无法细究,难不成,真要真要往外逃时,还得把那匹石马也捎上了不成? “师叔,您歇下了吗?” 正凝神思索着,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妙善仙姑兴高采烈的过来了,但却留在了门外,不敢进来,只是小心的问着。 胡麻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特么是你住的地方啊,我歇什么歇? 扳起脸来,道:“你有什么事情?” “啊……” 妙善仙姑忙道:“师侄不敢打扰师叔休息,只是见师叔一夜辛苦,找人做了碗蛋汤,送了过来……” ‘都啥时候了还吃蛋汤?’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轻轻一叹,道:“那你送进来吧!” (本章完) 第456章 白胡子老头 第456章 白胡子老头 还真是一碗蛋汤。 精致的小瓷碗里,飘着几颗油,一只白里透红的荷包蛋浸在汤里,旁边倚着只银色的调羹。 胡麻看着妙善仙姑端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旁边的案几上,却也不去碰,只是心里叹了一声:弄这破玩意儿干什么?难道血食丸吃不饱? 面上自然还是客客气气的,只是道:“教主何必做这些?算起来我也只是个帮忙的,与不食牛的事情且不论,与咱这一钱教,也只是得了你的指点,尽可能的出些力罢了!” “教主真客气啊……” 倒是妙善仙姑听着胡麻的话,心里感慨着:“还说什么只是过来帮忙的,你让我脱道袍我都脱了……” “不过也对,不食牛之主,也要得到师兄们的同意才行,如今还缺了一句话,但是教主过三关十二劫,还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法身,又哪里还会有人敢不认他?” “……” “我是晚辈,服侍教……师叔不是应该的?” 心里想着,便愈发的放下了身段,眉宇间的欢喜都藏不住,向了胡麻禀告道:“制住了这只妖尸,咱一钱教上下,都很是振奋。” “这一晚的灯火福会,想必也能热闹起来了。” “……” 胡麻本来也有问题想要问她,却一下子被她这句带得跑偏了:“灯火福会?” “不错。” 妙善仙姑忙道:“我听了师兄们的吩咐,来到了这里经营多年,只为在这石马镇子上设下总坛,但如今声势闹得不小,却还缺了这场灯火福会来定了名份呢,如今准备充足,时候也到了。” “不过灯火福会,须有坛上护法神灵,为信众百姓赐福才行,但我教中几位护法神灵皆已遇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顶上呢……” “……正要请教师叔!” “……” “嗯?” 胡麻都哑然失笑:“都已经大难临头了,你倒还想着这所谓的灯火福会?” “那是当然!” 妙善仙姑闻言,却是正色道:“咱们师尊当初有命在先的,不食牛门徒,身担重任,可不拘小节,能欺官欺匪欺鬼神,但惟独不可欺百姓。” “一钱教早先许诺了这一日便是灯火福会,如今到了日子,百姓们等着,那却是绝对不可食言的……” “……” “欺官欺匪欺鬼神,惟独不可欺百姓?” 正自心思烦乱之际,胡麻听到了妙善仙姑的这句话,倒是忽然怔住了。 目光穿过了门扇,看到了外面妙善仙姑那张清澈的脸,这个初时见着,只觉有种神秘高人气质的美道姑,被自己看破了底细之后,便一直见她脸上懵逼表情居多。 但如今她说出了这话的样子,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竟是有种少见的坚定,以及带了种信仰般的感觉。 这感觉胡麻很少在原住民的脸上看到,甚至,他也因为妙善仙姑脸上的这个表情,一下子想了起来,这种感觉,自己身上都很少见到了。 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起来,良久,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早先让你准备的账簿等事,可都已经备好了?” “师叔吩咐之后,便备齐了。” 妙善仙姑闻言,也忙从旁边的柜子里,翻了出来一摞账簿,名册,一一的摆在了胡麻面前。 有关一钱教的发展,教内兵甲数量,门道法宝,法王护法名单,全都在这里,可以说是直接将一钱教的一切根本,都给了胡麻。 这女人说她清澈,但也不是没有脑子,早先胡麻过了三关十二劫,她已经磕了头,口称教主,看起来服服贴贴,但这些让她准备的账簿,却也没有如此实在的全都献上。 但如今,见到了胡麻修炼成大威天公将军印的一幕,她倒是真個彻底服了,如今才算是将家底和盘托出。 “你是什么时候把这里设为一钱教总坛的?过来时,镇子上已经有那匹石马了?” 胡麻接过了账簿,一边翻着,一边随口问了她几句。 早先找她讨要,是想看看这一钱教的底子厚不厚,能不能与外面那位大堂官拼一下,如今则是也是想多了解一下一钱教,看看能不能发现有关“唤醒石马”的秘密。 妙善仙姑闻言,倒是很兴奋,你看教主虽然说着自己只是一个帮忙的外人,但这不是在很努力的了解教内事务么? 于是一五一十,尽皆讲了出来。听着她的讲述,倒也确实让胡麻对一钱教更加了解了几分,只是奇怪,说到了石马之时,这妙善仙姑却是一脸的懵懂,似乎全然不知道什么。 “石马不就是石马?” “早多少年就在这镇子上了,我们过来时,草都快把马给淹没了……” 她瞧着也不像是在说谎,实实在在的道:“如果师叔你喜欢,那我让人把它搬过来,给你做个摆件好了……但要这玩意儿有啥用啊?” 胡麻也只好摆了摆手,道:“那倒不用,只是,伱一钱教的基业,我瞧也多是在衮州诸府,但为何总坛偏要设在此地?” “这……” 妙善仙姑怔了怔,道:“师兄们让我过来的啊……” “其实在我过来之前,师兄们早就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那孙老爷子,大善宝的汤师爷,还有万马帮、夏姑爷等等……皆是师兄们当年留下来的人脉,我只需过来,他们自然会靠过来。” “……” “合着你还真的只是个红灯娘娘啊?” 胡麻前前后后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她在这里经手的只是俗事,但更深层次,也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似乎知道不多,便也只能让她先去忙着。 自己则是慢慢的翻起了她留下来的账薄,想从里面找到一点或许连妙善仙姑也不知道的线索。 “大红袍留下来的信息里提到了石马,不食牛的门徒,也早就选定了此地,便说明此地还真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 “那石马,分明就只是石胎泥塑,究竟该如何唤醒?” “……” 心里默默想着,翻阅良久,竟是愈看愈糊涂,这账薄之上,记录不少,但一笔一笔,皆是实在东西,却不像是还有什么秘密线索的样子。 乍一看去,一钱教的底子还是有的,如今这石马镇子上,也有着千余人口,其中的大半,都是一钱教的教徒。 而在这些教徒里面,已经经过了训练,可以配备上符甲兵器,统一调配的,也有一二百个,或是登高一呼,发粮发钱发甲胄,怕是能短时间内凑出七八百壮丁来。 数量瞧着不多,其实已经很可观了,在这小小镇子上,七八百符甲军,已经有了穿州过县,迎击衙府之能,况且,说是七八百人,实际上一闹起来,乌乌怏怏,往往便号称数万大军的。 由这符甲军便能确定,一钱教还真是准备要做大事的,不光是胡吹大气。 不过,考虑到外面那位铁骏大堂官的本事,胡麻还是心思沉重。 一钱教的底子固然是有,本是一位教主,两位上坛使,八位下坛使,还有四位法王,以及法王手底下跟着侍奉堂上客的徒子徒孙,怎么看都是一方厉害帮派了。 但两位上坛使只有一位在这里,八位下坛使也只是登阶层次的本事,四位法王以及一众徒子徒孙,都已经废掉了,帮不上忙。 而有法力的物件,也不是没有,便如那十口大缸,养着什么福泽之物,另外还有一些符弓硬剑等等,平时自然是有用的,但面对大堂官怕是不够瞧的。 其中,这石马镇子上最多的,居然是粮食,牛羊,药材…… ……囤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轻轻叹了一声,胡麻将账薄扔到了一边,心里已是隐隐确定,似乎从这里面,找不到什么关于石马的信息了,也更确定,凭了一钱教这点底子,想与守岁大堂官对抗,根本就是个笑话。 “也不知二锅头老兄,白葡萄酒小姐她们,是不是可以及时赶到这里来……” 心里倒不由得想了起来,早先猴儿酒替自己传信,这事办得利索,这几位也都知道轻重,立时就动了身,可关键是,这两地之间,距离可不短呐! 他们真有什么本事,可以在三天之内,赶到这里来帮手?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们来了,这几位老乡里面,又是不是真有什么手段,能帮着对付那位铁骏大堂官? 二锅头老兄似乎不行,他之前说过,他那一身本事,学到了入府层次,怕被人发现,就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往深里面学过。 但白葡萄酒小姐的话…… 低低叹了一声,心里倒不是没有期盼,但总归也是不好把事情往太理想的方向去考虑。 而在胡麻心情略显烦闷,低低叹惜着时,一阵风吹过了庭院,这株枝条垂落,遮了满院的老槐,也簌簌作响,听着便如老人的低声叹惜。 他已两天一夜,不曾沾过枕头,守岁人身上纵是强健,如今安静了下来,也难免有些迷糊。 却在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吱呀”一声,竟是房门被人推开,外面一个身材佝偻的白胡子老头,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客客气气的向了胡麻拱手:“小相公有礼了……” “老夫姓榆,自西昆仑来,于此间已住了六十载有余,适才听得小相公忧心长叹,冒昧来访,不知可有事情能帮上忙呀?” (本章完) 第457章 石马传说 第457章 石马传说 ‘西昆仑?’ 胡麻心里一动,他本就已经入了府,不那么容易被迷,如今更是修成了法相,神魂壮大,倒如堂上客,便是一时不察,也是心思微转,便已反应过来了。 可心知有异,却也并不立时点破,只是看着他,笑道:“老人家这故乡,名字好听,但听着好像距离不近呐……” “不远不远……” 那白胡子老头闻言,却立时笑着摆了摆手,道:“就在后面山上,那个生了大片红酸枣的山包上,有个干了的塘子的,在那生,在那长,后来才被我家小少爷带到了宅子里来。” “当年小少爷顽皮,乱取名字,那山包在西边,就叫西昆仓,还有东边光秃秃的东华山,南边的塘子叫瑶池,北边山顶上的凉亭子,都取了个名字叫灵霄殿呢……” “咱也不知道是啥,但听着挺好听的。” “老夫也是打小看着我家小少爷长大,直到他后来犯了事,连累着家里一族老小,都被人咒杀了,倒是老夫无人挂念,反而活了下来。” “再后来,这镇子荒凉了,但小少爷的一些朋友与门人,倒又来过几趟,还把一些破烂零碎,都交给了老夫保管,再后来,便是这群拿桐板换福泽的过来了,住进了这宅子里。” “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一年两年的,镇子居然又热闹起来了,老夫看着他们,心里也畅快,倒像是这里热闹了起来,当初那个小少爷,也会再回来一样……” “……” 胡麻听着这白胡子老头的话,心里已是恍惚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这白胡子老头一眼,只见他也是面目模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竟仿佛透着些许的亲近,以及极为熟悉的感觉,倒是让自己,心里不仅一跳。 “老人家一直住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的摇了下头,将这种陌生的熟悉感抛却,只是看着这老人,慢慢的琢磨着,道:“那你对这石马镇子,应该非常的了解吧?” 白胡子老头笑道:“若说了解,自是老夫最了解,这镇子上已经换过几茬人了,但也惟独老夫,一直在这里守着。” 胡麻心间微动,看向了他,道:“那么,老人家可曾听过,关于这镇子上石马的传说?” “石马?” 白胡子老头也笑着看向了胡麻,道:“只是一介泥胎,又有什么传说了?” “自然是辞官归乡的老将军,骑马斩瘟鬼的传说了……” 胡麻看着他,慢慢将自己从老算盘那里听来的传说了,说了一遍,道:“如今老将官归去,连坟墓都找不到了,但这石马,仍然守在了这镇子上不是?” “会不会,有某种方法,可以再次唤醒这匹石马,甚至它还会继续跟了老将军,斩杀瘟鬼,造福百姓?” “……” “你说这個呀……” 迎着胡麻认真的请教,这白胡子老头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这本来就是当年小少爷调皮,瞎编出来的话嘛……” “老夫可是记得清楚,本来就没有什么老将军,也没有什么骑马斩瘟鬼,这石马啊,本是镇子上一位富绅迁葬时造来守墓的,一开始还是一对呢,只是后来另一只打碎了。” “雕这石马的,也是乡野工匠,都算不上什么大师傅,哪里有什么神奇之处了?” “……” “嗯?” 胡麻听了这话,却顿时有些意外,如此一来,事情倒当真是与自己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了。 若本就只是泥塑,又如何能唤醒? 大红袍当时如此着急,也要给自己留下这个消息,难道其实是他糊涂了,并不真的了解这个事,还是没有说清楚? 心间迟疑着,看向了白胡子老头,道:“但我怎么听人说,这石马是可以唤醒的?” “那就只能问小少爷了,这话本来就是他编出来的,我家小少爷从小就机灵聪明,小小年纪时,便会说些让人不懂的话,事后又让人觉得有道理。” 白胡子老头笑道:“便如当时这镇子上,旁边山里,也有一只瘟鬼作祟,曾惹来灾疫,但小少爷编排出了这个话,于是人人去都拜那石马,居然也真的除了灾疫,百姓们得了平安。” “后来,这镇子上的人已经死绝过两茬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拜石马的说法却留了下来,只要镇子上有了人,便有人会去烧烧香的。” “……” 老头子声音有些絮絮叨叨,倒让人一时难辨真假。 胡麻也只是默默听着,又慢慢的向他问道:“那么,你说之前有人让你保管的东西,又是什么?谁给你的?” “只是一些小少爷用过的旧物而已。” 白胡子老头道:“小少爷犯了事后,满家人都死了,镇子上的人也逃光了,倒是过了两三年,有小少爷的朋友来这里祭奠过他,留下了那几样旧物。” “事后,也有人陆陆续续的来过,其中也有一些人,会向了老夫磕头,似乎想求下这几样旧物来似的,但老夫可做不了主呀!” “这本就是小少爷的东西,当然还得是小少爷才能拿走,老夫哪能随便给人呢?” “……”胡麻皱起了眉头来,直看着他的脸,却发现好像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是熟悉的感觉愈来愈浓,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压抑,徐徐吐气,沉声道:“那你家小少爷若是回不来了呢?” “会回来的……” 白胡子老头笑道:“当年把小少爷的东西送回来的人说过,小少爷一定会回来的,因为这天下会变得越来越轻,那些人总会起来他的重要性。” “”人需要他。” “只是他也说了,希望小少爷回来的不要太晚,否则,他回来了,也没有办法了……” “……” “天下会变得越来越轻?” 莫名的词汇,使得胡麻心里骤然一紧:“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胡子老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夫只是个看门的,这些却不知道了,但想来,小少爷回来的时候,定是会明白的……” 看着胡麻似乎还想再问,他却摆了摆手,忽然道:“老夫倒也想多说说,但这镇子有客人要来了,小少爷如今不在,可否请相公帮着照拂一二?” “……” “客人?” 看着这笑容可掬的老头子,胡麻像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很多熟悉的事物,微微定神,还没回答,却只觉凉风吹到了脸上,人已醒了过来。 微微惊讶,便看到自己身前的房门并没有打开,刚刚的白胡子老头等等,也不过是一场幻觉,他心有所动,站起身来,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了外面一株遮天蔽日一般的大树。 风吹树梢,正自簌簌发抖,连同树冠最上面挂着的几件东西,也起起伏伏,仿佛要掉了下来一般。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胡麻凝神看着这株大树,良久,才低低一叹,道:“一钱教说起来,倒像是个把戏门,但就算是把戏门里,也是九假一真啊……” “你从一开始便将这道大威天公将军印给了我,莫不是在那时开始,就等着我了?” “而客人……” “……” “……” “教主,啊不……师叔,师叔……” 正站在了老榆树下,安静的想着,却忽听得外面一阵雀跃呼唤,转头看去,竟是见到那妙善仙姑又来了,脸上的表情,既是有些错愕,又带了些激动。 胡麻皱眉:“怎么?” 妙善仙姑被他看这一眼,立刻显得老实了些,但还是按捺不住激动,道:“过来了,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嗯?” 胡麻也微觉诧异,随她一起出了宅子,上了一处高地,向外看去,倒是不由得有些惊讶,只见如今,太阳早就升起,照得四下里一片白灿灿。 通往这镇子的山路上,竟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成群结队的百姓,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推了小车,有的牵了瘦驴,携儿抱女,背老扶弱,远远的看去,便像是一群群蚂蚁,正往镇子里面来。 石马镇子本就人数不少,如今看着,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人数仿佛忽然之间,就多了十倍一般,更不用说,还有更多的,也在不停的涌进了这镇子里面来。 胡麻也顿时变了脸色,诧异道:“外面不是已经封了路?” “是!” 妙善仙姑急忙道:“谁也出不去,但没想到,进来却是无妨,之前咱们举办灯火福会的事,已经宣扬了出去,如今外有强敌,本也打算要低调一些行事的。” “但因为里面的消息出不去,外面的百姓却不知道,赶着这个日子便过来了。” “只是教人没有想到,竟像是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全都赶过来了,光是如今瞧着,这场灯火福会,便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十倍。” “……” “已是定了三天之约,外面的大堂官就要打进来,以他们的本事,驱散要进来的百姓不难,为何偏要放进来?” 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诧异,凝神良久,看着四下里浩浩荡荡的人烟,低低的呼了口气,道:“我且出去瞧瞧,你要安排什么,便自去安排好了……” “是,是,那坛上护法神灵的事……” “……等着!” (本章完) 第458章 一两二分 第458章 一两二分 胡麻的心,可没有妙善仙姑这么大,竟仿佛一点子也不管外面的大堂官了,一心只想着要把她这灯火福会的事情搞得热闹起来。 如今他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隐约觉得,这石马镇子上的事情,已经有些让人难以控制了。 虽然一钱教本是要搞这灯火福会,早就放出了消息,而大贤良师也确实有相应的原则落下,但任是谁都知道,如今形势严峻,所谓的灯火福会,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小命都快没了,还要心思装神弄鬼? 而且,封了镇子之后,本也是好糊弄的,毕竟这镇子上的,也多是教众以及商贾,不会那么当真,但如今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的百姓,可又怎么算? 人少了好糊弄,但人一下子变得这么多,光是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便不知代表了多么沉甸甸的因果啊…… 再者,这些人也来得蹊跷,难道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镇子如今的凶险,难道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拦路的鬼雾? 又或者说,本来就是外面的大堂官与孟家人,故意放进来的? 不对,哪怕只是单纯的放进来,也不该有这么多百姓过来,如今是在山里,山路难行,便是有福气,又能有多少人来,如今怎么瞧着,像是百里之内的人,全都赶了过来? 愈发想着这些问题,胡麻的心情也愈发有些沉重了。 心里想着,便也抬步出了门,来到了如今这已经热闹非凡的镇子上,目光也扫向了那一张张满是人烟悲欢的脸上。 来到了石马镇子上的,多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之人,甚至瞧着,有不少都只是剩了一口气,勉力撑着来到了这镇子来的。 石马镇子本就人口不少,而这方圆百里内赶了过来的百姓一到,更是熙熙攘攘,热闹了起来,仿佛镇子外面那位守岁大堂官带来的压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胡麻带了小红棠,行走在人群之中,也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阴毒的手段,暗藏其中,但结果,竟是让他也觉得诧异,如今镇子上,确确实实,都是从各处赶来的百姓。 他转了一圈,却也只看到了满地贫苦,仿佛有人特意将方圆几百内里的百姓,全聚集到了这里似的。 “莫急莫急,灯火福会入夜便开始,有仙官老爷为你们赐福。” 街头巷口,已经有身穿白色纸衣的一钱教教众,迎接着这些各地方赶来的百姓,守在大锅前,手里的纸符烧着了往锅里一扔,又向着那些百姓们喊:“但咱这包治百病的符水,现在就给。” 一张张面黄饥瘦的脸,拼命端着碗,等着分一碗可治百病的符水喝,丝毫也不嫌弃那些黑糊糊的符灰,仿佛真信那是救命的灵药…… ……换了胡麻也信,毕竟符水上面,漂着大油呢,里面还有带肉的骨头,不时咕噜着冒泡,看着就很有法力。 他看到了那一张张饥渴的脸,便知道这不是别人做的手脚了,切切实实,都是赶来了求解苦厄的百姓,否则,定是不会对这符水如此渴望的。 那窝在大人怀里的黑瘦小孩,几乎要把一颗小脑袋,钻进那口大锅里面去了…… “但也奇怪……” 胡麻站在这群熙攘的百姓之间,也略略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周围没听说有什么大的旱涝灾祸,这里属于衮州地界,此前明州那边五煞闹灾,也没有影响到这里来……” “……为何这里,也出现了这么多潦倒百姓,仿佛遭了灾似的?” “……” “哪有这么多遭了灾的,就只是百姓而已……” 正凝神想着,旁边倒是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胡麻诧异的转头,就看到了老算盘那张幽怨的脸,在他身边,还跟着幽怨的驴,以及一脸不屑的马。 老算盘手里也拿着个碗,挤在了人群里等着领符水,他这身打扮,倒实在与周围的灾民差不多,一不留神看不着。 “后面人还多,这符水法力怕是不够啊……” 他排着队领了一碗符水,蹲在了胡麻身边,唏溜的喝着,还没忘了跟那锅边的一钱教教众提议:“……后面那半片子羊,也赶紧扔进来煮着吧!” 胡麻也不意外这老家伙会出现,只是直接带着心里的疑惑,道:“这衮州地界,就算不是风调雨顺,也差不多,赋税官府还是收的,但也因为低调,不敢欺压太过,难道日子都过不下去?” 他心里也确实有疑惑,若只是一户两户,便是过不下去,也没到了要造反的程度,这也是他之前始终无法认同一钱教造反之事的原因。 前世好歹知道,凡是造反之处,多是民不潦生,实在没有活路了,若是本可以活得下去,却要被人鼓动造反,那便真属于妖人,不知要害多少人头落地的。 “可刚刚那种情况,不是只在一家两家啊……” 老算盘一边伸长了脑袋,看着前面那口大锅,一边低声道:“满天下都是这样子,尤其是这几年,越来越明显了。” “田里种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古怪灾病,也越来越多。” “当然,只看一户一家,不明显,也就是收上来的粮食少了一分两成的,偶尔便有一户人家,病倒了一个两个的,可若是全都这样呢?” “与二十年前相比,赋税是没有增加,上面的人也压着匪患呢,但是,每年都少那么一分两分,到了如今,积少成多,算到如今,粮食便已经少了足有一两二了……” “满天下的田,都少收了一两二分,你觉得这又是什么?”“手里有银子,甚至银子越来越多的人,是不在意这一两二分的,甚至感觉上头没人管着,愈来愈松快了……” 他慢慢的说着,眼睛也扫过了这街道上的人,低声道:“但他们能感觉到啊……” “上面人只多几两银子,便可以填饱肚子,可是对这下面的人来说,仅是这一两二分缺了,便不知多少人要被饿死了呀……” “……” “一两二分?” 胡麻听了这老算盘的话,已是心里不由得一颤,莫名想起了那白胡子老头给自己说的话:“难道这就是那老头子说的,天下轻了的事情?” 一下子,大红袍当初告诉自己的信息,关于那什么称量天下之类的事情,隐隐约约,都开始集中到了一起。 这天下变轻了,所以灾厄多了。 莫非,这天下真的正在被人一点一点的卖掉,这笔买卖的后果,其实已经出现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穷苦百姓,难怪一钱教露出了这個苗头,便一下子影响到了这么多的人啊…… 乱世才会造反,活不下去才会造反,不食牛门徒到处教人造反,不是他们在强行蛊惑四处的百姓与野心门阀,其实还有这么个内在原因的。 细想想,竟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连续二十年的时间,地里的粮食一年年的减少,又有鬼神作祟,天灾人祸,普通百姓,能活得下去,这才算是有鬼了呢…… “你咋这个表情?” 倒是看着胡麻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低低叹惜的模样,老算盘也似乎有些感叹着的模样,他慢慢唏溜完了半碗肉汤,便将碗以及碗里剩的肉给了一个瘦弱脑袋大的小娃娃,转身向胡麻笑道: “活不下去的又不是咱,是这些穷鬼。” “你可是好好的血食帮小管事,不会也听了那些妖言,跟了一钱教去造反吧?” “……” “怎么可能?” 胡麻向他笑了笑,道:“这种事我又不专业,况且就咱这点本事,想跟了人家去,人家还不一定会愿意收了咱呢!” “你也别溜哒了,回客店里呆着吧,看好咱的驴和马,我看这镇子上的贫苦人来的多,万一有人饿得瘦不了,把咱的牲口给吃了,那可真是哭都找不着地方呢!” “……” “我……” 老算盘欲言又止,看着胡麻真个这么放心的走,也只能重重的一叹,一张脸上,满是无奈,只能提醒:“你也上点心啊……” “我这条老命,可还挂在你身上呢……” “……” “知道了。” 胡麻也只是摆了摆手,道:“你这条命对我来说可值钱着呢!” 这话倒是说的老算盘心情好了不少,牵着驴往客店里走:“总算还有点良心啊……” 而明白了这一点的胡麻,却也是长长的吁了口气,挤出了人群,向了总坛大宅走来,刚刚妙善仙姑没有跟着,却一直在宅边等着,身边白扇子等人,都在焦急的等着问她一些问题。 但她远远的看见胡麻过来,便挥手将这些人撵走了,矜持的等了胡麻靠近,脸上带着试探的表情:“师叔,您老人家觉得咱们这灯火福会……” “人都已经到了,话也放出去了,又怎么好不办?” 胡麻轻轻的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伱们的账簿我看过,准备的很厚实不是么?” 妙善仙姑一脸欢喜,仿佛随着胡麻一发话,这灯火福会便已经办了下来似的,忙道:“但是那坛上赐福的事情……” 胡麻定下脚步,道:“坛上神灵都死了不是?那我借你一个命大的用用……” (本章完) 第459章 灯火福会 第459章 灯火福会 谁也没想到,一钱教的灯火福会,居然就这么如期开始了。 整条街道,点起了星星盏盏,衣衫褴褛的百姓,携儿抱女,跪于街道两侧,身穿纸衣的一钱教教众,游走于人群之中,搭篷支锅,施舍着符文,分派着馒头,香火蜡烛,都是免费的。 而在这镇子里,但凡大点的院子,或是空地之上,都已经被戏台,杂耍占据,扮成了神神鬼鬼,敲锣打鼓,一片热闹,顶缸变脸,各露绝活。 非但办起来了,声势居然比想象中还要大。 其中最迷茫的,便是孙老爷子及大善宝的汤坛主等人,他们也知道这即将是第三天了,心神惴惴的来到了街道上,本以为会看到凄惶一幕,却被这热闹而惊着了。 “外有大堂官磨刀,又有鬼雾封了镇子,连那妖尸害死的人,都还没能收殓下葬,怎么倒急着把这场福会办起来了?” “是啊,我本以为能有个三五十人,勉强看得过去也就是了,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 对于门道里的人来说,外面的守岁大堂官,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这还是他们都不知道孟家人也跟着来了的缘故,不然这会子可能已经被吓到要直接造反了。 但门道里的人如此害怕,这些百姓们倒好像全无所察似的,眼看着这一片一片拥挤的人群,油炸撒子的香气与葫芦甜丝丝的气味,都让他有种恍惚,似乎这人间热闹,已经驱散了那压力。 就连胡麻,也已想明白了,正随意漫步走在街上,随着拥挤的人群穿行。 这满镇子的人都不急,自己又还急个什么? 反正自己身为守岁人,最擅长的就是跑路,最多也只是需要考虑着逃跑的时候,带着马爷,带着驴,带着阴将军,对了,保险起见,镇子外面的那只石马,也得带着…… ……条件允许再带着老算盘! 只要能跑得掉,心里就踏实多了,他深深呼了口气,觉得似乎在这氛围里再考虑这些事情不合适似的,而是眼睛放到了旁边的一个葫芦串上。 小红棠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葫芦,眼神都已经拉丝了。 胡麻无奈的叹,大方的从怀里摸出了指甲盖一点的碎银子,买下了红彤彤的,最大的两串,一串给了小红棠,一串自己拿在了手里。 看着小红棠心满意足的样子,笑道:“吃了这串葫芦,可就不能再跟我要血食丸了啊……” “哎,胡叔,胡叔,在这里……” 正看着,倒是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呼唤,胡麻巡声看去,便见孙家的老七,穿着得体的锦袍,带了几位家丁,耷拉着脑袋站在客店外面,一见自己,顿时满脸欢喜。 胡麻便带着小红棠挤过了人群,向他道:“你怎么也来了?” 早先孙老爷子在这里设宴,可没让这老七过来,况且,如今石马镇子本就是命途多舛之时,他又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我已经被我爹骂过了……” 孙家老七,见到了胡麻,心里本有些高兴,一听胡麻问了,又顿时一脸的尴尬,低声道:“我是算着胡叔托我打造的那把刀,火候差不多了,特意送了一罐太岁血过来,迎它出炉的。” “但没想到,我入镇子之前,也没人跟我说什么,但进了镇子,见着了我爹,却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说我不该进来找死的。” “但我啥也不知道啊,之前进镇子的时候,也没遇着啥麻烦事,他又没派楚姨去提醒我……” “……” ‘楚姨?’ 胡麻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应该是孙老爷子的那只使鬼,不过,这倒也怨不得孙老爷子,便是想往外面递信儿,去通知自己人这里的危险,也做不到。 外面孟家人可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小使鬼这时候出去送信,那与找死无异的。 微微沉吟,便也道:“镇子外面鬼雾迷漫,你们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察觉异常?那些百姓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山里有雾,倒是瞧见了。” 孙家老七老老实实的道:“但那雾也只寻常,进来的时候,啥也没有发生,况且白天时,那进山的路上,满满都是人,好像这西岭道上所有的百姓都来看着灯火福会了似的。” “人一多,便都不觉得有啥,还有人在人群里说着,这雾是一钱教法王施展的法力,替这些参加福会的人,把灾祸挡在了外面呢……” “……” “这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胡麻听着这话,却也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百姓们思维也是够能发散的,明明是封了镇子的妖雾,偏生也能被人说成了挡灾的福气,当然,镇子外面的守墓泥胎,不也一样说成了救苦救难的老将军坐骑? 不过,问完了这个问题,倒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孙家老七,笑道:“我那把刀,总算要锻成了?”“是!” 孙家老七闻言,立时重重点头,脸上颇有几分激动。 那孙家老爷子怕吓坏了他,见他已经来到了镇子上,再也跑也不能,便索性没有解释太多,他倒还不知道大堂官就在外面,这会子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把刀上面,颇有些邀功之意: “当初从胡叔那矿上请了这把刀出来,便立刻送到了石马镇子上,我们孙家铁字号里,最擅长锻刀的老师傅,便在这里。” “那老师傅见了这么好的刀胚子,也很是高兴,决定要好好亮一亮本事,伺候好了这位大爷,还说这是个他在江湖上打出字号来的好机会。” “但这刀难打,他提出来的条件也不少,什么锤杀过人脑的重煞锤,烧死过人的老炉膛什么的,其他的精铁、木碳,那就不用说了,就连淬火,都得要纯的太岁血。” “我们将号子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只是太岁血却是纯度不够,非得让我出去另找去。” “这是胡叔的事,我可不敢大意,这不就赶紧出去跑了一圈,倒是买到了一罐子,正好送到这镇子上面来。” “本来见我爹在这里,又听说胡叔也在,想着能赶到一起,好好看这位大爷出炉呢,没想到,刀还差了几锤子没好,倒是先被我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 “锻把刀而已,倒还这么复杂?” 胡麻听了,也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有些歉疚的看了孙家老七一眼,合着这老七能在这时候,赶到这镇子上面,居然还与自己有关? 他若是出了事,那岂不算是因为自己才害他丢了这条小命? 心里想着,还正要嘱咐他一些什么,却是看到,里面孙老爷子也匆匆从后面客店里走了出来,先是瞪了孙家老七一眼,喝道:“滚一边子去,碍事碍眼。” 然后才忙向胡麻道:“胡老弟,这两天你躲哪去了,我一直担心伱会出事来着……” 说着,扫了一眼外面街上这满满当当的人,便忙请了胡麻到里面说话,来到了一间清静客房里,让孙家老七守在了外面,才压低了声音向胡麻道:“这两天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 “外面有大堂官,教里人心也不齐,我估摸着,这场灯火福会,定然是会出一场大乱子的,咱们守岁人,遇事需要多考虑几步,一旦不妙,还是要走为上策。” “今天夜里,你莫要走的太远,一旦遇着事了,乱了起来,老夫帮你找条路出来,你跟我家老七,搭伙一并出去。” “……” 胡麻听着,都有些感动的看着孙老爷子,笑道:“老哥哥到这会子还挂着我,这份情我心里记着。” “这不关情不情的事啊……” 孙老爷子闻言,却是苦笑了起来,道:“是老夫赌错了呀!” “我受过不食牛里的师兄们指点,也愿意跟着他们做大事,搏一场好的,但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惹来了大祸,怕是要全盘输在这里。” “我是不好直接放下所有事去逃命的,不然便是活了下来,不食牛的师兄们找上了我,我也没有脸再见他们,所以今天晚上不管有什么事,我都要能拼便拼上一把的。” “但老弟你不同,你这是头一次跟着我过来,又年轻,没道理留在这里,只望你走的时候,照顾着我家老七,若能逃得了性命,只求你把他……” “……把他们引进你们红灯会里去,哪怕只是坐个小小烧香也行,隐姓埋名,好歹保住他这一条小命呢!” “……” 这话掏心掏肺,倒是听得胡麻一怔,合着孙老爷子是在这里等着呢,便叹了一声,道:“老爷子也觉得这场福会办完了,一钱教落不着什么好下场?” “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孙老爷子苦笑了一声,道:“别人不了解,我们还不了解?一钱教别看着声势不小,如今还只是一个草台班子呢……” “一开始我们心里盼着,是能请来那些不食牛的师兄们帮手,教主和白扇子也说已经请了。” “但他们怎么请?” “这几天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派了小使鬼出去递信,结果连小使鬼都有去不回,这说明阴府的路也被封了啊,内外隔绝,这镇子上的人想要逃命,便只能硬闯了……” “但硬闯出去,找守岁大堂官夺路?嘿嘿,咱就是守岁,心里还能没数?” (本章完) 第460章 福尸赐福 第460章 福尸赐福 都不傻啊…… 如今这镇子上,收伏了妖尸,又来了这么多百姓,一钱教也舍得拿底子出来,把这灯火福会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 倒是让普通教众与赶到福会上来的百姓们一个个信心满满,连外面的大堂官也不放在眼里了。 但这些入了府,有了本事的人,哪里这么好哄骗? 不过,也是这些有本事的人,心里想法也多,因为考虑到了这,又考虑到了那,反而都不急着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才使得这表面上,倒看着一片平和。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看着孙老爷子那张满是焦虑的脸,也知道他这会子有了豁出去的想法,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便只是道:“莫急着说这些,再看看,说不定会有转机。” “那妖尸之前如此厉害,如今也不被拿下了么?” “……” “还等啥转机?” 孙老爷子瞧了一眼外面,只见窗纸后面,满满都是火光映出来的人头,但他不觉得热闹,只是觉得纷扰混乱,脸上忧色却是更重了。 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擒妖尸的事我知道,好多人都说什么这石马镇子上还藏了高人呢,仙姑这几日里也不与我们交实底,只是满口说让我们放心,但谁能真个放下心来呢?” “这场福会越是热闹,我这心里,便越不踏实啊!” “也不知道仙姑怎么想的,外面的事皆不提,只是要办这场福会,可也不想想,你坛上的护法神可都已经死了,呆会你拿什么给百姓们赐福?” “这人啊,还是低调点好,想想你们红灯娘娘会,人家红灯娘娘这么高的法力,都老老实实的呆在明州捞血食……” “……” 连说了一通,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说一钱教,便摇了下头,只是道:“……唉,还是让老七进了红灯娘娘会比较好。” 正说着呢,只听得外面街道上,忽有一阵锣鼓声响了起来,街上顿时人群呼嚷,极其激动。 就连外面守门的孙家老七也忙敲着门,道:“爹,胡叔,快看呀,神台来了……” “坛上都没东西,还要设神台?” 孙家老爷子也怔了一下,起身打开了窗户,向外面看去,就见远远的,人群已经分开到了两边,无数的百姓,高声呼喊着,在道边跪了下来。 而在石马镇子的街道另一端,则正有一庞然大物,缓缓向前走来,遥遥可见,那是一方扎了红,由无数信众簇拥着的巨大木轿,前方是法王的徒子徒孙,扮成了引路的小鬼,蹦蹦跳跳。 两侧是身穿纸衣的吹奏手,举着锁呐,敲着铜锣,起了仪帐。 神台之上,四角立着一钱教的四位法王,纷纷赤了上身,抹了脸,手里端着一碗清水,不停的蘸了清水,洒向了道路两侧的教众,以及跪在了两边,求赐福缘的百姓。 巨大的神台,由身强壮力的一钱教力士用肩膀扛着,每走三步,便停上一停,由四大法王洒出甘露赐福。 而这条贯穿了整个石马镇子的街道,一共也只有三四里长,但如今却已跪满了百姓,满脸期待,待着神台上的神灵赐福给自己。 这份声势,甚至比之前一钱教起坛,请动四位坛上护法神灵时,更加的威风,庞大,最关键的是,那神台正中间供奉着的存在,更是让孙老爷子这双眼睛,都一下子直了…… ……红灯笼! 没有什么九天莲圣母,也没有什么大福德财佑神尊,多子多命神等里胡哨的尊名与神像,只有一盏妖艳的红灯笼。 幽幽荡荡,被四位法王以及无数信众拥护在中间,散发出了神秘而诡异的红灯,自街道另一侧缓缓飘来。 吸引了这镇子上无数百姓的目光,也引得不知多少人,纷纷的向了它磕着头。 这也是一钱教与其他帮派不同的地方,红灯娘娘会就是拜红灯娘娘的,青衣帮就是拜青衣恶鬼的,但是一钱教,是教内神台上供奉了什么,便拜什么。 一应信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拜得是谁。 当然,对孙老爷子来说,这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看见了那盏红灯笼,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那盏高居神台之上,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着的红灯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又转过了头,呆呆看向了胡麻,道:“胡……胡老弟,伱们红灯娘娘……” ‘一钱教没有护法神了,只好先把我们红灯娘娘借过去给人用用……’ 胡麻本来没打算与人讨论这个问题,但偏巧赶上了,也顿时有些尴尬,道:“没有,这跟我们红灯娘娘可没有关系……” “门道里的人用红灯笼做法器,做替身的多的是,一钱教供奉的这个,可能只是巧了吧?” “……” “……” 孙老爷子信与不信,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件事情跟自己无关,二锅头老兄要找,那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再说,找过来又能怎样? 自己是忠心耿耿的红灯娘娘会小管事,但一钱教又偏偏觉得自己顺眼,要请自己当这个家,难道为了一钱教,自己就要背叛红灯会不成? 那没道理。 所以,自己替红灯娘娘打一打天下,多收几分香火,难道不是大功劳? 而这心里的想法暂且不说,看着神台过来,胡麻也凝神瞧去,他也对这等灯火福会极感兴趣,只见得神台从镇子另一端行来,走的极慢,似乎是为了让所有百姓,都能受到甘露赐福。 所谓甘露,自然就是那神台四角之上,立着的四位法王手里的清水,神台每三步一停,他们便不停的蘸了清水,洒向四方,这就是所谓的赐福了。 可最关键的是,周围百姓们被这“甘露”淋到了头上,居然也真的都瞬间精神大振,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事物的降临,脸上的表情愈发的虔诚,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这玩意儿就是福泽?” 胡麻已经了解过了一钱教的底细,再加上他修成了法身,神魂灵敏,眼力也高了一大截,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关键处。 有真有假。 如今胡麻能看出来的,便是所谓福泽,其实神魂滋养,每一点滴洒落,都点动了百姓的生魂。 生魂便与性命,底子息息相关,哪怕只是沾染了一丝丝的法力,稍稍滋润,便也会让人精神大振,自然生出了与往常不同的感受。 但往更高深了说,甚至是一钱教的某种内在,却等于是在赐福百姓,这些百姓命数低,福泽薄,得到了一钱教的赐福,便可以获得福泽,以后可以更好的活了下去。 只是一钱教也只是个草台班子,又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为百姓们赐福? 他心里闪过了那十口大缸。 那叫镇煞缸,但能镇煞,便是因为,缸里有着福泽。 只不过,命数、福泽、气运,皆为虚数,说起来虚无缈缥,常人难以理解,细究反而为害。 常人知道这称谓,却无法具体的明白,搞清楚这几个词汇具体的代表与指向。 非得是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察觉到其存在,胡麻如今,其实也是沾了一钱教的光,才略略窥见了这些玩意儿,算是涨了见识。 什么福泽? 那十口大缸里,养得其实是尸体,上面记载,是用太岁血肉,骨头,再加上一些得了道行的妖物,以及一些特定条件死掉,又腐而不朽的尸体,养出来的一种怪异存在,唤作“福尸”。 论起来,这是与阴将军一样,极为邪门的玩意儿。 但似乎在民间传说里,也确实有不少通过养这种邪异玩意儿,来给自己攒福泽的说法。 一钱教这十口大缸里,便不知被信众投入了多少家财,祈愿,已经积累出了厚重的福泽,而这也是一钱教的护坛神灵死了,仍然可以举办灯火福会的原因。 说白了,那些护坛神灵,其实就是在一钱教挂名,并且为他们打工的人,而那十口大缸,才是一钱教这么多年来攒下的底子。 …… …… “呼,草台班子办大事啊……” 胡麻看明白了这一切,都不由得轻轻呼了口气:“一钱教教主糊里糊涂,身边的帮手也不算什么高人,但教里最根本的手段,却是高人指点过的,以最邪门的手段,来办最正经的事。” “他们以多年积累,攒出举办这一次灯火福会的底子,再借由百姓之口,将一钱教的名声宣扬出去,又赚来更多香火。” “香火多了,便是民心所向,便是气运了……” “……” 很明显,想到了这件事的,不只有胡麻,孙老爷子在看到了神台出现之后,便已经凝起了双目,重重的叹了一声,身边早有人把他的符甲与兵器给取了过来。 而在身后的酒宴之上,大善宝的老坛主,万马帮的大掌柜,乌姥姥的干女婿等一众门道里的高人,面对着满桌子酒菜,却也都没有了兴致,对视一眼,便也只向了彼此,轻轻点头。 整个石马镇子,已经随着神台的出现而人声鼎沸,整场灯火福会的气势也开始了不停的攀升,胡麻站在了人群之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面的人怕是不会允许一钱教办出这么大阵仗的灯火福会的,影响太大了。 自己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些,但来都来了,那就…… ps感谢【濯妖】、【首席天才格格巫】、【kevin道人】、【an小果子】、【冰雪小雪儿】、【bgc】、【一|路人甲|一】成为新晋盟主,给大佬们磕头了。 (本章完) 第461章 草头八衰神 第461章 草头八衰神 “胆子真大啊……” 镇子里面那些门道里人的担忧,也确实在出现,当石马镇子上面的生气沸腾,引人注目之时,青衣的公子与铁骏大堂官,也在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在等子时的到来,但看着镇子上的动静,脸上却也生出了淡淡的冷笑:“人有三魂,因果,守尸,转生,这天下也有气运,福泽,命数三大根基。” “凡人只能由天定,若敢染指,便需受天谴。” “这一钱教养邪物而聚福泽,已是有伤天和了,若不是我们恰好赶来了此地,这场福会过去,怕是真被他们养出了几分气运……” “……” 那位铁骏大堂官似乎却对这镇子上的动静并不怎么感兴趣了,听着他的话,也只略垂了双目,淡淡道:“我们守岁门道没有别的本事,也不会去算这缥缈之数,只等时辰到了,过去办差。” “他们办这灯火福会也好,骗这愚夫蠢妇也好,甚至真个铸剑造反也好,挥刀斩去,自然干干净净。” “……” “呵呵,铁骏大人想的轻松,我也佩服你们守岁人的本事,但那位异人应该还在镇子里,盗了将军令的小贼也不知根底,怕是事情不见得如你所想般顺利啊……” 孟家公子低低的笑了一声,早先客客气气的二人,似乎因着之前这孟家公子执意炼阴将军却失利,也生出了些许不快,言辞间有了间隙。 铁骏大堂官听了他的话,甚至表现的有些冷淡,道:“要守规矩,等这三天,不是孟家少爷你说给了我听的么?” “规矩自是要守。” 孟家公子笑了一声,道:“铁骏大人在等时辰,我在那时辰之前也不会入镇子,只是就这么看着这帮妖人卖弄妖术,蛊惑那帮村夫愚妇,却也瞧不过眼。” “一些该办的事情,倒也不必非要等到入镇子的时候!” “……” 说着话时,已经忽地一挥大袖,在他身后,便有阴风鼓荡,七八只小鬼,身上皆背着令旗,随着他大袖一挥,便一下子全都飞了出去,化作清风,瞬间去往了石马镇子各个方向。 以石马镇子为中心,荒山野地,八个方位,如今都已经布下了奇怪的祭坛,身穿翠衣的丫鬟,家仆,各自捧了一个牌位,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直挺挺的跪着。 直到小鬼蹦蹦跳跳,出现在了身前传令,这些人才点起了四柱香,插在了身边,然后揭下了牌位上面蒙着的黑布。 只见每個牌位上,都写着一个字,分别是:病、伤、痛、哀、惊、绝、悲、苦。 他们捧着这几个牌位,缓缓的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磕头,身边顿时有一阵阴风卷起来,身边四柱香烧出来的烟气,便忽然自八个方向,向了最中心的石马镇子,飘了过去。 动静极小,这烟气混入了阴风夜色之中,更是无人察觉,只是这天地之间却忽地微微发黯,就连天上那璀璨星辰,也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镇子里面,四处张灯结彩的灯火,亦在此刻,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些悄无声息的变化,正于这场热闹的福会之中,暗暗滋生,无声蔓延,如穿过了人群的阴风一样不可察。 “红灯赐福,驱邪祛灾……” 那街道之中,等着神台赐福的百姓各有悲苦,却不相同,有的是患了病,来求赐福祛病,有的是命运悲惨,难有活路,来求神明斩去悲苦,也有就是因为常年吃不饱,想过来吃上一顿饱饭。 他们满怀希望,只为了跪求神台上洒落几滴甘露,淋在自己头顶上,盼着自这一刻起,命运便会网开一面,却不曾想,先是被这幽幽阴风,吹到了自己的身上。 身子打了个寒颤,便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一时难以说清楚这种感觉,只觉得忽然被什么东西看到了一样,心头生出了强烈的压抑与晦暗。 有本来就饥饿之人,来到了镇子上之后,已经吃了一顿饱饭,如今虔诚跪拜,也不求别的,只求每日两餐汤水,里面都能瞧见米粒。 但在这一刻,却莫名其妙,刚刚才填过了汤水的肚子,居然又饿了,而且越来越饿,仿佛几年间的饥饿,全集中到了这一刻,如同身体里住了一只饿死鬼,怎么吃都吃不饱一般。 有本来身上就有病,过来求医之人,脑袋上被洒了“甘露”,便已自觉身子好转了不少,却被这阴风一吹,竟是病痛隐隐再起,甚至涌苦呻吟。 而在此时的神台之上,站在东北角上的一位法王,正低头看向了一位脏兮兮的农妇怀中,浑身青紫,嗷嗷哭泣的娃娃,看着那农妇不停的向自己磕头,嗫嚅着祈求自己。 法王手捏莲指,轻轻蘸了几滴甘露,洒在了娃娃身上,这娃娃顿时止了哭声,身上的青紫也仿佛退散,农妇顿时喜极而泣。但没想到,脚下神台,刚刚要继续前行,却冷不丁,一阵阴风吹了过来,那刚刚已经止歇了的哭声,便忽地再次响了起来,比刚才响亮,一下子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站在了神台上的法王见状,脸色有些惊疑,忙又蘸了“甘露”,向它身上洒去,却没想到,连洒了几滴,那娃娃却仍是哭喊不停,声音反而更响亮了。 就连神台都停了下来,前方引路的小鬼,跪伏的百姓,都意识到了什么,呆呆抬头,向了那哭泣的娃娃看去。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的呻吟声响起,有人撑不住身子,半伏在了地上。 就在刚刚,还满街喜庆,人气沸腾的镇子,如今莫名的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开始不停的有哭声与呻吟出现。 那神台之上,站在了各角上的法王,也察觉到了这氛围的变化,一个个心急如焚,纷纷蘸了瓷碗里的水,洒向了周围的百姓,动作比起刚才来,已经明显的快了数分。 但任是他们赐福的动作越快,蘸水蘸的越多,但周围却还是始终有种阴沉压抑的感觉,如雾气一般升腾了起来,渐渐笼罩了更多的人。 神台上的四位法王越来越紧张,感觉手里的瓷碗仿佛越来越重,已经快要有些捧不住了。 …… …… “教主,不太对啊……” 另外一边,总坛大宅之中,换上了道袍,胸前垂着一颗硕大铜板的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也正坐在了老榆树下面,身边围着那十口黑黝黝的大缸,她闭着眼睛,口中不停的念诵着咒语。 而身边的十口大缸里,则是阴气森森,不时的传出一两声啜泣声音,缸壁则是时不时会凝出一些水痕来,缓缓滴落,又蒸发在了这石马镇子之中。 身边是为她护法的白扇子,他不时倾听着镇子里动静,以免出了什么把握之外的事。 本来教主已经说了,这场灯火福会绝对无事,他也只是枯坐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也无事情做,但在这时,却是忽然微微一怔。 摆了摆扇子,将外面的动静扇进了自己耳中,表情迅速变得吃惊,道:“神台停下了,外面有哭声……” 不话他话落,妙善仙姑也猛得睁开了眼睛,定睛看去,顿时脸色一变,赫然看到,有两口大缸里都发出了些微的动静,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挣扎似的,鲜血缓缓自缸口里渗了出来。 “养福镇煞,赎罪消业,因果循环,天理昭昭,给我回去!” 妙善仙姑眼中精光一闪,手里的拂尘挥去,然后手捏法印,向了那两口大缸用力一指,那两口缸里渗出来的鲜血,便像是害怕了一下,慢慢缩了回去。 她才刚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忽然听到,旁边三口大缸,里面忽然响起了剧烈的挣扎声间,极为突兀,将她吓了一跳,刚要看去,耳中竟是忽然听到,一声阴森森的笑声,从缸里面传了出来。 刚刚这十口大缸里,不时的传出抽泣之声,妙善仙姑没有当回事,但如今,这里面忽然传出了笑声,她却骤然被吓了一跳。 脸色发白,声音微颤:“这……这玩意儿笑了?” 白扇子更是被这笑声吓得后退了一步,神色惊疑的看着这十口大缸,颤声道:“教主,有东西进来了……” 妙善仙姑也已直起了身子,警惕的看着身前的十口大缸:“我……我不瞎!” …… …… 阴风愈刮愈猛,整个镇子上空也愈来愈阴沉,本是人声鼎沸,张灯结彩的灯火福会,就像是忽然被某种东西蒙住,变得愈来愈压抑了起来。 却惟独一个地方,本是心情压抑,却忽地有了些振奋。 那正是在石马镇子西侧,一处占地颇大的铁匠铺子里,铺子里的老师傅,正带了十几个小徒弟锻刀,已经叮叮当当,忙活了十几天,二十多只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一直只盯着炉里的刀。 周围百姓,都不知道这铁匠铺子里在搞什么,已经少有人来打扰,只知道他们这个铺子,像是犯了邪病一样,十多天足不出户,之前妖尸闹祟,以及现在的灯火福会都不在乎。 也就在刚刚,灯火福会开始,神台之上,洒落甘露之时,整个镇子之上,人人心生欢喜,驱散阴霾,却惟独这主锤的老师傅,脸色越来越沉重,失声叫道: “坏了,怎么偏偏赶上了这时候?” (本章完) 第462章 凶刀出炉 第462章 凶刀出炉 “师傅,这还不是因为你?” 在他身边,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徒弟也急声叫道:“一见了这刀,你就迷上了,带了我们日夜不停的锻打,偏巧不巧,早了三天,反而赶上了灯火福会,镇子上福泽之气最厚之时啊……” “……” 身边二弟子也急声叫道:“师傅,我看咱们还是停一下火,也好出去到坛上磕个头,沾一点福气吧……” 他们跟了老师傅时间最久,也最了解锻刀这门道里的讲究,知道师傅做事认真,锻刀时不容弟子插嘴,但如今却是不得不提这个醒了。 孙家的七少爷,也不知从哪里接来了这个活,许诺了重赏,要好好的把这刀重新锻造,但他们这铺子,专做江湖人生意,什么好兵器没打过,便是门道里的物件,也经手了不少。 但惟独这一次,却是越做,越觉得邪门。 先是自家这位师傅,孙家老七进门的时候,还坐在了太师椅上喝着茶,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但那位七少爷把这红布裹着的刀亮了出来时,他便一下子跳了起来,双手捧过,仔细的看着,甚至还将这刀请到了案几上,自己站着,对这刀拜了几拜。 待到孙家七少爷说明了锻打的要求,又将一块封在了黑色坛子里面的骨头拿了出来时,大师傅直接就就一下子跪下来了。 他恭恭敬敬的将这块黑色骨头,请到了神位上供着,又让人封了四面的窗,用了好碳好铁好炉子,开始了这没日没夜的锻打刀胚。 吃喝拉撒皆在铺子里,并提前给徒弟们说了,这位大爷出炉之前,谁也不能告假,哪怕是死了,也得死在这铺子里,反正葬身钱孙家会给够的。 于是就这么没日没夜,交替接手,困了也只眯一觉,实在顶不住了,甚至还拿出了价比黄金的血食丸来分一分吃呢,硬是把这半个月的时间,给苦熬下来了。 可结果,竟是弄巧成拙,打的太快了,刀到了出炉的时候,偏又赶上了灯火福会。 刀是凶物,却赶在福泽最厚时出炉,那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见得众弟子哀求,而炉中却也确实到了进退两难之际,这锻刀的师傅却是微一犹豫,旋即猛得咬牙:“不能停。” “锻刀最忌停火,刀兵乃天造之物,尤其是我们打造的是门道里的凶刀,这位爷的煞气比我们的命数还重,它于何时出炉,何时锻时,都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们也只能大致估算。” “无论是它早了,还是晚了,都是命里注定。” “如今它既是提前了三天,便已完成锻造,那我们也只能顺应天时,伺候好了它!” “……” “那……” 一众徒弟,也明白师傅说的话,但瞧着那炉中通红的刀胚,却是脸色愈发的紧张,叫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刀于福泽最厚之时出炉,便会沾染了慈悲,这刀……这刀怕是于我们初时想锻造的不同了啊……” “……” “刀为凶物,如何能沾上慈悲?” 老师傅听着这话,简直比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还笑话,眼中都闪过了一抹阴森戾气,忽地看向了自己身前这些徒弟那精溜挺壮的胸膛,看到了他们身体里那旺盛的生机,又看向了炉火。 谁也不知道,这位老师傅是不是因为被这刀给迷了,又日夜锻打,已经被刀所慑,心中生出了邪气,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何等样残忍的念头。 众徒弟都察觉到了不妙,一时噤声,毛骨悚然。 但却也就在这时,忽然之间,外面一阵阴风逼了进来,直吹得那炉中火苗,由白转青,内中还仿佛有什么鬼哭狼嚎之声,众徒弟尽皆毛骨悚然,心间生出了莫名的恐惧。 “啊?” 老师傅也是一惊,猛得转头向外看了过去,仿佛看到了那弥漫的鬼雾,与阴森的气焰,心里一惊之余,却又豁地大喜了起来:“快!” “我就说这刀冥冥之中有定数,咱们不是提前锻成了,而是恰在好时候锻成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候,寻都寻不着,最适合锻造这刀的时候……” “……” 说着,已是忙忙的,拿起了重锤,双臂之上,肌肉蟒蛇一般的爬动,使出了豁命的气力,一下一下,砸到了这柄刀上。 众徒弟也不知镇子上发生了什么,只觉仿佛多了一些东西,幽幽森森,来到了恶鬼盘亘的阴府地狱一般,心里知道,这镇子正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连续发生着。 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身为锻刀之人,却是敏锐的感觉到,反而正是如今发生的事情,正适合锻刀,甚至,如有天助,成了最好的时候…… 不及细想,他们也忙忙的跟上了手。 一锤一锤,一下一下。 滚滚阴风从铺子外卷了进来,连那炉火,都仿佛变成了鬼火,升腾着森森鬼气,病、伤、痛、哀、惊、绝、悲、苦,混在火里,贪婪的舔着被这柄刀,附着其上,形成了一道道诡异的纹。 重锤落到了刀身上,叮叮当当,这单调的敲击声,听着竟如同某种惬意的叹息一般。 …… ……“提前开始了?” 同样也是在草头八衰神拜向了镇子,滚滚阴气跟着吹了进来时,走在了熙攘人群中的胡麻,也忽地站定了脚步。 眉头微微皱起,愈发觉得心里不舒服,早就知道这一晚不会太平,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人似乎都没有耐心等到时辰,口中说着规矩,表面也似乎合规矩,却总是有点给人肆无忌惮的感觉。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将坐在了自己肩膀上看灯的小红棠放了下来,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间空屋,然后从旁边街道的墙上,摘下了一个火盆,由小红棠捧着,一起进了屋子里面。 示意小红棠帮自己把风,自己凝神闭目,进入了本命灵庙之中,待到一缕命香,与猴儿酒连接了起来,便立时问道:“他们几个,还有多久能到?” “不知道。” 猴儿酒的回答声音响了起来:“距离我将消息给了他们,也只过去了两天一夜,算算明州到这里的距离,他们理论上便是骑了快马,日夜不休,也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到。” “昨天夜里,我也帮你问过一次,另外两位联系不上,那位代号地瓜烧的小姑娘倒是联系上了,她说接到了信息的第一时间,便已出发,正快马加鞭的赶来。” “……” “靠谱的没有动静,地瓜烧倒是先上路了?” 胡麻深深呼了口气,道:“怕是不好等了,这镇子上已经出了事,我需要出手帮忙,但我出了手,说不定连我也会有危险。” “看出来了。” 猴儿酒淡淡的道:“如今,正有些古怪的东西在向了那个镇子叩拜,连我的蛊虫都下意识远离它们。” “按照我的估算,伱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可需要我接应你出来?” “……” “不用。”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气,慢慢思忖着,向了猴儿酒说道:“但我有另外两件事情需要你帮我,第一,若是他们赶到了,便告诉他们三句话:” “一是,转生者的信息,出现了断层。” “二是,我已见过了老君眉。” “三是,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轻了。” “……” 猴儿酒静静的听着,待他说完了,道:“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谁能听得明白,为何不说全了?” “因为本就不是为了传递信息,只是要他们知道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信息啊……” 胡麻倒没有那么高尚,在去做危险的事情之前,把重要的信息留下来,只是为了能在这几个家伙过来的第一时间,让他们明白自己手上信息的重要性,做事更配合一些。 不然就凭他们那小心翼翼的劲儿,怕是一听说要对付的是守岁大堂官与通阴孟家的子弟,就先悄悄溜走也说不定。 猴儿酒闻言,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淡淡道:“记下了,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第二件事……” 胡麻也沉沉呼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关注一下这边镇子上的动静,如果等到了我的暗号,那么,我希望你可以拼尽全力,来帮我对付一个人。” 猴儿酒道:“好的。” 胡麻都怔了一下,道:“你都不问是什么人的吗?” 猴儿酒也想了一下,道:“无论是谁,既答应了你,我都会尽全力应付,应付不来,便合理避险,问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胡麻听着,都不由懵了一下,低低的叹了一声:“这话说的,居然很有道理啊……” …… …… “猴儿酒这种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怎么想都好像是我们转生者的运气啊……” 与猴儿酒一一交待清楚,从本命灵庙里退了出来之时,胡麻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便看到小红棠正趴在窗户上面,紧张的向外面看着,隔着窗户,胡麻都能感觉到那阴冷的氛围。 “走了,小红棠!”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也闪过了一抹狠劲儿,道:“咱们好端端在明州呆着,人家便要巴巴的跑来造什么鬼将台,暗戳戳的对付咱,既然甩都甩不掉……” “那咱干脆也去跟他们好好打声招呼!” (本章完) 第463章 福泽败尽 第463章 福泽败尽 “这特么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也就在胡麻与猴儿酒一番交谈,做了一手布置的时候,石马镇子上,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 一阵阵阴风卷进了镇子里面,吹得这参加灯火福会的百姓通体生凉,头晕目眩,刚刚那灯火福会所带来的欢喜振奋,竟是土崩瓦解一般,快速的消融。 就连那客店之中,坐在了酒席上,一直看着街上情况的孙老爷子等人也慌了神。 他们里面,固然有人想要找着机会,便要逃走,但也有人考虑到了不食牛的关系,想着镇子上遇了难,怎么也要出手帮忙的。 自己不是不能逃,而是起码也得找人交交手,最好被人打个重伤,但又恰好不会死,事后还能养回来,这样逃走了之后,便是再被不食牛的人找上来,非但无过,反而有苦功哩! 可现在怎么帮? 可以说,他们不是没有鼓足了勇气,甚至做好了那位守岁大堂官杀进来时,与他较量上几回合的勇气,却怎么也没想到,先来的却是这等摸不着看不见的鬼东西。 甚至都不知道人家做了什么,便已经将让这镇子哀嚎一片,溃不成军了。 尤其是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身为守岁人,连对手的面都看不见,就算想硬是表现一番,可又朝了哪里去表现? “老白脸子……” 慌乱之下,也有人冲了那位乌姥姥的干女婿喊:“对方使了这等手段,该是你擅长的吧?怎么还不快露一手,帮着驱一下邪气?” “驱个屁……” 那乌姥姥的干女婿几乎要绝望,手里抱着一只碗,瑟瑟发抖:“我,我太了解这些东西了,今儿个,今儿个咱们谁也别想讨了好,外面那些,怕是……” “……怕是每一个都比我那老岳母还要凶啊!” “……” “……” 滚滚阴风呼啸旋转,四下里跪拜的百姓也一个个的脸色煞白,生气渐弱,神台上的法王等人用力的蘸着“甘露”,想要对抗这无处不在的衰气,但却发现,手上端着的碗里,竟已经空了。 而到了这会子,别说去救护旁边的百姓,就连他们自己,也开始一个一个的无力瘫倒,望着夜空,分明有了绝望之色。 “教主,怎么办?” 而在如今的石马镇子东边山头上,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守着的十口大缸,同样也是不时发出一两声阴森森的怪笑,有的缸里,正不停有血红色的液体,溢了出来。 也有一些大缸的表面,甚至已经生出了蛛网一般的裂隙。 甚至,里面还不时的有东西被丢了出来,上面沾着腥臭难闻的黏液,有的是一枝簪子,有的是乌黑的银块,有的是生满了铜绿的手镯等物。 一钱教总坛在此,若有信众来拜,或是想要入教,便需投放一半家产入缸,借此来养福泽,如今里面的东西把这些东西开始扔了出来,便说明有了造反之心。 而她盘坐在这十口大缸之间,更可以感到,正不停有诡异而汹涌的阴风,自镇子外吹了进来,给了这十口大缸别样的压力,使得缸里的东西,已幽幽有了醒转之相,凶气四溢。 白扇子更是吓得一边尽可能的远离十口大缸,一边高声提醒着:“十缸福泽很快便要被败尽,福尸也要转成煞尸啦……” “教主,教主你快想个办法啊,再这么下去,数年积累,就一下子没啦……” “……” “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妙善仙姑恨死了白扇子这厮的贼滑,只想着当年过来经营一钱教,想要挑个副手,怎么偏挑了个把戏门的? “光知道问教主怎么办,教主怎么办,教主要你是干嘛来的?” 心里破口大骂着的同时,也着急的看向了镇子的方向,紧张的想着:再这么下去,一钱教多年的积累,怕是真要毁于一旦,别说灯火福会了,自己连同所有被赐福的教众都要被降灾。 教主呢? 教主已经借了红灯笼给我,如今出了这么状况,怎么也要赶紧给出个主意吧? …… …… “孟二公子,过了吧?” 而同一时间,远远看着那本是灯火璀璨的石马镇子上空,阴云弥漫,八种诡异的虚影,向了石马镇子叩拜,内中也不知有多少神魂虚影,痛苦挣扎,铁骏大堂官也皱起了眉头。 “怎么?大人心软了。” 在他身边,穿着一身青衫的孟家二公子也笑了笑,道:“这世道乱了太久了,上无皇帝圣名,下无差衙鞭笞,自然也就一个个的都忘了还有规矩这两个字。” “不过,里面热闹起来了,倒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的让这些愚夫蠢妇清醒清醒,认清了谁才是堂上的大人。” “……” “正因为他们不过是些无知愚妇,哪懂什么堂上堂下?”铁骏大堂官也低低的叹了一声,道:“他们知道了这里济粮治病,自然就赶着来了,虽然要教训一番,但又何必要让他们也填在这里?” “生于此地,本就是命浅德薄之辈,便是风调雨顺,他们也会饥苦缠身,难脱灾厄,如今再被草头八衰神一拜,福泽之气,再度被削,怕是真的连条命也都保不住了……” “……” 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因为他也很难想象,这镇子上的这么多人,一旦福德尽数被削空,那会怎样死? 天灾连年,病苦而死?地动山摇,受难而死?兵匪过处,尸堆山野? 而孟家二公子听了他的话,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铁骏大人这话倒是奇怪,早先伱向这镇子上下的令,不也是鸡犬不留?” 铁骏大堂官皱了一下眉头,道:“作乱逆匪鸡犬不留,守岁门道里的妖人鸡犬不留,执意抗命者鸡犬不留,高坐坛上,装神弄鬼者鸡犬不留……” “但如今这镇子上,何止万人,难不成还真要仗一把刀,过去将他们全都给杀干净了?” “……” “难怪都说你们守岁人不沾因果啊……”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其实倒也不是不沾因果,想来还是怕了。” “你们这门道,最大的问题,便是在于杀人之时,需要自己动手,面对一个两个,那是横得厉害,但是面对的人一多,人家还没反抗,自己就先手软了。” “……” 铁骏大堂官听得这话,已是眉头一皱,面露森然不悦,照理说对方是十姓,评价自己守岁门道一句两句也无妨,但身为守岁大堂官,本也心高气傲,又哪里压得下火气? 并不驳斥,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守岁人由来如此,一身本事,本该用在战阵之上,如今流落江湖,又有谁敢放开手脚?” “但孟公子你……” “先杀役鬼,又设鬼坛,该办的不该办的事,怕是干了一个遍,难不成也是因为在阴将军的事情上,被镇子里的人惹怒了,才下这等狠手?” “通阴孟家的公子,似不该如此缺了养气功夫才是。” “……” 这话里便已是暗戳戳的骂人了,但孟家公子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好教铁骏大堂官知晓,用那阴将军来炼鬼将台,是我见到了你手里的妖尸之后,才临时起意。” “但我既然来了,便是没有它,我也是要炼的,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草头八衰神,带在身上?” “……” “你……” 铁骏大堂官确实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心里竟是不由得一惊,细想起了其中因果,已是一阵心间生出了森森寒意。 “一切都是因为胡家人太不懂事了……” 孟家二公子轻轻叹了一声,道:“本是好好的守了石亭之盟定来的大事便可以,偏偏想法那么多,性子又如此的执拗,独占了镇祟府这等利器在自家手上,又偏躲了起来不理人。” “堂堂十姓之一,落得有命而无运,身贵却无福泽……” 慢慢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森冷,忽地眉尖挑了一挑,笑着问道:“铁骏大人的捉刀大堂,也离衮州不远,难道没有听过五煞神?” “……” 铁骏大堂官眉头微动,他自是听过的,但却下意识里不想参与到这种话题中来。 “那五煞神,原名叫作五利神。” 孟家二公子笑了笑,道:“那本是用来给胡家养福泽的,但为了更好的替镇祟府来办差,他们硬是给养成了五煞,呵呵……” “煞气在手?好威风么?需知煞气是断福泽之物,他们胡家便是因了整个镇祟府的煞气,断了福泽,竟是落得血脉枯竭,险些断了传承。” “那白家奶奶,也算有些见识,提前逐走了五煞气,又自愿回归祖祠,想替她家孙儿,守着运数,只可惜,她便是有点子见识,却也有限,如今做这个,却早干什么去了?” “……” 说到了这里,已是大手一挥,仿佛周围滚滚夜色,都浓重了几分:“这一镇子逆匪而已,是死是活又哪里值得这么样去关心?” “我来到了这里,本就只是为了造鬼将台。” “你嫌这镇子里的人多了,呵呵,我倒还觉得,这里的人再多上一些,才叫好呢……” (本章完) 第464章 骑马仗刀 第464章 骑马仗刀 “当初只觉胡家镇岁法霸道,如今瞧来,孟家的通阴术也不差……” 而同样也在这时,胡麻领着小红棠,小红棠怀里抱了一个火盆,已经走到了街上,也看到了这个石马镇子,已经被迷雾诡异的雾气所笼罩,四下里一片哀声。 一钱教的账簿,一笔一笔做的清楚,这灯火福会,也是经过了好生设计的,怎么如今瞧着,居然一触即溃? 那用邪物养出来的十缸福泽,便是赐福给一府之人,便也够了,但是面对着孟家人的手段,居然才只撑了这么片刻功夫…… 只能说,一钱教与对方相比,差得实在太远,积累多年的福泽,被人家轻易拜掉…… “小红棠,将火盆点起来吧!” 胡麻走出了屋子,深深的呼了口气,道:“点了火盆之后,你就在火盆旁边一直守着,一旦火盆熄了,那就跑,跑快一点,如果遇到了危险,篮子里的东西都可以用。” 小红棠听着,眼睛都亮了几分:“所有吗?” 胡麻点头:“所有。” 小红棠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好的好的,你快点让火盆熄了啊……” “?” 胡麻都怔了一下,心想以后孩子教育这块得抓一抓,不然小红棠就要学的跟红灯娘娘和妙善仙姑似的了…… 心里觉得好笑,却也大步的走出了屋子,站在了街道上,刚刚自己身边,还是人群熙攘,如今却是一片衰声,耳间听得无数哭喊呻吟,眼中看到的一个也是一个个脸色灰败的百姓。 甚至有人看到了人影出来,下意识的便想伸手求救,但胡麻却是直接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同时抬头看向了镇子的上空。 他如今神魂凝炼,修成了法相,感应也自灵敏,在此之前,也只能感觉到滚滚阴风盘旋汇聚,心里毛躁,惊恐,但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但如今看去,却能在这夜空与弥漫的黑雾之中,隐约看到高大的身影,一身颓败坏气,迷迷蒙蒙,向了这个镇子的方向,手里举着四柱香,缓缓的,向了镇子叩拜。 身形转上一圈,足有八个。 隐约间可见其身穿长袍,头戴草冠,将镇子团团围住。 每向了镇子拜上一下,镇子里面,那种让人不安与不舒服的气氛便多了一层,穿街过巷的阴风,也仿佛更猛烈了一层。 而在这压力下,胡麻竟莫名的生出了些许兴奋。 自从修炼成了法相,便没有痛快的施展过一次,如今倒是被撩了起来,更甚至,这大威天公将军印法里自带的狂妄,也让他渐渐的生出了几分豪迈。 “马爷,要不要出去逛逛?” 深呼了一口气,他忽然低声说道,这声音自他口中说出,但站在他旁边的人倒有可能听不到。 这正是他入府之后,七窍层面的三个小绝活之一,鬼低语。 另外两个是白芒针,恶魂息,分别是借由双眼与鼻窍施展出来的本事。 话一出口,客店里马厩里,那匹在灯火福会开始时便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阴风刮起来时,却站了起来,焦躁不安,甩头摆尾的马爷,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唏律律……” 它忽地兴奋起来,鼓起了全身的力气,猛得马首一昂,连带着拴了它嘴上缰绳的马厩柱子,都一下子被它挣断,马厩翻了半边,将那头无辜的驴与其他人的牲口都砸在了下面。 然后马爷双蹄飞扬,直冲出了客店,也不管身边的一片哀声,径直向前冲去。 老算盘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怀里抱着一杆皱巴巴的小旗子,缩着脑袋,看向了马爷兴奋奔了出去,似乎知道它想做什么,也不拦着。 只是无奈的叹:“这都叫什么破事呢?” “跑到人家面前来做对付人家布置?” “你小子也是,人家打伱一巴掌,你忍着不就完了,你不忍,那这世道可是要直接乱起来喽……” “……” “多谢!” 胡麻看见马爷兴奋的自街道一端冲了过来,便抬步跳起,跨坐在了它的背上,一口恶气吞吐,便要冲出镇子,却又忽地感觉,手里仿佛还缺了点什么。 神魂出窍,感知灵敏,也仿佛听到了这镇子的某处,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 心里忽地一喜,便也立时纵马向那个方向冲去。 铁匠铺子里,锻刀的老师傅,也正趁着这镇子之上,邪气阴森,福泽败坏,拼上了一条老命,将这刀锻至了火候。 然后用大钳子将这刀挟起,猛得伸进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太岁血里,青烟忽地升腾了起来,隐约间,众弟子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凶戾森然的怪笑。都是十几二十几的大小伙子,身强力壮,每日锤打锻铁,养得一身好体魄,也有一身好胆气。 但是被这凶刀一逼,竟是同时吓得头皮发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好刀,好刀……” 老师傅举起了这柄刀,死死盯着,竟仿佛也着了煞一般,竟是厉声大笑了起来:“我老头子入了门道多年,也不知打造了多少好玩意儿。” “但我也不知为什么,锻造这刀,却像是着了魔,入了迷,这身本事,倒不像是我的,而像是有人借了我这身子骨锻刀。” “这,这不是我能锻出来的刀,但是……但又确实是借了我的双手锻出来的啊……” “……” 他满口迷茫混乱,大声夸赞着,表情忽喜忽怒,如同癫狂,叫声里,竟是又忽地声音一沉:“不对,不对,还差了一点东西的……” “这等好凶兵,怎么可以没有东西祭刀,祭刀……” “……” 他口中呢喃着,眼神居然也冷厉起来,看向了周围的徒弟们,顿时吓得徒弟们脸色惨白,纷纷的向了屋子边缘退去,似乎生恐师傅会挥刀杀过来。 但这老师傅却没有冲过去,只是阴森的目光一个个的扫过了他们的脸,总觉得不满意似的。 但无意中一低头,却是在旁边装了太岁血的桶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时之间,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眼底逐渐出现了一丝丝的狠辣,以及被附身了一般的痴迷。 那刀锋,竟是不自由主,在缓缓的,向了自己的胸膛,一点点落下。 但也就在这时,却忽听得铺子外面,有急烈的马蹄声快速靠近,奔雷般的蹄声里,有一个声音沉喝:“偷奸耍猾的东西,既已出炉,还不快来?” “唰!” 听着这话,快要落在老师傅胸膛之上的这柄刀,竟忽地颤了一颤,老师傅身不由己,胳膊挥刀,将这刀扔出了窗子去。 也是直到这刀出了窗子,他才一口气喘了回来,钳子当啷一声落地,迎着铺子里这么多伙计惊恐的眼神,仿佛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啪!” 身骑快马,从铺子外面掠过的胡麻,恰好一伸手,便抓住了这把破窗而出的刀。 刀身炙烈,犹如火碳,瞬间便已烫得他手掌皮肉焦糊,但他手掌化死,便死死的攥在了手里,横过了刀身来,迎着滚滚阴风,定睛看了过去。 刀长三尺七寸,专斩三魂七魄,刃宽六寸七分,可断七情六欲,尚未镶嵌刀柄,但握手处却有精铁延伸了出来,锻作一颗鬼头状,鬼口森然大张,却是叼着一块黑色骨头。 好一柄凶刀,虽是以腰刀为刀胚,如今却打造成了煞气最重的鬼头大刀形状,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尤其是这刀与那黑色骨头融为一体,刀身上又有着层层叠叠,诡异的纹,使得这把刀,仿佛除了凶煞,更多了许多邪气,森然可怖。 这般看着他,胡麻甚至都能感觉自己在面对着一只凶残恶鬼,滚滚煞气,扑面而来,隐约间竟仿佛化作了一只凶恶厉鬼,堪堪要直接冲到了自己的脸上。 “嗯?” 他微生不满,定定的瞪了这刀一眼。 “唰!” 这柄刀仿佛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鬼影忽地顿消,便连这刀上的煞气也瞬间消散,滚烫的刀身,都变得有些温凉起来。 隐约间,耳中仿佛还听得一声讪讪的干笑,鬼灵精的。 “恢复一下,如今恰是要用这一身的凶性!” 胡麻瞧着,却又皱了一下眉头,低声叮嘱,这刀顿时大喜,身上诡异的纹络活了过来一般蔓延,腾腾邪气缠绕在了刀上,有种饥渴难耐一般的阴森贪婪。 恰是这种凶性,最让胡麻喜欢,大笑一声,提起马缰,马爷顿时放开了四蹄,骤然向了镇子外面冲去。 镇子外面,一只只高大的,与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的草头八衰神齐齐拜向了镇子,滚滚阴风刮了进来,愈是往镇子外去,愈是强烈,内中也不知掺杂着多少的鬼哭神嚎。 但一人,一刀,一马,迎着这滚滚阴风,竟是愈发的兴奋了起来。 马蹄奔腾如雷,刀上煞气滚滚,胡麻也已在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之后头一次,生出了这种强烈而霸道的渴望,神魂涌动,厉声狂啸。 (本章完) 第465章 神将斩瘟鬼(三更) 第465章 神将斩瘟鬼(三更) “呼喇……” 在冲出了镇子的一刻,便能感觉到前身似乎有着无法形容的气势与压迫感,阴风几乎形成了实质,滚滚向前卷了过来。 就连那镇子外面的山林,都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纷纷向了身前扑落。 遥遥看去,已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了那正面着胡麻冲去方向的草头八衰神里的其中一个,它身形高大,如同高过了镇子外面那一丛阴森的树冠。 身上穿着夜色一般的黑色长袍,头上则是稻草结成的冠帽,周身垂落的丝绦,赫然便是一缕一缕黑色的头发编织而成,而在这头发尽头,则是一颗又一颗头发被系在了一起的脑袋。 有的脸乌黑,有的惨白,只剩一颗脑袋,饰品般挂着,但却活着,不停的张着嘴巴,它们无法发出声音,但却又像是确实有些东西,从它们嘴里说了出来。 无穷无尽的阴风,伴随着它们口中的话语,纷纷向了镇子刮来。 愈是向了这影子所在的方向冲去,便愈是感觉到了身前吹过来的阴风猛烈,似乎直接灌入了自己的七窍五脏,要将自己的神魂都扯了出来,让这身体变成空洞一般。 常人迎着这神位上吹过来的阴风,便是守岁人,也会引发病痛,神昏魂迷,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难以支撑,而在巨大的影子,高高在上,又似有无尽威压,要将人压得跪在地上。 堂上客。 而不是一钱教供奉的这等野路子,而是真真正正,曾受夷朝册封,不知享受了多少香火与供奉的堂上神明。 迎着这堂上神明,凡人见了只能磕头。 否则,一旦直视了这等存在,自己的神魂便有了重量,会如同漩涡一般被对方吸了过去,从此成为依附在对方身边的小鬼。 但冲出了镇子的胡麻,迎着那高高在上的黑影,却只是眼睛眯起,一声暴怒,魂气从七窍之中涌了出来,隐约间,已在头顶之上,形成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狂妄之色溢于言表,凶神恶煞呼神叱神。 堂上客又怎么地? 爷在高台上,鬼神须敬我! 那吹过来的阴风吹到了他的身上,竟仿佛直接被他的法相吸收了一般,非但没有被吹得萎靡,反而腾腾魂气,愈发的凝神了起来。 大威天公将军印,呼神叱鬼,不敬神位,根本不受这位格的压迫。 而跨下的马,更是直接兴奋了起来。 直冲这等神位,便等于身染八衰,平时愈是惧怕病痛,便愈是会对这神位上的影子感觉恐惧,这是任何生灵都无法排除的生灵本能,但是偏偏,普通人越怕,这位马爷越喜欢。 感觉到了前方那诡异的凶险与滔天一般的威势,它反而四个蹄子都要刨飞起来。 “呼……” 奔腾如电,气势滔天,几乎是冲出了镇子的一瞬,胡麻便觉眼前迷蒙,仿佛进入了浓浓的雾气之中。 这一瞬间,便感觉自己像是忽然被无尽的恶鬼淹没,身体周围,到处都是胡乱抓扯着自己的手臂,连撕带咬,似乎要将自己从马上扯落下来。 他已目不能视物,身也不知在何处,只觉天旋地转,魂飞魄散一般,但同样也在这一刻,他骤然一声厉啸,咬破舌头,一口血阳箭喷了出去,霎那之间,顿时阴气消融,滚滚雾气破碎。 定睛再向前看去,便看到之前那身高百丈也似,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草冠神明影子,已经消失不见,鬼雾荡荡,马头之前,只有一个跪着的丫鬟。 她身穿翠衣,手里捧着一个牌位,身边则燃烧着四柱粗香。 “大胆!” 见得胡麻出现,这丫鬟也分明怔了一下,似乎万没想到,会有人来到这里。 但也只是略略一缓,便已站了起来,手里仍然抱着牌位,却已经向了胡麻厉声叱道:“何方逆匪,胆大包天,居然也敢冲撞草头神位?” 虽然她看着年龄不大,穿着打扮,也是下人身份,但在这一刻,厉声喝叱,竟仿佛有了几位上位者的威严,厉喝声中,手里甚至还拿出了一块木板,作势向着胡麻头上拍落。 她是真的不怕,只有一种被胡麻冲撞了神位,满脸的不高兴,手里抓着的木板迎了马头拍落,便似要连人带马都给打倒。 “呵呵……” 但是听着这丫鬟的厉叱,胡麻竟是连理都不理她一下,脸上只是略略闪过了一抹冷笑,马爷根本就没试图收住蹄子,借着马势,挥出了手里的刀来。 “唰啦!” 刚刚出炉的鬼头大刀,正自渴望着什么,被胡麻随手挥出,便已煞气滚滚。 丫鬟身边,也似有符光亮起,但是,无用。 身边的四柱香也生出了反应,柱上烟雾,顿时涌动,游蛇一般缠绕了过来,似乎化出了一只模糊的鬼影,想要将胡麻从马上推落下来,但也无用,反而被胡麻法相,一把抓住,扯了过来。 “喀嚓……”法相本是虚无之物,只是一种神魂震荡生出来的幻象,但在这一刻,却是凶相毕露,直接扯过了这鬼影,塞进嘴里大嚼。 “草头神护我……” 那丫鬟终于被这凶相吓到,嘶声大叫,迎着那锋利刀锋,脸色骤变,连连跺脚,她是入府负灵,可以借草头神的本事,替自己接下这一刀来。 但胡麻却根本没有看她做什么动作,只是纵马而来,一刀向前劈出,便只听“嗤”得一声,那丫鬟嘴巴还在动着,便已经连身体,带牌位,同时被这一刀削成了两断。 “噗……” 人如破布袋一般倒地,热血溅出去了三四丈,泼洒在了断裂的牌位上。 那吹向了石马镇子上的八股子衰气,立时便少了一股,这镇子上的百姓,本来就被草头八衰神影响,如同陷入了绝望痛苦的噩梦之中。 神魂迷糊之间,便像是看到了这镇子上面,有瘟鬼恶神,狰狞狂笑,蹦跳着将灾痛洒向了人间。 是真,是幻,难以说得清楚。 普通人没有直接看见鬼神的能力,却可以在特定的情况下感应到它们,然后自己的眼中,编织出相应的模样来,而在胡麻一刀斩杀了这病字衰神的一刻,也立时被他们感应到了。 于是,他们也看到了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挥刀斩杀瘟鬼的一刻。 整个镇子里面,仿佛沉寂了片刻,惊恐暗绝的百姓们,望着那马,望着那马上的身影,望着那被斩落在马上的鬼影,忽地心神微颤,隐约想起了什么。 有人使着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失声叫喊了出来:“是……是那匹石马啊……” “是斩杀瘟鬼的神将……骑着石马回来了……” “……” 这一声喊,惊动了整个镇子,无论是那正在客店里面,等着强敌袭来的孙老爷子等人,还是神台之上,看到这镇子被瘟气浸染,想要赐福驱邪,却也已经撑不住的法王。 又或者是总坛老宅之中,正守了十口大缸,却已被外面的压力压得心生绝望,面面相觑的妙善仙姑。 所有人在这时都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高高的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石马,看到了那匹马仿佛是纵跃在空中,马上是一位身材高大,身穿盔甲,手里擒着凶恶大刀的霸道身影。 看不清脸,也看不清那刀的影子,甚至连众人看见的影子,都是神魂投映出来的倒影。 但是他们感受到了这影子蕴含的威风霸道,却一时心神为之所慑。 如今是在石马镇子,又是瘟鬼作祟,绝望悲苦之际,那么,忽然出现,帮助百姓们斩了瘟鬼的,不是那传说中的神将又是什么? 一钱教教主妙善仙姑,自不信那石马能活过来。 她本就惊于外面的恶息之重,眼看着这十口大缸里面的福泽都要耗尽,里面的东西会活了过来,竟是随着那影子出现,直惊得缸内事物,瞬间缩回了头,便是溢了出来的血液,都缩了回去。 甚至还有一只手,从缸里面伸了出来,悄悄捡起了一枝刚刚丢出来的簪子,又快速的收回了缸里面去。 “啊这……” 另外一边的白扇子,眼见不妙,包袱都打包好了,如今却也被那头顶上的异象触动,呆立在原地,只是喃喃自语:“再晚一点,再晚一点,我都要带头把她绑了出去了……” “但是,但是谁能想到,一钱教,一钱教居然还真的有这等大气运,就连这镇子上的石马,都会活了过来,驼着神灵,为灯火福会护法?” “……” 一时之间,由那神台之上的法王带头,心惊神战,满心激动,向了那影子遥遥叩拜。 就连蹲在了客店台阶上的老算盘,都忽地被这威风,骇得差点跌倒在地。 嘴里叼着的烟袋杆,都悄无声息的滑落:“倾刻斩杀草头八衰神,你这……你这……” “……你这煞气,怎么比我想的还重?” “……” “……” 而在这声声惊喜欢呼声中,这总坛大宅里面,就连那株遮住了整个院子的大树,也在簌簌发抖,枝条颤颤,四下里的风都被这枝条震得散落,仿佛有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欢愉: “石马活过来了……” “小少爷他,他真的回来了……” 断在上一章确实不好,所以加一更吧! (本章完) 第466章 煞气四溢斩衰神 第466章 煞气四溢斩衰神 此一刻,镇子里面袭卷而来的阴风,已是忽地消散,鼎沸的人气瞬间直冲了起来,仿佛刚刚由草头八衰神持续拜来的妖异氛围,都被这镇子里百姓瞬间的喜悦给冲得干干净净。 在这镇子里面,石马的传说,流传已久,日日夜夜,也一直有人烧香祭拜,可这几十年来,祭拜的人虽多,却从未有人见石马活过来。 便如胡麻的前世,也曾经有人说过,只要将几块石头摞在一起,旁边放了香烛,供品,再等上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来拜,甚至跟着烧香,上供,祈祷…… 他们也不知这是什么,拜了有什么用,但会跟着拜。 造神就是如此容易。 可这样的事情听着确实滑稽,但反过来想,除了拜这虚无缥缈的神像,他们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而如今,他们听了几十年的传说,一下子变成了真的,便也好像,这天地之间,生回了回响,这多年的祭拜有了一个结果。 百姓们相信有那么一个骑着石马,替他们斩杀瘟鬼的将军,相信了这么多年,于是在这一刻,就真的有这么一位将军出现,斩杀瘟鬼。 “是啊,原来这就是让石马活过来的方法……” 感受到了镇子里面的变化,就连胡麻也深深呼了口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一切都如同一个圆,一个由那位“小少爷”,画了超过六十年的圆。 他在斩杀了这一只瘟鬼,感应到了镇子里面的“回响”之时,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所修炼的大威天公将军印所生出来的变化。 似乎是那些百姓,无数年来对石马的祭拜,于此一刻,那些落空的祈盼与香火,隐隐然这时找到了落点,在一种神秘的层面,加持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 他心里也不由得微微一动:“这才是真正留在了镇子里面的东西,大红袍让我要一定要拿到的,就是这個?” “只有唤醒了石马,才可以拿到,因为这东西,根本就不是存于现实中的。” “……” 不存在于现实之中,也就不可能被人为的找到,不可能直接用手拿到。 如今的自己,便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拿到了它,也可以感觉到这是种非常重要的东西。 只是,暂时还来不及细看。 在斩杀了这一只草头神后,还无暇去想太多其他的事情,胡麻便已经隐约看到,在石马镇子上空,另外的七只草头衰神,也皆已被震动,分明感应到了这里的变化。 那高大无匹,几乎与夜空融合作了一处,仿佛巨人一般将石马镇子围在中间,踩在脚下的七只草头神,已是缓缓抬头,向他看来。 有几人可以直接承受案上神明的注视? 尤其是,七只草头神,都挟着惊愕疑惑,乃至敌意,齐齐将目光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在这一刻,就连小红棠都吃了一惊,看着身前的火盆里面,火苗仿佛被七股来自不同方向的风胡乱的吹拂,火苗瞬间颤颤闪烁,眼见得快要熄灭,她甚至都高兴的举起了篮子。 只可惜,火盆始终将熄未熄,却也没有真的灭掉。 “有人胆敢冒犯神明?” 而同样也在这时,另外七个方位的草头衰神负灵,感觉到了一个方向的变化,他们不亲自看到,也几乎难以相信: 怎么可能会有自己中的一员,在倾刻之间便已被人杀死,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对抗? 但事实在此,他们也顾不上,一下子将注意力都强行转了回来,不再向了石马镇子拜去,而是同时的身体转了一定角度,看向了神位缺失处。 “不敬神者,毁福败命!” 阴沉沉的声音响起,这七位捧了牌位的奴仆,或是丫鬟,同时低声大喝,咬破了舌尖。 一股子鲜血,骤地喷在了手里的牌位之上。 霎那间,滚滚阴云汇聚,比起刚刚拜了许久的石马镇子更凶,遥遥可见得,七只高大无匹的身影,遥遥向了胡麻的方向看来,巨大的手臂举到了半空之中,分别拿着他们各自手里的法器。 有黑色的葫芦,有白色的布幡,有生了锈一般的铁钩子,也有破烂的渔网,或是某些弯曲的蛇牙等物,林林总总,不尽怪诞…… 这些东西似真如幻,在夜空里摇摆,便顿时有腾腾黑气,向了胡麻身上压了过来。 喀喇喀喇…… 仅仅是这些东西,或是案上神的重量,便已经可以让人魂飞魄散,哪怕是守岁人,面对着这等威压,也会被压得神魂无光,身体怕是瞬间就枯萎败落了下来。 但胡麻却是凝炼出了大威天公将军法相,于这狂乱的阴风之中,不动不摇,他远远看着那七道身影向了自己施法,脸上也是罕见的,忽然闪过了一抹异常的狂妄与阴冷之色: “削我的福,败我的命?”“就凭……你们这样的区区案神?” “……” 阴冷喝声之中,手里的刀也忽然举了起来。 那七尊案神距离太远,守岁人的手短,看起来只能被他们镇压在了这里。 但是胡麻一声沉喝,将凶刀举起,三柱道行,周身神魂,毫无保留的鼓荡了起来,然后憋足了一口气,忽地用力向了刀柄上的黑色骨头吹了过去。 同时吹这一口气,也有不同,平时吹一口,是活人气,行功运劲,是吹一口命运,而这一次的胡麻,凝炼法相,口吐狂风,却等于是一口魂气,吹在了这黑色骨头上。 霎那间,黑色骨头里面骤然爆发出了滚滚荡荡让人心生恐的煞气,隐约间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邪性而阴冷的狂笑之声。 非但没有留在这里,任由那七位草头衰神的法力压制,反而是滚滚煞气激荡了起来,直将这七位草头衰神的法力冲散,张牙舞爪般的煞气,在自身神魂的吹拂下,倒卷了回去。 “你是通阴孟家的草头八衰神,这里也有镇祟胡家的五煞神,真要较量起来,难道谁又比谁差了?” “……” 彼此冲击之下,空中的风都像是破碎了,混乱了,胡乱的向了四面八方刮着,如同挤压在了一起的乌云。 那七只高大无匹,真个如同神明一样俯视着这小小的石马镇子的草头七衰神,巨大的身影,都像是被这煞气冲得颤了一颤,尤如立足不稳,高大的身影,都仿佛要摔倒似的。 “毕竟五煞恶鬼已经死了,若是活着,这草头八衰神,又岂只是打个踉跄而已?” 胡麻是镇祟胡家的后人,但他没有人教,之前对这什么护法神,什么福泽命数之类的事情了解其实不深,就连自己也没想到,居然是借了一钱教这样一心造反的教派才有了机会了解到。 也难怪五煞神当初这么嚣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活命。 其实它大概也不知道,当初的胡麻一心要杀它,确实是不太明白它的重要性…… “但没关系,我自己来……” 心里闪过了一些荒唐古怪的念头,胡麻却也只是冷笑一声,便即提缰冲上前去,眼神已是显出了阴森的凶戾。 神魂自七窍而出,自头顶之上凝聚,挟着这镇子上百姓们无数年来的祭拜,以及天公大威将军的狂妄霸道,遥遥的向了那草头七衰神所在的方向挥起了刀来。 斩了一位神位之后,他只觉心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撩了起来,竟是愈发觉得神魂壮大,兴奋至极,血都烧了起来。 而他跨下的马爷,也似乎感觉到了,更加振奋,立时便向了第二个神位冲去。 “好大胆……” 那一处也有人看守,甚至感觉到了异常,可还来不及喝斥,便已看到黑影凶狂冲来。 一刀之下,又是连人带牌位,直接被斩成了两截。 守着牌位之人,或是丫鬟,或是奴仆,但也都是身怀绝技,更何况他们身负神明,更是厉害,哪怕是与镇子上那些有本事的人斗法,都要斗个半天,还有可能稳操胜算。 但守岁人近身,手持凶刀,又哪里管他们身上有什么本事,尽皆都是一刀挥落,便已经丢了这条小命。 “嗤”“嗤”“嗤”“嗤” 胡麻跨下烈马,愈冲越快,每冲向一道影子,便有一道衰气落在身上。 无穷痛苦,随着它靠近那神位,在它身上翻来覆去的折磨,可以说,胡麻每斩杀一道衰神的过程,都是负着胡麻的它经受一次折磨的过程,但它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兴奋了起来。 更加的期待,已几乎不像是跑在了大地上,而如同四蹄离地,直接飞了起来,迷迷荡荡里,竟是真的有了几分神秘的意味。 “杀杀杀杀杀……” 胡麻纵横于镇子之外,手里的大刀挥舞,神魂充足,威风凛凛。 身边滚滚煞气,愈攒愈多,犹如身边卷起了黑色的狂风,就连马爷的速度,都仿佛已经超出了常理,眨眼之间,已是连冲了四五处鬼坛。 守岁人手短,但是咱的马快啊,那些抱着牌位的孟家奴仆,都一时只觉天昏地暗,甚至还没有办法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已看见阴森恐怖的刀锋,到了眼前来。 再下一刻,人头落地,牌位破碎,受了多少年香火的案上神,于此一刻,竟死的如同游秽怨鬼一般简单。 (本章完) 第467章 孟家人的命数 第467章 孟家人的命数 石马镇子里面,那些百姓,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被草头八衰神影响之时,也确实会心生感应。 但他们并没有看清楚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能力,只能冥冥之中感应到,那位骑着石马的神将,如同真正的神明,游走在石马镇子里面,挥舞着手里的神兵。 一只一只作祟的瘟鬼,在刀下呜呼哀鸣,却无力反抗,被砍下了脑袋来。 每一只被杀死,他们头顶之上的压力,便轻了一分,待到八鬼皆死,已是神清气爽。 声声欢呼,几乎要从镇子里面溢了出来。 而在镇子上的客店里,怀里抱了一杆小旗子,缩在台阶上的老算盘,看着外面的变化,都脸色大变,嘴唇哆哆嗦嗦的,终于忍不住,忽地高高的跳了起来,手里旗子往地上一摔。 “他妈的,算错了!” “该死的祖师爷居然也不提醒一声,我本该多算他十倍利息才对的啊……” “……” “这是什么情况?” 吃惊到的不仅是老算盘,还有着这镇子里面无数的人。 客店里面的孙老爷子等人,能够感觉到这镇子上面惊人的变化,知道何时危险,何时又轻快了,却根本看不明白镇子外面发生的事情。 就属于那种,听到了有人打斗,也知道某些关乎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但硬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关注到细节,输的怎么输,赢的怎么赢。 就连孙老爷子引以为傲的“地听”本领,都根本听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 又因为胡麻一开始就点上了火盆,遮着自己,所以,他们连出手对付了草头八衰神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难道真是传说里的老将军? 如今心里最不糊涂的,反而是石马镇子里面的百姓,他们反而不想这么多:“就是传说里的老将军嘛……” “老话都一直说老将军有灵的,如今镇子上有瘟鬼作祟,他老人家又怎么会不出来庇佑百姓?” “……” 而门道里的人,或是被这动静吓到,或是觉得事态之恐怖,远超了自己想象。 “怎么可能?” 镇子里面,也有戏班的班主,有被爷爷背着看灯的女娃,有顶大缸的把戏人,有骡马贩子,有赤精着上身背老爷上山的轿夫,有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表情都不知多古怪。 “八个……八个全给杀了?” “……” “……” 最为兴奋的,倒是胡麻手里的刀了,这刀凶性十足,出炉即杀人,只是被胡麻喝止,但却没想到,跟了他出来之后,竟是立时便得了血祭。 杀了第一个孟家负灵人时,还只是邪气十足,异常的兴奋,渴望着更多,然后便跟着胡麻,杀了第二个负灵人,更加的兴奋了。 但紧接着,便是第三個,第四个,第五个…… 不是…… ……刀都懵了,日子已经这么好过了吗? 每一位负灵人,都是入府的级别,与做人烛的时候不一样,身上已经是有了道行的,最关键的是,他们正抱着那一个个的牌位,而每一个牌位里面,还寄存着一位草头八衰神。 那滚烫鲜血泼洒在了刀上,再连同着斩碎了牌位之后,汹涌散溢的滚滚阴气,尽皆加身。 啥叫祭刀啊? 传说中最妖邪的祭刀方法,便是以活人祭刀,人命数越高,刀便越凶。 但这话是认真说的? 活人? 狗都看不上! 咱直接是拿案上客来祭刀啊,而且是八个! 在这微妙的变化之中,这柄刀也在无形之中,生出了无形的变化,杀第一个人时,还鲜血洒了一地,第二个时,鲜血洒出了好看的形状,第三个时,鲜血喷涌出了几丈之高。 但杀到了第八个时,明显看到血炸裂,但胡麻抬刀来看,却见刀上无半点血迹。 那杀人砍出来的鲜血,直接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偷偷的吸去了…… “这样倒不错,以后省了杀人之后洗刀了……” 在连杀八人之后,胡麻渐渐放缓了马缰,深呼一口气,也已豪气骤生,神魂都仿佛在鼓鼓荡荡,有种根本不曾尽兴的感觉。 …… ……“怎么可能?” “那……那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法?” 同样也见得那镇子之上,一片杀气纵横,孟家二公子整个表情都有些扭曲,厉声喝叱,如今已分明可见他整个人都在发毛,手掌都颤抖了起来,满眼血丝。 变化太快,而他身在二十里外,甚至都没有看得太清楚,他只是从第一只案上客被斩开始,便已心慌,忙忙的便要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冷不丁,忽然滚滚煞气溢起,卷了半边天空。 就连他的目光,都忽然被那煞气冲击,只觉双眼发酸,如同阵阵阴风,不停的自镇子方向追了过来,想要看清楚,便要承受这股子阴风才行。 但等他终于看了过去时,便见到了那边石马镇子上,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草头八衰神,竟是已经一个都不剩。 可对于此时的孟家二公子而言,这个结果甚至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结果出现在了面前,但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又怎么可能会发生? 这短短一两天的时间里,本身就已经有了太多意外的事情,让人琢磨不明白,心里有着深深不安。 早先那镇子里面,便有人受了自己一拜,于他而言,便是不可能接受之事,但那件事,还可以解释于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无反无天,忤逆叛乱,所以才敢受这一拜。 毕竟,若真是那等试图造反,不尊皇权的逆匪,反而有可能受了这一拜…… ……也不是真的受下,只是后患埋下,需要时间,才会反噬而已。 但如今可不一样,那镇子里面,居然真有这么厉害的存在,引来了那滔天的煞气,甚至在顷刻之间,便已出手,斩了草头八衰神? 不可能,这些妖人,哪里来的这么重的煞气? 这等煞气,怕是已经达到了镇祟胡家那五煞神的程度,但就连五煞神,都在之前的明州,被胡家人自己杀掉了啊…… “呵……” 而听着身边的孟家二公子怒喝,脾气大到旁边的人都瑟瑟发抖,反而旁边盘坐在了地上的守岁大堂官铁骏却只是冷笑,睁开一线眼睛,看了眼身前插在地上的计时香,便又闭上了。 香火还剩了一点,距离子时,还有一点点的时间。 自己还需要守着,继续等着。 孟家人以负灵立业,崛起于卑贱烧香之身,倒是意外占了大气运,成就了尊贵的十姓地位,但通阴孟家这个十姓,在其他十姓眼里又算什么?另外九家,尊重孟家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没有任何一家,会说自己不尊重孟家。 但人人都尊重孟家,却也不会与孟家通婚,早先前,孟家也曾经有出色子弟,想要求娶养命周家三房的四小姐。 结果那位性情刚烈的四小姐,直接放火烧屋,还想一把火将祖祠点了,周家族人也都纷纷来拦,大惊失色,那位四小姐也只是瞪起了眼睛,质问自己的爹娘: “你们活着享福,倒要将我送进阴府受罪?” “……” 自那之后,养命周家,也无人敢再提这一茬,孟家丢尽了脸面,也不敢登门了。 自己是守岁门道大堂官,对孟家也只有敬着,就在刚刚,听说了孟家准备的对付胡家的那些手段,对他们的本事,也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忌惮,只是,这身本事,自是不小了。 可就这份养气功夫…… 他心头抱以了冷笑,略一睁眼,便又闭上,懒得再看了。 孟家二公子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守岁人给轻视了,但周围人见自己发火,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开口劝他,反而使得他心里更加的难熬,一张脸阴瘆瘆的,怒火几要从胸膛里挤压了出来: “取幡来!” “……” 旁边的贴身侍女,哪里敢怠慢,却是慌忙的将一枝黑色的旗子,捧了出来,插在他身边,又忙忙的将一个托盘捧了过来,上面放着一柱香。 孟家二公子,一把抓过了香来,跪倒在地,向着那枝旗子,缓缓的拜了几拜,引得滚滚阴风骤起。 “动真格的了?” 旁边的铁骏大堂官,心里都不由得一惊:“孟家人开始磕头了,事情便严重了……” “……通阴孟家,出身负灵,便是靠了下跪磕头才起家的啊!” “……” “小泥坑里陷大马,看门小鬼戏府神……” 磕了几个头之后,这孟家二公子已经满脸阴森,死死的盯着石马镇子的方向:“藏头露尾的东西,如此欺我,今天便要你见识一下孟家人真正的手段!” 已是挟了泄愤之意的吼声之中,他抽出了一柄银色的短刀,骤然用力挥落,左掌被划出了一道鲜艳的口子,鲜血迸溅了出来,喷洒到了身边一枝旗面垂落的旗子之上。 下一刻,这枝看起来非常沉重,似乎不可能被风吹起来的旗子,竟是一下子张了起来,荡起了滚滚阴风。 (本章完) 第468章 生人伺鬼 第468章 生人伺鬼 “……你当这是什么?” “这不是大白菜,是堂上客,虽然只是案神,但也是拜在孟家门下,受了香火的啊!” 旁人很难理解这一刻,孟家二公子心里的愤怒,就连他身边的铁骏大堂官,都暗暗的吐槽这位孟家二公子的养气功夫不到家,还不如自己这位守岁人呢! 但对于孟家二公子来说,事情却又不同,孟家人可以接受某位子弟,偶尔吃一点亏,却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草头八衰神只是案神,不能算是伤筋动骨的关系,可关键是,这八衰神是孟家亲手养出来的,是自家调教出来的,如今却被人用那诡邪手段,斩杀在了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孟家的根基,已经被人冒犯了…… 于是,这位孟家二公子,也明显的露出了满脸的疾愤凶戾之色。 随着他的鲜血溅在了旗面垂落的黑色旗子上,周围便忽然刮起了滚滚狂风,连带着气温都一下子降了不少,仿佛变成了寒霜时节的天气。 而原本满脸愤怒的孟家二公子,在这阴风刮了起来时,自己也忽然之间,变了脸色,似乎所有的怒意,都已经消失,只剩了冷漠的表情,一双闭了起来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开来。 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瞪起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的方向,如今他们所在,距离石马镇子,起码也有二三十里,中间又有密麻间隔,自是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他这一睁开,便见得双眼泛白,隐约间,眼白深处,又似乎有诡异的瞳孔,微微一眨。 身边的人,心里都骤然闪过了什么,这似乎不是孟家公子在看,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借了他的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 “……” “呼……” 在这双眼睛看向了石马镇子的一刻,镇子里面,正帮胡麻守着火盆的小红棠,吓得跳了一跳,两只眼睛都瞪得大了。 刚刚被草头八衰神注视,都只是闪烁了一下,便立时恢复了燃烧,却在这一刻,明明只是一缕阴风吹来,居然忽地闪烁了一下,只剩了一豆,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熄灭。 她小脸上满是惊讶,但却没有恐慌,反而像是一下子开心了起来一样,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扯到了自己的身前,只等着盆里的火一灭,自己就拿些什么。 但结果却让她有些失望。 盆里的火,已是堪堪熄灭,甚至只剩了极微弱的一豆,可却一直保持了这状态,将熄未熄,等的人好着急。 “嗯?”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心生感应,骤然回头,便只觉仿佛被某种东西看到了,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种本能里泛出来的毛骨悚然之感。 “有东西在看我?” 他心里忽地明白,竟是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 自己如今是在用了镇岁书上的法,只要那火盆还在烧着,便没有人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刚刚草头八衰神竭尽全力,都无法破了自己的法,都是这术的本领。 但如今,竟是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瞬间便差一点被人看穿? 他深呼了一口气,骤然咬牙,法相凝聚,荡开了周围的阴气,刀上煞气也随之滋生,有了准备,倒更难以被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样了。 “那究竟是什么?只是随意睁眼,便差点连我的法直接破了,孟家的本事,比我想象的可怕……” “……” 但虽然勉强防住,心里却也咯噔一声,凝重了起来,他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特意的看自己,只是随意的一瞥而已。 那若是特意使了什么本事,又会怎样? 正想着时,心神顿时生出感应,察觉到了不妙,立时紧张的向了旁边看去,再下一刻,已是忽地横起了凶刀,死死的看向了深沉的夜色深处。 “呼……” 而同样在这时,一眼望来,并没有看清楚胡麻的孟家二公子,也没有强求,他请下来了那神秘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也只能请对方帮自己做两件事,看这一眼,只是顺势而为。 既是没有看清,便也立刻收回了目光,然后,吹得一口气,向了镇子上面吹了过来。 这口气,伴着那黑色旗幡身上的风,瞬间便刮到了镇子上。 仿佛有低低的叹惜响起,挟着些许模糊难辨的言语。 “一案一窟鬼,孽债缠不休……” 在这一刻,草头八衰神被斩,刚刚被深沉迷雾所笼罩的石马镇子里面,都变得灯火通明了起来,镇子里面鼎沸的人气,已经将那浓密的雾气,瞬间冲散。 胡麻身边不远处,是堂上客及负灵人被斩,留下来的残肢断臂,明明已经毫无生机,虽然剩了些许怨气,阴魂,也只是即将溃散,成不了气候,但如今竟是忽然被阴风卷了起来。 无论是地上的丫鬟奴仆身体,还是那已经破碎的牌位,都被卷了起来,隐约在空中乱七八糟的拼凑。紧接着,便忽然有哈哈大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破裂的碎片,都像是有什么怪诞的东西在蠕动着,挣扎着,一个个古怪模糊的影子钻了出来。 它们有的伏在了地上,有的艰难的跑着,有的身上插着旗子,模模糊糊,密密麻麻,仿佛是从地底钻出来,都又一个不停,转瞬间便已经成了无法想象的数量。 嘻嘻,哈哈…… 这些怪异而模糊的影子,爬了出来之后,居然发出了声声阴森怪异的笑,又有的口中发出了呜呜的哭,如同刚从地狱里爬了出来的一样,扭曲的手脚与身体,在空中拼命舞着。 贪婪、疯狂、怪诞…… 而在这短暂的发泄之后,便已经有人忽然看向了石马镇子,那里是欣喜的百姓,鼎沸的人气,仿佛对它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哗哗哗……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它们都疯了一样向了石马镇子爬了过去,乌怏怏一片里,阴冷风声更沉重了,甚至模模糊糊里,竟有一道道黑色的旗子展开,飘飘摇摇,仿佛在给它们指明着方向…… “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冷不丁瞥见这些,胡麻都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手里有着凶刀,大威天公将军法相还在身上凝聚着,完全不担心这些东西会伤到自己,可关键是,那些东西也没有分毫想要朝了自己过来的模样。 它们只是逃了出来,便立刻向了石马镇子涌去,面对那密密麻麻的数量,竟是自己想要阻止,都不知该如何做了。 “一案一窟鬼,这下子麻烦了……” 同一时间的石马镇子上,百姓们欢呼不已,但也正在这无尽的欢欣之中,隐约觉得不对,就好像耳边总有模模糊糊,密密麻麻的嘻哈吵闹声音似的,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却有着分明的不安,毛毛躁躁的感觉,让人满心难受。 而在客店之中,老算盘手里正抱着那枝小旗子,只见旗面变得越来越蔫巴,他的表情,也忽地变了,可这一次,却不是害怕,也不是要逃。 竟是无比的深沉,仿佛难以置信:“每一位案神,都镇着一窟小鬼,斩了案神,便也放了这群小鬼,随风一吹,也就散了,无非这世上孤魂野鬼又多了几只……” “可孟家……孟家那孩子,居然,居然要就地伺鬼?” “狗东西……” 他喃喃说着,竟是忽地生出了无端的愤怒:“你这是坏了规矩啊……” “哪怕你以草头八衰神将这镇子上的人拜死,出去了也可以说是斗法之中,误伤了百姓……” “但你,为了把这笔孽债推到他的头上,却吹来阴风,以生人伺鬼,生生将这一镇之地变成鬼窝,哪怕你是孟家人,也等于是公然的坏了规矩了啊……” “……” 这是嫁祸,一种公然嫁祸,却又让人无法逃脱的手段。 人之三魂,其中的因果魂,是用来记这一世孽债的,胡麻斩了草头八衰神,但被草头八衰神镇着的恶鬼,却入了镇子吃人。 那么,这些人的死,便都要记到胡麻的头上,记得孽债越多,因果魂便愈重,到了一定程度,甚至直接暴毙。 “……” 惊惶之间,只看到,镇子外面的黑雾弥漫,比先前还要厚重,阴森,沉重,仿佛空中的乌云,有了越来越沉的份量,正从天上降了下来,将要把这石马镇子,彻底的淹没。 “生人伺鬼,阴阳不分……” 镇子外面,就连那铁骏大堂官,都已经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这人间惨状。 “十姓这個层次,真就已经到了连家里的一位少爷,都可以完全不在意任何规矩与名声了么?” 而身在这乱象之中,胡麻勒马提刀,看着那石马镇子之上,鬼旗招摇,群鬼游荡,心里也生出了些微的恍惚之感,有些惊疑,又似乎有些微的疲惫。 但也就在他尚自怔怔,却忽然感觉到左臂之上,一阵剧痛,隐约间,竟是之前藏在了自己胳膊里的东西,仿佛在拼了命的,想要撑破自己的皮肉逃出来。 滚滚阴风里面,甚至可以看到它仿佛都显露出了半个影子,正竭力的向了石马镇子的某个方向大叫:“混账东西,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胡家人就在这里,你还当着面嫁祸啊?” (本章完) 第469章 八面游神 第469章 八面游神 “嗯?” 察觉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异动,胡麻也骤然脸色一变,转身横过刀来,用力在自己的左臂上面一拍。 刀上的煞气,遇着了自己,便下意识的收敛回了刀身之上,但是胡麻这个力道却是用的十足十,啪得一声,便将左臂之内,意欲作祟的东西给压制了下去。 一时倒有些意外,左臂里面封着的这玩意儿,极难剔除,大红袍帮自己封了一层,自己又用阴将军的手指,将它钉在了骨头里,却没想到,它在这关头,居然仍想着逃走。 因为那孟家公子的手段,连它也看不下去了? 细想起来,竟是让人发笑,这位孟家公子的手段,当真凶残,狠辣,绝决。 胡麻本以为,自己转生以来,见过的最残酷手段,便是地瓜烧血祭了那三个村子,以及猴儿酒屠掉了自家的整个巫族之人。 却没想到,这么快,便看到了更为凶残的手段。 是那孟家公子,他魄力之大,倒是远超了自己想象,他炼阴将军,还可以说是顺手而为,草头八衰神,也能说是为了毁掉这场灯火福会,那他现在使出了孟家的拿手本领,生人伺鬼…… ……早先便已偷听到了他与铁骏大堂官的话对话,这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还是针对自己的手段啊,与阴将军一个模样,都是为了盯着明州的自己,都是为了逼自己坐下来谈。 只不过,相比用阴将军炼鬼将台,以阴兵盯着自己动向,如今这手法,却已更露骨,歹毒。 若非要找個形容,这会子的他,做的事情,与当初在大羊寨子里时,那崔家奶奶将魇镇之物埋在了歪脖子树下坑害自己,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若说区别,便只是动作更大了,埋得是万人坑,乱葬岗。 可关键是,这所有的事情,就是这么发生在了自己面前,一直被自己看在眼里了啊,如果自己没有来石马镇子,便会一切都不明不白,莫名的便被人计算,吃了大亏。 但命数便是这等奇妙,因为自己来了这里,孟家人的阴损手段,反而又一幕幕落在了自己的眼里,事态便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那么…… 胡麻眼神渐冷,牙关微咬,孟家人时时刻刻不忘了胡家,但身为胡家后人,自己又哪里敢忘了他们? 只是,之前一直是小心提防,生怕被人发现的他,却也是在这一刻,真个切切实实的,再度生出了对孟家人的杀意,这份杀意,甚至不只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害怕! 在这各种诡异门道,都能要人命的世界,这么厉害的一个家族,时刻想着要你的命,换了谁能不害怕? 说白了,就连最后决定要插手这档子事,胡麻也不是高尚到为了这一钱教,为了不食牛,或是为了这满镇子的百姓什么的,而是因为,知道孟家人过来,是奔了胡家来的。 就是想多瞧一瞧,他们孟家人准备的手段。 如今,倒是瞧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真个用胡家的镇岁书,和你们孟家的通阴术,斗上一斗吧!” 心思电转之间,便也咬起了牙,从怀里掏出了一截命香,便要唤了小红棠过来,准备真正的起坛,亮出自己胡家人的身份。 孟家人有后手,自己也早已在这石马镇子上,做好了起坛的准备,为得就是在对方势大之时,起了坛,好有机会,跟对方斗上一斗。 当然,这一起坛,也会挺麻烦,孟家人立时就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胡家人的身份,也不好藏了,后面可能会有很多事情,都变得非常被动。 再就是,便是起了坛,也没有把握,能将那孟家人的小命留在这里,只能震慑对方,让对方明白,胡家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孟家的主意,类似于敲山震虎。 这坛一起,自己最多只能赚上三成优势,但转生者未至,整个石马镇子,孤立无援,又哪还有更好的法子? 但也就在胡麻想着,起坛之念,便在瞬息之间时,却忽然之间察觉到了不对。 眼见得那无数鬼旗招摇,滚滚恶鬼密密的爬行,嘻笑吵闹,即将将整个石马镇子淹没,而这镇子里面,无论是一钱教教众,还是那些被请来观礼之人,也都骇破了胆,却没有丝毫办法应对。 可是,面对着这无穷的饿鬼,性命堪忧的石马镇子百姓,也本该无比的恐惧,呼喊,但是,偏偏也没有,镇子本该一下子乱将起来,但结果,竟是忽然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安静。 仿佛有一张黑布,忽然蒙到了这个镇子上面,下一刻,群鬼入镇之时,这满镇子里面,灯火全消,人声皆无,只剩了一片死死的寂静。 不仅整个镇子里面,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整个镇子,如同变成了一方黑色的湖,就连那些涌进了镇子里面来的阴鬼,都仿佛在这一刻,生出了些许的迟疑。 “这又是什么?”镇子外面,那已然不知请下来了什么东西的孟家二公子,也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变化,冷漠空洞的脸上,也生出了一丝怪异,木木的看向镇子方向看来。 他身边的铁骏大堂官,也察觉了不对,缓缓睁开了眼睛,面露诧异之色。 “笃”“笃”“笃” 却也就在这万簌俱静,整片天地,都似乎已经黑了下来之时,漆黑一片的夜色里,却是忽然又响起了数声清脆的梆子响。 这梆子声响极为清晰,但在这氛围里却又显得怪异,因为这是那些练摊杂耍的戏班子,招揽金主,提醒众人绝活正要开始表演的时候,才会敲起来的。 如今整个石马镇子,所有人都已经被那阴森鬼哭吓到,又哪里还有人在这时,有心思去听那把戏? 偏偏这梆子声,就是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也偏偏,随着梆子响,便忽然开始出现了灯火,那是一盏油灯,自深沉的黑暗之中亮了起来,照亮了一张涂抹着油彩,眉眼鼻唇,口鼻扭动着的滑稽人脸,眼睛也晶晶发亮。 整个镇子都是黑的,独他这里亮着,于是阴鬼都向了他这里飞了过来,于是这张涂满油彩的脸,便忽地放声大笑,手掌罩在嘴边,忽地向前吐出,顿时一片火云,烧翻了几十丈的范围。 无数怨鬼,被这火云烧灭,烧得咯咯吱吱的响。 紧接着,仿佛是被这一片火云给点着了,镇子里面的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足足照亮了三四丈的范围。 而在这光亮里,那个台子上的戏子,踩着梆子声响,挥舞起了手里的大旗,威风赦赦,不知卷起了多少侵入了镇子里面的阴鬼,而后用力一抖,震得魂飞魄散。 紧接着,锣鼓响了起来,锁呐吹了起来,乐音高入云宵,激昂嘹亮,震散了不知多少阴祟。 街上,也有无数身影站了起来,在街头耍大缸的,将那缸耍得滴溜溜转,一来一去,也不知将多少阴森的鬼影,都收进了自己大缸里面。 有卖油炸撒子的,手脚并用,火烧的极旺,但锅里哪是什么撒子,分明便是一只只挣扎哭嚎着的阴鬼,皆被填了油锅。 “爷爷抱,爷爷抱……” 催促着白胡子老人抱着自己的小女娃,也忽然脸色一变,咯咯笑道:“不用爷爷抱了,背爷爷……” 于是,背着她的颤巍巍老人将她放到了地上,偌大的身躯却以小女娃娃的肩膀为支点,倒翻了起来,一点一点,钻进了小女娃后背上的包袱,然后小女孩解下了包袱,向了前方,用力一抖。 唱戏的,算命的,跑江湖的,做生意的,纷纷站了出来,面对着涌进了镇子里来的阴鬼,使出了种种手段,同时也有几人,慢慢穿过了人群,向了镇子口走了过来。 又因为他们手段太高明,甚至就连镇子上的百姓们都没有察觉。 这场灯火福会,安排了法王赐福,却并没有安排游神会,但如今,却是忽然起了一场游神,将那孟家驱使来的恶鬼,倾刻间冲散。 热闹游神会里,则是一位位的异人现身,笑嘻嘻的,渐次出了镇子。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第一个站了出来的戏班班主,他穿着黑色的戏服,面带玩世不恭的冷笑,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胡麻的身前,歪了歪头,打量了他一眼,似乎颇不服气。 可在下一刻,他却忽然双手一抱,然后右手轻抚胸膛,向了胡麻躬身行礼,轻声道:“不食牛柳行大弟子金尘儿,拜见吾教贤师。” 随着他开始,那耍大缸的,弄猴儿的,背着老爷爷逛街的,纷纷赶了过来,同时向了胡麻,恭身行礼,纷纷道:“不食牛皮行弟子陈二河、宋大牛拜见吾教贤师!” 整个石马镇子里,也不知有多少刚刚还迷离凄惨的百姓里面,纷纷有人起身,脱去了身上的伪装,站在了街道,屋顶,树后,油锅里。 同时向了胡麻行礼:“不食牛弟子奉命而来,拜见吾教贤师!” (本章完) 第470章 不食牛妖人 第470章 不食牛妖人 原本阴风荡荡,恶鬼哭嚎的石马镇子,霎那之间变得万簌俱静,鸦雀无声。 也不知有多少镇子里的百姓,呆呆的看着那些戏班,杂耍,乞丐,纷纷于此时现身,展露了神乎其神的绝望,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只是灯火福会的一部分,甚至有人叫起了好来。 而那些江湖里的各帮派众人,从原本无穷的压力压到了脑袋上,再到这一群群的异人现身,压力骤消,同样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有几个本事大的,慌忙奔到了窗边,从那些出现的影子里,看到了一两张自己早先就见过,奉为神明的面孔,直惊得心脏都几乎要骤停,两条腿如同不听使唤般要软下来。 “是他们……” “真的是那些人……都过来了?” “……” “啊?” 但要论起整个镇子里面,最为吃惊的人,那自然便是如今总坛大宅旁边守着十口大缸的妙善仙姑了。 她只是想着这场灯火福会能够顺利办下来而已,也一直拼尽了全力守着,只是前前后后,对这场福会造成了影响的因素实在太多,没有一个是她能应付的。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也听到了一群群的恶鬼哭嚎,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十口大缸,都已经纷纷裂开,里面的东西都爬了出来,却不想在这一霎,忽然之间,烟云顿消,一切平静。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 心里带着无数的不解,以及隐约的猜想,她颤颤的,将目光投向了白扇子。 如今的白扇子,同样也正哆嗦着,颤抖着,使劲摇着手里的扇子,似乎要将外面的动静,扇进自己的耳朵里,而也就在他确定了什么时,整个身子,都颤栗了起来。 他慌忙的将手里拎着的包袱,悄悄扔进了旁边的丛之中,转过身去,激动的向妙善仙姑说道:“来了,来了,是……” “是不食牛的师兄师姐们啊,他们都来了……” “……” “他们?” 妙善仙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胸膛都要被这强烈的惊喜而冲开,激动得整张脸上,都有些绷不住早先的欢喜,但是,转念之间,便又忽然拉了下来,带着种受了委曲的苦恼: “一群爱骗人的家伙,他们……他们早就来了,却躲了起来,看着我被人欺负是不是……” “……” 可欢喜着,抱怨着,却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不对啊,我们派出去送信的小鬼,都被人给截下了,他们又是怎么收到了信的?” “小师妹啊……” 正疑惑着,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低叹,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叹道:“你糊涂啊……” “命定之人出现,教主之位有了着落,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 “……” “呼……” 同样在镇子外面,胡麻看着这一個个来到了自己身前行礼的身影,却也是低低的呼了口气,心里,倒是有很多心里的疑团,忽而在这一刻解了开来:“这些,就是不食牛的门徒?” “那些百姓,便是他们鼓动,来到了这镇子上的?” “……” 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此前一直没有想明白…… 便如不食牛在各地造反,为何这石马镇子里的一钱教,主持大局的却是妙善仙姑这么个只生了张漂亮面孔的一位。 不食牛真就放心,只让这么清澈的人来负责这等大事? 守岁大堂官铁骏的动向,于这江湖,至关重要,影响极大,他悄然往石马镇子而来,不食牛既号称门徒众多,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有人收到半点消息? 而最关键的则是,石马镇子大难在即,但这么多百姓却都纷纷赶了过来,若没人鼓动才怪了。 心思动念之间,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他看着这一个个向了自己抚胸行礼的不食牛门徒,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没有开口答应他们的称呼。 反而是一张脸,微微的拉了下来,冷淡道:“事是你们的事,福会也是你们的福会。” “如今大敌当前,人命关天,你们却躲了起来,由着我一个外人在这里跟那等强敌拼命,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 这等质问之语,忽然出口,倒使得这些围在了他身前行礼的不食牛门徒,皆是怔了一怔,表情都不免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大师兄,你……” 同样在此时的总坛大宅里面,妙善仙姑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身后,正站了一位戴了草帽,身形佝偻,如田间老农的男人,一时喜不自胜,唤了出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早上,或者说,在昨夜我们那位教主收伏阴将军的时候。” 这位老人看着妙善仙姑面上的惊喜,轻轻的笑了一声,道:“三关十二阶被人闯过去了,命定之中的教主出现,我们手里的鬼洞密径纷纷闭了门户,又哪里能察觉不到?” “啊你……” 妙善仙姑脸上的喜色,又忽然变成了委曲:“伱来那么早,却不现身,只吓唬我们?” “没办法的,我们也需要看一看。”这位老人带了歉意,向妙善仙姑笑了笑,道:“咱们不食牛内多少异人奇士,个个心高气傲,服气我的都不多,又怎么可能真有一位外人只是过了三关十二阶,便让他们服了这就是教主?” “……” 妙善仙姑怔了怔,道:“他不仅过了三关十二劫,连大威天公将军印他都修成了……” “……反正我立时就服气了。” “……” 老人看着她,笑道:“你不一样,你是小师妹。” “但其他人不服气也是合理的,谁也不愿上来就拜这么一位不知根底的家伙为教主,更不愿把我们做的诸般大事,都这么交到他的手上,所以,大家都决定要看一看他。” “……” 妙善仙姑忙道:“那你们……是想看什么?” “看这场灯火福会。” 老人轻轻吁了口气,看向了外面街道上的百姓,幽幽的叹:“你们本来没有什么胜算的,那位更是外人,便是舍了这场福会,惜身而走,也不算什么,而这镇子上的百姓们的死活……” “呵呵,做个不滥杀无辜的人容易,但又有几个,会为了不相关的百姓,搭上自己的性命身家?” “……” “那么……” 妙善仙姑便是再清澈,如今也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声音都颤了起来:“师兄,你们……你们看的这场结果,怎么样?” “自他骑马仗刀,斩杀草头八衰神,护持百姓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 这位老人也轻轻叹了一声,目光看向了镇子外面的方向,话语也似乎变得有些沉甸甸的:“千真万确,他就是咱们不食牛的教主。” “无论他本事强弱,也无论他身份如何,在这一刻起,他便已是我不食牛的教主了……” “我不食牛门徒谨遵贤师法旨,苦等二十年,等到了天下大乱,等到了妖孽丛生,等到了十姓都要按捺不住,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老天给我们送来这位教主……” “……” 听着他的话,旁边的白扇子已是目瞪口呆,而妙善仙姑更是喜得脑发晕,惊喜之中,没忘了道:“不对……” “这位教主不是老天送过来的,那是……” 她用力的挺起了胸膛:“那是我把他从人群里挑出来的啊……” “……” “……” “教主……” 而镇子外面,受到了这么多人的拜见,胡麻却没什么好脸色,开口第一句,便是质问。 能猜到这些人为何鼓动了这么多的百姓来到这里,也能猜到他们为什么直到此时才现身,但该有的脾气又怎么可能没有? 喝问之后,也看他们怎么说,但却没想到,随着自己的质问,这些人脸上,也似乎有些作难之色,然后便有人深深的叹了一声,忽然道:“教主说的是啊……” 然后,就听见他们七嘴八舌,纷纷道:“一点问题没有,教主,这事都要怪我们那位大师兄啊……” “老东西包藏祸胎,不敬教主,明明教主过了三关十二阶,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分明就是命中注定,是我不食牛的教主……” “别人不知道,我是服了的,教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但惟独大师兄这个老东西,他不信啊,他怀疑教主你,还要用这法子来试探教主……” “教主你说一句话,我这就把那老东西抓过来,砍成三截给教主出气……” “……” “哎?” 胡麻有点诧异,似乎这反应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砍成四截……” 甚至听得他一说,还有人更高声的叫喊了起来:“质疑教主,便是质疑我不食牛,把那老东西踢出教去……” “砍死大师兄,再绑了妙善师妹送到教主的床上,我甚至可以自愿为教主把门……” “啰唣什么?妙善师妹的命我们都算过,贵不可言的,她不是皇后,也得是个一品诰命,哪里需要你们绑,她自己就会爬上去的……” “……” 听得这群人忽然七嘴八舌,争执指责,竟是一下子乱了起来,甚至一个忍不住,还要直接动手一般,胡麻都一下子觉得有些头疼了:“停停停……” 不食牛的门徒怎么都这么没脸没皮的,把自己情绪都打乱了…… (本章完) 第471章 天命大势 第471章 天命大势 “妖人,妖人……” 而在石马镇子上面,敲锣打鼓,抹脸画皮,一众妖人出现,倾刻之间,便已使出了各种手段,将冲进了石马镇子里面的恶鬼将给催枯拉朽般覆灭之时,那位孟家二公子,也明显的懵了。 他以自身精血为媒,请来的东西,分明已是动了法力,也驱使了那八窟恶鬼,但这等术,已非凡人可敌,如今却是连个水也没有,便失败了? 在这镇子里面,游神鼓起,诸般恶鬼,尽数逃散之时,他也忽地清醒了过来,一时间,竟是神色憋屈,满眼都是血丝。 真要论起来,便是茫然。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不食牛妖人在这镇子上? 分明便已封了路,信都递不出去,他们怎么得到了消息的? 至于这些妖人是如何进入了镇子,他倒也无话可说了,早先看到了那么多百姓往镇子里面去,就连铁骏大堂官也想是不是要驱散了,倒是他做主放这些人进去。 毕竟对自己要造的东西来说,这石马镇子里面,百姓越多,便越合用,却没想到给了这些妖人可趁之机。 “如今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内心里,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恐慌更多一些。 “草头八衰神是我带过来的,这差事也是我主动接下来的,但如今,阴将军这意外的宝贝,丢了也就丢了,回去了也不会有人质问我这个,但如今,就连草头八衰神都毁于一旦……” “我可怎么向大哥交待?怎么向老祖宗交待?难道,难道真是我正处于流年不利之时……” 心里想着,竟是又莫名想到了前一晚上,自己向了那炼制阴将军的人一拜。 这一拜,本想毁了对方,却被对方受了下来…… ……难不成,正是因为当时那一拜,害得自己命数被那镇子里的妖人给压住了,所以自己便开始了接连不断的霉运? ……莫非,正是那国师的门徒,在暗暗算计自己的命数? 他无法不怀疑自己如今在某些方面出了问题,因为一下子倒霉了起来,诸般事都不利,不顺,要么是自己太蠢,要么便是暗中中了术,有东西影响着自己。 “呼……” 而同样也在这孟家二公子瞠目结舌,从原本那从容镇定的模样,变成了如今的脸色灰败,疑鬼疑神之时,倒是旁边的铁骏大堂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孟二公子,倒不必如此着慌。” “既是那群妖人齐齐现身,那料事不明的情况下,在他们手里吃上几个亏,也是正常的事情。” “倒是我,小瞧了我们养命周家老爷的见事之能,本来还以这一趟白来了,区区一钱教并不值得我出手,如今倒是有了赚头了……” 他徐徐吐息,看向了那石马镇子的方向,隔了二十里,仿佛也能听见那里七嘴八舌,嘻笑怪诞,就连那镇子上空,都盘聚着那不食牛妖人的妖气,如同看着一个汹涌怪异的匪窝。 “不食牛妖人聚集于此,甚至还好像是为了某個妖人来的,若能一并除掉,哪怕放眼十姓,也是一件大功啊!” “……” 心间这个念头笃定,他便也凝神向前看来,只见自己身前烧着的计时香,还只差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没有烧完,便自徐徐吐息,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口气,吹在了香上,却是使得那香忽地明亮起来,瞬间便已烧完,就连上面攒着的一点儿香灰,也一下子消散于夜空。 “到时候了。” 他慢慢起身,身上的铁甲哗啦啦作响,小小的身躯,倒隐约有了些挺拔之色。 骤然低喝:“取我兵器,牵我虎皮癞头马来!” 这一声喝,便是旁边的孟家二公子,都微微一震,转头向他看了过来,便见这铁骏大堂官身上,已满是森然可怖的凶威。 他个子小,如果孟家二公子站直了与他并肩,铁骏大堂官可能只到他的小腹位置,看着甚是滑稽,但对方这一身气势,却总觉得比孟家二公子高似的。 “给老爷抬刀来……” “给老爷牵马来……” 而随着铁骏大堂官的厉喝,旁边也立时有一只一只的小使鬼,扯着嗓子叫唤。 “嘿呦嘿呦……” 立刻,有七八只黑糊糊的小鬼,口中喊着号子,吃力的抬着那一把黑黝黝的大刀挪了过来。 另外一边,则是有一群小鬼,簇拥着一顶轿子,轿子里面放着的,却赫然是一张类似于虎皮的东西,只不过,瞧那纹斑斓,看着自是虎皮,偏偏又好像被人缝成了马皮的模样。 “唰!” 铁骏大堂官伸手,便将那沉重无比的大刀平举了起来,只是他个子矮,这刀却是只能横着拿,或是扛在肩上,不能竖着拿,否则倒不过个来。 但同样也在他抓起了刀时,身边的小鬼,便已经将那只虎皮撑了起来,一只一只的小鬼,纷纷钻进了虎皮的下面,渐渐充盈。 转眼间,这虎皮便被撑了起来,活灵活现,便是一只马,只是肚子下面,却不是马蹄子,而是十几只黑糊糊的小腿,来回不停的倒着,一点点蹭到了铁骏大堂官身边,还伸脑袋蹭他。 “传我令去!” 这铁骏大堂官跨坐到了马上,便也连人带马,极尽凶沉森戾,而他手里的大刀向下一斜,厉声大喝:“四方值守,杀进匪窝,驱散百姓。”“一钱教教主,法王,门道里的宾客,尽皆擒拿,照面之际不降者,立时斩杀!” “不食牛妖人,只杀不擒,半个不留!” “……” 随着他厉声大喝,他身边簇拥着的小鬼,也都呜呜乱叫,将他的话传了出去。 身为守岁门道大堂官,铁骏手下,例来会设八位小堂官,八位小堂官手底下,又有若干执事,跑腿,而这一次过来,他却是直接将手底小堂官带来了一半。 小堂官平日里都是驻守各处,护着规矩,平时不可擅离,这一次跟了大堂官过来,本是想着摧枯拉朽,直接把这镇子上的人解决,完事,却没想到拖了三天,如今也早已满心不耐。 如今终于听得命令到来,立时飞身上马,口中发出厉啸,以作回应。 “走!” 铁骏大堂官大刀劈虚,坐骑下面,十几条黑色的小腿,立时攒动,飞快跑了起来。 沉重的气势震荡四方,竟是卷起了阵阵狂风,吹得林子里的树木枯藤,也飞扬断裂,整片山坡都在瑟瑟发抖。 肉眼可见得那些交叉错乱的枝丫,以及地上虬结丛生的藤蔓,在他向前走来之时,竟仿佛生出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纷纷的向了两边缩去。 …… …… “来了!” 而同样也在此时,胡麻骤然心生感应,抬头向了周围看去。 守岁人不是最擅长感应的门道,他也没学过孙老爷子那等地听的本事,但是当那位铁骏大堂官出发之时,心里还是骤然一惊,那是一种人在林子里,察觉到了有猛虎靠近时的感觉。 一种本能层面,沉重可怖的危险感知。 “不必再吵了……” 他如今也在马上,却是忽然向了身前那些吵吵嚷嚷的不食牛门徒,淡淡道:“我只是来学本事的,也没贪图你们不食牛的东西。” “学这本事之前,我可也问清楚了,没人告诉我学了这本事,就一定成了你们不食牛的人了,所以,你们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也不好多问。” “但如今,强敌来了,你们若不在这里,我瞧在百姓面上,也就上了。” “但你们在这里,总不好再由我代劳了吧?” “……” 这话顿时说得周围安静了几分,旋即,不食牛门徒面面相觑的几张脸里,忽然有人笑道:“咱们教主害怕了……” “拿话点我们呢……” 另外又有人跟着笑道:“看破不说破,害怕也合理,不能就说明了咱们这教主胆小,毕竟他毛都还没长全,也才刚学了大威天公将军印,能有多大点子本事在身上啊?” “牵条狗过来,教主都不一定打得赢……” “哈哈,话倒不必说得如此难听,刚刚我们试了教主一场,他跟师傅当年一样也是小心眼,于是要特地的过来试试咱们的本事呢……” “师兄弟们,走吧,去给教主亮亮咱的本事……” “……” “……” 声声怪笑里面,就连胡麻一张脸都有些绷不住了,这他娘的,不食牛里都是什么神经病? 可不满归不满,却也随着这声声怪笑,忽然有人呜呼连声,这些聚集在了镇子口处的妖人,竟是一个个拿起了家伙。 或是用之前便戴在了脸上的面具遮住了脸,有的跳到了树上,有的迈开了大腿,看起来简直如同一群放进了林子里面的猴子,嗷嗷叫着迎向了外面。 “继续吧!” 而同样也在这时,石马镇子里面,总坛大宅,身材佝偻的老人,也在点了点头,向妙善仙姑道:“灯火福会继续,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有人削了这百姓的福份,便由我们来帮他们将这福份补上。” “我不食牛门徒这二十年来被驱被杀被通缉,斗妖祟斗堂官斗十姓,苦心守了二十年,终盼来了教主归位,便也该将这场争天命的大势给掀起来了” “这场大势,就从石马镇子开始!” (本章完) 第498章 三柱以上 第498章 三柱以上 “门道里的吃绝户?” 老算盘的话,使得胡麻也怔了一下,磨刀的动作稍稍一停。 仅仅是吃绝户这三个字,便已经足够刺眼,又加上了门道里的,便更多了些诡谲氛围。 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却只是微微抬头,瞧着老算盘,淡淡笑了笑,才徐徐开口:“老哥,这怎么讲?” 但见着胡麻的笑容,老算盘却是笑不出来,低低的叹了一声,认真的看向了胡麻,慢慢道:“你早先理解的是什么?” “我……” 胡麻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这位朋友,找我看过,他也有过猜测,大概是因为他也有一份家业,等着去继承,也只有他能继承。” “当初那个仇家,本来也有机会杀死他,但是最终却没下手,只是在他神魂里做了手脚,这手脚甚是隐秘,就连当时陪在了他身边的惟一长辈,也没发现。” “那仇家或许便是用了这法子,等到他去继承家业的时候,伺机夺舍?” “……” 他说的很慢,也很认真,早在最一开始发现了神魂有异时,便已隐隐向这个方向猜测。 只不过,后来他也发现,自己神魂里的异状,似乎比这还要复杂,但如今身为胡家后人,自己身上可被人惦记的不多,当然也只有镇祟府可言了。 “没那么简单的……” 但老算盘听着他的话,却是慢慢的摇了摇头,叹道:“你……你那朋友,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能猜到这些,倒是很不错了,只不过,也不知他当时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问题……” “在他出事的时候,他身边陪着的长辈,可是门道中人?” “……” “……是!” 胡麻心里微微一动,慢慢点着头,道:“且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走鬼人。” “既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走鬼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你这位朋友神魂里的毛病?” 老算盘摇了下头,倒是眼神也微微带了些认真,看着胡麻道:“你这朋友,对这位长辈的本事,很不放心么?” “轰!” 这句反话,忽地让胡麻惊住,耳边倒如有无声的雷霆震荡,是啊…… 从自己发现了这神魂里异状的第一时间,自己就想到了孟家,也捋出了对方或许是奔了镇祟府来的这個逻辑。 而且事后在自己对付孟家二公子时,这玩意儿也几番作祟,大呼老祖宗,由此可以证实这东西确实与孟家,或者说,与孟家那位老祖宗有一定的关系。 但自己这猜测里,也确实会有这么一点疑问…… 婆婆真的被瞒过了? 而她若是看出来了,为何却没有…… “莫小瞧了走鬼人的眼力,各门道本事皆有独道之处,走鬼人往往占个‘博’字,再加上出事之后,又怎会不仔细查验?这等手法,其实很难让走鬼人一无所察的。”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只可惜啊,看出来了,却不一定有办法。” “缝魂是最邪之法,也是最毒之法,极损阴德,只有一些有恃无恐之人,才敢用这法子害人。” “而你那位朋友的长辈,即使看出来了,也无法解决,便极有可能,她无法解决,或者说,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 胡麻听到了这里,也已心神震动,认真的看着老算盘,道:“此事该如何理解,你细说说!” “有些事你境界不到,却要强行去理解,是很难为人的……” 老算盘倒是无奈的摇了下头,低声道:“此事有关命数、气运、福泽,伱朋友这一家子,落得如此惨状,也必然是背了大气运,大因果的,只是快背不住了。” “但这样的人家,哪怕快要跨了,因着命数太重,也不是等闲好招惹的,若强行削他的命数,倒是有可能先得了反噬……” “所以……” 他微微一顿,低声道:“倒不如用缝魂术,将一些秽物,逢进魂中,将其本来就已落了的福泽,给彻底败光,这样,不更可以堂堂正正的吃绝户?” “连名声上还好听哩,起码面上看得过去。” “……” “秽物?” 胡麻听到这里,已是心里不由得一颤,隐约觉得老算盘意有所指,而且倒是与那孟家二公子做的一些事情对上了。 忙低声道:“那又是什么?” “你那朋友……” 老算盘顿了顿,道:“我可不认识哈,但我知道的,这世间最污秽之物,其实不是人间的什么狗血马尿,门道里的人,都有个公认,最为阴秽之物,乃是……” “……通阴孟家,正在拜着的东西。” “沾之则损,遇之不寿……你那朋友,当然不太可能遇着,但万一遇着,可就麻烦了啊……” “……” 胡麻听着这些话,已是心间惊悚。而老算盘一口气说到这里,也微微停顿,似乎是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得多了,摇了下头,才低声道:“若我猜的不错,你这朋友身边那惟一的长辈,可是已经不在人间了?” 胡麻听着,已是眉眼微沉,良久,才低声道:“是。” “这就是她的应对。” 老算盘低低的叹了一声,道:“她是舍了自己的福泽,回祖祠去帮你这朋友看着,以免更多的重量砸落下来,也替他守住这最后一点福泽。” “你这朋友……” 他慢慢说着,目光看向了胡麻,低声道:“活的挺辛苦吧?” “还好。” 胡麻慢慢的回答:“只是忙些。” 老算盘徐徐吐了口气,慢慢道:“已经很好了,不然,怕是早就被压垮了。” 胡麻一时沉默了下来,倒有许多之前的事情,在眼前闪过,难怪,当初婆婆回去的突然,还以为真是被孟家派过来的鬼逼迫的,不得不回去支应着…… ……不对,事实上,就是被孟家的鬼给逼回去的,就是当时的自己,看不出来,也理解不了,那只鬼,就在自己身上缝着。 他沉默了很久,才将叹惜压在了心底,抬头看着老算盘道:“既然如此,那我……这朋友该怎么做?” 老算盘倒也顿了一下,瞧着胡麻,道:“你如今本事也大了,有了自己的眼力,在术之一道,登堂入室,既然替你这朋友来问我,肯定是心里也有了主意,那么……” “……你心里,原本想的,又是怎样?” “……” ‘真他娘的是老算盘啊……’ 胡麻都有些无奈了:‘天都聊到了这一步,其实放开了也可以的啊……’ 但既是大家还守着最后一条底限,而且这老算盘也态度含糊,没打算真的睡进自己这个被窝里,便也只好借着那位遮羞布,慢慢的想了一下,道:“他想的,倒是非常的简单。” “既然对方要害人,那仅仅是保着自己,是不够的,能借力打力,才算没有浪费……” “……老哥,你可听说过三柱道行以上的本事?” “……” “三柱道行以上?” 老算盘倒明显的微微一惊,低声道:“这是连人也不打算做了?” 胡麻眯起了眼睛看他,且先不置可否。 老算盘则是叹了一声,道:“生而为人,极限便是三柱香,若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这三柱香的道行,那便是天生百病不生,能活到一百多岁去的。” “可若是想突破这三柱香,那可就麻烦了,已经从人,进入了非人的范畴,而且诸般法门,都极邪的。” “你毕竟年轻,或许还没听过,早些年里,这世间有真理教,擅用邪法害人。” “每害一人,道行便高一柱,其门内教众,有几柱道行,便称之为几柱真人,便如所谓的十柱真人,这就代表了他杀过十个人呢!” “……” 这话听得胡麻都懵了一下:“这么简单?” “简单?” 老算盘冷笑了一声,道:“那可是杀人,且是杀善人,真善人。” “况且,这法子如今也行不通了,太岁降世,天下大乱,世道不同,门道也受了影响,以前杀一人,即为一柱真人,现在,你杀一百个,也不见得能多出一柱道行来……” “听说如今,都还有些妖人,甚要用血祭之法,来让自己突破道行呢,但其人所用的法子,无一不是罪孽深重。” “……” 胡麻听着,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让你说的这么麻烦,那十姓世家里的人……” “嘿嘿,这能一样?” 老算盘冷笑了一声,道:“人家自有别的法子,但十姓之外的人就是学不来,不仅是十姓之外的人学不来,那没落了的十姓……” 他顿了一下,看着胡麻,道:“也学不来呢!” 胡麻看着这老家伙那奚落的表情,倒是微微沉默了片刻,道:“我倒没想这么多,我请教了高人,也确实知道,突破三柱道行,无甚安稳法子。” “你说的杀善人种种,我倒不懂,但我却知道,有人靠养虫子,都把自己养到了五柱道行去呢……” “究其根本,三柱以上道行,说白了便是借神魂里多出来的东西行事,而若论起多出来的,我……这朋友,不恰好便有人缝进来的?” “……” “好家伙……” 这一个天,直聊到这里,老算盘才忽地反应了过来,身子猛得一跳,颤声道:“合着,这才是你的主意?” (本章完) 第499章 债多不愁 第499章 债多不愁 “胆子大么?” 胡麻见老算盘有些被吓到,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并不认同,甚至心里觉得:“正该如此,还嫌这手段欠了火候呢……” 既然对方往自己神魂里种了东西,自己又可以借了大威天公将军印压得住它,那么,不逮着如今这难得的机会将它炼了,却又等到什么时候去? 这事若成,便有几个好处。 一来,可以成就自己突破三柱道行,以后很多事便宜许多,二来,这本就是对方的东西,落在了自己手里,便也等于有了对方把柄,以后斗了起来,会有许多意外的好处。 可以理解为,有了一柄专砍对方的刀。 而这个主意,他其实是在请教了不食牛大师兄之后,便有了,只不过,因着身份问题,反而不好与那位大师兄聊得这么细,不然就等于把自己的身份,明白说与人听。 倒是老算盘这里,不妨讲得直白一点,问出个靠谱的主意来 世间突破三柱道行的人有不少,却每人皆是不同的法子,如今自己要找的,便是最适合自己的法子。 “不是……” 老算盘惊着,却也不由得顺了他这个想法去延伸,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道:“我都不知道如何说你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关键是,难呀……” “这不废话?” 胡麻看了一眼自己的刀,道:“不难我还过来……过来替我那位朋友请教你?” “不是那個难……” 老算盘态度端正了一些,道:“是你小瞧了人家的手段……” “你也不想想,为啥你那朋友家里的长辈,宁可舍了自己的福泽,也要回去守着,而不是顺手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世间之术,奇门异法,各有不同的讲究,不是都像你们守岁人拿刀子砍人一样简单的……” “神魂之伤,不可逆。” “对方在你神魂里种下手段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那位长辈,若是要救,便要拼着让你神魂受损,但这样一来,伱这朋友或许能活,但这身本事,也学不成了。” “要么,便是自削命数,但这样一来,你……你那朋友,还能继承得了家业?” “当然,退一万步讲,谁也不愿招惹那阴秽玩意儿,我老人家,给你讲这些,已经够意思了,再多说了,我怕是要沾上一些因果了……” “……” “居然这么麻烦?” 老算盘这一番话,把胡麻说的都神色凝重,心里倒像是压了块冰冷的石头。 早先自己神魂的本事未成,察觉到了这东西,却拿不住它,心里一直担忧着,后来修成了法相,压得住它了,又想到了借力打力的法子,本是充满了期待。 但如今一听,才意识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麻烦? 对于这些神魂里的门道,他了解不深,也只能默默听着,良久,才低声道:“愈是如此,我那朋友便愈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有些事,躲不掉的。” “他不可能选择自伤神魂,或是自削命数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老哥哥你给出个主意吧!” “……” “啊?” 听着胡麻如此认真的话,老算盘的脸明显有些苦,为难道:“我只是个老供奉,负责算账的,当然,我对血食也挺在行,比如血食质量怎么样,我吃上一嘴,就能尝出来……” “那不能吧?” 胡麻笑了笑,道:“我记得老哥哥你会的可多了。” “当初在朱门镇子,红灯青衣斗法之时,我被人纸钱买命,不就是你帮了我?” “你说我命数缺了一块,用了上好的狗皮膏药帮我糊上了呢……” “……还收了我二十颗血食丸,你忘了?” “……” “啊?” 老算盘听了这话,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二十颗,有这么多呢?” “哪止?” 胡麻道:“血食丸是金贵东西,既然给出去了,那就得时时算着利息才行,咱是实诚人,平时可不骗人,但别人也不能骗了咱。” “比如如果有人一开始就欠了我一百颗血食丸,那么我就按九出十三归的法子给他记着,也不着急讨,反而利滚利滚利再滚利,有赚头不是?” “而等我决定了去讨的时候!” “……” 说到这里,胡麻停了一下,从包袱里将那柄刀取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插。 “嗤!” 这血食矿里的硬梨木厚桌板,顿时便被刺穿了,压得咯吱吱响,刀身发出了邪气铮鸣。 胡麻看着老算盘,和气笑道:“你说他要不给怎么办?” “你这……” 老算盘都一下子被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那刀,良久,才讪讪的笑了笑,道:“好好说着你的朋友,怎么又说起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是咱们红灯会里的小掌柜……” 胡麻道:“小管事,还不是掌柜,你知道小管事攒这一百颗血食丸有多难吗?” 老算盘噎了一下,道:“……反正我帮你是应该的不是?” “至于你现在这位朋友……”他脸色微微发苦,道:“也不是我不肯出主意,实在是这种事情,不仅极难,光是说说都损阴德的……” 胡麻听着,脸上已是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老算盘声音也放缓了下来,嗫嚅着: “便如,便如……” “……生人桩!” “……” 胡麻心头微动,继续逼着问:“这法子能帮到我那朋友?” “何止呢……” 老算盘嗫嚅着,道:“把别人缝进你朋友神魂里的东西,当桩子给打了,不仅能消了这祸患,你想借机来修第四柱香,也方便着呢,还有了拿捏对方的把柄,反过去害对方呢……” “那还等什么?” 胡麻一听到了这个消息,都顿时有些喜出望外:“那我朋友岂不是一下子大赚?” “是大赚了呀……” 老算盘尴尬的看着胡麻:“但施术的人倒了大楣呀……” “这生人桩本就是邪法,况且还沾上了这等阴秽东西,帮你施术的人,怕是一下子要记上十倍阴德呢……” “……” 胡麻听着,倒是心里一动,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老算盘:“怎么会这样?” “没办法,那阴秽之物便是如此厉害……” 老算盘苦着脸,道:“若非要说,你倒可以理解为,强盗来夺你家产,自有靠山,不怕你报官,但你奋起杀之,那便是造了杀孽,要被官老爷来砍头的。” “你倒是不怕,可以躲着,等于被人杀你一次,但关键的,帮你施术之人,却要罪孽临身了……” “你要打算去哪里寻这么个人来?” “……” 一时间,倒是把胡麻给问住了,暂且说不得别的,沉默良久,也只好暂时放过了老算盘,自顾自的,慢慢吃起了东西。 老算盘也分明的被吓到了,低低的叹了一声,悄悄退走,没敢再于此时打扰胡麻。 而胡麻吃完了东西,面上也先不显,只是随意的问了问周大同等矿上最近有没有事,又去看了一下乌雅,也仍然是那种沉睡不醒,神魂残缺的样子,便先默默走了回来。 到了晚上,他行功之后,便很快睡去,安静等着,果然,约子时三更,本命灵庙之时,便如时响起了地瓜烧兴奋而期待的声音:“前辈,前辈……” “我过来啦,你有啥好关照我的?” “……” “不敢说有什么好关照,但我跟明州那位比较熟,机会倒是不少。” 胡麻低低吁了口气,心里也早就打好了腹稿,道:“这次请你过来,倒是有些要紧的事找你商量,你是刑魂门道,那不知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名字叫作生人桩的邪异法门?” “生人桩?” 地瓜烧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我师傅讲过,这是极损阴德的术呀!” “施展不好,小命没有,施展好了,都要欠下大笔孽债来呢……” “这么讲吧,按我师傅的话说,施一次这种术,就算成功了,也等于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十个无辜的大活人呢……” “……就是大善人。” “而且我们刑魂门道,有专躲孽债的法,可这种术的反噬却是躲不掉的,一笔一笔,全记在了因果魂里,活着时不还,死了到下边,也得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 “正是如此……” 胡麻听着地瓜烧这么说了,也低低的叹了一声,暗暗的,倒是觉得愈发担忧。 地瓜烧所在的师承,本身就是够邪门的,什么黄官纸,什么纸钱买命,都是邪术,专会害人,那如果连她都觉得十分邪门的术,可得妖成了什么样,自己又怎么向她开口呢? “但是……” 内心纠结着,还是慢慢道:“我这里倒是有件大活得做。” “但偏偏,前期准备,就得用这么个法子,当然这付出挺大,你若是认识什么朋友……” “……” “啊,那找我啊……” 地瓜烧闻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前辈,前辈,你这次的大活,可千万不能再扔下我了啊!” “?” 胡麻听着,都一时觉得离奇了:“你不说施这种术,得背什么孽债……” “是啊……” 地瓜烧道:“但我背的孽债已经很多了,阴司里欠了不知几个亿,谁还差这仨瓜俩枣的啊?” (本章完) 第731章 扶棺往北 第731章 扶棺往北 “老胡山兄弟的骸骨?” 相比起此时胡麻的冷静,二爷倒是更加的动容。 他始终觉得,胡家门里的不幸,很多事情都与当年这位沉默寡言的胡山有关,当年他替大羊寨子挡灾,本就是可以埋进塘子里的。 但又因为没有寻见尸首,不知生死,反而使得胡家人当年没人埋进塘子里,因此胡麻生变的那段时日,寨子里的火塘,没有办法护佑他。 而且,那时候自己见识也短,与其他各村寨的人想法是一样的,都会觉得,自家先人,只是自家的,不能轻易的给了外人庇佑,所以自己虽然有些替婆婆气不过,但也不知怎么跟寨子里说。 而如今,他履火祭山,见到了塘神的诞生,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自家守着自家寨,将外人排斥在外的做法,其实是一种谎言。 最初这谎言来自于哪里,已不可考,但这种习俗,反而会让塘子里生不出真神。 心间一时复杂了起来,忙扶了胡麻手里的骨骸,引进屋里来,并且帮着烧了香,安了魂。 这才看向了胡麻,道:“那是安葬在寨子里,还是……” 如今胡家门里的人,要往塘子里埋,那自是谁也不会阻止,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但二爷也早看出了胡麻如今本事不小,身份怕也非同寻常,人家的生父,怕不是有更好的去处…… “便在寨子里吧。” 胡麻见问,却点了下头,道:“生神之处,庇佑万民,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 当年婆婆也是安葬在了这个塘子里的,虽然婆婆的魂灵已经走了,但她的遗骸却已经与这塘子里的灰融为了一体,生身之父安葬在这里,便也非常合适。 胡麻甚至还想着,等自己去了上京,婆婆的牌位,或许也可以请回寨子里。 上京的祖祠,是大罗法教的手笔,让婆婆留在那里,他并不觉得踏实。 “咦?” 二爷答应着,正要去准备,胡麻却留意到了那三柱香。 只见这三柱香在这说话的功夫里,已经烧成了从左至右,自高渐低的模样,高低相差,愈发的明显,胡麻习过镇岁书上的观香术,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一种不认可的香相。 如今自己这位生身之父,其生魂早逝,而且,毕竟是为了镇灾而死,代价极大,怕是连入阴府的机会都没有,守身魂也跟着消逝。 可以理解为,只剩了一具骸骨。 门道里面,说一人至惨不过魂飞魄散,其实也是指此,但冥冥之中,却还是会有一些奇异的影响。 这种影响,乃是门道里的人都看不懂的,冥冥中的影响,应该与传说中的因果魂有关。 这种香相,便是死者的态度,他似乎并不想葬在这塘子里面。 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 “你父亲,这是,有什么话要对你说?” 二爷也留意到了香相,神色有些讶然,但看不太明白,试探着询问胡麻。 香相要么不关心,烧成什么样,都没人留意,但一个转眼,看见了,便要重视起来。 这一眼,可能便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类似先人递的话,没听见便当没说,听见了便不得不考虑一下是什么原因。 胡麻也皱了一下眉头,才低声道:“或许,我应该送他回祖祠去!” 心里倒隐隐明白了过来,婆婆当初留在大羊寨子,一是为了护着自己,二也是因为,婆婆是认可了大羊寨子,愿意留在这里的,而胡家门里的长辈,也只有婆婆在大羊寨子里呆的最久。 可这位生身父亲,他并不会在大羊寨子乡亲面前,显出骄狂,也会尽力的救人。 但他怕是骨子里,认可的还是北边的那祖祠,不想留在大羊寨子里面。 “那就请二爷帮我准备一副寿材,一领寿衣,先将我父亲装殓起来,我扶柩回北吧!” 胡麻慢慢的说道:“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北方,为婆婆烧香。” 二爷倒是不太明白,明明你婆婆是葬在了寨子里的,为何倒要去北边烧香,但他也不问这等隐私,便即答应了下来。 夜里就出了门,叫醒了寨子里几位懂木匠活的人,这便帮着胡家人准备,一应木材,寿衣,相应祭品准备着,但在胡麻要求下,倒没说是给谁准备的。 胡山当年离开,没有惊动寨子里,他也不想留在寨子,便没必要在寨子里多事。 忙忙活活到了第二天,胡麻在二爷的帮忙下,将生身父亲的骸骨放入了棺中,封棺,上供,寨子里的人不知究里,除了几个搭手的,也没有人让旁人过来祭拜,倒显得冷冷清清。 但二爷还记得胡麻生父生前,是个不错的人,总觉得不该如此冷清。 见胡麻已经上了香,旁边的周四小姐正伸了脑袋在旁边看着,便向她招了招手,道:“丫头,你也跟着,过来上一柱香吧!” “唉,论理说,现在你以胡家门里的规矩跟着磕个头也合适的。” “只是,毕竟咱还没见着你家大人,这个头,便省了,跟着上柱香,也热闹些!” “……”“啊?” 周四小姐知道这是胡麻的父亲,冷不丁听二爷一讲,有些始料未及,下意识的想找赵三义问问,这合不合规矩,才发现赵三义早就走了,顿时有些纠结,道:“这……这不好吧?” 二爷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都跑咱寨子里来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说着把香递了过来。 就连胡麻看着也有些诧异了,觉得二爷让周家四小姐给自己生身父亲上香不合适,道:“这不好吧?” 二爷瞪了胡麻一眼,道:“人家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都跟咱寨子里来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倒是周四小姐,爽快人,见二爷把香都递了过来,又想这走鬼大捉刀是个好样的,其父亲也必然不是凡俗人物,别的不讲,给人上柱香那也是应该的。 倒是大大方方的过来上香,而且虽然没有跪下磕头,却还是深揖了一礼,极有礼数。 上了香,烧了纸,封了棺,便停放在了车上,只能胡麻扶灵往北。 胡麻也是处理完了这些,才向周四小姐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周四小姐多留这两日,夜里便睡在婆婆原来的屋子里,吃饭也不用叫,到了点就过来了。 连收敛胡麻生父这事,都热心肠的帮着手,而且在准备木村的时候,那合抱粗,沉逾千斤的木材,一个人能扛两根,把二爷都吓着了,只觉得这肯定是下地操持庄稼的一把好手。 如今见胡麻终于有功夫问自己,便咬着嘴唇,道:“我不能走,东西还没找你要回来呢!” “那两把锤子?还是瓶师傅?” 胡麻看着她,又补充道:“那瓶子已经嚼碎了,给不了你。” “但那两把锤子,本来也没想要你的,就在床底下呢,你想要就拿回去!” “……” “你当我是谁?” 胡麻确实没有难为这周四小姐的意思,但她一听,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抱着双臂,道:“我们周家人,可不需要别人可怜。” “你赢了我,夺走了我的兵器,那我当然要赢了你之后,再堂堂正正的拿回来才行!” “……” 胡麻顿时皱了皱眉头,道:“那就来吧!” “你是想搭搭手,还是想放开了手脚,做上一场?” 搭手的话,就在寨子里好了,若要斗上一场,那得出去找地方,寨子里施展不开。 可迎着胡麻这坦荡,周四小姐倒是纠结了起来,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心细,这几日看着胡麻表情平静,但却总是可以从这平静之下,看出他那隐约的失意。 她不知道国师的事情,只当是胡麻心忧父丧,正是人家心神不宁的时候,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这时候挑战? ……再说了,现在又打不过他。 便一撅嘴,道:“不来,现在我不想跟你打架。” 胡麻倒更不解:“那你想做什么?” 周四小姐理直气壮的道:“我没想好!” “那你就慢慢想着吧!” 有心找个借口,把两把锤子还了她,她倒是有点拎不清了。 胡麻也懒得理她,由得她拿了大海碗跟着二爷去吃饭,自己没有胃口,便仍是回了屋子里去收拾东西,毕竟这一去,还不知遇着什么,能用的东西,当然要尽可能的全都带上。 而当他在拾缀着屋子里的东西时,小红棠便蹲在了房梁上,一直好奇的看着他。 似乎她也可以察觉到胡麻心间的沉闷,这两天乖巧了很多,只是跟着他。 胡麻转头看见了她时,也心里一叹,脸上挤出了笑容,道:“小红棠,你想婆婆了没有?” 小红棠闻言,便高兴的道:“想啦!” “那咱们便去看婆婆!” 胡麻也露出了由心的笑容来,手里拿着的各种零碎,倒是直接扔在了一边了。 不收拾了,守岁人的这身本事,都在身上,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反正只要见到了婆婆,便一切都明白了。 (本章完) 第732章 沉默以对 第732章 沉默以对 一具棺,一架车,一匹寨子里挑出来的好马,些许行李,便是胡麻出门的准备。 照理说,以他如今的财力……当然血食极少,金银却不少……是可以安排更妥当奢华一些的。 但胡麻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如今只想低调一些,因此便只准备了基础之物。 而如今各处的事务也不少,新生塘神,以及,请神归坛的走鬼一门,皆需要很多安置,但他如今,却也都有些顾不上了,只想快些去上京。 不过别的事可以不安置,但二爷那边的事情倒是要紧,早在祭山做圣人之前,二爷就一直盼着去胡麻那个血食矿上,带了寨子里的人挣工钱,如今做了圣人,却还是要去的。 但说起了血食矿,胡麻却也沉默了一下,没立时答应,先叫了老算盘过来。 “那巫寨里的人,还在血食矿上呆着呢?” “……” 老算盘立时便明白,胡麻指的是巫颂,便立刻摇头道:“没有,年前他也只是去了一趟血食矿,你让大同几人运过去的血食,交接给了他,他也就离开了。” “临走时还带走了矿里的马爷,也不知道他与那匹老马讲了啥,高高兴兴的跟了他去。” “今年矿上割出来的血食,也是许诺了安排商队,送去他留的地址,他说自己可能要忙一段时间,没有功夫再过来接,如今我是没功夫回矿上看着了,但我那小徒弟乌雅还在呢!” “就等这些割肉工匠过去,准备着今年采割这些血食了。” “……” 听到猴儿酒不在矿上,胡麻才松了口气,这才答应了二爷,让大同多在寨子里留几日,等出了正月,便将二爷之前许诺出来的割肉工匠凑在一起,然后去那血食矿里做采割活计。 安排好了这些,胡麻便立时准备离开。 就连老族长等人,也没想到胡麻这么着急,不等出了正月就出门,但寨子里都知道胡麻是有主意的,也就不拦他,只是烙了一张张大饼给他放上。 临行前的一夜,胡麻沉沉的睡去,仿佛几天里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迷迷糊糊之间,便忽然听到了有人呼叫:“老白干兄弟,可能听到我的呼叫?” 胡麻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已在本命灵庙之中,他清楚的听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连呼叫了几遍,干脆道:“如今转生者夺桥已成,本事大涨,也发现了很多之前没发现的事情。” “如今闷倒驴兄弟,也就是长胜王,准备进军三河滩……” “猴儿酒兄弟在桃县接了我送过去的金丝太岁,他参研之物有了进展,只是需要……” “还有小白,她说是发现了我们曾经在上京的朋友的线索,给我留了句口音,也就离开了,居然不肯与我细说……” “对了,你若有时间,去寻一下那个叫地瓜烧的,这家伙不该是你们明州几人里,最老实的一个么?如今偏惹那么大祸……” “之前小白说过,她只听你的……” “另外,你不是想要上桥心得?如今你在何处,我整理了让人给你捎去!” “……”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见始终没有胡麻的回应,才停了下来,自语道:“难道离开老阴山了?” “以我的功力,你若三天之内进来,当可以听见我的话。” “正是多事之秋,及时找我,太多事情要商量!” “……” 一直等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声音消失,胡麻都只是沉默着,未曾回答,两人的命香便没有缠到一起,红葡萄酒小姐也无法发现胡麻其实一直在听着她的话。 只是分明可以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有些烦躁,想来是转生者如今实力大涨,但事情也多,让她急着想找胡麻商量。 “她们真是一点也不防着我啊……” 可是胡麻听着她的声音从出现到消失,心情却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国师之前说的没错,如今确实是所有转生者最信任自己的时候,她们所有的机密,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隐瞒,她们很多事情,甚至都想问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去做出决断。 自己如果有心,岂不是很容易便将她们引入歧途,甚至是陷阱之中? 可是,自己不会。 非但不会,在明知道那个国师已经盯着自己的情况下,这些事情,甚至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退出了本命灵庙,甚至连三柱命香,都拔了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其他转生者哪怕想要呼叫自己,自己都不会听见。 可是明明这段时间,斗孟家,又去十二鬼坛,各种事情,累得厉害,但却好像一下子没有了任何的睡意,只是坐在了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直从夜里坐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便打起了精神,让别人看着好像已经睡过的模样,道别了二爷,带了小红棠,扶棺出门。 而见胡麻要离开寨子,周四小姐当然也不能再留在寨子里蹭饭,跟了出来,只是这几日在人家寨子里连吃带喝,还都是吃的好的,便将自己的一块玉饰,挂在了二爷屋子前头。 当是顶饭钱了。 小红棠骑在了马背上,周四小姐坐在了车尾,胡麻则是背了罚官大刀走在旁边,老算盘命苦,还是只能跟在后面。 一行人径直向了老阴山外行来,沿途之中,有风吹来,满蕴香火之气,胡麻知道那是山君在看着自己,但如今,便是与山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在出山之时,回身揖礼。 山君似乎也有些好奇,不太明白,孟家都已经除了,灾也挡了。 怎么这胡家小子,心却更不静了? 而在胡麻这一行人出了老阴山后,路上便也热闹了起来,才行出不到二十里路,便见得路边有人躬身行礼,正是妙善仙姑与几位不食牛弟子。 她们皆作江湖人打扮,外人也认不出来,远远的便引着胡麻等人进路边的庄子里休息,甚至亲自安排厨下,给胡麻做起了饭来。 她从明州城里出来,本是想直接进老阴山去观礼的,却不想被大师兄堵在了山外,被迫留下来干活,如今好容易才见到了胡麻,却又发现胡麻神色有些疏懒,倒不好上前打扰了。 只是见着胡麻用了这么普通的车,这么驽的马,便不满意,都给换成了好的。 顺带手,又往车上塞了一包袱金银,以及两坛子血食。 至于周四小姐,也深深的看了几眼,从其言行举止判断出了她出身不低,一身本事也高。 模样还挺讨人喜欢的! 倒是旁边的豆官看了,顿时一脸大惊:“坏喽,姑姑这就嫁不出去喽,怎么还在这里傻乐呢?” “不行,我得赶紧去给姑姑收拾行李……” “……” 胡麻倒是没理会妙善,既然在山外被不食牛弟子接到了,便过来看了一眼,却见这庄子里,到处都是泥胚石碑,工匠做活,心里倒是明白了不食牛弟子在做什么。 如今老阴山里,新神诞生,但那祭祀,也只一日,甚至这新神,在这世道一众妖魔环伺之间,尚属稚嫩。 不食牛做事,也是有头有尾,且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不必胡麻嘱咐,便也开始了准备修缮民间神庙,为他们聚集香火,另外,也是有在这里守住新神,以免生变之意。 请了胡麻过来,也是为了看看胡麻对他们的安排,是否满意。 “教主还神于民,我等领会上意,自要造庙塑身,让这百姓香火,有妥当去处。” 在庄子雕塑之处,胡麻见到了不食牛大师兄,他与之前不同,恭恭敬敬,过来向了胡麻行礼,笑道:“便从老阴山开始,建庙取香火。” “若是十姓暂时顾不到这里,那之前孟家设阴神殿,驱使各路府君前来,却被屠戳一空,也使得诸多州府,都已空了下来,香火也是要引过去的。” “待到这塘间之神,入各州府,享百姓供奉,那这天下妖祟,想也会安份许多。” “……” 胡麻听着他的安排,点了下头。 但未顺着他的话讲,反而忽然开口:“我只是祭山,借香火,你们便不惜将人马都调了过来,甚至做好了与十姓相争的准备,如今认我,是因为认可当初那位大贤良师么?” 不食牛大师兄看出了胡麻的心情,却不冒然去问,而是缓缓点头: “师尊教我们骗神骗鬼,不骗百姓,教主引我们祭山,诞新神,还百姓庇佑。” “我们信师尊,当然也信教主!” “……” 胡麻能看出这位不食牛大师兄,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真的认了自己这位教主,若在之前,心里兴许也会开心些,但如今却只是摇了下头。 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那么,倘若我告诉你,你那位师尊,以及其他的师叔,最终目的,是夺了这天下呢?” “那可真是一个大问题了。” 不食牛大师兄抬头看向了胡麻,道:“但我追随师尊逾四十年,怎么只知道他有杀皇帝的心,却从来没见他有过做皇帝的心?” 望着他脸上那自信的表情,胡麻轻轻吐了口气,笑道:“你这庄子里有酒没有?” “我倒很想,听你细说说这位前辈的事情!” (本章完) 第733章 三个阶段 第733章 三个阶段 “所以,这确实是一个只对杀皇帝感兴趣,却对自己做皇帝不感兴趣的人?” 这一晚,胡麻歇在了庄子里,饮酒十坛,也头一次如此清楚的了解到了老君眉的过往。 当然,这也与不食牛大师兄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改观有关。 在此之前,不论是这位大师兄,还是不食牛的其他人,都不会如此详细的跟自己说太多大贤良师的事情。 便是说起来,也都是统一的说辞,无非是生出时漫天红光,长成时慈悲为怀,大义凛然,后得神授天书,种种与众不同之类的话,上下皆有一种为尊者诲的心理。 这种心理在这个世道极为普遍,不食牛固然皆属异类,但也免不掉这个习惯。 而通过这种意识再描述出来的大贤良师,自然就会显得不真实,也更让人猜摸不透。 可这一次,那位不食牛的大师兄,却连这位大贤良师年轻时被人撵得像狗一样乱跑,以及跑江湖时身上没了银钱,去别人田里偷地瓜,闯出了许多名号,后来又全当成了黑历史给抹掉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胡麻心里也明白,如今自己了解到的大贤良师,才是真的他。 或者说,是老君眉。 大贤良师只是老君眉的一个大号,江湖上还有他多少小号呢! 其中一个居然号称什么踏月留香的贼,关键谁家楚留香会夜里去偷人剩饭吃? 而在第二天一早,从庄子里离开,重新启程的时候,胡麻心里也在琢磨起了这位代号老君眉的人那丰富多彩的人生中,三个不同的阶段。 想象着这个人经历了什么,又悟到了什么。 其第一阶段,便是富家少爷,自打出生开始,便与众不同,三岁说话,识文,生来便有许多奇思妙想。 家中请来的私塾先生教的圣人言行,一概不学,字也不练,只是对这个世界各处奇闻,生出了诸多想法,仗着家底颇丰,四处习武求师,逍遥自在。 十三岁时,家里便已管不住他,虽然那时一身本事未成,便已迫不及待,跑了出来,闯荡江湖,增加见识。 闯荡江湖那段时日,日子也是苦的,自不如在家里舒服,但不食牛大师兄想来,却觉得那段时日跟着少爷在外闯荡,身上虽然经常没有银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却是快活的。 四下拜师,杀妖除匪,本事渐渐涨了,也开始在这江湖上,遇着了很多好朋友,切磋进益。 但也在他这本事渐渐成了的时候,他也开始向第二个阶段转变,原因是因为救人。 少爷天生喜欢救人,喜欢别人感恩戴德的模样,也觉得最好的席面,就是帮村子里除了妖鬼,斩了恶匪之后,人家将寨子里的好吃食,大方端上来的时候,哪怕只是些咸肉腌蛋。 但这样的事,做一件新鲜,做两件好玩,甚至还会主动去寻找。 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现这等不平事,遍目所及,都是妖鬼食人时,他烦了。 开始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开始嘟嚷着这世道是不是出了问题? 而变化开始在一次血食矿事件,那时候世间各大血食矿,还都是被都夷朝庭掌握在了手里。 因着一次妖鬼作祟,少爷亲眼看着,矿上百余条人命,皆被填了进去,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个前天刚刚给了肚子饿的少爷一只窝头的小女孩,于是少爷,头一次出离的愤怒了。 他夜里仗刀,杀了当时的府衙大人,要给当时矿上还活着的人分粮分金,让他们回家。 但无人理会,所有人都只是惊恐的看着他。 灾祸来了。 当时这矿上被他救了下来的人,在都夷大军的掩杀之下,一个活口未留。 少爷谁也没能救下,自己反而开始陷入了无休止的刺杀之中。 当时的都夷朝庭,可比现在大得多,各路高手,尽在其手,将这胆大包天的江湖匪类,悬榜通缉。 于是这位少爷人生的第二阶段开始,他面对着无数朝庭高手的追杀,经历了无数次的险死还生,但又因为胆大心细,又结交了无数江湖朋友,非但未死,反而渐渐起了势。 历经无数生死磨难,这身本事,倒开始渐渐变得出类拔萃了起来。 他非但没在都夷朝庭的追杀中死掉,反而开始渐渐招收了一大帮子江湖异人,占山恶匪,与其称兄论道,成了自己的江湖势力。 甚至在最鼎盛时,号称天地南北,七十二舵总舵主。 后来因为怎么数都排不上七十二舵这个数,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所以这个名号在江湖里也始终叫不响。 而当时都夷朝庭的镇祟府里,悬赏他时,外号最好听的也只是插翅虎,刘麻子啥的。 当时的少爷开始意识到,江湖人物,难成大器,早晚死路一条,于是他闭关一天半,再出关时,决定创建道统,自号大贤良师,救苦救难。 以前是以逃避追杀为主,后来却是以拯救黎民为任,如此一来,势头竟是渐渐起来,反而一度超过了那以江湖人为友的时候。也是在那时,就连大罗法教的人,都在一次福会中前来拜会,他们看着那煮米熬粥的符水,看着那暗中记了府衙粮仓位置的镇妖符篆,认为大贤良师,果有真法力,非凡俗人物。 说来也是可笑,身为都夷护国法教,倒是与天下第一大逆匪头子,成了朋友。 但势已起,是夺天下,还是占山为王? 少爷一时间没有想好,只是时常觉得不踏实,不像年轻时那样经常爱笑爱胡闹了,反而日夜沉默,而这一阶段的转变,则是从都夷皇族亲自出手对付他开始。 因着大贤良师,名号越来越响,已经威胁到了都夷皇室的安稳,于是,都夷请动了十二鬼坛之力,降下灾劫。 十二鬼坛乃是都夷根本,镇天地气运,引出一丝气息,便非常人所能及。 那一晚,天降黑风,鬼哭神嚎,大贤良师所在之处,方圆数千里,一朝灭绝,寸草不生。 那是一件并没有落在纸上,也早被人忘却,但论恐怖程度,能排进前三的事情。 不食牛大师兄,当时在外办差,赶了回来之时,心惊若死。 可谁也没想到,数千里内,百姓皆死,部属皆死,大贤良师却活了下来,他自满目苍夷之间,衣衫褴褛,来到了不食牛大师兄的面前,脸上带着凄惨笑容,道:“我明白了。” “原来我们过来,是天生背了债的……” 自那之后,少爷又恢复到了曾经开心且不正经的时候,他不再创立道统,聚集灾民,而是广收门徒,但也不再明面上行事,而是暗中教化。 便是这道统名字,也只是随口取了一个不食牛。 而不食牛很多传统,比如不重法门,欺神欺鬼,四下里蛊惑人造反,也是那时传下。 而在这时,少爷,或者说老君眉,也开始重新整理自己这一身本事。 他回忆过往,年轻时曾走遍山河万里,由此而炼量天靴,中年时曾率困苦黎民,与都夷恶战,由此而成破烂甲。 而如今,在受了十二鬼坛一击之后,他开始让自己的本事,更进一步,修成了大威天公将军印,为修此法,他纵横江湖,四处挑战。 也曾深入阴府,在死人地界修炼,甚至闯进大罗法教庙中论法,又四下里寻找殿神,了解往过往。 渐渐的,他名头越来越响,一身本事惊人,就连都夷镇祟府,也不敢随便拿他,甚至几番借大罗法教递话,想要请他入朝为官。 但他嘴上几番答应,却一直没去过,反而时常消失,连不食牛的事情,都抛在了一边,哪怕有些时候需要“大贤良师”出面,也总是会有一些其他的人,顶替了这个名号现身。 只是有的性情孤绝,有的敦厚老实,有的像是女子…… 大贤良师一人千面,变化多端的说法,也由此而来。 这第三阶段,是老君眉经历的最久的阶段,也是最神秘的阶段,哪怕是追随了他大半辈子的不食牛大师兄,也不知他这一阶段做了哪些事。 他只记得,这一阶段,他的一身本领,进展最大,到了让人看不明白的程度,也终于到了二十四年之前,师尊来到身前。 “小黑子,我要去上京了!” 不食牛大师兄记得师尊向自己说道:“我明白过来的晚了,他们也明白晚了。” “我们是被人请过来的,所以天生便背了债。” “我要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可能不会成,但必须先把这件事给做了,才有机会。” “我会死,但我会回来的,会有人替我想通另一半,那另一半,便是他要做的事情。” “……” 他交待了这些,又安排了不食牛八门弟子的一些事务,然后便走了。 就连不食牛大师兄,也完全没想到他这一去,会是这样的事,他听说结果,已经是数月之后,他听到说,少爷入了上京,居然做了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官没做多久,又当场反了,一人敌国,杀进金銮殿,将都夷皇帝,扒皮示众。 他听到说,有人使绝户咒,灭绝了都夷一族,十七万族人。 就是这么的突然,坐拥天下二百四十年之久的都夷皇朝,被人这么硬生生斩断。 但他也记得,少爷说了,这只是他想做的事情里面,其中一半而已,他将另外一半,寄托在了其他人身上。 (本章完) 第734章 人间大道 第734章 人间大道 “我不知道师尊说的另外一半是什么,但我信他的话。” “师尊去世之后,二十年来,需要由我来领着这些不食牛的门徒,等能做剩下一半的人回来,也是我开始学着自己动脑筋的时候。” “以前我不用动这个脑筋,因为有师尊在,他总是有主意,他没有主意的时候,我更不会有主意,跟在他身边,也就是了。” “但这二十年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不食牛有很多师叔,比如不食牛生来便不是为了做皇帝,相比起我们里面,有谁去做了皇帝,倒不如说,阻止哪些人做皇帝更重要。” “教主,我能见到你如今心里也有着迷茫,但我真的想说一句……” “你的迷茫,与教主在被十二鬼坛镇压之前,好像啊……” “……” “……” 胡麻已经远离了庄子,但不食牛大师兄的话,却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老君眉的人生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其实与现在的转生者,大体之上,无甚不同。 大概也就是更潇酒些,毕竟当时的转生者,可没有现在的人一样小心,被十姓死死压着。 那么,他人生第三阶段,究竟明白了什么? 是因为十二鬼坛,他才想通了那些事情,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债么? 自己也已经在老阴山里,见到了十二鬼坛,确实,那是一种自己不可撼动的力量,或许,想要了解这十二鬼坛,只能通过一些祭拜,叩问的方法,这也是老算盘,打算教给自己的。 但毕竟,老算盘是在奉命引导自己,成为大罗法教的主祭。 而这世间法门无数,有很多接触了会让人性情大变的,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真那么老老实实,按主祭之法,去探究那十二鬼坛。 心里暗暗斟酌之中,他探出车窗,向了远处招了招手。 老算盘正换了一身新衣裳,骑在一头驴上,洋洋得意,见胡麻招手,忙颠了过来。 说到这里,胡麻倒也有些无奈。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白,妙善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跟上来了。 自己到了不食牛的庄子里,只是要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并且了解一下老君眉生前的事情,没打算找他们借人手。 但妙善仙姑好像很自然而然的,在自己第二天要出发时,便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好了,雇来了伙计,车把式,仆人,拉来了三四辆宽大舒服的马车。 非但可以让自己免了双腿赶路之苦,就连老算盘都配了驴。 前面有人探路,沿途有人去购买粮食、食材,甚至还专门给配了一位厨子。 就连自己的生身父亲,如今也是黑伞遮阳,白铺棺,她还打算雇上几个哭孝子,披麻戴孝,这一路跟了棺材,哭到上京城去,只是胡麻实在觉得不妥,严辞阻止了她而已。 无奈转头看了一眼,便见后面一辆精致马车里,不时响起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咯咯唧唧的笑声,也不知两人在聊什么。 刚拉了马车过来时,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都想往自己这马车里面钻来着。 但一辆马车钻了三个人,再加上两只小使鬼,实在有点挤。 于是妙善仙姑的小使鬼豆官跳了出来,叫道:“不用,不用挤,一人一辆,雇得起!” 于是,都不用挤了。 但是路途无聊,妙善仙姑与周四小姐倒是挤到了一辆,自己这辆独自坐着,方便想事情。 见老算盘凑了过来,胡麻沉吟着,问道:“十二鬼坛,究竟是什么存在?” 老算盘骤然见问,倒是微微一惊,低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享了一百五十年香火!”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这十二鬼坛,怎么炼出来的?” 胡麻摆了摆手,道:“祖坛被毁,十二鬼坛替代了祖坛,但这是什么都能替代的?” “不说是你们大罗法教第二任主祭炼出来的?便是炼,也总有东西才好炼制。” “……” 老算盘神色郑重了起来,摆了摆手,先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束香来,便在驴背上晃动着,将香点燃,轻轻一吹,这香火烟气便散了开来,将胡麻这车的赶车把式以及其他人,都隔在了外面。 这才低声道:“要问这个,那真就是咱们大罗法教的机密了,以前我都不知道。” “你可听过巫蛊之法?” 胡麻看着他,眯了眯眼睛,你自己徒弟咋来的,都不知道? 老算盘忙嘿嘿陪笑一声,道:“我说这是有原因的,巫蛊之法,其实是浅为蛊,深为巫,曾是这世间最古老的术法。” “但也因为古老,便渐渐的被人弃绝了,中原地带,少有人修,某些地处偏僻之地倒还有流传,而如今的烧香祝家,其实是南巫,这世间,原还有北巫。” “北巫?” “不错,曾经的都夷先祖,便是北巫一脉。” “当初,正是他们借北巫一脉的法,招太岁,壮兵马,而十二鬼坛,原本,其实就是他们当初用来召唤太岁老爷的祭物,后来入主中原,被大罗法教重新祭炼,替代了祖坛!” “……” “祭物?” 胡麻骤然听得,倒是一惊,原先只当这十二鬼坛,乃是中间的替代品。 现在看,其作用哪敢小瞧,若说这一切祸,都是由召太岁开始,那这十二鬼坛…… 岂不就算是,一切的初始祸根? “由十二鬼坛开始,自然也该由十二鬼坛结束,这才是师尊让你去见此物的原因吧?”老算盘看着胡麻,叹了一声,道:“也不瞒着你,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位师尊,他啥也不教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不如咱们祖师爷,好歹留下了雕像,能让咱有麻烦了问个事……” “……当然有时候问的也不那么靠谱就是了。” “……” 胡麻不听他们门里的破事,只是皱起了眉头,慢慢道:“那坛里是什么?” “不知道。” 老算盘回答的异常干脆,道:“那得是主祭之人才能知道,外人看一眼,怕不就疯了。” 胡麻看向了他,道:“你想说,我只要按你们说的方法,成了主祭,才能看见?” “别,你可别乱猜。” 老算盘忙摆着手,道:“这跟我连一文钱关系也没有啊!” “我才不管你要不要做那主祭,要是有的选,我宁愿回衮州看着血食矿去。” “如今跟着你这差事,是硬派给我的,你想问的咱就说,你不想问,我才懒得搭理。” “……” 胡麻都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对大罗法教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有气。 但想把这个气撒到这老算盘身上,居然做不到,太滑溜了。 他只是沉吟着,思索着目前所知的一切,慢慢道:“那么,你可曾听过,三条命的事?” “没有。” 老算盘闻言,也立时摇了下头,道:“人只一条命啊,怎么会有三条?” “便是一些妖祟,号称几条几条命,那也不是,其实只是几份寿数,与平时的命不同。” “……” 这倒也符合胡麻想法,他顿了顿,道:“那么,在你们眼里,命,是什么?” “这问题就难为人了啊……” 老算盘摇了下头,道:“各门道里都有不同说法的,有时候他们自己都说不清,何况是我这种二把刀?” “不过,我倒知道,门道里的人,一旦上了桥,便会对这命数,有了自己的理解。” “但你好像……” “……” 胡麻点了下头。 上桥的路,不太适合自己,或者说,没到时候。 早先自己便可以上桥,但因为心乱,无形的担忧,没有迈出那一步,后来见了国师,警惕便更大了几分。 据对方所讲,自己一旦上桥,便能看清楚自己,也会找回曾经这具身体丢失的一些东西,可在所有事情搞明白之前,胡麻想要先保持自己如今的思维与认知。 一个人,是否会因为一下子找回了自己之前的记忆,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类似的话题,在前世似乎有人讨论过,结果也各有不同,胡麻不敢拿自己去赌。 “本来哈,有件事,如果你不主动问,那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看出了胡麻的疑虑,老算盘也有些纠结,慢慢的开口:“所谓的上桥,其实便是超脱,人的本事到了顶,总是需要一个出路不是?” “这出路,便是上桥。” “但如今这世间十大门道,皆是向阴府之中找出路,世间所指上桥,也是如此。” “可在咱们大罗法教,其实有种法门,是主祭才能走的。” “不走阴间独木桥,而行人间阳关道。” “在这人间,一样可以上桥,也一样可以看清自己,给自己找出路。” “……” “嗯?” 这说法胡麻确实是第一次听闻,立时看向了老算盘:“如何走?” “道行!” 老算盘也严肃的看向了胡麻,压低了声音:“一柱一柱的道行,修上去。” “上桥本就是超脱,而修出三柱之外的道行,本身也是超脱,而且路在己身,不假外求。” “这世间啊,本事到了入府,也就到了顶,上桥的人已经非人,自然有着比这人间客更大的本事,可若是寻着正法,修出了一柱一柱道行,同样也等于走出了一步一步的路。” “不仅不惧那些桥上客,甚至这一身本事,还比他们的大哩!” (本章完) 第735章 杀身夺命 第735章 杀身夺命 “道行?” 胡麻没想到老算盘会说出这个答案来。 道行之说,与这一身本事相伴。 人之极限,便是三柱道行,但又可以通过一些方法,让自己拥有四柱,乃至更多。 另外,道行自是重要,到了拼命的时候,道行愈多,便愈是能撑得住,可那是在法门相类,本事无差的情况下,法门足够高明,手段够精妙时,道行甚至会显得有些鸡肋。 便如自己,无论走鬼,还是守岁,皆是最高明的法门,与人斗法,通常是快速分出了胜负,不必到拼道行的一步。 况且,这世间门道,擅修道行者众多,有人用虫子便可以额外修出两柱道行来,孟家大老爷,更是九柱道行,怎么也与老算盘说的对不上。 “是正法!” 仿佛看出了胡麻心里的想法,老算盘低声道:“这可与我之前跟你说的打生桩不同,乃是堂堂正正,以身争命的内求法门。” 听他这样说,胡麻倒是心间微动:“何为正法?何为异法?” “你遍目所及,各门道里的,皆为异法。” 老算盘叹了一声,道:“上桥的路,乃是太岁老爷降世之后才有了的,但修道行,却是各门道中人,早就有了的手段。” “只是那时候,比现在简单的多,杀人便可得道行,杀一人,得一柱,当然,有的是杀善人,有的是杀人魈。” “但无论是杀善人,还是杀恶人,又或者说,是用什么手段,炼成身外身,魂外魂,这其实都是欺诈,便如镜水月,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命还是那条命。” “而真正之法,其实是……” 老算盘一张滑稽的脸,如今却显得无比郑重,慢慢说了出来:“杀己身。” “向老天爷夺命。” “夺来便是自己的,堂堂正正,肉身不死。” “……” 听着老算盘的话,胡麻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没有急着去问“杀自己”,又是怎么一个杀法,而是看出了端倪:““这些话,都是他让你跟我说的?” 老算盘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知道就行,不知道我还要提醒你哩!” “我本事不到位,可看不到这天与地的境界,世间本领,自有境界,能够看那么高,那么远的,只有主祭,而且得是已经问过天地的主祭才行。” “这些话,都是我那位便宜师尊,让我死记硬背下来的,他说你早晚会问到,我可以不强行告诉你,但只要你问,我就说。” “……” “他是因为知道我不会上桥,但又不甘于此,所以借这个机会来告诉我?” 胡麻又想把这个气撒到老算盘身上了。 但看他缩头耷拉眼的模样,便只是眯了一下眼,道:“那你继续说说!” “我就是学个舌而已嘛……” 老算盘道:“其他吧,关于上桥的事,他也说了,说什么上桥,其实是避世手段,先头里就占了一个‘躲’字,所以不妥,如今那么多人上了桥,但也都遇着了拦路虎,走不通。” “桥人不见乡,便是这个缘故,那么,避世不成,留在世间,与天地争命,或许才是正路子。” “这借修道行,一步步行去的法,与上桥之法,便成了一阴一阳之势。” “只是若走了下去,或许只是殊途同归,都能踏入那过桥的一步,又或许是证实了一真一假,其间大有不同的。” “……” 胡麻忽然想到了重点:“也就是说,他自己也未行此法?” “他说自己命不够硬,心也不够狠……” 老算盘道:“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便是在桥上走的最远的人之一,退不下来了。” 看着胡麻又陷入了沉思,他便也松了口气,笑道:“好了,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一遍,其实也不重要,他或许还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有四柱道行的。” “早先你问我打生人柱的法子,我还不想跟你说,现在看看,倒是说了的好,打生桩,本就是邪门法子,早堵了这路了。” “你现在啊,便是想修道行,那也修不了。” “……” “那倒不是阻碍。” 胡麻听着,便淡淡道:“我那一柱香,已经从自己身上砍掉了。” “你早先若是在血食矿上呆着,应该看到了异状。” “……” “啊?” 老算盘眼睛都瞪了一下,半晌,才小心道:“没有再炼回来?” “没有。” 胡麻轻轻吐了口气,道:“原本还有别的打算,如今却是暂时不沾了。”看着他的模样,老算盘倒是沉默了下来,他本来想扯一把驴耳朵,让它走慢点,悄悄的消失在胡麻的视野之中,让他自己想去。 没想到这驴偏不听劝,越走越快,硬是跟在胡麻的马车旁边,这倒让他守着胡麻,有点尴尬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道:“要说我啊,这个……” “……这话可不是学舌,是我真这么想的。” “……” 胡麻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讲。 老算盘清了清嗓子,道:“要我说,谁说了都没用,你得自己看。” “你问我命数的问题,我答不了,因为我没那么高的眼界,便是我知道,那也只是我听来的,不准,所以,没什么比你自己看一眼更有用。” “上桥?” 胡麻看着他,想看清自己的命数,惟有上桥。 “假桥!” 老算盘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江湖各门道里,不知多少人,都想上桥,但是底子浅的人,想上也上不去。” “有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会迈出那一步,看清了自己,但终究踩不踏实,又滑了下来,他们往往会觉得自己命中注定,从此也就消停,老老实实熬岁数了。” “但这说白了,就是底子不够。” “你跟这些人却完全不同,底子太厚实了,想上随时能上,只是身子太重,这一步迈了上去,倒是要担心下不来,但若是……” “……用什么东西扯住自己,只看一眼,便立时退回人间来呢?” “……” “还能这样?” 胡麻听着,倒真是心里一动,放下了帘子,倒是认真的思索起了可行性来。 上桥,或是超脱,或是避世,各人的形容不同,但又似乎,人的本能里,便有这种“逃离”,或者说“躲避”的本能,因此在自己的本事到了之后,上桥的冲动,便也时时都有。 反正本就按捺的辛苦,只是蹭蹭不进去的话……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车窗之外,刺眼的阳光穿过了帘子落在了腿上,正是晌午。 上桥是入阴府,需寻阴气重的时候,但若还想回来,则是阳气重为佳,至于扯住自己的事物,他想到了小红棠,低头看了过去。 小红棠正因为赶路无聊,在他身边趴着,愣了一会,才读懂了他的眼神,慢慢把袖子掳了起来。 于是胡麻放下了心来,慢慢思索着,忽然之间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周围一切忽然都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动静,正碌碌碾过了泥路的车轮,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声响。 正于此间穿过的清风,忽然像是停滞了片刻,前面赶车的把式,手里的马鞭高高的扬了起来,却在鞭梢即将打一个卷,发出尖锐爆鸣的一刻,悄无声息,像被偷了时间。 “哎,妹子,我跟你说,好玩的还有呢。” “之前我们在石马镇子,教训了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老官,你可不知道,那老官看着好玩,人但可凶了,但让我师兄弟们,一顿戏弄……” 后面的马车里,妙善仙姑正给向往江湖,但家里管得严,又没走过几天江湖的周四小姐说着趣事,只是周四小姐越听越觉得糊涂:“姐姐,你说的这个人,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啊,那换一个……” 妙善仙姑道:“我也跟你说了,我好多师兄弟呢,都一身好本事。” “而且啊,咱们这一身好本事,从不藏着掖着,谁想学就教谁,但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们自己的本事想教给旁人,结果教的愿意,学的愿意,反而有别人不愿意了。” “那次啊,就遇着一个姓周的,绰号捉云手,过来指手划脚,结果动起手来,被我们大师兄,好好的收拾了一顿呢……” “吊在树上,挂了好几天……” “……” 周四小姐更笑不出来了,有点艰难的道:“我就姓周。” “姐姐,你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我三叔!” “……” 叽叽咕咕开心的聊了一路的马车上,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了。 周四小姐与妙善仙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事情好像不怎么对劲,妙善仙姑讲了好多欠打的贵人老爷,江湖古板,周四小姐也讲了很多为非作歹,一心搞事情的匪类…… 明明两个人凑一块,挺有话题来着,但现在怎么…… “嗡!” 但也就在这两个目光都有点变了味儿,气氛开始走向了即将失控的边缘时,忽然之间,周四小姐心里一惊,陡然之间,将目光从妙善仙姑身上收了回来。 这一霎那,她心里的惊讶难以形容,想也不想,身形便陡乎间,穿过了马车,一跃十丈。 “你……难道……” 她看着胡麻所在的马车车厢,表情竟是难以形容,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怎么会有人在赶路途中做这种事? 难道这不应该是仔细准备好多年,以免出了忿子的么? (本章完) 第736章 三道影子 第736章 三道影子 也因为周四小姐突兀的出现,整个车队,都忙停了下来。 妙善仙姑更是心间大跳,慌忙从包袱里翻找起了自己的拂尘,半晌才找到,一脸警惕的看着窗外。 而在周四小姐惊诧的眼里,便见得那马车,缓缓掀开了一道帘子,胡麻露出了半张脸,定定看着她,道:“出了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呢……” 周四小姐心里慌着,但再一看胡麻如此淡定,又不知该怎么说了。 只是脸变得有点红,摆了摆手,道:“我应是看错了,你……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 胡麻淡淡回答,然后放下了轿帘。 周四小姐顶着一脑门的诧异,回到了刚刚的马车,但与刚刚还聊得极为开心的妙善仙姑,同样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多一会,她又默默的从那马车里出来了,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面。 “反应倒是灵敏……” 胡麻轻轻叹了一声,这桥上的一眼,自己已经看过了。 且是借了守岁门道的桥去看的,毕竟自己是一身守岁底子,更为可控。 原本以为,上桥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但如今看来,或许水到渠成之后,这最复杂的事情,也可以变成最为简单的事情,而自己本也只是看了一眼,却也已经足够了…… 这一时,甚至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 一眼之间看到的,竟是比平时修行了这么多年,感受到的东西还要多。 “这……” 他细细回想着那一眼看到的景象,竟是心绪起伏:“就是命?” 果然,需要自己看。 老算盘说了再多,也听别人说了再多,这个命的概念,仍然是模糊不定的。 直到这一眼! 那一瞬间,胡麻便感觉,自己像是忽然向后倒去,姿势竟是与当初到老阴山里来杀自己的负灵大捉刀崔麻姑极为相似。 但这一倒,却又不是倒向了车外,而是倒出了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瞬,自己好像脱离了现实,去到了一个比人间更高一些的地方,看着人间的自己。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神魂,窥见了这个世界那细密复杂的变化,甚至,隐约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看着人间的自己,被囚禁在了一个坚实的地界,遵循着原有轨迹。 便如人在岸上,俯身观鱼。 自己那一瞬间,似乎去往了另外一个层面,来俯视人间的自己。 “你……” 正沉吟间,车窗外,倒是忽然响起了老算盘恐惧的声音:“不会已经看过了吧?” 胡麻慢慢点了下头,道:“是!” “啊这……” 老算盘惊的几乎要从驴背上栽下来:“真有人底子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上桥,便是脱离这个世界?” 胡麻不向他解释,就连负灵大捉刀都栽到了自己这一手上,只是慢慢道:“守岁人行功之时,有内视,可见自己一身道行,功法,而这上桥之法,便是与内视相反的,外视?” “站在另外一个层面,看着人间的自己……” “我……” 老算盘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需要与人讨论上桥的事。 他声音颤着,努力搜刮着话:“别的,别的我倒不知道,但我确实听人讲过,这上桥,便是超脱嘛。” “离得这人间远了,当然也就能够把这人间的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就好像棋子离了盘,能见到局势,鬼神脱了肉胎,便能窥见因果……” “人的本事,原本到推开了三扇府门,就到了顶,但也就因为能够踏出这一步,便看清楚了更多的事物,眼力高了,便也多出了许多之前所没有的本事来。” “离得越远,看的自然越清楚,甚至窥见天地运转,一念之间,风起雨落,旁人施法害自己,法未近身,便先就看到了。” “只不过,这距离也是有限制的。” “在桥上走的越远,便越不容易被这人间的法所伤,但是,离人间也越来越远了,容易回不来,又过不去……” “……” 他没有相关的经验,便只能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讲给胡麻听,但讲着讲着又停下。 试探道:“那你刚才,看清了自己的命?” 胡麻深呼了口气,道:“命,便是这冥冥天地,给你的空间。” “你在这世间,能走几步,能赚几豪,何时生,何时死,寿几何,福几何,命几何,能占多少份量,皆有定数……” 老算盘眼神已更加的惊恐,小声道:“人命如影,我确实是听说过的……”“天地冥冥,皆有所定,人会算天,天也会算人。” 可胡麻在这一刻,却不回答他的话了,只是陷入到了刚刚那一眼,带来的惊恐之中。 同时,也明白了之前那盗灾门里的人,给自己说的话。 人一步退回桥上,便可以看向人间的自己,便如烈日在身,照在“自己”身上,照出来的那个影子,便是自己的轨迹,也是自己在这世间的命,所以才有人命如影这句话的说法。 但为何…… ……居然却是一眼看到了三个影子? 一实二虚,便如附骨之蛆,缠绕裹挟。 像是,缝合出来的! 无形的恐慌在心间拥挤,甚至像是要溢了出来。 车窗外的老算盘,以为胡麻不会再问自己了,正想着要赶紧溜了时,却又忽然听见马车里的胡麻,有些嘶哑的问了一句话:“你说的,杀自己,向天地夺命,究竟,是个什么法子?” 老算盘心里一颤,反而有些担忧了起来,竟是下意识的不想告诉胡麻。 但他终是没这胆量,慢慢的讲了出来:“生死有命,人应命而生,也该应命而死,当初在瓜州,那严家老太爷服丹续命,便是为了向这天地夺命。” “只是,他终是求了外物,落了下乘,在外人眼里也是个笑话,那倘若,他未服丹,而是靠了个人本事,破了这一境呢?” “……” 胡麻听着,都不由一怔,道:“但他那可是活了近百岁,本就已经到了要死的时候。” “你我皆如此。” 老算盘低声道:“人有寿终,有横死,原本寿终才是正寝,但如今天地早变,横死之人,也会计数,引来冥冥关注,算你的命数。” “所以,若可以先入中阴,引来冥冥之算,再强行还阳,给自己夺来命数,与上桥之法相比,一为躲,一为改,但目的相同,说到底,都只为多走一步罢了。” “只是……此法艰难,假装不得,非得面临真正杀机,才能蒙蔽了天地。” “……” “入中阴,改冥冥……” 胡麻听着他所讲之法,竟是越听越熟悉,忽地反应了过来:“你说的这法门,怎么与孟家之法,如此相像?” 老算盘见他听了出来,便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世间各门,修道行的异法本就不少,而偏偏,若论起来,最为踏实的,便是孟家。” “孟家人的法不正,但却需要靠自己背起来那位至邪至秽的老祖宗来,反而使得他们对自身道行要求极高,别的法门,负灵最为省劲,惟独这修道行的法门,却半点出不得差错。” “大罗法教这走阳关之法,便是从各门道借鉴而来,借鉴最多的,便恰是这孟家的法门!” “……” “……” 胡麻并不打算,只是耐心听着,心底却也像是翻江蹈海,万丈波涛。 心间惊憾之余,也立时收住了话题,不提如今的自己,非但是了解孟家法门,甚至已经得了孟家法门关窍的事情。 一一对照起了老算盘所讲的中阴夺命法,细细对照,哪里不同,心间也已渐渐怦然心动。 对这大罗法教的法,他自是满心警惕,但如今听起来,竟是怎也挑不出毛病。 如此纠结之中,他于车厢里面,细细思量,外面一行人则仍是驱马而行,不知不觉间,便已日头西斜,却在前方,听得一阵锣鼓喧天之声响了起来。 有探路的跑腿来报,如今四下兵马交攻,许多村子都荒废了,只在前面有一村子,尚有人烟,正吹吹打打的娶媳妇呢,往来宾客,皆可入席。 妙善仙姑坐了一天的车,已是乏了,便要过去借了地方休息,这时旁边的小豆官却探出了脑袋,道:“姑姑,兵荒马乱的,谁家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摆席面呢?” “而且我看前面,阴风滚滚,血气冲天,说不得,定是有妖魔作祟!” “……” 妙善仙姑道:“那你说怎的?赶了一天的路,教主都累了。” 小豆官琢磨了一下,便道:“路就一条,对方挡着了,咱们是扶灵的,不可走退路,不然亡人容易伤宅,那就直迎上去吧!” “对方吹吹打打,咱们也吹吹打打,把咱的白幡子打起来,对方见是办丧的,许是就让了咱们!” “……” 妙善仙姑答应,便下了令,这一行奴仆都早有准备,便各从怀里取出了白麻布裹在头上,也有人掏出了锁呐,鼓锣,嘀嘀哒哒吹了起来。 恰是夕光敛于山后之时,前方一片耀眼红光,这里一片惨白吹打,两者皆是吹打声声,一喜庆,一悲凄,渐渐接近。 (本章完) 抽奖活动正在进行中 抽奖活动正在进行中今天是四更,老鬼正在码字,还有两更应该于下午更新。 投月票抽黑神话悟空啦,老鬼准备了100份豪华版黑神话,50份订制月饼作为礼品(绝非五仁)。 从今天开始投了月票的id之中,抽取中奖书友,截止到9月3号晚上十二点,然后会公开抽奖,公布获奖名单,然后于7号发放奖励。 抽奖单位是每张月票上都有的编号,所以投票越多中奖概率越大,一位读者只中奖一次,尽量雨露均沾。 总之,现在咱们已经冲进了前五,读者老爷们再给力一点,冲一冲啊! (本章完) 求票求票!!PS5游戏机抽起来! 求票求票!!ps5游戏机抽起来!抽奖求票很有用啊,上个月的黑猴和月饼出现了不少幸运的读者,甚至还有两个双黄蛋的,游戏和月饼都拿了,但是数量太多,又是第一次搞,还是有点乱,这个月老鬼也吸取了教训,仔细想了想,反正是都是回馈读者,黑猴这种三百来块钱的,多少还是便宜了。 所以,这个月,整贵的! 上个月抽游戏,那这个月,直接抽游戏机,还有键盘。 大奖:价值2999元的ps5 slim数字版,直接搞三个。 毕竟能中奖的已经是欧气爆棚,咱们就让这个欧气更爆一点,让大家玩爽。 然后为了提高一下中奖概率,再搭配二十个价值450元的罗技k856键盘。 够意思了吧? 挑这两个奖品也是老鬼认真想的,毕竟考虑到很多人没有对象,放假不好打发时间。 时间便是定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后,截止到十月三号晚上十二点(10月1号0点至10月3号晚12点)。 在这三天之内所有投了票的读者都可以参与抽奖,纯拼手气。 抽奖单位是每张月票上面都有的数字编号,所以投票越多,中奖概率越大,一位读者只中奖一次,尽可能的匀开,毕竟中了两台ps5的话,会不知道玩哪台好,我这是为大家考虑。 另外上个月好多投了票的没抽到奖,估计背后没少骂老鬼,害我喷嚏不断。 这个月咱们不这样,正好新群也要开了,投了票的都进群来玩一下,领个红包啥的。 群号:621415779 ps老鬼真是三个审稿员,每个周审稿费都发着呢,只是更多是剧情讨论,错别字不在这个范围里了,不过,我后面会更加注意一点。 好了,读者老爷们快去洗手,准备抽ps5了。 (本章完) 稿子还没弄好,更新晚点 稿子还没弄好,更新晚点读者老爷们见谅,后面的内容我要弄得慢一点了,想把这民俗的味道再拉回来,需要查的资料也挺多。 这本书起了个好头,后面我也想尽量的弄漂亮点。 今天有更新,但会晚点。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六章 呼叫所有转生者(五千字) “路在脚下,敌在前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胡麻的注视之中,猴儿酒送来的这一封信,铁观音的击掌称赞,倒像是使得这厅堂里弥漫的压力略略消失,只不过,饶是如此,场间仍然没有人立时大声附和或是什么的。 只是厅外凝重的夜色略轻了些,想来是很多躲在了夜色里的人已经悄然消失,他们还需要验证,不会这么快决定。 哪怕是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两位,也需要好生梳理自己的想法。 地瓜烧倒是不用。 “我将二十年前的口信捎了回来,交了差使,肩膀上便轻了。” 铁观音也起了身来,口中徐徐吐出了一缕香火青烟,向了胡麻道:“在你家宅子里,给我安排一间静室,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看能把自己曾经的本领找回来多少。” “好。” 胡麻便在前面起身,让老管家带路,收拾出了胡家老宅里面,靠北的一间房,并在这房里设下了供桌,烧上了香,铁观音走进了静室之前,脚步停下,并不回头,只道: “十二鬼坛先留在上京吧,我需要十二鬼坛挡着我,也借这个机会帮你们看着鬼坛,其他转生者想要在桥上多走几步,还用得着此物。” “另外,我知道你见过了龙井,那么,有没有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如今这十姓的评价?” 胡麻点头,道:“龙井先生认为曾经的十姓不算什么,但如今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休养,已经不可小觑了。” “那便是了。” 铁观音叹了一声,道:“我相信龙井的判断。” “外头那个聪明的家伙与十姓定了斗法之局,这很好,但斗法,却是要真凭了本事才能赢的,堂堂正正才能叫人心服,阴谋诡计使不来。” “你是老君眉的传人,我便不拿对外人的话来蒙你,路确实是这样的路,只是罗天大祭不好办,需要一祭五镇。” “其中这一祭便是你。” “背天负地,承万民之意,想来在你悟着了老君眉的法时,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这五种镇物,却需要你好好炼制出来,半点也错不得,尤其是你手里这一方镇天宝印,此乃第一镇,所以,印上的第四个字一定要拿到手里,不然万事成空。” “……” “我懂。” 胡麻点头,道:“但既已定了这罗天大祭,那么,具体的五种镇物,分别都是什么?” 好歹也是半个走鬼,起坛需五镇物,他懂,但到了这几乎只存于想象中的罗天大祭,该用什么程度的镇物,便有些谨慎了。 铁观音径直道:“宝印,秤砣,长生果,将军令,皇帝皮。” 胡麻道:“皆在十姓手里?” “绝大多数。” 铁观音笑了笑,道:“十姓经由这二十年,会成长到什么阶段,是我们当年算不清楚的,但十姓的膨胀则在意料之中,东西留在他们的手里,拿回来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 “当然,得凭了真本事才能拿得回来。” 看着她那张自信而骄傲的面孔,胡麻也深深点了下头,忽然又道:“前代转生者,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一条霸道,但能走的道路。” “只是,你真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还是说,有些东西,仍在瞒着他们?” “……” 迎着胡麻的询问,铁观音脸上的表情,居然也忽然变得有些玩昧,笑着道:“何止是我,你不也有?” 胡麻默认,没有回答。 “他们需要时间去验证,去做出决定来,但你身为主祭,却没有多少时间了。” 铁观音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认真道:“我知道老君眉的法,如今修到了极处会怎样,所以,真正要赌的不只是转生者,而是你。” “不食牛道统里留了一副画,如今应该在你手上吧?” “如今历史进程已回正轨,那么,已经消失了二十年之久的大贤良师名号,也该重新出世了。” “我会在七天之后,呼叫所有转生者,以我的身份,将这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也将转生者的宿命告诉他们,但在那时,你能说服他们多少人帮你,便看你的本事了。” “转生者的数量,或许会比你想象中的多,很多人也隐藏的,比想象中的更深,转生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严谨的组织,只是一群人而已。” “有好有坏,有善良有黑暗,有自私有大方,平时人在异乡,或许都愿意释放几分善意,但到了性命倏关之时……” “或许有人更愿意关门睡大觉,也不理会外面的洪水滔天!” “……” 胡麻知道铁观音指的是什么,笑了笑,道:“放心,我已做好了准备。” 接过了不食牛教主的身份时,那副画同样也留在了手中,那是可以用大贤良师的名号,去呼叫所有转生者的机会。 铁观音身为曾经也是用过大贤良师名号的人,她其实有理由从自己手里将那副画要回去,但她只选择了提醒自己,目的自明。 她同意了自己用大贤良师的名号,去呼叫所有转生者。 但这,确实是一件大事啊…… 也需要一个好时机。 铁观音径直走进了静室之中,胡麻则在外面帮她掩上了门,心间通透,脚步自也坚定。 回到了厅堂之中时,地瓜烧已经吃得满脸是油,白葡萄酒小姐已经离开了,二锅头则一直在这里等着胡麻。 见他来了,立时起身道:“那个疯猴子倒干脆,直接便与十姓约好了斗法,但十姓可都是有真本事的,咱们口号喊的容易,但若是真对上了十姓,能有多大把握?” “早先没有路都不着急,如今有了路,那还担心什么?” 胡麻向了他笑道:“走鬼的正法,在那你里,负灵的法则在我身上,贵人张已经废掉了,王家也成了落水狗,如今的十姓,满打满算也只剩了六家。” “而猴儿酒先生在信上写得清楚,观山祝家他已预定了,只需要我们关键时候帮一点小忙,这样也只剩了五家而已,又有何难?” “十姓何时成了可以这般轻视的存在了?” 二锅头都不由得徐徐叹了口气,不仅那只疯猴子信心十足,好像观山祝家轻易便可以拿下似的,就连眼前这位小兄弟,口气也如此之大了。 没奈何,叹道:“那,先从哪里开始办?” “送保粮军回明州。” 胡麻笑了笑,道:“既然历史已经回归了正常的进程,那新皇帝也该出山了。” “至于先从哪一家下手……” “保粮军要出明州,夺天下,第一个对手是谁?” “……” 二锅头没有关注这些,皱眉想着,旁边地瓜烧已经举着鸡翅膀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明州西边的,是宝瓶王,身边谋士,是无常李家的分香堂官,老小子追杀过我。” “还有西北边的靖平王,东南边的三湖王……” “咝……” 胡麻与二锅头都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摇了摇头,也只是向了地瓜烧笑道:“那么,你想先找哪个出气?” 说做便做,转生者还需要思索,纠结,但胡麻却不能再耽误功夫,一夜之间,便已经安排好了上京城里的事情,其实也简单,只是将妙善仙姑留在了这里,由她侍奉着铁观音而已。 毕竟论起辈份,铁观音还是她的姑姑,说不定在妙善仙姑小的时候,铁观音也见过她,只是为了帮妙善躲因果,之后又刻意疏远了。 当然了,留妙善仙姑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豆官办事,实在太让人放心了。 至于胡麻,则去向婆婆烧了香,而后决定了第二日起程。 原本,十姓祖祠都已离京,婆婆的香火,也可以请回到大羊寨子里面去,但守祖祠老人的那番话,胡麻听懂了,便不急着请。 反正十二鬼坛,自己也背得动,香火留在这里,胡家人也不会被压住,还能多偷两天皇帝命。 第二日出城时,便见到城外,那巨大而臃肿的血肉尚在,内中灾焰升腾,互相间杂,灾焰不灭,血肉则一块块的枯萎、焦糊,但仍然还有大部分保持原状。 灾焰是收人的,不是凡火,而这太岁躯体,有某一部分的活人特性,所以会被灾火烧到,但又不太对症,所以烧得极慢。 而这从而降的血肉,便是最好的血食,还是血太岁。 如今这份量,着实让人难以形容,虽然从天而降之物,不免让人心生恐惧敬畏,但也定然会有野心贪婪之人,早就盯上了这庞大的血食。 胡麻便看到,上京城里一些遭了灾的百姓,与周围那些吃不饱的人,早就围了过来,头一天还只是远远躲着,第二天便有人靠近了,如今已经是第四天,早就有人尝试过去收割。 恰是因为这灾焰的存在,才让他们不敢靠得太近。 而胡麻则是凑近了,看了一眼那微弱的火苗,看着与凡火相似,只是一靠近了,便有种惊心的热度。 他想了一想,扯过了自己腰间的灾儿袋,看看里面的灾蛇。 这小玩意儿之前狂的很,只是跟着自己,却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但是之前想要钻出来对付国师,却吃了一个大亏,如今便显得老实了许多,甚至瞧着还有点发蔫儿的感觉。 胡麻便小心的摸了一下它的头,道:“我虽然不懂盗灾,但你既然跟着我,又是洞子里钻出来的,那如今这里烧着的火,想来你也解决得了?” 灾蛇吐了吐唁子,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一副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 而胡麻则看了一眼这偌大的肉山,骤然将这黑色灾儿袋向了空中一抛,手里的灾蛇便出溜进了肉山之中。 一霎那间,天便黑了,四下里灾风荡起。 而这灾蛇也心生感应,飞快的在这肉山里流走着,四下里的灾焰,流水般向了它身上聚来。 四下里持着镰刀,背着袋子的百姓,本来就在面对着这巨大的血肉发愁,如今一见四下里阴风骤起,便也生惧,一边后退,一边看到了那正立于肉山之前的胡麻。 见他只是一抬手,便四下里黑风荡起,肉山之间的火焰都在飞快的收敛,顿时兴奋的大叫了起来:“能人来灭火啦……” 欢呼声中,他们对视一眼,也终于按捺不住,一轰儿冲了上来,挥起了镰刀,争抢着收割起了那些红色的血肉。 “太岁是天外的不可名状之物,血食便是它挤进了人间来的躯体。” 而胡麻见着这显得有些疯狂,甚至壮观的一幕,心间便也想到了血食矿,想到了二爷那等割血食割了一辈子的老矿工,竟似也忽地生出了些明悟: “或许有一天,太岁意识降临,这些血肉都会成为人间的噩梦,吞噬整个天下。” “但在这一刻之前,哪有什么太岁,只是口粮罢了。” “老百姓们都敢把这玩意儿给吃了,那我们这些学了本事的门道里人,又何必怕成了这个样子?” “……” 如此一想,心间也有些振奋,听得沙沙作响,便又张开了黑色灾儿袋,只见那条灾蛇,已经从肉山之中游了回来,全身生满了血焰般的暗红鳞片,看着也摇头晃脑,精神了许多。 胡麻望着这一幕,也低低一叹,走上前去,拿罚官大刀割下了一块红色的太岁,慢慢填到了自己的嘴里,细细的嚼了,咽下去。 “太岁吃人,人吃太岁,谁又比谁差了?” “……” 胡麻也向了旁边的二锅头道:“保粮军既然来了,空着手回去也不好,这么大的肉山,怕不是得几十万斤的血食,便去了那些烧掉的,剩下的份量也颇为可观。” “便让人下手,都给割了,带回去做军粮好了!” “……” 二锅头听了,忙忙去下令,倒是旁边的地瓜烧不用吩咐,拎着麻袋就上了。 她甚至有些不理解,老白干与二锅头前辈,这富日子一共才过了几天啊,守着这么一座血食矿还在这里说话装逼。 没看见老百姓们都已经上了? 血太岁那是何等值钱的东西,如今上了手去割,那与掉进了钱堆里,能有什么分别? 一日之间,便已将这座庞大的肉山割尽,只剩了些许焦糊血肉留在了场间,提醒着众人此间曾经生出了何等恐怖之物,而胡麻等人便也率兵起程。 这趟回去,倒是比来的时候,更麻烦了一些。 当初保粮军是被二锅头施法,带到这里来的,但如今的保粮军,却是因为沾了紫气,份量重了,想要对他们施法,本来就难。 再加上如今各个身上带了血食,那更是施法也施不动,便只能拉开了阵仗,一路径直从上京往明州去,好在兵强马壮,无人敢招惹,却也正好借此看了一眼这世间。 不知不觉从过了年来到上京,再到如今经了一场斗法回去,已是呼呼月余过去,天色渐暖,春意初生。 因着这场斗法之中,胡麻直将上京城里的紫气驱走,还于天下,滋养大地,倒见得春雨丰润,万物萌芽,或许将会迎来一个好时节,过个丰年。 也算是在这场大乱之前,让这天下百姓喘了口气,然后便要迎来更大的了。 一路上,明州渐近,即将回乡,而胡麻则也算着时间,在第七天与铁观音约好的时间,拿出了从不食牛处得来的那副画,再次来到了那古老而破败的本命灵庙之中。 这一夜,铁观音的声音,如约响起: “我是一代转生者铁观音,自二十年前带回来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 “该醒过来了,我们并非穿越者,也并非带了优越之心,在此世游戏人间的主角,我们只是被太岁吞噬所遗留的渣滓,是太岁身边的伥鬼,是一种逃无可逃的囚徒。” “但我们也是前世文明的余晖,我们在此,便代表了那个我们们心心念念的故乡所有的模样。” “在故乡,我们各有身份,不见得出色,不见得成功,但在此地,我们便是仅剩的光彩,我们便是故乡最后的气血……” “……” “……” 其实在此之前,她在上京城公布出来的秘密,便已传遍了天下,诸多转生者想必早已知晓,如今则只是通过本命灵庙,进行一次正式的宣告。 自从她于七天之前在上京现身以来,转生者群体,便处于一种异样的压抑之中,甚至都没有了曾经那种乱哄哄的味道。 而在现实之中,谁也不知有多少人,被这消息惹得自我怀疑,甚至分裂、绝望。 她如今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一些凝重而认真的意味,但那种灰色的颓然与绝望,却也仍是挥之不去,在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也仍然长久的,没有听到有人回答。 而胡麻也是到了这时,才慢慢的将那半截香插在了香炉之中,闪过了这一路上想的腹稿,然后手掌覆在香炉,直起了腰身,缓缓开口: “来自彼世的诸位,这里是此间生民,一代转生者老君眉传人,大罗法教第四代主祭,镇祟胡家儿孙胡麻,代号老白干向天下转生者呼叫……” “二百四十年前,太岁降临,人间祸乱,大罗法教向天祈求,请了你们降临,救我世万民于水火。” “我曾得到彼世老君馈赠的礼物,学到你们世界的道理。” “因此我虽知太岁之怖,却终信我世虽弱,尚有生民亿万,吾人固愚,亦有一腔豪胆,亦有不屈之志。” “他们敢于挥刀割肉,我亦不惜抛洒血肉,甘做天下生民讨岁之马前卒,手中刀。” “……” 声音慢慢说了出去,胡麻也微微停住,心间似有无形气血在涌动。 紧接着,便鼓起了心神,再度开口:“我在明州,将会以此世大贤良师之名,改天换地,角逐天命,最终直面太岁……” “此间艰难万险,但我自信终于扫清一切,还我世一个朗朗乾坤,但在此时,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也相信你们会施以援手,只因,我们信奉着同样的道理……” 微微一顿,他才终于说出了那存在于老君眉馈赠的礼物里,最为神圣的两个字: “……同志!”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七章 天下斗法(六千字) “同志!” 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个字回荡在了异世的精神世界里时所带来的份量,包括说出了这两个字的人与听到了这两个字的人。 这个世界有法,文字也有份量,但却像是所有的文字加了起来,都不如这两个字的份量,于是,这一片黑沉沉的默然里,便像是翻起了无声的浪。 良久,良久,良久。 隐约有人轻声的啜泣,有人低低的长叹,有人用力的拍着大腿,咬着牙关。 也有人忽然释然的笑,然后用极轻的声音,作出了最有份量的回答: “好的!” “……” 于此一霎,胡麻也仿佛被突如其来的轻松笼罩,就连绷紧的腰身,都松垮了下来。 说不出那种复杂的感觉,想哭,又想笑。 因为老君眉给了自己那份礼物,所以自己早就接受了作为前世人的身份,早就接受了那所有的记忆与信念,但又因为忽然被告之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生出了疏远。 虽知道这两个字的魅力,但在说出口时,心里其实也隐约的有种自惭形秽,生怕自己没资格说出来。 早先那份坚定,自老阴山往上京去,领百姓命,直面国师,夺十柱香。 看似坚不可摧,但心底有多少是装出来的,自己心里清楚。 一直念着我所见既我所思,我所思即我所在,也无非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话。 话是坚定的,命也夺来了,路也清楚,但说白了,这颗心,一直悬着。 直到如今,这两个字说出了口,没有人嘲弄自己,讥讽自己不配,甚至,还回应了自己。 总算,这颗心变得踏实了起来。 有来自彼世,最牛批的一群人帮着自己,还怕个毛? 这一夜,是在平静中渡过的,第二天继续起程时,仍然显得平静,老算盘、小红棠都不知道这一晚上经过了什么,保粮军也只有归心似箭。 只在兵马继续起程之时,二锅头磨磨蹭蹭,快到了晌午时,才出现在了自己身前,一个糙老爷们,两只眼睛却显得红彤彤的。 “你小子啊……” 他指着胡麻,欲言又止,满面叹惜,良久,却只是道:“太狠了。” 胡麻略带歉意,想要开口。 “打住。” 二锅头却忽地阻止了他,道:“不要说出任何带有私人感情的话来污侮我们。” “会有很多人帮你,帮你的,不需要你在这里矫情。” “……” 胡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只点了点头,兵马再动,径直向了明州而来。 保粮军回明州之日,便也到了保粮大将军出明州之时,六姓已在这天下各处,做好了布置,不知设下了多少难题,但既然得到了转生者的许诺,心里便也有了自信了。 若在平时,大军跋涉,自上京赶往明州,怕是要月余时间,但如今这一支保粮军,被紫气洗身,根基扎实,又各负了一大包血太岁。 哪怕只是在休憩之时,吃上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也会精神饱满一整天,再加上大军到处,邪祟四散,一路顺畅归来。 竟是只用了不到二十天,便已横插官州,遥遥见着了明州的边界。 看着再急行数日,便可以将保粮军还了回去,却在这一日,见着路边有个提了卦旗的算命老头候着,远远的看到胡麻骑马赶来,便忽然抢在路边,一个头磕了下去。 旁边的保粮军训练有素,还不等他抬头,兵戈便已指在了脸上,倒是把这留了两撇胡子的算命人吓了一跳。 “自己人,自己人。” 老算盘看了那人的卦旗,以及背上背的木架子,便认了出来,慌忙让人放开他。 道:“你在这拦路怎地?想要把我换走,留你在主祭大人身边伺候?” “不想,我是来报信的。” 那算命人也急忙摆手,亮明了身份,待确定了哪位是胡麻,便也急忙再上来磕头:“大罗法教行游弟子,拜见主祭上师。” “没事别跪。” 胡麻看着他,道:“你有事要讲?” 对方忙起了身,拍拍膝盖上面的土,道:“明州生了乱子,怕主祭不知,特意提醒。” 胡麻愕然:“乱子?” 对方道:“是,保粮大将军手下,有人造反了。” 胡麻这一听,倒是脸色微变。 要逐天命,要与六姓斗法,便需要有人做皇帝,转生者做不了皇帝,因为并非这方土壤里长起来的,自己则已经注定了要背起别的东西。 所以,皇帝种子,便是很要紧且关键的一环,自己这个“昌”字要靠他,这场斗法,也要借助于他。 如今还没开始与十姓碰上呢,他自己手底下的人倒先反了,若只有这点子根基,那又怎么与其他人扶起来的草头王们去战场上碰? 细细一问,才知道了杨弓的近况。 说到底,还是与他借出来的这一万兵马有关。 如今的保粮大将军,在明州以及周围的衮州,瓜州、官州一带,名声大的很,手底下也已经有数万兵马,若是再加上交好的白甲军,南边的铁槛军,便是凑出十万大军来也不在话下。 但名声归名声,说到底,他手底下真正的精兵、家底,其实也只有这一万兵马而已。 有这一万兵马,便能压住数万骄兵悍将,便能压住一州之地,百万之众。 可杨弓太大方了,大手一挥,便将这一万亲兵借了出来,如此一来,他身边就忽然之间空了。 虽然二锅头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特意在他身边留下了不少门道里的高手护着他,但那些新近来投的,被保粮大将军收伏的龙蛇混杂,悍匪凶将,便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借着点油头,便要反了,逼保粮大将军让位,要里应外合夺了明州。 当然,会出现这等事,其实也与杨弓治军太严有关,草头王养兵马,哪有像他这么实在的,切切实实记着了胡麻的话。 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律令严厉,令行禁止,不多收一颗粮,也不犯百姓分豪,只可惜,秋毫无犯,令行禁止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兵马也是活人,也有胸间戾气,心间欲望,不满足了他们,又如何指望他们卖命? 放眼望去,这天下草头王,不是没人想练好一支能打仗又有好名声的兵马,只是很多人没那能耐罢了。 “明州生乱?” 二锅头一听了这事,便立时惊怒:“他这兵马是我借出来的,可不能由他出了事。” “我这就赶回去,先保了他的命再讲。” “……” 胡麻见了,便阻止道:“保粮军是你画押借出来的,自也该由你好好送回他手上。” “由我先行一步,赶到明州保他,你只领了大军,速至明州罢了。” “……” 二锅头知道自己与胡麻无论谁先赶回明州,都护住保粮大将军周全,便答应了下来,而胡麻便也不啰嗦,勒马向了路边的荒草丛中走去。 四下里众人皆看着,只看到胡麻越走越深,待到荒草完全遮住了胡麻的身形之时,便只听得一阵狂风呼啸,直吹得天昏地暗一般。 半晌,风止云散,那匹马自己慢慢走了回来,胡麻却已不见了身影。 各门法术,于人前施展起来都有些受影响,因此便都传下了要在背着人的情况下,甚至是借了夜色遮掩来施法的规矩,但胡麻如今这身本事,今非昔比,却早就有些不适用了。 他也只是略略背过了众人的目光,便即跃下马来,以量天靴展开了缩地成寸的本事。 霎那之间,便见得前方无边荒野,一下子被疯狂拉扯到了眼前来,前方那看起来高大巍峨的巨大山头,呼呼一荡,便像个小土包也似在自己的脚下闪过,气机浑厚,如巨人狂奔于大地。 从此地到明州,普通人数日路程,他甚至连半柱香功夫都用不到,便已遥遥看见了明州府城,更是看到了如今的明州府城内外,皆有了几分兵荒马乱之相,四下里摇旗呐喊。 许是担心保粮大将军从城里谴出心腹来搬救兵,这些乱军,把明州府城围得极严,无论从何处过去,都需要从乱军之中穿行。 这一点,却又是会影响门道里面术法效果的,往往便是有真本事的,在这种情况下想入城,却也需要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再寻摸个合适法子。 但胡麻却不理会,缩地成寸,到了城前,便显露出了身形,由着四下里乱军过来喝问,也只一抬步,看到了前方高达数十丈的城墙,脚尖一点,便已窜上了城头,入了城中。 身后乱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穿了布袍的身影,在军中略一现,便又不见了。 而入城之中,胡麻身形微敛,介于生死之间,身形几番闪烁,便来到了城前。 远远只见,杨弓如今倒是正在城头之上,坐在了大旗下面。 身边是红灯会里的各路高手等人护着,也有数千兵马,四下里守着城门,一时无恙。 他还考虑着是不是先看看这是怎么个事,倒不曾想,才刚身形一闪,穿过了那些护着杨弓的兵马,来到了旁边的楼上,便听到了杨弓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大叫声: “胡老爷吉祥,胡老爷万福金安,胡老爷六六大顺,胡老爷金枪不倒……” “……” “这小东西,有时候还怪让人尴尬的……” 胡麻都有些无语了,又想,杨弓这只小鬼,又从哪里学了这么多的新词? 而听见了这小鬼叫,杨弓等人,便也皆是一惊,旋即惊喜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胡麻从旁边台阶上,一路走了上来。 迎着那个喜气洋洋冲上来磕头的小使鬼,胡麻也略略驻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拿出了足有一斤重的血食给了它…… ……幸亏刚在上京割了一大块啊! 不然这一次,又得向红棠姐借了血食,才能够赏它了。 “啊哟……” 杨弓身边的红灯会一众高手,也都是胡麻的旧识,自然认出了他来。 还不及打招呼,便先看到了胡麻赏给那小使鬼的大块血食,一下子眼都直了。 这他娘的,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倒是胡麻,在赏了这瘸腿小鬼之后,便笑着走了上来,道:“还没封王呢,便连这大将军的位子都坐不稳了?那以后封了王,甚至称了帝,领着这千军万马,你可怎么办才好?” “胡兄弟,你来的正好。” 杨弓也已笑着起来迎接,满面欣喜。 早先借出了兵马时,便知道胡麻遇着了事,如今见了人,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左右一打量,便与胡麻抱一下,然后道:“正要看看谁不老实,才坐得稳。” “这也是早先咱们这里收来的人多,倒是一时间缺个立威的。” 他笑着看向了城外,只见那里,除了围城的乱军之外,还有几路主攻的兵马,望着都有几千兵马,看着倒也森然,已经有了攻城之相。 与其相比,城里的兵马则是少得可怜,但此时的杨弓却完全没有被人逼宫的惊慌,反而脸上带了点不屑,道:“你倒是来的正好。” “我正想让你看看,当初你教给我的东西,我可是踏踏实实,学会了的。” “……” 说着,便微一振臂,道:“把好茶沏上来,让我兄弟坐着,我出去跟他们会会。” 旁边众人顿时心惊,有人要劝,徐大总管就先安排他们听着了。 只见得真有人端上了茶来,请了胡麻坐着饮茶,而杨弓则是下了城墙,披挂起来,背上了胡麻送的宝刀,穿上了妖红色的披风,然后城门大开,他不带一兵一卒,径直走了出来。 城外闹得正凶,有喊发粮的,有喊要出兵的,有喊让保粮大将军出来主持公道的。 呜呜嚷嚷,但一见杨弓真的出来了,四下里竟是忽然一寂。 “你们大半夜的就不老实,又是闹事,又是喊着要进城,又是要见我。” 杨弓勒马出城,竟是一直缓缓向前走去,与乱兵愈来愈近,声音也愈发的严厉: “现在我出来了,你们又待怎地?” “……” “哗啦啦……” 迎着他的大喝,四下里只有一位诡异的安静,但也明显见到,有人缓缓按住了兵器,这城墙上的人,都已经紧张了起来,生怕那些乱兵一轰而上,便将这位保粮大将军剁成了肉酱。 但杨弓居然像是视而不见,反而纵马,不停向前走去。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的气势,压倒了对方那四五支杀气腾腾的兵马。 而他的目光,则也冷冷扫过了那些兵马的人,森然喝道:“老子是保粮大将军,从山里出来的,拉这一票人马,就是为了护着嘴里这颗粮食。” “我不是那些草头王,带你们打仗,也不是为了抢别人的粮,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抢我们的粮,不是为了抢别人的婆娘,只是为了让你们自家里的婆娘不至于被人抢了!” “你们从第一天投到我帐下来,便知道我杨弓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保粮军的脾气。” “现在好容易有了点名声,有了点立足之地,你们倒是不满意了。” “又是要屠城开刀,又是要大秤分金,又是嫌平时练兵太苦,管的太严……” “你们他娘的当自己是土匪了?” “来来来,如今听了别人几句话,连兵马都拉到我城前来了,那好,好得很,你们要见我,我出来了。” “你们手里有箭,腰间有刀,老子就自己在这,想要我人头的,过来砍!” “……” 到了这时,他离那些乱兵,已只有数十丈远,早在一箭之内。 对面兵慌马乱,任何一片箭雨过来,都可能直接将他射成了刺猬,不由得人不紧张。 但胡麻却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杨弓可不傻,鸡贼着呢,刚刚他怎么不下去? 无非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到了,无论如何,都能保着他不受伤罢了。 而在杨弓这咄咄逼人的喝声之下,人人心惊胆颤,可是向前瞧去,刚刚杨弓出城之前,还乱哄哄跟着大喊大叫的乱兵,如今居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少兵马都悄悄垂下了头,仿佛不敢直视他也似,就连一些领头的,这会子也似乎有些惊怒,胯下的马不住躁动着。 “好!” 而杨弓等了数息功夫,见无人动手,便也脸色忽地沉了下来:“既然你们不杀我,那我就要你们替我杀人,把那几个蛊动你们造反作乱的家伙人头砍下来,丢到我的马前。” “我便饶了你们的死罪,只罚你们三十天没有酒喝!” “……” 这一声喝,众兵马顿时更混乱了。 一时间,竟真有兵马,忽地抬头,向了前方那几个叛乱的头子看了过来,这几个叛乱的头子,同样也是心里一慌,暗叫糟糕。 其实若是攻破了城,或是杨弓率兵过来相逼,这会子早砍杀起来了,谁管你保粮大将军不保粮大将军,但这家伙独自出城,竟改了形势。 内中也有个原因,这保粮大将军在明州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 乡间百姓信他,手底下人的家眷也信他,这番暴乱,甚至都不敢打着要拿保粮大将军问罪的名义,只是要以衣食不足,或是受了气等等理由,造些乱象,来到城前添乱而已。 “听他胡说!” 一见不妙,便立时有人大叫:“这狗贼自己金山银山,却不让咱们发财……” “趁一发剁了他,咱们自己做这保粮大将军啊……” “……” 有人不想让杨弓带来的恐慌发酵,立时大喝起来,领着人便要冲上前来。 但他这一冲,带出来的却也只有几个心腹,身后大军居然不动,还在骚乱里左看右看。 更是有些头目,眼见不妙,已拔出刀来,盯住了叛军头子的脖子。 这头目其实一看就不是真的反,而是混在了叛军之中,见机行事的,是杨弓的内应。 胡麻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那家伙是赵柱。 眼见这场叛乱,居然如此轻易便要被压下去,那几个领着叛乱的也慌了,但却也在这时,忽然之间,军中有人大喝:“保粮将军多行不义,今日我等前来,替明州百姓除害!” 众人一时不察,便忽见得那军中冲出了一群黑衣军来,他们本是藏身在了乱军之中,黑压压的也不显眼。 但如今同时听令冲出了阵中,便显得怪异至极,其他人还都处于惊慌混乱之中时,他们便已然冲到了杨弓的身边,身在马上,便同时都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 身上,居然都穿着一个一个的红色肚兜,上面写满了古怪的符篆。 喝声中,人人皆从马下抄起了如同鸡爪子也似的兵器,团团的向了杨弓的身上搭来。 …… …… “红兜军?” 城墙之上,徐文生总大总管见着,已是心里一惊:“是湖州三头蛟魔王的人!” “早知道这场乱子后面有人怂恿!” “……” “兄弟,杀了这群妖人!” 而在此时的城下,杨弓也是豪气万丈,一见到这些人出现,便已印证了心中猜想,身为保粮大将军,他居然不仅不逃,反而纵马向前冲去。 而在更后面,那些叛军之中同样也有人高声大喝:“是有妖人在这里哄骗我等,快快上呀,护大将军驾!” 喝声中,早有几只兵马冲了出来,正是赵柱、光头老张与几个生面孔。 他们却是一早察觉有变,便故意表现出了对杨弓的不满,随了这些叛军,伺机而动,如今更是一声大喝,便将不少人说动,纷纷冲到了那群红肚兜身后,兵器弓箭,招呼上去。 可没想到,那些人高马大,却穿着红肚兜的人,居然一个个的,皆妖气十足。 兵器砍到了他们身上,叮当作响,弓箭射到背上,都弹飞了下来。 一个个刀枪不入,红了眼睛,满面妖气,便只是向了杨弓拥来,手里鸡爪子也似的兵器,便要将他连人带马都给缚住,也不知要拿到哪里去。 危机之间,只看得城墙上面的诸人,都惊恐的站了起来,虽然这叛变他们早在料想之内,但杨弓做法太危险,还是落入了险境。 “能在军中使邪法,这群穿红肚兜的人背后有高人呐……” 而胡麻坐在了城墙之上,则是略略皱眉,自言自语:“我还盼着这场斗法,如今看,他们倒比我心急,这就出手了!” 心间竟觉得有趣,徐徐一口气吐了出去。 一身十柱香道行,虽只略略动了一丝,却也只见得天地骤然变色,马鬃都变得焦枯卷曲,如同巨大火炉,自头顶之上,降临战场。 真阳箭!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八章 立大愿,封明王(六千字) 二爷教的本事,好用。 只是这身本事越涨越高,同样的一法,使出来自也不同。 这群自叛军里钻出来的人,身上的红肚兜也分明邪得厉害,他们躲在叛军之中,本也只是想借了叛军遮掩,近那保粮大将军的身,一气将他给绑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保粮大将军如此嚣张,居然独自出了城来,见着离他不远,当然也要借了这个机会出手,凭着身上这件红肚兜,也有把握在千军万马之中,将这位保粮大将军绑走。 城墙上面的徐大总管,一见到他们时,便已吓了一跳,慌忙的向了胡麻叫道:“快,快救保粮大将军呐……” “这些娘儿门的妖人可不好对付,乃是湖州三头蛟的人。” “……” “三头蛟?” 倒是胡麻,在不动声色吐出了那一口气后,便不再在意,而那军中,也只仿佛一阵火光晃动,与四下里的灰尘混于一处,大地似乎晃了晃,倒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一般。 徐大总管也是身上有本事的,却根本看不明白胡麻做了什么,只是着急着道:“也是一方称王称霸的,凶的厉害。” “早先见了咱们明州香火旺,就琢磨着要进来,只是被保粮大将军给挡了,没想到他们胆子如此之大,居然使邪法潜入到了军中来,还想借着这场叛乱生变。” 胡麻并不担心,只是诧异道:“娘儿门又是什么鬼东西?名字倒是邪乎。” “据说是降头门里的,可不邪乎?” 徐文生是个精明的,他过来提醒胡麻,自然是着急的,但见胡麻如此淡定,便知道他定然对场间局势有了把握,倒又不着急了,只是低声道: “守岁猛,走鬼杂,把戏精,这降头门里的则是占了一个邪字。” “许多法门,到了军中无用,因为军中煞气重,鬼神之术被煞气一冲,便没了。” “惟独这降头门里的不同,总是能琢磨出一些古里古怪的玩意儿来。” “你看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身上却穿着女人的红肚兜,这就是他们的法宝,这些肚兜都是挑了教内女子平素里穿上的,几年都不换,就图这阴气,与每个月的血气。” “到了时候,便脱下来,由娘儿门的高人在上面画符下降,穿在了身上,便刀枪不入,凶戾莫名……不过问题在于穿久了,就不爷们了。” “所以他们这门里有杀妻的传统,修到了一定火候,便将老婆杀了,献给门里,或请兄弟们来分食。” “这叫献妻宴。” “摆了这一桌,别人一见,也就知道,他这身本事已经到了火候,以后用不着老婆了。” “……” 胡麻看着,点了点头,目光也仍盯着战场之中,道:“那这代价倒是不小。” 若论刀枪不入的本事,守岁与负灵门里都有,只是守岁是身子骨强大,负灵是靠了身上背的东西,而这降头门里,却似乎是靠了某些东西,来凝聚一身阴气。 这种刀枪不入,邪气到了,比守岁负灵还强些,但讲究却也多。 比如守岁的刀枪不入,那是功夫到了,怎么也难伤。 负灵是请了东西下来,那东西越厉害,越难伤。 而降头却属于,越混乱的情况下,越是难伤。 同样的一个人,若处于惊慌迷乱之中,手里拿刀拿枪,向了这穿着红肚兜的人,怎么砍,怎么刺,都难伤其分毫。 自己越着急,对方越结实。 但若是冷静下来,集中了精力,对准了对方捅这么一下子,便有可能捅了进去。 另外,术法一般多讲究平衡,既要法,又要养身,她们这却带着股子不管不顾的意味。 只要有用,怎么都行。 当然话说回来,这天下本也不少这种邪门教派,与门道里的人接触不多,甚至在江湖上也无甚响亮名头,平时只是偷偷摸摸,钻了十姓堂官的空子,做些心狠手辣的事情。 但也正因此,有时候偏偏能被他们琢磨出几种歹毒的绝活来。 说白了十姓屁股都不太干净……除了咱胡家……但名声在这里,该要的脸得要,门下之人,便也不好行事狷狂,全无下限,隐约受了点限制。 倒是他们,关起门来,肆无忌惮,心毒之处,却又远比那些明面上的人厉害了。 胡麻如今本事不弱,但也无法一眼便看破他们所有的法,于是便也只能用了真阳箭这么一手笨本事。 如今只见那群穿着红肚兜的,已然杀到了杨弓的身前,全顾不上头顶传来的那种烤炙之意是何来路,只顾着硬冲,连身后涌上来的兵马都顾不上了。 眼见得便似真有可能将那保粮大将军拿下,却忽觉身边声音都仿佛变得模糊,身边到处都是热烘烘的风,宛若地下变成了火山。 低头看去,便赫然看到,肚兜上的金色符文,这会子已经融化掉了,正一点点的滴落。 心间顿时大惊,有的急急念咒,有的用力拍打,却不料半点用处也没有,四下里炙热的像是被塞进了火炉子里,不仅红肚兜上面的符文金字融化了,甚至还忽地一声,一下子便着起了火来。 混乱的军阵之间,一下子便出现了几十个熊熊燃烧的火球,就连口中的惨叫声都被火焰堵进了嗓子眼里,那火苗甚越烧越旺,一下子窜起了数丈之高。 两边涌上来的兵马,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让开。 “哎哟……” 徐大总管也被这场间吓得差点一跤坐倒,狐疑的看了胡麻一眼:“你……你怎么做到的?是你做的吧?” 胡麻也只笑了笑,没有办法,自己这眼力,还没到一眼破万法的程度,看不透这歹毒法门的关窍,所以只能用笨法子。 从他们出手之时身上的气息便瞧了出来,他们走的是阴邪路子,那问题解决起来,便显得简单了,一口真阳箭吐了过去,不伤人,却将那一方地域变成了纯阳铜炉。 这些穿了红肚兜的家伙,身上阴气被化尽不说,余下的元阳火气也消不掉,自然而然,便肉身作柴,烧了起来。 不得不说,曾经的胡麻就很羡慕把戏门里会吐火的本事,如今,自己也算是会了。 “嘿嘿,找死也不挑日子!” 而在这群想拿下保粮大将军的妖人突如其来被烧死,宛若神迹之时,杨弓则在这熊熊烈火之后,眉目森然,手里的金刀向前指来,影子倒像不停的壮大。 “把这些作乱的都给我拿下,斩下头来示众。” “……” 那些叛变之人,原本还当自己可以趁势逼宫,但见到了刚刚自己身后的兵马都不听调谴,又见到几个还以为是自己人的统领与副将,居然都主动去保粮大将军护驾,便心知大势已去。 眼前只见黑压压的兵马涌了上来,身边几个想夺路的亲兵,也都被乱刀砍死,却是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任由众人将自己拿下。 一个个的被五花大绑,由人押着,跟在杨弓的身后,再度入城。 他们心知无幸,这会子连求饶也省了,只有一个头铁的,梗着脖子向杨弓大骂:“原来是你故意设下圈套要坑我们来着,你就是想收了我们的兵马。” “但你也莫要如此得意,蛟王爷盯上了这块地方,他老人家千年道行,谁敢不敬?” “了不起我早走一步,黄泉路上去等你!” “……” “那老东西口气不小!” 杨弓则是回头看他一眼,笑道:“我也正要找人开刀的时候,不等他来,我便要去找他了,只是懒得让你瞧见了。” 说着,已是懒得再说,向了脖子挥挥手,道:“啰嗦什么,豆沙喽!” 各个压上了城头,便在城外叛军之前,一个个的砍了脑袋,然后悬在了城门楼上示众。 城内外的叛军,在赵柱等一帮子将领喝斥之下,纷纷丢了兵器,跪倒在地请罪。 胡麻自也看了出来,这场叛乱,恐怕原本便是杨弓之计,他如今盘子大了,各处来投的人多,有的自是可用,收下来便是猛将。 但有的却桀骜不驯,只是为了找人领粮,来养自己的兵马,这等收来的兵马,除非极个别的,都要重新打散了才能用,但这些人却不可能同意。 所以杨弓本就是暗中设计,让他们主动跳出来,领头的杀了,剩下的先挂上个罪名,再来慢慢收伏。 这计策倒不显得多么光明正大,可胡麻也无意插口。 前世天书,落于此世,其中有大道理,但也要与这世界的情况相符,杨弓自有生存之道。 无字宝印的最后一个“昌”字,已经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拿到的,需要通过这天下人的气运才能拿到,所以,这场角逐之后,也要真的选出一位皇帝才行。 前世的道理,自己无法完全复刻在这人间,但“民心”二字,却是最基础也最珍贵之物,不可或缺。 这就决定了,自己要引出一位知民心,重民心,但又符合这个世界认知的: 皇帝。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便也是这么说的,夜里杨弓大摆宴席,为他接风,但胡麻却也没吃几杯,反而等到酒过三巡,宴席散了,才与他坐在了院中,只取了一壶酒,在亭下闲坐。 对饮之时,便也坦然道:“你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棋子,所以有些话,我还是觉得跟你说明白一点比较好。” “你根基已壮,都夷最后的香火也没了,到了你该出城的时候,凭了你如今的兵马与帐下能人,虽然还不占太大优势,但也有了争一争天下的机会。” “只可惜,这天下草头王,真正出身草莽的却不多,大多数都是各地方的贵人老爷,以及门道里的能人扶起来的。” “你看似对上各路草头王,实则便是对上了那些贵人老爷与门道里的能人异士,脑袋挂在了脖子上。” “如此,你便也就有了两个选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一种,便是天高海阔,由你去闯。” “凭着你如今手里这家底,精兵良将,不难闯一番事业,便是将来真遇着了厉害的,得一场大败,又或是遇着了明君,也可向对方投诚,效忠,换一个富贵前程。” 杨弓直接道:“另外一种呢?” 胡麻沉默了一下,道:“另外一种,便是我借你的战阵,去斩草头王,聚天命,灭邪法门道,镇妖祟鬼神,我要炼我的坛,我的法。” “你若愿帮我,仍可以去走上这条争皇帝的路,更是会得到我的帮助,只是,你也会因为我,遇着一些更厉害的对手,更邪门的人物。” “风险怕是大了十倍,艰难也会大了十倍。” “而且,不会再有向其他人低头效忠的机会,一条路走到头,或是走到死。” 杨弓听着,已然沉默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胡麻。 “另外……” 胡麻也看着他,慢慢道:“不仅我会帮你,还会有更多人愿意帮你,但他们都是骄傲的性子,愿意出手帮我们的原因,也是因为心间最宝贵,最真诚的东西。” “所以,作为回馈,你不能忘记我传你的天书内容,不能忘了初心,虽然我不求你炼出一支天兵,但有些原则,要永远记得!” “……” 一番话说至了此处,胡麻便停了下来,只是认真看着杨弓,等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来。 要与十姓斗法,便需要有这么一支大军,胡麻固然可以不告诉杨弓,不让他选择,但却还是觉得,直接说出来,坦坦荡荡的比较好。 而沉默中的杨弓,看着胡麻,却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忽然道:“兄弟,还记不记得当初明州闹匪,我从山里带了人出来除匪?” “那一次,是你救了我,送了我这把刀,其实在那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那是我的命,太过轻贱,本该那一次,便死在乱匪手中,没人记得。” “你改了我的命,才让我有了今天,这已经是之前的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了,所以你若问我,敢不敢想做皇帝?” “那我肯定不敢想,太大了呀。” “但掏心窝子的讲,若真有个皇帝位子摆在我眼前,拼了命也要去抢上一抢,就我这身世,哪怕我只是抢过皇帝,祖坟上也该冒上几年的青烟了……” “……” 笑着,转头看向了胡麻,道:“另外,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有了千田想万田,做了皇帝想成仙,人心里有个洞,总也填不满,再好的兄弟到了要分家产的时候,也得撕破了面皮打架。” “你不想有那一天,所以总是跟我讲很多道理,我也怕有那一天,所以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今天的杨弓,重兄弟大于皇帝,我也想去争这个皇帝位子坐坐。” “但我自知本事不够,所以,我只能拿真心来换,所以我想在此立下大愿:” “我杨弓永不会忘了自己来处,永记得自己吃过的苦,永不会亏了百姓,也永远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起兵。” “我也准备杀出明州,会一会这天下英雄,所以我愿请这天地神明庇佑,请这各路异人相助,若真有一日,我祖坟上烧了这高香,但我倒不知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么,兄弟你便过来,割了我这脑袋!” “……” 说着这话,他居然笑的很开心,平素他热情,但对胡麻也总有些相敬之意,如今居然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是我请求你来做的事情。” “天地鬼神为鉴,你杀我,不算负了兄弟情义。” “……” 望着他那双清醒到没有一丝醉意的眼睛,胡麻忽然意识到,这泥腿子出身的少年,其实成长的一点也不比自己慢啊…… 他过了许久,轻轻点头,端起了酒碗,慢慢饮了下去。 也于此一刻,忽然远远的城墙之外,火光涌荡,照亮了一方夜空,那是城外作乱的兵马,已经收改完备,诸位将领便点起了火盆,向了城里的保粮军帐递信。 同样也在此时,远远的夜空之中,红色灯笼自夜色深处浮现了出来。 二锅头骑在马上,手里挑着灯笼,背后是黑压压的保粮军,当他们缓缓自夜色之中现身,便好像这一方天地,也因此而生出了几分沉凝。 毕竟心里着急,二锅头也加紧了赶路,终在此时,带着保粮军,回到了这座明州府城之前来。 “兄弟,你兵足粮广,名声广远,这一次,保粮军又给你带回来了足够的血食,能保证了你有这夺天下的底气。” 胡麻笑着向杨弓点了点头,道:“现在,你该封王拜将,兵出明州了。” 杨弓也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明州保粮军,早已准备稳妥,他本来也是在等胡麻回来,与他商量此事,见着胡麻主动说了出来,便知道时候到了。 沉吟良久,才道:“我的命是你改的,那么,也请你赐我一个王号吧!” 胡麻笑了笑,道:“何必如此麻烦?” “你既生在明州,受苦在明州,起兵也在明州,那便以地为号,取一个明王字号,如何?” “……” 杨弓大笑:“听你的,那我便做明州王,领保粮军!” “不过,你既然决定帮我,那我其实也有问题要请教的,这段时日,我琢磨你传我的天书内容。” “想着这天书里面讲到的军与民,粮与兵,城里的贵人与山里的泥腿子,总觉得学会了很多,心里有底气,但也是越想,越觉得心里生出了更多的问题来……” “……你以后有时间了,多来给我讲讲?” “……” “啊?” 胡麻这一听,倒是有些尴尬了,这些道理也是自己从别处听来的啊。 冷不丁教一些给杨弓,那倒是没有问题,但这家伙一直都在实践,经历,对于其中的很多想法,恐怕又比自己高深了,这会子再让自己跟他讲,那恐怕就难免会有些露怯了…… 还是得努力找个文科博士过来指点他才行…… 连饮三碗,二人起身,杨弓率众,便要出城去见兵,而胡麻也转身,进入了夜色之中,使开量天靴,回到了青石镇子。 李娃子一直在这里守着庄子,还未睡下,听见动静,便忙忙迎了出来,见着胡麻大喜,就要烧饭给他吃。 胡麻笑着摆手,说已吃过,只是将这庄子的大门,打开一扇,闭了一扇,然后便又让人取来了香案,在这香炉上烧了一柱香。 不多时,四下里的夜色浮动,一道道身影皆来到了庄前,自庄外向了胡麻躬身行礼,但进入了庄子里来的,则只有一位老农,与三五位江湖人打扮的身影。 他们立在了院子左侧。 再过半晌,外面骑了快马,又施法赶路的老算盘,气喘吁吁的赶到,身边还跟着此前路上遇着的那个算命先生。 虽然人数少了点,但他们二人也代表大罗法教,立在了院子右侧。 胡麻也不矫情,不重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只是起了身,认真向他们道:“保粮大将军即将拜将封王,兵出明州,讨伐各路草头王,看看最终谁才是真龙,谁能夺了天命。” “而我们,也要借这个机会,与十姓见见真章了。” “……” 众人听着,也是自有振奋之色,不食牛一众妖人,忙活了一辈子的造反,如今终于见到大事可成,已不由得激动了起来,附掌大笑。 倒是不食牛大师兄,也抬头向了胡麻看来:“教主已经定了要扶持这位皇帝种子?” “不错。” 胡麻点头,看向了香炉里的香,明明如今夜风呼啸,吹得荒草齐飞,但这香却烧得笔直向上,便知道山君也已经来到了庄子里,同样也在听着自己说话。 他语气坚定,道:“便是他了。” “我也知道,你们都会觉得他命数差些,底子也不够厚,做其中一颗种子可以,要押大宝在他身上则不太够。” “但我倒觉得,咱们这再造天地,重塑乾坤的目标,倒正要这等干净人儿才好,我们自有天书相助,又有神明庇佑,怕什么命数不够?” “封王,祭天,斩草头王,集天下法,立即兵出明州,先去拿湖州那条号称千年道行的老蛟来祭旗!” 众人闻言,尽皆兴奋。 就连不食师大师兄小黑子也略有些期待:“教主如此自信,是否那第三卷天书……” 胡麻笑道:“三卷天书,一卷通幽,一卷窥天,通幽者洞察人心幽微,窥天者见天地运转,而今我要让你们看到的,正是天书第三卷。” “召唤神兵下凡,荡天下妖邪!”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 三头蛟魔王(六千字) 接下来的几天,明州显得很热闹。 有城里的富绅,在鱼肚子里吃出了有着“明州王,天下昌”字样的素书,一时惊为天人,引为一谈。 又有工匠,在夜里听到了野地里有狐狸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叫唤,依唏喊着“天命现,保粮杨”的名号,成群结队,向了明州府城的方向叩拜不已。 又有人走夜路时,听到了路边乱坟岗里,有坟头子里爬了出来的小鬼在那里聊天:“真龙要出世了,明州可是大福地哩……” “唉,只是咱们命不好,若是晚死几年,赶上了明州王庇佑,也不至于尸横荒野……” “……”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传了开来,待头巷尾,说书的先生,卖茶的王婆,做工的,行商的,人人都在说着保粮大将军天命已至之事。 更兼得不少知情人透露,一旦保粮大将军封了王,明州起码数年之内,风调雨顺,粮丰草足哩。 更有人说,封了王,要谢百姓,明州怕是要三年免赋呢,百姓们最是实在,纷纷上万民书,要求保粮大将军封王。 甚至还有乡间父老,来到城前,保粮大将军不封王,就不起来。 这等事,人家保粮大将军怎么能受? 连声推辞:“哎呀,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快起来……” “咱是都夷的将军,对皇帝可忠心了,咱怎么可以称王?不合礼法,不合礼法。” “……” 但耐不住,三军跪拜,万民齐心,保粮大将军也只好委曲了自己一把。 于是,便在明州府城之前,祭天地,封明王,城里的府宅,如今也改了匾额,成了王府。 又趁了封王,免明州三年赋税,谢万民之心。 更趁了明州内外,声名隆盛之时,犒赏三军,封出了三路大将军,左将军周梁,副将是赵柱,右将军是张燕北,中将军则是曾经的红灯娘娘会左护法沈红脂,三位将军各率一军。 更是在封军之后,便发出了讨贼缴,只言这天下不安份过日子的太多,看不下去,要出明州讨贼。 头一个,便是那躲在了湖州兴风作浪的三头蛟魔王。 一时间保粮将军手下,人人振奋,皆大喝:“那老贼觊觎明州水土已久,还谴人进来捣乱,那好得狠,这就上门去寻他!” “……” “……” “不食牛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果然还是很专业的啊……” 而在此时的青石镇庄子里,胡麻自也知道了最近明州的热闹,有些哭笑不得,如今就连自己这庄子周围的百姓们,都无人不知明州王了,而且一副天经地义的想法。 但对于这封王的热闹,他不感兴趣,倒是对这准备要动的三头蛟魔王颇为上心。 “门道里说它是千年道行?” 胡麻心下颇有些不屑:“什么乱七八糟,如今连我算起来,也只有二百年道行,他这一身道行,倒比我高了五倍?” 二十年为一柱,自己如今十柱香,也就是二百年道行。 这在大罗法教的记载里,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了,如今却跳出来个千年的? “你这二百年道行,跟人家那千年道行,能一样?” 老算盘则已经从大罗法教的弟子那里,打听到了这三头蛟魔王的底细,叹着道:“这二十年来,是十姓看着天下。” “借着各门里的四大堂官,以及各州府的府君、游神,也算是稳住了这天下。” “只是,毕竟十姓不在明面上做官,暗中监视,说白了便是以江湖治天下,怎么可能真看得住?” “莫说漏洞,简直跟筛子差不多,所以,别看十姓声名虽大,但这天下之间,自也有不少能人异类,没在他们眼底,更不在他们门中。” “这三头蛟啊,便是这么一只异类。” “按着大罗法教里的说法,三千世界,各成天地,但咱们这世界,却是离太岁近了些,古来便多有妖祟精怪的传闻,也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有道行的妖类。” “只是被祖坛压着,终是成不了气候,而如今这湖州的三头老蛟,便是这样一只得了气候的老东西。” “只是它与其他精怪不同的是,这老蛟应该是五百年前,便已经生了灵智了,那时候尚是张家的天下,都夷还没起兵呢,它也不成气候,虽有了灵智,也只是躲了起来修行。” “原本这东西,至多不过三四百年,便往往被天谴毁了,虽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有灵性,能惑人,最多不过是给周围乡邻托个梦,没多大本事。” “真惹急了周围人,猎户农家一商量,拿个锄头,也能敲死它。” “但偏偏这东西得了机缘,正赶上了太岁降世这么个好时候。” “太岁降世,天地之间滋生邪祟,四下为祸作乱,可它又是个聪明的,霸占了一处深山湖底无人窥见的血食矿,吞噬血食,暗中藏身,也不生事,只安静修行。” “这二百年过去,一身本事,涨得何其之快?” “只不过,也因为它小心,先是怕镇祟府,后来又畏惧十姓,一直躲着,不让别人知晓,当然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能够讨得封正。” “若无封正,其他妖类,也就止步于此,停滞不前,惟独它不同,靠了食太岁,长道行,渐渐有了神通,据我那位察觉到了他存在的同门来讲,这老蛟,起码也是非人的境界。” “……” “这倒果然称得上是天地异类。” 胡麻听了,点点头,道:“既是平素里如此小心,怎么如今倒出来作乱了?” “而且千不挑,万不选,竟是选了靠近老阴山的明州?” “……” 明州乃是自己祭山之地,引出了新神,乃是如今天底下香火最重之处,别的妖祟,躲还来不及,它敢派娘儿门的妖人过来搞事,便已是胆大包天。 “许是觉得自己天命已至了。” 老算盘摇头,道:“这鬼玩意儿以前小心的可怕,任何察觉到了它存在的,都会被它吃了。” “但在三十年前,都夷亡时,它便也托了转生之路,钻进了一位农妇肚子里,借此托胎到了人间,这等妖物化形之法,却是不比封正差了,只可惜根上是异物,转生了也仍然是。” “如今借了人形,蛊惑百姓,收敛香火,起兵封王,我们猜着,他这应该是察觉到了天命再现,于是想要起兵,争夺天命。” “若真能成,便可以自我封正,成为这天地间的正类。” “既有了这心,又有一身本事,于是憋了一辈子的脾气,如今便一下子爆了起来,反而比别个凶悍了。” “不过这真论起了道行,如今他只三十岁,但加上蛟身时的年岁,有五百年了,号称千年道行,算上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若真论起来,倒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大妖了。” 胡麻听着,便也来了兴致,道:“不过,既是连十姓都没将它瞧见,你又如何了解得这么清楚?” 老算盘闻言,便也笑了起来,道:“大罗法教弟子只有一个差事,便是行走天下,观气寻命,留在命数重的人身边,某些事,自然比十姓看得周全些。” “当然,便是大罗法教,也不敢保证自己全看清楚了,说不定便有命数重,但懂得藏身之人,乐得逍遥自在,不与咱们打交道。” “……” 胡麻便也不多问,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观赏观赏这所谓的千年道行!” 如今明面上是杨弓出兵讨贼,但实地里则是自己要斩草头王,收天命,炼宝印,所以胡麻也不怠慢,更是不需要跟着那保粮军去大张旗鼓,便只带了老算盘,暗中前来湖州探查。 说白了,这也是为了收天命,炼宝印,才多了一些麻烦。 若是直接杀了草头王就可以炼印,胡麻如今便直接自己上手去刺杀了,但是天命乃人心所化。 自己杀了草头王,那天命仍然还在那里,自然有当地的第二位草头王出来,便是杀到这里没人敢称草头王,那里的天命,也只是散了,而不是被自己夺来,所以要堂堂正正。 而一番探查,便也对这湖州略有了几番了解。 保粮军中,如今更是有些作难了。 即将发了讨贼缴,又先定了湖州,保粮军大军,自然开始准备了起来。 粮草兵器,马匹甲胄,但除此之外,却还要打造战船。 湖州是个特别的地方,三面是水,两头有路,而三头蛟王手底下的兵马,术士,也多是擅长阴邪水法之辈。 若是保粮大军从陆上过去,两边的水里,便随时有可能杀出敌人来,或是被对方将己方大军,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顾,或是对方输了,退回水里,也奈何不得。 所以出兵之前,先要置办好了舟船。 可恰是这一点,却使得保粮大军,还未出行,便先就犯起了难来。 不食牛妖人之中,各门各类,能人无数,造船自不在话下,难得却是下水。 那水,是恶水。 不食牛率了制造营,已是连夜打造出了舟船无数,却在试着入水之时,忽然发现了这湖州周围的河湖之地,都满是妖邪,好端端的舟船,才刚一入水,便被浪头给打翻了。 有会水的想潜水去试试,也是一下水,便没了踪影,好容易被人捞上来,小腿上却满是一个一个青色的手印。 更有保粮大军的探子,自陆路过去,打探地形情报,但也是一入了湖州,便没了动静。 至此才知道,那三头老蛟,本事不小,不仅占了这千里水域,更是将周围村寨,也打造得铁板一块。 里里外外,或是被他手底下的蛟军所霸占,或是便被他养出来的娘儿门教众所充斥,保粮军分明势大,兵马也众,但如今仅是在如今进入湖州的事上,就作起了难。 水里的东西与地上的又不一样,在地上,大军的威慑足可让大半妖祟不敢露头,但人在水上,会天生敬畏,这份煞气会弱了许多。 “若打湖州,先治水怪!” 见着这模样,明州王麾下的军师铁嘴子便道:“余下舟船,先不要入水,等我夜里烧香,先去明州请位厉害的过来。” 杨弓听了他的,便暂且扎营,等能人治了水怪,再行大军。 到了夜里,这位军师铁嘴子,便只带了两位随从,到了水边,起坛施法,烧了三柱香,请了明州牛家湾的鳌头神,只见随了他念念有辞,很快四下里便起了黑云,荡起了水汽。 不多时,能够看到前方浩淼水域,泛起了层层涟漪,骨突突冒泡,如同湖底起了地震。 折腾到了半夜,军师铁嘴子才收了法,回营来报:“鳌头神夜里已经来过了。” “它是之前胡家后人斗饿鬼的时候,现身为百姓保粮,才得了香火,建了庙,说起来与咱们保粮军也有一份渊缘,因此我这一请,它就过来了。” “只是斗了一场,结果却不怎么好。” “只说这河里的东西不少,而且都有着本事。” “在自己那牛家湾里,这水里的东西打不过他,但在人家的地方,他则斗不过水里这些东西,更不用说,那湖州深处,还有个厉害的在看着,所以这件事,他也帮不上忙了。” “……” “倒也不只是过来看了看,还留了点河鲜在这里孝敬呢……” 明王杨弓指了指帐前的一只木盆,只见里面爬着几条泥鳅,两只螃蟹,苦恼道:“我说昨天夜里怎么梦见了有个胖糊糊宽背粗腰的影子在我帐前磕头谢罪呢?” “说没帮上忙,觉得心里有愧,我还在想这些精怪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合着也是以前打过交道的熟人?” “……” 一时心情倒是都有些不爽利。 当年没发迹时,与这老鳌斗过一场,但幸亏没被它坏了性命,如今它又乖顺,倒不必再找它麻烦。 只是,保粮大军出了明州第一战,要的便是顺顺利利,响响当当,如今竟是作了难? 早知该挑个软杮子的! “那只老鳌建起庙来,享受香火,至今也不足两年吧?” 胡麻如今也在湖州一带,同样哭笑不得:“如今本事不见涨太多,礼数倒学全了。” 昨天夜里铁嘴子召了那鳌头神过来治水怪,自己也看了一眼,也没特意藏着,所以那只老鳌察觉到了自己。 它不仅给杨弓送了河鲜,更是给自己送来了几条肥鱼,还有一袋用烂鱼网裹着的金银元宝,磕了几个头走了,只是你这礼数到位,但活却是没能干成呀…… 这水里的东西,自己若出手,倒不难治,扎个猛子下去,砍它两刀也就是了。 但自己借了保粮军出明州,最终要对付的可不是这些妖祟古怪,而是术法顶端的十姓,与这天底下最凶悍的草莽英豪。 有能人相助固是重要,但这保粮军自身也得结实才行,如今还只是初出明州第一战,便要事事靠了自己亲自出手,又何谈再去对上那些厉害的? 以天下为局,斗法赌胜,便不能时不时有上驷对下驷的想法。 “我来我来!” 却也就在他与杨弓,都凝神思索之时,那边的保粮军中,一番商议,便也有人献策。 众人看时,出人意料,见到竟是中路将军沈红脂的义妹,名叫董巧云,夫家姓卢,住在衮州梧桐镇子,原来是卖米的,后来在红灯会里讨生活,但也没出过几次大头。 这一次,据说本是过来找自家义姐,随军来玩的,如今见众人无策,她便主动站了出来,想要解决。 满军上下,不知她的本事,多少有些猜疑,但中路将军沈红脂却大打包票。 于是众人随着她来到了湖边,命人拖了两只舟船过来,这位卢太太甚至都没有烧香施法,而是白嫩嫩的手捏了几个印法,身边便飞出了两只纸人来,隐约间,身上都呈现紫色。 她将两只纸人,放到了两只舟船上,便拍了拍手,道:“好了。” “有这两艘船打头,管保河里打不起浪来,咱们想派多少船下水,便派多少船下水,正要看那河里的东西有多少本事呢!” “……” 众人不信,沈红脂便出赏银,找了两个大胆的人上舟,向了河中划去。 只见得湖上很快刮起阴风,愈来愈疾,似乎想要掀起大浪,将这两艘舟船打翻。 却不料,凭着那风再急,河水依然平静无波,仿佛被什么压住了。 甚至连那风,到了舟前,也偃旗息鼓,不仅吹不动这舟,更是连那纸人也吹不动分毫,整片湖面,都像是被压住了似的。 明州王杨弓大喜,立时下令:“舟船下水护驾,大军起行,入湖州,杀老蛟。” “这是她在上京城里,借机会炼出来的纸人?” 而在不远处,胡麻看着这一幕,都颇为感慨:“没想到这第一功,竟是地瓜烧立的。” 当初地瓜烧在上京城里,靠了纸钱,买命无数,如今便都在她身边的三个纸人身上,连自己都不好估算这三个纸人,如今有多大的份量。 她将纸人放在了船上,便压住了水面,这其实都不算是交手,只是让那河里的东西,没有办法兴风作浪而已。 而明王杨弓见问题解决,便立时命舟船下水,各派几路头目,率两千兵马上船,压在两侧,大军则是居中而发,与另外两路相互照应,一路径往湖州而来。 路上也颇遇了几场风波,些许零星残匪之类,在保粮大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便是水里的,被纸人压住,舟船都是用了铁底,画了符篆的,水里面的东西也作不了乱。 便是有些头顶的,从水里钻出来要伤人,却也被船上兵马一枪搠死了。 而如今进发了两日,便已进了湖州地界,过一村落时,只见得两侧跪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只怕这些兵马来抢人烧屋。 殊不料,保粮大军与乱匪不同,径从村寨之间过去,不伤人,不夺粮,但冷不丁的,这些百姓里面,有人暗中递着信号,却是忽然之间,扒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红闪闪的肚兜出来。 一个个的手里握刀,嘴中念咒,发一声喊,便向了被大军护在了里面的保粮大将军杀了过来。 却是因为这处村寨,便是娘儿门的一处法坛,如今见得大军来到,便有忠诚弟子,聚集起来,要趁机刺杀明王杨弓。 只可惜他们却不知道,如今这领兵的,乃是左将军周梁,率领的则是一部分从上京回来,得了紫气洗身的保粮军真正的精锐。 迎着这群大呼小叫的妖人,周梁甚至眼皮子也不抬,旁边的副将赵柱,手持钢叉,闪身出来,陡然吸一口气,抬手扶肋,而后舌绽春雷。 “喝!” 一声沉喝,犹如雷音,阳刚之气挟着军中煞气震荡开来。 这些妖人身上的红肚兜上面,阴邪之气都瞬间被吹散了不少,一个个头晕目眩,找不着北的感觉。 而后面,周梁已是大手一挥,保粮军扯出一支兵马来,抬枪刺去,瞬间便将这一个个的妖人扎于马下,那在乡野江湖人人色变的红肚兜,倒像是破烂抹布一般。 只是派出了一支百人队,在这村里冲了两个两回,便已将这娘儿门的妖人杀了个干净,连法坛都找出来捣毁了。 而这么一下狠的,便也立时让这湖州江湖道上的风声鹤唳,不少想立奇功,过来刺杀的也消停了,纷纷向了湖州府城的方向涌来。 待到保粮军大队人马,势如破竹,直逼湖州府城之前的湖岸之时,便见到了前方那座巨石大城,在湖气熏蒸之下,隐显青黑之色,城上一杆杆大旗,妖气森森,立于城上。 而在城下,早已有大队兵马集结,舟船无数,衣甲森严,列开了阵仗。 双方遥遥相对之时,也在此时的湖州府城里面,胡麻保粮军身后的一座矮山上,抬头看去,便见到了湖州府城之中,滚滚妖气深处,又隐见霞光万道。 一时心生感慨:“自己转生成了草头王,却又将自己的前身,塑造成了这湖州府城里面的香火神。” 这位三头蛟究竟有没有千年道行且不说,精明处却真是少见的,不过也正因此,倒恰是适合自己用来炼手里这一方宝印了吧? 隐约间,他甚至感受到了这宝印微微生出共鸣。 找回之前三个字时,这宝印都是被动接受,惟独开始找这第三个字时,宝印自身,便已开始生出了灵性。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章 不食牛八门 “教主,保粮军已至城前,但被挡住了。” 胡麻与老算盘,来到了湖州城外的矮山上歇脚,这里已经算地势高的,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保粮大军与湖州府城三头蛟兵马的对峙局势。 更兼得有不食牛弟子,时时前来汇报场间状况,便可以将其中局势,一一的了若指掌,虽不至阵前,却也洞若观火。 此番前来汇报局势的,便是不食牛弟子八门之中彩字门的。 不食牛金皮挂彩,平团调柳八门,其中金字一门,内中弟子专精造兵制箭,搭桥造船,布阵打仗。 军师铁嘴子,便是这一门里的弟子,其中门中大师兄,有个法号,唤作金尘子。 而皮字门则往往扮作行医问药之客,行走于灾慌苦难之地,平时没事了卖卖大力丸,金枪不倒药,挖个鸡眼,修个眉啥的。 但到了苦难时,便要劫富济贫,以发救命符篆的名义熬肉粥,解救灾民,而且还要从这灾民之中,挑选适合的弟子,传授文字术法,手艺本事,充入不食牛道统门中。 挂字门则是行走江湖,演武卖艺,搜集世间绝活,传艺有缘之人。 而彩字门则是以搜集情报,渗入敌方为主,关键时候,还要担着反水,刺杀之责。 平字门是扮作说书先生,大鼓艺人,四下里传播各种名声造势,杨弓这明州王的名号,便是他们的手笔。 当然,除了能造名声,他们也擅长毁名声,被他们盯上,再是人人敬重的大善人,夜里偷扒寡妇墙的事也会在第二天传遍了大街小巷。 团字门,则主要是经营各路江湖势力,在江湖上皆颇有威望。 不知多少武林盟主,总瓢把子都是他们扶起来的,甚至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人,一旦起了势,这些人往往便是现成的兵马。 而调字门里,则是专司烧香,问事,敬神,拜鬼,当然,有时候也欺负鬼,糊弄神。 总之专司鬼神之事,不食牛还神于民的差事,便是以他们为主。 至于最后的柳字门,则是负责四处宣扬,蛊惑各地的贵人老爷造反,可以说十姓一直在挑皇帝种子,不食牛也一直在找造反的种子。 如今算起来,杨弓的岳丈,当初就是不食牛撒下来的种子之一,事后这个种子也生根发芽,机缘巧合下,成就了杨弓。 也正因为有了这八门能人,胡麻很多事情便放心了许多。 如今保粮军来攻湖州城,他们便早已各处撒网,暗中做起了准备,这湖州城的兵马,不是不知道保粮大军来攻,必定有探子先行,也已经暗中结果了不少探子。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除了保粮军的探子,不食牛也自有安排,甚至连大罗法教,也早就有各路眼线盯着了。 保粮军与湖州三头蛟的蛟魔军才刚刚碰上,但各处里的交锋,却早已起来了。 “挡住了?” 就连胡麻,也觉得有些意外:“保粮军,尤其是那从上京回来的一万精锐,最为凶猛,军中也不乏悍将,湖州三头蛟手底下,这几日里我也瞧了一遍,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有什么本事拦下保粮军?” “……” “使了脏手段!” 那彩门弟子苦笑道:“那三头蛟兴许也是知道保粮军厉害,自己手底下兵马不如,而这几天,保粮军向前推进,百姓恐慌,皆向了湖州府城赶来。” “于是湖州兵马,便将这些百姓驱赶在前,充作肉盾,保粮军若是强攻,先死的便是那些百姓。” “如今的湖州兵马,便以此要胁,要与保粮军斗将,一日为限,输了退兵,赢了入城。” “……” “以百姓为肉盾?” 胡麻闻言,便已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然后呢?” “保粮军已输了几阵。” 那弟子道:“三头蛟手底下的猛将,瞧着起码也是一身登堂入室的本领,光那兵器,少说也有几百斤,挥舞起来,保粮军中的人不是对手。” 这一说,胡麻便明白了。 登堂入室,这代表着起码也是入府,甚至是推开三扇府门的级别了。 保粮军如今的班底,便是红灯娘娘会里的一批江湖人以及那山里出来的乡里悍勇,论起这身武艺来,多是登阶层次。 真论起这军中的猛将,甚至还不如石马镇子里的白甲军,以及瓜州那边的铁槛军。 别说三路大将没有出手的,便是真出手了,其实也多半斗不过对方。 这军中本事,可作不得假。 周梁与赵柱算是好的,从军以来,进步神速,但他们想入府,还得下一番苦功夫呢! 保粮军如今的优势,在于兵马壮足,根底厚实,但能人大将,却还缺着,只是若斗将不占优势,难道要将白甲军与铁槛军也调过来? 胡麻暗自想着,他如今手里的筹码,倒不只有保粮军一方,白甲军乃是妙善仙姑在石马镇子苦心经营数年,才拉了起来的,军中还有孙老爷子与汤坛主这两位守岁高手撑着。 而铁槛军,则是自己踏平了严家之后,不食牛趁势暗中布置,收入了囊中的。 这两方军马,自己皆可调动,若是来了,三军压境,便是困,也能将湖州这头老蛟困死。 但如今,自己才刚出了明州,便要掏尽底牌? 况且,若真等到这两路兵马过来,又不知多少时日,保粮军的势头也弱了,更是会因为三路兵马齐出,便少了明州王讨贼的气势。 沉吟中,他想了几个办法,却一时拿不定用哪个,倒是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杨弓如今是怎么想的?” 彩门弟子苦笑了一声,道:“有些固执起来了,绝不肯伤百姓。” …… …… “王上,咱们这出了明州第一战,可千万不能堕了威风。” 此时的军帐之中,军师铁嘴子也皱起了眉头,苦苦劝着:“他们要斗将,对咱们无益,湖州府城兵马与我们相比,差了太多,一道令旗下去,定然能打破城门。” “但若是继续与对方斗将,那可就变数多了,咱们输得越多,军中气势愈弱,万一对方掩杀上来,容易吃亏。” “更甚者,军中气势弱了,对方可能某些邪法,也就能够向咱们使出来了。” “……” 旁边也有人劝道:“疼惜百姓,那是应该的,但战阵之上,最忌心慈手软,况且这湖州城前,却不见得是百姓,多是娘儿门的信徒,有些甚至是自愿做肉盾,甚至伺机行刺的。” “索性的,让城内的探子,一并放起火来,烧穿湖州府城,一并大军掩上,吓跑了这城前的百姓,夺了这城,再下令安抚。” “否则,依了对方的规矩斗将,先说那铜甲将军凶猛,再讲,便是真赢了,对方真有可能会大开城门?” “说到底,不过是戏弄我们罢了。” “……” “不可。” 军师铁嘴子的计谋,倒有不少人同意,但杨弓却摇了摇头,道:“正因为是第一战,才要赢得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保粮军名号在这里,便不能无视那些百姓,固然里面确实有可能有娘儿门的信众冒充,但只要里面有真正的百姓,保粮军的刀,便不能向他们砍下去。” “……” 有些话他也只能说到这里,心里却是暗想着:‘胡兄弟此前便已经将话给我点明了,他助我夺天下,我帮他拿天命,天命二字,别人理解不了,但我封王之后,却是深有体会。’ ‘愈是光大手段,愈是可以夺来天命。” “若回回只用歹毒手段,便是夺了城,斩了草头王,却不见得,可以让对方的天命乖乖归顺于我。’ ‘况且,我在他面前,牛皮吹得邦邦响,结果遇着了事,却只能不拘大小,事事求他,要么便只能不顾名声砍杀,那还有什么脸说自己能够帮上了他?’ ‘他传我世外天书,又为我改命,那不是白瞎了这番苦心?’ “……” “呜金,收兵,我便不信明州百万生民,军中猛将如云,却找不出个能胜此人者!” 一念即此,厉声大喝:“若无人去,我亲自去!” 众人闻言,皆有些为难,若是收了兵,岂不是承认了暂时无人能斗他,也正是壮了对方的声势? 况且你亲自去,也斗不过啊…… 但不敢不听,便真的收了兵,如此一来,就连湖州一方兵马,也大感意外,纷纷叫嚷起来,那员猛将更是并不回帐,策马游走,大声唾骂。 倒是那领兵的人里,有人长长松了口气,保粮大军这一路向前推来,他们也派出了诸多人去试探,发现保粮军兵强马壮,实在可怕,生怕对方直推了过来,这才一心想要斗将。 没想到对方斗将不敌,居然真的收了兵,自承失利。 而保粮军中,众人见到无人能敌过对方猛将,明王要亲自出战,也激起了下属一片愤怒,人人争着抢着要上,斩了敌首过来。 只有军师铁嘴子皱眉,知道这些下属火气是被激起来了,但真要去了,也斗不过。 却也在这时,忽然帐外有人来报:“听闻明王讨贼,特来相助。” 有人迎进了四个汉子来,只见有人双臂粗长,直过膝盖,有人身材粗壮,有人高挑瘦削,有人短小精悍,到了明王帐前,皆不下跪,只是拱手为礼。 场间众人看时,有人觉得眼熟,但却认不出来。 这四人里,那双臂粗壮之人道:“我们兄弟四个,皆是老阴山里生人,当初保粮大将军打饿鬼的时候帮过忙,如今听闻了明王讨贼,便也特意出山,前来相助。” 未说几句,便听见外面叫阵声音不绝,便笑道:“对方也忒猖狂,谁人借我一件兵器,借匹马来?” 杨弓认出了他们,心间大喜,便笑道:“我的宝刀借你,我的马也借你。” 这人便接过了刀,又坐上了杨弓的马,连甲也不披,一阵鼓锣开道,冲出了军营来,二话不说,便向了那铜甲猛将冲去。 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轻轻松松抬起宝刀,便架住了对方的蟒枪,笑道:“原来只是狼精?” 那铜甲猛将喝骂:“你不也是只猿怪?” “你错了。” 这位老阴山里下来的汉子道:“我乃老阴山福德山君座下守山王,有名有姓,唤作袁魁,特奉山君之命,下来帮着明王夺天下的。” “待到明王得了天命,我也能赚来大功德,岂是你这头跟了老蛟厮混血食的可比?” “……” 喝声中,愈战愈勇,凶烈一刀,便将那铜甲猛将剁下马来,而后伸出长臂,将对方脑袋割了下来,提着便要回来献给明王。 对方兵马大惊,副将急令而出,要来抢这位主将的尸首,杨弓一方,周梁瞧见,便也跟着下令,身后保粮军赫赫荡荡,立起长矛,直直的杀了出来,瞬间两边兵马便交织到了一起。 这一场大杀,却是与刚才斗将连吃了几次亏不一样,简直便是一方面的碾压。 这一万保粮军精锐,乃是去过上京,打过上京城守备,并且被那庞大紫气洗礼过的,一起冲杀了过来,简直势无可挡,惊神慑鬼。 没几个出锋之间,三头蛟手底下那连衣甲都凑不齐的兵马,便已经溃败,足有三成,溃不成军,没头苍蝇一般乱窜,或是跳进了河中,或是死在了阵间,或是跪了下来求饶。 而湖州府城的大部人马,则是果然根本就没有愿赌服输的想法,而是飞快退回了湖州府城,关起城门,龟缩不出。 倒是外面那些混乱的百姓,被抛弃在外,惶惶不可终日。 “果然被戏耍了……” 军中不少人都深感无奈:“人家就是不肯开城门,你能怎样?等你明天再攻城时,他城里又推出一群百姓来,你又能怎样?” “大军已经到了这里,若是攻城时,他们也将百姓推上城头,又能怎样?” “保粮军的好名声,本是利器,但如今却被对方所用,岂不成了束手束脚,绑着自己的枷锁了?” “……” “好了,山君以前其实也觉得杨弓命轻,不太好看,如今却把自己手底下的四位守山大王送了下来,可见也转了心思。” 胡麻一直看着,本以为这回须得自己出手了,却没想到山君送来了猛将,而杨弓也是坚持住了,先斗将赢了,再大军掩去,倒是明白了他的心思,颇为开怀。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保粮军自己,越是争气,自己帮时,心里也愈踏实,便是那些转生者们,如今想必也有不少,在暗中盯着保粮军的表现呢! 如今这场赌,是猴儿酒与十姓定下,然后自己接手过来执行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场赌聪明。 其实就连自己与二锅头,也是在回明州的路上,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完全的将猴儿酒当时与十姓赌这一场的原因琢磨清楚。 内在逻辑很简单,这世界不经打。 猴儿酒已经参研究出了请太岁的方法,而十姓,同样也有。 并且,祖祠老人讲得很明白,国师的白玉京计划败了,是因为十姓也不是很认可潦草上马的白玉京计划。 十姓里面,走到了顶端的聪明人,更愿意接受的,是在桥上,打破拦路虎,真的获得大自在,而不是乖乖在国师的白玉京里,做一位贵人老爷。 只要白玉京在,十姓便不是真正的大自在,大自在只有白玉京的主人,也就是国师。 而若想对抗太岁,转生者也需要集齐这个世界,近乎所有的力量,让这一切达成最完美的状态,所以转生者需要十姓手里的东西,而十姓要打破拦路虎,也需要转生者手里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便豪赌一场。 这一场赌,不止赌个输赢,还要赌个胜败,要让输的一方,心服口服,把自己手里的一切,都甘愿交出来。 惟有堂堂正正的赢,才能让十姓心服口服,但胡麻此前,只把十姓当对手,看轻了这蛟王,如今看到了杨弓的做派,倒是明白了过来,他这一步,比自己踏实。 当然,还无法避免一个问题,万一十姓输了,硬是不肯认账…… ……这问题,倒与杨弓如今遇见的有点像。 …… “什么叫枷锁?” 而此时的军帐之中,杨弓也听见了有些抱怨声音,却笑道:“这些明明都是老子的乡邻。” 说着,便让人将这些流散的百姓驱赶了过来,大手一挥,道:“管饭!” 熬起一锅锅的粥,里面还放了盐,被剁碎的白太岁沫,命那些刚刚还被夹在两军阵中,魂飞魄散的百姓过来吃,并骑了大马,过来喝道: “别跟老子装什么可怜人,我之前的日子,可还不如你们。” “我知道你们是看见要打仗了,都想躲进城里去,但你们躲个屁呀,你们看看,城里那些人愿意让你们进去不?” “咱们保粮军,是因为有人抢粮,这才起兵的,不想抢你们那仨瓜两枣,所以你们吃饱了,家在哪里,就回家里,别影响老子进城里宰那头老蛟去。” “……” 说着喝命身边人:“路费不发,老子也穷,手头也只有几万斤血食了。” “但一人给俩窝头,路上啃,这可是春耕时候,他们再不回去种地,秋后老子找谁收税?” “……” 一众百姓都懵了,直觉这事离谱,但又因为这位明州王实在骂的太难听了,所以反而生出了几分信任。 在明晃晃刀枪的逼迫下,吃完了手里的咸粥,又在军汉们冷着一张脸的喝斥下,颤颤魏魏捧了窝头离开,直走了好几里,不见身后有人过来追杀,这群百姓们,却也都愣住了。 而在军帐之中,正商量着如何破城,如何防止这城里的三头蛟拿百姓做肉盾,焦头烂额之际,却也忽有人在外面喊着有事要讲。 领了进来时,只见来人百姓打扮,手里甚至还捧着那两个窝头,哭道:“明王千万小心,城里娘儿门,正要使邪法害你呐!” “实不相瞒,我也是娘儿门的弟子,本来是要躲在军中刺杀明王的,但我……我只是傻了点,又不是坏。” “我知道谁是好人。” “这趟回来,只为提醒明王,娘儿门门主名唤邓七姐,有手绝活,可以夜里请刀杀人。” “如今,他们正在明州府城里,四处捕捉妇孺,要献祭请刀,妇孺祭的越多,这刀便越厉害,您可千万小心啊……” “我也只有一法,便是夜半之时,请明王坐于静室,红布蒙头,身前放一铜镜,或许可以躲过她的刀,否则,天一亮,这脑袋就没有了……” “……” “绑人献祭?” 杨弓听了此言,面上不乏得色,看向了帐中诸人,笑道:“看到没?这城要破了。” 而在此时,胡麻也已等到了彩字门弟子报信:“那三头蛟今日一战,被保粮军的悍勇吓破了胆,自知难胜。” “如今正在城里,不知绑了多少妇孺百姓,准备献祭施法。。” “其实之前也有过几路草头王手底下的人,或是一些兵强马壮的土匪,要来湖州这边找麻烦,但其中不少,都是被她施法请刀,大半夜里,莫名其妙的便丢了这么一颗脑袋……” “……” 胡麻听着,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好奇:“但对方是哪一门的本事?居然可以在军阵之中杀人?” 彩字门弟子苦笑道:“关键就在这里,不知道。” “咱门里的弟子,都在努力的打探,甚至还有入了娘儿门去戴肚兜的,可惜哪怕是在娘儿门里,这也是最神秘的法门,打听不到底细。” “只知道娘儿门的这一道妖法,祭品越多,这刀越凶,很多人身边高手相护,但最后却也死的糊里糊涂!” “……” “这天下太大,只守在一地,或许未觉,但出来溜哒一圈,便发现各种邪门秘法,全都冒出头来了。” 胡麻听着,都只叹了一声,这种不知对方是何门道,又是什么招法的事情,有时候也真让人头疼,就连自己,都不知怎么解决。 对方若是朝了自己使这招,自己倒不怕,守岁人能扛。 但要护着旁人,却怕有漏洞。 不过,既然有了方法应对,便也不担心,只是道:“杨弓如今躲起来了?” “不。” 彩门弟子道:“他下了令,连夜攻城,要去解救那些被娘儿门绑了起来献祭的百姓……” “这……” 胡麻闻言,都有些诧异了,良久,笑道:“老杨还真是有种出人意料的成长速度啊,既然如此……” “进城屠蛟吧!”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 一城之坛(四千字) 保粮军一场大胜之后,也已天色渐晚,暂且安营,休憩一天之后,再一气攻城,本是战场铁律。 更有诸多劝降,试探,摸清周围形势等事要做,就没见过大军压来,连口气都没喘上,便要连夜攻打城池的。 但保粮军居然偏偏就这么干了。 自胡麻所在之地,向了下方战阵看去,果见趁着夜色,下方黑压压的军营之中 对方是龙,如果在天上乱飞,不但战斗起来非常困难,而且飞出封印禁区还会引起大灾变波及到普通人。 这是肖恩在圣御武祭之后,听阿雷斯讲述和艾哈战斗的细节时,察觉到的圣瓦尔家族的一个弱点。 阿尔萨斯等了乌瑟尔片刻,乌瑟尔并没有动弹,于是阿尔萨斯不再管乌瑟尔和吉安娜,跳上马鞍,一摆马头朝斯坦索姆而去。 两个孩子被这两束电筒光照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楚天娇坐在林晨的身后,看着黑豹的摩托车,越来越远,忍不住摘掉了偷窥,在林晨的耳边,斥了一声。 英雄联盟这款游戏明明提供了上百个英雄的选择, 对方却偏偏要选择和他相同的角色,这,应该算是正面叫嚣了吧? 高僧并未答话,身后的僧人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跟着高僧后面去了。金语嫣低头沉思起来。 而另一边的灵兽族,老实不客气地把封地贵族们带过来的东西收集起来。 普利马蒂斯特意往前挪了两步,冲着李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姐妹花哟。 “那么我也去了,纲手大人。”月华微微笑了笑,面色如常,甚至可以说神采奕奕,已经彻底恢复了过来,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才被陨石空运过来得痕迹。 北邙山有一位守陵人,叫做无是公。那无是公其实是只老乌鸦,火鸦斯维因往东飞便是前去投靠无是公。 “不是告诉过你,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吗。”孟青之来到了萧莫会跟前。 她垂头吻上他的眉眼之间,他微笑着闭上双眼,她手指尖描绘过他的轮廓,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梵离,你是不是涂了什么毒药?我,我病入膏肓了。”她沿着他的脖颈印下细密的吻。 她微微蹙眉看向明月,唇角勾起森寒的笑容。将吉捌拎到了肩膀上,腾空一跃到了半空。 这三个神通境修炼者吓得面如死灰,根本不敢停留在原地,连滚带爬,使出了浑身解数,拼了老命的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大潘听了也没放心上,随手发了个土锥术,只见三个坚硬石刺从地底毫无征兆的刺出,甚是难防。只是大潘明显留了一手,那石刺堪堪刺到膝盖高低就停住了,这是要先生知难而退。 听到这话的时候,楚羽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回头向身后的教学楼望了过去。 但是面对王者级别的夏平,他们都十分无力,现在的夏平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了。 这捅破天酷似每天祭拜的上清灵宝天尊,前任掌教他们都当祖师供着呢,叫他两声不吃亏。 “影牙城堡在哪个方向?哎呀,这里是人族城镇,可不能这么问呀!”她自言自语。 雷斯提亚如蒙大恩,但热血男儿,哪能继续扭捏?他气度非凡,一双手优雅地提起战甲的前摆,面带感激地坐在公爵手指的地方。 “有,我可以封存他们的记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大脑回答道。 第八百一十二章 焚湖煮蛟(五千字) “嗯?” 二锅头起了这一城之坛,诸多妙处,让人称赞,甚至已堪称神技,非常人所能想象。 若在平时,类似手段,不见得旁人使不出来,但在这军阵之中,却往往被人气冲散,便有这等手段,也无法使用。 不过,这就是有没有接触过紫太岁的区别了,身怀紫气者,术法沉重,便是在军阵之中,也能发挥出与别人 毕晶瞥他一眼道:“那还用说?”心说你以为萧哥啥人,那个时代第一强国的副国家级干部,跟大辽皇帝、大理皇帝、西夏驸马称兄道弟谈笑风生的,就眼前这帮渣渣,也能挡得住萧大王的气场? 此次东土帝王擂之中,大放异彩的辰南自然是引人瞩目,博人眼球。 “光头强”楞了一下,与萧峰目光一触,顿时触电般闪开,忙不迭点头。萧峰指指角落里那张转椅,“光头强”立刻走过去,老老实实坐在上面,开始一个个拨打电话。 可现在驾驶舱破损,会因为压强的改变,血肉之躯瞬间变成一滩血雾和肉泥。 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来,有如千刀万剐的疼痛瞬间吞没了男孩。 毕竟是大宗门所辖的城池,比起那地处偏远的庆丰城来说那是设施完善很多。至少这一路上看到的店铺商家就不下数百家,而且还有其他两派的产业混杂其中。 紧急切换的监控画面中,数十发拖着长长尾翼的导弹几乎同时升空而起,那画面简直动人心魄。 然而平鼎侯和镇国侯的子嗣却是不打算放过他,继续派了护卫来抓他。 方云和方林的父亲,最开始就是在做禁军的时侯,从皇室中得了一本上古秘本,这才渐渐从军中脱颖而出。 德家并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数里的地方。德家在一处山脚之下,盖着一幢庄院。秋玄老远就看见了德家庄园,没有想到这个德家这么大,一眼望去,差不多山脚下的半个山林都是德家的庄园。 这其中怕唯有智慧之神是最好对付的,不是因为智慧弱于其他,而是因为对于现在的曹子诺来说唯有这一个是最为有利的。 “秦穆澈,不是我想坚强,可是如果我不坚强,谁的肩膀会给我依靠。”苏念安闭上眼,结束这段对话。她也不知道秦穆澈会带她去哪里,但是这一天她都在他的车上渡过,他不言一语,真不像平时那么骚包的男人。 关键此时慕容复这一刀劲力刚出,却如同开闸的洪水,刚刚喷涌而出,且不说立即让水流倒转,就算是停止洪水倾泻也是千难万难,偏生慕容复就做了那洪流倒流的事情,而且看起来轻松无比。 有些问题她简直不敢继续往下面想,想到都会疼痛。可毕竟那些是未知定数,她因为那些未知,就一味的否决他?就算她嘴上说那么多,可心里却还是遏制不住想靠近他的冲动。 回到家里,她在门口看到了一双陌生的男士鞋子,耳旁听到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异声,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径直去厨房找了点吃的,然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感受痛苦,一支粗大的弩枪就在他的胸口轰击出一个明晃晃的大洞,他无力的从已经伏倒在地的战马背上倒了下来,一头杵在砂石地上,一个字都没有叫出来。 第八百一十三章 斩人身,斩蛟身(五千字) “你这千年道行,翻江倒海,了不起!” “但咱这二百年道行,难道就真的拿不出手了么?” 此番出手,胡麻心里也确实存了试量一番本事的能力,因此一口真阳箭吐了出去,便毫不留情,周身如洪炉,便将滚滚阳气吐入了湖中。 老实说,毕竟这一口真阳箭,只是守岁人最基本的本领,所以胡麻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剩下六天的时间了,我估计我是拉不到人了。”花胧月叹了一口气道。 在玩家首脑与长天大帐中齐聚之时,诸侯们也在袁绍的大帐中碰头了。 虽然有些预料,但林沐还是有些皱眉,裂缝里不会栖息了什么危险生物吧? 由于飞行妖兽的出现,无天军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战斗力对付空中袭击,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很难压制攻城的敌人。 既然第五飞扬那么的老实,她们也就不客气了,尽管的欺负他就行了。 为了彰显精灵族强大的资本,亚当斯忍痛拿出一枚数米大的赤红色血腥物体。 不过可惜,他们的敌人,并非仅仅只有那叛徒而已,一旁,四名妖魔在一旁看着。 不过魔灵门的护派大阵十分厉害,魔天宗虽然在争斗中占据上风,没有办法将这个仇敌给连根拔除。 这一天,秘室之中,叶风右手一扬之间,只见一个玉瓶出现在他的手中。 对于他们,叶磊还是狠不下心,没有将他们逼迫到极限,可对于他自己,却完全不在意。 但是结果是‘美好’的,公主更加的爱慕自己了,还扬言要把自己抢回去。好了,第一个失败。 心里明白他是要找她说事,潜意识里她就想着逃避,只希望对方提的不要还是上午那事,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楚乔若抿唇,摇摇头,等了景时墨下车,关好车门,俩人这才一同进去。 其次,如果大臣们知道我因为陈圆圆得罪了吴三桂,必然对我会有意见。 天龙帮帮主毕竟是灵师巅峰人物,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势,反而借机逃走。 随着马匹的颠簸,陈圆圆的身体不停的摇晃,搞的哥们我是又紧张又刺激,感觉像是触电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想清楚永强的话后,没有抗拒,任由披风把他吸了进去。 楚乔若望了望他,奇怪他跟那个大妈说什么,她对他摆手他不是看见了吗? “李,刚刚接到联盟的通知,今天这场比赛中国将会进行现场卫星直播,你到时候可别搞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奥尔希刚从联盟管委会收到消息后,就立马打了电话给李察德。 交代好火器营的将士后,已经到了子时,哥们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宫。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望着萧长修,虽然好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可仅仅是这双眼睛的注视,就已经让萧长修失神了好半天。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知道秦依依失忆了,并且和秦依依约好了时间。 王涛出来之后,包厢中其他的同学也跟着王涛,在王涛的身后,一同拦着李天。 顾寒俯身,秦依依将头再一次别了过去,手迅速的擦干了眼泪,对着桌前的包包一扫而过。 “摸不透的是你吧?渣男。”陈晗白了黄立程和秦星烈一眼后连忙追了上去。 李梅梅扎着高高的马伟,穿着随意的t血衫和牛仔裤,没有化妆。 第二天一早,秦嘉宴破天荒的没有赖床。闹钟一响,她迅速的从床上起身,跑到厕所去梳头。想起陈晗之前送给自己一支口红,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拿出来涂到了嘴上。 第八百一十四章 担山巨人 “三十六路草头王,这么多?” 听了胡麻的话后,二锅头也觉得有些吃惊。 原本拿下了三头蛟王,心里也正是振奋之时,却冷不丁听说了草头王居然这么多,便一下子又压力陡生。 转生者之前,还真没数过草头王的数量有多少,只是觉得,当初龙井前辈自枉死城射出了那七箭之后,便好像一夜之间,处处称王。 也真是因为如此,它才能察觉到有华夏的人族少年闯入了它的领地。 此番为了拿下拥有重兵防御的台儿庄,日军还给第十师团补充了两个独立轻装甲中队。其用意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加强第十师团的阵地攻坚力量。 胖丫头身子一歪,跌倒下去,带着程怀亮,顺着塌陷的路面就滑下去了。 就好像是那尹天奇对苏妍一样,尹家作为y省的老牌豪门,素来就是整个y省豪门望族的领头羊,后来因为半路杀出来的苏半城,尹家不得不从那首富的宝座上退了下去。 荣正抄了条近路,引着南宫瑾朝前走去果然赶在洛梓扬之前到达了兽谷,并在兽谷中仔细搜寻了起来。 这种精气里面带着很淡的三色彩光,似乎流淌着一种永恒的气息,令他心中一震。 这一切让陈云根本就无法承受的住,眼神中带着不甘,突然双臂一张,仰天怒吼一声。而身后忽然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那老道笑呵呵的,把那些钱财和一些物品收到囊中的时候,只见门口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赵皓的语气很随意,仿佛蛮吉所要经历的事情真的十分轻松一般。不过蛮吉不是傻子,他隐约越感到了自己的处境,不过他是一个极其遵守约定的人,即便感到危险,依然随着大蛇丸向内部走去。 梁动皱了皱眉头,他能够想象得到那时候他即将面对是的怎么样的一种局面,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毕竟掌权的人不是他,也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于皓看过去,发现还是很有秩序的,法术乱飞,看起来这些修士和士兵还是很强大的,并没有被妖兽给突破哪里。 “付主事,你好,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高飞客客气气的说道。 估计是葛月英已经察觉到了会发生什么,就是坐在客厅刚才叶勍睡觉的那个沙发上,嘴里虽然叼着烟袋杆,但是没有点火,只是叼在嘴上。 白马俊看向大家,这好像是许久都没有过的样子了,活动时很忙没能好好吃饭,准备时也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饭菜中,最近真正舒心的吃下一顿饭好像就在现在。 白峰叹了口气,放出一只游魂,他的游魂可以千变万化,他把这个游魂变成了一只耗子,这样的话便与隐藏,不容易被发现,反正云天宫里面多的是耗子。 野猪肉很难做,首先要用酒腌制,腌制的时候还要放进去很多去腥味的调料。 随后无上冥盘不断变大,化为一轮巨大的齿轮横空而过,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为了混沌,威势的确很可怕,异族仙王倒也没有撒谎。 因为神灵果虽然珍贵但对于此时的许天已经不算有多大用处了,而对于老道来说则是非常需要的。 季茜抿着唇角保持微笑,她总觉得,徐瑛的状态看上去跟常人差不多。 夏岚和韩智娴,一个法医,一个混过娱乐圈的,都讨厌熬夜伤身,更是主动劝她回去睡觉。 第八百一十五章 两只秤砣 “吴禾妹子,你身子大好了?” 意外见到了这个从山上下来的女子,胡麻也颇为惊喜。 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自己从老阴山里出来,到红灯娘娘会学会本时遇着的老掌柜吴宏之女吴禾了。 她因为被坛儿教的采生术害了,只能披着狗皮活命,后来也是得了白葡萄酒小姐的指点,引得她们父女二人,去寻神手赵家治病, “要不要附体呢!算了,本就是臭皮囊,还挑三捡四作什么?”周朔看着生机渐绝的尸体,思考了一瞬后,晃身化作一股仙气,自尸身七窍飞入,而后搬运气血,活络逐渐僵化的身体,使五脏六腑重新运作起来。 听着李忠的话,钟无恨倒是笑了起来,“李管家你倒是个聪明人!”李忠的话也是暂时让钟无恨打消了杀掉这个老头的想法,不管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积分,这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好在,盛世城听到这么说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了,于是吃完饭出来,两人一起上了车。 “一个前辈,她不想来见你,我可不好说什么,改日遇上之后,我再给你介绍吧!”周朔将肩膀微耸,芸香香不想去绿柳庄,这明显是不想认识洪易,他倒是不好强求。 “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你说的那无字秘籍存在的?”吴旪疑惑的问道。 此时竹田繁的头颅已经被摆放在尸体前,但完全无法进行对比辨认。 苏姐这招一出,地面上六滩血也确实没有机会继续攻击众人。不过它们依然在缓慢的移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攻击众人。 冷子璇带着楚南去了家西餐厅,点了丰盛的晚餐,吃饱喝足后,才带着他往家里走。 自从李风前段时间,救了泰西的哥哥泰勒尔以后,泰西和泰勒尔就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生活。 得到了极神的传承,也得到了极神的记忆,他终于明白,三眼族,竟是宇宙曾经最强大的,十星帝国的统治者之一,极神的后人。 三万曹军骑兵,来不及收住步子,就那么心怀着前所未有的恐惧,硬生生的跟苏军撞了上去。 被白云半路绑架到城外,这个家伙吵着要学魔法,真是搞不懂,它一魔兽天生就会一些魔法,还学什么劲呀。可是白云这家伙还铁了心了,任由达瑞怎么劝说,它就是要学。 她一听,浑身紧绷着,这一句夏天,她到底是等了多久,才换来他这么一叫? 看到居然只是一只鳝鱼,吴开宇的脸色大变,没想到这居然还有鳝鱼,想着刚才兴高采烈的样子,脸上不由得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 “沈时,我不打算放弃你了,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除非我看到你跟江玦黎彻底的解开了心结,否则我都不能放弃你。”袁林凯送沈时回到江宅门口,对她说。 冷色调的肤色,一双桃花眸勾人漂亮,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矜贵又懒漫的少年气场。 何况,还是曹操这么一个智谋无双,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就有翻盘能力的可怕敌人。 沈铜通过解析他们的唇语得知这件事不是盗卖古董那么简单的事,他用摩尔斯密码告诉化妆成服务员的是风侦查员包抄老七的暂住地,自己跟着二人离开。 “你想要跟我赌一场?”苏珺再次确认道,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挑战她的情况。 第八百一十六章 五只石砣 “秤砣?” 看着花雕酒放到了自己身前来的两只秤砣,就连胡麻,都觉得大为好奇。 “那两座巍峨大山,居然是这玩意儿所化?” 要说把戏门这九假一真的说法,还真没冤枉了他们,这两座大山,已经是胡麻见过的把戏门手段里面,最真之物,反正以自己与二锅头的眼力,没有瞧出破绽来。 但没想到,强 启蛮心道,外头那个丢人现眼的老不正经,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而更怪的是,为什么是商量好的,难道这个假孟宛龙心甘情愿在这里煎熬? 微微的摇了摇头,叶晨有点无奈的走出了这里。不过刚刚走到平民窟的另一边,就被几个看似混混的人拦截了下来。 四周的玻璃上挂着明星的写真,在地上有一个取暖器,亭子里竟比外面还要温暖一些。 淞婉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冷,眼皮越来越重,思维有些混乱,脑袋晕晕的,然后就迷迷糊糊地靠着墙根,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但不是好人。”韩立的年纪不大,但一股子的比较有血性。 “做什么?”沈敬轩皱眉,推开了脚边的老嬷嬷,看了眼自己的母亲,皱眉道。 只不过,很明显,所谓的十二守护士,还算不上真正的顶级训练家。 火凤凰直直扑进洞口之中,像是进入了异度空间一般,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鹤忠心护主,险些丧命,而谢珩也受了些伤,不过也杀红了眼。 顺着一瞧,就发现那是刚刚婆婆带回来的肉,用红纸包着放在桌子上。 这么长时间过去,网络和电力仍然没有恢复,也不知道多久可以恢复,就更别提还想恢复以前正常上学的生活了。 钟义的这些同伴好奇的打量着吴虎,他们看出了吴虎的不凡,只是好奇这人是谁。 一个巨大的孟字,于旗面之上招展,倾刻之间,铺天盖地,居然隐隐有将枉死城都遮住的模样。 “况且,这件事情说白了不过是我们彼此的观念不同罢了,谈不上什么一定要来道歉的。”李慕慕说道。 林央洛他们来的时间正好,再过一会儿,他们可能就要出去寻找车辆了。 都要订婚了,反而要分你我彼此,甚至还要分开住不同的房子,她这话讲得这么天经地义的吗? 靳修竹打算晚上又回去看看老爷子,所以才会想着去给他买两盒手工茶,晚上就给他带过去。 杨逍早餐只吃了一点点面包和牛奶,算是勉强果腹,现在离开了公寓,自然要找机会吃点好的。 其实他的这个说法很牵强,但是杨明也没去多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进去之后,李萍就洗澡了,她边洗澡在心里边想道:自己今天晚上就和杨明一起睡,如果睡在隔壁,自己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秦鸿不禁心头汗水淋漓,不得不佩服狸猫这张嘴超级能说。忽悠死人不偿命呢。 电影经过一系列的广告,终于是开始了,恐怖的声音,加上惊险的剧情,还有那些险象迭生的特写镜头,倒是让人觉得恐怖异常,至少梦颖是被吓得躲在庄碧的怀里不敢出来,但还是一个劲的看的津津有味。 不戒、紫瑶、悟珩、不筱和紫檀,看见杜南一幅彬彬有礼的样子,叫凤凰古族大祖老吃瘪,有怒没借口发,心里相当开心。 第八百一十七章 密云葫芦军 “不好打呀!” 见着明王杨弓发了火,军师铁嘴子与一众幕僚,却都是吃了一惊,想着要劝: “渠州神赐王与乌州混世王,都是屯兵十万,根基深厚之辈,不仅是占了一道之地,有了无数世家贵人在背后支持,据说还有些世外神人帮着练兵。” 他们私底下商量着:“若论起这手里的兵马,咱们斗一方还不占优势, 试问,谁不心动,因此虽然都还未见到这彩票倒地是个怎么回事,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围拢了过来。 这边火药味还没明显,那边许绍言五天来第一条微博就发出来了。 也正是耶维奇的坦荡敞亮。使得沃罗别夫对于耶维奇,以及王赢,好感大涨。尤其是与王赢之间的私下关系,也好了许多。 不过片刻之后,那两个行走间几乎没有脚步声的魔门修士走了过来。他们的姿态十分谨慎,两人半侧身体,几乎是背靠背走着,偶尔用眼神交流,却不说话出声。 东方如云那做鬼脸的话刚落,首先绷不住的刘飞便紧随而上插话道。 而世家的子弟却又大多数都在朝堂,这也造成了朝堂上权利的失衡。 “老头,你给我就可以了,我过一段时间,就要去找这些地方。”韩光自然也不相信老头子说的是真的,自然也没有当真,这张羊皮卷,据韩光推测,估计有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的历史。 冯若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想到这形容词,看似荒诞不羁,却饱含了她此刻的无奈、痛苦、甚至是绝望。 许多人注视着许绍言的微博动态,各路媒体也是聚集在这,许绍言的新闻都没什么预谋,他虽然是个公众人物却不玩媒体,做许绍言的新闻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唉,西江月苦笑摇头,他在娱乐圈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但是今天,他真的在许绍言身上看到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他细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哪怕最细微的神色转变也没有放过。冯丰见他这样的眼神,心想,难怪他刚才问自己擦的什么药,原来是故意套问自己有没有说实话。 :“这帮敌匪还挺猖狂的吗。将军,我愿领兵和他们斗上一斗,灭灭他们火气”,刘茫请缨道。 她忽然踌躇起来,心底第一次滋生了强烈的后悔:罢了罢了,我可以不去英国吗?难道,我真的就这样扔下李欢远走高飞?而且,事前,还隐瞒着他,一点也不告诉他??? 她悄悄地,眉花眼笑:“叶伽,抓住这只麂子……我们可以吃好些天的肉……”就如一个不停地教唆,终于把好端端的一个丈夫教唆成杀人狂魔的狐狸精。 李一鸣从镇天鼎出来,拿出刚刚他那个便宜师兄的给他的传音符,按着他教的方法使用。 她现在感觉要冻透了,从头发稍到脚底板都冷飕飕的,向外散发着冷气。 上了城楼,众将一字排开,个个睁大双眼尽看城下之事。敌军重兵列阵于城前,却无攻打之意,重兵之后的混乱又是真的混乱不堪。 当时,看到程东城死成那样子,她一时万念俱灰,想要寻死,也就卧轨,想要火车在自己的身上辗过。 而此时带着冲儿,挺直着身体的言碧硫似乎很怕人不知道她是高贵的皇贵妃一般,高仰着下巴的走进贤妃殿。 常剑因为本来灵根资质不好,又加上常年的纵欲过度,修为只有练气二层,没这个一摔,摔得不轻,头破血流。 第八百一十八章 破法狂人金汁大将 天尚未亮时,赵柱手底下的伙头军便已经开始挖灶造饭,吃罢披甲,再度攻打密云县。 这一次,不仅得了这一支被调过来的五百火鸦军,他还向右路大将周梁又讨来了三千兵马,加在一起,手底下便已有了五千兵马,打起大旗,也是黑压压一片,向了密云县攻来。 密云县守城兵马不过千余数,便是加上了强行征调的民夫, 虽然条件很恶劣,但不过是将就一夜的事情,士兵们大多能够忍受的了。 而评议国和魔导国的战争也不可避免,这个热闹的港口,到时候很可能会聚满难民。 这句话可谓是点到了李过的软肋。一只虎是他当初跟着李自成造反时用的诨名。归降明廷后这个外号自然不会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最多是和高一功这样的亲友之间调笑时说上一句。 最奇特的是,这个城市没有管理者,都是一些帮派在,他们将整个渡鸦城划分了无数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个帮派存在,而这些帮派的背后,就是各大修真门派。 大雪山祖师终究不凡,在经过一连串轰炸之后,他竟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 那歌谣的词藻并不华丽,但却似是有魔力一般。每次硕额图听到那歌谣都会觉得心情平和。 这个仙阵的作用就是遮挡别人神识的窥探,并没有什么防护和攻击作用。 燕开庭恭敬地向谢无想行了一礼,顿时周围就传来一阵窃笑,对着燕开庭指指点点。 “我可不止会守!”周烈同样轰出拳道洪峰,气血烈烈蒸腾,以暴力对暴力。 突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拉起马缰,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在依稀之中,他们都听到了远处的打杀声。 车窗外忽然变得一片漆黑,连星光月色都已看不见,车声隆隆,响得震耳,马车竟似已驶入了一个幽深的山洞,在洞中又走了段路才停下。 万大少还是不是很明白,但是见君严没有多讲的意思,他也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得跟着君严,一同在辽远等人的带领下,往广场外走去。 对酆俊母亲的态度比来前客气了不少,她以为酆俊的父母是为了给儿子搜刮点儿礼钱,就千方百计的拉他们来。 将军一百七十三厅重的身子,竟被他撞得跟跪后退,几乎跌下高台。 “如今只需要拿下雒城,便能够进军成都,从而拿下整个益州之地,一路过来,多得诸位也才能如此的顺利,还壮大了我军!”刘琦说道。 秦阳如果用瞳术催眠强行拷问人心的事情透露出去,或许又是一场风波,有人或许钦佩,但是恐怕也会引人愤恨,秦阳虽然不惧,但是谁又不想麻烦少一点呢? “这是正常的,本来就是我以特殊法术加持的普通食物,而且就这样,我也需要消耗很大呢,能保护你的身体不崩溃就很不错了。”陈浩说道。 苏铭露出不算笑容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周晋宇和其余众人。 要知道天道循环,轮回有道,夺舍这种事,直接避开了轮回,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成功,也活不久,且再死的话,就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基本上属于同归于尽的手段。 而且,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西域府中的百姓也离开了很长的时间,他们没有着任何的后顾之忧。 第八百一十九章 决战猛虎关 “关门,关门,谁都不要出去!” 枣子岭前,一排一排巨大的粗木栅栏,都关了起来,又将一团一团的铁荆棘、擂石滚木,推到了各要道关口,守关的兵马全都撤回了岭内,瞧着就如同集中都撞了恶鬼一般。 这等场面,却是把前来抢关的保粮军等人马都惊呆了。 自家这一路赶杀,也遇着了不少城县,关口,神赐王 思燕对着楚寻语平静的说道:“过来吧。”说罢,就带着两个丫鬟一并进了内室,丝毫不管楚寻语是否认得路。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怒意就又盛了几分,苏步可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多大点事儿嘛,至于气成那个样子? “真的?”众人又是惊喜连连,高声疾呼太好了,终于找到懂医术的人同行了。 好吧,她已经被打的败败的了,被这人的自说自话打的败败的了!她不是不信他,只是,这变来变去的,让她实在是有些跟不上思路。 也难怪宋苑清不相信宋柏宇的话,实在是因为李家的名气太大了,完全不是宋家所能攀比得上的。 各国对于大明的这些规定无不痛恨万分,但西洋对于大明货物无穷无尽的追求却让各国不得不低下头颅,表面上接受了现实,只是无时无刻不想打破大明立下的这种规矩。 所以当她听说有人要火烧苏牧的粮仓,她便拉着老爹赶了过来,在遭遇围攻之时,她便想起在炎炎烈日下练枪的不堪回忆。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误,哪怕是另一袭杀者扑上来的迅捷速度和诡异的动作一下都变得纤毫毕现。 陈晓娟姐妹俩显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即使宋拍宇什么也没说,她们也一齐保证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那又怎么样?”如空如幻表情麻木,看着眼前的海面不为所动。 重玄用手指逗着站在花架上的猫头鹰,猫头鹰只是乖巧得躲闪着也并未飞走。白日里很少见到这东西,苏妈妈也不禁往前凑了凑。 以前的赤焰,在这龙族本是无枝可依,可好歹龙皇对他青眼相加,他顶着赤焰王爷的名号,是龙皇最宠爱的弟弟,总有那么些官员会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对赤焰嘘寒问暖。 而让梁岳万万没想到的,作为唯一的哥哥,送给弟弟的结婚礼物,却是巧妙的造成意外,夺取弟弟未婚妻性命的同时,禁锢对方的灵魂。 我告诉她既然决定开始新生活了,就不要在想太多了,人是要往前看的。 大惊失色的奔出木屋来到了河边,见我和锅盔、秦冲三人正在尽职尽责的代为放牧,都甚为感动。 达力有些难以想象,这种普通人也能够使用的武器的面世,会造成怎样的剧变了。只不过,达力此时明确的感觉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似乎解开了,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终于亮起了一道希望之光。 当乌日娜在午后的暖阳中向我笑语盈盈的迎面走来时,我已经忘却了人间的一切。 这个广播似乎在号召早些年归来的那些华侨离开,回到他们真正的国家之类的。 乔父有生产队的事要忙,乔母也没能闲着,这开荒的重任就落到了乔宏致身上。 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摧残着东泽的神经,可他却还要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声音,这种痛苦,只怕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刚才答应加神鬼战队好友还说要去台湾要神鬼战队请客的胖子,此时被神鬼战队这般嘲笑后脸色极为难看。 第829章 人头大阵 第829章 人头大阵 “明州王,铁槛王,一钱教,塘里的泥鳅充龙种,敢来打我?” 三军齐至猛虎关前,气势雄壮,杀意滔天。 而在那猛虎关后,看着这黑压压赶至了关前的大军,则又是另外一派模样,人人目光阴冷森然,看着关前那些兵马,脸上却是受了辱般的愤恨恼怒。 想这神赐王崛起至今,声名极隆,大小经历数十阵,从来都是所向披靡,所过之处,要么是投降者,要么被杀得干干净净。 何曾有过这等被人夺城攻陷,逼至关前,欺负到了脸上的经历来? 而他平素里纵容手底下的兵马心腹,效忠的教门帮会,所以在民间名声不好,但也正因为他这骄纵,麾下人马却是忠诚至极,且每次开战,都大肆杀伐,也养出了一身凶气。 这会子上下兵马,其他的先不说,光是怒火便已沉甸甸的,只等一发儿泄将出来了。 “王上,要不要去跟他们说一下?” 愤怒之中,却还是有头脑清楚的,在关中低声提出建议? “说?有什么可说的?” 但那位坐在了王座之上,身上披着黑色甲胄,身材瘦长,五官阴冷的神赐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其实这场大战,对他也算是无妄之灾。 之前他在横扫北边那十几路兵马之时,也早已问明白了,为何自己这好端端的一场汇盟大计,却变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的局面。 把戏门! 偷换印信,四处挑拨拱火,数日之间便给自己立起无数强敌,却又不留痕迹,除了那帮走江湖的妖人,还能有谁? 不过也听人说了,那把戏门的祖宗,似乎是姓赵,可自己没得罪过姓赵的。 倒是之前,曾经在渠州杀过一个姓陈的术士。 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底子下,装神搞鬼,扮作高人,指指点点,说什么天下形势,命数纠葛,谁耐烦他? 直接便命人拿住,拉到城头砍了。 但似乎这些古里古怪的麻烦事,也是在那时候便开始了。 话说回来,虽然已经明白了是有人搞鬼,便是连外头这三路兵马,也想必是受了挑拨而来,但神赐王却根本无意解释。 如今对方已经打进了渠州,驱散了不少名义上受自己调遣的兵马,拿下了数个府县,如今双方对擂,杀气已起,此时再解释,便更堕了自己威风。 “既然他们敢来,那便先看看他们的本事。” 沉声说着话时,这位穿着黑甲之人,缓缓站了起来,身上铁甲跟着一晃。 滴滴嗒嗒,居然甲缝里居然都是积攒的鲜血,洒落了满地。 “我本就厌恶什么合纵连横,更讨厌那些躲在了幕后指手划脚的江湖术士,老子若有天命,那便杀遍天下,谁拦我的路,便砍了谁的脑袋。” “若无天命,便杀到人人惧怕,再无人争锋,那我同样也是皇帝。” 数日周转杀伐,几乎连眼睛也没阖过,身上铁甲更是数日未曾褪下的神赐王,如今非但不显疲态,反而杀意更盛。 他这一起身,便是身边的幕僚与副将,都莫名的心里一惊,纷纷向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屁股高高撅起,以示敬畏,而他则是缓缓摆了下手:“出关。” “我亲自过去看看,把这场大礼送给他们。” “让手底人也不急卸甲,送完了这场大礼,便有的是他们休息的时候。” “……” “……” “素闻神赐王残暴,杀人如割草,欺民如恶虎,亏得你好意思在封号里面带了一个神字,今日我三军联手,齐来关前,便是要抹了你封号里的这个神字,为渠州百姓,出一口气。” “尔等追随神赐王,助纣为虐,同样罪大恶极,还不快快归降,大开关门,又等何时?” “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打破关门,怕是想降也晚了!” “……” 而同样在此时的关前,见着那猛虎关依山而建,极为雄壮,关前大地之上,诸路猛将,也各已越众而出。 一排望去,只见得大旗招展,分别是保粮军中将军沈红脂,右将军周梁,先锋官赵柱,老阴山四健将,旁边则是铁槛王周大同,身边是铁槛军左右二门神。 再一侧,则是白甲军中的虎将孙老爷子,蟒蛇汤坛主,以及手底各路头目,先锋官。 人人都是各怀本事,且经过阵仗杀伐的,一字排开,威风凛凛,气势极壮。 如今来到了猛虎关前,对方若不出关来战,照例便需要骂阵。 军中往往都专门养了这样一批人,最是会骂。 他们此番亮了相,先说了几句狠的,见对方没有动作,便准备退回阵中歇息,请那些专业的人来骂。 “棺材?” 可也就在这时,忽听得那关内一声冷笑,距离极远,偏偏清楚传进了众人耳中。 “我倒素来不喜棺材,杀人太多,造棺太慢,挖坑都来不及埋。”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抬头看去时,赫然便见那关门已经打开了,按马走在最前头的一人,赫然便是身披黑甲,跨下却骑着一匹红睛白马的男子。 而在他身边,黑压压皆是马壮人魁,身上仿佛有着化不开的黑气,又像是常年被冤魂浸扰,已经形成了浓烈煞气的亲卫兵马。 呼喇喇! 同一时间,关口之上,也有一排一排,望不见尽头的兵马出现,纷纷拉起了强弓。 众人于此一刻,耳中倒像是听到了模糊的虎啸之声。 滚滚凶风随着关口大开,兵马出现,直向了自己脸上扑来,竟有种慑心夺魄的冤煞之气,让人站都站不稳。 “这便是那杀人无算的神赐王气势?” “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鬼神庇佑的福将,分明便是杀人杀到鬼神皆惧的妖魔!” “不仅是他,他身边那些亲卫,怕是每一个手底下都有无数人命,杀人已经杀出了一种淡漠,厌恶,甚至没有了生死之分。” “……” “……” 如今距离还远,众人便皆心里大叫,场间除了守岁门里的,其他将领,都忍不住后退。 保粮军中挂着的红灯笼,都仿佛在对方出现的一刻,略略黯淡了些许。 “别人都说我残暴,我自己倒不觉得。” 那神赐王出得关来,来至了距离三军约五十丈之处,懒洋洋开口说话,并没有那种特意硬撑出来的气魄,反而只是随随便便,马鞭一指。 淡淡道:“我有福从来不会独享,所以兄弟们都愿意跟着我,甚至到了这时,你们已经杀过我的人,夺过了我的府县钱粮。” “但我还是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 说话间,他手里的马鞭,缓缓的向了杨弓的中军大帐处一指:“你!” 又指向了铁槛王大帐:“你!” 再又指向了白甲军,在孙老爷子面前稍稍一顿:“你也算上。” 指过了三军,他手里的马鞭居然不停,再一次缓缓的移开,只是这一次,却像是仔细寻找了一下,指向了远处的山间。 那里旁人都看不见有谁,也看不见任何人影,但他却仿佛隐约感受到了胡麻等世外之人,正在那里俯视着这片战场,马鞭直指了过来,冷笑:“还有你们那群自命不凡的江湖人。” “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机会!” “你们现在若愿意过来磕头,我便饶了你们。” “将来等我坐了天下,你们要官有官,要女人有女人,要声名,便给你们声名。” “……” 一时四下里寂寂无声,众人皆被这话里的狂妄慑住,心脏都慢跳了几分,无数声音,便像是堵在了喉咙里。 最关键是,这等狂妄之语,居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像是真的。 “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夸口?”一片压抑之中,终于有人忍不住,白甲军里转出一员小将来,弯弓搭箭,喝道:“先把你命纳来吧!” 说话间,便已是嗖得一声,利箭离弦,破空而至。 寻常军中硬弓能射六七十丈,但已经没了力道,也难以伤着人。 所以两军对垒,也多是五十丈为距离。 但这人却是守岁,两臂力气惊人,又不惜耗材,造出了这只宝弓,便是百丈之外,仍能杀人,如今却一是心里压抑的厉害,二也是知道能射杀这神赐王,便已是泼天的一场大功。 竟是一声大喝之后,便将这一箭射了出来。 此事出奇不意,可这位神赐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他铁甲有面罩覆脸,看不清表情,却可以分明感受到那脸上的轻蔑之色。 冷笑声中,便已是忽地从身边,抓起了一杆长矛,都不见他如何使出力气,这长矛便忽地一声,向了此间飞来,狂风滚滚,空气都被穿了个洞。 “嗤!” 将这一箭中途打掉之后,去势未消,霎那间便到了这使弓小将身边,眼见要穿胸而过。 “不好!” 旁边的孙老爷子大吃了一惊,慌忙伸手抓来,攥住了这一道长矛,只觉长矛上附着巨力,以自己入府守岁人的功夫,居然抓不稳当,手掌都被这长矛上的力气,割得血淋淋的。 再看这小将,护心镜都已经被捅穿,指长的矛尖插进了体内。 受伤不算重,也不至于丢了小命,但这会子却已脸色煞白,分明便已吓破了胆。 “话已经说到了,你们自要寻死,我也不拦。” 而神赐王掷出了这根长矛,便也只是懒懒摆了摆手,道:“这几日又是什么强梁土匪,又是什么教什么门的,也在北边惹我,我刚去逛了一逛,杀了几天的人,有些倦了。” “但多少也带了点东西回来,便先送给你们,看看不服气我的下场是什么吧。” “……” 他说话间,调转了马头,身边兵马也齐齐跟上,竟是直接回关。 众人还想说话间,却忽然看到,那军中正有一辆辆的大车穿过军阵,推到了前面来。 一辆一辆,一排一排,沉甸甸的推到了跟前,猛得将车把一掀,车上顿时一堆堆黑糊糊事物滚落下来。 定睛看去,赫然便是一颗一颗的首级。 太多了,一排一排的木车推到了场间,转瞬之间,便已是满满当当,垒成了十几座小山一般。 可这一惊,尚未消失,便又忽然听得关上半山腰里,有人打起了忽哨。 忙转头看去,就见山上也是一道道木梁抽开,关口之上,放着是一筐一筐,一堆一堆,用渔网兜着的,用木栏栏着的,一片一片人头滚落了下来。 密密麻麻,仿佛山崩石落,搭眼看去,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有些人头滚得甚急,几乎到了他们脚边。 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甚至看着还有一些不足岁的,都如血葫芦般,便那么黑压压的挤在了一起,头发与鲜血,颈部那狰狞可怕的伤口,糊在了一起。 “这……” 看着那一颗颗人头,本就让人心寒,更何况还是这数量? 密密麻麻,已经让这场间无数人都彻底慌了神。 更有人展眼一看,便连脑袋,都略略有些晕眩,只是下意识的想着,这漫山遍野,堆满了战场,怕不是得…… ……近十万颗? “这就是那神赐王去北边清扫那十几路犯境的兵马,得来的战利品?” 想到了这一截,众人皆已是慌了,正常这般战阵,或输或赢,往往便是赢了的,也只诛首恶,余者也只是收编,或是驱散,哪里见过一颗颗人头全都割了下来的? 便是十万民夫,都难以凑齐,如今这里却是十万人头,这怕不是每到一处,便不分官民,不分老幼,不分男女良善,尽数屠了啊…… 看着那一张张沾满了尘土,血污,紧闭了眼睛的木然头颅,众人都只觉头皮发麻。 乌蝇于人头之间乱飞,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更是让人胆寒作呕。 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连嘴都不敢张开,有些兵马,明明有人头滚到了脚边,但甚至都不敢踢开,更不敢蹲下身去触碰,只是下意识的收起身子,只想躲开。 说这说那,什么威胁的话,骂阵的话,都没有用。 神赐王这数万颗人头一并扔了出来,便已足以让任何人胆寒,吓破了胆子。 “我们……我们…… 三军之中,能人不少,但如今竟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去追那神赐王? 但这满地人头,连便马匹都抬起了蹄子,不敢落下,谁敢踩过这些人头直冲过去? 叫骂? 在这满地人头面前,已是什么言语都弱了。 也就在这三军喑哑之际,只见那神赐王,已经回到了关口,而在猛虎关上,有身上披着破烂布袍的佝偻身影,眯眼望着战场,嘿嘿一笑。 “若想入关来,便先看看尔等有没有本事,破了咱们这人头大阵吧……” 说话之间,蹦蹦跳跳,披散着头发,手里捞起一只木剑,对着念咒半晌,轻轻一挥,向外指来。 “呼!” 阴寒至极的风忽从猛虎关上向下吹去,冷幽幽穿过了整片战场。 下一刻,那满地的无数人头,居然同时被风吹得晃动,一双双黯淡的眼睛,木然睁开。 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各种角度,滚落在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便也看向了各个方向,仿佛场间每一个人,都被不同的人头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脸上。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眼睛,却没有一个回头看向了猛虎关的。 而在人头眼睛睁开之际,僵硬的嘴巴,也略略的张开,里面一股子淡淡的黑气吐了出来。 无尽黑气交织在了一起,场间仿佛有黑风涌荡,阴沉沉的雾气自地底而升,缓缓覆盖了整片区域,向了三军笼罩而来。 “不好……” 三军之中,有人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正是保粮军中军师铁嘴子:“快退,快退!” 兵马之魂,仿佛这时才被唤醒,慌慌乱乱,向后退来。 猛虎关前,黑雾来的甚快,他们却也退得更急,直退数里,终于远离了这关口。 抬头看去,那猛虎关前,已经形成了一片黑雾笼罩之地,偶尔可以看到雾气之中,忽然闪过了一张惨白的脸,呆滞的目光,森然扫过众人脸上。 “人头阵……” 直到大军皆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军师铁嘴子这颗心都还未落下,:“杀至猛虎关前,先遇着的,竟是这样一方人头阵。” “他们是人,还是妖魔?” 四下无数惊呼怒吼声里,便是无法抹掉的恐惧:“妖军,鬼军!” “老子打仗年岁也不少了,见多了军中煞气破妖祟法门,还是头一次看到妖祟法门逼退了大军的。” “这仗还怎么打?” 三军汇盟,本是军法严明,但如今场间却已升腾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慌乱,也不知多少人脸色惨白,倒吸着凉气,纷纷道:“谁敢在这种鬼地方打仗?” “平时见多了这江湖上各门道里的术士能人,有厉害的有混饭吃的,每每说什么呼风唤雨,点石成金……” “但那些江湖把戏,甭管是哪一门的,跟这人头阵一比,哪怕是各地的堂官手段,都仿佛成了小打小闹的把戏一般啊……” (本章完) 第830章 小祖奶奶地瓜烧 第830章 小祖奶奶地瓜烧 “很狂。” 三军皆感受到了这人头大阵带来的压抑,胡麻也感受到了这神赐王的狂妄。 刚刚他那一指,分明便是指了自己。 虽然他指的方向有些偏差,但敢有这一指,便代表着这神赐王知道如今这天命之争,知道各路草头王后面,都有门道里的奇人指引。 甚至他自己身后也有。 但他居然表现出了不在乎,还敢直接斥为“江湖人”。 十姓确实都是江湖人,哪怕都已经窃取了二十年的皇帝命,但对这个天下的监视,还有与世间各方势力打交道的方法,也都是按了江湖人的规矩行事。 但是,真有人敢把十姓当江湖人看? 想着此人的狂妄,又想到了这一方人头大阵后面,所蕴含的无边杀戳,他也微微眯起了眼睛。 目光转向了二锅头,道:“他这人头阵,是什么法?” “自然便是刑魂。” 二锅头皱了皱眉头,此时他正面对着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怪雾,尝试着将自己身前的一盏精致油灯点亮,但却失败了。 每当点起了些许火光,便都是扑的一跳,便已熄灭。 走鬼人以自身性命入坛,又以坛掌天地之力,如今他连油灯都点不着,便说明此地之恶,甚至无法起坛。 “简直太他妈狠辣了!” 第三次失败之后,就连二锅头都已经放弃,黑着眉眼,沉声道:“十万人头,十万怨鬼,将这猛虎关前,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恶地,人间地狱。” 胡麻缓缓点了一下头,道:“他这法门很高明?” 二锅头冷笑了一声,道:“倒也不算高明,只是狠,毒,而且……” “大!” “……” 微微一顿,他才低声解释:“再简单的法门,只要镇物够凶,够大,也会变得异常棘手,残忍!” “而且,要破此阵,倒不是办法困难,而是丧良心!” “刑魂擅长在人三魂六魄上面下功夫,既可以从魂入手,折磨人,也可以折磨鬼,可以将人生魂抽离,捏泥人一样捏起自己想要的形状,也可以调换,更改,激起他们的怨气。” “他这人头阵,便是杀人造怨之法。” “凡人死后,有的性情平和,有的怨气惊人,刑魂一门的本事,便在于可以将普通之魂,造成冤魂,又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们生造了十万怨鬼,炼出怨气,做成了这猛虎关前的拦马桩。”” “那我要破阵,却又怎地?打散这十万怨鬼?那可都是无辜生民,若是这么做了,我们这双手,怕也是再洗不干净了。” “……” 便在此时,旁边的老算盘也低声开了口,脸色同样有些难看:“这世间法大多不正,邪门玩意儿多,但再如何邪门,也罕有达到了这种伤天害理层面的。” “上有天理,下有冥诫。” “世间之法最高明者,也大不过天,世间再卑微之人,也会受阴阳循环之理相护,修法已是窃天地之便,便更不可伤天和,这便是门道里人修了法,也莫敢轻用之意。” “阳间杀人会犯刑律,打散了孤魂野鬼,同样也损福泽。” “如今我们这天地因受太岁所污,早已残缺不全,所以门道里的人称之为妖天鬼地,但再是妖天鬼地,最基本的规矩还是在的。” “那神赐王生杀十万人,封魂炼冤,摆此人头大阵,居然不受反噬,这是何道理?” “……” “这还用说么?” 胡麻早已明白,便也在此时慢慢的开了口:“犯了这等事的,应该都在无常李家手里的因果薄上记着,该拘捕惩罚的,也是他们家。” “既然有人做到了这一步,还不受反噬,那除了无常李家点头,又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 老算盘与二锅头,此时脸色都沉了下来,慢慢道:“那我们?” “天地不来罚他,我来罚他。” 胡麻慢慢的起了身,冷着一张面孔,道:“十姓都是窃取天地权柄的怪物,确实不该存在于世间,以江湖治天下,本也不对头,但十姓做的恶再多,起码要装着一副自己很要脸的样子。” “当年行事最肆无忌惮的是孟家,孟家所为最大祸事乃是窃取天地份量,但就算这样,孟家还知道避着点人。” “无常李家扶起来了这狗东西,却是连脸都不要了。” “那咱们也就没有这个留手的必要了,他只认自己手里的本事,瞧不上这些江湖人,那就让他见见江湖人的本事罢!” “他这阵要破,还要用最狠的手段来破,将他身后的李家人给逼出来!” “我倒要当面问问这李家人,真把这天地权柄当成了自己家的,连最基本的规矩也不守了?” 二锅头与老算盘听出胡麻已经动了真怒,彼此对视了一眼,皆在想着,究竟是什么法子才算够狠,不仅要破阵,还要一举把神赐王身后的李家人都逼出来? “……” “……” “我三军汇盟,十万大军,多少奇人异士,居然没有人破得这鬼阵?” 而同样也在此时,三军帐中,诸人白天被这人头大阵逼住,不得不后撤二十里安营,到了夜里,却也声声嚷嚷,争执起来。 见着了那十万人头,人皆心里有火,已是恨不得这就要打破猛虎关,与那神赐王斗上一场。 但偏偏提到了破阵,气氛却有些压抑。 保粮军军师铁嘴子沉声道:“此阵太过阴邪,已非寻人斗法,便如再有能人,可以擒妖伏鬼,但又哪来这么大本事,能将整个阴府里的鬼都捉了?” “寻常情况下,遇着这等阵仗,便只有靠大军煞气压住,但如今这人头阵,阴气太重,就算是以军中之法,也不好破。” “或许那一万保粮军可以冲阵,抗住这阵中怨气。” “但是保粮军死一个少一个,硬破这场大阵的话,不敢保证最能活多少人。” “……” 众人闻言,心里便立时明白,绝不可用此法。 保粮军是最精锐的家底,纵横沙场的存在,若真与那神赐王交锋,战死沙场,也是军中本份,但却不能将他们消耗在这等邪门大阵之中。 但若不能破阵,大军已至关前,日复一日,人马嚼用,又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也有人心间恍惚,便不停的向了帐外看去,盼着会有能人前来相助,殊料一次次看去,竟是不见人影,心里便也更焦躁了起来,难不成连那些能人都被这人头阵给难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真等三军没了士气,对方却又养精蓄锐出了关来,说不定到时候真是成了给对方送菜的。 却也就在三军商议,暂时拿不出办法之际,猛虎关上,神赐王已卸了甲,沉沉睡去,但手下人却也皆不安宁,一时守在了城头,远远望着三军营帐之中,心里焦急。 神赐王率了浮屠军,数日之间,转战千里,斩首十万余,又快马加鞭,赶到了猛虎关来,其实早已精疲力尽,其实还有大部分兵马未曾赶到。 布下人头阵,也是为了多挡他们几时,起码也要让神赐王好好的休息一番,如今虽见退了对方兵马,却也担心他们真有能人,破了此阵,这就打了过来。 直守了半夜,见对方没有动静,心里也一时欣喜:“难不成传言是假的?那保粮军并没有神明暗中相助,每每绝地逢生?” “多了不想,只求这人头阵能守上三天,好教我神赐王好好休息,浮屠军集结休整,到时猛虎下山,雄视四方,又还有谁是咱们的对手?” “……” “……” 各个不安,心思难宁,却也就在这会子,无人注意到,人头阵外,一个穿着绸罗轻衫的年轻小娘子,在这人人畏惧,看也不敢看一眼的人头阵外,骑了马,来回奔波了几番。 仿佛是怕跨下的马儿受惊,她甚至还特意用黑布蒙了马眼,稻草塞了马耳。 就这么左看看,右看看,渐渐的,她那一张小脸,却是渐渐变了色,忽然愤愤的一拍大腿:“居然这么无耻?” “卢太太,这又是怎么着?”正生气间,旁边已是闪过了一个人影,穿着灰色长袍,络腮胡子,手里提了盏红灯笼照明,正是同样也亲自来阵前查看的二锅头。 “你说说理!” 地瓜烧一见了二锅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神赐王简直无耻,这人头阵是我研究出来的,他倒是在这里摆了出来,用来挡着我的兵?” “啥玩意儿?” 二锅头一听都慌了:“这丧良心的玩意儿是你研究的?” “对啊!” 地瓜烧道:“当年打五煞神的时候,我就发现这种本事好用了,后来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升级了不少。” “当年在渠州闯荡时,见有十四教门,上百刑魂能人办鬼门大法会,以刑魂奇术争峰,那我当然得参加啦,而且拿了第一。”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把说好的奖品与渠州刑魂小祖奶奶的名头给我,反而一个个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术法太邪,有伤天和,还要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来追杀我。” “于是我就教训了他们也一下,只是当时我这一身本事未成,才只灭了他们三个教门,无常李家的捉刀大堂官就带了役鬼过来追杀我了。” “如今再看,当时骂我,如今却又把我的法子学去,不声不响用在了这里。”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 “你……” 二锅头听她说着,心里却是更慌了,下意识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压低了声音:“你也屠过城?” “还没有呢!” 地瓜烧道:“我最多屠过强盗村子,杀过一队马贼,加起来也就弄了几百个,但他们把数量加上去了,就是他们的了?” “版权是我的啊!” “……” “那还好,那还好……” 二锅头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才压低了声音,心里倒是生出了一点希望:“既然这鬼法门是你琢磨出来的,那你,是不是也懂得破法?” “不懂!” 地瓜烧摇头道:“我研究这法门的时候,就是想着不让别人破了。” 二锅头一下子有些无语:“那你……” “我能再给他们升级一下啊!” 地瓜烧咬了咬牙,脸上带着冷笑,向那蒙蒙黑气之后的猛虎关看了过去,道:“我的法门也是一直不断升级的啊,他们这个版本,在我瞧着早就落伍了。” “既然他们敢到我面前来班门弄斧,那我就得让他们瞧瞧现在我这小祖奶奶的名头,不是闹着玩的!” “这……” 看着地瓜烧生了气的模样,二锅头眼神都直了些,按理说,听到了有办法破这人头阵,该是好事才对。 但自己心里,怎么却有些慌呢? “能破了他们的阵,倒是好事,不过,你打算怎样来破这个人头阵?” 也在这时,另外一角,刚刚看过了人头阵的胡麻与老算盘也走了过来,已是听见了二锅头与地瓜烧的话,笑着问了一句。 若是旁人,胡麻倒还要问她一句,这法子够不够狠,但既然是地瓜烧,便不需要问了。 反正自己也做好了准备,正好跟在她身后出手。 “让死人回头。” 地瓜烧见胡麻都过来问自己,顿时挺起了小胸脯,自豪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炼出了十万怨魂,那就让他们感受一下十万怨魂缠身,是什么滋味!” 胡麻与二锅头听着,论起道行,她们其实已经比地瓜烧高出了不少,但一来他们并非刑魂一门,二来地瓜烧这小脑袋瓜里的想法也总是与旁人不同,每每让人琢磨不出来。 此时隐约听懂,却还不太真切,只能试探着道:“那具体是……” 地瓜烧十分开心于这两位前辈对自己的欣赏,得意洋洋道:“唤我五百披麻军来,我这就让你们看看!” 如今正是猛虎关内外皆寂之时,隔了人头大阵,便使得两边或是心里焦躁,或是满腹忐忑,但也都只能忍住,好好睡上一觉,等到了天亮再讲。 却冷不防,忽然有铜锣敲响之声,乱糟糟的,一下子便惊动了猛虎关上的守城将领。 抬头看去,便见黑蒙蒙人头大阵之后,隐约有白色影子晃动,道道白旗来回飘摇,却是一下子慌乱了起来:“有人破阵?” “如今可是深夜啊,对方便是真有能人,难道不等白天,非要赶在这人头大阵最凶最戾之时过来?” “……” 而保粮军一方,则是意外的大喜,三军将首,听闻有人破阵,齐齐的率亲卫赶来,远远的看着地瓜烧率五百披麻兵,来到了人头大阵之前。 她这披麻军,本就穿着白麻,在夜色火光里极为显眼,如鬼似魅。 胡麻都不知道她练出这披麻军来,究竟何意,老算盘倒是见识最多,低声解释道:“披麻为迎鬼之阵。” “活人与鬼犯冲,但披了白麻,便不克鬼神,可以迎来送往,她这五百披麻军,穿起白麻,打起了白幡,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异法,倒像是专门为了冤魂引路一般……” “……” 定盯看去,便见引来了五百披麻兵,却又按住不动,地瓜烧也似模似样,便在这人头阵前,抬手招来了三只纸人。 正是当初在上京城里买了命,用来攒命的三只纸人,也是她手头最厉害的宝贝,便在阵前,设了香案,拜了天地,然后以朱砂笔,为三只纸人描眉开眼。 “唰!” 这三只纸人,本就厉害,如今忽地开了眼,在这夜色之中,已显得阴风荡荡。 “冤鬼复仇,需有人间身!” 而开完了眼,地瓜烧则是后退一步,亲自拿起了鼓槌,慢慢敲着,口中叫道:“我这纸人给你们,让你们有身所依,我这白幡给你们,让你们看清了这人间之路。”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必谢奶奶我,回头到了下面,记得多替奶奶我说几句好听的吧……” “……” 话音落下之时,鼓声便忽地加重。 那三只纸人,忽喇喇作响,高高飞了起来,径直向了人头大阵飘了进来,隐隐约约,如同三只从天而降的白衣仙子。 而紧随三只纸人之后,披麻军打起了白幡,便像是夜色里的数百道白蛇,飘飘荡荡,冲进了人头阵中。 轰隆! 滚滚阴气,骤然升腾,那人头阵里,无尽冤风煞气,尽数向了三只纸人身上聚了过来,竟使得三只纸人,都仿佛愈发的沉重,表面出现了枯萎之状。 但那三只纸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居然撑得住。 人头大阵里,更有无数目光,呆滞的睁着,看向了任何一个从阵前冲进来的人,可有了三只纸人在前面挡着,这目光便伤不到后面的披麻军,倒是跟着披麻军手里的白幡,渐渐的转动。 一点一点,随着披麻军横穿人头大阵,这无数的目光,也开始一点点跟着转向,渐渐的,从看向关前,变成了向猛虎关方向看去。 “不好,有人破阵啦!” 而在猛虎关上,待到看清了那道道白幡涌荡而来,城上守将,顿时吓破了胆,再顾不上别的,拼命的敲起了铜锣,乱糟糟的惊醒了关内才刚刚歇下不久的兵马。 “哈哈哈……” 而在这锣声之中,人头大阵外面,地瓜烧的笑声清脆霸道:“渠州的老东西们给我听着!” “你们的小祖奶奶我,回来啦!” (本章完) 第831章 地瓜烧的靠山 第831章 地瓜烧的靠山 差点忘了,地瓜烧也是一个一心想要进步的女青年啊…… 这几年,她也一直没有忘了提升自己的。 只不过,其他人或是追求境界,或是追求更玄妙深奥的法门,而瓜姐路子不太一样而已。 她追求杀伤力…… 大概也就是这么一份恒心,才使得她第一个想到了把“法”做的那么大吧? 抬眼看去,便见得随了三条纸人幽幽荡荡,横穿人头阵,向了猛虎关飘去。 在那滚滚黑色雾气里面,也正有越来越多或飘浮或落在地上的人头,开始随了它们的移动,慢慢的转过了头去,而随着它们开始一点一点的移动目光,整片人头大阵,都在向猛虎关靠近。 逆转阵眼,引阵入关。 地瓜烧没有想着如何去破了这人头阵,她只是要将这人头阵送去应该去的地方。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这些生民的本就是神赐王,只是被人以妖法治魂,倒使得这些人头,目光只能向外看,不回看关内。 这样怨魂便找不着害了自己的人,也就无法去报仇雪恨。 便如一只厉鬼,若是找不着仇人,便也会将怨气发泄到无辜人身上。 这本就是“魂”的特质,刑魂一门最懂。 “引怨气回头,对方破阵的能人是谁,怎么会有这等本事?” 那猛虎关上,本来就一直有人盯着,只是全未想到对方破阵来的这么快,又这么迅猛,随着锣响,已经有不少留驻在旁边的术士惊醒,忙忙的赶了过来看。 那先前起阵的褴褛老人,更是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奇之余,又有几分难以理解,对方何以能做到这一步。 这人头阵厉害之处,便在于谁也不可入阵,一入阵来,便会被人头盯上,怨气缠身,如今惊人的怨气之下,哪怕是一万大军同时入阵,怕也是支撑不住这十万冤鬼的索命。 而对方却只是用了三只轻飘飘的纸人,便担住了这十万怨魂的重量? 照理说,入阵越深的人,身上的压力便越大,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闯过整个人头阵来。 但现在看,对方别说闯过来了,那些举幡子的甚至开始一溜小跑了…… “钱老祖宗,是当初那个在渠州闹事的……” 慌乱里,也有人喊:“枣子岭上回来的弟子们说看见她了,那个该死一万次剥皮挖心的小妖女,她如今便在保粮军中,跟着一起过来的,这玩纸人的本事,正是她拿手绝活……” “是她?” 这位起了人头阵的钱老祖,在军中充当幕僚的角色。 但放在了西山道上,却是响当当的人物,早些年曾经在无常李家门下做过堂官,后来年龄大了,但却贿赂了无常使者,因此未死。 如今已差不多算是西山道上除了无常李家的堂官之外第一人,但他听了是那妖女,居然也脸色大变。 本该先看上一看,如今却顾不上了。 只是嘶声大叫:“快,快请十一门,那妖女来啦,与我一起施法!” 随着他的大叫,左右早已跑出了一道道惊慌的身影来,有的衣裳都没穿利索,但却都是或扛或提,或是让徒弟们抬着,将一只只的大箱子,搬到了关隘上来,一字儿排开。 只是如今奇怪的是,这关里动静越来越大,但那神赐王与浮屠军,却还没有动静。 “去!” 这赶来的十一人,便都是西山道上出类拔萃的能人。 据说原来有十四个,只是早些时候与人结怨,被人杀了满门。 而且死的惨不忍睹。 但如今他们同时出手,便也让人瞧着不俗,只见得那箱子一只只打开,里面的东西便哗啦啦扔了出来。 随着他们纷纷烧香念咒,便见得那箱子里的东西舒展开来,居然是纸扎出来的桥梁、高楼、树木、院墙,甚至里面还有精致的小人,还有一座座山丘也似的模样。 轻飘飘落地之后,便在地上扎了纸,白哗哗的,风一吹,便抖动不已。 远远看去,又是诡异,又颇有几分好看。 这正是一门哄鬼的本事,也是设此人头阵之前提前定好的术法,也是设此人头阵的后手。 宣纸为裱,柳条为骨,虽然是纸扎的东西,被刑魂门里的高手用了出来,便可以以假乱真,于活人眼中,这是纸扎的,于怨鬼眼中,却是真实的。 而且他们炼的精细,内中又藏着各门里的老物件,联手施展,便足以扰乱那些怨鬼耳目,让它们以为自己已经投胎转世。 “嘿嘿,当着我的面,用这等本事?” 而在人头阵的另外一方,旁人眼中,只被黑蒙蒙的雾气遮住,看不真切,但二锅头却可以看到猛虎关前的动静,当即冷笑了一声,便先要出手,施法烧掉对方关前的破烂。 却不料他才刚刚意动,便见地瓜烧摆了摆手:“不用。” 说着眯眼向对面看看,冷笑一声:“若才只有这点手段,怎么能做你们的小祖奶奶?” 二锅头闻言都有些惊疑,暂时忍住,便见她抬手将身边烧着的一柱香捧了起来。 对着这青色烟气,道:“喂?” “是我!” “兄弟们,早先跟着奶奶我吃香喝辣,今天,却是轮着咱们荣华富贵啦……” “对,就在今天!” “都给奶奶我出来吧,跟着白幡子冲就成啦!” “……” 随着她的话声,肉眼可见,那从她捧着的青香上面飘出来的烟,居然不散,而是绕着她形成了一个圈。 这个圈又越来越大,转瞬间便已数丈,十几丈,近百丈,其他人看着,都觉得有些心惊,纷纷向后退开,给她让开地方,连二锅头与胡麻,都有些不敢打扰她了。 下一刻,便见得这香圈之中,呜呜嚷嚷,嘻嘻闹闹。 一道道虚影纷纷从地底钻了出来,远远看去只看到了一颗颗攒动的脑袋,口中大叫“奶奶吉祥”“给奶奶请安”等等的话。 然后化作了一股子阴风,向着那人头阵里飘飘荡荡的白幡追逐了过去。 而若说这成千数百的,便只是一股子阴风的话。 只看到地瓜烧身边的地下,源源不断的有鬼魂钻了出来,浩浩荡荡,几百股阴风汇作了一处,每一股子阴风追上了一道白幡,看起来简直像是天翻地覆一般,滚滚潮水直压向前。 “卧槽……” 二锅头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她哪里请来了这么多孤魂野鬼?” “就连我起坛,都不一定能招来这么多啊!”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可以招来的,这是她打电话把人摇来的啊……” “……” 胡麻同样也有点懵,隐约记得地瓜烧说过她在下面好兄弟不少…… 但这也不仅仅是不少吧? 这家伙,什么时候已经混成了超级鬼王了? 怎么看着她手底下这些孤魂野鬼,除了份量有点轻之外,数量比自己的阴将军都多? 至于在更后方看着这一场斗法的人,则更是懵住了,尤其是那位中将军沈红脂。 她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地瓜烧找自己要那些军中的刺头、叛徒、恶匪之类的,攒出这五百披麻军来是做什么用。 直到如今才明白,这位义妹的本事之大,远超自己的想象,竟有一只鬼军在身? “哈哈……” 而在众人各个吃惊之际,地瓜烧也已经叉着腰放声大笑了起来:“看你们服不服气!” “上一次在渠州,就是因为姑奶奶我帮手少,这才被你们算计了!” “这一次,我帮手可多呀,轮到我来威风啦!” “……” 大笑声中,她叫一声起,身子便也浮在了半空,夜色之中,看着极为神异。 但隐约眼睛被阴风一吹,便能看到,她是坐了一台一百多只小鬼抬起来的超级大轿子,得意洋洋,顾盼自雄,下面的小鬼嘿呦嘿呦,跟着她,威风八面的向了人头阵中冲来。 “坏啦!坏啦!” 猛虎关上,那渠州的术士,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着。 本以为那三只纸人便是关键了,现在才知道对方还有这么厉害的。眼见得那人头阵本来就被人冲破了一半,后面却又一下子冲进来了黑压压无数的孤魂野鬼来,那阵中的阴风怨气,挤在了一处,尽皆压在了这阵中。 眼见得好好一方人头大阵,已经有了被撑破的迹象。 要说起来,渠州刑魂门里人多,各种奇门异法也多,尤其是他们十一人凑在了一起,很少有人在法门上难住他们。 但话又说回来,论起法门,除了比刁钻阴邪各种手段之外,还有分大小。 便如这人头阵,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明法门,只是因为太“大”,所以不好破。 而对方如今用的手段,同样也只讲究一个“大”。 无论是三只纸人的命数之重,还是五百披麻军打幡子引鬼,还是后面这一支野鬼大军。 全都只是靠了一个“大”字。 因为大,便堂堂正正,顺势碾压,甚至有了种返璞归真的霸道。 这个法没法斗! 一眼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压了过来,连看都看不过来,何谈如何去破? 猛虎关上这些刑魂门术士,甚至第一时间便有了逃跑的念头,只是碍于神赐王虽然对手底下人好,但违令也是真罚,所以不敢。 而那些关上的守卫兵官,只见到眼前一片阴风呼啸,铺天盖地,却更是连手里的兵器都拿不稳了,那种本能层面的恐惧,已经让他们腿软,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 “快,快请西路大堂官来……” 但也就在这绝望之际,终于有人想到,高声惊呼了起来。 那位姓钱的老祖宗,终于得到了提醒,万般无奈,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道纸符,猛得向空中一掷。 便见得这纸符陡乎燃烧了起来,倾刻间化作了漫天青火,诡异而又神秘。 随着青火升空,便连那正飘到了关前来的三只纸人与滚滚冤气,也忽地声势微止。 似乎这火焰,本就有震慑阴鬼之能。 而在下一刻,随着青火落下,猛虎关后,忽然便有更加猛烈的阴风吹拂,这阴风冰冷,沉重,似乎一下子便可以将人吹得冰寒透骨。 就连猛虎关上的火把,也在这阴风吹拂之下,变成了碧油油的颜色,关上巨石,都不知何时悄悄的爬上了一层青霜。 哗啦啦…… 同样也在此时,夜色深处,忽然响起了铁链交织拖动之声。 人头阵的另外一方,皆察觉不对,抬头看去,便看到了一只只穿着肥大的白色袍子,戴了高帽,身体下面有铁链子垂落了下来的透明身影,缓缓的自猛虎关上,浮现出了身影。 它幽深的目光盯着猛虎关下的人头大阵,以及冲进了关中的孤魂野鬼。 仿佛有种皱眉的情绪,下一刻,身子居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转瞬间便已排布了满空,密密麻麻,仿佛数量比下面的孤魂野鬼还要多。 然后一半举起了手里的铁链,另外一半则举起了手里的哭丧棒,忽忽荡荡,自半空之中,向下扑落了过来。 “坏了,他们请了无常……” 而见到了这无常出现,刚刚还冲得极猛的孤魂野鬼,却是一下子都给吓哭了,连个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便又忽忽喇喇的向了阵后冲了过来,毫不犹豫的从地瓜烧的身边穿过。 还有的知道打声招呼:“管事的来了,咱先走了奶奶……” 抬轿子的都跑了,把地瓜烧扔在了地上,摔的地瓜烧哎哟一声,扶着腰站了起来。 破口大骂:“又是你们……” “是李家的无常鬼!” 胡麻也是一眼瞥见,眉眼早已沉了下来。 刚刚还在想地瓜烧手里的孤魂野鬼这么多,怕是能当大用。 如今便发现了,不行,这些孤魂野鬼天生受无常管辖,一见就要跑,与自己阴将军手底下的阴兵不同,那些阴兵,便等于在阴将军手底下领了差,这些无常也是管不了的。 而这也是地瓜烧屡次在无常李家跟前吃瘪的原因。 既然本事在刑魂一门,便要受此钳制。 当然,那是以前! 也就在那猛虎关前,无常出现,地瓜烧身边的野鬼大军吓得屁滚尿流之际,胡麻便已不动声色,身上魂光骤显。 却在他手里,隐约多了一簿金色纸张的簿子,随着风吹来,顿时哗啦啦作响,霎那间,战场四方,已是金光大作,赫然一尊尊金甲力士的身影,同时出现。 恐怖的威势几乎压住了整片战场,也将那无常给围在了里面。 金甲力士不可以伤活人,但却可以伤鬼神,当然,理论上无常是被特别允许横穿阴阳两界,拘鬼拿魂的鬼神,金甲力士虽然坐镇阳间,但却也与无常井水不犯河水,伤它不得。 但硬要伤,也不是不可以。 就连那已经准备向了下方野鬼出手的无常,都被这气势所迫,呆呆抬头,停下了手。 胡麻收起了金甲集,缓缓抬步向前,隔了人头大阵,盯着那无常,喝道: “滚!” “……” 那无常被他这一喝,竟是身子哆嗦,忽然之间,两个变一个,快速的收缩。 地瓜烧骤然见到了这一步,也呆住了,转过头来,惊喜的看着胡麻。 被她摇了过来的那些孤魂野鬼,都被金甲的气势震慑,逃跑的身子也已经僵了。 “胡……” 也在这一片死寂里,猛虎关上,适才青火烧起之处,有颤颤的声音响了起来:“胡家大先生,你……无常本有缉鬼拿凶之责,你……你却让金甲拦着,这怕是……怕是不好……” 不等他说完,胡麻便已经眯了眯眼睛,冷喝道:“你也滚。” 那声音便忽地弱了下去,寂寂无声,也不知是不敢说话了,还是真的走了。 但也在这时,那空中的无常身后,忽然有影子晃动了些许,空气里,不知何时涌起了浓浓的雾气,只见到这雾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沉,一点一点,直垂向了地面来。 而在接触到了地面之时,便见得雾气里面,仿佛隐约有一扇门打开,却有两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看去,便见是两位妙龄女子,一位身穿白衫,一位身穿墨衫。 她们低垂了眼眸,慢慢向了胡麻行礼,道:“胡家世兄,自上京城一别,许久未见,可否请移驾尊步,容我姐妹奉茶……” 胡麻认得她们是无常李家的双胞胎小姐,早先在上京城时见过,与胡家确实算世交。 但如今却也只冷着一张脸,根本不等她们开口,便道:“免了。” “不必行礼,也不必客气。” “我这次有事要问,你们两个小的做不了主,叫你们家主事的过来说话!” “……” 李家二位小姐,闻言也是无奈对视了一眼,辈份有别,身份不同,居然不敢反驳。 而在此时,冷风幽幽,随着那无常出现,场间氛围已经变得神秘而压抑,只在胡麻身前,那人头阵中,地瓜烧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跃跃欲试。 胡麻看出了她的想法,便向她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只管做你的事,我倒要看看,李家会请出谁来拦你的路!” “我……” 地瓜烧听了这话,竟是一下子差点哭了出来,激动的身子都在颤抖。 用力一抹眼睛,感动道:“果然还是前辈最疼我!” 然后袖子放下来时,脸上便已只剩了兴奋与惊喜,高声大叫:“兄弟看到没有?” “靠山咱也有!” “从这一刻起,李家也管不了咱们啦,跟我一起冲啊!” “……” 呜呼呼! 她这一兴奋起来,这遍地的孤魂野鬼也兴奋起来了,人头大阵里面也是怨气浮动,滚滚袭卷,偌大猛虎关,都分明变得颤动了起来。 (本章完) 第832章 李家老太太 第832章 李家老太太 从来没有见过阴魂叩关? 那你们今天就见到了! 若要让地瓜烧对此时所有见着了猛虎关前一幕的人说话,大抵便是这两句。 刑魂一门可不像守岁,负灵,走鬼,盗灾等等,或起坛或请神,每每都有些场面大的本事,惹人惊叹。 也不像把戏门需要在有“观众”的情况下,来展示自己的绝活。 刑魂一门的本事多是避着人来搞,平时做准备就因为许多手法不见光,不能让人瞧见,真动手的时候,那也最好是在对方没看见自己的情况下,便将对方搞定了。 但地瓜烧不满意。 本就有点人来疯的性子,明明想上戏台的人天天憋在角落里做私活,早就不满意了。 于是,这一次她代表着刑魂一门,打破了常规。 如今围观的人够多,又有前辈给自己撑腰,还有这么多熟人熟鬼的都在看着自己,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闹它! 一声令下,那些刚刚已经跑散了的阴魂小鬼,也纷纷惊醒的回过了头来,重聚成群,涌向了猛虎关的方向。 甚至隐约还有一点想在四下里那些金甲力士面前表现表现,讨个巧儿似的意思。 不过它们大概也不知道,那几位大人虽然威风,却是只奉命行事的。 而随了那三道阴森森的纸人重新飘上了夜空,人头阵里,一双双阴冷的死人目光,也尽数转头,森森然向了猛虎关内看去。 这刚刚凝滞了一般的阴森怨煞,便又像是解了冻的潮水,汹涌的扑向了关上。 肉眼可见得,猛虎关像是被天下落下来的乌云给笼罩了,偌大关口,便像是瞬间堕入了幽冥,大块的青砖,都凝结起了一层白霜,迷迷蒙蒙之中,不知多少鬼影涌入了关口之中。 “快……抢锅灰……” “快……敲大鼓……” “公鸡……哪里有公鸡,快抱上……” 而迎着这等汹涌可怖的阴煞,猛虎关里那些门道中人,以及驻守关口的兵马等众,如今便像是一下子陷入了噩梦之中。 所有人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心慌,身子发冷,裹上了稻草都没有用处,抬头看去,只看到了漫天漫地的鬼影,狰狞古怪着,向了自己迎面扑来。 兵马壮雄,可挡鬼神。 但这有个前提,需要有胆气才行。 可如今的猛虎关上,瞧着鬼比人多,哪里有可能凝聚起胆气来? 最前面城墙之上的守卫,如今只是向关外看了一眼,便一下子看到了无数颗呆滞而冰冷的头颅,黯淡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着深如渊海一般的冷戾,瞬间便一下子充斥了自己的脑海。 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被人头盯上的一霎,便大叫一声,身体骤冷,迷迷糊糊自城墙上跌了下来。 尚未落地之时,人便已经死透了。 而那些没有直接被人头盯上的,也只觉阴风一层一层的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若说每个人都有一柱香,三盏灯,被阴风吹上一口,便弱了一盏,待三盏灯全灭,小命便没了,那么他们几乎等于被无数的小鬼接连着吹一般。 莫说普通兵丁,便是身上有道行的能人也撑不住。 这些守城的兵马虽然只是神赐王手底下的普通兵马,但也不乏骁勇善战者,但这时却是连兵器都握不住了,而军中门道术士,如今也全然没有了抵抗的胆量,只是拼命大叫着。 争抢着锅灰,或是躲进茅厕,或是抱了公鸡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灰败,口中疯颠颠的喃喃自语,祈求天明。 猛鬼叩关,怨气袭城! 都是走过江湖见过世面的,但如今这种世面,确实没有见过。 这场面来的突然,也世间罕见,渠州门道里的各路异人,终于又想起了曾经被那位小祖奶奶技压群雄的恐惧。 只是奇怪的是,如今动静已经闹了这么大,神赐王与手下浮屠军,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 那关内最中心的营帐之中,一片死寂,不闻声息。 “我的娘嘞,这时候咱们要是跟上……” 与猛虎关内的惨状相对应的,则是人头大阵阵外诸路兵马的焦急与激动。 他们看着这一片猛鬼袭城的场面,同样也是又惊又震憾,但紧跟着便是大喜过望,明显看到那人头大阵已经改了方向,也能看到那猛虎关内已经乱作了一团。 毫无疑问,此时若是可以挥兵直进,跟着那一片阴森鬼兵冲锋,便可以趁势破了这猛虎关,拿下一场大战。 只可惜地瓜烧的破阵之法,太不兼容,猛虎关内兵马被万鬼缠身,固然难受,外面的也不敢靠近,接近了同样也跑不了。 毕竟理论上来说,她没有破阵,只是让这场大阵变得更厉害了…… 倒是在这时候,无常李家的两位小姐,脸色都已说不出的尴尬,彼此看看,想要说话,又最终闭嘴。 当着无常李家人的面,召唤各路鬼王扑关,那简直便是将无常李家的脸踩进了泥里,她们两个也真是一辈子没遇见过这种事,但偏偏胡麻就在旁边站着,做定了靠山,她们却不敢管。 论起份辈,她们其实与胡麻一辈,但胡麻却已经是胡家的家主,是大先生。 这一来,身份上便比她们高了。 再加上胡麻一身本事是实实在在的,与她们不在一个层次,无形的压迫感还在。 当初胡麻在上京训斥她们膝头上的灰还没拍打干净的话,如今还在眼前晃着呢,如今她们便更不敢自找不痛快了。 “唉……” 不过也就在这猛虎关前,已是阴风滚滚,难辨人间阴府之时,忽然有低低的叹惜声响起。 众人同时有所察觉,抬起头来,便见得这漫天漫地的阴森鬼雾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几只幡子,旋即便是更多的幡子,一道一道,仿佛自幽冥而来。 一转眼间,幡子已经密密麻麻,交织纵横,上面写满了殄文,神秘阴森。 也在这些幡子出现的一霎,天地都仿佛变得寂静,那些正在猛虎关上闹事的阴魂鬼怪,声音仿佛瞬间被拉远,就连关前那无数的人头,也都一个个的表情呆滞,闭上了眼睛。 “终于舍得出来了?” 胡麻察觉了这动静,冷哼一声,顺了幡子飘来的方向看去。 便见这写满了殄文的幡子,密密麻麻。 而在猛虎关下,正是渠州刑魂门里的能人们布置的纸山纸桥纸院,这会子居然迷迷蒙蒙,扭曲大变,仿佛皆变成了真实的模样。 栩栩如生,好像是猛虎关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也似,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而从这城里,则遥遥可见,一队仪帐高高打起,有戴了雪白高帽子的鬼吏走在了最前头,身后跟着的却是或持扇,或持壶的小鬼,笔直两排,横穿了人头大阵,来到了胡麻身前。 跪下行礼:“拜见镇祟大将军,刑门前主簿李魏氏有请,借步一叙。” “来了个最老的?” 胡麻目光穿过这两位仪帐,看前看去,便见在那纸城之前,一位老妪拄了龙头拐杖等着,迎着自己的目光,略略低了一下头。 倒是没有大模大样让自己拜见,算是亲身来迎的礼了。 此前在上京,胡麻对十姓所为之事,颇不在意。 但也算借这个机会,听婆婆讲了很多事情,对十姓多了几分了解。 无常李家,尚有长辈在世。 如此论起来,最能代表李家话语权的,便是那位李家主事,但最能代表李家人情的,却是这位长家主事的母亲,也是眼前这两位李家小姐的奶奶。她出面请自己,倒不得不给面子,当即点头,抬步向前走去,来到了老妪身前,面上不露笑意,但说话还很客气: “胡家小辈,拜见老夫人。” “……” 说是拜见,但能拱个手就不错了,拜是肯定不会拜的。 “可不敢,可不敢……” 胡麻只是虚提了一个“拜”字,这位老夫人却是真的出手搀扶。 连声道:“老身可不敢当此重礼,无非是小辈惹出了大祸,愧见世交,只好让我这老的过来卖卖脸面。” 说着话时,请了胡麻入城坐下,旁边早有两个丫头,轻飘飘的,捧上了茶来。 胡麻余光瞥了一眼这两个丫鬟,白唇红腮,皮肤惨白,脚不沾地,便知道是纸人,但那茶倒是热气腾腾,飘着一股子香气。 李魏氏也满面笑容的劝着:“是人间茶,大先生放心。” 胡麻便也略点头,道:“老夫人客气了。只是晚辈还不太明白,老夫人说的大祸,究竟是什么?” 说着,也不客气,半拧了身子,吹了一口气。 哗啦! 这看起来栩栩如生的城池,宅院,小桥流水,毕竟是纸糊的,被他一口气吹去,便嗤啦啦撕开了一大块。 露出了精致虚假掩饰下面的凶地,搭眼看去,便是一颗一颗阴森而冰冷的人头,上面血污裹着,虽然闭了眼睛,但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却更让人悚然。 “是指这些人头么?” 胡麻定睛看着李老夫人,道:“听闻这神赐王与李家关系不浅,想来是真的。” “不然怕是没有这等胆子,屠戳无辜,于关前设此凄绝大阵!” 说着话时,脸上讥诮之色分明:“李家司掌阴簿,统率阴差鬼吏,缉魂刑凶,责职所在,如今却是纵容此祸,无法无天。” “造孽者不仅不罚,倒是保得他安稳,时时暗中护佑,这本事倒是让我羡慕,若我胡家也能学会了像李家一样肆无忌惮的行事,早些年又何必遭那么多的罪来?” “……” 听着胡麻的话,这位李老夫人却是苦笑了一声,无奈的摆了摆手,叹道:“罢,罢。” “大先生瞧在老身一把年纪的份上,多少留点颜面给我吧!” 说完了,才叹着:“从江湖上往上看,十姓人家,本事都大的很,仿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从十姓往下面看,才知道这天下太大。” “管不住,也管不了。” “便是手里有几个绝活,也只小打小闹,术法再高明,又如何能够压得住人心?” 说着,脸上竟是显得有几分疲惫,缓缓摇头:“人心啊,是会变大的。” “咱们十姓人家,错就错在不敢在明面上做皇帝,所以好处虽然暗中得了,但天底下的人不认。” “见着这天下无主,想扶一个出来吧,不把真玩意儿给他,他在这乱世之中站不住脚,但你给了他这点真玩意儿,他倒是嫌你指手划脚,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嘿嘿,得着天命眷顾之前,他是平头老百姓,咱是门道里的神仙,得了天命之后,他便封了王,咱却成了左道江湖人。” “……” 这番话里,竟是满满抱怨,胡麻倒也听得明白了,冷淡一笑。 看起来,这神赐王的狂妄,是连李家也失算了的。 也难怪他敢手指虚空,叱骂江湖人。 胡麻倒是想到了当初的清元胡家,也是想扶起一位天命将军来,让人家老老实实听话,但那位天命将军,心里同样也不服气,那还是未得天命者,更何况如今这些得了天命的? 话语间仍不放缓,只冷淡道:“李家家大业大,能人无数,若说被欺负,就假了吧?” “我此番要见李家人,只是想问。” “虽然都夷已经没了,但这天底下的规矩尚在,胡家得了镇祟府,都心怀敬畏,从不逾界,李家执掌罪人谱,却就这么放任这个东西,滥杀无辜?” “……” “是李家的错,是李家的错啊……” 迎着胡麻的质问,这位辈份极高的老太太,居然只是苦笑着,摇着头,但却又没继续说,而是微微一顿,抬头瞧着胡麻: “赵家送了两只石砣给你,是么?” 忽听她提到此事,胡麻只冷眼相对,道:“这两者有干系么?” “自是有干系的,毕竟这五只石砣,分开了,也只是个物件,想有大用,须得凑齐了五只才好。” 她点着头,道:“要说起来,李家也有两只,一只便在这猛虎关,一只在李家做压井石,胡家大先生想要的话,那便说上一声就好了。” “嗯?” 胡麻确实有集齐五只石砣之心,但见李家老太太这么讲,倒是有些诧异了:这是自认理亏,想要堵自己的嘴? 但似乎又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 “不仅这两只石砣,还有渠州乃至整个西山道诸路王命,世家盟书,一应门道里诸路堂官能人调令。” 而这李家老太太,再度开口时,却更让人吃惊:“你这一辈,与咱李家走动的少,但胡家李家祖上却是实打实的世交,我与你家婆婆也是故旧,还要唤她一声妹子。” “如今你要做大事,老身也懂,想要什么,只管道来便是,只莫听那赵家挑拨。” “……” 胡麻听得这些话,心里则更是诧异了,不急着回答,只看着她。 “其实,老身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李家老太太说着,抬眼向胡麻看来,苍老的眼底,竟是一片澄澈:“在那位转生在了巫蛊一门里的年青人提出了要与十姓赌斗天下之时,我们便已经猜到你们会做什么了。” “既然猜到,自然也就知道你们需要什么。” “什么,天命,石砣,还有那座阴殿,尽在其中,你扶的这位,也一定要成为皇帝,这位封号神赐的草头王,既然已经成了拦路虎,那当然也是要搬掉的。” “……” 胡麻心里更有些吃惊,见她能够说出了自己与转生者之间商议出来的计划,心里便已不敢大意。 迎着她的目光,只慢慢道:“那老夫人又想要说什么呢?” 李家老太太也迎着他的目光,只缓缓道:“老身,只想在你们夺得天命之前,先与镇祟府的胡家大先生,略谈一谈。” “谈什么?” 胡麻听出了李老夫人的意思,淡淡道:“我可没有本事,助李家人成仙。” “李家若想成仙,当初在上京时,便会全力帮助国师打造白玉京了。” 李老太太的话,竟是大出胡麻意料:“时至如今,咱们也该坦诚相待,对于逐天命,驱太岁之事……” “……李家,是站在了与你们一样的立场上的!” (本章完) 第833章 归乡之能 第833章 归乡之能 一个立场? 不得不说,胡麻听到了李家老太太的话,先是觉得有些诡奇,听到了后来,甚至感觉像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一心想要成仙的十姓,居然会与逐天命,屠太岁的人一个立场? 若真如此,行事何必如此艰难? 只不过,纵是心间觉得离奇,但此番逼着李家人现身相见,一是问罪,二是斗法,以定镇物归属。 她既开了这个口,胡麻便也要多听听了。 而李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骤然说出了这等话来,难以取信于人,苦笑了一声:“老身不敢妄言,所说皆是真话。” “而且,不瞒大先生讲,老身此番前来,本也有认罪之心,这神赐王,确实是李家扶起来的,但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却也原非李家所愿,甚至,只觉得此人头疼了。” “唉,若不是这么大一个把柄,被赵家抓住了,李家也不必被迫第一个来与你见话。” “只是,第一个便第一个吧,总要有人先开这个头,所以老身也只是准备了几句肺腑之言,不知胡家大先生,可愿听上一听?” “……” 胡麻皱着眉头,只道:“我该敬老,请。” 李老太太徐徐吐了口气,让她说了,她反倒沉默了些许,良久,才低声道:“胡家大先生,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当初国师造白玉京,虽有石亭之盟在前,诸姓却皆不热心?” 听她提到这一点,胡麻倒真是略略一怔,然后点了下头。 此前在上京,胡麻心里确实有疑问,原本是国师召来了十姓主事,又要借自己之身,请来十二鬼坛,与转生者见个分晓。 但是,一来是自己将镇岁书给了二锅头,提前埋了一手,再也是,似乎到了上京城里的周家,李家等人,都是重在参与的态度,却没有出大力气。 这固然可以说是他们没有机会出手,但事后想了起来,又总让人觉得别扭。 真正出了力气的,该是像王家那样,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赌上了。 但其他几姓,在斗法之时,既未出全力,事后国师败走,他们也未承担什么,甚至对于整个上京城法会的失败,他们也表现出了玩昧态度。 “洞玄,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啊……” 李老夫人望着胡麻那张年轻的面孔,似乎有些感叹,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但是他,也很天真。” “他居然真的想成仙!” 听着她这评论,胡麻都不由得略略挑了挑眉,只觉这话似乎非常有意思。 国师想成仙是真的,难道十姓不是? “说他天真,倒不是个讥讽的话。” 李老夫人道:“因为他太聪明了,学究天人,一心只参各路法门,甚至真想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但也是奔了这个目标去。” “所以他二十年前,毁了都夷气运之后,便躲了起来,风雪磨砺,孤苦零丁,一心只谋天算地,只为超脱,却不像十姓,偷坐龙椅,以江湖治天下,在这脏坛子里打了二十年滚。” “治天下不是个轻松的活,哪怕只是勉强维系,也见多了各路肮脏,他躲了这个清静,可以一心修法,但也因为躲了清静,所以他并不通透。” “出世之人,再是聪明,不到这红尘堆里好好打几个滚,便也永远悟不透真正的人心念头。” “因为他不懂这个天下,也不懂人间富贵。” “说到成仙,你可知为何他们不仅要成仙,还要打造白玉京?” “……” 听着她的话,胡麻倒是略动了心思,慢慢开口:“难道不是想成了仙之后,还有一城的人伺候着?” “不错,便是如此。” 李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只是就连这白玉京的想法,其实也是王家提了出来,国师看在了我们这些俗人面上,才略做了让步的。” “他只是追求成仙,斩断与人间那最后一丝牵绊,神游大千,逍遥自在,但他却没想过……” “一个人成了仙,孤凄凄的,有何意思?” “倒是王家多少懂一点,所以不仅要十姓成仙,还要连着将白玉京打造出来,只有这样,等成了仙之后,在白玉京里,依然高高在上,也依然能享人间至乐。” “只可惜,他们也想得窄了,一个白玉京,够干什么的?” “……” 她说到了这里,竟是冷笑了起来,神色瞧着有些讥诮:“仙,是天下第一大自在,而非天下第一活受罪!” “若真依着他们的想法,打造了所谓的白玉京,十姓都挤在里面,飘飘遥遥,不知何日是头,那究竟是成仙呢,还是造了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 “这……” 胡麻都一时怔住,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所以……”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也看得出来,胡麻已经明白了,这才缓缓的开口,道:“驱逐太岁,非只你等之愿。” “十姓,起码是我们几个通了气的老伙计,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非但是这么想的,甚至我们也相信,待到新皇登基,万民一心,更天换地之时,便一定可以积起足够驱逐太岁的气魄。” “当然,在上京之前,我们还不那么确定,直到见了你的十柱香,见了那大贤良师留下来的路,也明白了你们要做什么,才算是对这白玉京之外的道路,有了具体的想法。” “……” 听着她的话,胡麻甚至都觉得有些魔幻。 她是李家的老夫人,代表了这世间门道里最顽固眼光也最高的一批人,但她说起了转生者们逐太岁,争天命的想法,竟是如此的自信? 甚至比当初自己与铁观音说出了这个计划的时候都要自信。 但若真是如此,那不早就一拍即合,可以对抗太岁了,何必又有了这场斗法? “老夫人信这人间,是好事。” 心间也是气机交织,知道没那么简单,徐徐吐了口气,正色看着李老夫人,道:“现在,你该说你们的条件了。” “一切皆可予你。” 李老夫人也不隐瞒,慢慢的,认真的说了出来:“但是我们,想要留住自己手里的本事,甚至,是打破拦路虎之后的本事。” 胡麻眯起了眼睛,面对这句有些古怪的话,也只是道:“此言何解?” “十姓的本事,除了胡家,大都不只在人间。” 李老夫人望着胡麻,低声道:“当初太岁降临,人间妖祟纷争,百姓争食太岁,也渐渐生出了邪力,鬼神游荡,妖祟遍地,阴阳不明,一片混沌。” “咱们这些江湖门道里的本事,大都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咱们其实也很清楚,若真有一天,驱逐了太岁,人间的血食便也会跟着消失,而血食带来的本事,法门,便也会失了根本,逐渐没了作用。” 胡麻点头,这其实是每一位门道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今这天下,称得上术法昌明,但这是因太岁而起,太岁驱逐之后,便会一切复归原样,不可能再有这么多奇门异法。 或许会剩些许,便如都夷入关之前一般,但也绝对不会再有这么多厉害法门了。 “但除了这些法门,还有上了桥的本事。” 李老夫人神色凝重,如言天机:“十姓皆有一些本事,超了入府,到了上桥,这便已经是开始窃取天地权柄的本事,非人间之力。” “正因为如此,这上了桥之后走出去的第一步,便是‘人非人’境。” “理论上,哪怕没了太岁,这上了桥的本事,还是在的。” “……” 胡麻点头。 上了桥,便等于是在钻天地的空子,不再以太岁血食为根基了,自然可以留。 但是,她还少说了一点: 想要驱逐太岁,需要更天换地。 到时候,上了桥的本事,一样也会被堵上,便等于这天地之间的漏洞没有了,权柄被回收,上了桥的本事一样会消失。 所以,他倒不太明白这李老夫人什么意思了。 “大先生,你们镇祟一门的本事,来自于民间香火与王朝律令。”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微微一顿,转而问道:“那你是否知道,李家的本事来自何处?” 胡麻并不打断,只是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李家,当年在都夷朝庭,或者说大罗法教的安排下,领得是斩人魈之责。” 李老夫人道:“李家有罪司牒,也即是外人所讲的罪人谱,凡世间有罪之人,坏了阴德,便皆要被引入阴府血污池去挨上一刀。” “那黄泉八景之一的血污池,便是那世间罪人被斩之后流出来的血汇聚而成,因此至毒至怨,至邪至戾。” “而除血污池外,定人生死的鬼门关,剥皮画骨的剥衣亭,由死往生的奈何桥,分魂夺魄的恶狗村,造运生福的望乡台,司掌富贵银钱的破钱山,还有解脱因果的孟婆店……”“此黄泉八景,皆属此类,本是天地生成,亦为人间之本。” “……” 听她说着这些,胡麻也缓缓点头。 上京城后,自己得了十柱香,道行自涨,本事也大,跟着眼光也高了,再加上与老算盘代表的大罗法教,二锅头等转生者们一路上讨论,见识自也愈深。 他们都知道,要与十姓斗法,便须得知道十姓的本事,十姓最强的本事,便是各门的母式。 而十姓的根本,除了这人间根基,便是黄泉八景。 他去过枉死城,也知道黄泉八景的存在,但偏偏,想要了解黄泉八景,又需要承认,这些地方,其实是不存在的。 便如若是活人没有走阴的门道,没有化鬼的本事,那便永远也进不了阴府之中。 进不了,那便不存在。 只是因为这一方天地受太岁影响,无中也可生有,所以活人灵魂能够出窍,死人死后,也仍可以往返阴阳,这时候,便可以看见阴府了。 既然阴府真的被看见了,那么,阴府之中的一些传说,也就真实存在了。 若非要形容,胡麻倒是借了彼世的道理来理解,这阴府黄泉,本就类似于精神世界,现实之中并不存在,但在精神世界之中,却是有,而且,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便如,鬼门关便是定生死,过了鬼门关,便是死人,不过鬼门关,便死不踏实,而过了鬼门关,便真正从世间抹去了痕迹。 又比如说,望乡台,乃是阴府先人回望人间之处。 在此台上,先人顾惜儿孙,便可以为儿孙造福生运,荫庇后世。 再比如破钱山,便有熔铁造钱之炉,阴府之中有炉子为阳间人造钱,阳间人才可以赚到钱。 再如剥衣亭,传说那里乃是分畜之地,转生为人,或是为畜,都只看在那里剥掉什么,然后又披上什么来。 其他诸景,也无一不是,各种传言。 这些本该存在于传说中,或者说精神世界里的事物,皆是因着太岁降临于世,因而模糊了分界,隐约现于世间,便成了胡麻此前所见的阴府。 而这黄泉八景对人间的影响,倒有些像是庞大数据库的内核。 世间种种绚丽繁复,皆只因那算法而来,那里的数据有了变化,这世间才有了芸芸众生,才有了这富贵寒饥,为畜为人,诸般不同。 …… …… “李家在一百年前开始,便代天罚恶,缉拿人间匪恶,护此天理太平。” “是以李家有缉凶问罪之责,也有出入阴府,呼名走阴,刑神罚魂的本事,其实说到底,便都是由血污池来。” 李老夫人说着,道:“十姓是本事最大的,除了胡、孟二姓之外,其他的在上桥之后,便都不由自主,入了阴府,也窥见了各门道本事的根本。” “便如贵人张的破钱山,不死王的奈何桥,又如养命周家的鬼门关,神手赵家的剥衣亭,相比起其他,这才是十姓重视的。” “当然,也因为太过重要,所以十姓各门里命运不同。” “除了胡家与孟家这两个不入阴府的除外,贵人张与不死王为何先倒了台?” “说白了,不死王家是因为十姓早在二十年前,便封了轮回,轮回封了,那阴府里的奈何桥便成了无用之物,所以不死王家的本事长的最慢,只能寄希望于国师。” “而贵人张家,则因为分得了破钱山,本可有源源不断的银钱用,但在如今这乱世,钱财本就无用,他们家里又不修门道,便失了根基。” “再后来,那邪……世外人的一箭,断了张家与破钱山之间的联系。” “没了阴府造钱,张家儿孙,便注定无财,因此注定了世代为乞儿,没了富贵,甚至还要受都夷皇族阴鬼折磨。” “……” 有关“阴府”“八景”之说,太多虚浮之处,就连胡麻,也只能听着,慢慢的抬起头来,问道:“这与老夫人所讲的事情,又有何关系?” “关系恰在此处。” 李老夫人说到了这里,神色也已经变得异常凝重,道:“转生者上桥之人颇多,但你可知,十姓里面是怎么算的?” “上了桥,便是非人之境,而接触到了黄泉八景,才能算得上是非鬼之境。” “本事再涨,开始影响黄泉八景,那便是非神了。” “但对如今的十姓来说,也只是可以影响黄泉八景,却还没到掌控黄泉八景的程度。” “哪怕各门里都送下去不少人,哪怕各门里都了数代人的心血,如今也只能算是伺候着黄泉八景,却远远达不到掌于手中。” “……” 听她说到了这里,胡麻便已是忽地明白了过来。 一时间,心脏都快跳了几分,目光都变得有些难以置信,向了她看来,良久,才缓缓启齿,道:“所以……” “你们想完全掌握黄泉八景,甚至……取而代之?” “……” “不错。” 李家老太太见胡麻已经听懂,苍老的眼底,都似有些精芒闪过,压低了声音:“你们要改天换地,驱逐太岁,我们皆赞成。” “甚至,你们需要天下民心,我们会助你,你们需要世间奇门之法,我们也不会藏私。” “但我们也想留下一些东西给儿孙!” “驱逐太岁之后,各门异术,会消失,上桥之法,同样也会消失,但留在黄泉八景里面的东西,不会消失,这是永存于人间之法,也是天地万物的本源归处。” “这,就是十姓所理解的……” “……归乡!” “……” “嗡!” 听着这李家老夫人的话,胡麻都甚至觉得头皮微微发炸,一时心里觉得极奇荒诞,又一时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难怪你们不想成仙,不想帮着国师打造白玉京……” 他眼神森然,直视着这位老太太,竟似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低低的开口:“你们嫌他的计划,太孤清,太不快活,比不上你们这二十年来过惯了的富贵日子……” “所以,你们不想成他那个仙……” “你们想的,是在改天换地之后,在那繁华人间,做那永生永世的活神仙啊……” “……” 自己还是小瞧了十姓啊。 掌握了黄泉八景,那便有人可以阴府里造钱,儿孙永不受穷,有人可以饶罪恕魂,不受阴德报应,有人专会生福造运,永远鸿运滔天…… 早该想到,国师在上京时没有得到他们的支持,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单纯只是国师没满足他们的胃口而已啊…… 而面对着胡麻仿佛带了些讥嘲的话,李家老太太则是神色冷静而从容。 等了半晌,才慢慢道:“那你觉得呢?” “黄泉八景,还留了二景,够你分了。” “况且你与十姓斗法,又岂是简单之事?但你若肯相助,助我等破了桥上拦路虎,非但这天下尽归你手,你们想要立新皇,驱太岁的事情,也会很快……” “……” 她的话声里,已是有了无尽蛊惑一般,而胡麻却是忽然笑容一收,认真的看向了她,道:“不可能。” 李家老太太微怔,竟是有些失声:“为何?” “因为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们的计划啊……” 胡麻长长的叹了一声,抬手抚额,道:“我们要对抗太岁,便是要集齐天下之力,生民之意,不留后路,与那庞然巨物斗上一斗,搏一线生机。” “如今天命未成,你们便过来讨这讨那,做那活神仙的大梦……” 说到这里,他甚至脸上有了几分萧索与讥嘲:“呵,你留五公斤,我留五公斤,还没开始便分干净了,那还与太岁,斗个什么?” (本章完) 第834章 血浮屠 第834章 血浮屠 当胡麻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拒绝的话,李家老夫人,同样也低低的叹了一声。 胡麻脸上的表情是荒唐,倦怠,李家老夫人则是隐约有些失望。 停顿了很久,她才轻轻的叹了一声,倒是没有了刚刚演说黄泉八景时的沉厚,只慢慢道:“将我等二十年积累之厚,尽数予你,以助新天,这已是十姓极大的让步啊……” 胡麻只是冷笑了一声,甚至懒得回答。 而李老夫人则是眼神微微变冷,抬眼看向了胡麻。 这会子,身份倒像是从那位与胡家世交的李家老夫人,变成了无常李家的老祖宗,缓缓摇着头,道: “镇祟胡家的儿孙有出息,本事也大,集此世之身与彼世之法,修成了如今这一身的本事,上京城时,连国师都奈何不了你,可谓十姓门里第一人……” “但你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我知你的自信,来自于那些彼世之人,他们确实能人不少,也确实都上了桥,但你须知道,他们上桥太晚了。” “……” 她看着胡麻,倒像是在术法之上,指点着后辈:“上桥,便是超脱。” “超脱之道,亦无非归根溯源,是以人皆有归乡之能,上桥之后,便自然向了本源来处去。” “此间之人,上桥之后,便会更近了黄泉八景,因为黄泉八景,本就是我等来处。” “但彼世之人,却来自于太岁,他们上桥,却会本能的距离太岁愈近,反而愈发的危险,所以,彼世之人,在归乡一道,或许比我们差得更远……” “你指望他们帮你赢……” 微微一顿,道:“难!” “说句不好听的,若真强求分个输赢,两边人斗出了火气来,怕是我们都拿捏不好这分寸,这个世道被毁了,都有可能啊……” 说到这里时,口气不重,但话里的意思却已沉甸甸的。 胡麻也忽然抬头看向了他,脸上的疏懒抹去,目光冷幽幽的:“老夫人是在威胁我?” 当初约了斗法,就是多保全一点东西,如今却又说什么斗法都有可能毁了这个世道,那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李家老夫人只是冷冷的看着胡麻,不置可否,不解释,自然也就代表着不否认。 而胡麻则是迎着她的目光,眼睛里面,忽然有了冰冷冷的笑意,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老夫人说与我家婆婆是旧相识,那想必也很了解她老人家的了。” “当年她回祖祠时,曾对我言道,懂事的孩子,总是会多吃苦。” “一句话说尽了她对我的挂念,也说尽了胡家人心里的苦楚,是啊,懂事的人,好像总是更倒楣一些,吃苦都是好的,可怕的是出力不讨好。” “我胡家见着了这天下苦楚,早做打算,所以落得个家破人亡,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你们倒是享了二十年富贵,还想做活神仙……” 说着话时,脸色也已经冷了下来:“欠你们的?” 李老夫人听着他话语渐重了,神色也微有些错愕,眼底冷意稍减,只定定看在了他的脸上。 “我是要集天命,驱太岁,你之前说的那些东西,我全都要,但是……” 而胡麻脸上的讥诮,已经于此一刻,达到了顶点,他冷笑着,声音也提高了起来:“若真是到了一群人在前面拼命,另外一群人在后面扯后腿的地步……” “……那就他妈毁了吧!” “……” 李家老夫人骤然听着这番话,整个人的表情,都似乎有些失控。 她人老成精,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居然真切的感受到,此时胡麻根本就不是在说假的。 莫名其妙的,她忽然有些后悔过来与他见这个面,说出这些话来,怎么会有人一边抱着要救世之举,一边随时作好了毁世的念头? “你老了,所以不懂。” 胡麻看出了李老夫人脸上的错愕,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居高临下,神色冷漠,面带讥诮:“亏你还想着拿打破这个世道来威胁我?” “你根本就不懂,斗法是在给你们机会,而不是让你们谈判的筹码!” “我走的是守岁路子,是个粗人,也只会简单法子,所以比起这个文纠纠的斗法定输赢,我更想直接打到你们服气,把你们打没了,剩下的东西自然在我手里。” “十姓有没有不重要,贵人老爷有没有也不重要,只要外面那世间生民在,一样可以起了这罗天大祭。” “只可惜,正因为咱们都懂得这世界脆弱之处在哪里,都懂得如何让这世道更快的毁了,所以我才只能守着规矩,与你们好好斗这一场法……” “但若有一天,真有人坏了这规矩,我们没有了这份赢的希望,我头一个便会找到你们门上去!” “……” 此时的外面,阴风荡荡,烛火乱晃,照在了他的脸上,五官深邃,目露凶光:“老太太,回去告诉你们李家儿孙,也告诉其他人。” “咱们都没有退路!” “这世道被太岁盯上了,没有退路。” “你们,也被我盯上了!” “……” 李老夫人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压力了。 守岁人近身,本就会给其他门道压力,尤其是盛怒下的守岁,犹如凶神恶煞,直逼眼前,让人一时惊悚。 足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笑了笑,佝偻枯瘦的身体,微微挺直,竟是在胡麻的注视之下,恢复了从容之态,叹道:“我倒忘了,论起狠劲,胡家人便没输过。” 胡麻看着她的神色,凝神良久,也慢慢向后退了一步,身上的影子从李家老夫人的身上退开。 缓缓笑道:“最近压力大,有点上头,老夫人别介意。” “年轻人便该有这劲头,否则成什么大事,又如何让人信你们能成大事?” 李老夫人倒是笑着宽慰,道:“只是这场赌,未免太狠了些,不留后路,又让人把一切都送到你跟前来,也难让人宽心。” “你能说得服那些彼世之人,却不见得能说得服其他几姓,说得服国师,更何况这天下之大,除了十姓,国师,谁又知道还有多少能人?” “他们,又都会信你,都会赌上这所有?” “……” “这确实是个问题啊……” 胡麻听着,也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说到底,懂事的人多吃亏,本就是句不公,却又见惯了的话。” “说不服又能如何,也只是硬了头皮走下去罢了,倒是老夫人这里……” “……” “说到底,无非还是斗法输赢!” 李家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声,仿佛也经过了心间衡量,正视了胡麻,慢慢道:“本想与你打个商量,以归乡为约,助你成事,也让十姓人家,心里得个满意。” “但如今看来,我们说不服你,但你,怕也说不服其他人都跟了你下注。” “十姓皆是江湖人出身,那便还是回到这场赌注上来吧!” 她说到这里,神色凝重,道:“若李家输了,石砣给你,天命取尽,刑魂一门上下子弟,赴汤蹈火,沙场送命,尽数归你调遣。” “但若是你们输了……” 她顿了顿,目光阴寒:“其他几姓,老身不管,但我要你们所有人,全力助我李家。” “破母式,司掌黄泉血污池,踏入归乡之境。” “又或是,在这场斗法之中,李家若是参透了归乡之境,那也是李家人自己的本事,得了那泼天富贵,你也就不要咄咄逼人了。” “……” 胡麻听着,眉眼微凝,却又知道,这位老夫人,已经说出了最后的实话。 十姓如今皆有一道母式,借此可以影响黄泉八景,有莫大神通,但这一道母式,同样也是他们的拦路虎,挡住了他们,无法真正掌控黄泉八景。 她想打个商量,让自己作为交换,主动帮她们破母式,这自然不行,但若是要赌这一场,而在这赌斗里,她们有所参悟,自己掌握了这归乡之境,那便是自己管不了的了。 况且,只要她们真可以掌握黄泉八景,那自己便是想管,也管不了,冥冥之中,人家就已经与此天地同在了。 这场赌斗,除了看如今双方谁的法高明之外,本来就还有另外一个层面,那就是看谁能先更进一步,先进了那一步的,本身也等于赢了。 赢者通吃! 沉吟之中,他忽然低声开口:“那若是再有人拿着打破这个世道什么的威胁我呢?” 李老夫人也缓缓起身,道:“你刚刚说的话,老身倒也有些不敢认同,十姓,以及这天下能人,确实不见得都愿意跟了你们下这场注,也不愿扔了如今这身家。” “但十姓好歹是要脸的。” “更何况,咱们这几姓,如今还都在那石亭之中挂着名,说出来的话,便是有人不遵,那其他人也不答应。” “所以,你放心好了,斗法便斗法,若有人输了不认,或是做出什么危害这世道的事情来,那我李家,便第一个跳出来打他!” “……”胡麻闻言,眼间微亮,忙顺势搀住了起身的李老夫人,笑道:“这才是十姓该有的体面。” “第一个与你们斗法的,总是吃亏的。” 李老夫人听着夸奖,脸上却是殊无笑意,只叹道:“我们李家也是被赵家那贼眉鼠眼的给坑了,成为了第一个出来划道儿的,各种准备,自不充足。” “但赶上了便是赶上,咱们这场赌斗,便以这猛虎关为题好了。” “不过老身倒也确实该提醒你一声,这神赐王由我李家一手扶了起来,但是他已不听李家的吩咐了,此人手底下有一支浮屠军,你倒要小心,因为外人不知此浮屠军的全名。” “若要让老身来讲,这浮屠二字前面,其实还得再加上一个‘血’字。” “……” “血浮屠……” 胡麻听着,眉梢忽地微挑:“血污池的血字?” 李老夫人点头,抬头看着胡麻,似笑非笑:“而咱们这份输赢,便在此处,只看是你们破了这个血字,还是需要求我们李家把这血字收回去吧!” 胡麻与李家老夫人对话之处,不在人间,而中间那一片人头大阵,也已被李家老夫人出场时的仪仗给镇住。 但是地瓜烧动作快,那些已经进了城里的孤魂野鬼,却还在四下里大闹,尤其是很多孤魂野鬼,根本不是从关前来的,而是从关后出现,加入了这野鬼大军里的。 猛虎关内,早已乱作了一团。 神赐王手底下,驻关守兵,起码数万,但在这无数阴魂冲城之下,却已一片死寂。 偌大一片关口,已是被折腾的毫无人声,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关。 而在更后面,三军汇盟之地,也都已紧张了起来,纷纷急着眺望,他们也能看得出来,这一夜之间,猛虎关里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偌大关口,竟像是无人把守。 只是急着左晃右转,想要快些等到天亮,阴气消散,好尽快的去将此关夺了。 他们甚至难以想象,夺城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偌大一方近十万兵马守着的关口,却只靠了鬼神大军,一夜之间破掉,活人只是跟在后面,等着坐收大功。 传将出去,怕是又会在这门道里面,创下一方奇闻异谈。 但却也没想到,就在这猛虎关后,万声哑喑,死寂一片,只有阴魂呼啸,孤魂野鬼在城中嘻戏取乐之际,关中一片黑漆漆的营帐之中,忽地响起了一声低低的沉叹。 神赐王睡醒了过来,自己伸手在桌上摸索,摸到了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昏暗的油灯光芒,照亮了他惨白的脸与满是血丝的眼睛。 听着外面毫无动静,只有滚滚阴风卷来卷去,他的脸上,便也似露出了不耐烦。 连战数日,本想这一觉睡上两三天,好好休整一番,却不料,两个时辰不到,便已醒了。 而同样也在他睁开了眼睛之时,其他营帐之中,便也不知多少兵马,跟着睁开了眼睛,身上都有浓烈的血气弥漫开来。 他们皆未卸甲,此时木讷睁眼,看着倒像是一个个生了锈的铁人。 “呼!” 而在他们出了营帐,开始列阵之时,这偌大关口之中,便忽地有浓烈的血腥气味升腾了起来。 那在黑暗里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腥气味,居然仿佛比那猛鬼叩关的阴气都要沉重,将这关口之内呼啸的阴风也压了下去,所有正在嘻闹作腾的鬼魂,皆在这血气升腾时一惊。 而后惊慌失措,悄无声息,缩起了脑袋,收起了阴风,都顾不上提醒自家奶奶便要溜走。 “诶?” 不过它们也不知道,早在这血气滚滚升腾之时,它们的奶奶倒第一个察觉,惊得一回头,便先溜出了城去了。 偌大一座猛虎关,便自沉寂在了夜色之中,风声都仿佛止歇了。 只在关前,有一片巨大的人头大阵,被强行扭转了方向,正对着猛虎关关口。 “天色怎么还没亮?” 急着等天亮攻城的三军汇盟,此时都有些着急了,不停的向了东边看去,听着那毫无动静,也没有半点火光的猛虎关,他们都只觉那是一座空关,阴气一散,便可以唾手而得。 但盼什么不来什么,只觉这一夜太过漫长,早该天亮,却始终漆黑。 东边天际,也只一层血线,仿佛压住了太阳,跳不出来。 也就在这无声而压抑的焦躁之中,忽然之间,竟是听得前方阴风渐渐敛去,众人只道是鸡已叫过,夜色将散,心间顿时期待起来。 却未想到,也就在这时,那一座黑漆漆的,仿佛已经没有半个活人的关口,忽然缓缓打开。 一只笼罩在夜色里的大军,缓缓自关内鱼列而出,将夜色搅得混乱了几分。 “唰!” 谁也没想到,猛虎关内,居然会在此时大开关门。 而最关键便是,那猛虎关前,本来就是一片人头大阵,对准了关内。 那队兵马出现之际,这些冤屈难散的人头,便感觉到了冤仇之主,正是这些人斩了自己头颅,不必激发,索命之心早起,怨气倾刻如潮。 但那猛虎关内出来的大军,甚至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只闻得铁甲碰撞,出关罗列,马蹄与铁靴,就这么直接从满地人头面前,甚至是踩着人头走过,缓缓向了关外压来。 人头大阵之中,那些人头被煞气压住,居然连眼睛都睁不开。 只在眼眶之中,有血泪缓缓渗了出来,垂在颊间。 “那是……” 而在人头阵后,正带了先锋队在人头大阵之外守着的诸路将领与先锋官,也只觉闻到了一股子铁锈与血腥气味交织的风向身前涌来,呼吸不畅。 一颗心,也骤然跳到了嗓子眼,纷纷脑海里闪过了一幕,声音都已是颤了:“浮屠军?” 神赐王手底下有浮屠军,只在夜里杀人。 如今这时辰早已过了,但天色却一直黑着,难道便是因为这浮屠军已经醒来,要出关来杀人了? “本想饶你们多活两日,却非要过来扰我清梦,那便收了尔等项上人头之后,再好生休息一场吧!” 也在这压抑之中,忽地那一只大军,前锋已经开始加快,骤然搅动了夜色,逼至身前来时,便已看清了模样,赫然便是一排一排,连人带马,都罩在了铁甲里面的铁疙瘩。 沉重,压抑,身上甲胄之中,有鲜血不时挥洒而出。 马蹄落处,分明便是枯燥凝霜的大地,但却不知为什么,蹄下却有鲜血跟着溅出,一片一片,如同大地之下,渗出了妖异而神秘的血水,愈发有血气蒸腾。 迷迷蒙蒙间,竟看着他们像是踏在了一片翻腾的血河之上,向前冲来。 巨大的动静,不仅瞬间将这猛虎关前的人头大阵给冲得七绫八落,就连人头大阵后面的先锋军,也一下子被对方浓重的血气笼罩。 “不好……” 这军中不少能人,察觉不对,便立时使出了异法,却是一副画,向前一掷,卷轴展开,拦在了浮屠军前。 那画里竟飞出了一条大河,落在了地上。 足有十余丈宽,波滔滚滚,浪急水猛,突兀至极的拦在了浮屠军前,好让这阵前观战,尚未作好准备的先锋军与各路将领,安稳回到营中。 但却不料,那浮屠军望着这夜色里的大河,竟是看也不看,便直接跨河而来。 马蹄之下,鲜血崩溅,河流瞬间消失,只剩了一团团沾了血污的碎纸。 “……” “……” 而同样也在此时,便在渠州之地,某个小院之中。 李家老夫人在一白一黑两位孙女的搀扶下,缓缓自一株槐树下面,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一位中年男人,便忙起身过来迎接。 李家老夫人坐了下来,叹道:“胡家这孩子,与咱们这几家里的子弟皆不同,本不该是咱们能教出来的啊……” 中年男子捧茶递了过来,道:“可信?” 李家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气魄非俗,超脱于世,确实有大罗法教国祭之师的气派。” 她喝了半碗茶,才缓缓放下,神色肃穆,目意深沉,道:“自然,也有助咱们李家打破这一道停滞十年的母式,摸着归乡门槛的可能。” “孩儿明白了。” 中年男子点了下头,便后退了几步,便来到了这槐树之前,以手抚上,沉默片刻,低低开口:“李氏族人,四大堂官,八百执事,三千跑腿听令……” “执阴符,领鬼将,齐赴猛虎关,相扶神赐王,与镇祟胡家,分个输赢!” (本章完) 第835章 鸡叫迎天明 第835章 鸡叫迎天明 “怎么会这么猛?” 惊呼的是二锅头,他虽不在军中,却懂门道异法,冷不丁见到这一幕,已是大出意料。 见着地瓜烧头也不敢回的从猛虎关里逃了出来,他先是接引了这位刚立下了大功的妹子,回头看去,便已看见浮屠军出城来。 一具一具连人带马,浑身披甲,马蹄之下鲜血崩溅,如同踏在了一片血海之上,而居中的神赐王,则更是身上鲜血时不时的顺了盔甲缝隙流了出来。 仿佛是这血液,以他为中心,将整个浮屠军都联系在了一起。 眼见得这群踏了血海向前冲奔了幽幽大军,冲到了前方,三路盟军身边护着的两只五百人先锋队,倾刻便已经被吞没,仿佛连声惨叫都没发出,便已悄然无声。 二锅头也心间甚急,挥出几道坛旗,要去阻拦这一支鬼魅般大军的脚步,但居然毫无作用,大军仍是向前压来。 “这特么……” 他被这异变惊到,急急召回了一枝坛旗去看,便见这坛旗已是宝光不存,上面只有浓浓的血腥气。 看起来,上面的法已是被破了一般。 暗惊之中,抬头看去,便见到浮屠军冲锋前头,已经与一支同样骑了高头大马,身上披了紫甲的军队遇上,立时便展开了厮杀。 那赫然便是上京城里淬炼过的一万保粮军,双方更不答话,厮杀在了一起。 两侧里,也有鼓锣声响,却是白甲军,铁槛军,斜刺里杀了过来,森森夜色之中,围住了浮屠军乱杀。 保粮军自是精锐,白甲军与铁槛军,也都各有绝活。 白甲军乃是身穿纸甲,念起咒来,这纸甲却如铁甲一般结实,但又不像铁甲一般沉重,又容易更换,占了一个轻灵机变之巧。 而铁槛军则是人人手持大盾,那盾也是门道里的法炼过的,乃是山间阴木所铸,只要往地上一竖,接了地气,便落地生根,难以撼动,最是擅长打阻击之战。 殊不料,三方大军,迎上了浮屠军,竟是转瞬之间,便有了溃败之势。 浮屠军其数有三万,但三军汇盟,却已近十万,仅是这一片战场迎上来的精锐,也有三万以上,照理说数量不差,双方本是旗鼓相当。 但这浮屠军血气滔天,迎着血气,白甲军身上的纸甲,便一下子被打回了原形,根本挡不住刀剑,等于空身来战。 铁槛军手里的大盾,居然也失了作用,迎着浮屠军那血淋淋的刀枪,便如朽木一般裂开。 若不是还有那一万保粮军精锐,正面挡住了浮屠大军,阻住来势,这三路盟军主力,看起来倒像是会被催枯拉朽般冲散了的局面。 可眼见得保粮军与浮屠在这夜色里面冲杀,刀兵之下,双方各有一具具尸体栽倒了下去,被踏成了肉泥,二锅头却也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满心都是疼惜。 他可是知道保粮军精锐怎么来的,也有交情。 保粮军这一万精锐,死一个少一个,想补充都补充不上,又如何让他不觉心疼? 再定盯往细了看去之时,更是忽然之间,眼睛一瞪,已是控制不住的骂出了一句脏话来:“他妈的,这……” 本是心疼于保粮军的死伤,却不料这一眼看去,便又看到了更为古怪的一幕,只见那保粮军一员,与那浮屠军的一人,同时长枪洞穿了彼此身体,皆自高头大马上摔了下来。 那位保粮兵,倒在了地上,便已不支,可那浮屠军里的一人,倒地之后,地面上的鲜血,竟是源源不断,向了那盔甲之中渗了进去。 不多时候,他居然若无其事,再次爬了起来,甚至连他跨下坐骑,也跟着站起,仍是与其他兵马一起,向了前方顽强对抗的保粮军一方冲了过来。 “不死?” 这让他甚至有些瞠目结舌,旋即头皮都微微发麻:“那还怎么打?” 保粮军本身便已经是金子一般堆出来的精锐,哪怕与对方一换一都足够心疼,孰料对方居然可以死而复生,这更让人难以忍受。 “血浮屠,至凶至秽,至邪至毒,破一切法,污一切宝。” 也在此时,胡麻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这支兵马,是用来自黄泉八景里的血污池池水打造出来的。” “血污池?” 二锅头也觉得惊悚:“那不是阴府里面的玩意儿吗?” “这正是李家给咱们划下来的道儿。” 胡麻也低头向了战阵之上看去,远远的只见,三路盟军,只剩了保粮军与少数守岁将官可挡,一众将首,也都已经急得团团乱转,人后却是有军师铁嘴子转了出来。 一边大呼着让保粮军缓慢后退,一边已经施起法来,却见地面之上,忽然轰隆作响,一具铁棺,破土而出,内中一凶物自棺中跳了出来。 正是阴将军。 刚刚胡麻也是与李家老太太说完之后,便意识到了这浮屠军,大概比自己想的还要邪门,因此先去见了他,将阴将军暂时借给了保粮军,以应其变,这才回到此处来见二锅头。 阴将军出现,滚滚阴风贴地刮起,幽幽荡荡之中,数万阴兵披甲持戈,向了血浮屠杀去,恰恰的帮着保粮军,止住了颓势。 这才深深吐出了一口郁气,道:“谁也不知李家在这血污池上做了什么手脚,又是如何把这玩意儿引到人间的。” “但别说这些兵马,就连我们一不小心遇着了这玩意儿,也会吃大亏!” “老兄,你倒是经常走阴府,对这黄泉八景之一,是否了解?” 那李家老太太面上是個好说话的,也对这场赌的输赢作出了保证,但是人老成精,关键的话儿是一句也没透露。 如何破此浮屠军,如何对付这浮屠军身上的血污池,皆需要破法一方琢磨。 “不了解。” 二锅头见着保粮军有了助力,也才略松了口气,闻言摇头,道:“咱们入阴府,往往不会走这么深,之前跟着你入枉死城,便已是我进入阴府最深的一次了,平时最多只绕了鬼门关打转。” “虽然上桥都是超脱,但门道不同,接触的东西也不同,转生者会愈发的接近太岁,走鬼一门的桥则是通往了那一方幽幽冥殿,孟家是接近了他们家的老祖宗……” “只有刑魂一门,甚至说只有李家的人,才会愈发接近这血污池,知道此景的妙用。” “而且他们不光是接近,还挡住了其他人,生怕别人看见,别人知道呢,当然,十姓都是这德性……” “……除了胡家!” “……” “这大概也是十姓的底气所在。” 胡麻低低吁了口气:“李家赌这一场的胜算,便在于他们对血污池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人,这就是他们压箱底的本事。” “不过还是先解了这三军汇盟的危机,其他的,等咱们等的人到了再说!” 说话之间,注意力也未移开,只见有了阴将军相助,保粮军分明便已轻快了不少,但是那血浮屠却也同样愈战愈勇,仍是杀得有来有回。 那血浮屠可污一切法,又有满身凶气,阴将军能够起到作用,便已经是让人心间宽慰的了。 惟一可惜的是,自己杀伐太轻,那阴将军身上,一共也只有不到六万阴兵,距离百万阴兵远得很,远远没到所向披靡的程度。 阴将军正确的用法,其实便是无视阴阳,阴兵过境,方圆百里,甚至千里之地的活人,都要在梦里追随阴将军,杀敌致胜,当然,大战之后,他们命运如何,那就不管了。 这种手段,胡麻迄今还没用过,只是这里收一点,那里收一点,勉强用着。 某种程度上,胡麻所选的路,信的道理,已是注定了他并无法很好的使用阴将军这等阴器邪物。 “我……我来……” 正想间,倒是旁边的老算盘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肩上居然还扛着一架鸡笼,累得几乎瘫倒,把鸡笼放下,从里面抓出了一只大公鸡来。 然后,一个头就向了这只大公鸡磕了下去:“爷爷,靠你了……” 大公鸡是从保粮军伙头军的物资营里偷来的,已是被关了两天,早就蔫了,瞪着眼睛,并没有反应。 老算盘则毫不迟疑,又是咚咚两个头磕了下去,这公鸡似乎也有了感应,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忽然胸膛一挺,脖子里发出了一声极为响亮的叫声来。 公鸡一叫,居然隐隐压住了这夜色里面黑沉沉的阴风,天地之下,隐见晴朗。 只是,那东边天际,仍是一丝血线,压在天边,不见日头,四下里刚刚才散开的阴风,似乎也隐约有了重新汇聚过来的趋势。 胡麻已是明白了老算盘的做法,见着公鸡已经开始了叫第二声,便也身上魂光凝聚,现出了三头六臂法相,一颗脑袋喀喀拧转,看向东方,手持镇祟击金锏,狠狠砸落。 嘭! 倒仿佛敲碎了一只鸡蛋也似。 那东边被血线压住的天边,忽地炸开,一颗蛋黄般的旭日露出了头,黑沉沉的夜色已薄了许多。 “将军,天亮了!” 而同样也在此时,那一片战场之中,血浮屠力压三军,已是杀得血流滚滚,却在此时,听见了那声鸡叫,又迎着东方曙光,血浮屠攻势便慢了下来,缓缓收敛气势,退回了猛虎关去。 而在对面,阴将军同样察觉天地之间,阳气陡升,便也跳回了棺中,棺盖自封,胡麻便也抬手,将那一块将军令从军师铁嘴子手里收了回来。保粮军同样也是死伤不少,更不敢追,只是快速的休整,救治伤员。 “你是如何知道这法子?” 胡麻向着老算盘看了过去,便见老算盘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膝盖上面的土,随手一指,道:“这次倒不是我,是她。” 胡麻诧异,便看到老算盘指着的,居然是吴禾姑娘。 “胡大哥,李家血浮屠,只在夜里打仗,因为到了夜里,便可以请来血污池的池水加持,至凶至毒,毁人命数福泽。” “该死的不该死的,遇着他们,同样难活命。” 吴禾姑娘自从帮了神手赵家递信之后,便一直未走,这会子也正端了一个盆,上面搭着毛巾,见胡麻忙完了,才上前来,将蘸了水的毛巾递给他: “但天一亮,他们身上血气消退,便也不受血污池庇佑了。” 胡麻知道神手赵家是想通过她来给自己递信儿,闻言眉头微皱:“到了白天,这浮屠军就变成了普通人?” “不。” 吴禾摇着头,声音微微压低,道:“赵家少爷说,他不能透李家的底,但你一看便知。” “看?” 胡麻微觉诧异,心里留了想法,等了不多时,便见得有不食牛弟子,抬着一个木架子来到了身边,见对方身上甲胄,正是浮屠军的一员。 保粮军中有不食牛一众能人相助,虽然抵挡不住血浮屠,但只要有想法,在战场一侧,偷偷抓他们一两个,却是不难,这也是胡麻送去了将军令时,吩咐了他们的事情。 让他们将人放下,胡麻伸手过去,将这浮屠兵的铁甲撕开了,扫了一眼,脸色却微微一变。 自己让不食牛活捉一个浮屠军的兵马过来,是要看这血污池泡出来的血浮屠究竟有什么门道,自是要捉个活人,但却不料,这铁甲下面的,是个死人。 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胡麻便忽然反应了过来,这倒不是不食牛弟子差事没办好。 铁甲下的人皮肤苍白,双眼无神,身上甚至有了些腐臭气息,胳膊,胸膛等处,甚至可以看到好几处丝线缝合的痕迹。 针脚粗大,倒像是给牛马缝伤口的针线。 这非但是个死人,应该还是一个死了很长时间的人。 他忽然明白了赵三义提醒自己的用意,转头向了吴禾姑娘道:“他还让你告诉我什么?” “其他的就没啦!” 吴禾生怕漏了字,仔细的想了,道:“只是让我提醒你,到了夜里,没有人是血浮屠的对手。” 胡麻听到这里,也已经明白了,目光幽深,向了猛虎关看去,低声道:“所以,昨天夜里的保粮军,其实是在与一群死人打仗?” 二锅头听着,心里微惊:“这话怎么讲?” 胡麻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披着黑甲的浮屠兵,低声道:“不是浮屠军杀而不死,而是因为,这浮屠军除了那神赐王,其他的兵马恐怕原本就是死的,只是阴魂被封在身体里面。” “因为是死的,所以才无惧受伤,也因为是死的,所以不能见日头。” “那要破此猛虎关,便只有趁了白天下手。” 他忽地心思微沉,低声道:“猛虎关里,原本便是神赐王手底下十万大军,还有民夫无尽,但在昨天夜里,都已经被地瓜烧的猛虎叩关,或吓跑,或缠身,变成了空关了。” 二锅头闻言顿时有些激动:“那若是如此,我们立时整顿兵马,直接攻进去,算不算赢了这一阵?” 胡麻慢慢点头,道:“斗法斗法,术法高明者胜,投机者也能算胜。” “不论是何方法,只要可以斩了那神赐王,灭了这浮屠军,无常李家,便会向我等低头,从此奉令而行。” 二锅头闻言立时着急起来:“照啊,那还等什么?” 胡麻并未阻止他们向了保粮军递信,只是眉头紧锁,意识到了恐怕不会有这么简单。 果然,三路盟军听到了小使鬼递信,知道猛虎关看似凶猛,实则关里是空的,而且那噩梦一般的浮屠军,到了白天,也只如杀鸡之后,便立时重整旗鼓,预备攻关。 但却不料,同样也在他们重整旗鼓之时,便远远见得猛虎关后,道道大旗汇聚而来,空空荡荡的城头之上,一上午时间,同样也站满了兵马。 而且眼见得各路身着锦罗的奇人异士,出现在了关上,远远的看外看来,观察着外面诸路大军的动向。 “刑魂一门的能人到了。”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气,不仅看向了这猛虎关上的兵马,还有不食牛弟子来回探查,传递情报,对这渠州之地的动向,了若指掌。 “无常李给出了承诺,但他们同样也将希望寄托在了这场斗法,又如何能不知道浮屠军的弱点?” “兵马私军,门道能人,怕是二十年之底蕴,尽皆调谴了过来。” “只是,这些依附于李家的各路堂官,府君游神也就罢了,怎么这渠州各地的世家,私军,甚至是江湖草莽,居然一声令下,也都纷纷赶到了这猛虎关来?” “……” 心里倒是生出了一种荒诞与错愕感,这神赐王凶戾残暴,名声本该很差,但偏偏,偌大渠州之地,他却像是有种一呼百应之感。 这些,都是李家帮他做到的? 胡麻并不太相信,但看着猛虎关上的动静,心里却也明白,保粮军、铁槛军、白甲军三军汇盟,声势倒是不小,但想趁了一个白天便将猛虎关拿下,可以说千难万难了。 而若是等到了夜里,血浮屠再来,那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三路盟军,又如何抵挡? 而在三路盟军一方,眼见得休整一番,便要趁了白日里攻城,孰料对方援兵来的如此之快,几如鬼神,一上午时间,便比之前,更显得兵强马壮。 便由几位先锋官试探了一番,登时见识到了猛虎关内各路能人。 一番交手,除了赵柱的瓦罐军,在与人交手之时小小占了一个便宜之外,其他人居然在斗法之上,也根本占不到上风。 时间周转,眼见得便又要到了黄昏时分,无形压力,也重新爬到了三路盟军各路将首的脑袋上。 “倒是没想到,李家居然会这么早出手。” 而同样也在看着那日头不受控制的向西方滑去,众人心底都焦躁难挨之时,一位穿着打扮如农妇,头上裹了一条红色绸巾的女子,率了几位同伴来到了此间。 正是红葡萄酒小姐:“但也还好,铁观音在老阴山里指点了我们,这几日里没闲着,总算能帮得上这个忙了。” 见着她来,胡麻也松了口气,笑道:“铁观音前辈,早就料着了?” “她不知道会遇着谁,只是见面的时候便提醒了我们,上桥是好事,但上了桥之后,与其都盯着太岁,不如多分分心思到黄泉八景之上。” 红葡萄酒小姐早就约好了会与胡麻在渠州相见,只是中途将这场斗法定在了猛虎关,便也耽搁了一两日,如今总算见着,各自的心里,也皆有些欣喜。 不过她与胡麻本就是极熟悉的,倒是不必客气。 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已进入了状态,向了那猛虎关方向看了一眼,便让开了半个身子,向了身后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子,道:“如何?” 那男子胡麻也见过,正是安州转生者,代号烧刀子。 却见他先看了一眼地上这具浮屠军死尸,然后眯着眼睛向了猛虎关看去,鼻头掀了掀,笑道:“是个熟人。” “当初被无常李家相中,借了我去梦里帮他们杀人之时,便见过那所谓神赐王。” “都是同行,既然他能背着,那我当然也能。” “……” 胡麻与二锅头等人,听见了这话,便皆知道红葡萄酒小姐心里早有主意,皆是大喜过望,忙请了她坐下,将吴禾姑娘在这山间烧的茶水,送到了她的手上来。 “趁了白天,攻打猛虎关,是个笨法子,更不知要与李家兵马耗废多大精力,所以,咱们直捣黄龙。” 红葡萄酒小姐喝了茶,这才慢慢开口:“说到底,那就不是个人,而是血污池里泡过的物件,夺了权柄,他便什么也不是。” “而想夺这权柄,便须得找曾经被邀请去替血污池杀过人的刽子手才行,倒也是巧,咱们这位烧刀子兄弟,正是曾经在血污池办过差的。” “所以……” 她微笑着转头向了胡麻看来:“老白干兄弟,有没有兴趣一起往阴府里走一遭儿,看看桥尽头的东西?” 听着她特意咬重的“老白干”三个字,胡麻心间微定,笑道:“好啊!” 旁边的老算盘听见,心里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有了眉目,惊的却是眼见局势,向了西边一看,天色已暗,慌道:“若是你们都下去了,那这里的事情可怎么办?” “让他们对付着就是。” 红葡萄酒小姐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目意深深,落在了胡麻脸上,道:“伱真以为,过来的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 (本章完) 第836章 杀神入血池 第836章 杀神入血池 既是定了要入阴府,夺血污池,自然事不宜迟,立时便要动身。 于是一行人分作两拨,胡麻,二锅头,红葡萄酒小姐,烧刀子前往阴府,夺血污池权柄。 玉冰烧,老高梁,竹叶青三人,再加上这会子不知跑哪里去疯了的地瓜烧,则于此地,代表胡麻统率起不食牛一众门人,继续强攻猛虎关。 而老算盘见他们做下了决定,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行前却将胡麻拉扯到了一边,认真的说着:“既是你要进阴府,那我倒要提醒几句咱们大罗法教的要旨才行了……” 见他认真,胡麻也诧异:“什么?” 老算盘道:“如今黄泉八景,说起来都当是十姓的囊中之物,但其实十姓才接手能有多少年?老实讲,搁在以前,那可都是咱们大罗法教看着的呀……” 胡麻听他说着,确实心里微动:“莫非大罗法教也有什么传承法门没告诉我?” 话说大罗法教明明是公认的第十一姓,国师虽然惹人生厌,但他那身傲绝十姓的本事,也让人羡慕。 但为何自己做了这大罗法教的主祭之后,却只空有个名? 十二鬼坛,倒理论上算自己的,自己也确实背得动,但那根本就是个物件,须得压着天下,自己如今也轻易动用不得。 “没有。” 老算盘听了胡麻的询问,却是呆了一呆,很确定的道:“教内惟一传承的法门,便是向祖师爷磕头,有问题了可以找他老人家问一下……” “让我磕头?” 眼见胡麻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也慌忙道:“可没哄你,大罗法教门里,确实无甚修行之法,便连祖师爷与二代主祭,还有国师那身本事,也是他们下山之后,自己学的。” “咱们这门里,其实只有三层境界,还只是针对着你们做主祭的人呢……” 胡麻听了,却顿时好奇:“什么境界?” 老算盘倒显得异常认真,满是皱纹的脸上,瞧着竟仿佛有几分肃穆,低声道:“观世,入世,以及……” “……老天爷。” “……” 胡麻听着都有点懵了:“老天爷又是什么鬼?这也不对仗啊!” 老算盘则是道:“我哪能知道,只是听说过,便囫囵吞枣般的学舌给你听。” “只是你既入阴府,一切安好便罢,若遇着了什么麻烦,心里便需记着此事,也需记着,你这大罗法教主祭的身份!” “……” 胡麻这么听着,心里只觉古怪,下意识嗤之以鼻,却又忽然之间怔了一下。 想到了三代主祭之前,大罗法教便一直在山上,冷眼观世,敬拜太岁,又想到了祖师爷以及二代主祭两人祭天地,安排三十六鬼洞,请来转生者,引导十姓等等行径,又想到了国师…… 观世,入世,后面跟着“老天爷”三个字,本来像是笑话,但想到他们做的事,再想到了老君留下来的法门,自己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良久之后,他问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那……洞玄国师是什么境界?” 老算盘一下子慌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有资格评价他那等样人?” “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国师一直说他自己的路子走偏了……” 胡麻则是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道:“他是从观世,入世,走到了出世的境界。” 这一下子,心里倒是通透了很多,忽然抬头向了老算盘看去,道:“把我这個话捎给他,想来你们大罗法教的弟子,应该有办法找到他。” “告诉他我知道了他如今的境界,另外也替我问他,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但他身为前代主祭,是不是有必要替我解答一些问题?” 老算盘本是过来告诉胡麻一些问题的,但如今胡麻的反应,却让他有些迷糊了,也只是点着头记下。 安排好了老算盘,便也与吴禾姑娘道别,她说是替赵家过来传信的,但这几日却一直跟着,小心照顾,看得出来,她是惦念着恩情,想要以这种方式,尽可能的报答自己一点。 但她如今毕竟成了把戏门的人,也总要回去。 俏生生站在了胡麻面前,神色却是显得有些不舍,望着胡麻,忽地朱唇轻颤,小心问道:“胡大哥,下次见面,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吧?” “如果……如果伱有需要,可以,可以过来找我的。” “……” 看着她小心的模样,胡麻便也知道她跟了这几日,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与六姓间的矛盾,心间早已想到了将来之事了。 看着她的脸,便忽然笑了一声,道:“妹子不用担心,我是替天下人做事,不与任何人为敌。” “另外你此番回去,也只需替我给那家赵家的少爷递上一句话儿就好。” “……” 吴禾姑娘见他有吩咐,顿时有些激动,抬起了头来。 便见胡麻笑了笑,道:“告诉赵三义,让他好生好待我师妹,不然我去拆了他们赵家的大门。” 吴禾姑娘听着,眼眶已是湿润了几分,用力点了点头,轻轻行礼,依依离去。 而胡麻这到了这时,才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等人,知道她们来的路上,便已经有了安排,但对于她们准备如何带自己去往血污池,却还有些好奇。 守岁入阴府,本来就是个难题,当初自己要进枉死城,便因为这一身道行,连二锅头都带不动,如今自己的道行已是世间罕见的十柱香,想要进阴府去,便无疑更难了。 不过面对他的担心,红葡萄酒小姐却像是早就想到了法子,笑道:“不必担心。” “都说守岁克把戏,所以我为了保命,可没少对守岁人详细了解,守岁入阴府,自是困难,但倘若你本来就应该下去挨一刀的呢?” “……” 胡麻倒是怔了一下:“嗯?” 反应未及,便见旁边的烧刀子,忽然之间拔出刀来,森然冷厉,斩在了胡麻脖子上。 胡麻甚至连眉梢都没挑上一下,便任由这一刀斩了上来。 却见这一刀斩得极快,极狠,但落到了自己脖子上时,却忽地收去了所有力道,轻飘飘的,便是连条白痕也未出现。 “有人想去血污池,找也不找不到的。” 红葡萄酒小姐笑吟吟的,已经请二锅头开了阴府之门,边向了胡麻走来,边道:“但也有人不想进去,血污池却要派人将他拿进去。” “说到底,罪孽愈深,便愈是容易往血污池去,你虽是胡家儿孙,却曾经在明州背负罪孽,再加上你身份特殊,李家巴不得你身上的罪孽能多加重几分,早已榜上有名。” “所以,我们直接押着你进去便好。” “当然,从罪孽而论,你还算是轻的,若是换了那位地瓜小姐……” “都不必有这一刀,她但凡在午夜里留在一个地方,大声喊自己名字,阴差就主动过来找她了。” “……” 说话之间,便已将一根红线,缠在了胡麻与烧刀子的手腕上,甚至还用白纸剪了一个枷锁模样,象征性的在胡麻的手腕上一系,便如苏三起解模样。 后退一步,歪头打量打量,拍手笑道:“如此,便可以去了。” “果然不愧是欺神诈鬼的把戏门。” 胡麻明白了她的安排,自己身上有罪,血污池里便也留了名,烧刀子是在血污池领差的,自然有将自己斩杀,带去阴府的责任。 所以她们便假借这一刀,骗过了冥冥阴府,光明正大的,将自己带到血污池去。 只是他却也有些担心的看着烧刀子,道:“你虚斩我这一刀,没事吧?” 如今自己命数太重,这世上不管是任何人,杀了自己,都代价极大。 烧刀子这一刀,虽然是假杀,但毕竟是为了欺骗阴府冥冥,所以理论上也与真杀无异,胡麻很难不担心他。 “嘿嘿,知道你命数重,但我这二十年来,刀子底下亡魂无数,什么样的没见过……” 烧刀子得意洋洋,扯了扯红线,真跟用链子锁着胡麻也似。 但话犹未落,忽然皱起了眉头,只觉背心一阵生寒,下意识便缩了缩脑袋,四下里看了看,道:“日头还没落下去呢,怎么感觉我这脖子像是被阴风吹着似的?”说话间,二锅头也已经起了一方阴坛,众人一起向里面走去,二锅头在旁边提醒着:“既入阴府,便都只往前看便是了。” “凭你们几个这一身的道行,但凡一回头,我这法坛,可也就被破掉了。” “……” 众人闻见,便皆不回头,甚至连眼睛余光也不肆意放开,只是向前走去,迈入法坛的一刻,瞬间便只觉天地一片阴蒙蒙的,宛若换了人间。 只有耳边传来的红葡萄酒小姐的话,还带着股子人气儿:“血污池,便是阴司冤孽聚集之地。” “天理地脉,轮回转生,因果纠缠,惟孽难消,久而久之,便成了黄泉一景。” “人生一世,皆有冤孽在身,轮回转世之前,需得干干净净,便将此冤孽皆弃于池中,久而久之,便成了黄泉一景。” “但一样米养百样人,传说中世间有凶孽之人,人还未死,便已其孽难消,便等不得其寿终,就会被阴司点名,阴差于夜里将其带走,到血污池挨上一刀。” “这,便叫作以杀止孽!” “但血污池也不会直接杀人,而是要招杀性重的人过去,替它做那刽子手。” “烧刀子便是其中一位,他们这差事,便叫领阴差。” “只不过,门道里的人,都下意识认为,这阴差是李家给的,但其实不是。” “李家人同样也只是领了阴差的而已,只是他们领得够早,也足够了解血污池,自身的本事也大,便好像他们才是血污池的主人一般。” “可说到底,血污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这一方天地。” “……” 她是最标准的转生者,行事说话,颇有第一代转生者的气度,边入阴府,边将一应缘由告之:“血污池于人间的差,有召唤,缉捕,刑杀三种,李家,只领了前两种。” “江湖人皆惊叹于李家人唤活人姓名,勾魂夺魄的本事,但其实,这两种本领,皆是由血污池的差事而来。” “只不过,李家人富贵了,没了杀性,能观冤孽谱,也能无常勾魂,但却无人能领砍这一刀的差事,所以他们只能在外面找。” “=他们其实只有举荐之能,但李家野心大,却想要将这些血污池上领了杀差的也变成自己人,如此一来,李家便可集唤、缉、杀三手于一身。” “那位神赐王,便是如此来的。” “李家在血污池的权柄上,其实压不住这人,但李家却在阳间找到了他,为他刑魂改命,扶起了这样一位草头王,只可惜,这神赐王杀心自起,却不见得会将李家人放在眼里。” “……” 胡麻听着这些话,便能看得出来,红葡萄酒小姐对血污池确实下了功夫。 便微生好奇:“若是我身上有罪孽,所以血污池才会想要拿我过去,但我这一身命数,杀了我,却又同样会受天地反噬。” “同样是这一片天地之间产物,又怎会有此相悖处?”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低声道:“大恶不罪,大刑不杀。” “是人皆有缘孽因果在身,论起来孽数,它觉得你该杀,论起因果,你又命太重,天地至理,本就是矛盾冲突又相辅相成,这谁又可以一语道破的?” “无非是到了什么时候,便说什么话就是了。” “……” 阴府之中,没有空间与距离,他们本是奔了血污池而来,入了阴府之中,便只觉身子下沉。 飘飘荡荡,眼前阴云流转,待到看清楚时,便赫然看见了前方竟是一片血雾茫茫,让人下意识的心神颤栗,但定睛再看时,却又见着那血雾之中,竟是隐约化出了一片雕梁画栋。 而那精致楼阁之间,却又四下里挂满了纸人,白幡,有身材僵硬木讷的丫鬟侍女,拖着长裙,面无表情的捧了酒浆食盒,来回的走动。 整体看去,只觉说不出的精美又诡异,便好像是用黄金珠宝,镶嵌的一把铡刀。 胡麻心间微动:“那里就是……” “到了。” 红葡萄酒小姐也压低了声音,小心道:“血污池,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阴府也只是虚幻,所以血污池可以是任何模样。” “只是李家人来了之后,便借由阳间紫气,将血污池显化出来,打造成了他们想象中的模样,这也是为了更形象的了解此地,好将其更好的掌控。” “当然,也因为李家的紫气,裹住了血污池,所以咱们只要接近,他们必然察觉!” “那我们……” “……” “杀进去!” 红葡萄酒小姐提前停在了外面,脚下仿佛是一条白绸子铺出来的路,她抬眼向前看去,仿佛早已了然于胸,目光扫了二锅头与胡麻一眼,道:“但不是靠你们。” 目光落在了烧刀子身上:“靠他。” 烧刀子此人,本事不小,但论起道行,似乎不如自己与二锅头……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烧刀子仿佛也看出了胡麻与二锅头的疑虑,低声笑道:“转生过来时,我倒楣,生在了一个土匪窝里。” “才四五岁时,便要学着握刀,六七岁时,便要开始杀人,结果就这么杀着杀着,喜欢上了。” “连这一身本事,都是靠了杀人才学来的,所以,我杀性比你们重,而在这地方,道行本事,都没有用,杀性重才是最要紧的。” “……” 听他说的轻描淡写,胡麻与二锅头却感受到了他生长起来的艰难,神情微凝。 二锅头道:“就这么杀?比守岁都莽啊,这能斗败了无常李家?” “远着呢!” 红葡萄酒小姐道:“烧刀子杀性是不浅,若真是原住民,没准能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可惜,他终是还受了前世认知的约束,始终过了那样一条底限。 “在血污池里领了差的,起码也几十上百个,就他这点子杀性,甚至连前十都混不进来呢!” “而那神赐王,之所以会被李家人挑中,便因为人家本身,就是这杀性数一数二的,他却拿什么跟人家争?” “……” 胡麻微怔:“那你……” “这就需要我们把戏门里的手段,来助他一臂之力了……” 红葡萄酒小姐缓缓转过了身去,烧刀子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坦然的看着她,便见红葡萄酒小姐一边自指尖弹出了几根银针,看向了烧刀子的眼睛。 低声道:“我可要准备将这两根银针,放进你的眼睛里了,你害不害怕?” 烧刀子低声笑道:“能拿出来,我便不怕。” 红葡萄酒小姐也笑了一声,道:“我这两枚针,乃是阴阳欺心针,一正一反,放进你的眼睛里,一欺冥冥,一欺己身。” “用了此针,你便会变成另外一个杀性滔天之人,直到我取了银针,你才会想起自己是谁。” “……” 烧刀子甚至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吧,这里还怪冷的,我都没在里面加件衣裳。” 见着红葡萄酒小姐拈起二枚银针,便已经打算在这里向了烧刀子施法,烧刀子也一副淡定模样,胡麻与二锅头,倒是分明觉得有些着急了,心下忐忑,道:“你要将他变成谁?” “杀尽降兵热血流,一心犹自逞戈矛。” “一位此世不存,但在我们那里,却是杀气滔天,血海倾覆的人。” 红葡萄酒小姐低低说着,眯起了眼睛,手里的银针,向了烧刀子眼睛刺去,声音让人生寒:“坑杀赵兵四十万,凶名压世的……” “……人屠将军,杀神白起!” (本章完) 第837章 以杀止孽血污池 第837章 以杀止孽血污池 “阿姆,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聪明。” 同样也在胡麻等人入阴府,来到了血污池前,并直接由红葡萄酒小姐来为烧刀子施法之时,这一片精美大宅深处,便也有人低低的开了口: “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聪明,没有故意上我们留在猛虎关的当,不趁了白天强攻,反而直指要害。” 这声音里,仿佛有些唏嘘,而听着他这话的李家老夫人,却与他通过了一面铜镜对话。 老夫人是无常李家辈份最大的人,但是她年龄太大,已经不能随意的进出阴府了,因此来到了下面主持的是无常李家大主事,但老人家却也分明特别的关心着: “若他们真上了当,在猛虎关硬拼,反而让老身小瞧了那群天外之人,也小瞧了这位镇祟胡家几代人寄予厚望的儿孙。” 李家老太太听了强敌已至血污池,居然未露半分惊疑,反而低低说着:“国师想要成仙,想要那些天外之人的本命灵庙,认为那是可以对抗太岁之物,是他们身上的至宝。” “但我倒觉得,恰是那些天外之人所信奉的道理,他们脑子里的见识与智慧,才是对我们这些门道中人来说,最为要紧的事物……” “胡家后人如此出息,便是因为胡家最先与那群天外之人合作,得了那些天外之人馈赠的礼物,竟是后来居上,修成了连国师都奈何不了的一身本事。” “既然他们胡家可以,咱们李家又差在了哪里?” “谁说我们便不能窃取这些天外之人脑子里的见识,来打破李家如今受制的桎梏,成为……换天之后的活神仙?” “……” 听着老太太的叮嘱,李家主事也是心间一阵心潮起伏,忽然低低道:“阿姆,若是我们这一次斗法,真的输在了他们手里……” “那就李家上下尽低头!” 李老夫人铜镜里面的脸,竟似变得异常森然,沉声道:“便是我们赢了,也要将李家的一切交给他。” “你须记住,这场赌,无论输赢,李家都要站在他们那一边。” “所不同的是,李家赢了,那他阻止不了咱们获得血污池完整的掌控,李家从此便与世同寿,千秋万载,但凡此世不绝,李家便永远不会落没。” “而若是输了……” “这二十年来的积累,便成了为人做嫁衣,李家人还有活路,只是,便与那些泥腿子无异了……” “……” “……” “人屠将军临此世,血海滔天孽自生。” 而在此时的血污池之外,红葡萄酒小姐也已指夹银针,口中低低念着咒,而后双针齐送,扎进了烧刀子的眼睛之中。 看着这一幕,就连胡麻与二锅头,也都骤然变了脸色。 此世并无白起,便是有类似的人物,也早已湮灭于历史,不属这一方天地之人,但红葡萄酒小姐术法欺天,便等于是真将白起这么一位人物,引到了这一方天地中来。 于此阴司杀孽之地,她的术法一旦成了,血污池便自会生出感应,弄假成真。 “嗤!” 也于此时,二针入目。 其中阳针针尖向内,直扎进了烧刀子的脑海,此为欺己身,让他认为自己便是白起,是彼世在历史上留下了血腥一笔的人屠将军。 另外一针,则是针尖向外,用来欺此世冥冥,让这世间,真以为满身杀气的杀神白起降临于世。 银针入眼,杀机自生。 胡麻在看到了这两只银针入目之后,都只觉一股子惊人杀气,凭空升腾,滚滚荡荡,如同实质,仿佛一座一座虚幻的大山,正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便想抬头,去看这会子的烧刀子,变成了什么模样,耳边却听到了红葡萄酒小姐的提醒:“莫看他的眼睛。” 得到了提醒,胡麻便也立时错开了眼睛。 杀神白起,乃是彼世历史中的人物,后人也只能通过古藉中的只言片语去了解,他本人究竟如何,长什么模样,又究竟是如何杀得血海滔天,谁也不是亲历者,便说不清。 烧刀子同样也是如此,他知道杀神白起,但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红葡萄酒小姐欺骗了他,让他认为自己是杀神白起,便等于是将那个模糊的影子,拉扯进了他的身体里。 此白起非彼白起,多了一种历史的模糊与厚重感,烧刀子如今身上的杀气,便也出现了一种不接地气的狂暴,以及不讲道理的强大。 “今日方知我是我……” 而无人敢正面去打量此时的烧刀子,便也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是何模样,只是听到了他沉寂良久,仿佛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转头向了李家阴府大宅看去。 杀孽临世之际,血污池感应到了他,他自然也感应到了血污池。 而同样在此时,那精美繁复的李家大宅之中,走廊之上,庭院之内,荷塘之侧,所有的丫鬟、侍女,扫洒奴仆,也已尽皆抬头,眼神木讷冰冷,向他们几个脸上看了过来。 十姓皆喜欢阴府修宅,因为阴府之中,更接近于此方天地的本源,也更有助于悟法。 当初孟家想入枉死城,但因为枉死城太大,孟家人吃不下,因此便只能在枉死城里面修缮一方阴宅,但李家却又不同,居然将整个血污池给包裹了起来。 这也就导致,世间门道中人,想要接触血污池,便只能通过李家,哪怕是在血污池领差的,也要得到李家允许之后,才能进入此地。 可迎着那满宅之中,阴森恶鬼,修罗无常,烧刀子却只缓缓转身,径直向了李家大宅之中走去。 脚步沉厚,理直气壮,丝毫不将这些孤魂野鬼放在眼里。 “哗啦啦……” 也正是这迈进了李家阴府大宅中的一步,仿佛戳了马蜂窝,霎那间,满院满宅的阴森鬼煞,滚滚锁链,尽数伴随了紫气蒸腾,直向了烧刀子的身上卷了过来。 李家人既然决定了与人斗法,自然安排得外松内紧。 留在了阴府大宅里面的丫鬟奴仆,别管表面再是乖顺温和,但内里却都是一只只凶神恶煞,冤孽满身。 当初的地瓜烧,在明州时,得了一位吃过人的人魔将军,便如获至宝,但在李家手里,哪怕是個纸人丫鬟,身上的凶气,也比那人魔将军厉害。 可于此时,烧刀子一步进来,面对着滚滚而来的铺天煞气,阴魂恶鬼,却只是冷冷的抬头扫了一眼,道:“滚开!” 轰隆! 于此一瞬,胡麻感觉像是听到了兵戈铁马之声,感受到了一种千军万马自身边汹涌奔腾,杀伐践踏的气势,阴宅深处,居然有磅礴可怖的血气,如大河一般,滚滚而来。 凝聚于烧刀子的身边,化作了一支大军模样,挥戈振甲,冲杀而去。 倾刻之间,便将李家杀了出来的恶鬼奴仆,冲杀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这一片精致屋舍,也冲击得七绫八落,寸寸崩坏,直抵屋舍深处。 断壁残垣之间,却是现出了一方枯骨横生的血池。它就那么古里古怪的存在于那里,池边尽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骸骨,而里面,则是深不见底,波流涟漪的血色池水,时不时发出了绝望惨叫,以及悲鸣抽泣之声。 看着它,便让人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池子既像是小小一方,落在那里,又似无穷大。 若以眼睛余光去看,它只是丈许方圆,一眼收入眼底。 但若是正眼去看,却会变得越来越大,仿佛自己整个视野都被裹了进去,仍然填不满,便将整个世界填进去,也仍然还是有剩。 而在池子旁边,却分明是人为修建,乃是两排高大的白玉阶梯,每隔一段,阶梯上面,便或坐或卧,有着一道道人影。 白玉阶梯尽头,坐着一位白色无须的中年男子,身穿阴阳袍,目光悠远,正是无常李家的大主事,他眼底似乎有些惊奇,看向了前方打破无常阴宅,大步走来的男子。 身穿布袍,眉眼清淡,并没有明显的杀意在身上,但行走之间,自是引动了血池污池水的汹涌浩荡,身边血气化形,千军万马,拱卫着他。 而那镇祟胡家的儿孙与另外一男一女,则都跟在了他身后,伸长了脑袋向了这边瞧着。 “前来破法的,居然不是镇祟府的儿孙,也不是在李家冤孽谱上留了名字的凶人,而是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 李家大主事心下也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但却又并不敢小觑那穿黑袍子的人,垂在了两边的大袖下面,已是鼓鼓囊囊,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急着要跑出来。 “让他去!” 但也在此心念微动之间,耳边却响起了李家老太太的提醒声音:“既是斗法,便要有个斗法的样子。” “只一味让手底下小的过去送死,没有意义,我们要斗的,本来便是各自的法门,不让他们靠近血污池,又如何能见到他们的法?” “讲了规矩,才叫斗法。” “……” 听得这份提醒,那无常李家的大先生,便也微微抬起了头来,向胡麻等人微笑点头,两只大袍里面急躁涌动的事物,便也于此时,缓缓沉伏。 “那就是血污池?” 而此时的胡麻,同样也将目光放在了那一方池子之上,神色微凝。 只觉面对着那池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压力,里面似乎有些凶戾至极的玩意儿,让人看上一眼,便要神魂都受到侵蚀。 “池中之物,乃是‘孽’。” 红葡萄酒小姐在胡麻身边,低声解释着:“为罪为恶,又非罪非恶,乃是人心当世,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错误因果,孽随身来,债随命去,皆是此物。” “无论此世彼世,孽数最是难消。” “于此世,老君眉第一个以大贤良师为名,算是带来了一个‘道’字,体恤黎民,救人水火。” “铁观音,则本来是想带一个‘佛’字过来,她认为,彼世之佛,乃大智慧,以断尘缘因果为基,来消孽解祸,得六根清静。” “但后来铁观音放弃了,就是因为她在这二十年里,看明白了此世,也看到了这阴府深处的黄泉八景,看到了血污池。” “相比起佛门的大智慧,她反倒更欣赏此世的血污池。” “此世无佛,因而无人想着来消此孽数,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以杀止孽。” “凡此人间恶障孽债,恕无可恕,惟血可偿!” “……” 胡麻听着,愈发的明白了一个问题,只是闭口不提:“当初在上京,铁观音脱困,看似将一切和盘托出,但能够感觉到,她好像隐藏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如今看她对红葡萄酒小姐等人的指点,以及在上京城借十二鬼坛闭关的行为,便更可以确定了。” “……” 心念转间,便见到烧刀子根本理也不理那血污池对面的无常李家大主事,只是冷哼了一声,便抬步向了血污池行去。 血污池两侧,便是李家修建起来的白玉台,上面皆是道道人间刑官投落在阴府里面的虚影。 无论此世还是彼世,面临的问题都差不多,便如孽数怨仇,只是彼世有佛门理念,来消解怨数,但此间却无佛,而是选择了最直抵人心的以杀止孽。 既是以杀止孽,血污池便需要人间刑杀,这些虚影,都是在血污池领了杀差的人,也等是血污池的一部分,愈是靠前,杀性愈重。 而如今的烧刀子,便无疑等于硬闯血污池,强夺权柄。 双方皆睁大了眼睛看去,便见得烧刀子大步行去,两侧白玉台上的虚影,便纷纷被他身上的气魄所惊动,一个一个,睁开了眼睛来,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人分明被激怒,也有人立时受到了威胁,无声的张口,仿佛要喝斥什么。 但烧刀子双手负于身后,竟是对他们连看也不看一眼,身上腾腾而起的杀气,自如无形巨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咽。 一道道,或惊或怒的影子,也在他这杀气滚滚而来之时,忽地心生恐惧,竟是一个接着一个,于白玉台上,向着他跪落了下来。 更有一些,被惊吓的直接从白玉台上跌落了下去,消散于无形。 “人间哪里来的这等人物,能有此等滔天杀气?” 白玉台尽头,李家主事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样一幕吓得不轻。 烧刀子以前在这血污池领差,排名不高,连李家主事都对他印象不深,但这时的他却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霸气。 那些向他低了头的,便代表着已经承认了烧刀子杀性更重,自愿让出了自己在血污池的差事与权柄。 而被惊得跌落下去的,则等于已经被强行剥夺了差事,自此人间身便与血污池无关了。 他几番意动,却也强自忍耐,眼见得烧刀子势如破竹,带着一种碾压般的姿态,径直向了血污池靠近,如今比他距离血污池还近的,高台上面的影子,已是只剩了三五位。 “嗯?” 但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心里倒是忽然一惊,目光落到了那便在血污池跟前的三五个身影之上。 最前头的一个,身如雕塑,坚挺盘坐,从姿势与气机上来看,正是如今还镇守在了猛虎关里面的神赐王。 但排在第二位的,却是一个让胡麻惊讶的存在。 那人穿着打扮,便如一位老农,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麻木之感,身边则是扔着两截断刀,与周围的其他人,简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 居然是熟人? 胡麻认了出来,他正是当初自己去梧桐镇与地瓜烧打交道时,遇着的那位凭了一身杀气,杀到恶鬼随行,天昏地暗的老农。 他不修门道,居然也在此地,甚至,还坐在了血污池下,排名第二的位子? (本章完) 第838章 人屠将军 第838章 人屠将军 看样子,天下奇人异士,任是出身名头如何,这天地都会给他们留下相应的位子。 重见了那老农,胡麻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毕竟自己与他,也只是当初匆匆一见,便即各奔东西,此后本领渐涨,见识也开阔了,倒是经常想起这么一位虽非门道之人,却有惊人手段的怪人来,但对方却不见得认识自己。 而且也在自己这一分神之际,便见到烧刀子大步而行,已转瞬到了血污池跟前。 比他更接近血污池的,也只剩了五人。 能够在血污池前,排进前五里面的,便没有一个简单角色,理论上讲,这甚至可以理解为,世间杀性最重的前五人。 不管他们身世如何,经历如何,但能够坐在这里,便说明了其身后定然有一段触目惊心的故事,其身上的杀性,也是实实在在,任是谁,也不敢小觑。 而烧刀子来到了他们身前,便也略略停下了脚步。 正当胡麻等人以为,莫不是那五人杀气太重,连此时的烧刀子,都心下生出了忌惮之时,却见烧刀子目光根本看也不看那五人,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血污池,冷笑了一声: “你一直唤我过去?” “好大的架子,本将军既已至此,便该你过来见我!” “……” 说完了这句话时,已是忽地向前伸手,五指虚握,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扯到身前来。 “卧槽……” 望着这一幕,胡麻与二锅头,甚至包括了红葡萄酒小姐,也不仅心惊。 本来以为人屠将军在此,与其他人都不在一个层次,却被那血污前的五人给震慑住,需要停下来认真对待,未免有失身份。 如今才明白了过来,人屠将军,本就没有将这五人看在眼里,他眼里只有血污池,他能够感觉到血污池对他的呼唤,所以也径直来到了这里,但却又懒得再往血污池去走了。 他非但不将那五人放在眼里,甚至不将血污池放在眼里。 不愿自己过去,反而要血污池过来! 偏偏,血污池竟是真的生出了感应。 随着他虚空一握,那血污池中,便骤然涌荡起了数十丈高的血水来,翻翻滚滚,内中挟着难以形容的巨力。 倾刻之间,便已经冲垮了无常李家在这旁边设下的白玉台,也将四下里借由阳间紫气凝聚打造出来的这一方精致宅院给挤压得节节崩碎。 非但整片血污池在向了烧刀子靠近,就连那血污池上面坐着的五道身影,包括了恶人伥老农在内,都一下子便被血污池卷了进去,巨大的池水,如生出了生命一般向烧刀子靠近。 什么杀性越强,便距离血污池越近? 只此一着,高下立判 胡麻等人心惊之余,甚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眼之中,皆是期待。 照了这番势头,岂不是烧刀子举手抬足,轻易便可以夺了血污池的权柄,压住神赐王? 甚至,他是不是真有可能让血污池也就此屈伏,将此权柄完全掌握在手里? “不可能!” 但同样也在这时,远处倒是一下子便吓坏了一人。 李家主事沉气远坐,冷眼看着烧刀子前来,要瞧他有多大本事,却冷不丁见到了他抬手之间,无视李家在血污池旁边做下的布置,直接召唤的一幕,一下子就冷汗流满了全身。 召唤血污池,拿为掌中物,原本便是无常李家,做梦也想达成之事。 但二十年时间,三代人之功,却仍差得很远,忽见有面生之人,初一露面,便立时达到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心里又如何不惊? 惊疑之余,便是不信。 此间世道,天下杀性重的,早已被李家找见,记于簿上,断无可能凭空生出一个来。 他惊怒之余,便也立时抬手了大袖,便见袖子里面,鼓鼓囊囊,很快钻出了一只青头小鬼来,手里却是拿着一个簿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位李家大先生,抬手之间,便将簿子展开,目光森然,快速的在簿子上面扫了一眼,立时落在了一個名字之上,怒喝: “安州焦石府三里店生人郭江生,何敢来欺血污池?” 此名喝出之际,便是那已经立身于血污池中,大手挥去的烧刀子,都不由得身子一震。 此时的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当自己是人屠将军白起。 但无常李家,却有识人唤名之能。 一眼之间,便看破了他真正的身份,甚至命数因果,自然也就意识到了此人断无可能真有如此杀性,由此推来,轻意便能确定,此人身上的滔天杀气,定是造假。 李家是想凭了真本事斗法,看有没有机会窥见真正炼化血污池的可能,孰料对方居然只是取巧,又如何不怒? 他们这样欺瞒冥冥,倒是有可能顶掉神赐王,却必然无法背起血污池。 “欺神骗鬼,其罪当诛!” 一见看破了真伪,他也已是怒从心头起,陡然之间,抬起了大袖,以指作书,飞快写了几个字来。 于此一瞬,便只觉四下里幽冥剧震,陡然间从四面八方的迷雾之中,延伸出了不知多少铁链,一道一道,尽皆向了烧刀子身上缠去。 每一条铁链后面,都隐约可见一只小鬼,却是要直接将烧刀子的魂魄,给扯出身体来。 旁边的二锅头见着这一幕,已是暗道不好。 对于江湖门道而言,李家人的本事,已几乎达到了无解的程度。 门道里面的人都不敢让别人随便知道了自己的真名与八字,不然对方便有可能向自己施法,但李家人的本事,却在于无论你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 见面便可以观名,观名便可以施法。 不管你是用假名,还是易了容,甚至施了法,让自己都忘了自己来处,他们也可以一眼便看出来。 此时的烧刀子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李家人却是张口便喝破了出来。 “该你了。” 同样也在这时,红葡萄酒小姐已是脸色一变,向胡麻道:“烧刀子空有杀性,道行不足,扛不住李家的法!” “合着带我下来,是想让我做肉盾的?” 胡麻心里明白了过来,照着如今这势头,烧刀子身上的杀性,与其他人已经不在一个层面,夺了神赐的权柄,简直轻而易举。 但杀性是真的,身份却是假的,李家大主事随手一道法,便能将烧刀子重创。 不过自己在这里,便不一样了,自己确实很擅长做肉盾。 一步踏出之时,便使上了力气。 轰隆一声,天地剧震,阴府本是无形之地,但在他脚下,却仿佛出现了一个深坑,四下里的一切,都不受控制的向了他的身上飞来,包括了那些缠向烧刀子的铁链。 十柱香的能耐便在于此,以自身命数扭曲四方,迫使那些法门,先到自己身上来。 这一手,胡麻在阳间都可以用,更别说是阴府之中了。 道道铁链不受控制,缠在了他的手臂上,铁链后面是小鬼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拉扯,胡麻却不动不摇,面带微笑向前看去:“李大先生,着急了么?” 只要自己愿意,那么在这血污池里,李家施展的任何法门,都会先一步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借了自己挡着,烧刀子正好以假乱真,去借机收伏了这血污池。 “这便是你们镇祟胡家想出来的破法之术?”而那李家大主事,此时的脸色也是冷冰冰的,都顾不上客套,森然喝道:“我敬你们胡家,也敬你等所为,好生放伱们进来,斗一斗法。” “却不料你们好的不学,偏偏学了那把戏门糊弄人的本领,就凭这滑头手段,也想赢了血污池权柄,痴人说梦!” 话里是真动了气了。 李家别的不说,在这斗法上,确实带了一种诚意切磋的态度。 当然,这倒与品格无甚关系,而是他们打着借了这场斗法,寻求契机,最终打破自家早受桎梏的母式。 但转生者投机取巧,便让他极度不满。 原本李家被逼得第一个对上胡麻,便是因为把戏赵家坑人,没想到到了赌斗的时候,居然还是把戏门的高手过来捣乱,至此,他对把戏赵家的不满,甚至超过了克制自家的降头陈。 当然,他倒不知道,赵家还是讲规矩的,到了要斗法时,便将吴禾妹子给调回去了。 红葡萄酒小姐虽然是把戏门小堂官,却是代表了转生者来的。 “我与老夫人聊时,只说了各凭手段,破了血浮屠的法,倒没说不能用把戏门的本事。” 胡麻面对着盛怒的李家大主事,却只轻淡笑着。 斗法便是如此,就像当初的红灯娘娘会与青衣老爷帮,上了擂台,斗狠可以,斗术法的高明也可以,破了对方的术法也可以,投机取巧也可以。 总而言之,既然确定了以神赐王为赌斗之题,那只要自己能破了神赐王身上的血污池权柄,谁能管自己用了何种手段? “你们凭空造孽,想夺血污池权柄,怕是不能如愿!” 厉喝声中,这位李家大主事却也见机极快,眼见胡麻站在那里,便似一座高山,便也立时弃了继续施法的想法,干脆只是从手里摸出了几道符来,向了神赐王身上洒去。 那神赐王于此间,只是一道投影,有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便在血污池。 但如今李家主事,将那几道符洒在了他身上,便见得他那一道虚影,居然越来越大,四下里已经翻腾了起来的血污池之水,更加汹涌的灌进了他的影子里。 “呼!” 而于此时的阳间,猛虎关内,神赐王却也是骤然睁开了眼睛,神色里颇有些惊奇之意。 阴府里时间过得慢,此时的阳间,已是过去了两天一夜,正是第二天黄昏时候,神赐王背的血气太重,长时间处于严重疲惫状态,因此昨天夜里,没有出兵,只是好好的睡了一觉。 本以为需要睡上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没想到一夜过去,便感觉精力充沛,仿佛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刀也比往常锋利,倒是眯起了眼睛来。 “原来你们李家,一直监守自盗,窃取血污池的冤孽之力……” 而于此时,血污池间,陡然看到了李家主事的行为,胡麻也顿时明白了过来。 早在此前,他便看到了浮屠军的真相,哪里有什么兵马,不过是一个个的死人,到了夜里,便会跟了神赐王起身,借着他的血气杀人。 但问题只在,神赐王哪里来的那么多血气,源源不断,可以带起一整支死人大军来? 如今倒是明白了,不过是因为李家在神赐王身上下注,帮着他吃空饷。 那神赐王,说到底,也只他自己一个人,便是造孽杀生,这杀性也没多少,但李家却帮着他打造了一支死人大军,一应生杀,尽皆落到了神赐王的头上。 杀孽愈重,权柄愈高,牢牢帮着神赐坐在了这距离血污池最近的距离上,甚至将所有人都甩开了一大截。 当然,在平时,李家甚至已经觉得神赐王失控,刻意在削减他在血污池里借走的血气了,只是如今为了赢这场斗法,却又要给他加码。 如今也是这般,李家主事加持了神赐王,怕是他在阳间,又要大开杀戒。 而在阴府血污池之中,烧刀子怕也立时遇着强敌。 “天下各门,奇术异法,哪个不是在窃取天地之力,难道独我们李家这么做的么?” 迎着胡麻的喝问,李家主事却是眉眼森森,同时手持朱笔,快速的在身边小鬼捧上来的簿子上写着。 哪怕加持了神赐王,他也有些担心斗不过那个被胡家人请过来的鬼东西,这会子嘴上说的硬气的很,心里实则异常担心。 一来一去两句对话之间,烧刀子已经身入血池之中,身边滚滚血气,径直向了他的身上卷来,饶是如此,都压不住他身上那节节暴涨的杀性,可见杀气之重。 而迎着他这杀气,那其他几个人影,都已经被卷的看不见了,惟独只剩了神赐王与那位手持断刀的恶人伥,一个身形愈发的凝实,滚滚血气加身,与烧刀子形成了对峙之势。 另外一个恶人伥,却是出人意料,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来。 “又作梦了?” 他不修门道,因此不知道自己为何时时作梦,到这里来杀人,但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 这睁开眼睛第一幕,便是看到了浑身血气的烧刀子,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强烈敌意,黑黢黢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提起了刀来。 “是那个老疙瘩?” 骤然见了他的反应,就连无常李家的主事,也不由得心里一惊,旋即见到了他的动作,倒是心间狂喜。 李家在血污池挑一个人,扶作人间草头王,当初便是在这血污池跟前的三个人里挑。 只是,排名第三的家伙,是个只知道杀戳的疯子,没有一点脑子,所以李家感觉他太容易失控,便将他填进了血污池里。 而排在第二位的这个老疙瘩,一开始甚至杀性比神赐王还要高,但李家找到了他在人间的身份,发现他啥也不懂,甚至像是有些痴傻,既无学问,更无本事,只好放弃。 哪怕在血污池这里,也很难指使得动他。 选来选去,还是神赐王,出身既好,又颇懂得笼络人心,所以最终被李家选中,只是毕竟太过傲慢,如今连李家也有心将他换掉了。 说到底,论起杀性,在没有李家干涉的情况下,倒是那老疙瘩最纯粹,也最能引动血污池,如今见他居然准备向那假人出手,已觉得惊喜又意外。 “不好……” 而同样也在此时,胡麻忽然眉心直跳,看到了那恶人伥的动作。 他从第一次见此人,便不敢小觑于他,如今同样也不敢小觑,心间微凛,便忽然开口叫道:“喂,老兄。” “可还记得当年梧桐镇赠刀的故人?” “……” “诶?” 随着胡麻开口,那手持断刀的恶人伥顿时呆了一呆,转头看着胡麻,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你咋会到了俺的梦里来?” 还不等胡麻回答,他倒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是你也死了,过来找俺讨人情账的?” 故老相传,人死账消,但有些人便是死了,也舍不得这账,会托梦给欠了自己账的人,讨还回来。 而被托梦的,便要还这账,这是规矩。 恶人伥深信此理,想明白了之后,那张木讷的老脸之上,倒是略略的露出了一抹罕见的笑意,道:“你是好人,你送过俺半截儿刀,俺记着哩!” “说吧,想让俺帮你弄啥?” (本章完) 第839章 李家母式,老井呼名 第839章 李家母式,老井呼名 “老哥厚道啊……” 见他居然记得自己,尤其是记得当年这半截断刀的情份,胡麻倒是意外之喜。 如今以身挡住了李家的法,余光向了血污池看去,便见得形势已经愈发的森然,烧刀子仍是杀意最强,滚滚血池,化入身中。 论起气势,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个,但是另外一端的神赐王,身上的杀气,却也正在飞快的增涨,转瞬之间,便又强烈了数倍。 身上杀气增涨的如此之快,岂不代表着他正在阳间大开杀戒? 那可都是三路盟军,全都是自己的人啊。 且不说这血污池如何夺来,仅仅是这份伤亡,便不可承受,须得快速阻止他。 胡麻也不太确定这位恶人伥老哥究竟有多少本事,能否奈何得了神赐王,但却无暇细想,便立时向了他说道:“我不需要别的,只是老兄你当年见着不公平事,便要抽刀砍他。” “如今这神赐王却在人间斩杀生民十万,老兄你难道就要放任不管?” “……” 想着这位老哥的性子,许是这等祸事,能够说服得了他。 却不料,恶人伥听了神赐王斩杀生民十万之举,却只是缓缓的摇了下头,脸上一片麻木:“人不杀人天杀人。” “生在这世道,便是命苦,被人杀了,又有什么好讲?” “……” “嗯?” 胡麻有些意料,这位老兄,似乎这几年来,也经历了一番变化,与当初不太一样了。 只是正觉意外,那恶人伥却又摇了下头,道:“但俺欠着你人情哩!” “你既说了,我便替你杀他。” 说着话时,便已麻木的拿起了手里的两截断刀,当年胡麻将另外半截断刀给了他,以为他会将两截刀重新锻在一处。 却不料,他直到如今,也未重铸,只是一手只拿了上半截,一只手拿了下半截,视身边的血池于无物,也不在意血水是否向自己涌来,走向神赐王。 论起这血池之中的气势,他分明便是最弱的一个。 其他两人与这血污池生出了感应之时,他也根本不理会,仿佛局外之人。 但是看到了他走向神赐王,那边的李家主事却已是骤然色变,失声道:“你居然认识他?” 胡麻只是冷冷看向了李家主事,森然道:“天下能人异士,我胡家不能认识?” 先唬他一句再说。 李家主事听了,则是骤然色变:“难不成这等凶人,居然是你们胡家暗中调教出来的?” 这老疙瘩可是对李家来说,都是极为让人头疼的,他也曾经因为这一身杀性,被一群土匪追随,自愿推他做龙头,招兵买马,聚啸一方,已是达到了江湖草莽的级别。 只须再进一步,便是草头王了。 这一类的江湖草莽,于此天下,着实极多。 但往往一百个里,也出不了一个草头王,大多命运,都是被杀,或是被人收伏。 只有这人不同,他这草莽之命,却是被他自己给杀没了。 那些土匪一开始追随他,是因为惧他,所以处处小心,对他言听计从,但是后来,收进麾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便也难以管控,便有桀骜不驯的,屠了一個村子,犯了他的忌悔。 他连解释都不解释,便将那屠了村子的人杀了。 而先前追随着他的人,原本对他言听计从,但时间久了,手底下人多了,便也觉得跟他熟了,觉得自己立了功了,以前不敢劝他的,却也在这件事后劝他。 说什么以大局为重,说什么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等等,于是,这些跟了他两三年的老人,便也都被他杀了。 有下面人感觉恐惧,不服气,反了起来,也被他一个一个的杀了。 他杀性滔天,竟是压住了满山之匪,从山头杀到了山尾,杀尽了这些追随自己的兵马。 也杀了自己作为江湖草莽的命数。 最后,自己仍是孤孤单单一个,便像曾经一样,漫无目的,在这天下间游荡。 对李家人来说,这样的人自是宝贝,若能收伏,便是凭添助力。 但又因为他实在邪性,便只能将其放在那里。 直到如今,才忽地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难怪世间会有如此异类,莫非这老疙瘩,本就是胡家悄悄培养了出来,又刻意送到了李家的眼皮子底下,好作为棋子出奇制胜的? 心间越想越惊,便也看到了他向神赐王走去,相比起另外两人的霸道,他的杀意,却只显得异常纯粹。 “不太对……” 而同样也在此时,旁边的胡麻等人,也察觉到了神赐王身上的杀气滚滚升腾,竟是源源不断,心间已是有些奇怪: “他难道在阳间一直杀人不成?” “这一身杀气,倒像是转瞬之间,涨了两三倍,放在了阳间,这得是用了多少人头填的?” “若真是这样,岂不说明,三路盟军都已经被他给杀完了?” “……” “放心。” 另外一边的红葡萄酒小姐,同样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凝,低声道:“有那么多兄弟在上面看着,定能护住保粮军周全。” 只是她也没能解释,若是护住了保粮军,那么,这神赐王身上的杀气,何以涨得如此之怖? 恰也在此时,迎着那已经处于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血腥状态的神赐王,恶人伥老哥却仍是此前那种呆呆傻傻的模样,只是慢慢的来到了神赐王的面前,而后忽地提刀。 神赐王如今投影在了血污池,却未曾入眠,其本人便也不在这里,自不会与人争斗,但身上血气滚滚,却也会立时应别人杀气激发。 恶人伥老哥挥刀向其砍下,简直便有了种找死之意。 因为他举刀挥刀,动作实在太过丝滑,倒让人生出了一种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了解自己这一举动危险性的感觉。 而更让人想象不到的便是,他这一刀落下,神赐王身上那滚滚腾腾的血气,本已达到了至凶至烈之意,却在他这一刀之下,犹如纸糊的一般。 只是一刀,便忽地砍下了大片,重又化作血流,流入了血污池之中。 而这老哥,则又再次提起了一刀。 又一刀。 “这是削红薯呢?” 这一幕落在了胡麻等人眼里,却也骤然惊疑起来:“这老哥杀意不强烈,所以一刀只能斩下了神赐王身上的部分血气。” “但他杀意又太纯粹,以致于神赐王在他刀上,居然毫无反抗之能。” “这一刀一刀的砍下来,岂不是早晚把神赐王削成人棍?” “……” “真假货还未散,这边倒先散了?” 阴府血污池间,李家主事见着那一刀,也已骤然大怒,并且露出了由衷的担忧。 他知道此时神赐王血气暴涨出现的原因,却实在没有想到,曾经这个没太关注的老疙瘩,倒成了此时的关键。 原本神赐王血气暴涨,是必定能够压过那个假货,甚至权柄更大一步的,但若是任他这般砍下去,那岂不是李家多少年心血,一朝尽丧? 惊怒之余,也骤然色变,缓缓将左手之中的一只朱红毛笔提了起来,向了旁边小鬼手里捧着的簿子上面抹去。 落笔之处,一为郭江生,一为曹二亏,正是这血污池中的烧刀子与老疙瘩。 阴司削名! 世间之人,皆有定数。 但李家便可以将生人名字划掉,自此之后,便是天地之间的异类。 被阴司划了名字的人,会在地底涌出来的血水吞没,尸骨无存,像是从未存于世间。 如今烧刀子与老疙瘩本就在血污池中,命数牵连,一旦名字被勾掉,便成了天地之间所不允许的异类,二人也会立时被血污池淹没。 这正是李家人的手段,胡麻便是能够替烧刀子挡住他施的法,却也挡不住这种手段。 可同样也在他划笔划去之时,胡麻的眉头皱了一皱,而后抬步上前,声音冷淡:“你施此法,便不怕我杀伱?” 李家主事冷冷看来,喝道:“来!” 竟是丝毫不惧,手里朱笔飞快落下,却也于此一刻,胡麻沉喝:“得罪!” 声音响起之时,便已闪身到了李家大先生的身前,抬起手掌,重重向了李家大主事按落。 他是守岁人,如此近的距离,便根不给这位李家主事任何闪躲或是施法抵挡的可能,便连那李家主事身边无尽的小鬼,也尽皆被压住。 因为到了这一刻,交手的境界太高,看起来像有了种返璞归真般的简单。胡麻只是出手,然后拍落。 李家主事的身子便已经破碎,朽烂,从他那张冷漠的脸庞开始,一寸一寸,变成了飞灰,手里的笔也已掉落。 “嗤啦……” 他这一掌,简单至极,但却不知引动了多少天地之间的变化。 猛虎关上,李家两位小姐,都忽然一阵心血来潮,恍恍惚惚,仿佛丢失了什么。 李家老宅,李老夫人身前的铜镜,则骤然生出了一丝裂痕,整个人也猛得呆了一下。 此外各个地方,更有无数关注着胡家与李家这场斗法之人,其中不乏擅长观气之辈,倾刻间发现了李家所在之地,气运变化恐怖,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斗法才刚开始啊……” “……就开始死人了?” “……” “你是守岁,近身无人可敌,但也忒小瞧了我们李家!” 而在阴府,同样也在胡麻拍出了这一掌之后,血雾弥漫之间,却有一个声音冷冷的在胡麻身边响起:“这条命,你想要便拿去,我李家人眼中,哪有生死?” 说话之间,竟是在这血雾之中,又有一个影子,慢慢的蠕动,生长,转瞬之间,便长到了半人多高,身子轻淡,呈半透明模样。 赫然仍是李家主事模样,只是看着已经全无了血肉,只剩了轻飘飘的一道影子。 人死化鬼? 胡麻冷眼看着,骤然凝神,人死之后,皆会化鬼,但须经中阴身,七日之内,逐渐三魂离散,化作鬼物。 可是这位李家主事,竟是倾刻身死,转而为鬼。 但本就已到了关键时候,胡麻也无暇多虑,立时凝神向了李家主事看去。 正是关键时候,若能斗赢了此法,便是将变成了鬼的他杀死,将他打个魂飞魄散,胡麻也不会心软。 “莫想了。” 而生出此念时,那李家主事也已冷冷开口:“你是十柱香守岁,在阳间,便连国师那等本事也奈何你不得,但在阴府,我李家人同样不毁不灭,你又如何能够奈何得了我?” “莫要太小瞧了无常李家啊……” 他低声叹着:“国师再厉害,在阴府之中,也要输我李家一筹,更何况你?” 话语声里,以他的神魂为核心,骤然有一道道的白色幡子钻了出来,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无穷之多,无穷之大。 宛若将这视野所及之地,皆化作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甚至连血污池都给挡住了,而同样在幡子变化之时,四下里的李家阴府大宅,都变得彻底粉碎。 丝丝缕缕的紫气升腾起来,加持到了白色幡子之上,形成了诡异的殄文。 白色幡子之间,李家主事则神色凝重,展开了手里的冤孽谱,缓缓念出了胡麻名字: “老阴山人氏,镇祟府主,胡麻,于明州府纵鬼行恶,其罪难饶!” “当有此惩,以鉴天地!” “……” “你们退开!” 于此一霎,胡麻也同样脸色一变,骤然提醒二锅头与红葡萄酒小姐。 他早就知道,李家替血污池执掌冤孽谱,上面有着各个犯下了罪孽之人的名字,按理说,门道里多有伤天害理之事,一旦有了罪孽,便会立时被罚。 自己早些时候,在明州时为了解饿鬼之祸,替人背罪,那时候就该有反噬找上门来,但偏偏,李家却是扣住了不罚。 也不仅是对自己,李家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簿上有名,却不问不罚,只留到了关键时候,才拿出来,为的便是借天地之力将人钳制,此法一出,比起任何门道里的索魂之法,都要厉害。 李家两大法门,呼名与缉魂,想要躲李家的法,便需要让对方唤不出来名字,是以当世能人,各个早作准备。 可李家做的准备同样充足,借了血污池的差使,保留了自己呼唤任何世间能人名字的权力。 而同样也在胡麻警惕起来之时,此时的无常李家,得着了李家主事的令,便有早早等候的李家族人,神色阴沉,聚集到了李家院子里的一口老井之上,上面放着一只秤砣。 二十年前,漳州便出现了一口怪井,周围百姓时常听到井中有人唤自己名字,以为有人不小心落井,到了井口一看,自己便丢了魂。 会于夜半时分,来到井前,投井而死。 李家有人路过此处,见着了此井之诡异,视为异宝,便举族迁于此地,以秤砣压住了井口,二十年,日夜以秘法加持。 如今,秤砣压在井上,已使得此井二十年不曾唤人姓名,但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势。 直至如今,李家之人,才得了大老爷的传信,终于齐齐聚集于此,而后烧香,磕头,由李家除老夫人之外辈份最高的几人,同时将那秤砣给搬了下来。 井口重见天日,阴气直冲云霄。 李家之人手忙脚乱,一道写了胡麻名字与生辰八字的符纸点着,扔进了井里。 下一刻,这一口老井里面,便赫然有一阵让天地变色的阴风吹了出来,呼啸天地,隐约间,仿佛人声,幽幽荡荡,唤出了一个名字: “镇祟府主,胡麻!” “……” “老井呼名,封魂夺寿?” 于此一刻,胡麻分明清晰的看到了那一眼老井的模样,概因自己身在阴府,那又是切切实实朝了自己来的。 他甚至能够感觉随着那个名字唤了出来,自己身上的道行,居然都在飞快流失,源源不绝,尽数向了那口老井之中流去。 十柱道行,修来不易,但是被那一口老井夺走,却是再简单不过,哪怕是自己修行之法,与他人不同,但被夺走的道行,却是实实在在,无法恢复。 他也是于此一刻,终于意识到了李家之法的可怕。 非但在呼名一道,早做准备,更是连呼名之本,都是做出了相应安排,以胡麻命数而论,世间任何人想要对他呼名施法,都有可能因为他命数之重,而被拖累,反噬。 但独李家不同,暗中养了一口井二十年,并日夜窃取血污池之法,填进了那井里。 到了解封的一刻,这一口井爆发出来的凶威,甚至能够在一瞬间,便堪比整个血污池的力量。 最关键的是,因为此法并不是真的斩杀胡麻,而是要将胡麻一身道行夺走,困在井中,所以李家甚至可以不受天地反噬。 事至于此,其法已成。 刑魂门道的法,只有成与不成的分别,从不给人留下纠缠空间。 如今术法已成,凶威便现,便如一柄凶刀,出鞘之后,便必定会斩在人的脖子上。 这一刀,无法挡,只能躲,但也躲不干净。 若是刚刚上了桥的非人之境,大概能躲开他们家法门的三成威力,非鬼之境,大概能躲开五成,而到了非神之境,则有可能躲掉七成。 到了国师那种境界,自身命数已经极浅,能躲开九成。 但问题在于,李家攒了二十年的法,一旦施成,惊天动地,哪怕只有一成的威力,也足以杀灭任何人身。 自己没有上桥,实实在在立于人间,便更是连一成都躲不掉。 哪怕是自己施展了天地不动印,这法也不会放过自己,便如每一条短信,都会进入注定的手机,这法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便是李家母式,非神之法。 天地之间最为顶尖的法门,若真论起来,少说也能排进当世前六的厉害本事。 胡麻一身十柱香道行,在那一口老井唤出了他的名字之时,便已倾刻少了三柱,紧接着便是一柱又一柱,也使得他身体变得愈来愈轻,眨眼之间,已剩了最后一柱。 “胡大先生……” 而在此时,李家主事身形缥缈,于滚滚白幡之中,也已沉声大喝:“不该斗成此等两败俱伤之局的。” “你若愿意于此时服输,我李家还有将那口井重新挡上的机会……” …… …… “不好了……” 旁边的二锅头见得这一幕,都已脸色大变,挥手召出坛旗,便要上前相助胡麻,但旁边的红葡萄酒小姐,却是忽然出手,一把扯住了他:“莫做无谓之事。” “胜负手不在这里,铁观音对这些事情,另有安排。” (本章完) 第840章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第840章 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猛然转头,二锅头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脸上的笑容,心间已是大惊:“胜负手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铁观音小姐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说好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我们?” 红葡萄酒小姐迎着他仿佛有些着急的模样,却只微微眯起了眼睛,低声道:“铁观音虽然被困在老阴山,却一直看着这个世界,她是对这个世界最理解,也最有想法的人。” “我在老阴山时,便与她对了话,包括她去了上京之后,也在本命灵庙联系,许是觉得我还算机灵,她跟我说了很多这个世界的事情。” “包括,该如何真正的与十姓斗这场法!” “那是……” 红葡萄酒小姐眉心微沉,低声道:“以下犯上,举世杀劫!” 二锅头仅是听着这八个字,便不由得心里一惊,看向了正以一己之力,扛住了李家老井呼名一道法的胡麻。 胡麻已是被李家主事,夺去了九柱道行,但却仍然在冷目相对,仅剩的一柱香仍在,但这一柱香,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坚定,任由老井呼名,却仍是不动不摇。 李家的法,确实厉害。 当初国师让自己修炼九柱道行,便是因为,这九柱道行,便是国师认知的极限了。 而李家能够一声呼走自己九柱香,便代表着,这一道法,确实强过了国师。 但于此时,胡麻还有一柱香在,甚至连这一柱香真正的本事,都没有发挥出来,可是他动作却是停下了。 因为他余光已经看到,在那一片血污池中,烧刀子身上的血气,已然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分明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去与恶人伥联手,将那神赐王给解决掉。 或许解决的过程没有那么容易,但起码要去做了才行。 “胡家大先生……” 而于此时,那位李家主事的全副注意力,也都在胡麻身上,正沉声大喝:“还不收手?” “我李家这道法,养了二十年,本不是用来对付你这个小辈的啊……” 竟是可以从他的喝声里,听出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李家这道法养了二十年,当然不是为了用在胡麻身上,甚至说,他们不打算用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老井呼名这道法,重点在于威慑,而不是真正的向了谁出手,它最强之处,便在于一直积累,因此喷薄而出之时,谁也不敢小觑它的威力。 其实如今已经算是用过一次,哪怕真的再封起来,威力也大不如前,威慑力也远远的降低了。 但有总比没有好,他还是想着让胡麻认了这输,然后再以秤砣封井。 可面对着他面带苦意的警告,胡麻却是根本理也不理了,他的目光也已经向了红葡萄酒小姐看去,心里已然明白,红葡萄酒小姐想做的,跟她一开始说的并不一样。 “铁观音说过,她们的路,都走错了。” 而于此时,红葡萄酒小姐也坦然的看向了胡麻,低低说着:“包括国师,他学转生者学的太像,所以也走错了。” “但惟有你,还有希望走成对的,所以,借着这转生者拿下的第一景,我们送你一份大礼!” “接稳了吧!” “……” 说着话时,她便已忽然冷若冰霜,十指如莲花一般绽放,慢慢捏起了一个法诀来。 而后,抬眼看向了血污池之中,轻声唤道:“烧刀子。” “要开始了!” “唰!” 几乎在红葡萄酒小姐唤出了烧刀子之名时,这位年青人便已猛得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一正一反,两枝银针,随着红葡萄酒小姐的施法,骤地熔化。 他几乎是霎那间,便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明白了前后原委,以及自己身在何处。 那来自彼此历史之中的影子,从他身上退去,但血污池加持到了他身上的滚滚血气,却还存在,随着那道影子消失,这无尽血气,便一下子落在了空处,仿佛无根之木。 又如滔天巨浪,正悬浮于海上。 胡麻的声音,在这一刻,几乎变得嘶哑:“你们……” 红葡萄酒小姐向了胡麻看来,笑道:“你其实早就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赢了与十姓的斗法,对不对?” “别想着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别说十柱香,一百柱你也背不动。” “也别想着真个斗败了十姓,便可以更天换地。” “要起新天,是得让这个世界流血的……” “……” “……” 胡麻听着,早先的满心压抑,竟于此时涌荡,热血滚滚,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惜,抬头看向了人间。 阴府人间,轻重有别,时间便也不同,血污池本在阴府最深处,时间缓慢,于此一场斗法之间,阳间便已六七日时间呼呼而过。 猛虎关前,三路盟军连日恶战,也已处境极为艰难。 白天时,渠州术士,刑魂一门各路能人与世族豪强,私兵猛将守关,三路盟军派兵打来,这边自然也有人接住,双方一守一攻,你来我往,斗法厮杀,极尽能事,让人眼花缭乱。 刑魂一门里,招来了不死猛将,身上被戳了三个透明窟窿,还能起身再杀两人。 三军盟中,便有火云将军,一身红披风向前卷去,烈焰熊熊,便将其烧作了灰碳。 猛虎关内,有人身边养着鬼将,与人打杀起来,压得对方抬不起头。 猛虎关外,自然有人请来塘神坐镇,荡邪驱秽,斩鬼杀妖。 这边出来个呼名异人,但凡对着来者叫出姓名,那不管本事多大,身子骨多硬,都会一夜之间,悄无声息死去,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那边就有人拿出了一盏黑灯,趁了对方唤名之时,向他照上一照,那呼名者便舌头上生出了恶疮,明明张了嘴,却只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下咒,我下蛊。 伱有尸山恶鬼,我有山神精魅。 双方都是各路能人显出了神通,竟是连斗了几日,都没能分出明显的高下来。 说到底,猛虎关内乃是刑魂一门的各路能人,一身本领精湛,高明,而三路盟军这里,则是各路转生者以及不食牛弟子,各门皆有,术法绝活无穷,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最让三路盟军难受的,便是猛虎关内的浮屠大军。 一到了夜里,便会从猛虎关内杀出,血气滔天,着实让人难以抵挡。 头一天,是保粮军与阴将军拼死抵住,熬了一夜。 第二天则是有能人前来献策,分发青符,贴在军营之上,使得浮屠军没能找着人。 第三天时,血浮屠未曾出关,似乎去了别的地方。 第四天时,血浮屠杀气更盛,黑压压一片杀出了关来,看着那气势,似乎要将三军联盟一口气便屠个干净,亏得有人运来百十车稻草,布迷魂大阵,让浮屠军割了一夜的草。 一夜一夜,便是如此熬了过去,虽然勉勉强强撑了下来,但也处境艰难,苦不堪言。 毕竟,三军联盟这边,哪怕能人再多,法子再妙,但刑魂一门里的能人也不是吃素的,这边不管使出了任何法门,都会在第二天被他们看破,并作出相应布置。 有些可以躲过避过血浮屠的法门,也只能使一次,而一天天熬过去,每个人的脑子,其实都已经挖空了…… 而想要反攻血浮屠的话,对方血气,破一切法,竟是束手无策。 “亏我们三方约好,谁能拿下这神赐王,谁便是三军盟主,也好借机合作一处,会一会这天下英雄,如今,咱们倒是都成了摆设?” 保粮军帐之中,杨弓也已没了刚出明州时的义气风发,苦笑道:“这一仗一仗打的,全靠了各路能人过来,帮着我们躲上一夜算一夜,拿下一阵算一阵。” “我们装模作样,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但其实能做什么?” “无非也只是敲敲边鼓,催催粮草罢了。” “……” “便只是催催粮草,稳住军心,也不好办了。” 说话的乃是原红灯娘娘会的徐香主,如今的保粮军总领粮草大总管,他苦笑着:“咱们出明州来,先打湖州,再打猛虎关。” “因为在湖州,本也没收到多少粮,一应吃喝嚼用,还是明州时带出来的,这一路上消耗,再加上于猛虎关前止步,已是不剩了多少底子了……” “再加上,自明州调来的粮,沿途之上又有流匪争抢,到了这里十不存一。” “再这般对峙下去,怕是都要饿肚子了。” “……” 杨弓等人闻言,皆是一惊:“居然有流匪抢粮?” 如今大军便在猛虎关前,日夜苦战,若是短了粮草,简直不敢想象。 “四处都是。” 徐总管低声叹着:“如今还只春末,撑到秋天收粮早得很,四下里多少乱民呢?你道之前那神赐王为何这般好心,一路放关,直让我们打到猛虎关来,让出了半个渠州之地?” “恰是因为,这关外,乱啊!” “咱们被挡在了猛虎关前,身前便是神赐王血浮屠,身后则是八州二十县的流匪乱民,粮草运了过来,处处皆有哄抢。” “如今,倒是亏了不食牛弟子四下奔走,却也将咱们保粮军的名声打了出去。” “如今这猛虎关外八府二十县,不少世族豪强愿意拿粮出来,只是他们也深受流匪夺粮之苦,提出了条件,要保粮军先替他们解决了那些流民。”“……” 徐文生总管听了大喜:“这可是好事,不光是粮,要成大事,本来便需有他们扶持。” “你看这各地起来的龙蛇草莽,哪个身后不是站着许多贵人呢?” “以前咱们名声不好,那些世族多是把咱们当成了出来抢粮的泥腿子,这一次倒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把这好名声打出来。” “……” 粮草是大事,念及此处,杨弓等人便要去剿匪,反正铁槛军与白甲军本身在这猛虎关前,便用处不大,干脆各调了千人精锐,转头过来,不一日间,便已到了一方山谷之间。 早已与八府二十县的世族人家说定,只要除了匪患,便可以立时筹集粮草。 但这手里的刀兵,却在看到了那些流匪之时,忽然砍不下去了。 “你们跟我说,这是流匪?” 杨弓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刀,难以置信,向了身边诸人看了过去。 他确实没有看见土匪,只是看见了那满山之中,或依或靠,衣衫褴褛,满身枯草的百姓。 看到了他们畏缩的眼神,看到了有面带菜色的妇人与草秆一样的女娃,明明满面恐惧,却还是挪动了脚步,挡住了她们身后那锅能照出人来的稀粥。 这不是流匪,只是吃不上饭的人。 杨弓懂,他曾经也是。 但在四下一片沉默之中,却忽听得有人笑了笑,缓步走了出来,目光淡淡一扫,指着这些人道:“是,他们便是流匪。” “便是这些人,抢了我们的军粮,便是这些人,被八府二十县的人视作流匪恶徒。” “想要粮草,便要杀了他们。” “……” 杨弓这一瞬间,眼睛都有些红了,挥起了手里的刀,却是指向了他:“你是什么人?敢说这话?” “你可以称我为绿蚁酒。” 来人笑道:“此前我也曾为你保粮军献计,躲了血浮屠一场杀劫,只是我让你们躲一晚上容易,但想真个对付血浮屠,你便需要面对这个问题。” “天下的粮食,就是不够吃。” 他慢慢抬头,看着杨弓道:“不说别处,便是这猛虎关外,八府二十县,注定吃不上饭的,起码也有百万,而注定要在秋收之前便饿死了的,也起码要在这些人里占上三成。” “你觉得,他们又是什么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扫向了那些衣衫褴褛,目光惊恐的人,声音忽地低了:“这样的人,在猛虎关内有,猛虎关外也有,满天下都有。” “在那些一心要夺这天下的人眼中,他们便有一个特别的名字……” “冗余!” “……”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因为这天下份量愈轻,粮食注定不够吃,所以他们便只能饿死。” “而在饿死之前,他们又什么都敢做,抢军粮,冲府衙,便如蝗虫苍蝇,不在各方谋算取势之内,只会毁了诸位草头王争雄天下的大计,他们已经不在这天地人间计划之外。” “所以,他们是冗余。” “无论猛虎关内还是关外,若想稳定局势,便先要清了这冗余。” “猛虎关内,有人在做这些事,替那些世族贵人,解决了后患,所以神赐王虽然凶残,却极受拥护,一听他要守猛虎关,各路私兵士族皆来了。” 他慢慢收回了目光,落到了杨弓的脸上:“那么,在猛虎关外,谁来做这件事呢?” “还是,只这么等着,等那位胡家的后人,跑进阴府里面去,以一己之力,替你们灭了那猛虎关内的三万血浮屠?” “……” 杨弓一时哑然,举着刀的手,也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向了那群流匪看去,只看到了一个个空洞的目光,只觉天地之间,一片惨黄,尽皆映入了自己眼底。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想到了当初在明州打饿鬼时,那时他是个英雄,热血腾腾,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值得,但他却在斩杀那位天命将军时,第一次心里生了古怪。 那天命将军说,羡慕自己。 自己那一刀,斩了他的脑袋,但他眼中,没有恨意,居然只觉得轻松。 四下里无人说话,只有人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献策的谋士,眼中露出了狐疑之色。 但军师铁嘴子认出了他的身份,却只是缓缓摇了下头。 良久,良久,杨弓忽然下了马,大步向前,走到了那群流匪之中,看到了他们煮粥的锅。 然后抬头,看向了这祸边,无数个皮包骨头,等着分粥的人。 他慢慢的开口,声音嘶哑:“所以,这天底下的粮食,是真的不够吃吗?” 无人回答他的话,都只觉真相太残忍。 可却也在这时,有人轻轻的叹了一声,道:“不,是够吃的。” “哗啦!” 无数人同时转头看去,便见来的是一男一女,身上皆着些许神秘的气质,旁边众人认得,这两人也是最近在军中帮了大忙的能人。 一位让别人唤他作老高粱,一位让人唤她作玉冰烧,她们本就神出鬼没,但如今缓步走来,却能够看得出,这两人都早已在等着这一幕出现了。 说话的是老高粱,他声音低低道:“我最近已经在这关内关外,探查过一遍。” “粮食,是够吃的。” “只是,都在八府二十县的世族豪强的粮仓里,所以,他们非但饿不着,甚至还可以资军。” “这些人也不一定非得是冗余,若是可以打开那些人的粮仓,摊粮分食,那,可以熬到秋收,不会饿死那么多人。” “……” 军师铁嘴子骤然听得此言,忽然脸色大变,嘴唇轻颤,已是明白了什么。 “何止猛虎关内外,西山道上?” 老高粱身边的女子淡淡道:“满天下都是如此。” “天下份量确实在减轻,粮食也少,但起码还够人吃上一顿饱的,换这一个新天,只是要看你们,谁敢第一个去取粮!” 她们的话太大了,压得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在众人目光之中的杨弓,也沉默良久,忽然起身,骑马回营,他整整半天,都未出现。 只在见着日头偏西,大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之后,他忽然请了铁槛王周大同入帐去,只见他双眼血红,半日不见,如变了一个人。 案前有酒,他也已经喝得醉熏熏的。 见了周大同,忽然笑道:“兄弟,入关之后,还是你来做这盟主吧!” “是胡兄弟帮我改了命,居然可以做皇帝,我也真开始了做这个梦,以为自己就老老实实在大帐里呆着,等着这个皇帝位子砸到我头上来就行了。”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胡兄弟曾经传我天书,所以道理我懂,他不是大方到皇帝位子随便送给人坐,只是必须有人坐。” “他选我是因为我的出身,而如今,我却先要因为我的出身,而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他说着,已是起了身,周大同一把想要抓住他,却已被他挣脱出去。 如今的军帐之外,已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既有保粮军中的军师铁嘴子等人,亦有这黑暗之中,不知多少双森然明亮的目光。 而杨弓则在这无数目光里,大步走了出来,然后,将胡麻当初给了他的刀,慢慢的捧在了手里。 刀锋映着周围的火盆,又映入了他血红色的眼睛里。 杨弓慢慢的开口:“我出明州时,曾经夸下海口,但有保粮军在,便不会有人饿死。” “现在,该是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走吧!” “带上你们的刀,今天夜里开始,我们要大开杀戒了……” “……” “……” 阴府之中,李家主事,本是一心在与胡麻论个输赢,但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得抬头,仿佛有阳间的血光,渗入了九幽地府。 血池涌荡,九幽震荡。 他骤然明白了什么,失声叫道:“你们,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胡麻转头看向了他,声音都似显得有些无力,声音低低的道:“你还口口声声,说要什么斗法……” “但这场大杀机,又岂是你们李家能挡?” “十姓齐来,也挡不住!” 第841章 杀硕鼠,活生人 第841章 杀硕鼠,活生人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李家主事自是世间高人,二十年来助李家成就一法,修得阴魂不灭之能,如今人间尚只杀意初现,便已经感觉到了那滚滚荡荡的杀意,惊得神魂都差点散了。 但是,他感觉到了杀意,却看不懂,看不懂胡麻脸上的苦笑,也看不懂那个把戏门的女人,究竟做了什么。 甚至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胡家对李家不是那么尊重。 这好歹是以血污池为权柄的斗法。 你胡家人真要认真对待,好歹也把转生者里面的能人都唤来,面对面的斗一场? 李家只有我一个人过来守着,是因为只有我做到了神魂不灭不毁,可立于不败之地,但你们怎么也只来了小猫两三只? 拿出你们窃取天地的真本领来让我们瞧瞧啊…… 可结果,他们就只是使了一个隐瞒天地的法子,然后便是胡家人以一己之身挡李家老井呼名,自己手里,不知还藏了多少手段呢,他们倒是已经露出了一副大局已定的笑容。 甚至,那胡家后人,都转头向自己看了过来,阴府里面没有空间,高低位置自也不同,刚刚是自己居高临下,手握白幡,向他施法唤名。 但如今,却像是天地翻覆,成了他高高在上,俯视自己:“李大先生,知道自己这场斗法,输在了哪里吗?” “格局!” “李家,终究只是江湖人。” “……” 最开始听到神赐王叱责“江湖人”,胡麻都还有些无法认同,却在红葡萄酒小姐说出了这场举世杀劫之后,忽地明白了过来。 李家,确实只是江湖人,格局也只到了江湖人的层面。 连之前的自己也是。 哪有什么斗法? 人间一念生出,天地因果皆动,此番杀劫已现,便已不是小小术法可阻了。 他只是狠狠咬牙,压住了自己心间汹涌起伏的念头,面对着无尽白幡飘洒,双臂微微一振,便已将所有白幡倒卷了回去,自己立于虚空之中,向了血污池中的了烧刀子看去。 这个行事狠戾,却也历来干脆豪爽的年轻人,在背起了近半血池权柄之时,忽地解了术法,便已处于严重危机之中。 庞大的血水失去了根基,便形成了难以形容的冤孽之力,犹如一团血云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如今也在飞快的下沉,要连着他一并拉进血污池之中。 下方的血污池,池沿上竟是残缺枯萎的断肢枯骨,此时竟是纷纷抬手,向着他抓了过来。 受到某种天地本源的反噬,要将他也扯入池底。 “哈哈……” 但他竟似毫无在意,反而有笑声骤然在此时响起:“兄弟们,先走一步了。” 笑声中,他奋起余力,趁了周身那些已经无处附依的血水,将落未落,便已忽地迈开了大步,直直的向了神赐王斩去。 滚滚血水,被他扯住,看起来像是扯着一片浩荡的血云,所过之处,整個阴府的虚空都被染红。 假的! 烧刀子这一身血气,本来就是假的,所以受反噬已板上钉钉,但他毕竟在彻底的经受血污池的反噬消失之前,手里还掌握着这血污池的三成权柄。 于是他这一刀,凶戾莫名,仿佛直斩过了半个阴府。 “嗤啦!” 这一刀的落处,正是神赐王所在。 这位同样也是血气滔天的神赐王,快被恶人伥不紧不慢的削成了棍子,但他身上也同样有着接近两成的权柄,同样也是血气滔天。 他与烧刀子,都是以血气膨胀见长,与恶人伥形成了强烈的极端,但这血气浮沉,却都显得不那么踏实。 恶人伥同样也感受到了身后血气袭来,回头看了一眼,慢慢让开了身子。 下一刻,滚滚血气伴随着烧刀子的这一刀,结结实实斩在了神赐王的身上,刀下喀喀作响,神赐王身上已是响起了无尽铁链崩断之声,仿佛一座城的根基在崩溃。 甚至这一刀之下,也不知在神赐王身上,斩出了多少虚影,一个一个,与他相连。 那是血浮屠在这血污池中的投影,神赐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有着这等血气,本来就是靠了无数人,将自身这血气加上的。 在如今的血污池中,烧刀子与神赐王二人,皆掌握权柄,但结果,他们二人,却都是假的,一个借了历史中的影子,一个是吃了空饷,倒像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而如今,以假破假,两人的根基几乎都因此而出现了崩溃,庞大无匹的血气,失去了凭依,便也直接混作了一处,滚滚荡荡,血气惊天。 就连神赐王,都仿佛在此时生出了本能般的反应,骤然睁开了眼睛,似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于梦里来到了血污池中。 而他这一睁眼,便看到便是烧刀子放声大笑,将这两份庞大的血水,一力扯动,几如山呼海啸一般,直向了血污池外面的胡麻送过去的惊悚一幕。 那庞大的血气,早已超过了他的支撑,身体都已经在节节崩溃,但他甚至还带着一脸的笑容。 于此一刻,胡麻都有些情绪难以绷住,几乎无法直视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接住!” 而于此时,血污池旁边的红葡萄酒小姐也是咬牙提醒胡麻:“人间杀劫如炼药,需得有药引子。” “你把这药引子,送去人间!” “……” “不可,不可……” 而迎着那被送出了血污池来的滚滚血水,李家主事饶是看不明白,却也已眦欲裂,拼了命的搅动白幡,向了胡麻身上缠来,声音都听着惶恐而混乱: “无论你们在做什么,都须停下,我……我李家甘愿认输!” 他已害怕了,都无须看明白胡麻等人做的事情,也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颤栗,所以他连这场决定李家命运的赌斗都可以放弃。 “不用。” 可迎着他的恐慌,胡麻如今却只是带着一股子愤恨的怨气:“你认不认输,不重要。” 一口郁气吐出之际,他便已经猛得抬步向前,倾刻之间,魂光凝聚,现出了自己三头六臂的大威天公法相。 他如今只剩了一柱香,法相便也显得没有那么庞大,只与他自己相仿。 面对着那悬浮于半空之中,交织碰撞,滚滚荡荡的血海,甚至可以说是渺小,但法相之上,一只手伸出,却是直接将这血海托在了手中,犹如以一己之力,托着一方暗红虚空。 下一刻,他便已经转过身去,看向了李家主事。 此时的李家主事,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也已经拼了命的驱使起滚滚白幡,只想将胡麻身上最后的命数呼走,阻止他们如今做的这大胆行径。 可刚刚还借了这第十柱香之力,稳稳站在血污池旁边的胡麻,如今却迎着他的施法,脸上忽地露出了狞笑,主动一步迈来。 本就要将杀孽送往人间。 若在以前,他要返回人间,须得去找洞子李家,借了他们家的鬼洞子,但这一次,却是不需要了。 李家主事身边的无尽白幡,飘飘荡荡,都只是指向了阳间的一处,那正是李家祖宅之中,那一口被秤砣压了二十年的老井。 甚至那一口老井,还在不停的唤着胡麻的名字。 于是胡麻便一手托了血海,一手抓住了白幡,身形借势,猛得一步踏了出来。这一步的力量,实在太重,就连整个阴府,都仿佛随着他这一步,倾刻之间变得歪歪斜斜,人间也似乎从那一口老井开始,猛得向下沉了几分,浸入了阴府之中。 再下一刻,胡麻便在李家主事惊恐的眼神里,主动进入了那一口与阴府血池相连的老井之中。 手里托着的血海,同样也跟着送了进去。 李家主事于此一刻,忽然整个呆住,神魂几乎溃散,意识到了某种不妙之事,而他,甚至全然没了应对之法。 这口老井,被李家窃去无尽血水,可炼化一切,也就能装下一切,别说胡麻这九柱道行,便是再来一百个人的九柱道行,也足以装下,更压得住。 但偏偏,它收不了这第十柱道行。 于是,随了胡麻主动进入老井,又将这滚滚血污池里超过了半数的血水带了进来,这一口老井,也吱呀作响,立时达到了极限。 李家人借这口老井,窃取血污池权柄二十年,小心翼翼,极尽算计,却没想到,会有人一次性,便将二十年,三十年的份量,一次性的,都塞进了这口井中。 …… …… “轰隆隆……” 听着老井深处,忽然发出了地震一样的巨大轰鸣。 难以形容的血腥气,自井里升腾了出来,那让人心悸的阴风,本是形成了呼名之能,但在如今,听着却更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家祖宅之中,正守在了这口老井边上的众人,便也都心里一惊,面面相觑。 反应最快的,却还是李家的老夫人,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跌跌撞撞从内厅里冲了出来,手里拐杖都扔在了一边。 口中只是大叫:“快……” “封井!” 其余人等,根本来不及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但却也已经下意识的去搬秤砣。 只可惜,秤砣都还没有搬起来时,那井中,便已忽地有巨大血瀑,自井口冲了出来,犹如积蕴了数千年的火山喷发,一道蕴含了无穷杀孽的庞大血柱,直抵云霄。 喀喀喀! 天空于此一刻,尽被血气渲染,蛛网般的雷霆布满了天空,磅礴大雨,紧跟着便落了下来。 天地四方,皆同时下起血雨。 李家老太太呆呆看着血水从井中逆天而上,整个人都已像是瞬间枯萎:“完了。” …… …… 于此天地之间,血雨磅礴之时,人间,渠州,杨弓也正率领保粮军,骑了快马,恶狠狠的提缰抄刀,向了八府二十县的方向冲了过去。 猛虎关后,亦有八府二十县的名门望族,早已向了明州王开出条件,也早就准备好了粮草与刀兵。 只看这明州王是不是个上道的人,决定是支持他,还是与猛虎关内的亲族里应外合。 滚滚夜色深处,这一边,是八府二十县招募起来的私兵,中间偌大地域,则都游荡着那些饥饿无神,浑浑噩噩的失粮之民。 也即是他们眼中的冗余。 八府二十县分明也可以亲自动手清理冗余,但他们不会,因为那不体面,会脏了手,所以他们在等着保粮军过来,等着他们替自己清理掉这些冗余,再来拜会自己。 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雄雄滚滚,杀气滔天。 便也有人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道:“这明州出来的泥腿子,倒也不是个扶不起来的,若其真有天命,那也不是不可以点拔几分。” “甚至由咱们作保,与关内望族谈和,免了其覆灭之命。” 也同样有人冷笑:“先起来的是刀,后起来的才是王,这些泥腿子不知天命循环之理,想做皇帝,还远着呢……” 谈笑之中,便也感觉到了夜里滚滚而来的狂风,闻到了那风里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气。 他们命人到山头上高高挑起了灯笼,只想看清楚那明州王清理冗余的一幕,也确实看到了保粮军铁蹄腾腾,直穿进了那漫山遍野游荡的“冗余”之中。 本已睁大了眼睛,要看人头落地,但却只看到,保粮军径直穿过了那些冗余,马势不减,直直的向了他们冲了过来。 “杀硕鼠,活生人!” 正当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时,便听得保粮军中,已忽地响起了声声大喝。 刀兵出鞘,寒光凛冽,滚滚锋芒,直向了他们脸上冲来。 这些士族门豪强,甚至都还处于懵懂之中,他们未曾料想保粮军除了杀冗余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 于是,当杨弓一马当先,手持宝刃,直直的向了他们脖子上斩过来时,为首的一位世家老爷,脸上还正带着些质问与叱责之意。 直到一颗好大头颅落地,才仿佛让这场间无数人,身上陡乎生出了颤栗,无边的恐惧,就那么不作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就从肚子里面涌了出来。 “真要杀?” 保粮军已经直直的冲进了阵中,遍历杀伐精锐,绝非这些士族私兵可挡,一颗一颗的人头,自腔子之上落下,便是仓里还有积攒如山的粮食,从此也难再吃上一颗。 “真……真这么做了?” 而在保粮军中,无人敢违杨弓之命,但仍是有些人望见了这一幕,神魂俱颤,脸色苍白的问着。 从来只有贵人清冗余,却无冗余杀贵人。 这样的事情以前没有发生过,而且也会因此,改变了太多的权谋布局。 “杀!” 而同样也在此时,杨弓立马阵中,染了鲜血的凶刀,直直的向了那八府二十县的方向指去:“今有明州王,杀人分粮,敢有异议,人头落地。” “无边杀孽,皆由我杨弓一人担之!” “……” 喀!喀!喀! 也是随着他的话,早已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中,忽地有无穷闪电划过,将这厚重压抑的夜空,一下子分裂成了无数块。 那道道划过了天际的雷霆,赫然每一条都沾染了浓郁的血色。 再紧接着,仿佛天开,无穷血雨,自天而降,颗颗如拳,粒粒如刀,一场前所未有的滔天血雨,于此一刻,开始卷向了偌大天下。 (本章完) 第842章 杀劫起人间 一场血雨,淋着所有人,仿佛巨大的鼓点,自这半个渠州开始,向了整个天下蔓延过去,永远改变了这一方天地。 “真的开始了这场杀戒?” 而在这猛虎关前,尚有保粮军大部,铁槛王,白甲军以及一众不食牛门徒,军中谋士,诸员猛将,他们皆猜到了杨弓去做什么,但仍然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他自明州出来,声名隆盛,已具帝相,如今却要大开杀戒,难道他……” “他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何止?” 有不食牛门徒低声叹着,道:“他非但做不了皇帝,甚至有可能无法活到这世间出现新的皇帝了。” “自此之后,他名声便坏了,世人都会恨他,怕他,欲杀之而后快……” 抬眼看去,无边血雨,瓢泼降世,天地之间,种种皆是滚滚荡荡的血腥之气,抬手去接那雨点,甚至都能够感觉到刀锋临身般的冰冷:“无边杀孽自此生,天下杀劫将至了。” “我们都在门道里浸淫半生,却从未想过,竟会有一法,直接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那……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一边紧张里,有人急急的问,军师铁嘴子看了一眼黑沉沉的猛虎关,那里面,血浮屠仍在,渠州各士族豪强,门道里的能人们仍在。 又是一夜,也该到了血浮屠出关之时,此前每到夜色降临,他们都会心惊胆颤,生怕被血浮屠杀了一个干净。 但莫名的,在这一刻,却是一点也不怕了,只是让人搭起了香案,准备焚裱祭天,但也就在这香案搭了起来之后,他却又忽然之间,心里有点没底。 “杀气太重,我道行不足,若不然,请金字门大师兄过来?” 可还没决定了是不是要请别人,却见身边有人慢慢走了过来,懒懒道:“让开吧,你不知道如何接住这片杀意,还是得我来!” 铁嘴子见着了来者的气质,便有些敬畏,小声道:“敢问高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来人随口便将这十六个字说了出来,然后上前接过了木剑,黄裱纸,道:“论起辈份,你该叫我一声师叔,但这头就不用磕了,咱不喜欢。” 铁嘴子慌忙让在一边,便见得不远处,巧云将军,大罗法教弟子老算盘,名字古怪的老高粱、竹叶青、玉冰烧等人,也都来到了此处,远远的看着这人,拿出了一张纸来。 此一番杀孽,虽然让人心惊,但总要用起来,正是借着这杀意,来破猛虎关,所以才要起这香案。 焚裱告神,以壮天地。 铁嘴子纠结,便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他甚至连这表都不知道怎么写,毕竟,某种程度上,他都觉得那八府二十县的士族贵人,算是无辜的。 而代号绿蚁酒的人,却是毫不犹豫,便直接在这香案之前,提笔写了下来: “天生万物以养民,民无一善可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不忠之人曰可杀!” “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 “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 “明州王曰: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 “这是……” 铁嘴子乃至不食牛一众谋士异人,只是远远的看了几个字,便已忽然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脖子一个劲的发冷。 这根本不是青词,也非裱文,这根本,就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气。 甚至就在他将这些古怪诗句写了出来时,这片天地都滚滚荡荡,生出了回应,天上飘落的血雨,更多的向了此地聚来,一道道血红色的雷电,便在他们头顶之上分割了天际。 倒是在香案之前,围着的诸人,除老算盘之外,一个个都歪了头欣赏着绿蚁酒写下来的词句,面露笑意。 地瓜烧甚至有些摇头晃脑了,叹着:“真有文化,我就知道大明湖里有蛤蟆。” “可以了。” 绿蚁酒收起了笔,笑道:“明州王出了这第一刀,便已引开了这场天地大杀机,但想要积累起来,却还需要时间,而我们,便助他一臂之力!” 说着话时,他便大袖一挥,头顶着天上滚滚血雨,手持黄裱,高声吟诵,声音响彻猛虎关内外,然后焚于鬼神。 无法形容他的声音,出现在了这一片天地之间时,骤然引发的变化。 仿佛整个天下,都因此而震颤了几分,悄无声息。 字字见血,声声骇人。 诗不是咒,却比任何咒都要厉害,当军师铁嘴子念了出来之时,猛虎关内外,便已是一片死寂,人人只觉脖子冷飕飕的。 而当此诗禁于鬼神,便只见天地之间,忽地遍地阴风,血雨都更大了几分,连那一盏高高悬挂在了三军阵上的红色灯笼,都一下子被蒙上了一层更为鲜艳的血气。 “明州王作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他甚至不想做皇帝了,宁愿去做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当然,这皇帝位子,他便是想坐,也坐不了了。” “由来只有世族杀冗余,今日他却要保冗余杀士族,他得罪的,将是整个天下……” 便连猛虎关内,听到了这首诗的内容,也已不知有多少人,只觉心惊胆颤,仿佛无形黑夜,压在了头顶。 “轰隆!” 而在远处,当杨弓下令,向了那森然地堡与土城石围冲去之时,夜空之中,有雷电划过,耀亮了保粮军手里的刀锋。 猛虎关内,大门已开,接连数日,压得三军联盟喘不过气来,更睡不安稳的血浮屠,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关口,只是,这一次,他们才刚刚出了关来,便猛然感受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这血腥气如此磅礴,甚至冲得他们都一下子停住,呆滞而空洞的目光,看向了血色夜空。 “杀!” 而在此时,香案之后,在这片血雨淋头浇灌之下,变化最大的,却是杨弓留在了关前的五千保粮军,以及知道原委的诸路将领,谋士。 以往,每次血浮屠出关,都要回避,但这一次,却仿佛可以感受到身后,有那腾腾杀气而来,忽地有人一声令下,便无尽刀枪挺出,直奔了猛虎关而来。 血浮屠专在夜里杀人,三军便于夜里破关。 轰隆隆! 随着那马蹄奔腾,泥浆飞溅,猛虎关内,血浮屠也好,士族私兵,以及刑魂一门里的各路能人也好,都只觉得心惊胆颤。 尤其是神赐王,他向来无往而不利,虽然背负血海滔天,会让他时时疲惫,但只要他能撑住,带了血浮屠出来,那这天下,便没有不可杀之人。 惟独在这一刻,随着那关前香案之上,焚裱告天,他却只觉身上铁甲如此沉重,单膝跪在了地上。 而身边的血浮屠,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生机全无,变回了死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神赐王迎着那滚滚向了关前而来的兵马,已是咬紧了牙关,竟是硬撑着站了起来,只他一人,却也仍是提起了大刀,指向了冲关的兵马,嘶声大吼: “吾乃天生地养神赐王,天生破法,屠人无算,你们竟敢……” “……” 他是数日之间,碾转各路,连破十几支犯境兵马,斩首十万的猛将,也是折服渠州各大世族,指着无常李家鼻子大骂的神赐王。 他深信,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在自己面前,都要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 但如今的他,挥刀大喝,却只迎头被浇了一身的金汁。 几个瓦罐丢到了他的身上,便将他糊了满身满脸,然后还不等抬手抹去眼睛上的秽物,便有一叉,直直的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墙门之上。 “屠杀老幼,跪求世族,甘为人手作刀,还自逞什么英雄好汉……” 捅穿了他的年轻小将,将手里的叉子拔回,嫌弃的甩了几甩,猛啐了一口:“你算是什么个东西!” 说罢了,却是连头也不回,只是带头冲进了关中去,身后三军齐上,乌乌压压,惊得猛虎关内,各路私兵能人,皆已战战兢兢,或是弃兵而降,或是乱作一团,逃出了关去了。 猛虎关破,众兵马高声呼喝,有人呼喊着第一个冲进了关内的金汁将军大名,也有人呼喊着率人拿下了城来的铁槛王大名。 而于此时,关前军后,香案之前,那些不食牛门人,以及焚裱祭天的各路转生者,却是心间都生出了沉沉的叹惜,转过头去,向了那一片血雨的最中间位置。 向了那正引发了这场无边杀孽之人,抱拳,行礼。 …… …… “喀喀……” 阴府黄泉之中,胡麻一手托举,打破了老井,这血污池,便也像是瞬间干了大半,周围的白幡术法,皆已破烂不堪,像极了李家主事那呆滞的表情。 他呆呆看着血污池中,出现了一个新的影子,只觉得这一切,都超出了理解。 既是斗法,便不是没想过李家有可能输,但他想的是李家或是棋差一招,或是明输暗赢,但如今这个结果…… 李家居然是被碾压一般的破了法。 从来都只有世家老爷杀冗余,从不见冗余杀士族。 所以,他也无法理解,从来都只有门道里人,以血污池压人间,如今,怎么会成了人间杀气,压住了血污池的局面…… 而同样也在此时,胡麻看着那血污池里出现的一道虚影,心间同样也沉重。 杨弓是自己带出来的,很多时候自己都把他当成了一位不知事的草根,但其实,很多东西,他学的比自己还好,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吧…… 低低一叹,他没有再去理会那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同呆滞一般的无常李家大主事,缓缓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红葡萄酒小姐,开口时。 只觉无比艰难,道:“烧刀子呢?” 红葡萄酒小姐也正缓步走了过来,迎着胡麻的询问,微微一笑,道:“死啦!” 说着,居然还轻松的解释:“血污池不是谁都能骗的,那等杀孽所聚,不好引动,但我们又不能不想办法引动它。” “毕竟人间杀孽,起的太慢,我们要为此添上一把火。” “……” “死……” 胡麻虽然早就猜到,但心间沉重,难以形容,甚至觉得有些恍惚,红葡萄酒小姐,才是与烧刀子相熟之人,但她居然微笑以对,自己倒成了难以接受的…… 就这么,死了? “不见得是坏事。”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胡麻,笑了笑,道:“能够让人彻底消亡的不多,血污池算一个。” “所以烧刀子一开始就说,他不想受永刑之苦,也懒得去琢磨那对付太岁的法子,只求自己这身本事,用到了关键地方就好。” “可是他……” 胡麻一时心乱:“为何入阴府前,都不说一声的?” 红葡萄酒小姐听着,也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道:“他嫌麻烦,怕你们一个个都婆婆妈妈的。” “居然是因为怕麻烦……” 胡麻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既是觉得荒唐,又是心里堵的难受。 沉默了很久,看着杨弓身上的血气越来越重,才慢慢转头看向了红葡萄酒小姐,低声道:“铁观音是早就想好了要做这件事?” “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 “她谁都没有说,除了我之外,因为说了,便会犹豫。” 红葡萄酒小姐慢慢的开口,抬头看着胡麻:“这件事太大,也太凶戾,在你们这里,会背负大因果,为天地所厌弃,也会让很多人犹豫。” “况且,即便是转生者,也不是人人可信,所以有些事要做,便以雷霆手段,断人虚侫念想!” “这件事,便是必须要做的。” “你引保粮军出明州这月余时间,可能也已经明白,想要赢这一场,就逃不开这么一场杀劫。” “勉强的维持秩序的延续,本身就是错的。” “这天下一直努力的维持着那点子秩序,都夷之后是十姓,十姓之后是草头王,只想无缝衔接,达成一个新天。” “但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彻底打破,才有可能形成真正足以对抗太岁的秩序。” “……” “可是……” 这时,倒是旁边的二锅头,也已忍不住开口:“那只疯猴子,不是约定了与十姓的斗法么?” 转生者里很多人都知道猴儿酒聪明,但也够疯狂,但是更相信他的判断,所以从这场斗法定了下来之后,便连二锅头,也没有怀疑过。 “那只猴子确实够聪明,但他却又太过理性了。”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他懂得计算冰冷的数字,却多少不太擅长计算人心。” “在这一块,还是铁观音前辈最擅长。” “她一直在冷眼看着这个世界,甚至还曾经想将佛门至理引入这个世道,但是后来,她却改变主意了。” “要什么佛门消孽,她更喜欢以杀止孽,便要这黄泉八景,为我所用。” “十姓当初答应这场斗法,本就是十姓的幼稚之处,他们的野心,在铁观音看来幼稚的可笑,他们只当自己才有资格做活神仙,但天下事,又岂是他们管得了的?” “现在看来,十姓说了算,很多人听,但真到了新皇登基,分这天下权柄时,十姓的话,又能值几个钱?” “当然,你也要做好准备。” 说到这里,她正看向了胡麻,轻轻的点头,道:“这无常李家,没想到我们会在斗法的时候,掀桌子,是他们幼稚了。” “而伱,若真相信赢了这场斗法,便可以保证两边人都说说笑笑,把这个世界救了,那便是你幼稚了。” “你不能指望他们真的如此信守诺言,输了之后便交出一切,便不会做出那有害人间的事情来,你只有早作准备,防着他们引太岁入人间的劫难。” “人,是有自毁天性的,哪怕他们现在都不这么想,最后也一定会这么做。” “这,便是铁观音,让我带给你的忠告。” “……” “……” “因果,确实太大了……” 胡麻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不必反驳,有些话,说出来之后,自然而然,便知道是真是假的。 只是,饶是如此,当他开口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颤着:“但你们不让我落这个恶名,难道……难道你们就不怕这因果?” “因为我们一直都被人当作是邪祟啊……”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胡麻,道:“那我们便做邪祟之事好了,反正早就已经习惯,又有什么问题?” “在上京时,你只与铁观音聊到了罗天大祭,驱逐太岁,难道那时候,你就没想过一个问题吗?” “铁观音在上京时,几乎告诉了其他人所有的一切,但她隐瞒了一件事情。” 神色显得非常从容,甚至带着微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每一个都压在了人的心脏上:“罗天大祭会成功的,但我们会死。” “我们也属于太岁的一部分,这世界,没有留给我们的位置。” “……” 胡麻心间涌动着什么:“我……” “做好准备就好啦!” 红葡萄酒小姐抬手,便止住了胡麻的话,笑道:“不是因为你的请求我们才这么做的,单纯只是这二十年来,我们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感情。” “有人有了后代,有人交了朋友,有人在这里娶了十八房媳妇,也有人结交了一帮兄弟。” “既然要死,那我们不矫情,只在死前尽些力,留下一个更好一些的世界。” 第843章 归乡之境 第843章 归乡之境 “原来是这样……” 胡麻安静的听着红葡萄酒小姐的话,内心里汹涌起伏,面上,却反而平静了。 自己早先只是担心,不知多少转生者愿意插手人间之事。 甚至不知会有多少人过来帮着对抗李家。 是自己见识短了。 他们甚至不是参与不参与的问题,而是,在很多问题上,想的比自己都深,都透彻。 若站在客观的角度,猴儿酒当初提出来的与十姓斗法的问题,便已经是最理智最聪明的做法,但铁观音却从一开始便窥见了这个提议的不足之处。 这女人也很霸道,在意识到这个蔽端之后,便在瞒着所有人的情况下,就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以免精力的分散,意见的内耗。 这,只有深切的了解这个世道,融入其中的人,才可以做得到。 上京城时,自己便猜到铁观音隐瞒了一件事,却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件。 自己一直以来,心态其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了解到了身世之后,便只当自己是主人,其他人是客人,所以小心翼翼,但铁观音却用如今这個决定,告诉了自己一句话:错了。 转生者或许嫌弃,或是傲慢,但骨子里,他们又哪有人真的会对这世界置身其外? 二锅头老兄有小红灯。 猴儿酒有他的妹妹乌雅。 就连地瓜烧,都有她那一帮子鬼兄鬼弟。 甚至在某些层面上讲,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因果纠缠,比自己都大。 想着这些问题,胡麻内心里的汹涌,也终于渐渐平息,他转头看向了血污池,便见到如今杨弓的影子,已经愈发的清晰,而神赐王的身影子,则早已溃败。 如今勉强能在血污池中维系着影子的,却是只剩了恶人伥一个,当然,这不代表着杨弓的杀意已经超过了他们。 纯是人间这一场大杀劫因杨弓而起,血污池倒映人间,便相应的生出了变化。 只能说,与杨弓即将代表的事物相比,其他人的杀意,皆为不值一提。 他同样也了解杨弓将会面临什么,心间自然有些沉重。 但想到了太岁将临,人人肩上有担子,倒不至于说其他的话,有的,只有敬重而已。 “所以,这个人是谁?” 而在血污池时,那恶人伥此时也在看着杨弓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作为同在血污池中的人,他虽然不认识杨弓,却似乎也可以从杨弓身上感觉到一些东西,定定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来。 良久,良久,麻木的脸上,倒是慢慢露出了笑容,转头向了胡麻看来:“他与别人不一样。” 胡麻也看向了他,轻轻点头,道:“他是不认命的人。” “这天地之间有命数,有的人命数轻,有的人命数浅,遇着灾了,命数轻的人先死,有了福了,命数重的人先享,他不服气这个。” “不服气便不服气吧,他其实有机会把自己从命数轻的,变成命数重的人。” “但他不要这个机会,他提了刀,要把那些命数重,且认为自己就该命数重的,一个个的都砍了……” “……” 恶人伥听这种话,分明是有些吃力的。 他不是门道中人,听不明白这命数的轻重,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才略略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眼睛竟是渐渐的亮了,罕见的从他那张麻木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忽然抬头看着胡麻,道:“有地方可以铸刀吗?” 他举起了自己手里的两截断刀,道:“我想把刀铸好,然后去找他。” “去渠州寻保粮军。” 胡麻向他点了下头,道:“那军中有铁匠,会帮你铸刀。” “好!” 恶人伥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就这么在血污池里坐下,影子也渐渐变淡了,想必此时的他,也已经从人间醒来。 至于他带着手里的两柄断刀,找到了杨弓之后又会当什么差,便看他了。 “天翻地覆大杀劫啊……” 胡麻只是心里感慨着:“连恶人伥都可以折服,更何况是其他人?” 这场大杀劫,比起之前与十姓约好了的斗法,不知高明了多少,但若从道理上讲,这场杀劫又并非违背与十姓的约定。 毕竟是说好了斗约定输赢,如今这也同样是一场斗法,区别只是在于,十姓以为会从术法层面见输赢,却没想到,转生者的格局,远比他们想的大。 事已至此,自己甚至都不用担心输赢的问题了。 此时的胡麻,便在血污池旁边,可以感受到那池中的血气涌荡,自血污池回望人间,借着阴府之中那滚滚阴气,甚至可以借此感觉到人间气运,感受到那场滔天大劫的浩荡。 在这件事情上,转生者远比自己做的还要好。 那么,此时的自己呢? 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已经准备离开的红葡萄酒小姐,也看到了旁边脸色有些低沉的二锅头。 他们眼中或是自嘲,或是平静,但却都有着某种超然之色。 便如二锅头,分明刚刚才听见了红葡萄酒小姐所讲的“转生者必死”之事,但他居然也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或许与烧刀子一样,都觉得此时的儿女情长,显得太过婆婆妈妈? 自己也没有意义表现出什么伤心悲痛之类的,太轻了。 只是面对这必死结局,自己又该做什么? 某个念头,忽然便于此时疯狂的滋生,以前他便窥见了此事,但甚至不敢深想,如今,却逐渐变得坚定。 上京时,转生者们与铁观音相见,看似大家将一切的事情,都交了个底。 但实际上,铁观音隐瞒了一件事情,无论此世结果如何,对抗了太岁之后,转生者会死。 而自己,也隐瞒了一件。 …… ……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胡麻甚至都觉得心里轻松了,只是向了红葡萄酒小姐深揖一礼: “有劳了。” 便是胸间正是云海涌荡之时,如今也只一句有劳,不然着实矫情。 而红葡萄酒小姐也看了胡麻一眼,倒是觉得他当真与之前在安州时不一样了,摆了摆手,淡淡笑道:“赶紧把这里的事情料理妥当,好多的事情,如今才只是开了一个头呢!” 杀劫起人间,她还要回到人间去,保着杨弓,或是多寻几个杨弓。 不然,杨弓出了事,这场杀劫,也有可能被提前阻止。 “咱们也把彩头收回来吧!” 胡麻也向二锅头笑了笑,道:“好歹这场斗法,也是堂堂正正的赢了的。” 除了有点碾压之外,其他的皆在道理之内。 二锅头也只能点着头,只是细想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红葡萄酒小姐策划,烧刀子拿了命来执行的。 就连胡麻,中间也起到了当肉盾,以及最后时帮着烧刀子,将这场杀劫的引子送到人间的作用。 惟有自己,合着就只是开了个门,以及最后收钱?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 而当胡麻与烧刀子来到了李家主事的面前时,便见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呆滞了一般。 如今他已非活人,而是魂身,连魂身都表现出了失魂落魄模样,可见这冲击实在太大了…… “我李家二百年辛苦,七代人之功,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你们,却要全都拿走,连名声都未留下……” “……” “那一切,本来就不是你们的。” 而胡麻看着李家主事这模样,则是皱起了眉头,冷淡道:“凭着背叛与窃取得来的基业,也不能算是你们家赚的说深了说,这黄泉八景,管人间一切祸福,本身就不该染指。” “若你们真的染指,甚至据为己有了,那自然有人将其推倒重来。” “若真有胆量,你们也可以试着阻挡,只是我会告诉伱们,后果皆由你们承担。” “……” 说完了这些他才声音一沉:“至于现在,我没有功夫与你在这里啰嗦。” “李大先生,你们输了,答应我们的东西,该交出来了。” “……” “你……”直到被胡麻如此重话说到脸上,这李家主事,才仿佛回了点神,猛得抬头看向了胡麻,更里带着崩溃,沮丧,不甘,疲惫。 最后,却都成了苦笑:“你们还想得到什么?” “李家,根基都被你们毁了,又哪还有值钱的东西?” 这会子他身上甚至都有了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了。 本以为,这场斗法哪怕输了,也只需要交出那两只秤砣,最多与他们平分血污池。 可孰料,血污池都不属于李家了。 从此之后,无常李便会低于其他几姓,心间沮丧,可想而知。 “要你们的一切。” 而胡麻则是认真看着他,缓缓道:“李家的无常,石砣,家主印信,以及……” “你们李家的母式。” “……” “母式?” 李家主事骤然听见这两个字,神色居然显得有些奇怪,还以为胡麻是在嘲讽。 李家的母式,大概从今天开始,就成了一个笑话吧? 他还要这做什么? “老井呼名确实一般,我都没想到,堂堂无常李家的母式居然消耗品……” 胡麻并未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道:“但你们李家可以窃取血污池二十年,不为人知,也未受到血污池的反噬,这份本事我倒是很感兴趣,我要你,将这本事,完整的告诉我。” 此言一出,不仅李家主事,就连二锅头也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为何要这窃取天地本源的法?’ ‘分明这场杀劫一起,任何门道,都会被推平,这世间法门,都可能会被推平啊……’ 而李家主事也是反应了一下,才忽然认真看向了胡麻,倒真是难以形容这会子他心里的奇怪念头。 胡麻点明了要他们李家的法,倒让他觉得心里稍稍宽慰,似乎李家人数代人之积累的心血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似的,恍惚之间,咬牙道:“我,这些我都可以交给你……” “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李家输了,没资格谈条件,但我,还是要说出来。” “……” 胡麻并未抢白,只是皱皱眉头,道:“你讲。” 李家主事深呼了口气,忽然道:“我要你保举我李家两位女儿,去保粮军中任职。” “不跟别人,就跟着这杀劫缠身之人,保证她们令行禁止,不生二心。” “……” 胡麻听着,都略一怔,倒是哂然。 要不怎么说,十姓主事,其实都是非常聪明的人呢? 他缓缓点了下头:“我答应了。” 李家主事直到此时,也才深呼了口气,向了胡麻道:“首先,你要找一口井……” 无常李家,倒确实是愿赌服输之人,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准备了要与胡麻等人合作,差别只在于输的太过突然,而且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生出赖账与两败俱伤的决心而已。 不仅胡麻所要的“窃取”之法,源源交待了出来,其他的印信,调令,石砣,也都一一交出。 这些事物,到了胡麻手里,便等于镇祟胡家,吃掉了无常李家。 至于五只石砣,更是已经可以凑齐了。 罗天大祭的五镇,如今便已有了一镇在手。 胡麻与二锅头一起返回了阳间,仍在这猛虎关前,抬头看去,只看到了猛虎关上,早已插上了保粮军、铁槛军、白甲军的大旗。 如今这一片天地之间,血雨方停,冷日初升,阴风的风刮来刮去,风中满是血腥味,关前人头,皆已埋葬,正有无数褴褛之人,前来领粥。 粥香与血腥味融合到了一起,居然是谁也不曾想过的融洽。 胡麻立于猛虎关前,看向天下,倒仿佛已经看见了结果,这一番滔天杀劫起处,什么猛虎关,什么神赐王,乃至无常李家的堂官跑腿,再什么江湖异人,奇术邪法,皆不堪一击。 而以红葡萄酒小姐为代表的很多转生者,都已经开始自愿投入了这场杀劫。 他们会摧毁一切,也会让人明白为何摧毁,以及如何活命,重生。 这才只是刚开了个头而已,这场杀劫会愈来愈凶。 命数轻重会抹平,什么草头王,什么世家贵人,都将会在这场杀劫面前俯首,否则便人头落地。 “老兄,交给你了。” 而望着这已经打开的局面,胡麻便在这猛虎关前,将从无常李家拿来的一切,都给了二锅头,其中,还包括了镇祟府内的“金甲集”与“递阴书”。 金甲集,可以驱使镇祟府内的金甲力士,递阴书,则可以保证二锅头随时联系到自己,以及驱使天下鬼神之能。 “啥意思啊?” 二锅头听着他的话,却有些懵了:“这才刚起了个头,你不回军中去了?” “你们懂得道理比我大,这些事情也会做的比我更好。” 胡麻深深的吁了口气,认真看着他,道:“所以,我要去做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二锅头倒是有些惊讶:“比集聚天命,斗败十姓更重要?” 胡麻点头,慢慢道:“是!” 二锅头虽然还是有些不太了解,但也知道胡麻不是个急躁的性子,加上他也有太多事情,要去了解,去与红葡萄酒小姐商量,便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匆匆向了保粮军中而去。 而胡麻则是目送了二锅头走远,神色也已崩紧,安静的站在这里,行功片刻,便等到了老算盘,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满身都是泥浆。 “这……这事……” 老算盘分明还有着太多想要问的,但胡麻却在看到了他的时候,直接道:“我让你帮我联系国师,可曾找到他了?” “找到了……” 老算盘倒是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胡麻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便点了下头,道:“带我过去见他,我有问题要问。” “什么问题?” 却还不等老算盘回答,胡麻便听到了身后有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洞玄国师,他站在了早先本来应该是一株松树的位置。 自上京城分开,到如今,已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再看到他,却已没了当初身穿道袍,飘然出尘的模样。 脸颊还是那般枯瘦,但却换下了道袍,胡须篷乱,眼睛也没有此前清澈,通透般的神彩。 老算盘一见了他,神色便有些尴尬,悄悄低下了头,向胡麻道:“他比你还着急呢,一听你要见他,几日前便过来了一道影子……” “我需要知道,归乡境界怎么走……” 胡麻没有半点的犹豫,便看向了国师,慢慢道:“你早在骗我修成九柱道行时,曾经说过有人间上桥之法,甚至还有可能,以此法直抵归乡境界。” “这话,该有下半句。” “归乡?” 国师听到了他的话,甚至都觉得有些荒唐,冷声道:“照你现在的路子走下去,天地之间,将不再有法,不再有术,只有一帮挥着刀,大杀四方的乡民……” “你挑起了这一切,却又过来问我,何为归乡?” “……” “是!” 而迎着国师的质疑,胡麻却只是默默点了下头,道:“这天下的法都会消失,但我要在这一切消失之前,达到真正的归乡境界。” 听出了他话里的坚定,国师的脸上,倒仿佛露出了讥嘲:“说到底,你也想成仙?” 胡麻袖子里握着一块衣襟,乃是从血污池中带出来的,他缓缓握紧,徐徐吐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成仙没有意义。” “但归乡,却很有意义!” (本章完) 第844章 冥殿十帝鬼 第844章 冥殿十帝鬼 成仙没有意义,归乡却很有意义,这句话似乎不算是国师想要的答案。 但对他来说,答案却也不重要了。 知道了胡麻在找自己,他便来到了这里,似乎很好奇胡麻要问自己什么,而问出了“归乡”两个字的胡麻,则让他有种意外的满意。 不急着回答,脸上的更显得有些冷漠而颓丧:“你胡家骗了我二十年,使我这一场谋划,全然落了空。” “白玉京计划毁于一旦。” “大罗法教,也已经将我逐出师门。” “你毁了我走向归乡的路,也本该是我二十年来,惟一想要动手杀死的人,结果你却来找我问有关归乡的问题?” 他微微抬头,定定看着胡麻的眼睛:“给我一个你认为我会帮你解答问题的理由!” 听着这番话,旁边的老算盘,都不由得有些担忧了。 国师在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那眼底的杀气,可不像是假的,国师有着一身本事,但杀人很少。 他只在关键的时候杀人。 但只要他想杀,这世界上却很少有人逃得过,诚然,胡麻或许确实不是他能杀得了的,但是,自己可在旁边站着呢,万一这两人动手,波及了自己…… 倒是胡麻,迎着国师的质问,也略略沉默,脑海里似乎闪过了很多回答。 或许,自己可以指责国师的逃跑,说他本身欠着这个世界,就应该回答自己问题? 或是说他身为大罗法教上一代主祭,有给自己解答问题的责任? 但最终,胡麻却是想到了无常李家,以及当初上京那位守祖祠的老人,他们口中说到的国师模样,便慢慢的,抬头看向了国师,道:“我会让你这一世,不至于……像个笑话!” 这答案一出,旁边的老算盘顿时一缩脖子,立时便要逃走了。 而国师脸上的更也忽然之间,全部消失,有些颓丧的眼睛里,仿佛涌荡起了冷电一般的森然。 笑话? 曾经一手将都夷送上末路,又将第一代转生者葬送之人,最后却只落得“笑话”二字? 或许到了国师这种层次,任何话都很难撼动他的内心。 惟独笑话二字,简直扒开了脸面,在烈日下曝晒。 而胡麻说出了这两個字后,也做好了国师会盛怒之下出手的准备,他知道这两个字一定会让国师内心有所震动,只是不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却也看到国师脸色阴沉,山间云雾聚散,但过了许久,许久,他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反而自嘲一笑。 然后他冷淡的看向了胡麻,低声道:“来大哀山找我!” 说完了这句话后,四下里骤然起了一阵薄雾,一切都变得恍惚,迷蒙。 再下一刻,国师已经消失,他所在的位置,仍然只是一株古松。 “究竟是人,还是松树?” 胡麻皱着眉头上前,轻轻触及松树上面坚硬的裂纹,脸上倒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今自己道行非浅,世间能骗过自己,能伤到自己的法门已经非常之少。 但是看到了国师以松化身的一法,却仍然感觉到了新奇。 这代表着,世间仍是有很多法门,不是自己能看透的,也代表着无数的未知。 未知便是希望,倒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并非行不通。 “大哀山在哪里?” 他抚摸古松,沉吟半晌,回头向了老算盘问道。 “是咱们大罗法教的山门……” 老算盘直到此时,才敢小心的呼吸,忙道:“都夷之前,大罗法教向来便只有一师,一徒,一香炉,于山门之外修行,观太岁,知天象。” “只是都夷入主天下之后,祖师爷下山,观世香也带到了人间,大哀山那处山门,也算是荒废了,没想到国师又回到了那里……” 顿了顿,又琢磨着道:“但理论上,那里应该还属于大罗法教的地方,历代皇朝,凡是知道大罗法教存在的,也包括了都夷第一任皇帝,都将那里封给了大罗法教的主祭。” “所以那里其实也算是你的地盘,国师回去了那里,这其实有点不太对头啊……” “……” 胡麻点了下头,道:“那就过去吧!” 老算盘一下子有些担忧:“抢地盘?” 胡麻点了点头,道:“不光抢地盘,所有用得着的,都过去看看,既然要做这主祭,好歹捋个账。” 胡麻既已确定了要去,老算盘也自不敢拦着,他其实现在有些不懂胡麻要做什么,也下意识觉得胡麻居然把眼下这么大的事情丢给了那些人有点托大…… 毕竟那些人是外来的。 但见到胡麻忽然对大罗法教的事情感兴趣,倒也觉得不是一件坏事,无论什么情况下,捋账这个事,都是应该的嘛。 准备的方式特别简单,大罗法教弟子,除胡麻外,都随身背着祖师爷的牌位。 他便当着胡麻的面,向了祖师爷的牌位磕了几个头,上了一柱香。 口中念念有辞,半晌之后,便爬了起来,将那一柱香拔起在了手里,向胡麻道:“准备好了,咱们便出发吧!” 胡麻点了下头,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自己也从袖子里抽了一柱香出来,一口气吹得着了,看着清烟飘去,不多时一道红影闪烁,却是小红棠从旁边林子里钻了出来,抱住了胡麻胳膊。 自从上京见了婆婆,胡麻因为有事要忙,便让小红棠留在祖祠陪着她。 如今有了别的事情要做,才将小红棠唤了过来。 “小红棠,记得你曾经说过,自己是从一座黑色的大房子里出来的?” 胡麻看向了她,只见小红棠跟着婆婆在祖祠呆了一段时间,倒是有点胖了的模样。 祖祠的香火,如今是胡家一姓受着,那里的香火与众不同,小红棠也跟着大受好处。 幸亏叫回来了,不然岂不成了大胖丫头? “是啊……” 小红棠用力点着头:“那里还有好多人呢,可凶了!” “是婆婆捡着了小红棠,婆婆跟那些人不一样,婆婆才是好婆婆。” “……” 胡麻笑着点了下头,道:“那么,如果让小红棠再回去一次,伱敢不敢?” “不去!” 小红棠平时可是极听话的,不管是送信儿打架还是偷东西,又或是搬血食,没二话。 但如今听了,竟是小脸一变,露出了恐慌的眼神,用力抱住了胡麻的胳膊:“胡麻哥哥也不要去。” “不用担心。” 胡麻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笑道:“现在我本事大,不怕他们。” 然后才向了老算盘道:“先去大哀山。” 老算盘的眼神,也从小红棠的身上收了回来,与这只小使鬼,倒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这只小使鬼与其他人的模样不同似的。 尤其是,他看着胡麻烧起来的那一柱香飘向的方向,似乎是上京位置,但上京的香火,可不是一般小使鬼能够享用的啊。 这丫头,居然还胖了? 这时候,江湖经验就派上了用场,看不懂的,那就不问。 只是缩着脑袋,忙点了头,便顺了自己手里的这一柱香烟气飘去的方向走去。 胡麻跟在了身后,便见到了祖师爷前这一柱香的神妙之处,看起来只是一柱清清淡淡的香,只随了四下里的风不同而方向不同。 老算盘则是香飘向哪里,便走向了哪里,莫名其妙的,他的身影,居然也像那香火一般,左闪一下,右闪一下,逐渐变得有些迷蒙了起来。 自己,居然都需要集中了注意力,才能跟上他,渐渐的忽略了旁边的景色。 依稀只觉得,自己应该只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在老算盘手里那一柱香堪堪烧尽之时,他看到老算盘停下了脚步,而最后一缕香气,向了前方的一座山上飘了去,将小红棠放在了肩膀上坐着的胡麻,便也跟着在山前停了下来。 赫然见到,自己已到了一座陌生的山前,松柏森森,奇岩怪石。 四下里看去,也是群山幽谷,好似这一座山孤孤清清,独立于此世间外一般。 “这就是大哀山?” 胡麻打量了半晌,轻轻的开口,但在这死寂之地,声音却显得非常清晰。 老算盘都忙一缩脑袋,小声道:“想来就是了。” “此山不在地图之上,惟有祖师爷牌位前的一柱香可以用来指路。” “我也是知道这个法子,但却第一次过来。” “……” “那你跟在我身后。” 胡麻将左边肩膀上的小红棠抱了下来,牵着她的手。 小红棠一直非常警惕,但见到如今并不是去她记忆里的那座黑色大房子,倒是放心了一些。 跟着胡麻,缓缓抬步,顺了这山下一条生满了青苔的石径,慢慢的向了山上走来,只见山间清寂,连声雀鸣也不闻。 本以为要直接上了山,但不料,只到了山腰里,便见到了一溜儿破败的石屋,一片生满了荒草的石坡,胡麻站住了脚,看到了石坡之上,国师正背对了自己,对了香案磕头。 以他的道行,怕是胡麻还在山脚下时,便知道胡麻已经过来了。 但如今的他却极为恭敬,向了身前的香案,磕头,上香,动作显得一丝不苟。 而这极为简单也于此民间常见的一幕,却让胡麻觉得有些诧异,国师曾经是大罗法教主祭,即便如今,也是这人间本事最大的人,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凡俗民间所拜鬼神府君,于他而言也只如一缕阴风,触之及散,哪怕是妖天鬼地,对于他也只是可算计利用之物。 可是如今,他却连上了十柱香,还要磕头,那是在敬什么? 有什么值得他这等人如此恭敬? 虽然不解,但却也依了规矩,在他上香之时,并不开口,只是安静等在了坡边。 十柱香上完,国师才缓缓转身,向了胡麻走了过来,瞟了一眼跟在胡麻身边的小红棠,便先自抬步走去。 二人皆不言语,顺着石阶走了一段,国师才忽然淡淡的向了胡麻开口:“你觉得很奇怪?” 胡麻点头,坦然道:“在上京时,你只烧一柱香,且在离开时,将那一柱香留给了我。” “大罗法教由来只烧一柱香,便是那一柱观世之香。” 国师坦然开口,道:“但我已经不属于大罗法教,让我敬畏之物自然也就多了。” 胡麻微微皱眉,转头看着国师,道:“这世间还有让你敬畏之物?” “有很多。” 国师缓缓开口,道:“无知者才无畏,我知道的事情比你多很多。” “感觉像是在骂人?” 被骂了总是会生气,但因为在上京时,是自己赢了那一场斗法,所以胡麻的心胸便显得开阔,也不介意,只是边跟了国师行走边笑着道:“既然我来了那你也该告诉我了。”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也只有你能回答。” “为何大罗法教的三种境界,分别是观世,入世,以及老天爷?” “为何大贤良师当年自创的法门,本是名为大威师公,后来却改成了天公将军?” “这天公二字何解?” “……” 国师听着,不急回答,而是忽然看着胡麻,道:“你倒要先回答我,为何如今才问?” “早在上京时,你便是大罗法教主祭,那时,你甚至还很不在乎。” “……” “因为用不着。” 胡麻坦然道:“当我看见了这条罗天大祭的路后,我便知道,十姓法门,都会消失,我有了十柱香,有了背起十二鬼坛及相等级别的事物能力之后,便已经够了。” “我只需要将印、砣、簿、果、令五镇搜集起来,改天换地,那便足以驱逐太岁,其他的,都是累赘。” “胡家的路,注定要灭法,而我不能成为窃法之人。” “但现在……” 他顿了一下,才慢慢道:“我有了理由。” 国师能够察觉到胡麻言语之中的坦诚,但却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落了下来。 看到了胡麻身边的小红棠,低声道:“很多事,我想你们胡家已经知道了。” “不然,这小鬼又何至于留在了胡家?” “……” “是婆婆留给我的。” 胡麻轻轻的吐了口气,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道:“在上京时,我也问过她小红棠的来历,婆婆告诉了我,但是她当时一说,我便听了出来,小红棠的真正来历,婆婆不知道。” “对她来说,小红棠只是她在上京捡的一只小使鬼。” 胡麻低头看看,小红棠正好奇的东张西望,没有在听自己的话,才略放了心,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用了鬼低语的本事,向国师道: “婆婆那时候是因为我的生母离开了老阴山,想要去上京劝她的,只是我那位母亲决心已定,婆婆便也未说出口。” “便是那一趟回上京,才见着了小红棠,她那时魂根已断,入不得阴府,看起来已经被人炼制过,又不会向普通阴魂一样消散,怀里抱着自己的八字簿,代表着无主可依……” “见着她身上的诸多伤痕,婆婆便知道她受过很多罪。” “因着那时胡家已经失了势,上京城里诸多世家门道,有本事炼这小使鬼的怕是不少。” “婆婆虽然气愤于这等伤天害理的行径,但却没有能力将那人找出来了,只好带了她回到老阴山来,割来血食喂养,才渐渐养了回来,当然,倒也让这小丫头,有了嘴馋的小毛病……” “……这其实也不算是毛病,想来,我别的本事不说,总是可以养得起她来的。” “……” 说了这些,胡麻才道:“不过,倒也是我,事后才从小红棠身上发现了诸多异处。” “婆婆那时对她太好,不用她帮着打架,更不用她帮着偷东西。” “许多本事,倒是没有发现。” “……” “或许也只是发现了,却不说。” 国师听着胡麻的讲述,慢慢的开口:“白家婆婆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只是心肠太好,注定她无法在桥上走的太远。” “你若说她不了解这小使鬼真正的底细,我信,但你说她没有发现这小使鬼身上的异处,却不可能,我想,她定然是发现了,只是却不愿告诉你而已。” “因为……” 他转头看向了胡麻,道:“她不愿你惹上冥殿里的那些人。” “冥殿……” 胡麻听到这两个字,已是神色微凝。 即便是这一片死寂的大哀山,也忽然因为这两个字,而骤然吹起了一股子冷风。 凉透衣裳,直抵脊梁。 小红棠莫名的感觉有些害怕,靠得胡麻近了一点。 “你知不知道,当年老君眉与龙井先生,一定要将都夷皇族全部杀绝,一个不留?” 国师慢慢的,问出了一个意外的问题。 胡麻也是微怔,道:“难道不是为了断绝都夷气运,让太岁无法继续侵入人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国师慢慢道:“而且,若只是为了这件事,其实也不必背那么大杀孽。” “真正的原因,便是因为冥殿……” 说出了这些话时,他脸上甚至带了些许嘲讽:“都夷入主天下二百年,先后有十一位皇帝。” “他们,便包括了最早时候,设祭请太岁以壮凶兵的开国皇帝,以及托我大罗法教起问天大祭,问太岁来历的第二任皇帝,他们是与太岁联系最深的十一个人,也是身份最尊之人。” “都夷皇帝除前两位,多数早死,但身为皇族,便是死了,也与凡夫俗子不同,享受天下大祭,引为太岁上宾。” “你就没有想过,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是在哪里?” “……” 这一句话,却是忽然让胡麻生出了无数的想法。 都夷王朝,被老君眉与龙井先生截断,十七万皇族,都变成了阴魂冤鬼,但也确实有点奇怪的地方。 阳间皇族,皆被咒杀,阴府黄泉,则从二十年前,便被十姓瓜分,而都夷先代帝王,却始终没人提过,难道他们真就一死便魂飞魄散,不留痕迹? 而在这时,国师便已慢慢将答案说了出来:“他们,便皆在冥殿之中。” “当年非但要剥了皇帝的皮,还要将十七万有名姓的皇族咒杀,便是因为,这些皇族子孙,便是那冥殿里的存在,进入人间的桥梁。” “老君眉与龙井手段非常,直接断了他们的桥,让他们成了无根之水,宛若没了香火、也没人记得的游神,只能慢慢的消散。” “这是一种非常巧妙,也非常毒辣的手段,可以一举断了冥殿的根基,杀敌于无形之中。” “但说到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老君眉与其他的一代转生者,正是因为没有把握对付冥殿,才选择了此计。” “只是,他们的计策成功了,但冥殿里的存在,却也不见得自愿消亡……” “而我这眼力若是不差……” “……” 他再次低头,看向了小红棠,低低开口:“这小使鬼,便是冥殿里出来的。” 胡麻听着,心里并无多少意外,但却停住了脚步,认真的看向了国师,道:“这与我问你的问题,之间的关系是?” “你问我归乡的问题便须要提到老君眉。” 国师也停下了脚步,看着胡麻,慢慢道:“我一直都认为老君眉他们很聪明,用最正确的方法解决了冥殿里的人,如今,我们只需要继续忘记冥殿,它们便永不成威胁。” “可毕竟,他们是在那条路上的。” 他慢慢的开口:“你问我归乡之路,我只能说,确实是有的,也确实就在你的身后,但这条路,并非大罗法教,或转生者参悟出来的。” “都夷先皇,便是在走这样一条路,你若想更进一步,便需要与他们碰上。” “虽然他们已断了香火二十年,但我想他们应该还没有死绝,甚至还在想办法回到人间。” “这天下间,你的命数,已是少有。” “但是这十一人,却每一个人的命数,都比你的还要重,更有一朝香火加身,以及与太岁之间的神秘联系,种种离奇之相。” 说到了这里,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酷烈,甚至是讥嘲:“如果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便与这些存在有关,那你还会继续问我,这条路该怎么走吗?” (本章完) 第845章 勾结帝鬼(六千字) 第845章 勾结帝鬼(六千字) “遗留问题?” 看到了国师那张似乎期待着在自己脸上看见纠结与紧张的脸,胡麻倒也微怔。 理论上讲,如今自己也确实该压力倍增。 这世道,本就已经不堪其重,却又忽然冒出了冥殿这么一方存在,任是谁,都心里沉甸甸的,倒恨不得真对这个地方视而不见。 反正当初老君眉与龙井先生等人,事情做的够巧妙,等于不动刀兵,便败了这一方强敌,凭它们死去,如今这杀劫起人间的时候,总不该再额外的去找麻烦。 可听到了他提冥殿之时,胡麻便已经在心里想明白了。 脸上甚至都没有多少变化,只冷笑道:“这有什么敢或不敢的?” “什么冥殿十帝,想来也不过是一群曾经试图出卖天下,又窃居香火的恶鬼罢了,别说这么问上几句,便是要解决的,也该早点解决了才好。” 红葡萄酒小姐这次到猛虎关,除了掀起这场杀劫,斗败无常李家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替铁观音带来了一句忠告: 不要想着随随便便就换了这天地,不要妥协,不能凑合。 要解决,便将问题全都解决。 甚至要做好剩下的几姓,会在见着没有胜算之后,不惜毁掉这个人间的心理准备。 那些人可是拥有着提前将太岁引入人间的手段,最是恐怖,与那相比,这所谓的冥殿里的鬼,又能算什么? “你……” 也是因为胡麻回答的太过痛快,倒是让国师都忽地怔了一下。 非但没有在胡麻脸上看着惧意,倒是这份豪情使得他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良久,他才声音低低的回答道:“你们还真是对这片天地,没有半分敬畏啊……” “也难怪你们敢将这一场杀劫,引入人间……” 看着他这模样,胡麻忽然觉得,这个人怕也并没有那般高不可攀。 上京时的国师,还是学究天人,貌如谪仙,所为之事,让人不敢苟同,却不得不服气他那一身本事,也得承认他打造白玉京的魄力。 他应该是在自己之前,最为了解转生者群体的人,但现在看,他了解的远远不够。 他根本不知道转生者一旦认真了起来,那份气魄究竟有多么的庞大。 老君眉他们当初只是因为发现真相发现的晚了,所以该决绝的时候决绝,该用巧劲的时候也该用巧劲,并且毫无迟疑的完成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便又放心的将剩下的事务给了下一代转生者。 在这二十年里,十姓还以为是自己压住了转生者,甚至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了。 但孰料,转生者本身就是需要这二十年时间的。 有了这二十年,转生者便也与这世界有了不可磨灭的情分,认清了自己来历之后,便也有了做出一场大变革的决心。 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也是胡麻放心将这争天命之事,交到了他们手里的原因。 看得出来,国师提出这个问题,本是想难为胡麻一下子,却没想到胡麻的回答反而让他有些破防了,整个人在问完这个问题后,都显得沉默了许多。 便只是带了胡麻,上了几个台阶,却是来到了一方乱石堆砌的石窟之前,在这里有着一方灰火掩藏的塘子,极为突兀。 最关键是,胡麻竟仿佛在这塘子之上,看到了一些古怪的痕迹。 就仿佛,曾经被一道无形的箭射过。 这却是一下子便让胡麻有些好奇了起来:“难不成这里也是当初龙井先生的目标之一?” 龙井先生在枉死城向人间射了七箭,有的落点胡麻知道,有的却一直不明。 倒是在这里,看到了其中一箭的痕迹,大感兴趣。 “且在此地等我,我进去取些东西。” 国师淡淡交待了一句,便自一躬身,向了那石窟之中钻了进去,很快没了动静。 胡麻不知道他要取什么,只好在这里等,转头看了一眼老算盘,便见他也正左右的打量,瞧那脸上的新奇之色,似乎没有比自己好多少,便不指望他了。 只是拉着小红棠的手,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心里暗想着,小红棠口中的黑色大房子,又或是冥殿,究竟有什么? 为何会让小红棠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有种本能的抗拒与恐惧? “你好啊,好得很……” 也正想着时,身边已起了脚步声,胡麻知道是谁,便不特意去看,对方却带着咬牙般的恨意开了口。 老算盘倒是吃惊,转头看去,便见是三五男子,皆穿着绫罗,但身上却脏兮兮的,头发蓬乱,如今正死死的盯着胡麻,咬牙切齿:“亏你也是十姓后人,走鬼之主!” “毁我白玉京,断了我不死王家根基与声名不说,如今竟又堂而皇之,勾结邪祟,毁我世气运,掀起这样一场大杀劫。” “如今天地齐哭,杀机盈天,这全都是,全都是你做的好事啊!” 胡麻在他们过来之前,便已知道这是王家诸人。 上京城斗法他们输了,王家的主事与少爷,以及两位堂官,便跟了国师出逃。 原本都是锦衣玉食之人,但如今在这大哀山上,却是有银子也无处,有一身本事也无处使,数月之间,风餐露宿,却是已经将自己搞得乞丐一般,见了胡麻,又如何不怒? 至于这场天地大杀劫,他们眼力境界还在,自不可能瞧不见。 心里的恐惧,却也是有的。 “邪祟?” 胡麻已懒得与这些败家之犬争执,倒只是因为他们话里的字眼,皱起了眉头。 淡淡道:“你们留在了上京的妻儿族人,可有人被放进磨盘磨死?” “可有被人杀死,悬首于城门之上?” 只这两句话,便一下子让这些满面怒容的人怔了一怔,不死王家的根基,自然已经随了转生者拿下上京城,而被尽数抄起。 如今司命一道的主事人,已经变成了白葡萄酒小姐,但是不死王家的族人,除了一些本就该死,但强行活在人间的,却是都没有刻意的杀死。 只是放了他们在上京自谋生路,最多废了一身道行,以免他们横生枝节罢了。 相比起曾经十姓对转生者做的事,这简直便如同以德抱怨了。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转生者没有血性,而是他们真要做事,魄力便更大,远远大过了那仇。 但无论如何,只按照彼此行事手段而论,邪祟二字,王家的人确实说不出口。 “那这场天地杀劫呢?” 王家主事森然:“天地气运,本就已经衰败朽坏,而今杀劫一起,又将会有多少世家贵人,都要被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胡麻听着直皱眉头,再看着他们一个个模样狼狈,咬牙切齿的神色,甚至懒得跟他们说了。 版本差得太多,十姓本该是这世间门道百姓之中,见识最为广远的,但如今转生者真正开始下场之后,他们却连鼠目寸光都算不上了。 大概,也只有像无常李家一样,老老实实输上一场,彻底认清了自己,那份聪明劲,才会再次回到他们身上。 “胡家大哥,何必如此傲慢?” 而见着胡麻连个正眼儿都不愿丢过来的模样,王家主事乃至身边的捉刀大堂官,只是心下气闷。 旁边少年老成的王家嫡子王紫生,却已是觉得有些气愤,大声道:“莫以为我们王家自愿离上京,便是束手无策,若我们当时真狠心起了那份大祭,这场胜负,犹未可知……” 胡麻听着这话,却是脸色微冷:“什么大祭?” 王家少爷迎着他的神色,却有些压力,倒是旁边的王家主事忽然低低一叹,道:“胡大先生,你镇祟府行事,狠辣霸道,但总该对这天地,有些敬畏才是。” “冥殿之中,都夷十代先皇,皆曾经是命压一世,独得太岁所衷之人,生前有猛将护持,国运加身,死后有万人殉葬,鬼神相随。” “这二十年来,十姓对人间,压着草莽之乱,于冥殿,挡着帝鬼窥视人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看着一个一个,形容潦倒,惨不可言……” “若我们当时真气不过,起了这一祭……” “……” 胡麻听着他们的话,已经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们的吞吞吐吐,道:“那你们为何没有这么做?” “我们……” 这一句话问的,王家诸人,居然都脸色尴尬。 当初跟着国师离京,辗转来到了大哀山,他们也想过许多国师会再提出其他的什么计划,带着王家诸人再杀回去的可能。 甚至气急败坏之下,也不是没有人想到了冥殿可以做文章。 但结果,来到大哀山很长一段时日,国师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终日枯坐,发呆,烧香,磕头,本如世外谪仙般的人,却变得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不是没想过拿冥殿做文章,但终是心里觉得不妥,国师又不接这话,只好作罢。 如今王家既是有些不甘,但又面对着胡麻的质问,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憋屈,心里再难受不过。 胡麻也只冷眼瞧着,忽然向了这王家主事道:“对了,你若不来,我还想不起来。” “但是当初在上京城,我见了你们那一道可以让二十年前的死人活过来的丹法,倒还有点意思,交出来吧!” “?” 这话说的,王家众人都懵住了。 那王家的小少爷王紫生,都给气笑了,大声道:“求法也要有个求法的样子。”“我王家不是小气之人,胡家人若想请教,不见得不可以切磋交流,但你连句好听的都不讲,便想让我们王家交出法门?” 胡麻看了他一眼,忽地笑道:“如果你们不交,那我便杀了你们!” “这话,好不好听?” 笑容映在王家人眼里,只显得酷烈森然,无形压力慑住,齐退了一步,话都说出来。 尤其是王家小少爷王紫生,这会子更是小脸都变白了,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居然会有人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都下意识的向了石窟之中瞟去,胡麻知道他们的意思,便抬起手来,淡淡的看着自己指尖,道:“不要指望国师能护住你们。” “我或许本事还不如他,但我若是想在他面前杀人的话,他拦不住我……” 这种赤果果的威胁,使得场间几位王家人,心间郁气极重。 也就在这时,石窟里面,却有身形一闪是国师,捧着一个包袱裹着的匣子走了出来。 他见到了众人目光都向自己看来,微微摇了下头,慢慢道:“倒是不必如此看着我他若想杀人,我确实拦不住。” “……” 王家诸人便忽地呆住了,表情扭曲,身子微颤,气极,却又有种莫大的挫败感。 堂堂十姓之一,不死王家,居然被胡家后人如此威胁到了脸上…… “侍法童子,让他们一一交待清楚,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而胡麻则是已经懒得与他们说了,冷着脸交待了一声:“莫要耍心机,我身边也有能人无数,更有司命门道里的高人,拿了法来,我先会请她看看,错一个字,便杀你们一人。” 老算盘都怔了一下,才想到这是在叫自己,只好苦着脸上前来与王家人交涉。 想来自己七十有三,居然做了个童子…… 理论上从江湖子弟,成了主祭身边的童子,算是升了官了,只是这称呼…… ……也无所谓了吧! 而见着胡麻之强硬,王家诸人,都已脸色铁青那王家小公子更是憋红了脸,想要大声说什么的模样,却是那王家主事忽地冷声喝道:“给他。” 旁边几人都傻了。 这王家主事刚才面对着胡麻,也是怒极,丝毫不掩饰心间不满,如今却冷着脸道:“我王家人不怕死,但怕自己的法失传,胡家人既然想要,那便给他。” “他得了法之后,还要不要杀人,那便随他的便了!” “……” 这王家小少爷还有些不解,听了这话,只觉悲壮。 旁边的捉刀与问事两大堂官,却忽地明白了王家主事的心思,略安了心,心想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东西准备好了?” 胡麻也不理他们,只是看向了国师,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匣子上面:“这是什么?” “是大罗法教,历代主祭的骨执。” 国师慢慢的,抬起头来,正视着胡麻道:“你此番前来寻我,问此归乡之事,究竟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其他人教你?” 胡麻略略皱眉,看着他道:“有什么区别么?” 国师居然慢慢点了下头,声音低低的开口:“是你,还是他们,于我很有区别。” 胡麻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国师,好一会,才慢慢道:“刚刚王家人提到,你离开了上京时,也曾经有机会,给我们一场厉害的教训?” “是。” 国师听着他的话,良久,缓缓吁了口气,坦然道:“上京城时,我知道你胡家先辈与老君眉他们的合作,也被搞得措手不及,当时我被逐出大罗法教,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 “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怨气的,甚至,我也一度想到,是否要请出冥殿里那些等于是被关押了起来的事物,让你们……” 微微一顿,才森然道:“……也尝尝挫败的滋味。” 胡麻听着,竟不觉奇怪,只淡淡道:“输了都想掀桌子,很正常。” “但你既然想了,为何不做?” “……” “就只是……” 国师居然欲言又止。 良久,他却只是苦笑了一声,道:“想不到我这样做的意义。” 话说到了这份上,倒是有种意外的坦然,苦笑了一声道:“输了便是输了,我虽有不甘,却也要认。” “若是输了,便要不顾一切,将冥殿扯出来,只为泄一时之气,倒像村夫愚汉一般了。” “输,也要输得体面。” “所以,我终是羞于此念,倒只想要看看你们怎么做,看你能不能担得住。” “……” 他这模样,看的胡麻都觉得有些意思,他好像输了一场,越来越像人了。 “只是,我做不出这等事来。” 而国师到了此时,则又慢慢开口,目意之中,仿佛极为深沉:“却不代表别人不会。” 胡麻听着,忽地眼神微凝,向了王家诸人看去。 “不是他们。” 国师缓缓摇头,低声道:“王家人没有资格,当年在都夷,王家也只属于太医一脉,没有让冥殿里的存在正眼相看的身份。” “但我也很确定,便在如今的十姓之中,有人一直暗中使劲,想要重开冥殿,引那殿里的东西出来,说不定,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一环了。” “那冥殿之中,皆是凡俗等辈,难以撼动之物。” “所以老君眉等人断了他们的根基之后,便也无人去管,甚至平素里都尽量让自己不要想起。” “毕竟,他们太过恐怖,便只是没事了想起他们,都有可能被他们一点点渗透进人间,这也是冥殿已少为人知的原因。” “对某些存在,只要有人知道他们,便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可就在我生出了是否要大开冥殿,让你们也尝尝厉害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冥殿之中,有人想要与我说话,甚至让我这等无梦之人,都开始频繁的作梦,梦见那十位帝鬼……” “我很确定,这是因为有人在一直在想办法打通与冥殿的通道,那扇被关了二十四年的殿门,又开始松动了。” “一旦真被那冥殿里的都夷帝鬼逃了出来,不管你们是争天命,还是什么人间杀劫,便都成了境水月,这天下,只会回到二十四年之前,都夷坐帝位的时候。” “……” 听到这里,胡麻都已经有些神色凝重。 十姓之中,居然有人想要重开冥殿,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都夷是与太岁那场契约的签订者,也是这一切祸乱的源头,真让他们逃了出来,谁晓得这世道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是,究竟是谁? 连国师与王家这等被迫离开上京城的,都没有一气之下,真的去打冥殿的主意,而那些还好端端坐在了高位之上的,却已经早动了这心思? 甚至从时间来看,他们打冥殿的主意,还在这样一场人间杀劫之前。 难不成,表面上看都夷的覆灭,有十姓一份功劳,但其实如今的十姓之中,还有效忠于都夷的卧底? 该下狠手了。 在这场杀劫面前,自然要人头滚滚,但又不是真的谁都要杀,便如无常李家,只要他们如约交出了他们手里的一切,削落了十姓之名,那这场杀劫便可以饶过他们,甚至吸纳进来。 但惟有勾结冥殿的,想要阻止这场杀劫的,则须斩全族,一个不留。 “是谁?” 沉默半晌,胡麻才忽然开口询问。 “周祝孙赵陈,都有可能。” 国师低低开口:“在你们掀起了这场大杀劫之后,答案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这场大杀劫因何而来,甚至可以理解,但十姓却不然,只会认为这便是灭顶之灾,夺天之恨。” “若那一姓,暗中勾结冥殿,还只是权作后路,那么在迎上了这场大杀劫之后,便是忽然跳了出来,公然与冥殿合作,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了……” “都夷冥殿,天地所寄,惟历代皇帝命可入,入则坐镇一朝,命数之重,统领数十载,一旦出世,生克天命,天地必现大变,任尔杀劫也好,天命也罢,皆将化作一场戏谑,你们,又将怎么对抗?” “……” 看得出来,国师是在质问,甚至包括了某种考较之心。 胡麻本是过来问道的,但却被国师扔过来的这份危急,劫难,沉甸甸的压住,倒像是有了种束手无策之感一般。 而在国师目光窘窘,落在了脸上之时,胡麻也像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索,又像是迎着了问题,便轻轻淡淡,随口而出,笑道: “这有何难?” “在冥殿开门之前,先送我进去不就好了?” (本章完) 第846章 归乡三境,冥殿托梦 第846章 归乡三境,冥殿托梦 “送你进去?” 国师将手放了下来,目光也落在了胡麻的脸上。 并没有多少多余的动作,但仅仅是这么一停,便已足以表示他心间的惊诧与不解。 若在经过了商议之后,胡麻会做出这等决定,他倒还能接受,但分明在他的理解里,胡麻从听说了冥殿,再到轻巧巧说出了要进入冥殿之中的话,却是少了几个重要的环节…… 常人不该先了解,再恐惧,最后分析了策略,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么? “我在学某个人的高效思维。” 胡麻看着国师,笑了笑道:“冥殿或许让人头疼,但思来想去,本该由我来解决不是么?” “改天换地,罗天大祭,本是咱们这一方世道,想要在太岁老爷面前取得一线生机的唯一方法,自然也该由我亲自来推动,并完成。” “但这件事,我偷了个懒,已经让出去了。” “如今以明州王为本,世外人为引,他们会完成改天换地这一件大事,会做的比我还要好很多。” “既然如此,那我想要做的,便是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完成这场大杀劫。” “冥殿也好,其他的威胁也罢,既有我在,我便会替他们挡在人间之外。” “……” 说完了这些,才又看着国师的眼睛,道:“更何况,你不也说了,若想完成人间归乡之路,便不可能跳得过冥殿?” “我其实,能够大抵的猜到,为何跳不过,以及解决的方法。” “不错。” 国师深深看着胡麻,良久才低声道:“归乡,不可跳过冥殿。” “说到底,归乡这个境界,便是第一代转生者与大罗法教共同商议而来。” “转生者初时不懂门道,而此世也是入府为峰,并无上桥之说,他们只是通过天地异数,推敲出了后面有上桥境界,上桥之后,也会有归乡境界而已。” “此话若说白了,也简单,上桥便已是窃取天地权柄,归乡自是要更进一步,化身本源。” “十姓正是因为也能领悟到这一步,所以才要打破拦路虎,窃居黄泉八景。” “只可惜,在我看来,他们还不够。” “自身智慧不够,格局也不够,对这天地的理解,更是远远不够,其实对于天地至理的领悟,有很多需要借助这些世外之人带来的智慧。” “仅是我们此世的言语,难以打破其中关窍。” “但十姓无疑太傲慢,这二十年来,他们本有机会将世外人的智慧吸取,甚至化为己用的……” “……但,他们没有。” 国师说到了这里,甚至模样看起来有些惋惜,像是他离了上京城后,已经反思过许多:“最离谱是贵人张。” “当初龙井先生被他们困在家中二十年,这些世外人,有倾诉欲望,所以注定不会隐瞒关键事情,甚至有意说服,张家有机会完全了解,并且吃透彼世智慧,并作他山之石攻玉。” “但张家,着实太傲慢了,他们只想着驳倒彼世,踩进泥里,却不听教训。” “贵人张成为十姓里第一个倒台的,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 胡麻听着他的话,都一时略怔,深深的看了国师一眼。 碍于身份的特殊,他有时候也想与人聊一聊转生者这个群体,只可惜没有,其他人听不懂,也有太多成见,而转生者本身,又不适合用于这种话题的聊天对象。 所以胡麻也时常有种孤独感觉,竟是如今,在与国师的对话之中,听到了很多直抵心门,深有感触的话。 “我听过无常李家对于归乡的理解。” 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无疑,李家已经开始意识到彼世之言对于此世术法门道的重要性,并且想通过这场斗法,来让彼世之人为他们解难题了,但很明显,已经迟了。” “而若是你的话,对于这归乡二字,又是如何理解的?” “……” 国师缓缓抬起了头,道:“归乡便是化身本源,此乃唯一真实且有效之路途。” “但境界无高下,格局有高低。” “在我看来,同是归乡境界,即便各门里皆达到了目的,却也仍然会有三个不同境界。” “其一,便是如今的十姓,各自打破了拦路虎,或可借黄泉八景,血脉延续,与世同存。” “此为第一境。” “其二,便是我与王家所追求的白玉京,肉身不死,避过太岁,天地同寿。” “也即为,真正的仙。” “……” 胡麻听着他的说法,虽然都不是自己认可的,却也略略动容。 然后才低声道:“那么,第三境呢?” “是老天爷。” 国师的声音也压低了,缓缓道:“化身为世,与天地同在,掌管生死轮回,一念可造奇物殿宇,草木奇山,一语可改灵长滋生,王朝更迭。” “可开天地,可游寰宇,可化梦为实,可点真为虚,日月循环于指掌,亿万生民于足尖,这便是天公,一切可能与不可能之源头。” “一如彼世之开天之人,亦如亿万万生民最终崇拜之终点,一切的根源化身。” “……” “这……” 这些话,连胡麻听着,都只觉得离谱,甚至下意识感觉到了荒诞。 国师这是在讲什么? 是当初的老君眉等人曾经把彼世的修仙小说讲了出来忽悠过他,让他脑子乱了么? 一念造万物,怎么听都觉得异常的荒唐。 别说一念造万物,甚至都不可能有人无中生有,便连把戏门,都做不到。 所有术法门道,皆有凭依。 连这“无中生有”的第一步,都没有人能做到,就更不用说…… ……不对! 本是下意识想要反驳的,但胡麻却也在此念刚刚生出在了心里时,便立时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也正是这个关键,倒让他心里那隐隐约约,不太敢相信的念头,有了实在落处。 所以,他只是忍住了驳斥之念,只是慢慢的开口:“……紫气?” 龙井先生曾经很郑重的告诉了自己,紫气可造万物! 那若是将国师所言之物,以紫气为基础来理解,又似乎在理论上,并非不可以…… “不错,紫太岁,便是最终关窍。” 国师见胡麻听了自己的异想天开之语,非但没有驳斥,居然还说出了关键来,脸上居然像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低低的开口,道:“我们所言说的,既是人间上桥归乡之法,那么自然便要直指本源,而人间之本源,便是紫气化生万物,而这,也是绕不开冥殿的原因。” “都夷冥殿,当初窃走了太多人间份量啊……” “……” 他缓缓摇了下头,向了胡麻道:“如今这方天地,本就是损失了份量之后的残缺所留。” “此世如广厦大殿,由世代生民苦心建成,亦可替世间生民,遮风挡雨,但都夷一朝,便已经将此广厦,窃走了三成的石头,虽然在十姓弥补之下,勉强不倒,但也已不稳当。” “对十姓而言,只想着将此广厦,修修补补,能遮风雨便好。” “而彼世人则是要将此广厦,直接推倒,重新建起房子来,且更稳固,挡更大风雨。” “因着明了此念,所以我对这场杀劫……” “……” 他略略一顿,并未直接说下去,而是看向了胡麻,道:“但无论哪种,都不适合你。” “你要走人间归乡,便需窥见此世原本之貌。” “少了冥殿窃走的那些,你也无法窥见全貌,便注定让你走不圆满。” 胡麻听及此处,便已明白了国师想说的话,忽然睁眼,看向了他,道:“真是三成?” 仅是冥殿,便窃走了天地三成份量,已经是骇人听闻。 但胡麻却是分明的想了起来,便在上京时,他见过大罗法教的观世香。 已然仅剩三分之一。 国师听见他问,也仿佛有些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不回答,便已经是回答了。 “近二百年来,鬼洞子一直以天地生魂,喂养洞子深处的东西……” 胡麻则是继续看着他,直接道:“无论是转生者,还是门道中人,都只当那是在喂养太岁,以求天地大劫推迟。” “但你既然坦承了有冥殿的存在,还是曾经窃取了极大份量的,那我倒是有个问题了……这天地间的份量,究竟是被太岁窃取,还是,被都夷先皇窃取?” “没有分别。” 国师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慢慢道:“冥殿先皇,本就是最早化作太岁之人啊……” 胡麻于此一刻,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感觉。 或许,这一方世道,一直都有个天大的笑话,尚未被世人所知……有人早已抢走了天地间的过半份量,据为己有,也有人努力的梳理剩下的份量,试图对抗那天外的庞然大物。 这世间的一些事,竟是不可深究,一深究起来,便只觉到处都是笑话。 因着此事,就连对国师那身本事的一些敬意,如今也都已经快变得荡然无存了的感觉…… 沉默了良久,他才是嘴角微扯,道:“那么,我该怎样,才能进入冥殿?” 国师也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简单。” “当初,我是因为离了上京,挫败之际,嫉愤蚀骨,想到了冥殿这一方存在,就开始夜里做梦,梦见了他们。” “而你,因为我告诉了你这件事,便也想到了冥殿这个存在。” “若我猜测不差,今夜里你若入眠,便也会梦见冥殿里的东西来给你托梦。” “而一旦梦见了冥殿,很多事情,你便做起来比我方便了,就如同你现在应该有着替别人挡法之能,那么,你也应该可以挡住冥殿,不让其他人接触冥殿。” “若你真的愿意这样做,我身上倒也轻松了,起码,不需要再烧着那十柱香,替这弃了我的世道,来看着那冥殿里的帝鬼。” “……” ‘以身挡冥殿?’ 胡麻听明白了国师的话,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自己靠了这十柱香道行,可以扭曲天地,让朝向了其他人的法,优先到自己身上来,那对冥殿也是如此? 若是这样,倒是方便了不少。 消化着国师的话,他沉默了许久,道:“那么,有没有规避凶险之法?或,要注意的?” 国师呆了一呆,倒像是有些意外,面上也忽地露出了讥嘲,道:“没有。” “冥殿便是这等存在,只要被人记起,便会渗入人间,更何况,早有一姓开始暗中向冥殿烧香,随时有可能从别的地方落入人间。” “你以为面对着这等存在,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再像当初的老君眉等人一人,不动刀兵,便将其毁了?” “没有!” “冥殿再度出世,便只有这么一个笨法子,此世之间也惟有你这十柱香的人,有可能挡住。” “你既来问我,我便说了。” “以你如今的十柱香道行,对此天地的理解,也能分辨出我所讲之言,是真是假。” “总不能,到了此时,你倒又悔了,怕了?” “……” “怕?” 胡麻却是笑了,国师虽然对彼世了解,但似乎不太了解有些事情,总是要态度上轻视,行动上重视。 不过自己也懒得教他了,只是笑了笑,便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梦里等他们好了,这大哀山上,应该有个能让人歇脚的地方吧?” “不必问我,论起来你才是大罗法教主祭,大哀山,本是你的道场。” 国师见他做下了这个决定,倒又觉得有些意外,也只微微摇头,回了一句,然后,才将手里那盛放了大罗法教历任主祭骨殖的匣子递了过来,道:“入梦之时,带着此物便好。” “世间门道异法兴盛,不过才二百年,但我大罗法教历代先辈,皆洞察天地万物,他们或许身无异法,却都是离这天地本源最近之人。” “有他们在,或在关键时候,可为你指路。” “……” 胡麻接下了这匣子,便寻得一株古松之下,抱了匣子,盘膝而坐,然后让小红棠与老算盘为自己护法。 “我此番闭目睡去,或许会有波折,但我若是遇险,也会使守岁门天地不动印,暂时脱身,将我身上的东西,留在人间。” 向老算盘吩咐时,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到时候,你便将我遗蜕带回,虽然我或许会死,但我身子还有大用,一样可以助这天下,改天换地。” “具体的法门,我已留在纸上,到时候,你将这封信,带给红灯娘娘会的胡山川护法。” “……” 听着他忽然说这等话,老算盘都懵了:“你……你这是,交待遗言不成?” “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只是该有的盘算要有罢了。” 胡麻训了老算盘一句,便将书信递到他手里,而后坦然盘坐,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话,老算盘不能不听,只是愈发的担忧了起来。 而小红棠则也罕见的露出了一点担心与躁动不安,但还是听话的靠了胡麻身边,只是抱着自己的竹篮,越抱越紧。 “国师,他……他这又是在做什么?” 而在胡麻盘坐于树下,国师也去了半山腰里,调整了些许香火之后,王家诸人,才总算找到了跟他说话的机会,模样焦急而忙乱: “他上山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真就把大罗法教的所有东西,都教给了他?” “……” 迎着他们的担忧与不解,国师也略略沉默,然后才低声道:“人生于世,总该有些追求,于我,这追求只有两件。” “最初,我是想要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路来,那便是打造白玉京,此法若成,我将超越师尊,越越祖师爷,也超越历代先祖,甚至超越了那些世外来的谪仙人。” “但我已经败了,这条路成了空谈,笑柄。” “……” 王家诸人听了,心里更乱,又忙道:“那么,第二件呢?” “第二件……” 国师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声,道:“那便是看看这条路是什么样的。” “只要有人能够走得出来,哪怕不是我走的,也无所谓了……” “……” 王家诸人,却不见得人人可以理解他这个话,面面相觑,而国师,则也缓缓闭目,凝神等待,大哀山上,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空谷幽幽,天地皆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有冷风,悄然刮过了山谷,国师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自己此前烧着的十柱香,都飘出了些许的青雾。 一丝一缕,缓缓的向了前面山上,怀抱骨殖盘坐的胡麻飘去,如某种诡异之物,悄然睁开了眼睛。 老算盘尚未察觉,正是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胡麻身边的小红棠,却是忽然有些惊慌,扬起了小脸,担忧的向了胡麻的脸上看去。 …… …… “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是真的不啰嗦啊……” 上京,祖祠之前。 原本这里,有着十姓祖祠,但在国师离京之后,另外几姓,也各自请回了香火,便只剩了胡家一门的香火仍在此间。 但守祠堂的老人,却仍像之前一样,兢兢业业,每日洒扫,上香,仿佛在等着什么,直到那大哀山里,一缕缕冷风刮起,他抱着扫帚,低低感叹,面上仿佛带了些欣慰,甚至期待的神色。 祖祠里面,也有老人的声音,混在风里,低低叹着:“只他自己一个呀……”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 “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他的见识,道行,或许已经比我们还高了,老姐姐,你也跟不上他的趟啦……” 守祠堂的老人叹着道:“这场杀劫之后,皇帝命便不再是皇帝命了,甚至连命数的轻重,都不再重要,也就不可能有人踏足归乡之境了。” “这确实是世间最后追求归乡境界的机会……” 祠堂里面婆婆的阴魂不稳,带着担忧:“但他们毕竟都是皇帝,而我家孙儿,却是独自一个,而且还……” “那十个鬼是皇帝命,难道如今的胡家便不是?” 守祠堂的老人,却是笑了笑,道:“能在这里建了祠堂,享受香火的,都是皇帝命,以前这皇帝命还是十姓平分,如今他们走了,便只剩了胡家一门的香火。” “那现在,胡家便是皇帝,命数之上,与那十只鬼,也没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他自从修出了第十柱道行,本身,便已经有了化桥的准备,只是他在此之前,丢掉了自己私心,未曾踏出而已……” 说到这里,倒是停了一下,顿了一顿,才轻声道:“当然,此前他本可以为你胡家窃取李家等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权柄,却是提也未提一句,如今,却又宁愿冒险,也要以身挡冥殿……” “这孩子,如今对归乡,有着很大的执念啊……” “……” “……” 而同样在此时的大哀山,胡麻安静盘坐,等待冥殿降临,他神色平静,对于即将面临之物却有着最为坦然的心情。 他知道老算盘不理解自己的做法,国师或许也不理解,王家就更不用说了。 但此番上山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心间波涛万丈,却也只是压住,不露于面上。 转生者入世救人,掀起杀劫。 而自己认识到此事之后,便也只有一个念头,始终盘踞脑海:“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自己,必须要归乡。” (本章完) 第847章 身入冥殿斩帝鬼 第847章 身入冥殿斩帝鬼 幽幽入梦,恍惚忘了人间。 过往,胡麻入梦,便只入本命灵庙,或是陷入了沉沉睡眠。 但这一次,他却是刻意的留存了自己的意识,真的只是浅睡一场,任由自己做梦。 唯有如此,才能让那些想要给自己“托梦”的存在,找着进入梦里的机会。 于门道里面的见识而言,梦乃神魂不定,游荡于天地因果纠缠之中的表现,故而也有外邪伺机入梦,苦缠活人的说法。 在入府之前,胡麻也曾经得过到阴魂托梦,但是后来,随着他本事渐渐地涨了,神魂坚稳,命数沉重,便也渐渐有了不再做梦,外邪不入人心之能。 这倒不算是什么大本事,守岁一门里,该有很多人能做到。 周家大先生所讲的“金身不漏”,其中便也有着外邪难侵,酣睡无梦的意思。 当然这一次,胡麻却是主动请外邪入心,不仅不压制,甚至心里还一直存了冥殿二字,心里默默想着那曾经的都夷十位帝王,究竟该是个什么模样,冥殿,又究竟属于什么。 也因为心里想着,便也真就在恍恍惚惚之中,做了一梦。 悠悠荡荡,身若浮萍,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睁开了眼睛时,便见着自己好像已经来到了一座金銮大殿。 抬头看去,便见得大殿之下,两侧皆是阴森森煞气沉重的满朝文武,气魄惊天动地,让人心生恐惧,而在最上首,龙椅之上,却有一位头顶珠冠的模糊身影。 于此梦中,那身影竟是无比的庞大,大过了山川河流,高居其上,俯视自己若蝼蚁。 眼底冷目如电,森然穿过自己身体,仿佛将一切看穿,而后浑重声音响起: “掌印小吏之后,即见朕驾,为何不跪?” “……” 这声音直压得人心神不稳,心间杂念丛生,无数细碎的画面闪过。 仿佛血脉之中,真的曾有先祖,于此时一般战战兢兢,立于这金銮大殿之上,面对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诚惶诚恐,双膝一软,便要跪倒下去。 不过,毕竟身上有道行,而且在感觉到了那惊天动地的威压,向了自己压来之时,自己身上,也仿佛有隐隐的金光缠绕,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却也立时抵消掉了不少的威压。 非但没有跪下去,反而心神微一恍惚,便已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如今面对的又是什么存在。 他站得更稳了,慢慢背起了双手,看看左右,打量过了这殿里那满满当当的阴神。 最后时,才抬头向那龙椅上看了过去,忽然开口:“你是都夷哪一位皇帝?” “大胆!” 见着了胡麻身上那隐约的金光,这龙椅之上的存在,便已仿佛被触怒,身上有滚滚黑气涌荡,隐约可以看到他身后的无穷黑暗里,巨大的触手若隐若现。 声音里带着种威不可侵的森然:“朕乃大威德中至正经文纬武仁孝智皇帝,见朕不拜,敢问朕名,便是大逆不道。” 他这一喝,满朝之间,便有阴风骤起,两侧文武,齐齐动身,笏板与盔甲甲片碰撞之声连声了一片,直若天地轰鸣,滚滚煞气聚拢而来。 “原来是都夷倒数第二位皇帝?” “被扒了皮的,就是他儿子。” 胡麻不为所动,但心里也对上了号来。 都夷十一位皇帝,最后一位被扒了皮,丢了天下,自然没有资格进来,因此冥殿里面,便有十位帝鬼,刚入梦时,也不知道哪一位会先见到,如今却是知道了这家伙是谁了。 当然,这些皇帝的谥号,都是死后封的,生前他们可不知道。 乃是大葬之后,再由儿孙告之,这号好也好,不好也好,反正他们都得受了。 “大逆不道?” 首次接触冥殿,胡麻也有意试探一下对方水平,便即冷笑一声:“还真当你仍然活着,仍然是这天下百姓的皇帝?” “莫说你如今已经是死鬼一个,便是真活着,凭了你都夷做过的这些事情,有何资格在我面前称朕喝跪?” “看仔细了,我乃大罗法教主祭,镇祟胡氏大主事,执掌镇祟府,统领金甲,坐镇阴阳,尔都夷一脉,王朝早败,儿孙皆亡,正是因果罪孽加身,报应不爽。” “不好好在这黄泉之下自思自责,反倒敢托梦于我这里?” “难道不知我镇祟府管阴阳分界,不许亡人袭扰生民,否则便要斩你脑袋?” “……” “好胆!” 这话一出,倒像是捅了马蜂窝,别说那龙椅上,先就两边的文武,便也先就被激怒了。 也不知多少看不清楚面孔的大臣将领起身厉喝:“胡家不过掌印小吏,也敢妄想镇祟府权柄?” “欺君大罪,罪无可恕,速速拿下!” “来人,拿下!” 他们也真不客气,或许是真觉得这天经地义,说一声动手,便真立时有人向前扑了上来,刀兵刑枷,直向了身上招呼。 胡麻一眼扫了过去,便看到这殿中一道道身影,一张张脸,都显得无比的怪异,有的是白青绿绿的纸人模样,眉眼僵硬,有的则是黄纸覆盖,看不见五官。 可以说,身上官袍,盔甲,精致无限,但里面的人,却又都僵硬,怪异。 还不如在那金銮殿两侧挑着灯笼侍奉的侍女更活灵活现些。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委。 这些皇帝,便是死了,也要继续在下面统率文武百官,但是,真正的文武百官,可不愿跟着皇帝下来。 他们可以将皇帝的嫔妃,太监,宫女,侍人,民夫,奴隶,大杀特杀,跟在皇帝身边侍候,但轮到了自己,却多以纸人代替。 看破了这些家伙底细,便丝毫无惧,而是冷笑一声,骤然开口,吐出一道元阳箭。 身为守岁人,便是在梦中,一样元阳旺盛,厉害得很! 轰隆之声,只见得殿内火光大作,如同一枚烈日降临,流落金乌恶焰。 这些张牙舞爪,冲到了自己身前来的文武百官,便一下子被他吹得飞了起来,甚至有不知多少人,身上直接着了火,便连那武将们身上一排一排的盔甲,也在这时快速的熔化。 冥殿再如何,也只是一种特殊的阴间,这里的仍然是鬼,岂能受得了他这元阳箭? 只是,虽然一招见效,却也在留心着,知道这冥殿诡异之处,非同小可,面上冷笑,心下却不敢小觑了这冥殿里的鬼。 果不其然,那龙椅之上的身影,见着这一幕,已是勃然大怒,喝一声:“反了!” 一拍龙椅,身边却有两排侍女的最前面一人,提着两盏青蒙蒙,阴森森的宫灯,向上一挑,向了这殿上照来,只见得两盏宫灯,忽然变成了紫色。 旋即宫灯之中,滚滚紫气,向前涌来,在这一刻,那些被烧着了的,熔化了的文官武将,竟是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血肉真实,满面威仪,满身皆是生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文官同时开口,只见得嘴巴开阖,听不清说什么,但却分明是鬼咒,念得人心慌,仿佛一身活人气都要被剥离,于梦中被魇住。 武将则已纷纷拔出腰刀,恶狠狠向了胡麻的身上砍了过来,刀锋过处,肌肤生凉,命在旦夕。 “拿下了,拿下了。” “这等送上门来的,扣在这里,倒比那些人准备的祭品还要好。” “掌印小吏之后胆敢欺君,便借他肉身返回人间!” 四下里空气混乱,只觉无数声音钻进了耳朵,让人烦躁,但胡麻听出了他们要拿下自己的原因。 如今他们只是托梦过来,与自己的联系微薄,是以便想将自己擒于殿中,拿下了自己,便也等于冥殿有了借自己回到人间的一分希望。 如今的冥殿,于人间已成了无根之木,威风虽在,却已成了百姓们口中的绝户之家。 想要继续享受人间香火,或是影响到人间,便要找相应的血脉才行。 只不过,都夷毕竟是皇家,虽然肯定有些血脉,遗留人间,便如曾经的清元胡家,便找到了一个,但那些血脉,早就已经没有了天公地证的身份,也相当于和冥殿没有了关系。 话说回来,这些遗留在人间的血脉,能躲过龙井先生的咒,本身也是因为没了关系。 “果然……” 而在那大殿之上,紫气滚滚涌来之际,胡麻也是心间一沉,已不由后退了一步。 抬头看去,这殿上四下里真实无比,感觉像是一座一座的大山向了自己压来,这已经是自己艺成之后,久未感受到的压力了。 毕竟早先自己已经有了第十柱香,而这第十柱香,乃是自天地抢来。 守岁人力从地起,而胡麻借了这第十柱香,则是可以达到一种与天地交融,由这一方天地来帮自己分担压力的境界,所以谁也打不动他,各种法门也都会被他引过来。但此时,一来自己本就不在人间,其次如今面对的紫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厉害,比当初的上京还强。 论起来,可以说是一个上京城的份量,就这么直直的砸到了自己脸上。 直觉中,眼前每一道身影,都变得无比巨大,连一缕灯笼的紫光,都如同山岳般沉重。 这冥殿,本就与自己在人间见得任何事物都不同。 都夷的第十位皇帝,也是好歹在位十七年的,享受了这天下十七年的气运,也窃取了天地不知多少份量,无论命数还是香火,都远超自己。 守岁人一旦站立不稳这一身本事,便等于去了九成。 可也就在他这么一位守岁,都站立不稳,要向后面退去时,身后却是忽地一凉。 一股子大力,凭空而来,托住了胡麻的后腰。 胡麻本就是在梦中,不必回头,也看到了身后之人,心里倒一时诧异。 正是小红棠。 她竟不知何时,也跟着自己入了梦,如今小脸煞白,躲在了自己身后,瑟瑟发抖。 分明已是怕极,但却还是来了,而且出手帮自己挡住了退势。 最关键的则是,小红棠平时便穿着一身红衣裳,而到了这个地方,那一身红衣裳,更是鲜亮,甚至发紫。 比起那殿里涌来的紫气,都不遑多让了。 胡麻修行至今,本领越来越大,但对于紫气,却实在未得多少,小红棠如今倒像是个紫气捏出来的,恰补上了这一块不足,立时便在这冥殿之中,站稳了脚步。 “好胆!” 而冷不丁见着小红棠出现,那些已经逼至了胡麻身前的刀枪,也都收住。 两边的文臣都停了嘴,包括前方龙椅上那一道黑影,同时阴瘆瘆的看向了她,眼底有惊讶,但紧跟着便是震怒。 纷纷厉声喝厉:“小小使女,殉葬之物,得圣旨而入人间,却遗圣命,逃脱罪责,如今还敢回来?” 于此冥殿之中,这种喝斥指责,便也有如实质,纷纷涌向了小红棠。 而面对着这些人,小红棠分明便已经怕极,勉强站着的两条小短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死的抱着胡麻的大腿,只想让胡麻挡着自己。 而那龙椅两侧,挑着宫灯的侍女,同样也死死盯住了小红棠,嘴巴开阖,仿佛无声的咒骂,同时高高挑起了手里的灯笼。 眼见得那灯笼之中,紫光再度大亮,竟仿佛与小红棠身上的紫气同源,随着她们的动作,小红棠身上的紫气,隐约浮动,已经开始一丝一缕的被灯笼给吸走。 “什么?” 若于人间,此时乱糟糟的,却是问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如今却是在冥殿,胡麻乃是入梦,这些人则更是阴魂浸染,彼此交织之间,胡麻也立时明白了小红棠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时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眼中迸发出了无尽恨意。 小红棠,确实是冥殿里逃出去的。 她本是随了这皇帝殉葬的童男女之一,到了这阴府之中,因为生前便尚不知事,死后自然又受大鬼欺负。 原本便该如此暗无天日,但又因为阳间都夷血脉断绝,冥殿成了无根之木。 而她又是实实在在活人殉葬,乃是真正干净的生魂,因此,便被这帝鬼选中,加持紫气,送她到人间来投胎,以备将来成为打通冥殿与人间通道的引子之一。 只是小红棠投胎路上走错了路,也赶错了时辰,因此才落得在人间游荡,最终被回上京的婆婆遇着,见她可怜,便带回了老阴山。 事实上,近些年来,冥殿用这种方法,送出去了不少人,但似乎都没有成功。 或是走散,或是被人暗中除掉了,久而久之,冥殿便也绝了此念。 不过如今他们见着小红棠出现,也立时大怒,一是要收回紫气,而是要抓住了责罚。 可如今,胡麻可在身边瞧着。 之前他一直想知道小红棠的身世,为何这小丫头有这么多与人不同之处? 力大无穷,但又不太敢跟人打架,也不会伤人。 面对血食,有着超乎常人的克制能力……本就等于紫气捏起来的人,当然对于紫太岁,有着非同一般的克制能力了。 但知道之前还好,知道之后,却只觉一股子惊怒瞬间起自心间。 想到了她生前尚懵懂之际,便被迫殉葬,死后受欺,如今看着这小丫头吓得坐在地上小脸煞白,近乎透明的模样,一股子腾腾无明火,便早已烧红了自己的眼睛。 陡乎之间,大袖一挥,挡住了那两盏照向小红棠的灯笼。 然后慢慢将她扶起,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低声道:“小红棠别怕,我来给你出气!” “自身难保,还说什么出气?” “将他拿下,再不济,也要将那小丫头留在这里!” 冥殿之中,一众恶鬼纷纷大叫,冥殿里的鬼,究竟还是与别处不同,其他阴府里的鬼,多半都已经褪掉了灵性,只知阴森暴戾,最多也不过是知道些敬畏与本能的恐惧罢了。 但这冥殿里的鬼,却似乎是因为紫气滋养,居然还多半保留着活人般的思维。 他们生怕拿不下胡麻,但看出了他心疼小红棠,便也有了办法。 只要拿下她,不怕抓不住胡麻。 喝声之中,呜呜嚷嚷如苍蝇,成群成片,化作一团团阴风,直向胡麻身上扑了过来。 …… …… “难道,连你都无法在这冥殿之前撑得住?” 而于此时的大哀山,国师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烧起来的十柱香。 分明看到这十柱香里面,有一柱烧得极旺,香火气也比其他的香更旺一些,已是连绵成了一片,如同云雾一般,将着胡麻罩在了里面。 而胡麻的身下,泥土都开始变软,下陷,仿佛他要一点点沉入地底下去。 他知道这是冥殿想要在梦里抓住胡麻,将他从人间拉进冥殿里去。 但是,自己因为在桥上走得太远,没有办法对付冥殿,但胡麻却是前所未有的十柱道行,难道也如此不堪一击? 正自惊疑之间,便忽地看到,睡梦之中的胡麻,忽地牙齿咬紧,嘎崩一声如同梦呓,低低开口:“我以身化桥,引人间杀劫至冥殿!” 轰隆! 话音未落之际,忽地便有一道血色雷电,自天的另外一边出现,骤然引到了山间,落在了胡麻身边。 下一刻,狂风骤起,血气弥漫。 …… …… 冥殿之中,胡麻一手护着了小红棠,另外一只手向了人间指去,手臂加上肩膀,便如同形成了一座桥。 下一刻,冥殿人间,便似以他为界,搭起了一座桥来,无法形容的滚滚腥风血雨,骤然自人间灌入了冥殿之中,那无数的文武大臣,尽数被这狂风暴雨撕得七绫八落。 便连那殿上的滚滚紫气,都被这血气冲击,瞬间不再成形,倒卷了回去。 而他则一手护着小红棠,浑身裹满血雨,一步一步,直向殿内走去,震慑得文武百官,面色惊惶,声音如凶神惊恶鬼: “人间正起杀劫,毁这天下不公命数,你便是最占命数便宜之人,又怎能饶了你们?” “……” 说话之间,慢慢抬起手来,便见得一柄狰狞凶刀,自人间,落入他的梦里,又自梦里,来到了冥殿之中他的手里,刀身狰狞凶恶,刀柄上,一颗鬼头,正散发出了无尽煞气。 胡麻握刀,声音低沉:“曾是满刀煞气,今日便沾染血气。” “我为你更名,由罚官改作枭皇,今日便伴我于冥殿之上,专斩帝皇之命,你可愿意?” “……” 枭皇大刀顿时铮鸣作响,犹如恶鬼狂笑。 (本章完) 第848章 我引紫气返人间 第848章 我引紫气返人间 大哀山上,国师看见了胡麻引来一道血色雷电,神色也瞬间变得又惊又喜: “原来,你早就已经有了走这上桥第二步的本事?” “……” 此前胡麻在他的引导下,修出了九柱命香,便已是人间极数。 但是胡麻又在这极数之处,夺来了第十柱香,这更是超出了天地范畴,已经属于在这人间,于“人”这个身份之外,凭添了神通,若作对照,恰对着上桥之人的“人非人”境界。 只不过,在那第十柱香之后,胡麻便一心想要改天换地,而于术法一道,却再无动静,国师自己也倍受打击。 回到了大哀山之后,历经挫败,颓丧,日思夜想,只是在接受自己的失败,于他这种人而言,计划失败自是难以接受,但更难接受的,却是一下子没了目标。 此前白玉京计划便是他值得为之付出所有精力与代价的目标。 而在白玉京计划挫败之后,其他那些旁人也可以做到的事情,对他便无甚趣味了。 也是直到胡麻前来问询归乡之事,才让他又再一次生出了兴趣,但也只是感觉有兴趣,却无具体的盼望,直到如今看见了胡麻化身为桥,对他竟生出了极具冲击力的兴奋感。 自离开了上京城之后,尚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惊喜之色。 第十柱香对应着人非人的境界,而这以身化桥,借天地杀劫,便已经对标了第二境界。 鬼非鬼! 这条路本就是他指给了胡麻的,看见了进境,心里又如何不喜? “我早就可以化身为桥了……” 而于此时的冥殿之中,胡麻手持枭皇凶刀,步步向前,引起了荡荡杀意。 一刀挥出,满殿之中,皆是鬼哭神嚎,凄厉一片。 任是那再阴森的文官,再凶悍的武将,还是那诡异的侍女,仆从,迎着这引发了一片血光的枭皇大刀,都已经变成了纸糊的一般。 刀锋过处,身躯撕裂,满地都是胳膊腿,就连这冥殿之上,森然莫御,有着群山连绵一般沉重的紫气,都在这杀意之下,接连的溃散混乱。 “自得了十柱香之后,便已经感觉到了这一条路,尚未走到尽头。” “我既可以融入天地,也可以窃取天地。” “但我不能那么做,胡家走的是灭法之路,老君眉留下来的,也是改天换地之路。” “我以此为目标,私下里却行窃法之事,岂不成了这世间最为虚伪的人?” “因着此念,我甚至有些不理解,大威天公将军法后面的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直到,自己寻着了必须走上这条路来的理由……” “……” 心间震荡,如同在与另外一个自己对话,也如同是在向这一片天地交待。 而脚步不停,刀锋不定,杀得冥殿之中,一片混乱。 这冥殿确实如同国师说的一样可怕,而这可怕,则具体体现在了两点。 一是命数重,二是紫气重。 因着这殿内紫气滚滚,可化万物,所以这满殿文武,胡麻便是将他们杀了,也只是白杀,紫气滋养之下,他们立时便可以重新幻化,卷土重来。 所以胡麻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以一己之力,强行对抗这冥殿里的恶鬼,而是用出了以身化桥之法,将那人间的杀劫引到了这里。 人间杀劫,斩不了紫气,但却可以斩命数。 紫气是需要命数重的人才能压得住。 冥殿之中这些一朝恶鬼,命数被斩掉了,他们便压不住紫气,会让这些紫气,成了无根之源,而此时的胡麻又以身化桥,连接了人间,便可以将这些紫气,重新送回了人间去。 紫气流失的越快,这冥殿便愈虚弱,甚至枯竭。 简而言之,杀得越多,人间愈富。 “人间,人间……” “重归人间,万民香火,便在此时……” 但也同样在这时,胡麻引来的滚滚杀劫,虽然将这满朝文武,乃至龙椅上的身影都吓得了一跳,引起了不少慌乱,但却也很快,他们便兴奋了起来。 一张张木讷僵硬的脸上,皆露出了兴奋至极的表情,甚至看起来已经算是疯狂,快速将这满殿里的恐惧给压了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只是直直的盯着胡麻,贪婪之意填满了眼眶。 胡麻以身化桥,便代表着此时他便打通了冥殿与人间的通道,那是回归人间的机会。 可以引杀劫入冥殿,又引冥殿紫气回人间,便也代表着他们同样可以出去。 对于冥殿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重要? 因此虽然被枭皇恶刀,不知斩杀了多少阴魂之时,殿内的恐惧之色,反而被疯狂所取代,不仅那满朝文武,皆向了胡麻一拥而上。 就连那龙椅上庞大的黑影,都再也按捺不住,陡乎之间起身,巨大的身躯越过了整个大殿,将脑袋直直的探到了胡麻头顶的上空过来。 巨大的威压与诡异的气息,使得胡麻都呼吸略有不畅,抬头一看,更是心间一惊。 实在是那玩意儿,生的太过古怪。 刚刚他缩在了龙椅上,胡麻也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形,但如今再看,便见他身躯庞大到难以形容。 身上却是穿着精美细密的龙袍,五官与身躯,都隐约的呈现出了龙形模样,但却又在龙躯之上,生满了各种臃肿而诡异的触手,于这大殿之上,蠕动摇摆,极尽怪异。 龙形乃是帝鬼死后幻化,而生满了触手,便是因为他们受太岁影响太深。 这时候,已经变成了太岁的一部分。 但怪归怪,却也同样的可怕,巨大的身躯探来,几乎压垮了冥殿,胡麻如同面对着乌云。 所有的差距,皆在这龙椅上的怪物一俯身之际,表现的淋漓尽致。 差距太大了。 胡麻与这帝鬼,境界,道行,命数,紫气,皆不在一个层次。 哪怕胡麻引来了人间杀劫,理论上可以伤到这怪物,但也只如黄牛对黄蜂。 他与这帝鬼,本身就处在了一种微妙的局面之下。 若在人间,胡麻十柱道行使将出来,未必没有与这怪物正面对抗的能力,但这毕竟是在冥殿,胡麻不可能将自己的一身道行,全部引进来。 甚至,他刻意的分割开来,九柱道行都留在了人间,只有一柱道行,伴着自己入了冥殿,这是为了防着,自己不敌,陷身于此。 哪怕自己死在了这冥殿,那九柱道行留在人间,也不至于耽误了罗天大祭之事。 只是,一柱道行,又怎么可能抵得了这帝鬼之威? 若将此梦,当作是阴阳交界,那便是越靠近人间,胡麻力量越强。 越靠近冥殿,那行子的力量越强。 可对方是拼了命的想要挤入人间,胡麻却是要挡着他,此消彼涨,差距便也大了。 “如今是在我梦里,还能被你给欺负了?” 迎着此怪,胡麻却也并不惊悚,手里的枭皇大刀陡然一划,使了个搬拦把式,刀上滚滚杀意,便是连那帝鬼怪物,也要稍稍后退,避其撄锋。 而胡麻则是伺机后退一步,忽然之间跺了跺脚,口中森然大喝:“吾乃镇祟府主胡麻,孟家老祖,速来阵前,助我退敌!” 跺脚,呼名,正是要请神。 头一次请神,还需要严格按照仪式规矩,既是请过一次了,这次便简单了。 只见得那帝鬼一退之后,便也立时伸出了似手非手,似爪非爪之物,狠狠的向了胡麻脸上抓了过来,滚滚阴风随之而来,似是能够将人神魂遮住,身体冻僵。 但却也迎着这爪子,胡麻身后,便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诡异,穿着灰败寿衣的身影,沉重万分,抓住了那爪子。 帝鬼身上那无穷无尽的触手与沉重万分的力道,居然被这身影,结结实实拦了下来。 如此一幕,出乎意料,便是连那帝鬼,也惊怒万分,厉声叱骂: “掌印小吏之子,也敢私窥神恩?” “……” 都夷视太岁为神,而孟家老祖宗,便是太岁身上一根触手所化,属于神的范畴。 帝鬼虽然不怕,却接受不了手下奴才也可以触及太岁的僭越行为。 不仅一时怒极,更为凶猛的向了胡麻碾压过来,甚至身上的触手也一根一根,一条一条的向了孟家老祖宗的身上缠来。 瞧着,像是要借这种方法,将孟家老祖宗扯去他的阵营。 “不好。” 但在这过程中,胡麻却也一直看着。 他也是头一次接触冥殿,该打的打,该骂的骂,但心里则是一直存着小心。 谁也不知道这冥殿之中,除了命数与紫气,还有什么古怪。 因此一见这帝鬼行为古怪,便也立时不留手,脚下依着奇怪的方位,接连踏了数步。此法,正是走鬼一门里的布罡踏斗,只是被孟家人改过,原本踏罡布斗,乃是神威荡荡,以身破邪,但被孟家改过之后,却显得古怪别扭,无端的生出了一种阴森扭曲的感觉。 用此法,正好钳制孟家老祖宗。 负灵乃是天底下最好学的本事,只要身子骨够硬朗,豁得出去,便可以学。 但无疑,这一门的凶险也是极大的。 万一被自己请下来的东西,事办完了,却不肯走,那怎么办? 所以负灵人虽然都对自己背着的东西恭恭敬敬,但却也都需要暗中掌握一种送鬼的法门。 只不过其他人都还好说,孟家背的是自家老祖宗,这可怎么送? 强行送走自家老祖宗,听着不好听不说,孟家老祖宗一旦不高兴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明面上,孟家只有请老祖宗,伺候老祖宗的方法,请还是送,磕头就行。 但暗地里,孟家人也一直在参研如何可以强行送走,甚至是钳制这位老祖宗的方法,而孟家人又对胡家极为了解,便从走鬼一门里拿来了这套踏罡布斗的法子。 暗中改动,化作了一门克制老祖宗的方法,只在嫡脉流传,可以在老祖宗不愿走的情况下,强行送走。 甚至,还可以借机利用老祖宗身上的一些弱点,反过来对它进行支配。 这其实符合负灵一道的法门。 从请神,拜鬼,再到一点点克制,控制自己背着的东西,乃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当然,只有这方法还不够,需要满足一些别的条件。 便如,施展此法,需要在自家老祖宗被某种强大之力克制住的时候。 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此前的孟家虽然有了这方法,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倒是在孟家覆灭时,教给了胡麻。 如今,身在冥殿,孟家老祖宗被帝鬼抵住,便恰恰是这么一个机会。 逆踏罡斗,枭皇大刀于地面划动,拉出了怪异的符纹。 待到步法踏定,胡麻抬刀指去,恰恰的指向了这身躯庞大无比的孟家老祖宗后背位置,地面上拿刀划出来的符纹,也如约在它后背闪现。 孟家老祖宗顿时暴怒不已,有种异常痛苦的感觉,它不知道,这属于请了自己下来的东西正在背刺自己,只是下意识想要发泄。 而身前的帝鬼,便恰是一个发泄的目标,两道鬼影,立时便在这冥殿之内,拼命厮杀。 帝鬼再想唤醒它,都做不到了。 “狗咬狗,倒是正好……” 而见着此法已成,胡麻心间也是一喜,目光立时盯上了殿内的其他人影。 不得不说孟家确实不能算是只会磕头,暗地里想法也不少,但这个反制孟家老祖宗的法子,若是在孟家,大概一辈子也鼓不起勇气来真的使用,可落在自己手里,却是正好。 心间想着,手中罚官大刀,更是血气鼓荡,横杀半个大殿。 这殿里的文武百官,或许是假人,烧进来的,但他们的官服,身份,却是真的,也都是帮助那帝鬼增涨命数,压着紫气的存在。 而胡麻借这场杀劫,将他们一个个的命数斩掉,冥殿里的紫气便愈发的不稳,滚滚荡荡,如潮如海,借了以身化桥的他,疯狂流进了人间。 不必刻意做什么,如今不急的反而是自己。 只要将紫气引入人间,冥殿便会破碎,哀落,那帝鬼也会跟着变弱。 待到消褪到了一定程度,自己也就可以一刀将其斩了。 而在此过程之中,胡麻便也感觉到了滚滚无穷的紫气,借了自己身体流过,冲刷神魂的妙处。 他此前修行,一直没有刻意去窃取天地份量,也未曾主动搜寻紫气,但哪怕是刻去找了,也绝无可能找到比冥殿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紫气,几乎比十姓加起来的还要多。 在这过程中,自身道行,便已经有了难以形容的变化,原本只是二柱半的命香,乃是紫色,如今却是一柱接着一柱被紫气炼化。 一刹那间,就足以抵得十年功夫,端得妙不可言。 当然,另外一个占了好处,甚至好处比胡麻还要大的,便是小红棠了。 小红棠身上的紫气,本就是在这一方冥殿得来,刚刚还能够被收走,但如今紫气外泄,她又一直揪着胡麻的衣摆,躲在他身后,便也成了这滚滚紫气冲荡的目标,不知卷入了多少。 整个人看起来紫气滚滚,已经完全像是被紫气捏出来的小人了。 就连那身红衣裳,都眼见着要变成了紫色。 …… …… “这是孟家的法?” 而同在此时的大哀山上,最为高兴的,居然是国师。 胡麻所在的地域,地面之上,竟有无数紫气蒸腾而起,飘满了整片山谷,如同一片片云霞,而后形成了厚重的乌云,于此山间,飘浮不定,此等异相,早已将这满山之人吓住。 “怎么回事……怎么……” 王家诸人,这会子直接有种傻了眼一般的感觉。 他们对紫气可不陌生,曾经在国师授意之下,窃取四方紫气,打造白玉京。 本以为王家,便是十姓里接触紫气最多,见识最广的,如今才发现,竟是小巫见大巫。 这大哀山上紫气滚滚,倒像是不要钱的一般,任是换了谁来,也只当自己是做梦。 相比起来,国师则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胡麻身上的气机变化: “你竟有方法,反制孟家老祖宗,这……这岂不就等于,破了孟家的拦路虎?” “……” 相比起这紫气异相,无疑这才是最让他感觉惊喜的。 他喜欢看到这种难题被解开的场面,欣赏这从人脑子里推衍出来的诸般妙着。 当初在上京时,他与胡麻斗法,便见到了胡麻身上诸多令人意外的举动,不少地方,都堪称精妙。 只是那时候胡麻是在毁掉自己的法会,所以他虽然暗暗称赞,却也欣赏不起来,可是这一回便不一样了,他是站在客观角度,这一件件,便已经足以让他生出强烈赞赏。 只是赞赏之余,他也没忘了看向身前烧着的十柱香,看着其中一柱香,已经飞快的烧了下去,眼看着仅剩三寸不到。 但另外的几柱香,却也分明受到了感应,已是越烧越旺。 随着香火飘起,大哀山上,都充满了一种珍贵檀香的味道,压住了血腥气。 心间不由得开始担忧,沉吟中,低低的向了胡麻的所在开口:“你以杀劫斩冥殿命数,是绝妙的一招……” “只是问题在于,如今这场人间杀劫,虽然已起掀起,但还未成大势啊……” “如今你入梦太深,冥殿之中,其他几位帝鬼,也看见你了……” “……” 如今的冥殿之中,胡麻听到了国师的声音,知道他这是以法力告诉梦里的自己,抬头看去,便见到这一方冥殿,已经开始露出了枯败之相。 紫气流失越多,帝鬼份量越轻,孟家老祖宗倒是越来越凶戾,若只此一方冥殿,那么自己这一场入梦,便可谓是轻而易举的胜了。 只可惜,同样也在此时,已经有另外几种气息,在飞快的靠近。 自己知晓了冥殿的所在,冥殿便会托梦给自己,因为这第十位皇帝,是离现在最近的一位,也是离人间最近的一位,所以他第一个出现,但在梦里呆的时间久了,其他也会来。 深呼了一口气,也确实感觉到如国师所言,人间杀劫将起,需要时间酝酿,目前还不够,远远不够。 只是问题在于,或许当这场杀劫酝酿的足够时,这天地之间,命数便已然不足,便是想要追求归乡境界,也没有足够的底气了。 而此时的胡麻则在国师的提醒之下,随手一刀,便将殿上一位武将模样的人剁下了脑袋,然后缓缓横起刀来,低头看着枭皇刀上的血色,声音低低的自语: “你已经算是聪明的,所以你理解这场杀劫,知道它掀起之后,会有多么厉害……” “但你还是不够理解,这一场杀劫,与你想的不同,它会起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都要猛烈……” “只要我搭起了这个桥,那当我这一刀斩出时,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话犹未落之际,便忽然看到,冥殿上空,瓦砾纷纷落下,如同被天开了一个洞一只巨大的面孔,缓缓的凑到了这破洞上来。 破洞只容得下它一只眼睛,瞳孔微微转动便忽然落在了胡麻的脸上,而后,仅这一只瞳孔,便能看出他的兴奋,以及那眼中的贪婪与凶戾之色。 而胡麻横刀于胸,抬起头来,看向了它,同样发笑,满面狠戾:“我为人间夺紫气,人间为我养杀机……” “皇帝们,该上路了……” …… ……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当胡麻横刀于胸,震慑冥殿,等待人间杀机起势之时,如今的人间,随着明州王杨弓大杀四方,掀起了这场人间杀劫的一角,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天骇浪,快速淹没了整个天下。 (本章完) 第849章 刀斩第十殿 第849章 刀斩第十殿 在这一场杀劫刚刚掀起之前,不是每个人意识到了它真正的可怕之处。 甚至明州王杨弓,还一度落到了几乎如孤家寡人一般。 本是保粮军,白甲军,铁槛军三军联盟,攻打渠州神赐王,并约定了谁拿下神赐王,谁便是三军盟主,整体的实力,声望,都会上一个台阶,正式成为有资格角逐天下之人。 而在此之前,明州王已是诸人眼中的共主,兵强马壮,声名极佳。 可猛虎关这一战,却出现了谁也没有想象到的结果,铁槛王拿下了猛虎关,但明州王却开了杀戒。 铁槛王乘胜向北,去夺孟州长胜军的养马地,气势隆盛,而明州王却出人意料,便在此地与铁槛王分道扬镳,率兵往南而去。 什么天下大势,什么步步为营,全然不顾了,哪里有粮去哪里,哪里有冗余,明州王便要出现在哪里。 此事自是有太多谋士,部属不了解,但杨弓却在开了这场杀戒之后,变得无比通透,不理解的,皆留在了铁槛王这里,而自己,孤身独骑,向南而去。 愿意跟着,便跟着。 先跟上了他的,便是那无数于山野之间,食粥果腹之人,他们皆是吃到了杨弓从那八府二十县的世族大户里手里夺来的米粮之人。 他们并非强兵,亦无猛将,甚至前一天,还差点饿死,也没有方向,如今,却是跟上了明州王,只因为此人许诺,会带他们找粮,不会让他们饿死。 于是,天地起恶风,冗余成兵马,杨弓化身为魔,开始将这一场杀劫,引向了天下。 “明州王坏了规矩,成了祸胎,不知多久才能起势?” 早在猛虎关前,杨弓杀尽八府二十县的世家贵人,恶名远播之时,那些被吓到了的人,无论关内关外,还是其他地方,便都开始了恐慌,开始了讨论,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想。 有人猜是两三个月,有人猜是半年,有人觉得得好几年。 更有人觉得,他根本撑不住,只会很快便被人杀死,成为了一个笑话。 但谁也没想到,仅仅是不足十天时间,明州王杨弓之名,便忽然之间,响遍了天下。 四下里,皆起了以明州王杨弓为旗号之人,漫天遍野,皆是明州王杨弓的下属,荒野荡荡,如滚雪球。 在不食牛门徒四下引导,转生者各地能人,刻意帮扶的情况下,这一场杀机,并未依着普通人所想,由一至二至三至四,而是短短数日,由一至百,由百至万。 天下冗余起杀机,一掀起来,便势不可当。 有饥饿之人,已经麻木,一群群一簇簇,蹲在了连树皮都啃光的荒野之上,等着死亡。 便有人为他们送来了一枝明州王的旗子,耳语几句,指了一个方向。 于是这一夜,血气滔天,明州王手底下,便忽然多了三万大军,而彼此甚至不认识。 有人奉了贵人老爷之名,只为防泥腿子前来抢粮,准备穿甲执枪,恶战一场,却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所有的刀枪粮草,都被换成了纸糊的。 而杨弓则是带着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便这么迷茫的走在山道上时,就看到了前方堆积如山,皆是刀枪,竹甲,粮草。 真是奇怪,神赐王杀人无算,但在渠州,名声仍是好的,遇着难了,无数人帮。 杨弓此前只是在猛虎关外,八府二十县大开杀戒一场,便立时成了人人敬畏的魔头。 也有无数门道里的异人,想要替天行道,杀掉这个杀人如麻的灾星,祸根,但最终,却也都失败了。 无数伺机潜伏到明州王身边下杀手的,都被暗中除掉。 无数想要联手为难明州王的门道中人,夜里都迎来了一位能人,对方客客气气的上门拜访,然后凭了本事斗法,或是让这些门道里人认输,或是直接灭门。 久而久之,便连江湖上,也都传言明州王杨弓,有鬼神庇佑,不可招惹。 这话半真半假,便又使得明王杨弓之名传遍天下,“杀硕鼠,保生民”口号,已经于短短数日之间,传遍天下。 明王杨弓手底下的兵马,如滚雪球一般每日膨胀,短短半月之间,天下以明王杨弓之名行事的兵马便已近百万,天下四处是杀劫,世族贵人,已如瓦砾般崩溃。 直到此时,才有很多人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眼中的那些冗余,原来都是人,而只要是人,便可以学会拿起刀来,学会杀人的。 这场杀劫,不是被谁引起来的,也不是被谁率领,只是需要有个人起了这个头,那便会立时蔓延天下。 这场杀劫,本就在人间。 …… …… “天下有二宝,太岁与生民。” 而在冥殿之中,胡麻以身化桥,便更可以感受到这一番杀劫的可怕。 这场杀劫前所未有,会让这世间,死掉无数的人。 但却也唯有这场杀劫,才有可能,让这天下,保住更多的活人,以致到了改天换地之时,有足够的民心,可以对抗太岁。 太岁是宝,所以被皇家,世族,十姓所霸占,那么,转生者便要护住生民。 而他,也恰是因为知道这场杀劫起来的速度,会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快,所以他此时身处冥殿之中,耐心的等着。 身于梦中,时间变化,本就与现实不同。 再加上紫气流转,他这一梦,便成了天底下份量最重的梦,所以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着人间杀劫,帮自己养这一刀。 如今的自己,算起来已经是鬼非鬼的境界,境界不低,只是却缺乏相应的手段。 但有了这一刀,就够了。 他本是等得越久,越有利,只可惜冥殿里的众鬼,却分明不让他如意,第二只帝鬼,已经闻着味儿赶到了。 对于胡麻而言,如今倒像是古来今来,前所未有的噩梦,一只一只的大鬼,钻进了自己的梦里,试图将梦里的自己吃掉,然后借自己这场梦,返回人间。 但梦里的自己,也并非束手就擒,孟家老祖宗,便成了自己的第一道防线。 请鬼入梦,守护真灵。 不得不说,冥殿帝鬼之可怕,孟家老祖宗,于人间,乃是人人不敢直面之物,便是当年的国师,迎着了他,也只想着如何将它送走。 但在这一刻,这位孟家老祖宗,却是与那帝鬼,斗得凄厉可怖,短时间内竟未占便宜,倒是后来,渐渐占了上风。 而这上风,还是靠了胡麻将冥殿紫气引入人间,削弱了冥殿,方才得来。 这时的它,已经将第一只帝鬼摁着打。 紫气的流逝,以及胡麻挥刀乱杀,便将这一只帝鬼的命数削到了极点,孟家老祖宗则反而更加的凶残,最初时能与它对抗的帝鬼,便成了靶子。 不得不说,孟家老祖宗做的倒也真的不错。 胡麻越是让它感觉难受,它便越是凶猛,将那第十帝鬼,摁在了身子下面打。 身上一个又一个福字,一个又一个干瘪的脸庞,都仿佛在此时活了过来,一口一口,撕咬着第十帝鬼身上的血肉,紫气,触手。 而它之所以这么听话,原理倒是说不出来的简单。 请鬼负灵,便是让鬼觉得过来舒服,它便被请到了自己身上,可以借它的法力。 而要反制恶鬼,也只是让它觉得难受,刺激它的凶性,更好的御敌而已。 “跟斗蛐蛐一样啊……” 若是让其他十姓知道了孟家可以如此轻易便破了拦路虎,真不知道会有多羡慕。 若不是冥殿之上,另外一位帝鬼赶到了这里,胡麻甚至相信,孟家老祖宗,可以直接一口一口便将这位第十帝鬼给活活咬死。 只可惜对方来的太快,这第十殿里的冥鬼,如今还在努力的在孟家老祖宗身子下面挣扎,头顶之上的殿穹,便已忽地被一只大手揭了出去。 再下一次,滚滚紫气垂落,四下里的一切都被重塑,压制,仿佛另外一个空间,坐落在了这里。 胡麻身前,便已经出现了一个更为巨大,有着更多文武百官的大殿,殿上声声龙吟,金光耀眼,巨大的身躯便盘坐在前方龙椅之上,向了殿前的胡麻厉喝,发出了凶戾龙吟。 一天之下,只能有一位皇帝。 所以两座冥殿,也不可能共存,第九位帝鬼现身,便直接压制住了第十帝鬼的大殿。 而于此时,第十帝鬼身上的皇威,甚至都因此而消散了不少,在第九殿降临,取代了他的第十殿之后,他便于此殿,主动变成了太子。 而相应的,第九殿皇帝的威风,却又明显比第十殿皇帝强大的多。 都夷也是一代一代衰败下来的,帝位越是靠前的,威仪越重,死时葬仪也越重。 另外一点,第九帝鬼,在位二十三年,气运也比这第十帝鬼强大不少,随着他现身,更是没有分毫的犹豫,珠帘之下,两只眼睛里射出森然冷光,一只巨大的手掌,直向胡麻抓落。 “都不再多聊聊,好让我消磨一点时间的?” 胡麻虽然大开杀戒,但也时时防备,不让自己陷入重围,如今只见得第九殿降临于梦中,对方竟是毫不言语,抬手便抓。 心间也是微沉,而后毫不犹豫,开口大叫:“孟家老祖救我!”这会子的孟家老祖宗,正在殿上,将那第十帝鬼,咬得浑身血淋淋的。 它的凶性大发,甚至不将负灵人的意志放在眼里。 但胡麻掌握着钳制它的方法,却是冷不丁的,便只觉浑身剧痛,背后那一道符篆,强行扭转了它的愤怒,直向了那殿上的第九帝鬼迎去。 这却是一种连孟家人也没有感受到过,驱使孟家老祖宗的法门了。 “嗤啦!” 第九帝鬼被孟家老祖迎上,立时便将这凶神给摁在了殿内,滚滚紫气压在了他身上。 就连孟家老祖宗那一身体面的寿衣,这时都破碎崩裂,狼狈不堪。 但孟家老祖宗的凶戾却也举世罕见,竟仍是身上涌出无尽黑色手掌,死死抓住了第九帝鬼身上的触手,刚刚压制了第十帝鬼不说,居然连这第九帝鬼,也真个被它给拦下了。 只可惜,这也并未让胡麻真的脱离了危机。 第九帝鬼被拦下,但第九帝鬼身边,却有一道穿着紫金铁甲的高大身影,以及地上那刚刚才被放开,已是身体破破烂烂的第十帝鬼,同时发出了一声活人难及的怒号。 而后化作了滚滚阴风,漫过了整个大殿,齐刷刷的向了此时殿门口处的胡麻身上,结结实实扑来。 紧跟着的,便是这新殿之中的文武百官,各个露出恶鬼模样,如潮水般卷至。 “第九殿内不只那位帝鬼,还有一个厉害的玩意儿……” 胡麻心间微沉,立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冥殿第九帝鬼,乃是夷定帝,他当朝时,麾下便有一员猛将,平定叛乱无数,立下不世奇功,又生得俊美,与夷定帝君臣相宜,引为佳话。 只可惜英年早丧,死在了夷定帝之前,夷定帝感念其功,便下了旨,让他随入帝陵,属于比较罕见的,真正有当朝猛将殉葬之例。 所以,第九殿内,除了被孟家老祖宗拦下的夷定帝,还有那位紫金铁甲将军。 一个他,再加上了第十帝鬼,一左一右,来势何其凶残。 “胡麻哥哥快跑……” 胡麻还没做出反应,倒先见身边陡乎蹿出一道紫影。 小红棠在第十殿时,那真是老老实实,瑟瑟发抖,只敢躲在了胡麻身后,连个头也不敢露。 对那第十殿里,一个宫女也将她吓得哆嗦,但如今却是到了第九殿,殿上她一个也不认识,胆子就没那么小了。 而且她跟着胡麻,不知受了多少紫气,如今一身红衣裳,却已隐隐发紫,就连身形,都瞧着长高了不少,隐隐然看着倒像是年龄大了几岁的少女模样。 身子高了些,脾气也大了,如今见着这殿里,胡麻一个要打两个,却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前冲了上来。 一把就抱住了那紫金铁甲将军的腿,硬生生将这威猛将军,扯了一个狗啃屎。 而后紫金铁甲将军大怒,回身便打,小红棠也向他脑袋冲了上来。 只见两人一大一小,一金一紫,瞬间打在了一处,直打得四下里乱腾腾的,阴风滚滚,紫气激荡。 浑身紫气快要溢了出来的小红棠,与这位集杀、煞、凶、戾于一体的前朝将军,你抡拳头我龇牙,你拔刀子我扯腿,你吼声震天,我娇声娇气。 小红棠从小便不会打架,如今这还是除了暴打杨弓的瘸腿小鬼之后,头一次主动出手,当真是掳袖子踢腿,一身本事尽出,然后…… ……斗了个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好红棠!” 而见着这一幕,胡麻也陡然抬头,心间宽慰之余,便也将目光,向着冲到了自己身前的第十殿鬼看了过去。 …… …… 杀杀杀! 马蹄踏碎公卿骨,世族人头滚滚落。 杨弓在人间,已是转战四方,杀出了一片血气滚滚,所过之处,城破墙推,门楣于地落成肉泥,野火烧遍天下。 那世家贵人,却被他率众攻入,不知多少死于战火,更不知多少,被押到了城前,钢刀悬颈。 “妖魔当道,天地不公,强匪公然来夺我祖业,还敢大言不惭,该死,该死!” 数不尽的人唾骂,数不尽的冤鬼哭嚎,声声泣血,字字含泪,杨弓本可以解释,自己只想取粮,愿意开仓者,自己并不杀人,甚至还可以留给他们充足的口粮。 但久而久之,不解释了,累了。 他只是拎起了一个死前骂自己骂的最凶的世家贵人老爷的脑袋,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笑:“贵人老爷的脖子,似乎也没有比别人更结实啊……” …… …… 胡麻梦中,冥殿。 而今,正是感受到了人间杀劫,已经愈发的汹涌。 自己以身化桥之时,那场杀劫,还只是刚刚开始了一个头,如今再看,便见得已成汪洋大海。 他甚至反而需要以自身这座桥压制住,才能避免吓到这冥殿里面的帝鬼了,而这第十殿帝鬼冲到身前,便也恰是好时候。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鬼犯生人之梦,便是逆乱之罪!” “该斩!” 杨弓那一声喝声出口之时,他也骤然起身,早就在他手里铮鸣作响,饥渴难耐的枭皇大刀忽地抬起,身后滚滚血海,扬起波涛,无尽杀气,皆涌至了刀上。 刀光凶残,竟是压住了这满殿之上的辉煌与紫气。 枭皇大刀早已难耐,它得了胡麻的赐名,知道自己已有机会超越一切凶兵物件。 但毕竟还未做实,便化作了饥渴,时时铮鸣,直到这一刻。 “哗啦!” 那第十殿帝鬼,冲到了胡麻身前,哪怕第十殿里的紫气,已经有大半被胡麻引入了人间,哪怕它自己,也被孟家老祖宗撕咬的浑身破烂,血肉模糊,苦不堪言,但也还剩了三分底子。 此时终于触及了胡麻,诡异的脸上,已是露出惊喜之色,身躯庞大,犹如一座山峰。 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胡麻在抬刀的这一刻,也是忽然身体暴涨了起来。 借这一柱香,使出了大威天公将军印,魂光耀眼,法相森然,只是不像人间时有三个脑袋,在此梦里,他的法相只有一颗脑袋。 但却是那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脑袋,目如铜铃,身躯漆黑,周身恶焰滚滚看起来比那第十殿帝鬼,还要高了一个头,手里凶刀高高举起。 “喝!” 居高临下,只一把,便将冲到了身前的第十帝鬼摁住。 下一刻,手起刀落。 一颗好大的脑袋从第十帝鬼身上掉落了下来,无尽触手,痛苦的扭曲挣扎,渐渐枯萎。 此一霎,枭皇凶刀,落实了名头,铮铮鸣响。 而于此时的人间,也忽然之间,晴空万里,却又凭空电闪雷鸣,山海倒卷。 人间某一处,都夷帝陵所在,则是忽然发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山崩地裂,坡土滑落,已是有一方修建在了此处的帝陵,被地震震塌。 原本这等帝陵,都是精心挑选,风水极佳,断无可能生出此事,但这帝陵,却偏偏因此倾覆,露出了陵内无数珠宝珍玩,倒是便宜了路经此地的一支保粮军,赚得了不少开支。 冥殿之中,同样也随着那一颗人头落地,忽而变得死寂无声,不论是那正在与孟家老祖宗缠斗得翻翻滚滚的第九殿帝鬼,还是满朝的文武百官,或是殉葬将军。 甚至包括了冥殿之外,另外几个正闻着味前来的帝鬼,皆因着这一刀,生出了某种本能的恐惧。 “看到了没有?” 而在这天地之间,一片死寂之时,胡麻抓起了这第十殿帝鬼的脑袋,向了众人冷喝:“皇帝的脖子,也没有那么硬!” “说什么人间杀劫斩命数,不过是生民睁眼看天下!” “认你们时,你们便是皇帝,享尽天下荣华富贵,用金锄头下田,也是天经地义!” “不认你们时,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本章完) 第850章 大肚鬼王食冥殿 第850章 大肚鬼王食冥殿 “真就这么杀了?” 大哀山上,国师猛得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点了起来的第十柱香,已经凭空折断。 光秃秃的香身,仿佛代表着什么,让他都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二十四年之前,他第一次知晓了老君眉等人要将整个都夷王朝覆灭,甚至断绝其血脉的计划之时,他们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而自己,也是如此的震撼。 这时候的胡麻,难道不该先留好自己退回人间的道路,先考虑到万一对抗得冥殿,又该如何? 可他没想到,胡麻如此干脆,先就找着机会,斩杀了一殿帝鬼,这一来,因果太深,他便等于陷入了冥殿,没有机会退出此梦了啊…… 哪怕强行醒了过来,冥殿里的鬼,也会缠上他。 冥殿之中,最凶最残暴的开国皇帝与平乱皇帝,甚至都还没有露面呢,你怎么就将自己给赌进去了? 思虑着这些,国师甚至只觉心间发闷。 仿佛是看到了一盘妙棋,如今却忽然下了狠厉决绝,但却又太不理智的一着。 痛恨为何下这盘棋的不是自己,不然绝不会犯如此冲动。 …… ……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 “弑君之人,天弃地厌!” 冥殿之中,看着胡麻一刀斩杀了第十殿帝鬼,四下里文武百官,宫廷侍女,以及那降临于此的第九殿帝鬼,自然而然,生出了恐惧。 但在这恐惧之外,他们居然皆将注意力投向了胡麻,那眼底,有震怒,也有惊憾,但更多的,却是生出了厌恶。 世间之罪,莫过于弑君! 放在如今这一片天地之中,弑君,便是前所未有,堪诛九族,天弃地厌,永留史册,任人唾骂的大罪。 这二百年来,世间生过两位弑君之人,一位是老君眉。 但他毕竟是转生邪祟,不受此世之恩,又行妖邪之事,况且在他做出了这等事情之后,便也落得了一个凄惨无比,魂飞魄散的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而如今的胡麻,却是实实在在的乃是此世之人,而且祖上好歹也算受过皇恩,如今却行了弑君之事了。 他怎么敢斩这一刀的? 区区掌印小吏后人,怎么就敢众目睽睽之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错,我便是弑君之人。” 而迎着满殿的惊悚而愤怒的目光,胡麻仿佛冷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人头扔在了地上,迎着那无尽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抬起了脚…… 然后,踩在了这一颗帝鬼的脑袋上面。 迎着这满殿的疯魔,胡麻的面上,却只有冷笑,森然开口:“这世间最大的问题,便在于我这样的弑君之人,还是太少了一点……” “否则,又何须借世外之人的道理,来掀起这场杀劫?” “人间起杀劫,我在梦里,也要斩帝鬼,这确实是破天荒来的头一遭儿,但却也是,这世间早有人做的事情了。” “……” “大胆!” 看见了这一幕,满殿阴魂乱窜,无数张脸目眦欲裂,悲哭怒吼之声,犹如实质,直震穹顶。 斩帝首,踏于足底,此等大逆不道,已是古来今来,前所未见。 冥殿便是帝王归处,尤重上下尊卑,胡麻这样一个动作,简直比当着他们的面,斩杀了第十殿帝鬼,还要更能戳着他们的痛处。 “大胆的是你们!” 而胡麻脚下忽地用力,将那一颗帝首,猛得踩成了碎片,还在地上碾了一碾。 而后他沉声厉喝,身周滚滚紫气蒸腾起来,如同漩涡绕了他的身躯旋转,而他的法相,也在这紫气之中,愈发的成长,壮大,看着有若凶神。 “还敢在这里做着那重返人间,享尽荣华的美梦?” 声音在腾腾紫气之中,森然传了出来:“今天,我不是来给你们重返人间搭桥来的,我是代表这人间,来向你们讨债的!” 喝声中,滚滚紫气,忽然向了两边分开,犹如紫色的波涛大海,给胡麻让出了一条路来。 化出法相,青面獠牙的胡麻,则是目光陡乎变得异常凶横,迎着那满朝文武,阴森恶鬼,直直的冲了过去,手里的枭皇大刀,荡起层层血气,道道森寒,铺满了整片大殿。 胡麻刀下,惨叫连连,任你是什么宰相大将,任你生前满腹文章,一人之下,却也在他刀下,尽如野草一般扫荡,犹如虎入了羊群。 嗤嗤啦啦! 刀锋过处,纸屑纷飞,木架崩碎,一只只满身富贵,不怒自威的官威,都在这刀光之下,不堪一击。 不值钱! 都不值钱! 正印证了那句话,人间生民睁开了眼,便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只有土鸡瓦狗! “好大的胆……” 也不是没有殿里的穷凶恶鬼,疯狂嘶吼着向了胡麻扑来。 就连那刚刚与小红棠打了个鼻青脸肿的紫金铁甲将军,都踹飞了小红棠,转身扑到了胡麻的身前来。 但胡麻手里的刀却不认人,放手大杀之间,根本不管他是什么将军,还是什么文官贵胄,只是挥刀便已砍翻,杀人如乱麻。 一刀一刀杀得兴起,竟是忽然之间,狂性大发,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这一只一只的满朝文武,都切巴碎了,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来。 大肚子鬼王,食鬼饱肚肠。 老君眉留下来的大威天公将军法,本就有食鬼炼气之能,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开这个荦的? 这满殿阴魂,每一只都是被紫气浸透了的,可比只受紫气冲刷更有好处啊…… “拿下,拿下……” 凶性大发之间,胡麻不仅将那紫金铁甲将军一刀劈成了两截,吞掉大半,刀势不减,甚至直直杀到了那第九殿帝鬼的身前。 正被孟家老祖宗缠着,想要拿下胡麻,却无力出手的第九殿帝鬼,一个不察,身体已经被劈中,居然一条粗大的触手,都直接被这一刀卸了下来。 嗤啦一声! 他还要奋力的逃,却被胡麻一把扯了过来,塞进了嘴巴里面大嚼,同时抄刀,步步逼近。 如此凶残模样,直将那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第九殿帝鬼,也给吓了一跳,已是有些口不择言:“如此大逆不道,朕要诛你九族……” “诛我九族?” 而迎着对方的厉吼,胡麻则是转过身去,森然低喝:“我先来诛尽你们十代之鬼!” 虽然是在自己梦里,且只有一柱香道行在此,但邪气交织,紫气蒸腾,随着那一只一只的恶鬼吞下,他也愈发只觉神魂壮大起来,已是使发了性子。 “呼啦啦……” 每吞一只阴魂,他的身形,便壮大一分。 所过之处,如鲸入鱼群,一口下去,满殿文武,便已被吃了一半。 另外一口下去,偌大一方冥殿,都已经紫气荡开,少了半边。 旁边,连孟家老祖宗都受到了胡麻的气机影响,小红棠更是看着胡麻胃口大开的模样,有些迷茫了,悄悄看着地上扔了下来的一只帝鬼之手,不禁的犯了嘴馋的小毛病…… ……还好,胡麻哥哥在忙着,没瞧见。 而这一场杀伐起来,胡麻的身形,也跟着暴涨,如今已异常高大,几乎与鬼帝以及那位孟家老祖宗都差不多了。 凶横之处,则犹有过之,青面獠牙,扯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忽然提刀向前俯冲,直向了那已经只剩了一半的第九殿帝鬼,狠狠冲了过去。手里的枭皇大刀在这时铮铮狂响,仿佛是在大骂:“说好的人头都归我砍,现在好了。” “全都被你吃掉啦……” …… …… “这……这……” 而在大哀山上,刚刚那从地底蒸腾出来的紫气,便已经让这座山,变成了仙气缥缈,犹如梦幻,如今,那紫气更加凶猛,看起来倒像是火山爆发了一般。 王家人在山腰里看着,整个都已经麻了:“紫气乃天地分量,何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而国师则是窥视着胡麻的梦境,这会子只觉浑身不舒服,连一开始脸上露出来的笑容,都收敛了去:“胡家后人,真成了武夫的模样?” “你进这冥殿,就是去填饱肚子的?” “只是……” 面上仍有着回不去的担忧:“如今天下杀劫正起,你自杀意无穷,但倘若……” 他还在担忧,胡麻却早已放开了手脚。 连砍带杀连吃带哈,人间杀劫起处,硝烟滚滚作杀伐,而他自人间借来杀气,便斩这满朝文武百官似纸糊。 抬头之间,将这金銮大殿撕碎,便已看见了另外一座大殿。 这大殿里面,正是都夷第八位皇帝,他却是个短命的,一共在帝位坐了不到三年,也是十位帝鬼里面,倒数第二的弱小。 此时一见胡麻持而来,左红棠,右孟祖,滚滚杀气,如同血云,弥漫了这一场大梦,他便已吓得瑟瑟发抖。 满朝的文武,都变成了纸糊的,飞散向了四方,各自逃命。 而他则从龙椅上跳了下来,大叫着向另外一殿冲去,口中大叫:“父皇救我……” 他那父皇,则是一共在帝位上坐了不到三个月的,属于十位帝鬼之中,倒数第一的弱小。 一见不妙,便也扔了龙椅,向了第六殿帝鬼处冲了过去,口中大叫:“父皇救我与你皇孙……” 你哭我喊,鬼号神颤。 堂堂冥殿,竟硬生生被胡麻杀得动荡不安,犹如噩梦。 手持恶刃,直撵得两位帝鬼如兔子般的跑,直到了第六殿处,才终于被人拦住,森然大喝:“好大胆子,说什么生民睁眼,帝王不存,你引这人间杀孽至此,也不怕先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冥殿并非人间,也不必言语递信,胡麻自梦中过来,斥第十殿帝鬼,乱杀一气,一应言语,早已被其他诸殿知晓。 “真以为仗着民间乱匪持刀,便可动我皇家基业?” 那第六殿帝鬼,便是曾经以辣手镇压民间义军在史书留下了一笔。 如今迎着这场杀劫,他倒是最为冷静的一个,目光沉沉,落到了胡麻的脸上,森然沉喝:“你要不要回头看看人间,是否如你所想?” “贵贱高低,古来有之,你们说一声不认这命数,倒先看看这天下人,同不同意!” “……” “削人间命数,确实极难啊……” 同样也在此时的大哀山上,国师观人间气运,一直担忧之事,也已浮现在了眼前。 人间这一场杀劫,确实起得猛烈,迅疾,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也很快便引起了这天下世族的疯狂反噬。 杨弓聚集天下冗余,杀人夺粮,如洪水滔天,淹没天下,但那些真正根基深厚的世族,便也成了这场洪水中的柱子,堤坝。 “你要斩尽天下世族根基,那天下世族,便会先联手起来,将你干掉!” 原本于此争天下之时,各地草头王,世族贵人,都要精心算计,步步为营,但偏偏出现的这明州魔王,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也使得每一位草头王,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先是由西南混世王开始,再到西北福衣王,东山昌平王,西南扶摇王,北地长雄王,五位当世最为强大的草头王,联手向了明王杨弓所在之地逼近。 “魔头降世,杀之有功,乃为天下共主。” 这口号已经在各地草头王之间纷传,将杨弓当成了一场赌注,杀之便能占了天下名分。 于是早先凶戾惊世,无往不利的明王便忽然开始变得举步维艰,一应各种古怪事物频出尽显。 有正欲前去投奔明州王的兵马,来到了一处深山之时,忽然迷路,待到三天之后,有人发现了他们,却发现这足足两万余人,皆已全军饿死。 山外才只过了三天,但山里的军队,却仿佛在这里度过了三五年。 满地皆是枯骨,骨头上,甚至还留着同袍的牙印。 又有打着明王旗号的冗余军,杀贵人夺粮草,以求活生民。 但抢来的粮草,一夜之间,便黑水满地,粮腐肉烂,再吃不得半颗。 有人自从追随了明王,便日夜做梦,死去的先人每夜持藤条过来抽其脊背,痛骂着:“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人,偏偏你要跟了逆贼胡闹,不肖啊不肖……” 醒来之后,便背生毒疮,由此明王麾下,毒疮症开始蔓延,成群结队的兵马,皆因此行动不便,一病不起。 有人打着杀硕鼠,活生民的名号,召集冗余成军,前去投效明王,但却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人形巨鼠,惊恐尖叫,被人打死。 更有人宰杀猪狗之时,忽听见得牲口口吐人言,哭诉道:“我前世本为人,便是因为犯了杀戒,死后转生为猪犬,还要命里挨这一刀……” “今天你们杀我,吃我,下一世,便轮到你们受此凌迟之苦……” “……” 门道里的人皆知道,这是十姓出手了,但是这天下人看来,却是明州王犯下杀孽,天地开始生出了报应了。 所行之处必有大雨滂礴,所栖之地毒蛇猛兽,所图之地疫病盛行,拜天不应,拜地不灵,整个天下,都仿佛变成了一座刑场。 不出半月,这场席卷天下的杀劫,便已步步艰难。 非但是天下人人视明州王杨弓如鬼,就连这些追随了杨弓的“冗余”大军之中,都谣言四起。 只言杨弓乃恶鬼转生,只为人间带来杀劫,跟着他,便是为天地不容,生生世世受苦。 还不如找地方,老老实实被饿死,下辈子,起码不必转生为猪狗。 …… …… 如今梦里的胡麻,连破第十殿,第九殿,唬得第八殿,第七殿帝鬼弃殿而逃,身上杀气,只觉节节爆涨,但却也就在杀到了这第六殿之前时,感觉到了杀气正在削弱。 心里明白,这是人间世族贵人出手,正在阻止这场杀劫。 如今自己这放手大杀的倚仗,大半都是人间杀劫带来如今杀劫削弱,自己本事也少了七八成。 世间冗余起杀劫但那些贵人老爷却不会坐以待毙,谁管什么罗天大祭,谁管什么天地气数,眼前一亩三分地,便是最大的宝贝。 明王杨弓掀起杀劫,凶猛无尽,转瞬便可席卷天下,但同样的,那些世族贵人也会立时反击,猛烈之处,超乎想象。 本该多作考虑,但他却连头也没有回一分,森然喝道:“杀劫既起,任是什么世家老爷,十姓门道,也不过是纸人草马,不堪一击,我又何须回头?” “倒是你们,纳命来吧!” 喝声中,陡然挥刀,径直向了第六殿帝鬼杀去。 最大的信任,留给了人间的转生者,任是这些人为阻杀劫,玩出再大的样,也绝非他们的对手。 你们在人间杀贵人,我在冥殿斩皇帝。 这很好! (本章完) 第851章 人间五杀劫 “一群泥腿子拿起了刀来,便要杀光贵人?” “笑话!” “古往今来,便没有这个道理,我等世世代代打下来的基业,凭什么便宜了你们?” “杀!” “你们敢提刀抢粮,咱们的脑袋也不是面团捏的,牛马不听话了要挨鞭子,人心里生出了妄想,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开始这天下人被这场杀劫吓破了胆,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可以放着这天下不抢,放着那些世族贵人不瞧,居然与泥腿子混在了一起抢粮。 而早先,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泥腿子被逼疯了要起事,但往往都被绞杀,可这明王却又暗中受到扶持,竟是打破了以往魔咒,一下子便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大浪来。 但紧跟着,便迎来了远比想象中凶猛的镇压。 搁在以前,这得是皇家办得事,如今没了皇家,这场镇压,居然更显得风疾雨重。 “他们终于出手了。” 而同样也在天下起灾秧,鬼神乱人间之时,与此人间平衡,不受世人香火,却始终以庙宇形式而存在的一处地方,无数转生者,以上京铁观音为核心,展开了一场交谈。 “西南之地,出现了化鼠病,此非指疫病,而是活人受了诅咒,竟会于梦中变成老鼠,理智丧失,成群结队,四处食人,作乱一域。” “如今化鼠病已蔓延西南数府之地,将方圆三千里变成化鼠国,逼得明州向东而走。” “嘿嘿,明王旗号,本是杀硕鼠,保生民,这口号还是咱们点拨的,如今倒是被他们借用,变成了妖魔。” “湖州之南,十万大山,出现了吊死岭之变,有妖山潜伏于山中,兵马一时不查,便会被妖山捕获,一支一支兵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在山坡吊死。” “如今保粮军左路大将军张燕北,手下一万兵马,三万民夫,皆已被此山所噬。” “西北之地,倒没有别的异处,就是天相奇怪,明王到处,风灾、雪灾、雨灾,接踵而至,如今已将明王二十万大军,困死在了葫芦原,命在顷刻。” “东南之地,有腐粮咒化至疯人病。” “先是持了明王旗号的兵马,遇粮而烂,遇肉而腐,好好的粮,一日之间,便流出了黑水,活生生的牛羊,一夜之间便成片的死。” “有人恐慌,有人认为是障眼法,仍是吃了那粮,吃了那牛羊,于是便又得了疯病,不分敌我,乱杀乱砍。” “那里本有明王二十万兵马,如今却已都成了疯魔,且直向了明州府蔓延了过来……” “若不加以遏制,怕是半月之内,明王老家都被人抄了。” “呵呵,北地倒是简单,就是出了个长雄王,不施法,不念咒,就是骁勇善战,麾下猛将无数,已将北地七位草头王吞并,连成一线。” “如今,便又派出了三千精兵,直指明王,说什么要斩杀明王杨弓,为世间生民除害。” “……” 如今的世间,明王掀起一场杀劫,所向披靡,天下间不知多少人遥相响应,杀世族,夺口粮,但紧接而来的打击,却也如雨点般到来,无尽怪事,皆落在了冗余军脑袋上。 若论起明王,手底下本是有一支保粮军,天下人也都认了这旗号,但掀起了这场杀劫之后,保粮军之名,便不被人认可了。 或称流匪,或是有人直接称之为冗余军。 换作旁人,这等天下人都与之为难之举,便已经足以毁人胆魄,但是转生者暗中观察,却是很快的便厘清了首尾,意识到了这场灾劫之中最可怕的五处。 “剥皮换骨,化人为鼠,说不得,便只有把戏门懂这手段了。” 交换了信息之后,便即有人冷笑了起来,道:“西南扶摇王,便是神手赵家扶持起来的。” “麾下有铁翅军,据说到了夜里,便可以趁风飞翔,于空中射箭,杀死敌人。” “他们做出了这场化鼠病的同时,也已经于西南九水庙办起了一场庙会,各地玩活唱戏的能人,都聚集到了那里。” “若想破此化鼠病,便先得过去破了他们这场九水百神会。” “……” 紧跟着他,也有人沉声开口:“湖州之南,便是十万大山,山另外一边,便是观山祝家的祖地。” “那吊死岭妖山之说,虽是邪异,但对于祝家来说却不难办到,传言巫蛊一门,最高明的法便是醒山之术,可唤醒大山,为己所用。” “若想破此醒山之术,便需要有人,往观山祝家走一遭儿。” “……” “西北成灾,乃是福衣王所为。” 稍稍落后,便也有人说出了明王杨弓如今受困之由:“造福孙家,专擅请灾削福,这福衣王便分明是他们扶起来的。” “这倒不可小觑,造福孙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断子绝孙的狠招,当初可是那胡家的老白干兄弟,都差点死在了灾物之下。” “这招风,请雪,求雨,皆是孙家七大禳灾旗里的本事,据说有改天换地之能,想来类似的法,还有四个未曾使出来呢!” “……” “说不得,东南之地,便是活鬼陈家的手笔了。” “嘿嘿,这降头一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如今一出手便是屠州灭府,伤天害理的手段。” “若论起来,明王遇着的五大劫数,当属此劫最为凶恶,据说陈家有五大降尸,其中腐粮疯人,怕也只是其中一具降尸的能耐,五大降尸同出,还不知会如何。” “这天地之间,纵是妖天鬼地,但天地仍是在的,也不知那降头陈,哪里来的本事,居然不怕天谴?” “……” 最后有人道:“北地长雄王倒无甚可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养命周家的徒子徒孙,都投入了军中,开始使劲儿了。” “嘿嘿,那可是守岁一门,多少能在沙场冲杀一个来回的猛将?” “要说扶持草头王,周家是最合适的,一口气扶出十个八个,也不意外,但如今却将门下一众守岁猛将,同时聚集在了小小长雄王手底下,在沙场上,又有谁能对付得了?” “……” “……” 五姓出手,五大劫数,便如五颗钉子,牢牢钉死了明王的命脉,也将这场杀劫,死死压住。 诸人交换着情报,竟不觉得意外。 从这场杀劫一开始,转生者便已在暗中扶持,不知替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但所有人也都从一开始便很清楚,最大的麻烦,还都在后面呢! 杀劫斩命数,最接受不了的便是那些贵人老爷。 而贵人老爷们要绞杀明王,这世间门道奇人,自然也就都跟上了趟,毕竟他们或是受了贵人老爷供奉,或是他们自己学这一身本事,就是为了成为贵人老爷。 若在那杀劫初起之时,分散而动,他们自然也挡不住,但如今五大草头王联手绞杀明王,他们便一发儿跟着现了身了。 各个分说一通,听见四下里皆是祸事,自也难免有人心生压抑:“此前在上京,与十姓定了斗法分输赢,本就是为了要让这天下生民少受点罪,没想到,终还是惹来这等大乱。” “嘿嘿,斗法分输赢?” 而听着叹息,却也有人笑道:“这话粗略了想想还好,细细一想,根本行不通。” “十姓这二十年里威风啊,想来他们也一度出现了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一言九鼎的错觉。” “但他们不是。” “他们只是窃取了都夷权柄,接了前朝遗产,挤进了世家阶层里而已,不是他们掌控了这个天下,而是那个阶层,给了他们上去的机会。” “所以他们说了根本不算,他们屁股下的位子说了才算。” “如今掀起了这场杀劫,那些贵人老爷,便注定不会满意,他们不满意,这剩下的五姓,便要出手替他们阻挡这场杀劫。” “他们不想,他们的族人也会想,手底下人也会想,此乃定律,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 “若这么说,便也不能盼着十姓手下留情了?” “他们留情,我们还不留情呢……” 说到这里,便已有人笑了起来:“上京城约定的那场斗法依然存在,这场杀劫,他们害怕了,要下重手了,但对我们来说,才只是开了一个头呢……” “我们非但要将这场杀劫推下去,甚至,还要将他们的法都夺过来,所有的力气,都使在这场杀劫之上。” “我们的目标一直很简单,只是让这新天到来之时,人间还有足够的人。” “有足够的人,才有底气对抗太岁。” “人间重命数,太岁却不在乎,若是换了新天,但人间也已死绝大半,剩了那一帮子老爷太太,他们的骨头有那么硬,可以将太岁驱逐么?” “既然如此,那便要杀了他们,不为杀他们的人,而是杀他们的胆,杀掉他们屁股下的椅子,老老实实当一回百姓!” “诸位,五姓不出手则已,既是已经出手,那便也到了考较咱们这一身本事的时候了……” “……” 见着闲聊之中,各方局势便也已经分析清楚,这场集会的发起人,红葡萄酒小姐才清了清嗓子,慢慢道:“诸位,莫要大意。” “我需要提醒你们,观山祝、养命周、造福孙、把戏赵、降头陈这五家,每一家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本领,对黄泉八景的参研,我们不如他们的深。” “但我们又必须赢。” “要在他们掀起大祸,在这个世界死掉太多人之前赢。” “我们面对的,已经是这世间术法最深,心思也最阴险的存在,是这人间的硬骨头。” “咱们当然要啃,但你们,做好准备了么?” “……” 本命灵庙之间,初听了这话,只显得一片死寂,仿佛有无形压力在心头。 但良久,却是“噗哧”一声笑,响了起来,道:“红葡萄酒小姐,居然会这般正儿八经的说话。” “说什么危险不危险,咱们可都是憋屈了二十年,到了最后,若是没有一点刺激的,又怎么对得起自己到这世间来转这一遭儿?” “哈哈,组团做任务了!” 这一声笑,却像是一下子开了菜市场的大门,立时有人跟着笑,大声道:“我乃齐州双蒸酒,早看那把戏门不爽,下九流的行当,也敢称宗作祖?” “我这便要去西南,破那场赵家百神会,可有愿意跟我一起去的?” “……” 这一问,便一下子引起了无数高手叫喊:“同去,同去!” “看戏的事,谁不去?” 老高粱笑着道:“对付把戏门要拼个眼熟,我可是对把戏门最熟的,自然缺不了一个我。” 公文包:“平时咱是比较低调,赶上了这等好事,怎么也得走一遭儿……” 糯米酒:“我倒是去对付谁都可以,主要是我这里离扶摇王近一点,现在就搁我家二十里外屯兵呢,算我一个。” 又有人笑道:“降头陈家的法最为阴险,搁这江湖上,也是最少见的,但我东州醪糟酒,最不怕他们这玩意儿,谁愿跟我走一遭儿?” 立时有人跟着大笑:“我可以跟你去,但我不得说一声,醪糟就是甜水,确实不能算酒!” 下面有人声音弱弱的:“那菠萝啤算酒不?” 又有人道:“好家伙,这就少了两个了,那造福孙家最为神秘,但门中手段,却皆与阴府灾物有关,不过好在,不食牛还神于民,如今民间塘神,也有了几分香火。” “我既为殿神负灵,那对上这造福孙家便天经地义,只是孤掌难鸣,不知哪位兄弟,愿跟我花雕酒走一遭儿。” “……” 一个声音冷淡开口正是白葡萄酒小姐:“灾殃杀人,司命活人,我与你一道,去与造福孙家交手。” 五加皮叫道:“我也去,我也去,算我一个。” 但他话犹未落,声音闷闷的闷倒驴便道:“皮弟你可不能在这时候不讲义气,别人都有得选,咱们哥俩没得选,养命周家扶起来的长雄王,这会子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不过,周家的本事确实太硬了,兄弟们有愿意来找我们搭把手的么?” “……” “我会过去帮你,都说守岁克把戏,我却不信这个话,这次过去,想必也能帮上点忙。” 红葡萄酒小姐笑着开了口,道:“诸位,此一场斗法,前景未定,凶险未知,只愿大家都能如愿亮出自己的手段来。”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们转生者不喜欢站到明面上来,声音留不下,又都不习惯用真名,大概名字也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 “但只愿我们于此世走过,留下我们的痕迹。” “……” 众人本是皆大声笑闹着,却在听见了她的话后,心情各个显得有些压抑,都不愿聊这种太过正经的话题,便崩了一会之后,忽然有人道:“不对啊……” “还有个观山祝家,没人挑呢?” 本命灵庙之间,倒是一下子有些冷场了,半晌,才有人哼了一声,道:“这一家啊,三个月前,就被人挑走了……” “有人要去帮那位猴儿酒先生对付观山祝家的没有?” “……” 四下里一片沉默,忽然一个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我,我是地瓜烧,各位大哥们好,你们怎么都不想去这里啊?” “是因为这位大哥人缘不好吗?我最擅长与人相处了,我跟着他去啊……” “……” 众人听着,皆一片沉默,只有二锅头、白葡萄酒小姐两个,同时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 …… “祝家三面鼓,赵家百神会,陈家五降尸,孙家七灾旗,还有我周家十七桥上客……” 而同样也在灾劫起四方,将明王死死钳制之时,这天下世族贵人很多人都已经一颗心惊喜的提到了嗓子眼,认为这群泥腿子之祸,怕是就要被毁在顷刻。 但掀起了此劫之人,五姓主事,却也皆在石亭之中,低低的叹惜:“各门里的绝活,都使出来了。” “我想过这些绝活,会用在国师身上,会用在彼此各位身上,甚至想过,会用在太岁的身上,却实在不成想……” “我们这些绝活,竟是用在了这乡间生民身上……” “……” 说话之人,身穿锦袍,白面长须,正是养命周家大主事周知命,他低声叹着,道:“难不成,真是李家这一败,我们心里都怕了?” “不是用在乡民身上,而是在等那些转生邪祟来出招……” 旁边有人森然开口:“本是约好了斗法分胜败他们却用这场杀劫,吞掉了李家,难不成,我们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驱虎吞狼,将咱们手里的东西,手底下的人杀尽?” “说不得,原本是赌身家的斗法,如今却成了赌天下,我们不出全力,又该如何?” “……” 周家大主事沉默,忽然道:“那我们若是赢了,又会如何?” 好几人目光都看向了他,冷声道:“若是赢了,我们也会扶起新皇帝,驱逐太岁,岂不同样也有功于世间?” 周知命认真的向他看了一眼,良久,叹道:“好吧!” “人间逢劫数,阴阳错乱时,一念成神,一念成鬼,只愿,我们不会成为这一方天地的罪人……” 今天没有更新,休整一下,准备最后的冲锋了 今天没有更新,休整一下,准备最后的冲锋了黄昏这本书开始收尾了兄弟们,剩下的就是转生者与五姓斗法,以及最后的罗天大祭。 刚开书的时候,打算把这本书写长一点的,寻思写个五六百万字,恰点水饭,但后来发现不行,一水读者就看出来了,把老鬼骂的心虚,老老实实按着节奏走吧! 大约能写三百万字左右,多点少点都有可能,但要把坑都填一填,把该写到位的情绪,写到位。 这本书基本上没有开副本,就按着起承转合,按着转生者与原住民的主线内核来走,走到了如今互位拯救,也算是写出了咱们的内核了。 中间可能有某些部分,写得确实不尽如人意,但老鬼也只能说,能力有限,实在是只能把劲使到这里了。 但最后的部分,太重要了,能不能让这本书的格局再大一点,也就看最后这一哆嗦。 现在手里倒是有大约不到一万字的稿子,但是稀碎,也没啥味道,属于纯捋着大纲下来的,需要精修,或者是推翻重写,就不急着更了,不然太糊弄。 后面这一部分,我更新上尽量跟上节奏,但如果觉得质量不达标,也就不强行更新了,只望读者老爷们理解。 不过更出来的,老鬼会更认真的对待,连个错别字也不想有了。 其实写到了这里,属于整个人身心最疲惫的时候。 我一个天天坐着码字的,心率动不动一百一一百二,其实也有点吓人,但想吃饭,就不能不下功夫,所以最后我是抱了一点狠心,来冲这个高峰。 还是那句话,现在网文圈高手如云,一个个的天赋怪与勤奋怪,卷的让人想哭,但老鬼,也不想这么快被淘汰,还是要冲,冲到最后! (本章完) 第852章 飞尸将 第852章 飞尸将 “这群家伙,到了这会子,都还没个正形啊……” “这是对抗五姓的斗法,倒被他们搞得像是手牵着手逛大集似的……” “把戏门眼力毒,你说,这一场斗法,咱们有多少胜算?” 一场集体会议结束,气氛仿佛并不凝重,说说笑笑,便分了任务。 红葡萄酒小姐也已经努力地去告诉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但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把自己这个话听进了心里。 而在与其他人断开了连结之后,一整晚保持了沉默的二锅头,才与她开始了单独的对话。 “十成。” 红葡萄酒小姐仿佛听出了二锅头话里的沉重,笑道:“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兴趣来打一场败仗,所以,这场斗法,咱们一定会赢。” “但转生者上桥太晚了……” 二锅头的担忧挥之不去:“而且受限于太岁的诅咒,绝大多数人,只能停留在非人层次,或许某些天赋异禀,或是手里有某些物件的,可以达到非鬼层次。” “但我们面对的却是五姓,怕是每一家都有着非神层次的存在,我们说些壮胆的话,倒是简单,但真到了拼本命的时候……” “仅是从境界上看,有资格与十姓正面交手的,只有三位。” 红葡萄酒小姐听他说着,却是忽然笑了笑,道:“铁观音,你,还有猴儿酒先生。” “但你也不要小瞧了其他的转生者,能熬过了这四十年,敢接这个差事的,哪一个手里没点子绝活呢?” “更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微沉:“我们有着十姓所不及的优势!” 二锅头低低呼了口气,压力更大了。 早先自己可不习惯太过出挑,个子高的人最容易被看见,却没想到小心了一辈子,如今却还是没能藏住自己…… 一不留神,这身本事变得太大了…… 心里郁闷,但却也不准备再往外推卸什么,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让我来领这差事,或是由我,去直接对付某一家?” “因为我们对抗的不是五姓,而是这整个天下啊……”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起来,道:“正如同如今挡着这场杀劫的,不是周赵陈祝孙,而是这天下的世族门阀,所以我们若将所有力气,都押在了五姓身上,便注定会输给他们了。” “看看便知道,小白接手了不死王家的产业,无常李家也投入到了明王旗下,同样也是我们可以调动的力量。” “只是,怎么说呢……” “不死王家曾经是十姓,但到了小白手里,便不算十姓了,无常李家同样如此,转投进了我们手下,便萎靡起来,匹配不上曾经十姓的名气。” “这倒不是什么洗白弱三分的问题,而是十姓自身的性质决定。” “斗法输给我们之前,无常李家一直以为自己掌管着整个门道,但焉知不是这个门道捧着他?” “他站在了世人一方时,整个刑魂门里,全听他的,如臂使指,但如今投到了我们这里,却发现门里的人反而指使不动了。” “阴奉阳违,还是好的,更有一些,把他们视作了叛徒,不肯听他们的。” “所以啊,斗到了最后,还是出身。” “……” 二锅头听着,都莫名地有种压力倍增之感。 转生者不是之前一直躲着的模样了,也有了与十姓交手的胆魄。 但真是这么往深了分析,才发现转生者最大的敌人,竟不是十姓,而是如今这个世道。 “不让你直接去对付某一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铁观音跟我说过,斗五姓,一定能赢,但这世界有些她看不清的问题,也是她的担忧,所以我们需要有人看着整个天下,以防异变。” “这个活,当然只有走鬼一门才做得了。” “如今的你,可是正经地走鬼之主,想来起这么一个看天下的坛,应该问题不大?” “……” “大不大的又能如何?” 二锅头苦笑了一声,才道:“这活我能干,也干得了。” “只是铁观音这个人……” 顿了顿,才苦笑道:“总觉得让人心里不踏实,以前我只觉得那个猴儿酒可怕,现在想,人家也只是太过理性。” “这铁观音却是知道很多事情,偏偏又不肯直说,总觉得让人心里不踏实的样子……” “她还在上京十二鬼坛之中沉睡着?” “……” 红葡萄酒小姐微一沉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声道:“她在忙着处理一些不好听,不好看,但又必须有人去处理的问题。” “我们已经顾不上方方面面了,只能各自尽自己这一份力。” “我相信我们赢的把握有十成,因为我们都见过更艰难的那场胜利。” “或许也会有人畏惧,但我也相信更多的人会做出好的选择,当初我们会成为被太岁最晚吞噬的人,是有原因的,大家身份不同,来历不同,但骨子里,有东西相同。” “……” “……” 退出了本命灵庙之后,二锅头便从睡眠之中醒了过来,如今他还仍然在猛虎关。 自打那一场杀劫掀起,胡麻去做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便也意识到了争天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没有随军而行,如今仍在这一切的起点。 看着阴沉夜色下面的天空,他缓缓闭目,又猛得睁开: “起坛!” 袖子里面,呼呼喇喇,一道道坛旗飞了出来,绕他落了一圈,坛起九丈九。 而后,二锅头借法坛之力,缓缓抬手,五只大小不一的石砣,便从旁边的山谷之中飞了出来。 一只接着一只,分别按着不同的方位,落在了他的坛中,每一只石砣入坛,这一方天地,便震颤一下,仿佛整片天地,都隐约纳入了坛。 而看到了五只石砣入坛,二锅头神色已极为凝重,低低的骂了一声:“就特么拼上这一把吧……” 翻手之间,三柱香落在了地上,飘起了青色的香火烟气。 “天清清,地明明,请神降坛照天清。” “身化神,神化身,化起日月照分明。” “天有气数,地分阴阳,世间走鬼,阴神邪祟,听吾坛上之令,以观天下。” “违令者,斩。” “……” 念咒毕,抬手便是一把黄符洒了出去,呼喇喇作响之中,只见得夜色之中,阴云飘散,露出了五颗大星,光芒四溢,压过了其他的星辰,北二颗,南三颗,仿佛是五只眼睛。 其中一只眼睛,正看向了东边,明州之外,昌平王阵前。 “又烂了?” 此地有着一支打了明王旗号的冗余军,皆是不食牛子弟唤醒了的穷苦百姓,辗转数州之地,也已聚起了几十万人。 其中大多老幼,但青壮也有十万余。 这本是天下冗余军中,最为骁勇的一支了,本意是过明州,与明王大军会合,但却没想到,数日之间,竟是连遇大祸,境况急转直下。 那领头的,自封为讨食将军。 能借着明王旗号,将这么多穷苦无粮之人聚集起来,经了几场恶仗,没把手下人打散,甚至还保住了妇孺之命,便可见也是一位有手段,有胆魄的汉子。 但如今,响当当一条硬汉,却正蹲在了粮仓之前,心疼的哭:“我们就只能饿死,活该吃不上粮?” “搭上了多少条人命,才抢来了这么几仓粮,生怕熬不到秋收,为了细水长流,都是数着米粒下锅,但就这么一夜过去,便烂在了仓里,天底下哪有这等作孽之事?” “糟践粮食,甭管你是人是鬼,都是要被雷劈的啊……” “……” “先不用急着哭,哭不出粮食来,哭也不能让人家地主老爷真就大发慈悲。” 说话的是几位早间刚刚赶到了这里的江湖异人,由不食牛里的仙师们举荐而来,据说本是想随军干一番大事业的,却没想到刚到了这里,便遇着了这等事。 但面对着这等怪事,他们居然神色如常,轻轻捏了几颗粮食,只见得发黑,发霉,轻轻一捏,便是一手的黑水,到鼻端嗅嗅,转头发问。 “这粮是怎么烂的?可有看见什么怪事?” 旁边众人,有的正伤心,有的一脸茫然,但还是有个胆子大的,负责守着粮仓,如今粮食烂了,他也要被砍头。 这会子便鼓足了勇气道:“是……是有一条飞尸,拜了粮仓。” “便在昨天夜里,我们守着粮,就觉得浑身发冷,明明点着火把,但也看不清楚周围,迷迷糊糊里,就看到天上……天上飞下来了一个人。” “浑身都是臭味,死人的臭味,那脸,脸都烂了,也不像活人,它……它也不吃人,只是向了粮仓拜了三拜,然后便又飞走了。” “我们挨到了天明,才能重新动弹,赶紧报上来,开仓看时,粮便已经烂了。” “……” 听得他这解释,旁边的讨食将军等人,皆气闷,却又无话可说,死尸拜仓,毁了粮食,这种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闻。 就算是真的,就算他们能信,可外面那些还等着吃饭的百姓,又怎么信? “嘿嘿,果然是陈家的飞尸降。” 倒是细心听着的江湖异人,听他说了,便冷笑一声,粮食扔了回去,道:“陈家五大降尸,一拜粮腐肉烂,二拜神魂颠倒,三拜日月无光,四拜天地昏沉。” “第五具降尸更厉害,说什么有着乾坤倒转之能,具体的作用,倒是还没有打听出来。” “……” “有得救吗?”乞食将军听他说出了那玩意儿来历,心里却是猛得生出了希望,紧张的问道。 这江湖异人也不回答,而是忽然转向了乞食将军,道:“那昌平王不是已经大军压境了么?如今怎么还没有打过来。” “什么昌平不昌平的,都顾不上了……” 那讨食将军神色颓丧:“若真是只能饿死,还不如伸长了脖子,等这一刀。” “好歹,少遭罪。” “……” 江湖异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过来。 早先便是昌平王率兵过来,其兵强马壮,但是只有精兵三万,看着这几十万冗余军在此,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后来冗余军中,出了烂粮之事,不吃挨饿,吃了发疯,自己便已经人心惶惶,而那昌平王仍是按兵不动,瞧着这架势,倒像是在等着这冗余军不战自溃,省去这一番刀兵的模样。 “不要这么哭唧唧的嘛!” 他笑着拍了拍讨食将军的肩膀,笑道:“笑口常开才有好运来,坦荡面对问题自然开解,就这点子格局,将来怎么带着兄弟们打天下?” “解开所有烦恼,成就心中莲开放啊!” 那讨食将军哭的更厉害了:“饿着肚子开什么莲?” 这江湖异人冷笑了一声,道:“不就是粮食烂了一点?沾上了尸毒么?蒸上一蒸,仍然能吃。” “我用手段帮你把这尸毒拔了,粮食也就干净了,不光能填饱肚子,还甜丝丝的,吃多了有些醉人呢……” 他说着,甚至有些得意:“你们倒说说,能醉人的,是粮,还是酒?” 谁管他是粮是酒,能填肚子便好,这讨食将军闻言,激动的起身抓住他胳膊:“还请先生救我四州七府百姓的性命啊……” 都是饿急了的人,粮食烂不烂的,哪有人在乎。 只需要吃了人不会疯掉,能活着就好。 “不消说,来了便是帮这忙的。” 那江湖异人笑着,便让众人将粮仓扒开,然后远远的让开,只见得那满仓的粮全堆到了太阳下面。 黏稠的黑水沾了每一颗粮食,一股子浓重的腐臭味道,充斥鼻腔,而他则是绕了这片粮食走上一圈,口中念咒,良久,忽地祭起了一只葫芦,里面喷出了道道紫气来。 紫气覆盖在了粮上,顿时压住了腐臭,连那粮中的黑水,都在渐渐变得淡了。 不一刻,他收回了葫芦,众人再看时,粮食仍是发软,黏稠,却已经变得好了很多,看着黏糊糊的,但起码不像之前,一看便有毒。 “可以了,开饭!” 这江湖异人笑着收了葫芦,向那乞食将军道:“只是这回可以煮些稠得了。” “让人都吃饱。” “不然,这样的粮食想放,也放不住。” “……” 那乞食将军已是想着,能应付一顿算一顿便是,忙不迭的答应,安排人手去整治了。 连着那些还没有病死的牛羊,都宰杀了,犒赏三军。 “醪糟哥,你真是拔掉了这些米粮中的尸气?” 而在这满军上下欢腾之时,跟着那江湖异人一起来的年轻人,却是凑到了他身边,小声问着,眼神里满是怀疑。 而这江湖异人,或者说醪糟酒,脸色也已经沉了下来:“拔个屁,陈家的法霸道,尸气腐了粮食,那便是腐了,便如人死了不能复生,这粮怎么救得回来?” 年轻人顿时吃了一惊:“那你……” “我是用紫气洗粮!” 醪糟酒神色微冷,面露心痛之色:“知道我那一葫芦紫气值多少钱吗?” “还是上京的时候,我凭本事偷的,一共这么点东西,用来洗粮,简直就是用玉玺砸核桃。” “……” 年轻人有点慌了:“那你还有没有?这才够吃几顿的?” “有这一顿就够了。” 醪糟酒脸色沉了下来,森然道:“我这人没别的追求,就是爱分辩个理字,这降头陈家,如今这一手是真的绝啊……” “天下百姓吃不饱,最是缺粮,他们便要毁粮做此杀人诛心之事。” “那好,他们诛心,我便要诛他们的心。” “如今世道,毁粮便是天地不容的大罪,这些冗余,哪怕本来是注定要饿死的,但是他们既然抢到了粮,吃了便能活命,这方天地,也是认的。” “换了别人,毁掉这么多人救命的粮食,那便是大损阴德,活该被雷劈掉,为何陈家却无事?” “……” 身边的年轻人听着也目光微闪,低声道:“这我过来之前,倒是打听清楚了。” “降头一门的法,据说无一不是极为妖邪,伤天害理极损阴德的,所以他们平时轻易不敢用,但又因为不敢用,所以在这江湖上,倒是落得了一个不错的名声,也真是难得了。” “但如今,他们家出了手,而且一出手,便是这等绝户计,按理说也逃不过这因果,可陈家与普通使降头的可也不一样。” “他们家,有躲因果的本事。” “各种邪门的法,旁人不敢用,他们却随便用,光是这一条,便不知比其他人强了多少,无愧十姓之名。” “……” “窃天心?” 醪糟酒冷笑了起来:“难怪要换这天,都被十姓钻成了筛子了。” “但他们敢玩,那我便陪他们玩个大的。” 说着,抬眼向了战阵之中看去,不仅这讨食将军麾下的兵马在吃饭,外面更是有着无数老弱妇孺,都在捧着破碗等着,一个个面有菜色,双眼空洞。 醪糟酒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世间百姓,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便是不会愤怒。” “今天我以紫气洗粮,他们饱餐一顿,便会睡意昏沉,又沾了紫气,神魂健旺,而我,便要借刑魂之法,遣鬼入梦,让他们都好好瞧瞧陈家是怎么用飞尸来毁他们的救命粮食的。” “你说,他们气不气?” “……” 年轻人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何止是气,老百姓最恨此事,怕不是要拿起了锄头拼命?” “便是要他们恨!” 醪糟酒冷笑:“他们恨,便会愤怒,便会生出怨气,这怨气多了,便是咒,我便要借这四州七府的百姓之怨,给降头陈家一点厉害瞧瞧!” “问问他们,穷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躲得过天谴,躲得过民心吗?” “……” “啊这……” 旁边的年轻人菠萝啤闻言,已是身子微颤了,如今他们来了这里,但其他的转生者帮手,还有很多正在路上。 按理说是先了解情况,却没想到醪糟老兄,居然上来便是这么一招狠的。 世人施咒不稀罕,借这四州七府几十万百姓之怨来施咒,而且,还是借了紫气加持过的咒,再加上民心里最痛恨的毁粮之愿,断命之仇,他都难以想象这会是什么程度了…… 震撼之余,他也忽然兴奋了起来:“老哥,硬!” “敢问你这法,叫啥名字?” …… …… “小吏后人,胆大包天!” 而于此时,幽幽冥殿,第六殿之前,胡麻持刀向前,与那第六殿帝鬼杀在了一处。 这第六殿帝鬼,看出了胡麻来势不凡,但他却不像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一样,跑到第五殿里去求救,概因当初他登基,是先把自家老子毒死了。 所以入了冥殿,也向来与第五殿不和。 只是他毕竟也斩杀过无数民间逆匪,身上自有凛凛杀机,如今见着胡麻挟人间杀劫而来,非但不惧,反而森然冷笑:“君命天授,古来有之,帝令如刀,专割天下野草。” “你自有心以下犯上,朕倒正要让你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 掀起皇袍,卷起黑风,滚滚荡荡挟了满朝文武冲来,而那第七殿,第八殿帝鬼,也立时跟在了他身边纠缠。 这一场杀劫灭了第十殿,第九殿,吓破了第七殿,第八殿帝鬼的胆,但对于曾经血手镇压人间百万义军的他而言,不过只是历史重演。 而面对着他的傲慢,胡麻却是连话都懒得回,只有手里的凶刀,铮铮跳动。 …… …… 人间。 着着小兄弟那一脸震撼又崇拜的目光,醪糟酒也咧嘴笑了起来,但又绷住,摆了摆手,道:“我本事学得杂,刑魂学过,害首也略通,但这法,却不是任何一门的法。” “这算是我刚刚见了陈家的手段,然后自创出来的,我决定取名字为:” 深吸了口气,沉声开口,惊天动地:“有理不怕天不肯收我来民心生怨天也怕怕让你知道谁是爹咒!” (本章完) 第853章 天不让我活,我与天偕亡 快马送米,大锅熬粥。 紫气洗粮,醪糟醉人。 乞食将军手下,三大粮仓,皆以紫气洗过的粮掺拌,以消尸毒,然后分区划片,以旗为号,支起一口口大锅,聚人而食,连那些未死的猪羊,也尽屠宰,掺入粥里,大勺搅拌。 这是个大工程,非但乞食将军手下人忙活,连不食牛弟子,都尽数帮手。 忙不过来时,甚至请了鬼神帮着运粮,推磨,烧锅。 这一夜,乞食将军手下兵马,皆饱餐一顿不说,四下里民夫,老弱饥民,也都分到了一锅一锅。 对不知多少人来讲,自过了年之后,便已经没再吃过这么一顿饱饭。 更不用说,虽然是粥不是干饭,但却皆被紫气洗过,其中的分量,便已经远非这些寻常百姓可以想象。 若在平时,以他们的命数,这紫气甚至碰不得,一缕便压死无数人。 但这一葫芦紫气,分到了数十万人的粥碗之中,那却是足以让人承受得住了。 甚至,还显不够。 “什么?” 便距离此百里,东平府城之中,昌平王三万精兵驻守于此,又有各路世族门阀,私兵无数,散布开来,往来探子,打听底细。 以那乞食将军身边之鱼龙混杂,根本防不住这些探子,这里的任何动向,也早就已经被昌平王尽数掌握,只是听了这些信息,却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们居然大开粮仓,分粥而食……不要命了?” 这可都是被飞尸降拜过的粮啊…… 这些冗余来的可怕,无尽饥民,聚啸而行,杀都杀不完,吓也吓不住。 正因为对方数量太多,才让昌平王哪怕手握重兵,也不敢擅动,这才求了门道里的异人相助,陈家大堂官以尸拜仓,毁粮杀畜。 此举,便是为了让那些饿绿了眼睛的家伙知道:你们不该来抢粮。 便是抢来了粮,你们也吃不进肚子里面。 吃进肚子里,也要肠穿肚烂,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 此乃诛心之举,战阵未动,先败人心,逼得他们溃散开来,老老实实的等死。 但若只是看到他们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的,忍不住吃了那粮,变成了疯子,看到他们一群一群,一片一片的坐地等死,倒也无妨,甚至还当个乐子看,笑这些泥腿子异想天开。 但是,若是数十万人,州府连绵之地,所有人都疯了,同一时间自寻死路,又如何? “嘶……” “怎么还感觉怪吓人的?” “……” “那群泥腿子里面,最近有不食牛妖人出没,都是江湖上不安分的。” 身边谋士,立时上前:“事有反常即为妖,咱们这大军……” “不可!” 昌平王却是几乎想都没想,便摇头否决:“严阵以待,静观事变,只派人出去跟那些养了私兵的老爷们讲,可以让他们手底下的人过去试探试探。” “咱们这大军,需得关键时候才能动,另外,既是门道里的人出手,旁门左道之术,便该去请陈家的能人过来想办法。” 身边人立时递下了话去,却是没有人真个动兵。 这么多人在呢,你不去,我也不去。 反正只是多派几个探子,打听打听情况便是,那些人真要集体寻死,那便死了好了。 若不死,那还有昌平王三万精兵在此,他挡在前面,咱怕什么? …… …… “嘿嘿,此咒一起,那便晚了。” 而同样也在此时的冗余军中,小山包上,醪糟酒冷面向东,沉声自语:“自打你们使出了这绝户计,这些饥民,便没有退路了,可他们不懂,饥民没有了退路,他们就能有?” 一边冷笑,一边端起碗来,喝了一碗发甜还有点酸的烂米粥。 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想到这是自己辛辛苦苦偷来的紫气洗出来的,便又喝了一碗。 两碗下肚,甚至感觉有点上头,心里便暗想着:“能上头的,怎么可能不是酒?” “那些家伙,纯属跟我抬杠!” “……” “醪糟哥……” 这时候,山下有人上来,又带了三碗烂米粥,一边分着,一边汇报:“在本命灵庙里叫了两天,愿意跟了咱们哥俩过来办事的,一共有七位兄弟。” “还有四五个是回了话,说就在附近,关键的时候会出手帮忙,此外咱们手底下,还有无常李家的部分人马,由咱们支使。” “不食牛弟子,也有挂字门、平字门部分在此,随时听咱们的号令。” “另外,红葡萄酒姐姐也说了,必要时,咱们可以烧起香来,请走鬼一门相助。” “不过走鬼一门,是看天下的,只能在关键时候出手支援,所以要慎用……” “……” “嘿嘿,这话都不必说。” 醪糟酒道:“事办不成,光想着支援,那这脸不都丢光啦?” “更何况,真觉得对上了降头陈家,是靠人数能取胜的?是要靠魄力啊。” “我说的事情,你可安排好了没有?” “……” “安排好了!” 菠萝啤立时用力点头,道:“不食牛挂字门弟子,便有擅长皮影戏的。” “平字门弟子,又最擅长煽风点火!” “何时开始?” “……” 醪糟酒站起了身来,又端起了一碗粥,吸溜一声,抹抹嘴,回头看向了冗余军中,面色微沉,只见得四处火光,欢声振奋,这等口味的粥,于他们而言,倒如同过了年一般。 他慢慢放下了粥碗,道:“当他们睡着了,便立时开始。” 许久未曾吃过饱饭的肚子,一旦填上了食,便开始发困,尤其这还是多少日子以来,罕见的一顿饱食,而且粥中还有油水,又有些度数。 再加上,这冗余军上下,也有种日子到了临尾的末路狂欢之感,因此喝饱了,便欢声笑语,劲上了头,便也自一个个的倒头便睡。 自打聚集了起来,一开始他们也学着正规军做法,又是值守,又是夜巡。 如今,却根本不管了。 只有一处处火堆,在各个地方,安静的燃烧着。 而不食牛挂字门弟子,则是抬着一只一只的大箱子,来到了这小山之上,烧起了火堆,搭起了架子,便将一副副皮影拿了出来,依着醪糟酒提前的吩咐,编排好了相应戏目。 戏目名字为:昌平王丧心病狂,降头陈纵尸拜粮。 “醪糟哥,戏是我亲自写的,绝对能拉仇恨,但如何照进梦里,你可有主意?” 门道之中,投影入梦,方法多得是。 但他们这一次,却是要为这四州七府的百姓投梦,方法便要仔细想想。 醪糟酒道:“我知道几个法子,但就怕不够真,不够大。” “你既问了,可有法子?” “……” 菠萝啤立时大笑,命身边小厮儿,提上了一个长条箱子,打开之后,便见里面一溜儿摆开,竟是九盏大小不一,却都精美漂亮的琉璃灯,笑道:“这九只灯,便是我炼的宝贝。” “专为投影入梦,保证栩栩如生,如在人间。” “……” “好东西……” 醪糟酒自是识货,光看这样子便知道不俗,听了作用,又觉得新鲜,道:“你这灯若只能投影,不能伤人,那又有何用处?你怎么想到了要炼这奇门玩意儿的?” 菠萝啤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以前我这灯上,贴的可都是宫妆美人儿。” 醪糟酒没反应过来:“嗯。” 菠萝啤低声道:“而且都是不穿衣服的宫妆美人儿。” 醪糟酒都愣了一下,道:“不穿衣服,我怎么知道是宫妆美人儿?” 菠萝啤道:“梳了发髻的啊……” 醪糟酒都愣了好半晌,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再看这九盏灯,立时兴奋起来了: “卧槽,有机会了我也想玩这个啊……” 菠萝啤立时捶了捶胸口,道:“是兄弟,在心中,你放心,回头我把最好的给你贴上。” 见着已是万里沉眠,这小山包上,一阵锣鼓响,便有一场没有观众的皮影戏演了起来,细竹竿挑着的影子,投到画屏之上。 有将军,有老爷,有能人,有苦命百姓,将军不忍见婴孩饿死,去向老爷乞粮,被老爷家丁打了一顿,撵了出来,将军怒了,便成为了将军。 率人去抢粮,回来分给穷人吃,将军自己,却死在了老爷刀下。 将军的下属,回来告诉穷人有粮吃了,穷人欢呼雀跃,终于有机会活下去了。 老爷便骂,活该饿死的人,怎么可以吃咱家的粮,于是便请了能人过来,念咒,请尸,毁粮,指着画屏外的人,破口大骂:“咱家的粮,便是宁可放着烂了,也不给你们吃。” 戏编的很好。 并且不像平时的戏,最后总有老天睁眼,恶人遭殃,这出戏里,恶人没有遭殃。 穷人终须饿死,将军终须被砍头。 一幕幕演了出来,旁边则是挑起了一盏一盏的琉璃灯,这些灯照在了皮影戏上,光华流转,灯身转动,然后一幕一幕,投入到了这四府七州,不知多少沉眠于梦中的百姓心间。 于是,这些难得吃了一顿饱饭的人,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 内心里本来就有着一种深沉的,吃饱了这顿,却不知道下一顿在何处的担忧。 如今,这种担忧被激发了出来。 而这种担忧,原本是带着一种迷茫的,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但这一次,却仿佛有人带来了答案。 人活着时,不敢怒,不敢声张,到了梦里,难道还是如此的压抑? 终于有东西被勾了起来,有人开始咬牙,有人开始啜泣,有人于睡梦之中,气的五指痉挛,于是捏住了旁边人的大腿。 旁边的人疼的哆嗦,却在梦里看着那狞笑着捏住了自己大腿的老爷,终于疼得受不了了,于是,抬起了由来只会种地的手,狠狠的向那张脸呼了过去: “放开俺大腿!” “……” “……” “起风了!” 山包之上,醪糟酒看着暗沉天地之间,忽然有一丝一缕的冷风刮了起来,看着这些风由细而壮,由少至多,看着渐渐形成了卷草催石的大风,看到了四下里火堆乱颤,哆嗦。 他也慢慢抬起了头来,带了几分醉意。 猛得将手里的碗一摔,他跳了起来,一手高举,二指之间,挟着一符。 “千人所指,无疾而终!” “……” 刑魂一门之中,有人心伤人之说。 旧年间有刑门小吏,嗜财如命,仗着自己在牢里三分小地,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知做了多少冤人害人之事。 被害者皆穷苦之辈,告他不得,却心间怨愤积累,有能人路过,上门拜访,只言尔等怨气太过,会伤天和,恐怕引来鬼神,到时候反而为自家惹来灾祸。 苦主人间,愤而大骂,我等有冤难伸,反而引来灾祸? 这能人低头叹息,便留下一符,贴在门上,告诉他们,每当心间愤懑,怨怒难申之时,便来此符前拜上一拜,若城中有新的苦主,也莫声张,请来拜上一拜,久而久之,其灵自显。 自此,凡有怨恨此人者,便皆来拜此符,数月之久,此符忽然被风吹走。 同一时间小吏无疾而终,暴毙身亡。 刑门之中有人引以为戒,便将此法,引入到了刑门,后又成了刑魂门中的一法。 醪糟酒用的,便是这样一法,乃是刑魂门中,最简单的法门。 简单到连地瓜烧都不肯用,嫌这种法,见效太慢。 可醪糟酒不信那个邪,慢吗? 当他二指夹符,指向了夜空,四下里那漫漫无尽,仿佛困兽一般的阴风,便忽然像是找到了方向,骤然向了这小山包上涌了过来。 阴风之强,之烈,居然使得这山上的不食牛弟子,也都一下子感觉呼吸凝滞,浑身透凉,慌忙抬手掩住了面容,手里的符,已是骤然撕裂。 “卧槽?” 不仅这山上众人,皆大吃了一惊,就连醪糟酒自己都懵住了。 “这么厉害?” 旋即面露惊喜之色:“以前还只是理论上知道,如今再看,真吓人啊……” “但是,爽!” “……” 他大叫着,立时身形翻转,却是从自己的包袱里,哗啦啦扯出了一枝白色幡子来,这幡子上面,垂落无尽丝絮,每一道丝絮上,又都贴着这样一道符,在夜空之中挥舞起来。 哗啦啦! 无尽符纸舞动,四下里的风,却也跟着变得更强,仿佛大浪,一层一层,席卷而来。 白幡子之上,所有的符纸,也都于此时变得沉重万分。 但仍是眨眼之间,就快要承载不住,每一道符纸之上,都已经有了裂痕。 “不够,不够!” 醪糟酒大叫,又快速从包袱里,接扯出了好几道幡子,围绕了他的身体在飞舞着。 可这阴风,吹过了四府七州的大地,吹过了一座座空空荡荡的城镇,吹过了荒凉的旷野。 吹过了那一群群聚集在山谷之中,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穷苦百姓,吹过了那久无人祭拜,生满了野草的荒坟,也吹过了那乞食将军破烂的军帐,吹过了那些抱着木棍枪矛沉眠的青壮。 于是,一浪一浪,一层一层,漫漫无尽的阴风,都向了这山头上聚集过来。 几十道幡子,将这一片小山包,堆得白花花一片,仿佛是漫天白鬼,在风中狂舞。 每一道符,皆沉重万分,连这小山包,都仿佛在下沉。 “这……” 菠萝啤在旁边看着,面色惊喜,对醪糟酒满是敬佩,但渐渐看着,脸色却变了。 从惊喜,变成了担忧,甚至是恐慌。 “不好,玩大了……” 他慌忙要上前阻止,却被那幡子上的其中一道符给冲了回来,摔了个跟头,只能扯着嗓子大叫:“醪糟哥快撒手……” “这咒,太沉了太大了,你已经不可能引得动了……” “……” 咒乃借力,借人,借妖,借府君鬼神,借天地。 负灵门中有咒,走鬼也有,刑魂也有,就连把戏门,也时不时念个咒来唬人。 各门中使咒方法不同,都是借力而为,但偏偏,如今醪糟酒的咒,借的是民心之怨。 术法门道,皆乃窃天地之力,但要小心,否则便会被天看到,引来天谴。 降头陈有躲因果,避天谴的本事,但醪糟酒却没有,这咒使得如此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门道所限,超过了他如今的境界,怕是连镇祟胡家的老白干,都无法顶得住这种咒。 更何况只是非人境界的醪糟酒? “陈家能够肆无忌惮的使此邪法毁粮,我只是讲出来,便不行?” 可在菠萝啤的提醒之中,醪糟酒却是忽然咬紧了牙关,恨声道:“没这个理!” “老子不服!” “……” 喝声中,他身体四下里旋转飞舞的白幡,每一道都已无比沉重,达到了极限,连他的衣服上面,都开始生出了青霜。 而他露在了外面的手臂,脖颈,则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就连他的头顶之上,也有一层一层沉重的乌云出现,那是已经惊动了天地仿佛有眼在看他。 任何门道里的人,在生出了头顶上有人看着自己的感觉时,都要立时收手。 这代表着自己已经罪孽加身,快要走火入魔。 无常李家还在时,这罪孽兴许不至于落到自己头上,而是先落在了李家人的手上。 但如今,却是直接降临。 但偏偏,醪糟酒反而斜乜着夜空,气性更大了,低低的嘶吼: “如今正是时候!” “兄弟,咱们真论术法,是不如降头陈家的,找再多人过来拼命,也一样吃亏。” “但比起降头陈家,我们也是有优势的……” “他们不怕天谴,咱们也不怕。” “快,把你的第九盏琉璃灯拿出来,照我,我要给这天下百姓,说句要紧的话儿……” “……” 菠萝啤看出了醪糟酒的想法,立时惊呼起来:“不行不行,这不在计划之中,老哥,我这宫妆美人儿还没给你看呢……” “啥计划不计划的,时候到了,早早晚晚,就是这一发!” 醪糟酒大笑了起来,身形仿佛已经离得菠萝啤越来越远:“开那场会时,大家都不习惯搞得太矫情,所以也没有把话说的很认真。” “但红葡萄酒小姐有句话,其实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们来这世道一遭,不留名,不留声,但要把自己的痕迹留下。” “……” 菠萝啤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气的大骂:“主要是你有这种机会带上我啊……” “我特么都叫了你好几天的哥了你在这时候扔下我……” “回头落入太岁手里很惨的……” “……” 可骂声中,却还是只能提起了那最后一盏,也是法力最强,照得清楚,也最远的一盏灯,对准了此时白色幡子围绕之间的醪糟酒。 只见得此时,他头顶之上,铅云厚重,四面八方,阴风滚滚,一层层向了山上卷来,那是哪怕这么多的幡子,这么多的符,仍然承载不了的,这四方生民之怨。 醪糟酒无声大笑,忽然撕开了自己的衣裳,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胸膛之中,画下了一道凌厉的血符。 以身为符,承八方之怨。 此符一成,四下里那无穷无尽的怨气,便忽然之间,皆向了他的身上涌来。 夜空之中那厚重的铅云,也忽然之间生出了感应,面对这远远超出了界限的怨恨,陡乎垂落了无穷黑色雷电,滚滚荡荡,向了醪糟酒的头顶之上击来。 可以身为符的醪糟酒,却已经在此时大笑,迎着空中无尽阴雷,双臂一拜,引得了无尽白幡,符篆,并指如剑,直指苍穹。 “什么官老爷,什么十姓,什么太岁,老子只认一个理……” 这一刻他的表情,被雷闪与火光照得发青,满是狰狞,一声大喝,借由琉璃灯,投入无尽生民梦中: “天不让我活,我与天偕亡!” “……”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与滚滚天雷,他肉身崩溃,但神魂却已破窍而出,伴随着身边道道白幡,逆冲漫天阴雷,直指穹顶。 以咒代天,怨腾九霄。 第854章 生民化怨,怨气盈天 第854章 生民化怨,怨气盈天 以身化符,逆冲九霄。 随着那滚滚雷霆之中的一道身形破碎,血肉消融,却仿佛是茧中飞出了一道虚影。 伴随着那一道道白幡与幡上垂落的无数道符纸,击溃了一道道雷霆,直冲向了那空中低垂的铅云之中,铅云陷入了平静,又剧烈的收缩,而后炸开。 一团铅云骤然被撕裂,然后向了四面八方溃散,一层一层,一圈圈,直退出了万里之遥,视野之外。 而这万里之地,则变得难以形容的阴暗,却又空洞,隐约间,只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了四面八方,雾气之中,一道道符篆若隐若现,仿佛有声音,以天空为界,来回回荡。 “天不让我活,我与天偕亡……” “……” 四府七州,数十万沉眠之中的百姓,都被这声音惊动,脸上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表情。 仿佛被人强行打开脑袋,灌入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而同样也在这一声怒吼,在几十万百姓的梦里回荡之时,昌平王军中,同样也有无数人只觉头皮一紧,某种难以想象的压抑,笼罩在了心头。 纷纷抬头向了天空中看去,铅云已散,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偏偏就在那一片空洞里,仿佛出现了什么让人心惊之物。 而如今的昌平王,正在宴请各方世族门阀的老爷,约定破此冗余之后,便要以此为基,进军明州,而后将明州、东平府城以及清府一带,连成一片,作为这夺取天下的基本。 谈笑之间,皆极有自信,却冷不丁一股子阴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帐内点着的几十支蜡烛,便忽然同时烛火摇晃,然后噗的一声灭掉。 整齐划一,诡异至极。 仿佛有几十只看不见的鬼,随了那一阵阴风飘进了帐里,然后对准了蜡烛,同时吹灭了似的。 满堂说笑之声,就此消失。 黑黝黝的帐里,昌平王以及各路世家门阀家主,彼此对视,皆没来由得心慌。 只觉迷迷蒙蒙之中,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人的痛骂,指责。 “有人使咒?” 这昌平王虽然是草头王,却也是江湖里出身,见识极广,一怔之后,便立时拍案而起。 怒喝道:“好大胆,此乃军中,兵马煞气,可破万法,谁敢使咒使到军中来?” 这一瞬间,他甚至只觉荒唐可笑,立时便要点起兵马,将那胆大包天敢使咒的人给抓来,又或是下令让手下兵马演武,靠着这军中煞气,使那使咒之人被反噬而死。 但是他有一万个理由,不怕那使咒之人,偏偏自己越是这般大喊,越是觉得心里发毛,莫名的恐惧了起来。 他努力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却越看越迷茫。 刚刚还与自己推杯换盏,说说笑笑的幕僚与世族老爷,那一张张脸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最后却变成了一张张铁青而愤怒的泥腿子那粗糙的模样。 纷纷指了自己的脸,破口大骂。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数不清的声音同时钻进了自己的耳朵,压住了自己的魂,压住了自己的身。 他越是被压住,便越是害怕,声音更用力,更是大声的唾骂。 但他却渐渐的,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越是使劲,自己的声音便离自己越远。 “昌平王……” 帐中,有人忽然飞跳了起来,声音颤着大叫。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看去,直吓得头皮发麻,只见随了那烛火熄灭,昌平王仿佛是一拍案几,便站了起来,伸出了手指在骂着什么。 但是定睛看去,便见昌平王如今已经脸色铁青,张大了嘴巴站在那里,五官都有鲜血淌了出来,早已暴毙而亡。 但是他骂人的声音,还依稀在这帐内回荡着,仿佛他的魂不知自己已死,仍在故作强横,破口痛骂。 “有人使咒害人?” “这可是在大军之中,谁家的咒这般厉害,直接压住军中煞气,咒杀主帅?” 瞬间便有难以形容的恐慌蔓延了开来,这事实在超出了众人的理解。 但却也在这时,帐外一下子便有更加凶猛强烈的风刮了起来,直将这军帐都掀翻了开来,这帐中无数贵人,便一下子像是被冬日里脱去了衣服,浑身冰冷。 丝丝缕缕的阴风从自己身体之中穿过,就好像是有一只只冰冷的手,摸过了自己每一根骨头。 “你……” 有军中大将,嘶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有说出来,便已忽然之间,同样的暴毙身亡。 “啊……” 其他的军师,幕僚,大将,统领,见着这模样,便已经控制不住,拔腿便要跑,但有的只是身子一晃,便已歪头死了。 有的跑出没几步,便身子一僵,倒在了地上,双目兀自圆瞪。 那一场投入了四府七州百姓梦里的皮影戏,名字为“昌平王丧心病狂,降头陈纵尸拜粮”。 所以这一场咒,也是先指昌平王。 纵是一方草头王,纵是随着天下草头王越来越少,他们的天命也越来越厚,纵是他身在三万精兵环伺之下,鬼神难侵,却也在这一场咒下,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他甚至都没有得到挣扎一下,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而其他的将军,幕僚,那便是纯粹因为跟错了人了,百姓们知道有个昌平王,但哪知道昌平王长什么样? 这些跟着一起被咒杀的将军也好,幕僚也好,便都是曾经露过面,被那些百姓记住的,因为你是大官,便当你是昌平王。 只要曾经被记住过脸,那这会子便一起被咒给找上了。 “哗啦……” 这一下子,偌大军中,却是忽然之间,乱了起来,曾经的昌平王还想着让那冗余军先溃散,不战而胜,却没想到,如今溃散的居然是自己。 那各方的统领,各个头目,甚至普通的兵马,都在这时,感受到了那种压抑而阴森的气氛,仿佛无形的黑气,时时的追着自己。 心里越来越恐慌,胆魄一开始变小,便控制不住了,会直接消失掉。 那些过来赴宴的世家老爷们,也控制不住的浑身哆嗦了起来,推倒了案几,在地上爬,在扶着柱子起身,有人只顾了抱着头,要逃,虽然不知道逃向哪里去,却一定要逃。 也有的手里有些庇佑自身的好物件,或者是家中先人的塘灰,拼了命的拿了出来。 但四下里,阴风更大了,席卷了整片军营。 空洞的夜色之中,天上仿佛垂落了一条条,一道道隐隐约约的黑线。 他们手里庇佑的物件,才刚捧了出来,便立时就破碎了,他们哆哆嗦嗦拿出来的塘灰,却立时便从囊袋里开始渗透,飘落。 任是他们双手努力的去护着,都阻止不了塘灰的飞扬,能坐在这宴上的,都是大户,家里的先人饱受香火,也灵验的很,如今却起不了一点作用。 飘飘洒洒,消失不见。 终于有胆子大的人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前所未闻的泼天大祸,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 “快,快请降头陈家的先生来救命……” “……” “……” “怎会如此?” 偏在此时,降头陈家,一方修建在了山里,四下里结满了蛛网的老宅之中,也正有一声几乎变了调的惊呼,响彻了宅院。 在这老宅的大厅里面,几支粗如儿臂的蜡烛,点在了四个角,烛火碧绿,照在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几个人影身上,也照亮了堂间竖直摆放的五具铁棺。 那五具铁棺,早已生锈,上面沾着湿泥,仿佛是新近挖出来的。 而在那一片军营之中,昌平王暴毙身亡,军中大乱之时,阴风同样也吹到了这一片庄子里来。 空中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更是比那军中,还要密集了十倍,百倍,随着那若隐若现的唾骂声,回荡在了堂间。 堂间陈家七位族人,四大堂官,一应在此侍奉的活鬼小厮,阴魂侍女,都在这阴风刮了起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毛毛祟祟,总仿佛有什么东西遮着自己脑袋。 这是被影住了。 凡人中咒,或许不是门道里的,但也会在咒法临身之际,感觉自己仿佛被遮住了,哪哪都不舒服。 降头陈家上下皆是门道里人,自然更清楚这种感觉,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无法相信,向来都不信,居然会有咒法,临到自己身上。 失声之余,所有人却也都看向了堂间的一具棺木。 那是五具铁棺中的一具,内中放着飞尸降,也是五大降尸里面,唯一唤醒的一具。 如今分明没有驱使它,但这棺材居然莫名其名的颤动不已,棺盖不停弹动,仿佛是里面有东西,急着想要跳出来。 四下里愈发的压抑,阴风愈发的凶狂,温度也越来越低,忽然之间,那棺盖被巨大的力道,推到了一边,里面一具腐尸半坐了起来。 但却也在这一霎,阴风达到了极点,这一具腐尸努力想要坐起,居然失败了。 它发不出声音,只有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渐渐的,黑色的黏液,从它身体各处渗了出来,竟是一点一点,融化成了一摊汁水。 “为……”看着那铁棺之中降尸的模样,旁边蒲团上,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努力压着身体里面的什么,颤声开了口:“为何会……会这样?竟有人……借咒压降,我……我……” 他是降头陈家分香大堂官,在这江湖上,降头陈行事毕竟低调,但手底下的买卖,基业却着实不少。 他身为分香大堂官,无论到了哪里,都备受尊敬,哪怕遇着了十姓子弟,也可以站着身子说话,更不用说,这一身降头之法,早已上桥。 上桥之人可称半仙,妖祟鬼神,见了他都要躲着。 可是如今,他却在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后,忽然之间,便口吐鲜血。 这一吐,便停不下来,一摊一摊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里面所有的血都吐尽,在吐到一半时,他便已经死了,但他嘴里,仍然有一柱柱血流喷了出来。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来。 降头陈家的法,无视因果天谴,所以出手虽少,但何其厉害? 怎么可能会有人,只是借了这么简单的一咒,便毁掉了飞尸降,还压死了自己? 与昌平王军中之人的死不同,他不是直接受诅咒,而是因为曾经驱使飞尸将拜粮,被这咒沿着跟过来,活活将他反噬而死的。 飞尸降拜粮仓之事,百姓已然知晓,这也是所有怨愤的来源,所以,此咒一起,那毁粮的飞尸降,便直接被毁,而驱使了飞尸降的他,也跟着受到了反噬。 而堂堂大堂官死在了眼前之时,那陈家的大主事,甚至都没有工夫去看他一眼,在那铁棺里面的飞尸熔化之时,他便已经抢出了门去。 陈家四大堂官,以及一应能人,皆在这里,守着五大尸降,便是为了要等转生者一方的能人出手,过来斗法。 可这法,好像与想的不同。 他抢出门来,便立时抬头看去,看到了阴沉的天空。 这一刻,堂堂降头陈家大主事,都一下子感觉到了浑身冰冷,立时又快速的退回到了堂中。 天空之中,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但也在他抬头的一瞬,便仿佛眼了一般,看到了漫天漫地,无形怨鬼,从天而降,下了雨一般向了自己落来。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看到自己身边,皆是一张张瘦如枯柴的脸,正将自己围住,甚至是将自己淹没,纷纷张开了嘴,向自己身上咬了过来。 他一挥大袖,退回了堂中,也挥去了那些幻象,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阴鬼,更无活人,仿佛都只是眼了一下而已。 但幻象里被咬住的地方,却在幻象褪去之后,仍然疼痛难忍。 抬手扯起了袖子,便看到了身上一块一块,皆是红肿的疥子,有些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他抬头看天,是为了看这咒的来处,寻根溯源,好使降术压制,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眼,看到的因果,居然是超乎了想象的大。 这一咒,由四府七州,几十万冗余而起,又以咒代天,引动了百万生民之哀,寻根溯源,根本寻不见源头。 反而立时沾染咒力,堂堂陈家大主事,却落得满身生疮。 “究竟,究竟出了何事?” 而在堂中,分香大堂官身死,其他人无论身份如何,却也都感觉到了那种穿透心脏的冰冷,耳间时不时出现无数声音叠加的痛骂。 更是有人,看到了那天上垂落下来的无数黑线,都缠绕到了自己身上,只觉有无形的力量,碾压而来,正在愤怒的,疯狂的,寻找着自己身体里面的魂儿…… 他们顾不上别的,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这些黑线,但却只是徒劳,只能哆嗦着,用尽了自己的一身力气,去藏起来。 但他们都是陈家门里,一身本事最大的人,且已拜过了孟婆店,勉强能躲。 更多的陈家人,却完全躲不掉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没啦……” “姨娘,姨娘……” 堂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但是外面,却有一片一片的惊呼哭叫之声响了起来,那是陈家的大宅。 为了这场斗法,陈家几路能人,聚集在了老宅,怕其他族人受到波及,都赶到了山下的村子里去等着,但是如今,那村子里的哭声,甚至传到了这宅子里面来。 养尊处优的太太,正为家里的爷们准备着酒席,要在他们赢了这场斗法之后,回来了有杯热酒,可以暖暖身子。 却莫名其妙的,听见了头顶有人叫自己名字,一抬头,便忽然翻着白眼死了。 案上洗净的鸡,才要下锅,却忽然跳了起来,光秃秃的晃着翅膀,从脖子处鲜艳的刀口里传出了骂声来,于是满厨房的人也都跟着死了。 上下人等,如同落进了地狱,每个人头顶上,都仿佛布满了无形的蛛网,用力的去抹,但却抹不干净,用的力气大了,便连脑袋也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降头陈家上下,皆会使降,炼尸招鬼,只作等闲手段。 他们很少遇着怪事,因为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存在,便是普通人的怪事,但这一刻,所有的怪事,全都来了。 而且凶险莫名,沉重难解。 他们知道这些黑线是什么,那是因果,是“咒”找上了自己。 降头陈家擅长躲因果,躲天谴,而天谴,其实也是一种咒,只是由老天来使咒。 陈家连老天爷使的咒都能躲,但如今却被这种咒缠上? “邪祟,邪祟!” 陈家大主事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一时惊怒,已然破口大骂:“都说祸不及妻儿,这些邪祟居然向了家中老弱下手……” “这不是邪祟之法……” 堂中,有人低低开了口,说话的是一位浑身上下看起来黑蒙蒙的老妪,她是陈家主事的二婶娘,也是降头陈家大捉刀,如今的陈家门里,除了陈家主事之外,唯一还可以说话的人。 “什么?” 陈家大主事怒极,猛然转头向她看了过去。 “这是堂堂正正之法……” 那老妪森然发笑:“只是这法太沉重,太大了,大到了整个降头陈家都承受不住,才祸及妻儿老小……” “生民化怨,怨气盈天……” “这究竟得是什么人才能想出来的法门啊……” 那肮脏模糊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苦笑:“是咱们想忿了啊,知道使了飞尸降,便等于下了战书,那些转生邪祟会来的……” “我们想好了斗法,准备好了五大降尸。” “甚至还想着,那些邪祟能有多少能人,居然可以连破我们五大降尸?” “却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破我们的降尸,甚至不接我们的招,而是直接毁掉我们的根本啊……” “……” “啊……” 而在她说话的功夫里,这堂中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正是陈家的老一代人,就连陈家主事都得叫他一声二叔。 他却在支撑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忽然崩溃,无穷的黑线立时将他的魂儿扯了出来,撕得粉碎,陈家大主事急着过来,伸出了手,想要帮他,却已无能为力。 “以杀劫破了无常李,又借了此咒来压我陈家……” 这一刻,陈家大主事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与自我怀疑:“难道,我们层次真就差了这么远?” 说话之间,忽然看到了那剩下的四具铁棺,也已经在颤动,而这满堂之中,自家的族人更是有四五位,都已明显快要绷不住,便急着大叫:“入阴府,快,去请来孟婆汤……” “没用的。” 那黑袍老妪,也是降头陈家的捉刀大堂官,却在此时,缓缓摇头。 “黄泉八景之一的孟婆店便在我陈家手里,可洗因果,没了因果,便能避一切法。” 陈家大主事开口之时,隐约带了怒意,甚至像是要骂人:“我们陈家人,天生克咒,无常李家的阴司孽债簿上,都写不上我们的名字。” “难道如今还躲不了这一道小小怨咒。” “躲不了,天已经没了……” 老妪也微微咬牙,低声说着,然后用尽了力气,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在她看向了天空之时,眼睛便已经开始流血,眼珠也逐渐变得干竭。 她脸上都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忽然用力大叫了起来:“陈家能躲天谴,是因为这一片妖天,照不出我们陈家人的影子来……” “但他们……他们却用万民生怨,破了这天啊……” “这万里方圆,已经无天,只有咒,而这咒,便在找降头陈……” “你以为他们是在咒我们?” “……” 她空洞流血的眼睛,忽然看向了陈家大主事:“不,他们是直接咒了降头陈!” “满族老小,部属奴仆,远亲故旧,凡是以降头陈家之名立于世间的,都被恨了,都躲不过这咒,都要死在这咒下。” “你想要躲这咒,也还有一个方法,不要这个名头也不要这个姓了,你烧香请愿,把陈姓丢了……” “不然,只要降头陈还在,此咒不消,无处可躲。” “这已经不是斗法了,这是赌命,有人在替这天下冗余,百万生民,与降头陈家人赌命!” 推荐沉默的糕点新书《我太想重生了》,赚最浪的钱,谈最骚的恋爱! (本章完) 第855章 一刀之名 第855章 一刀之名 “弃了降头陈之名,这……这怎么可能?” 听着那老妪冰冷低沉的言语,陈家大主事,都如受雷击,踉跄后退,心绪一乱,身上毒疮便也生得厉害,甚至颊上都流出了鲜血来。 竟似比这场咒还要可怕。 虽然他是陈家大主事,但他更偏向于参术,下降,陈家最厉害的降头术与权柄,皆在他的手里。 而这位陈家的二婶娘,则是作为捉刀大堂官,了解更多的因果之物,亦是替陈家伺候孟婆店时间最长之人,她更擅长道理与其他门道的涉猎,所以陈家主事也相信她。 只是她说出来的对抗这场万民生咒的解决方法,却根本不可能完成。 以弃了“降头陈”三个字来躲这因果? 不行! 十姓之一,降头陈家,这个名号,甚至大过了自己这位陈家主事的命,也大过了陈家上下,任何一个人的命。 他不可能烧这柱香,也不可能这么做,想都不想,只是这双眼睛,却还看着那位捉刀大堂官,仿佛还希望着她,可以给出其他的建议。 但那老妪,却已经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无穷无尽的恐慌与愤怒,同时冲进了脑海之中,陈家主事于此一霎,也不知想到了多少,头顶之上,那无穷的黑线,还正在向了陈家垂落下来,远处山下,族人哀号痛哭之声不绝。 他的脸上,仿佛也于此一刻,闪过了某种狠绝之色,而后,他忽然厉声开口,向了堂间大喝:“睁开眼来,莫再藏了!” 这一声厉喝,身上的毒疮,更不知有多少,忽地破掉,流出了血来。 而他则睁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堂中各自努力藏魂躲咒的族人,或是堂官,家将,森然喝道:“那些邪祟……他们以咒夺天,那我们便重新请天回来。” “让老天,再次看见我们……” “……” “什么?” 这些被他强行唤醒的人,本身就如同处于噩梦之中,一睁眼,便只觉四下里皆是蛛网,看这现实中的人,听现实中的声音都不真切。 他们藏还没处藏,陈家主事的话,却更使得他们整个心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大老爷,我们若是去了……” “便……再无幸理!” “……” 此时他们都已经被咒盯上,强行藏着,都不知道能不能藏得住,而强行出去做事,那便更是逃无可逃,大老爷说的请天回来,这法门或许可以做到。 但无论成与不成,他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死又如何?” 陈家大主事看了一眼山下的位置,也是一时心痛,其实也想向山下看一眼,看看夫人有没有事,看看究竟多少人死在了这咒下,但是他居然不敢,怕看到太惨的画面,干脆不看。 只是咬紧了牙关,向这些人喝道:“你们于这片天地之下现身,便会将咒挡住,起码下面的族人,会躲得时间久些!” “你们皆受降头陈之名庇佑,多少年来,一名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家大业大。” “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又怎么可以不为降头陈拼命?” “去!” “以降钉穿颅,钉住神魂,测量此咒广域,以身为降,立定四方,请老天回来!” “……” 怒喝声中,已是忽地大袖挥舞,叮叮几声,便见得每个人面前,都有一颗铁钉落下,端端正正的放在了他们身前。 “以……以身化降?” 陈家门中,各路能人,见着这铁钉的一刻,便已经知道无幸,有那么一瞬间的崩溃,绝望。 但迎着陈家主事的怒容,却也知道再无别的选择。 刚刚便是在躲魂,也听到了大捉刀的话,知道了如今想要活命,便只有弃了降头陈之名,但是,不可能的,陈家上下,哪怕是死,也一定会保住降头陈的名号。 所以,便只有拼命。 哪怕是万民生咒,只要他们这些人出了老宅,这些咒也会先集中到他们身上,所以,只要他们不死,下面的族人,便多少会好过一些。 只是…… 有人声音颤着,开口:“便是以钉穿颅,勉强活着,也有寿数之言,在此咒下,我们……我们又能撑得几柱香时候?” 这不是愿不愿意出去挡着的原因,是挡,也挡不住。 而陈家主事则是森然看向了他们,慢慢开口:“这一世的寿挡不住,那便借下一世的寿,无论如何,只要撑到请天回来,驱散此咒,我们陈家,仍然是可以赢了这一场斗法的!” “那些邪祟,手段狠辣,敢于舍身,难道我们降头陈家,便都是软骨头不成?” “……” 听明白了他的话,这堂中各路异人,心神惊悚,缓缓的对视了一眼,却也只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绝望。 然后,从那位说理大堂官开始,他们全都咬紧了牙关,忽然将那一枚铁钉抓起,狠狠的自额心插进了自己颅内,直穿入脑。 “嗤”“嗤”“嗤” 此乃各门通用之法,可以固魂延命。 只是延命,而不是续命,这是以神魂受创为代价,强行让自己在一段时间内不死,以待对手的法过去,属于门道里面,走投无路时,才会用的狠绝手段。 但对于陈头陈来说,最高明处,又不在这里。 理论上,他们哪怕是用铁钉穿颅延命,但自身寿数却也尽了,是无法替下面的族人挡住这咒的。 所以,陈家主事,一开始便说出了最阴毒也最狠厉之法,那便是向下一世借寿,用借来的寿数,请天回来,并在这过程中为族人挡着咒。 怒喝声中,铁钉入颅,便也纷纷咬紧了牙关,承受着这份剧痛与压抑站起了身来,想也不想,便各自冲出了堂去,却是知道时间紧迫,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至于陈家主事用来破此咒的方法,他们一听便明白。 这是一个笨法子。 陈家掌握了黄泉八景之一的孟婆店,所以可以借孟婆店来躲因果,但他们躲因果,是在妖天鬼地笼罩之地而躲。 生民化怨,驱散了天地,那么陈家这躲因果的本事就没有了。 唯一的方法,便是将曾经的老天请回来,而他们立时便要做的,就是出去,测出边界,重新请天回来,待到妖天遮头之时,陈家同样也会于此天下无敌。 “唰”“唰”“唰” 随着诸人出去,陈家大主事,更是咬紧了牙关,接连于堂间踏步,而后,挥掌拍去,堂间四具铁棺,便也有其中三具,皆被他揭开了棺盖。 一时滚滚煞气自棺内涌荡了出来,几乎在短时间内,弥漫一域,撑住了从天上垂落下来的怨咒之力。 他毫不吝啬,大声念咒,驱使了三具棺内的降尸,伴随着一片乌云,顷刻间从老宅里面飞了出去,而他,也已经是脸色铁青,鲜血淋漓,坐在了太师椅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这……” 而同样也在这时,见他下了令,那位眼睛已经几乎全瞎的老妪,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值得做到这一步么?” 究竟是降头陈这个名字重要,还是,陈家上下老小的性命重要? 她说不清楚这个话,但陈家主事无疑是有答案的。 “陈家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 而陈家主事,则是在这空荡荡的堂间,喘了许久的粗气,才低低的开口:“这一难,我们要撑过去,哪怕死了我们这些人,也要撑过去。” “否则,二十年枯守算计,岂不都成了笑话?” “……” 老妪并不开口,已经无力回答,她活了一辈子的道理,已经无法在如今遇到的事情面前,给出一个让她自己信服的答案。 “阿爹,这场斗法,你们输了么?” 但也在这时,堂外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浑身裹在了黑袍子里面的女子,迈进了门槛里面,看见她身上如何,但能看到,她在走路之时,也有种脚不沾地之感。 “阿宝……” 陈家主事抬头看向了她。 自己的女儿陈阿宝,在十姓里面,也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嘴甜乖顺。 这一场斗法,自己本就是考虑到可能太过凶险,再加上她因为世事耽搁,一直未能上桥,所以没有让她过来。 直到这一场咒降临,有人挡住了咒,才敢叫她上来。 分明是因为关心,但如今,山下那么多族人都已经遭了殃,她作为陈家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 他甚至声音都发颤,不敢问她伤势如何。 只能努力的睁着有些模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确定她还是活的,才勉力道:“这场斗法,是我们……我们小瞧了那些邪祟。” “降头陈家,无人能躲此咒。” “但是你不一样,阿宝,你早就与赵家的孩子定了亲,已经是半个赵家的人了,所以,我今天……” “……今天要打发你出嫁!” “……” 陈阿宝站在了原地,看不出喜怒,但她说话时,声音里却带了哭腔:“连个轿也没有,你如何让我出嫁?” “你出嫁了,便不是降头陈的人,所以无论此番胜败,你都能躲过此咒。” 陈家主事看着自己的女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有敦厚又有威严,低声道:“况且赵家的小子对你好,从小便是与你在一起玩的人里,唯一不跟你打架的。” “你嫁给了他,以后日子我倒是放心,只是,万一……万一没了娘家,你便私下里问问他,将来你们生了孩子,能不能找一个出来,姓陈?” “……”“姓陈有什么好的?” 陈家主事努力让自己的话听着平稳,但陈阿宝却是一开口便带了怒意:“我刚刚就上来了,我已经在外面听见了。” “阿爹,为了这降头陈三个字,你要把全家人拼上吗。” “这名头有什么好的?甚至都不好听,别人都在背后,偷偷叫我们活鬼陈!” “……” 陈家主事的神色,都蒙上了一层悲凄,也只能勉力的笑笑,道:“阿宝,你……你还不懂这个。” “我懂,阿爹。” 陈阿宝正色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有些痛苦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小心揉歪了,便又掰正,道:“我比你更认真的听过那胡家少爷的话。” “阿爹,你们把转生之人,视作邪祟,哪怕你们都已经知道,他们其实是大罗法教请下来的,却还是不肯相信他们。” “但我听过他们的道理,我甚至觉得他们说的不错。” “……” 陈家主事,脸色已经有些冷,喝道:“住口,阿宝,你不该说这个话。” “阿爹,我知道你让这些叔伯出去挡咒,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陈阿宝转头看向了堂间,那里还有一具铁棺,她声音都顿了顿,才道:“我也知道你为何要让弟弟守在这里。” “但是挺没意思的,阿爹。” “你不能弃了降头陈的名,是因为你想被人继续当成老爷,永远当成老爷,但咱们陈家,就是仵作出身,那些世家门阀,本来就没有一个能瞧得上咱们家的。” “你又何苦,一定要往他们里面挤呢?” “你小时候被贵人嫌弃身上有死尸的味道,所以做梦都想着也要成为贵人,但你就没想过,其实,或许将贵人拉下马,才是对的?” “……” 陈家主事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那种怒容,但陈阿宝却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阿爹,你是我爹,但我觉得你不对。” “你还要带着弟弟做这种事……” 她看着堂间的第五具铁棺,抿了抿嘴唇,道:“你会输的,阿爹。” …… …… “在门道里混了一辈子也未见过这种斗法……” “皆是上了桥的半仙,却连一招都还没使出来,便已经输了,还要拿下一世的寿来抵?” “没这道理!” “若都这么蛮不讲理,我们这一辈子修出来的本事,难道一文不值么?” 此时的四府七州,已经乱作了一团,四下里皆是一片死寂,因为都已沉沉睡去,仿佛连这一片天地,都荡然无存,只有一个愤怒的梦。 而额头上钉了钉子的陈家各路高手,却都已经满腹怨念,足尖点地,于夜色之中穿插,他们感觉到四下里皆是迷迷蒙蒙的黑影,行走于世间,却如行走于地狱。 但他们却还是越想越气,咬着牙冲向了各个地方。 在他们身后,是一片腐臭冤煞之气,滚滚黑云之中,三具飞尸自陈家老宅之中飞了出来,所过之处,万物皆萎,就加这一片空洞的夜色,都被蒙上了一层邪异的味道。 他们经过昌平军时,便看到了四下里溃散的兵马与世家贵人,在这片夜色里仓皇逃命,坐地大哭。 昌平军已经废掉了。 军中煞气,可以破法,但万民生怨,却又远比军中煞气更重。 他们已经不能指望昌平军在做什么,连这怨气都挡不住的他们,又如何去承受天明之后,那百万怒民涌荡而来的潮水? 那怒意,甚至是无法平息的,想要平息他们怒火,便唯有将他们喂饱了才行,但是,这四府七州,又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粮,来喂饱他们? 只有靠自己这些人,请天回来,才可以让这一切,回到原本勉强维护的模样啊…… 还好陈家还有四大降尸,还有十数上桥,还好陈家的本事,本就可以欺天窃寿,也可以逆转乾坤! 四下里细密黑线无穷,但他们却也借着这沉重压抑到难以形容的咒,看见了这咒的边界,头顶之上,降尸凶气滚滚,大地之上,降师大步而行,怒意愈强,已然剑指四方。 只是,却也在这万民沉眠,天地死寂之间,却也有一道一道,自夜色里面浮现了出来的身影,远远的盯上了他们。 “那个甜水,居然瞅准机会,搞出了这么上头的阵仗?” 有人迎着降头陈家非鬼境界的能人,也有人抬眼看着,那尸腐滚滚,伴云而飞的尸将,或是微笑,或是感慨:“真要命啊,这么好的机会,让他给抢了……” “最杠的家伙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最机灵也最狠辣的决定,那我们……” “也只有为他做好这个配角了呀……” “……” 但虽然都在抱怨着,脸上却是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带着最轻松惬意的神色,向了陈家出来的诸位能人迎了上去。 衣袂飘飘,有人身边飘起了九盏灯来,有人抬步之间,身边鬼影随行,有人坐在了轿子上,有人手里还拎着酒葫芦,迎着那上了桥的各路高手与可影响天地的降尸,从容抬起了手: “道友,请留步……” 不论他们迎上的陈家人,本事有多大。 也无论陈家人养出来的三具降尸有多凶,他们都觉得如此轻松,因为这场斗法,已经赢了。 …… …… 冥殿,胡麻在五姓各自出手,阻止这场大杀劫之时,便已满腹自信,挥刀向了第六殿帝鬼斩去。 但是第六殿帝鬼,生前镇压义军无数,也是满手杀气,又迎着人间杀劫受阻,二人交手竟是胡麻力有未逮,被那凶残帝鬼,满朝文武,一起给击退了回来。 他双足落地,足足在地上犁出了深深的一条沟壑,如今分明是在自己梦里,但自己居然有种周身破烂,神魂凌厉之感。 常人在梦中受到重创,便已经要不受控制的醒来,但自己却如在真实,心里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入冥殿太深了,梦的深处,已与真实无异。 旁边的孟家老祖,发出了非人一般的嘶吼,身上的寿字,都变得破破烂烂,七绫八落,身上被贯穿了无数的长矛,就连那一身阴森鬼气,看着都像是变得黯淡了一般。 小红棠也是刚揪着一位文官揍了半晌,头发被那白胡子老头扯下了一缕,而小红棠手里则还抓着他的一把胡子。 三人都已备受重创,危在旦夕。 “虽是掌印小吏之子,但以身为桥,送上门来,倒比那人间供奉来好……” 而在上首,那第六殿帝鬼,也已森然俯视着胡麻,厉声大喝:“今日便借你之身,重返人间,让那世间草莽,重见我夷帝尊驾!” 怒喝之中,他已高高在上,陡然抬手,袖子里飞出了千军万马,狠狠冲向了胡麻。 皆是生前曾经随他斩杀义军无数,杀气腾腾的精兵强将,如今哪怕死了,在紫气幻化之中也不输活着时的凶戾。 身边,文武百官则飞在了空中,指了胡麻的鼻子破口大骂,声声字字,沉重万分,仿佛要将他压入尘埃。 真身留在了人间,只此一柱香入冥殿,虽然已经夺了无尽紫气,但毕竟是借了人间杀劫出手,人间杀劫受阻,此时的胡麻,在这第六殿帝鬼面前,也已力有未逮。 但却同样也在这时,胡麻感受到了人间的变化。 他知道这变化一定会出现,所以没有担心过,但当他回身看见了那位醪糟老兄做的事情,却还是感觉内心震动,生出了无法形容的情绪。 此时,面对着那第六殿帝鬼滚滚而来的凶厉,他却忽然放缓了动作,慢慢的转身,刀尖向下向了人间,深深的拜了一拜。 就连眼眶,都不受控制的湿润,低低自语: “醪糟酒兄弟,你这一招,使得好啊……” “……” 叹息之中,他转过了身,骤然迎向前方,第二刀直迎着那漫天鬼影斩去。 人间,明州之东,四府七州,正有百万生怨,照入胡麻梦中,这本因为杀劫受阻,而气势萎靡的一刀,便也陡乎生出了无穷恶怒,声势暴涨。 那千军万马,在胡麻的刀下,被斩成了滚滚紫气,潮水一般向了胡麻身后涌去。 金口玉言,甚至还不如那柄枭皇大刀刀身震鸣,铮铮作响来得响亮。 枭皇大刀,甚至直接将这第六殿直接劈成了两半,第八殿,第七殿两位本身就有些废物的帝鬼,在这一刀之下,直接被剖成了两截,而后被胡麻抓起,塞进了嘴巴里面大嚼。 望着那一柄凶刀,已然斩至了眉前,他甚至只觉天昏地暗,只觉自己的身形,正在变得无比渺小,而那一柄举到了自己头顶上来的刀,却又如此凶戾逼人。 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进了这位生前以镇压义军,斩尽草芥的皇帝心中,他甚至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你你……这是什么?” 第六殿帝鬼已是罕见之强,但他不理解,为何刚刚还杀气不足,却忽然之间,又有了这么凶的一刀。 他更不理解,曾经如野草一般被铁蹄践踏的乡野之民,如何可以在这一转眼之前,便为这闯冥殿之人,带来了这般可怖的加持。 “这一刀叫作……” 而被刀光映亮了脸的胡麻,也在此时,显得无比阴森,眼睛里,带着些许湿润之色,但却又狠狠咬着牙,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愤怒: “有理不怕,天不肯收我来收,民心生怨天也怕怕,让你知道……” “……谁是你爹!” “……” 喝声荡开,压在了这已经倾塌近半的第六殿上,赫然便已经将此冥殿压垮,一刀剁下了那第六帝鬼的脑袋来。 直到此刻,第六殿帝鬼无首之尸与身上的触手,兀自在无意识的挥舞,摸索。 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迷茫。 (本章完) 第856章 四方能人出 第856章 四方能人出 杀劫入冥身为桥,刀借民怒斩半朝。 都夷冥殿,十位帝鬼,已斩至第五殿,前六殿之崩溃倾塌,引得滚滚紫气借胡麻之身,回至人间,浩瀚涌荡之相,几乎要淹没了偌大一座大哀山。 如今的人间尚且不知胡麻正在做的事情,但是大哀山上的国师,王家诸人,老算盘,却已经被这场面,惊到瞠目结舌。 尤其是刚刚还在担忧,认为胡麻这步棋走的不好的国师。 他猜到了这场杀劫会被世间门阀贵人所阻,因为他之前与这些人打了太多交道,知道他们有多么难以被说服,但却没想到,转生者所做的事情,从一开始,便远超他的意料。 他一开始并不看好转生者,因为这些都是世外之人,离这个世界太远。 所以哪怕他们掀起了这场杀劫,国师也认为他们只会是引导者,引导这片世界,落入最大的一场浩劫,至于结果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就像是疏离于世界之外,看人间热闹的邪祟。 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非但以身入局,甚至做到了以身献局的程度,这……怎么可能? 怎会有外人,对人间做到这种程度? “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而同在此时的冥殿,胡麻吞掉了第六殿、第七殿、第八殿的帝鬼及满朝文武,也已变得法相高大凝实,一身凶威可怖。 青面獠牙,尽显凶相,目若铜铃,却又有着一种洞察万物的沉寂,他身在梦中,但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大哀山上,国师以及其他人此时的诧异。 心底情绪,复杂已极,低低叹着:“这只是因为你们不懂,个人利益,声名,都不是最大的追求……” “最大的追求,是实现自己的道理啊……” “……” “……” 人间,四府七州起了民怨,压死了昌平王,也将陈头降逼进了绝地之时,湖州之南,西北之地,西南之地,北地,也各有一片片前所未有的热闹掀起。 湖州之南,明州王率众兵马攻打渠州时,而南边则是留下了右路将军张燕北,率兵驻扎,以防南边异动。 他深知自家肩上,扛着保粮军的安危,一旦此地被人夺了,那东山道一带,包括了明州王的老家,也都会落入敌军手中,因此一日不敢懈怠,每日里训马练兵,日夜循守。 早些时候,明王攻打猛虎关时,南边诸路草头王,还算老实,但在这一场人间杀劫掀起之时,便忽然之间,多了许多兵马前来袭扰。 老张只守不攻,也扛过了许多艰难。 最要紧是南边的混世王,颇有与明州王交好之意,无形之中,帮着解决了许多麻烦。 却不妨,随着杀劫掀起,南边混世王却忽然之间翻了脸,直接大军攻来,光头老张这一支守边军,便立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 先是有一支背负着竹排的古怪兵马,身穿蓝袍,喜戴银饰,背上都背着一支竹筒,两军近了,便拿起了身后竹筒来敲,自家兵马便立时头晕脑涨,会立时被对方掩杀过来。 更有一些,便是活着回到了营中,身子上也出现了各种腐烂迹象,伤口之中,怪虫爬进钻出,非但他们成了累赘,连照顾着他们的人,也被这恶疾染上。 再有那湖州之南,十万大山,竟也像是活了。 对家兵马,自山中钻进钻出,如蛇归洞,自家兵马却是一进山中,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发现时,往往便已成群结队的在山间吊死。 如此连斗了半月有余,老张手底下一万兵马,三万民夫,都已经溃散死绝,只剩了不足千人,退守到了湖州边界一座小小县府,被这里的走鬼人护在城中,却是连头也不敢冒了。 老张是条汉子,为替明州王守明州老家门户,不曾退过一步,手底下八位弟子,这会子都死的只剩了两个。 为了对抗那竹排军召唤的蛇虫,嗓子都吼出了血,也没想过要退。 但如今,却是真个生出了退意,实在是这片战场上,发生的怪事太多,太多兵马,死的不明不白,再不退,手底下的兵马便要死绝,自己这一门里连师傅带徒弟,也要全搭在里面。 但也亏得此时,走鬼张阿姑与青石镇庄子里的小李先生赶到了这里,递来了走鬼一门的信,只言强援将至,请老张耐心等候,再守数日。 老张也深知此地的重要,只能咬牙苦守着。 但却每守一日,都是煎熬。 如今全军上下,都被竹排军驱使蛇虫的本事吓破了胆,全军上下,见着一根草绳,都要控制不住的哆嗦。 更是听闻,南边混世王已是集结兵马,号称有十万之数,随时便要向了湖州进发,而这里,却只有自己这不足千人守着…… 但却也终于在这时,援兵到了。 先是一位穿着体面漂亮,娇俏可爱的小娘子,自称是明王麾下巧云将军,夜里坐轿,率了五百披麻军星夜赶来,天明时入了城,要帮着光头老张,对抗南边的混世王。 老张一见,几乎要哭了出来:“卢夫人,知道你本事大,当初与青衣恶鬼斗法,你亮过一手。” “但你就带了这么五百人过来,加上我手底下的,也就千数。” “咱们拿命对抗混世王十万大军?” “……” 地瓜烧见着光头老张沮丧的模样,只笑道:“别慌啊,还有没到的呢……” “那个才是大头!” “红灯娘娘会的左护法都说了,不管你这边是什么情况,只要那位到了,定然可以助我们反败为胜!” “……” 光头老张见她如此自信,也一下子期待了起来:“是谁如此厉害?莫不是手底下有千军万马?” 全军上下的期待之中,这一日,他们盼着的人终于到了,只见得一人身穿白袍,手里握着竹笛,坐了古怪的牛车,车上拉着几只竹篓,慢慢悠悠,径直来到了县府之中。 他目光扫过了这县府上下,已经被打破了胆子的兵马,以及有些日夜哀号,伤口溃烂数日,无数怪虫在伤口钻进钻出的伤员。 皱起了眉头,道:“军中煞气,确实对蛊虫效果最弱,也难怪吃了这么大的亏,只是祝家纵容此军,便已落入下乘。” 然后抬眼向了南边十万大山看去,淡淡道:“准备一下,今夜便入山吧。” “啥?” 光头老张满怀期待等来了他们,如今却是气得要直接摔了手里的兵器。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的援兵,竟只这么两人? 咱老张出身江湖,也不是不懂这江湖,自身便是守岁,更是见过许多厉害门道,也见过许多奇人。 但再是什么奇人,面对着千军万马,也要避其锋芒,今天就这么光杆杆的一个人,便要夸下海口,带着自己这已经吓破了胆的八百人马,去那妖山之中,对抗那混世王十万大军? 胡闹!胡闹! 别说听令,连这人的饭都不想管了! …… …… “贵人老爷要杀人,老天也要杀人吗?” 而在西南所在,杨弓率兵赶到了这里,遍目所及,却是怒发冲冠。 他率大军,自渠州开始,斩尽世家,开仓放粮,但保粮军却只取其中一份,余者留下,也让妇孺老弱,有机会熬到秋收。 其余青壮,愿留的留下,愿走的便跟上了自己。 这一路过来,恶仗也不知道打了几回,硬骨头也不知啃了几个,但到了此地,却开始变得寸步难行。 仿佛老天爷故意为难,大军行间,粮车堆作一处,偏就受天雷所击,起了大火,烧掉一半。 行走于山间,便见地龙翻身,岩石倾落,死伤无数,过河之时,平平波面,便起大浪,不知将多少舟船打翻。 更过分时,四月天里,却天降大雪,连绵一片,不知多少冻饿而已。 如今这天下,本就有杨弓恶鬼转世,该受天谴等话,也有杨弓受鬼神庇佑,无往不利之语,但如今,他这一行艰难,处处是灾,步步是劫,竟是连这上下兵马,都跟着军心动摇。 杨弓不怕打恶仗,但见得这些自愿追随了自己,只愿少有人饿死的青壮,凭白无故,便稀里糊涂的死了,心下却极是恼怒。 自己答应他们不会饿死的话,犹在耳边,但如今呢? 自己保了他们不被那些贵人老爷杀死,如今却要死在这天灾之下? 他心下大恨,但手里有刀,却不知该斩谁。 “人不杀人天杀人。” 却在这上下士气受挫,裹紧了草衣避着风雪之时,有人抱了腿,坐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他是从别处赶来投军的,在杨弓手底下,混了一个行刑的小官,也没啥特点,就是每一次砍人脑袋,都砍得特别干净,杨弓与他也不熟络。 直到这一会子,才听到了他在那里叹:“是老天爷要咱们的命,不饿死,也要被人杀,不被人杀,也要被天收走……” “这平头老百姓的苦日子,是永远也苦不到头的……” “……” 这话似是动军心之语,杨弓听见,便一时动意,治军从严,不知该不该砍了他。 但一眼看去,便见到四下里皆是在这风雪之中,穿着单薄,面有菜色之人,望着那一双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心里先就有些累了。 这群被自己从饿死的命运面前保了下来的人,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怪自己,倒是明显见到,好多人仿佛真的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活。 而就在杨弓都只觉一颗疲惫至极,骑了马来回查看,却面对着这茫茫天灾,束手无策之时,前方滚滚风雪之中,却是忽然看到了一方宏伟庙宇,于茫茫风雪,高大森严。 身边的军师铁嘴子见着,便忽然心里一动:“将军,既是天灾害人,前方有庙,何不进去拜一拜鬼神?” 杨弓听着,心间一动,自小至今,确实有着求神问鬼的习惯。身边诸人,远远见着此庙神圣阔大,也都略略生出了些希望,皆在一边,等着明王的旨意,只有那远处一脸麻木的汉子,只是冷冷瞧着,并未说些什么。 若能让手底下人活命,杨弓不介意进去磕头,但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些不愿。 “又或是,直接毁了这庙,砍了庙里的神像?” 却也在这时,有清冷的声音,风雪之中响了起来,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位怀里抱着白猫,身上穿着白色狐裘的女子。 她身边,有军师铁嘴子及一众不食牛门徒相伴,身边还有几个气质非俗的男子,以及一车车的粮草物资,而如今,她不急着自报身份,反而冷眼看着明王杨弓,道: “如今这天下人都在传你明州王乃是天生杀人魔头,为这人间造杀孽来着。” “听见你要过来,提前好几天的,一整个村的人倒逃空了,见着你倒霉,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拍手称快,但我却要过来问你一句……” “你真觉得自己有罪?” “……” 杨弓咬着牙森然道:“我只是想让多个人活着,有何罪?” “正是。” 穿着狐裘的点头,认真道:“你既相信自己所为之事,又何必畏惧了这所谓的神神鬼鬼。” 说着,她抬起头来,冷眼向了这漫天的鹅毛大雪看去,目光森然:“神挡你的路,那便诛神,天挡你的路,那便罚天,如今保粮军步步是灾,冻杀活人,便已是泼天大罪!” “我替你将那贼老天绑至此处,申明大罪,你可敢一刀斩了他?” “……” 杨弓听着,都懵了,只觉热血激入脑中。 而不待他答话,远处岩石上蹲着的老汉,则已罕见的面上忽然爬起了欢喜,抬头看来,咧嘴笑道:“懂道理的人来咧……” …… …… 西南之地,鼠病横行,但在这地域之中,某个小镇,却是一片热闹。 这里有人摆起了戏台,耍起了大缸,敲起了梆子,踩起了高跷,热热闹闹一番堂会,人间各地,所能想到的把戏,似乎都能在这小镇上找到。 只是古怪处却是,这里只有耍把戏的,却没有看把戏的,没有观众,也没有赏钱,如此孤零零冷清清的表演,却足足持续了三日,终于迎来了第一位观众。 满镇之上,所有耍把戏的人都向他看了过来,要看他第一句话说什么,第一件事做什么。 而这人却只是背着双手,缓步入了镇子里面。 来到了一位弓着身子将十几只碟子戏耍的女娃子身前,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板,扔在她身前。 微笑道:“好活,当赏!” …… …… 渠州之北,满天下都开始热闹之时,铁槛王周大同,却还正一脸的懵懂。 他在渠州时,被明王杨弓莫名的送了这么一份大功,拿下了渠州,铁槛王之名,也是一朝起势,天下闻名,但接下的事,他却不知如何了。 拿下了渠州,便该北上,去打长胜王。 但他可没有把握去对付那曾经连上京城都打了下来的长胜军,既没有把握能赢,也没有心思打仗,心里只想着杨弓这兄弟的所作所为,更不了解手下人为何不让自己过去帮他。 但偏偏也就在这时候,长胜王大军,便已压到了渠州边境,来势汹汹。 周大同都想着要跑路了,帐内却一下子来了两个人,这一开口,便把周大同吓着了。 “我便是长胜王。” 那身材高大威猛,略有一点胖的人道:“我身边这位,是淮北陶家的陶寅陶大公子,陶家勋贵世家,五世三公,论起身份,便是连十姓都不放在眼里的。” “哦,你们大概更熟悉他的名号,都唤他作白马银鞍小智将,从来不与人正面厮杀斗法,但毒计一条跟着一条。” “……” “啊哟……” 周大同当时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大军压境,危在旦夕,对方主将与军师,倒孤身来自己帐里了? 刺杀的?还是过来谈和的? 那咋地? 直接派人把他们拿下?还是请他们喝酒? 紧接着,这两人便开口道:“我们也知道你是镇祟胡家大先生的师弟周大同,我们与他是朋友,也是站在了一边做事的。” “将来见着面了你跟他说是孟州闷倒驴与五加皮过来的,他自会知道。” 说着,二人神色也有些沉凝,微一沉默,才沉声道:“这一趟,也是与你商量一件大事的,我们的兵马,皆是一手带起来的好兄弟,从今日起,便给你了。” “……” 周大同更懵:“啥?” 旁边那自称五加皮的人道:“当然要演一场戏,你假意打败了我们,我们便投靠于你。” “但千万对他们好一些,不怕打仗,只是不能当是后娘养的。” “……” 不得不说,这一整夜,周大同都当自己是做梦一般,长胜王那是何等存在,纵横北地三道十一府,兵强马壮,所向披靡,别说自己,便是加上了杨弓与石马镇子,都不一定能跟人碰瓷。 如今,却是两个人莫名其妙到自己军中,大手一挥,便说要将手底下十万兵马与数州之地,全都交给了自己?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还不如说给两个寡妇过来更让人相信…… 可他也没想到,长胜王居然是玩真的。 第二日时,两军拉开阵仗,长胜王自持勇武,上前来与铁槛王斗将,周大同莫名其妙的就赢了,那长胜军中白马银鞍小智将便来与他斗法,也输得心服口服。 于是,这两人便都顺水推舟,投效过来,十万长胜军,便这么糊里糊涂的,都到了铁槛王周大同手里。 周大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准确,因为哪哪都不太对。 而也就在他这铁槛王有勇有谋,兵不血刃折服了长胜王,声势震天动地之时,却也在此时,有北地长雄王只率三千精兵,路经渠州,只言要为天下,去除掉明王杨弓这祸害。 要铁槛军让路,放他们三千精兵过去,并保证了绝不袭扰。 周大同别的事情上,还迷糊着,但唯独听了这话,却是一下子便确定了下来。 厉喝:“拦下,连条狗也不可放过去!” 长雄王见铁槛军不让路,却也并不觉意外,三千精兵拉开了阵仗,从阵中走出了一溜十位将军来,各各按马,立于阵前,道:“两军本无仇怨,只为借路除魔。” “既是铁槛王不许,那便约定斗将分胜败,若是我军侥幸,十阵齐赢,那便请铁槛王借一条路来,如何?” “十阵齐赢?” 连周大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对方这是多大的口气,敢这么说话?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守岁门道出身吗? 众目睽睽,满军看视,不能不应,只能拉起一众大将,自军中走了出来,遥遥看去。 便见得对方骑在了马上的众人,各个睥睨,神色傲慢,有些连甲胄都没穿。 但愈是如此放松,便愈是让人心惊,尤其是见识最深的石马镇子孙老爷子,看了一眼,再看一眼,已是有些肝颤,低声叫道:“坏啦,长雄王是假,养命周家的人出手是真……” 周大同也是目光盯住了对方一人,心里紧张了起来。 他慢慢的勒马前行,走至了场间,只看到那十位出阵之人,每一人都有着渊渟岳峙的气势,也有着睥睨数万兵马的傲气。 周大同也是守岁门道,只是修行不算太勤,如今也刚刚炼过了五脏,还未入府,看孙老爷子,都如蝼蚁见苍天,看这些人,则有种看不懂的感觉。 差了整整一个入府的大境界,于门道里面的本事,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差距如此之大,周大同却还是强自稳着,走了出来,两军上下,目光皆交织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只觉铁槛王在此时,倒似有种风萧萧兮,义之所在,绝不回还之意。 然后就见周大同纵马来到了场间,忽然翻身下马,朝了对方十位大将拱卫于中的女将,便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口中惊喜叫道:“嫂子,是我啊嫂子……” “我是胡麻的师弟啊……” “你过年的时候还在我们寨子里住过,借过我家铺盖呢……” “……” “?”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两边军中,所有人都懵掉了,尤其是长雄王一边,更是上上下下,都忽然将目光投向了这出列的十将之中,唯一的女将。 周四小姐也懵了,看不清她面容,但只见她沉默了良久,缓缓从军阵之中,走了出来。 带着那在军阵之中欢天喜地的铁槛王周大同,一并来至了铁槛王军中,然后转向了对面,说道:“开始吧!” “你们那边,谁先出阵?” (本章完) 发烧了,请假 发烧了,请假 啥也没干,就在电脑前面坐着,感觉一阵阵发冷,脸烫,走神。稿子还没写出来,愁人。 反正现在给自己定的原则就是稿子不让自己兴奋就不发,就不硬撑了,另外我也不知道现在平时心率一百四、五,稍一运动就到一百二十正不正常。 完本了得去医院再检查检查,感觉越来越虚了。 (本章完) 第857章 一钱压百戏(六千字求月票) 第857章 一钱压百戏(六千字求月票) “什么?” 看着那位养命周家嫡长女,周氏一门的周四姑娘,便这么因为对方一声“嫂子”,若无其事的去了对方的阵营,甚至神色严肃,开始帮着叫阵。 不光是长雄王一方直接愣了神,就连这边的闷倒驴、五加皮,孙家老爷子以及铁槛军上下及不食牛弟子,也都一下子懵住了。 两军阵前,还有这么干事的? 周大同自己都有点懵,偷眼看看周四姑娘,心里暗想,这声嫂子,这么好使呢? 我本来就想着真到了关键时候,她能保我一命呢…… “若是这样的话……” 而在所有人都反应了一阵子之后,铁槛王这边,倒是有个声音笑吟吟的响了起来,众人看去,便见是一位头上裹了红色头巾的女子。 此人身份极为神秘,全军上下认识的没有几个,但不食牛弟子与江湖人异人却都对她极为尊重。 她看了一眼转过阵营来的周四姑娘,便微笑着向了长雄王一方看去,说话时也不觉得多么使劲,便声音自然而然,便让对方都听得清楚楚:“十阵之中,我们不战而胜,赢了一阵。” “论起来,你们是不是直接输了?” “……” 长雄王一方,脸色顿时都显得很难看,刚刚还夸口要十阵齐赢,如今人家出来一个人,叫一声嫂子,自家便叛变了一个。 论起来,这一阵可不只是输了而已。 “两军阵前,还有这么儿戏的?” 旁人还未开口,那厢里,长雄王却已气得脸色发红,沉声厉喝:“胆大包天,有侮军威,谁人与我去将此女拿来,斩在阵前,以振军威!” “再敢对小姐不敬,我先斩了你!” 军中诸人,听他一言,也皆马蹄纷乱,意气纷乱,但不等他话声落下,旁边便忽然听得一人沉喝。 正是守岁一门大捉刀铁骏老子,他目光森然,向那长雄王看了一眼:“莫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小小草头王,不过是顶着个扯旗喊号子的名头来办差的。” “养命周家的小姐愿帮你便帮你,愿去对面便去对面,何时轮到你在这里犬吠?” 堂堂长雄王,如今也是名震天下的草头王,如今被铁老爷子骂了,竟是不敢还口,只是又羞又怒,低下了头来。 有意掩饰脸上的不满,但在这等惊怒之下,根本掩饰不住。 而铁骏老爷子却也并不去看他,缓缓拍马,走了出来,他仍是骑着一匹有着十几条腿的怪马。 身子不高,尤其是披上了铁甲,更显得一颗大脑袋,直接墩在了甲胄之上,模样显得有些滑稽,但这般向前走来,却自有威风,立时震慑的两军阵中,人人噤声,不敢大意。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们守岁一门,也认这个规矩。” 他沉声向了铁槛军一方看来,喝道:“但姑娘在我们阵中,有在我们阵中的算法,姑娘去了你们阵中,便有去了你们阵中的算法。” “姑娘与胡家大先生有婚约在先,所以她在我们阵中,我们便要讲着情分,两军阵前,你们只需十阵之中赢了一阵,我们便可以当作是你们赢了。” “如今姑娘去了你们阵中,那你们想拦我们的路,那便需要赢了我们剩下九阵才可以了。” “……” “啊?” 这话众人都没想到,同时向了周四小姐看去。 怎么将对方阵中拉过来了一位,凶险倒还一下子大了起来,这么论,不如还让她回原来阵中去的好…… 周四小姐则是更懵了:“婚约?胡家人已经到门上下过聘了?” “我怎么不知道?” “……” 但周四姑娘可不是拎不清的,如今哪是讨论这下聘小事的时候,只是一听铁骏大堂官的话,便怒了,道:“怎么就要九阵全赢?” “这不公平,论起我们胜上五阵,便赢了。” “……” 铁骏大堂官,如今却是不接她这个话茬了,只是目光,沉沉的落在了红葡萄酒小姐的脸上,低声道:“我家老爷说了,周家可以输,但周家要有输的理由。” “三千守岁,横扫世间,除了已经绝户的孟家,无人可挡。” “你们若赢了这九阵,那我们九人,与这三千守岁,便归你们调遣了。” “……” 红葡萄酒小姐微微凝神,转头向了一个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沙尘卷荒草,薄雾遮山野,山野之中,仿佛正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与天地融为一体,静静的看着这片战场。 红葡萄酒小姐缓缓收回了目光,望着铁骏大堂官,微笑道:“可以。” “只是你们周家人提出了斗阵,又提出了输赢定论,那么,我便也要提出一个要求来了……” “……” 铁骏大堂官凝神看向了她,便听红葡萄酒小姐微微笑着,声音渐低:“生死论输赢,先入鬼门关者俯首认输!” 铁骏大堂官瞳孔俱震,良久,才低低开口:“你们的人,在哪里?” 这时候,除了已经走上前来的红葡萄酒小姐,铁槛军一方,还有周家四姑娘,以及左边的两个人在。 全都加上,也不过是四个人,长雄王一方,却有九个人,人数分明不够。 “好歹是十姓,难道连这点见识也没有?” 红葡萄酒小姐笑了起来,道:“我们的人,无处不在。” 说话间,她扯起马缰回阵,铁骏大堂官便也掉头回去,双方阵中,便都开始有战鼓声滚滚响起,一时间雄浑鼓声回荡在战场之中。 两侧号角高亢跟上,双方兵马将士,同时跟着大吼起来,以震己方声势,再看时,铁槛王一方,便已经有人拍马出来,身穿金甲,打扮的那叫一个漂亮。 人人认得,那正是曾经的长胜王,如今已经率众归降到了铁槛王手下。 只见他这原本是千金百贵的一军之主,如今却如大将一般,拍马走到了场间,向了长雄王一方笑道:“本王纵横天下十几年,除了铁槛王这一场,与人拼杀,从未输过一阵。” “今天正要看看以一身硬本事立足的守岁周家,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谁来与我战上一场?” “……” “……” “好活?” 百戏小镇。 偌大一座小镇之上,无数耍着把戏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这全镇之上,唯一的一位观众,仿佛因着他那从容懒慢的神态,以及随手丢出来的一枚铜板,而受到了偌大的侮辱。 “确实是好活。” 而来者却分明没有感受到似的,蹲了下来,打量着这位耍盘子的女孩。 只见她单脚立在了箱子之上,身形如松鹤,左手抓了七根细杆,右手抓了九根,每一根细杆之上,都有一只盘子飞快的旋转。 两手便控制了十六只盘子,头顶之上,则还叠着一摞碗,足尖翘起,身子甚至在慢慢的旋转,但是十六只盘子与头顶上的碗,却显得稳稳当当。 他欣赏的看着这女孩,打量着她稚嫩的脸,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微笑道:“从几岁开始下功夫的。” 女孩微微抿了抿嘴唇,道:“三岁。” 这人感慨,又看着女孩,道:“下了很多的功夫?” 一问一答之间,周围便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目光,都向他们看了过来。 这位可是杆子山彩戏袁家的小班主,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字号,别看她年龄如此之小,因为得了袁家的真传,这会子也已经是神手赵门下一位说理小堂官。 有她出面的地方,不管那些江湖人闹得多厉害,矛盾纷争有多深,死了多少人,都要卖她一个面子,听她的调停。 如今这位客人,却把她当成个小女孩似的,在这里问东问西? 这算什么? 但这观众,甚至没有察觉到周围不善的眼神似的,见她不答,便又道:“你下了这么多功夫练把戏,是为了耍给谁看的?” 那小班主脸色也已经变了,冷漠的看着他,忽然道:“我这把戏,不仅仅是用来耍的,还可以用来杀人。” “你们掀起一场杀劫,造孽无数,如今又来侮我这身本事……” “真当我只会演,不会除邪祟?” “……” 话音落下之时,竟是抢先出手,手里转动着的盘子,忽然之间便向了这人身上飞来。 那盘子边缘,竟不知如何,变得异常锋利,削到人身上,便是一道伤口。 一共十六只盘子,霎那之间,便像是在这位客人身边散开了,一只盘子便是一把快刀,十六只盘子倒像是一下子将对方逼入了刀网之中。 毕竟也是说理小堂官,能管着说理之事,甚至要调停其他人的,手里便不可能没有真本事,她小小年纪,其实已经是入了府的高手。 可迎着她飞到身前的盘子,那客人却只是皱起了眉头。 忽然之间,便是反手掴了出去,啪的一声脆响,这小女孩飞跌出去,右颊红肿。 身边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而他也已直起身来,看着这满镇耍把戏的人,喝道:“我乃双蒸酒,前来破赵家百戏。” 目光微垂,又看向了那挨了一巴掌的女孩,道:“打你这一掌,理由有三。” “其一,我给了赏钱,你便该把你的活演完,而不是想杀我。” “其二,在我们那里,你甚至都还不算是个大人,便不该到这赌命的场子里来。”“其三,你事都还没看明白,便学人讲道理,该打!” “……” 那小班主挨了一巴掌,羞怒至极,本是要起身还手,但迎着他怒喝,竟是心下微怯。 而在这满镇之上,则是无数人,立时怒了。 表演吞剑的,将剑提在手中,表演耍大缸的,将一道符贴在了缸上。 一时之间,阴森沉重,杀气滚滚。 而在这时,在这小镇深处,却也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神手赵家,自认为是江湖人,所以守着江湖人的本分,不去军中,借兵强马壮欺人,而是在这镇上等你们来斗法。” “我们守了规矩,你却孤身前来,不尊不敬,言语戏耍,你们这些转生之人,架子真就这么大,不将我们把戏门放在眼里?” “江湖人?” 双蒸酒听了,却也只是冷笑:“亏你们把戏赵还记得自己出身江湖。” “不然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人老爷。” “想你们把戏一脉,就靠了个耍嘴弄活,跑江湖,撂挑子,混一辈子最露脸的也只是在贵人堂前陪个笑脸。” “千百年来,一共上桌吃过几回饭,如今倒要高高在上,沐猴而冠,化人为鼠?” “……” 他打那小班主一巴掌,便已是惹人惊怒。 如今说出来的话,却比那一巴掌还狠,立时惹得满镇上下,人人气得满面涨红。 至于说的化鼠之事,便是指这周围的化鼠病了,赵家掌管着黄泉八景之一的剥衣亭,据说可以定人下一世是转生为人,还是畜生。 把戏门造畜的本事,便也由此而来,赵家将那些夺粮之人,变成了老鼠,便是在向转生者下战书。 只是未想到,如今来的只有一人,且上来便要指责他们做的不对。 “他们杀无辜之人,不思耕种,害命夺粮,与鼠何异?” 而迎着双蒸酒的喝斥,镇子深处,也同样有人大喝:“你们掀起了这场杀劫,说什么命数无轻重,但也不看看那些轻贱之人,是否真如你们说的一样该活。” “打着什么讨粮的名号,却如土匪恶贼,呼啸而来,踏人门楣,杀人无算,侮人妻女,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赵家人眼力毒,果然看得精准,只是眼窝子太浅,却看不长远。” 双蒸酒也迎着满镇之人沉喝:“你们看到有无辜之人被杀,我则看到了更多人要活。” “人多事杂,不公之事自可见,出手惩戒,亦无不可,但以一责众,倒果为因,活活让人饿死,便是好的了?” “……” “多说无益!” 眼见得争论已起,倒是这镇子深处,有人沉声冷喝:“你们要掀起这场杀劫,那也由得你们,你们要救这些化鼠之人解鼠症之法,便在镇子尽头,香案之上,凭本事来拿!” “赵家百戏,便在此地,等你们来破法!” “……” 道道已经划下,小镇便是擂台,赵家诸人,甚至都已不愿多说。 但那双蒸酒听着,却只森然冷笑,目光扫过了这满镇之上,无数张满是怒容的脸,也扫过了那一个个打扮不同,却都带了些滑稽的模样。 低低叹了一声,道:“我倒也想好生与你们最擅长弄假成真的把戏门斗一斗法,看破了戏法的底,向来是件最有趣的事情……” “只可惜,你们的法,却不够高明。” “……” 仅此一句,便不知惹恼了多少把戏门的能人,最厌恶便是别人说自己的法不高明。 把戏门本身便大多数都是出身江湖,大字不识几个。 脾气好时,被人唾到面上,也笑脸相迎,不好时,也是一言不合便抄刀子,这时便已有人愤怒的大叫:“有本事你倒使个更高明的瞧瞧……” “把戏门再擅长弄假成真,也洗不干净自己身上那身臭汗味,变成高坐堂上的贵人老爷。” 而双蒸酒却根本不等他们的回答,便已经直接说了下去:“倒是那些老爷,可以在窃去天地分量,使得这人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让那些平头老百姓,真相信自己命该如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一抹笑意,落在了嘴角,缓缓抬头。 双手扯起一块黑布,蒙在了自己眼睛上,然后微笑开口:“所以今日,我确实要给你们使个更高明的瞧瞧。” “不好!” 面对着把戏门各种眼缭乱的绝活,便是睁大了眼睛,都只觉得两只眼不够使,如今他在百戏重围之下,居然还蒙上了眼睛。 再看着他神色不对,把戏门里诸人能人,也早已察觉了什么,纷纷大喝:“莫要听他妖言惑众,速速拿下,再请他的同党们现身相见!” 一霎那间,这镇子之上,锣鼓梆子,纷纷敲起。 面上抹了油彩的,迈着四方步,步步逼近,五官扭动,眼珠儿乱转,诡谲阴森。 拖着一块青布的,布下人脸鼓起,仿佛下面藏着无数只小鬼儿。 吞刀耍剑的,张口喷出一片火云,内中刀兵碰撞。 更有罗锅儿跑得快,跑着跑着,背上钻出了一个脑袋,肚子里又钻出一个脑袋,都瞪着眼睛,杀气腾腾。 十姓门道赵家得了一个诡字,如今百戏齐呈,便只见得繁锁奇谲,光是看着便让人头晕眼,若真要破赵家百姓,便说一人,便是百人,千人,万人,也破不得这许多。 可如今的双蒸酒,已经黑布蒙上了面,却只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锣鼓声响之中,脚踏罡步,游走一圈,而后定定向前一指。 指的正是地上一只碗,碗里乃是他刚入镇子之时,见小女孩表演的辛苦,赏的那一枚铜钱。 一个钱,能算什么? …… …… 就在双蒸酒未入小镇之前,安州转生者老高粱,正与众位同道,来到了辛山恶谷之前,如今这里已经被人称为鼠山。 概因此地有化鼠病流传,不知多少人,变成了老鼠,或是被人驱逐,或是主动逃窜到了这山上,以致满山上下,尽是那凶残可怖的大老鼠。 无数的百姓,在村间里长或是富绅管家的指引下,聚集在了这鼠山之前,准备着放火烧山,要将这些山上的老鼠烧死,唯有烧死了他们,才能平息老天之怒,才能让人安稳活着。 只是山上老鼠太多,百姓们便是手持火把,看着那满山一片片的眼睛,也不敢点。 “烧死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而在此时,老高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着道:“你们可知他们为何变成了老鼠?因为他们偷了粮,只有老鼠会偷粮,所以他们才从人,变成了老鼠。” 因为此地多把戏门世人皆敬江湖异人,见着老高粱这模样,便都有些敬畏,就连那人群中叫嚣着要烧死这些老鼠的爪牙,都暂时观望。 “所以不可窃粮,但肚子饿了怎么办?” 老高粱笑着开口,转身看去,身后一位穿着体面的男子上前,正是糯米酒,手里提着一只米袋子,笑道:“我这里有粮,愿卖给你们,手里可还有钱?” 见着米袋子,人人生出饥火,但面面相觑,皆是穷苦之人,家都没了,哪还有钱? 糯米酒笑道:“多少都可以,有钱便卖。” 倒也不是都没有钱,只是有钱的,瞧着只那一小袋粮,这么多人瞧着,便是买了下来,怕也被人哄抢,不敢上前,倒是在这时,人群里,走出了一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 她从自己脏兮兮的袄里面,摸出了一根用红绳串起的铜板,半个地瓜也买不到,努力的递了过来。 糯米酒笑着接过了她这一颗铜板,然后将米袋子提了起来,温言道:“接粮吧!” 小女孩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捧在袋子下面。 糯米酒打开了粮袋子,开始倒粮,只见那白的米粒,从袋子里倒了出来,竟似无穷无尽,源源不断,不仅倒满了那女孩的双手,更是倾落在了地上。 很快便成了米堆,又很快便成了米山,到了后来,竟成了米江米河,在这山下,一片一片,白哗哗的耀人双眼。 无尽惊奇欢呼之声响了起来,便连那山上的“老鼠”,都颤巍巍的,站起了身,看着山下。 …… …… 而在此时的小镇之上,双蒸酒扔进了碗里的那一枚铜钱,正是辛山脚下,小女孩用来买粮的那一个钱。 一个钱,便救活了无数人的命。 那这一个钱,便值得数万斤粮,便也值得无数人的性命。 这个钱,便是钱精。 粮不可凭空而来,皆是糯米酒以五鬼运财之法,四下里窃来,但他已向塘神起愿,借不食牛门徒之手,夺粮赈灾,但这所有的粮,都不是送白的,都是用这一枚铜钱买的。 所以,救的人越多,这枚铜钱便越重。 这便是憋宝之法,只是其他憋宝,多是窃天地灵宝,而如今他们却是反向使用,以这憋宝,成了窃取天地的养宝之法。 面对着西南扶摇王,神手把戏门,转生者并未让不食牛门徒参与,而是让他们施展神通,或变卖家产,用尽一切办法,取粮活人,皆是为了这一枚铜钱。 小镇之上,随着双蒸酒手掐法诀,指向那一枚铜钱。 无形之中,便只见这一枚铜钱好像变得无尽般大,圆圆滚滚,压在了偌大一方小镇之上。 一钱压百戏! (本章完) 第858章 为生民开眼(再求一次) 第858章 为生民开眼(再求一次) 叮叮当当! 铜钱跳动! 类似的动静,类似的场景,把戏门的人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毕竟出身江湖,这就是吃饭的道道儿,可是由来只觉得铜钱响动,最是悦耳,却头一回感觉,竟是如此的沉重。 叮叮当当,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分明只是那一颗铜钱在跳动,却像是耳朵里万千铜钱在跳动。 分明只是那镇子着上,袁家小班主碗里有一颗铜钱在跳,但众人也不知是眼了还是怎么样,眼前都是一颗一颗的铜板在跳,跳满了眼,跳乱了心。 小镇里面,锣鼓声变得喑哑。 有人用力的敲着锣鼓,声音里暗含门道,想要将那进了镇子里来的人制住,但锣鼓声在这铜钱跳动声面前,败下了阵来。 火光彩灯,变得黯淡。 任是再漂亮的焰火,任是再精致的灯,似乎都不如那颗乌黑铜板上面,折射出来的光华。 不知有多少平日里在这江湖上有着偌大名声的把戏门能人,想要在此时出手,但却都变得束手束脚,脚步与身子,都变得无比沉重,叮叮当当的声音,充斥了自己的满心满眼。 各种奇诡把戏,在这一个钱面前,都仿佛失去了魅力,变得平平无奇。 而在小镇周围,各个方向,都已经有身影自暗夜之中浮现,遥遥向这片热闹看了过来,彼此之间,脸上都带着感慨。 有人道:“这位双蒸酒大哥,敢孤身入镇,做这最危险的引子,胆魄着实过人,他究竟是什么门道?” 旁边人笑道:“他啊,理论上讲,甚至都不属于门道里人,据说,来了这世间二十年,倒有十几年时间,在做教书先生。” “至多不过,到庙里烧过香,略懂伺候鬼神的负灵之法……” “只是在当初瓜州开第一次大会时,他娓娓而谈,极有道理,这才折服了众人,都推他为齐州的老大哥。” “……” 听到了这话的人,都有些骇然:“这么点子本事,又如何敢直面神手赵家?” 了解双蒸酒的人便笑道:“他说,理大欺法,神手赵家的本事,外人极难破得,倒是唯有他这样的,才有可能破了这赵家的百戏。” …… …… “这是什么法?” 镇子之上,不知多少人,此时都已慌了神,由来只有别人看不懂他们的把戏,这还是头一回,他们看不透对方的手法。 分明只是一枚铜钱,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好!” 而同样也在这一颗铜板,却跳动起来,仿佛整个镇子都要被这一颗铜钱淹没之时,镇子深处,几个垂落下来的暗红色幔子被骤然掀开,赵家人已经现身。 凝神向前看来,他们也已满面恼怒:“他们从哪里得来了这样一枚异宝,要来压我们把戏一门?” 天底下有物件,有宝贝。 有些在门道外的人看来是宝贝,有些在门道里面的人看来是宝贝。 唯独钱,门道内外看来,都是宝贝。 也因为这钱的特殊性,所以门道里面,不乏用铜板炼宝之人,但如今,赵家人都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厉害的宝贝。 把戏门的法讲究欺神骗鬼窃天,但也正因如此,这一颗被天地认可的铜板,便有了莫大的法力,人家赏了铜钱,便是客人,这小镇上的把戏门中人,便人人都受制约。 “你用这一个钱,便要破我赵家百戏?” 幔子后面,在把戏门捉刀大堂官与赵家大公子赵三义的侍奉之中,坐着一位留了长须的男子,他也凝神看着这一枚铜板,脸色微沉,低低开口。 满镇的铜钱响动,却影响不到他分毫,甚至他说话的声音,连这铜板落入碗中的响动都压了下去。 双蒸酒遥遥向他看了过去,脸上蒙着黑巾,却仿佛准确捕捉到了他的位置。 微微眯起眼睛,忽地伸手向了他指去,身边的铜板蹦蹦跳跳,变化更多,犹如在这小镇之中,铺出了一条无数颗铜板铺起来的道路。 但却也在这一刻,那蓄了长须的中年男子,低低一叹,抬起手来,身边捉刀大堂官,扯起一块青布,向了前方盖落,而赵家主事,则是一只手伸出,探入了青布之下。 于此一霎,整个小镇,都仿佛天黑了下来。 出手的正是赵家大主事,而这一袖,便是赵家与无常李家的“老井呼名”齐名的“三分天手。” 天地之间,万事万物,皆可盗取三分的把戏门母式。 若有一物在眼前,无论那一件东西是什么,无论是放在眼里,赵家人都有三成概率,将其盗走。 而若是很多东西在那里,无论那是什么,赵家人都可以将其窃走三分。 这便是三分天手。 这天下本是十姓均分,各得其一,但赵家的本事便在这里,若是十姓互斗,各凭本事攫取,那赵家无论能不能笑到最后,也有把握窃取三分,这便是赵家压箱底的本事。 那一枚铜钱,实在邪异,小镇之上,各种绝活,都有种压不住这一枚铜钱的感觉,因此赵家大主事,便不惜亲自出手,也要将此钱取来。 他忌惮着那入了镇子的转生者,出手之时毫不留情。 看似一只手伸进了青布之下,但却让人感觉,这一只手,从某种更深之处,穿过虚幻与真实界限,伸进了小镇之中。 二指轻轻一夹,满镇子的铜钱跳动声,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分天手,竭尽全力,破尽虚侫,于阴阳虚实变化之中,准确的握住了那一枚铜钱的本相。 镇子之上,把戏门里的各路能人,那头顶之上,若有若无的压力,也于此时忽然消失,仿佛重新见到了天日。 而在镇首,以负灵之法背负了这枚铜钱的双蒸酒,则是脸色一变。 他背起了这枚铜钱,才压住了赵家的百戏,而身上这枚铜钱,被人偷走,便也如同负灵之人,身上所负之物受到重创,无可避免,要面临神魂受损局面。 坐了镇子之中的赵家主事,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伸进了青布之中的手掌,并没有立时便抽回来,但也只是这么微微一犹豫罢了。 毕竟是斗法,对方出招,自己回手。 无甚不妥。 他的手掌,从青布之下收回,青布也缓缓覆盖到了地上。 而在他二指之间,夹着的,正是刚刚压住了小镇百戏的那一枚铜板。 镇子之上,骤然变得安静,他将铜板拿到眼前打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连他也没想到,得手竟是如此的容易。 祭起了这枚铜钱,将铜钱之上无尽愿力背负在身上的双蒸酒,居然丝毫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而铜钱被自己拿了过来,以负灵之法祭起了这枚铜钱的双蒸酒,却仿佛受到重击,脸色倾刻之间,变得煞白,有殷红鲜血,自蒙着黑巾的双眼之中,慢慢渗了出来。 如同负灵之时,灵物损毁,自身立时遭受了无尽反噬。 “你……” 赵家主事,心里生出了某种怪异之感,铜板在指间翻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着他缓缓的启齿。 “赵大先生,你做错了。” 而在赵家主事开口的一瞬,双蒸酒也缓缓的抬起头来,扯下了面上的黑巾,目光穿过小镇,向他看了过来:“你知道这一颗钱的份量吗?” 赵家主事低头看了一眼那枚铜钱,微微坐直了身子。 目光森然,盯着双蒸酒那张惨白的脸:“你不是过来斗法的,你的本事太低,只凭了这枚铜钱护体。” “当然。” 双蒸酒摘下了黑巾的眼睛,于此时显得异常明亮,低声笑道:“若论斗法,谁能在把戏门道,连破你赵家的百戏?” “所以,我今天不为斗法而来,我是为这天下生民开眼来的……” 倏忽之间,他的声音里,也仿佛多了几分霸道,声音雄浑:“我正是要让他们看看,看看天上,看看地下,看看是谁,偷了他们的粮,让他们只能饿死……” …… …… 此时的辛山之前,糯米酒一只米袋,倒出了几万斤粮,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而这四下里的生民,也尽皆欢喜,取米支锅,当场煮食,更不知有多少人,掘地三尺,也要将地上每一颗米粒捡起来。 这米便是命,是活下去的希望,而且是买来的米,是天经地义可以进自己肚子里的。 但也在这欢喜之中,人人心生恍惚,抬起头来,便看到有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从自己的仓里,锅里,嘴里,肚子里,将米粮夺走。 最关键是,不知道怎么丢的。 袋子里的米粮,就在那里放着,明眼看着,就瘪了下去,小山一般的米粮,眼瞅着便变小。 便是锅里煮着的,也莫名其妙,就看着粥水越来越稀,越来越淡,不一会工夫,那粥倒好像是变成了清水一般。 刚刚吃下了肚子去的,明明还很撑,却很快便觉得饿了,肚子咕咕直响。 他们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但很确定自己的粮已经被人偷走了,那是自己的粮,哪怕只是了一枚铜板买来的,但也是天经地义,该进自己肚子里的。 于是,怒火一层一层的掀了起来,但于此时,他们却更想知道,是谁偷走了他们的粮,平时若遇着这等诡奇之事,或许会感觉害怕,但如今,心里却只有被夺了粮的愤怒。 而于此时,有人低低叹息:“还问粮是怎么丢的?”无数目光向他看了过去,便见正是刚刚混迹于人群之中的老高粱,他声音低声,嘿嘿冷笑:“窃粮者为鼠,自是老鼠偷了去的,你们想知道那老鼠是谁?” “你们窃粮,他们也窃粮,那为何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却要活活饿死?” 在这愤怒而微妙的时刻,仿佛有无比复杂的道理,却变成了最简单的一句话,强行砸进了百姓们的心里。 …… …… 百戏小镇之上,赵家主事低低的叹了一声,缓缓起身,垂着两只大袖,径直向了双蒸酒走来,声音低沉:“仅是为了让我赵家三分天手现世,被那些凡夫俗子瞧见,你便舍得连命也搭上?” “哪能呢,赵家还不配。” 双蒸酒笑着向赵家主事看了过去,脸色也逐渐变得认真:“这世间最大的把戏,与你们赵家无关。” “它叫作:权力!” “赵家的把戏,不过娱人一乐,窃取些许银钱,唯有这把戏,才可以让世间予取,变得理直气壮,窃取之后,还要让人不敢置疑,宁肯饿死。” “这不对!” “今日我借你赵家绝活,为生民开眼,让他们看到那只拿走了他们的粮食的手!”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只愿以此身为始,让这世间百姓知道,他们的粮,究竟去了哪里……” “究竟谁是鼠,谁是人!” “……” 赵家主事走到了一半却又停住,死死的看着他,声音都已经发颤:“为此不惜神魂崩溃,永离世间?” 双蒸酒认真看着赵家主事,笑道:“赵先生此言差矣。” “我为百姓开眼,便是留下痕迹于此人间,不管我此身归于何处,又还有何遗憾?” “……” 说到这里,他目光都已不再看着赵家主事,而是缓缓抬起了头来,微笑道:“铁观音神神秘秘,这不肯说,那不肯说,真当我们看不明白?” “转生者对上十姓,惟一的优势,便是早知自己必死,所以不惜性命,也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既是如此,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兄弟们,吾心无憾,先走一步,杂活就交给你们来干了……” “……” 在他肉身崩溃,神魂也开始一寸一寸湮灭之时,他的脸上,也忽然露出了微笑,而后,端端正正,捏起了一个他会的法诀。 他会的法诀不多,对门道里的本事也不太感兴趣,由来只是喜欢教书,与稚子玩耍。 只是教书十几年,却也渐渐发现,有些道理,凭了自己一人,确实难以讲得通,听到了把戏门将人化鼠之后,他便愤怒,但愤怒的,却更多的是那些人自视为鼠。 怒其不幸,恨其不争。 “无论前世还是此世,都总有一些想要把他们脑袋砸开,把道理灌入进去的感觉啊……” 还好,在原来的世界这样做,违法。 而在这个世界,在太岁带来的超凡力量与一些让人绝望,但又恰到好处的危机之前,却又真的可以做到。 而只要能让他们懂得了这些道理,把戏门又有何惧? 自己,也值! 于是他借着这个机会,以身演法,借了那枚铜钱,借了辛山之前,老高粱给自己起的坛,将自己的神魂自毁,伴入风中,幽幽荡荡,吹开了去。 而在他身影消失之时,也正是小镇周围,那一道道黑影进入了这赵家百神会之时。 一双双的眼睛,同时看向了双蒸酒消失于天地间的残影,于此一刻,相互交织,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共识,然后低低的叹了起来: “又是一个聪明的家伙,找着机会便跑了……” “先死者容易,后死者还担心找不着合适的机会,好让自己死个干净呢……” “把戏门的人,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 声声大笑响了起来,道道黑影冲进了小镇,迎着那种种诡奇法门,豪气无双,直迎了进来顷刻之间,到处都是有人在交手。 而于此时也不知聚集了多少“老鼠”的辛山之前,安州老高粱看到了四下里的百姓惊疑,仿佛于那煮着粥的蒸汽之间,看到了什么奇诡景象。 身前,自己于坛中烧的香,开始绕起了圈圈,仿佛有人使着暗号。 他知道火候到了,便即笑着,烧起香来,向了那刚刚建了起来,便已空了的米仓叫道: “米仓神,米仓神。” “人人视你比娘亲,我请米仓睁开眼,看我是鼠还是人!” “……” 连唱几遍,身前三柱香烧到了底,香火飘向了山上。 忽然山上有恶风卷了下来,吹得山前百姓,人人迷眼,恍惚之中,便仿佛看到了山上无数人挣扎哭嚎,凄厉惨叫,让山下的人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 有人依稀在这山上,看见了自己的乡邻,看到了自己的亲戚看到了自己的族人,甚至,看到了自己。 他们只觉心间有种前所未有的悲怮,心脏被拿掉了一块,擦干净了眼再看时,便见这山上哪有什么鼠,皆是赤果果,肮脏脏的人,饿得皮包骨头,只有满眼的惊恐。 而于此时,老高粱又是一拜,向了身前的辛山高声叫喊: “辛山神,辛山神。” “人人祭拜你成神,我请辛山睁开眼,看我是鼠还是人……” “……” 又是幽幽阴风吹来,狠狠的刮进了这些愤怒的生民眼中,他们于此一刻,愤怒之中,仿佛跌入了幻境,看见了那一只大手伸来,夺走米粮。 他们甚至顺着这股子阴风,看向了那一方小镇。 开始有无穷的怒火涌荡上了心头,开始有拳头握起,开始有人咬着牙关,提起了手边的东西。 老高粱嘴角都已升起了一抹微笑,然后,再次向了辛山拜下,口中的声音,如吟似怨,带着一种鬼神莫近的苍凉: “天也神,地也神。” “天地证我耕种勤,却无颗粮奉双亲,我于此地问天地,我该做鼠还是人?” “……” 连祭三次,烧香三次,为此间百姓,开眼三次。 滚滚阴风,一层一层,从山上刮了起来,吹过了这山下生民之眼,让他看到了冥冥中的因果,看到了这一方天地为何紫气流失,也看到了为何田里种不出粮来,看到了自己气力亏在何处。 风势愈急,不仅吹过了这些生民,还吹向了远处,吹进了扶摇王军帐之中,吹到了明州,又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于是,便如曾经的昌平王所在,四府生怒,这一地的辛山香火,也熏红了无数百姓的眼睛,他们仿佛头一次,看清了这世间种种。 杀劫起处,便已其势难挡,但转生者似乎早就明白,掀起杀劫不难,难得是让世间人明白杀劫因何而起。 哪怕各地都已经有打着明州王旗号的冗余军出现,但对于很多百姓来说,心里对于抢粮之事,甚至还是带有愧疚的。 他们心中甚至没有“拿”这个概念。 他们不想饿死,但也总觉得那粮是别人的,是世家的,贵人的,自己抢粮便是大不敬,因着这愧意,把戏门的化人为鼠之法,才会一下子蔓延开来。 自己犯了罪,化作畜牲还债,似乎也理所当然。 讲明白这些道理,原本是很难的。 但这世间,却毕竟有开窍之法,世间禽畜之类,沾染太岁,便有可能开了窍,成为妖祟。 而双蒸酒在来这小镇之前,便决定了以术法演化,以开窍之法,为这一方百姓开眼,等于用一种粗暴的方法,直接将这个道理塞进了众人心间。 道理入心,眼前自明。 哪有什么窃粮者为鼠,所有的该与不该,都只是贵人老爷的把戏。 “走吧!” 老高粱叩过头后,站起身来,手持三柱香,于前方带路,便立时有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身后,要去寻那夺了他们粮的黑手。 天地幽幽,扶摇王大军驻守各处,但老高粱于前带路,却在香火飘荡之下,绕过山,穿过河,竟硬是从不可能之中,穿过了扶摇王大军重重封锁,径直指向了那把戏门所在的小镇。 “老爹,怎么会这样?” 小镇之中,分明刚刚并没有发生太过激烈的斗法,而如今冲进了镇子里来的人,于术法一道,也不见得就强过了赵家之人多少。 但赵三义却是忽然感觉心间震撼,看向了小镇外面,总觉得影影绰绰,压力如潮水而来。 他不解其义,只能颤声问着。 而赵家主事,面对着那些冲进了镇子里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尚未到镇子,但已经在香火引领之下,前来寻找“黑手”之人,只觉心间疲惫至极。 低低开口:“是我等江湖人的衣食父母,过来……讨债来了!” (本章完) 第859章 猴儿酒入山 “怪我!” 湖州之南,小小县府之中,猴儿酒与地瓜烧,都不太擅长人际关系,但也看出了光头老张心下生疑,不想出战。 如今正是抢时间的时候,多耽搁得一会,便不知道外面又会生出多少变数,因此地瓜烧是有点生气的,道:“这秃驴不识好歹!” “等我找人打听一下他老婆孩子住哪里,好好劝劝他……” “……” 猴儿酒则是温和的阻止了地瓜烧,劝道:“人不可能将希望寄托于没见过的事物,他不相信只凭我们两个,便能解了他如今的困境,所以有些疑心,可以理解。” “这事只能怪我们自己没能让他相信,倒是不能怪他,没直接哄我们出去,已经是脾气不错的了。” “……” 地瓜烧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如此耐心的猴儿酒,道:“你人还怪好的来……” 想到了当初开会的时候,人人都不肯过来跟他搭伙,还以为这人不讨人喜欢,但现在看倒是温和又懂礼数的样子,只是待人有些冷淡,看着好像不怎么擅长与人交流似的。 地瓜烧有意帮助这位看着有些老实的小老弟,找机会开导开导他这种性格在这世道是不好混的,便笑眯眯的道:“那人家不信,你打算怎么办?” 猴儿酒轻声道:“直接让他出兵,容易产生误会,所以,当然要选择一种不会产生误会的说法来劝他。” 地瓜烧顿时好奇了,要看他有什么不让人产生误会的方法,跟着想明白了事情的猴儿酒,一起再度进入了军帐中来。 然后便见猴儿酒打量了一下帐子里的人,抬头问光头老张:“蛇、蝎、蜈蚣,蛤蟆,壁虎……” “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话没头没尾,光头老张这会子正忧心忡忡,又是不想舍了这里退走,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于明王手底下的前程也毁了,但又深知混世王的可怕,哪里顾得上其他。 对于这两位说着要过来帮忙,但一不献策,而无兵马的“江湖异人”,他也实在有些嫌弃,可又不敢得罪他们。 面对这冷不丁的询问,也只是怔了一下,下意识道:“蛤蟆?” 蛤蟆可是能烤着吃的,老张穷时没少吃这口。 猴儿酒得到了回答,便点头:“好办。” 手里握着的笛子轻轻在空气里一挥,便听得外面牛马车上,一只干瘪的布袋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叫唤。 “呱!” 这动静着实突然,光头老张以及身边的亲卫,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紧跟着,眼神就变了,瞳孔有一刹那变得了黄褐色,如同一只蟾的模样,脑门上也起了几个包,不过又紧跟着平复了下去,看起来与刚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面上却都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甚至心里还带了几分自责,满面歉意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向猴儿酒道:“先生舍身过来救我,我等居然还瞻前顾后,着实不该!” “如今我老张手底下的兄弟,虽然死伤惨重,但还能提得起刀来,让我们上刀山还是下火山,先生只管吩咐。” “但凡皱皱眉头,都不是好汉!” “……” 猴儿酒点了点头,道:“倒不用上刀山,下火海,收拾行囊,与我一起向南,莫耽误了功夫!” “早先我答应了祝家三个月内登门,如今已是快要迟到了!” 光头老张顿时大为自责,连声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都是我老张被混世王吓破了胆,居然差点耽误了先生的大事!” “快!” 说着命喝命手下人,立时收拾起来,这便出城。 不仅是他着急,就连这帐子里面,他的下属亲卫,以及两个徒弟,都着急了起来,深深对自己的犹豫而惭愧,恨不得先去自领一百军棍。 倒是旁边还觉得猴儿酒待人太过迂腐的地瓜烧,脸色都变了。 先悄悄对着水缸照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拍着小胸脯,有些后怕的道:“合着你说的精准做法,就是这个?” 说行便行,光头老张手底下兵马死的死,逃得逃,已只剩了八百余人,便是他最后的家底。 有这八百人,便有希望再拉起一万甚至数万兵马。 打没了这八百人,便等于全军覆没,原本他心里极难决定,但如今居然大手一挥,整顿剩下的兵马,与地瓜烧带来的五百披麻军,打起旗号,一起出了县府。 望着那曾经如同噩梦,绝不敢再踏入半步的十万大山,浩浩荡荡前行。 早先还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如今干脆连小心二字都抛了,不分昼夜,急行了七八个时辰,便已深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但这般明目张胆的入山,却也早惊动了山里的一草一木,很快,周围便忽然有柳哨儿声音响了起来。 从一声开始,变得此起彼伏,四处都是,仿佛被柳哨儿声音包围。 “不好,是……是竹排军……” 手底下兵马听到了这动静,早就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就连中了蛊的光头老张,也一下子抄起了刀来,站在了最前面,但手掌却在发抖。 混世王手底下的竹排军,对于光头老张来说,几如噩梦,这些穿着蓝裙,喜佩银饰,随身背着竹筒的竹排军,穿插于深山之间,神出鬼没,犹如鬼魅。 此前老光手底下一万兵马,再加上数万可以抄家伙跟着上战阵的农夫,便不知有多少,都是死在了这竹排兵的手里。 对方战阵功夫,不怎么厉害,但身上背着的竹筒,却邪异至极。 与对方交手,一旦对方敲起了竹筒,再凶悍的汉子,也要抱着脑袋疼的在地上打滚。 不光是死在了他们手底下的凄惨,救了回来的,也是满身怪虫,医石难治。 这柳哨声音,便是他们发现了敌军的征兆,对于老张手下人来说,等于阎王点名了。 “先……先生……” 虽然自己也是堂堂守岁一门的老师傅,手里的刀子硬朗,但光头老张这会子却实在胆怯,持刀守在前面,但人却已经怂了。 不停的回过头来,看向了乌颂,满面都是恳求之意。 “我晓得!” 而在此时,坐在了牛马车上的猴儿酒,则只是略点了一下头。 而后微微侧耳,自语道:“这就是竹排兵?” “来了多少?” “……” 一听他问,光头老张便立时颤声回答:“竹排军隐于山中,从不轻易露面,但我与他们交手好几回,知道他们起码也有两三千人,虽然不算很多,但太邪异,一万人都敌不过!” “没那么多……” 而在旁边,地瓜烧则是忽地一抬头,仿佛听见了有人给她汇报,抬头道:“也就七八百人。” 猴儿酒这时也收回了目光,道:“八百三十二人。” 众人都呆了一呆,不知道他何以这般确定,但猴儿酒也不解释,而是慢慢的从车上掏出了一根烟杆。 一边往里面塞着烟丝,道:“这竹排军,可以说是祝家调教出来的,最蠢兵马。” 光头老张听着,都哆嗦了一下:自家兵马被这竹排军折腾成啥样了?你却说他们蠢? 自己手底下八位弟子,有三位都是死在了他们那怪异的竹筒上面啊…… 猴儿酒却接着道:“巫人之中,懂得用蛊的,找出八百人来容易,但要让他们炼成一样的蛊,又如同军队一样令行禁止,却不可能。” “这是蛊虫与炼蛊之人的特质决定的,所以,这八百竹排军,原本便是军人,身上带的蛊虫,都是由其他人炼制而成的。” “既是使了别人的蛊,又要防着蛊虫不反噬自己,那便需要统一的让蛊虫识别的方法。” “只要看透了这个方法,那便可以让他们自食恶果。” “……” 光头老张虽然中了蛊,但这蛊太高明,除了听猴儿酒的话之外,其他的思维能力仍然在。 一听这话,不由得大喜,若是知道了竹排军如何来防止这蛊反噬,那岂不是自己也可以用在自家兵马身上,这不就等于破了对方的蛊?当然,这方法一定是竹排军机密,怕是不好打听。 而其他人也一边听着猴儿酒的讲述,一边思索着,但见他说了这些话,便取火石点着了烟,慢慢的抽着,久久不听下文,心里却又觉得奇怪了。 有人壮着胆子:“先……先生,你既是猜到了这竹排军的本事,那……可有方法制敌?” 猴儿酒慢慢的抽着手里那一袋烟,直到这时有人问,才慢慢的磕了一下烟袋锅子,道:“已经杀完了。” “啥?” 众人皆吃了一惊,听着犹如天方夜谭。 但很快便有人壮起胆子,抢入了林中,便看到了一具一具的尸体,都伏在了草丛后面,看那服饰模样,正是竹排军的打扮。 这会子一个个的面色发黑,口吐白沫,身上有怪异的蛊虫,自七窍钻进钻出,却是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且不仅是这近处的死了。 在那一袋烟抽了起来的时候,淡淡的烟气,飘入了林中,看起来与林中薄雾混作一处,根本难以分辨。 光头老张以及手底下的兵马,也根本毫无察觉,但在这林子深处,却如同炸开了锅,不知有多少,一群一群,一队一队,奉命向了光头老张等人逼近的竹排军。 有人已经将身后负着的竹筒拿在了手里,也有人正吹着柳哨相信传递信息。 却皆在这烟气飘散了开来的时候,一下子脸色大变,身后的竹筒里面,蛊虫居然莫名的躁动了起来,不听使唤,在竹筒里面乱爬。 更兼得林子里,四面八方,只听得窸窸窣窣作响,树上,地上,枯叶之中,荒草丛里,爬出了不知多少虫。 这些竹排军兵马,想要大叫,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身上便已爬满了蛊虫。 www?tt kan?¢ ○ 想要逃走,但却越逃越只看到四下里尽是蛇虫围困。 更是在这竹排军后面,遥遥一个矮坡之上,有一高一矮一瘦三个男子盘坐,身前放着一只蛊盆。 “不好……” 察觉蛊虫有异之后,三人皆是脸色大惊,飞跳了起来。 绕了这一只蛊盆,又是跳起古怪的舞蹈,又是飞快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更是有人割破了手掌,往蛊盆里面撒着鲜血。 但蛊盆之中,那一只母虫,却还是躁动不安,发出了尖叫,撞击得蛊盆咚咚作响。 三人使尽浑身解数,苦撑良久……又或许,并没有很久时间,连一袋烟功夫也没有撑过,那蛊盆之上,便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三个人里,有两个人脸色发青,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只有最后一个,咬牙提起弯刀,砍下了自己的臂膀,然后不要命的逃入深林,口中嘶吼不断,如见了鬼。 …… …… “一袋烟功夫,便杀尽了八百蛊兵?” 而在另外一边,哪怕是中了蛊的光头老张,如今看着那坐在了牛车之上,缓缓收起烟袋的猴儿酒,声音都已经颤了。 手底下的人已经散了开来,发现了一片又一片竹排军的尸体,更有人向前寻去,已然看到了那山坡之上,有着两位蛊公的尸体,还有一只破裂的蛊盆。 他不理解,这超乎了他对这江湖门道的理解,因为未知,甚至生出了恐惧。 “他们的蛊,太古板了。” 猴儿酒很客气的解释,但声音里也能听出些许不解:“只知道抱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去炼蛊,却不懂,这世间的诸多诡异,皆是由太岁带来,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也只能利用一部分。” “他们学来学去,居然不知变通,墨守成规,这不摆明了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了对手手上么?” 所有人听着,都是一脑门的问号。 虽然这位白袍先生,看起来很客气,不拿江湖人的架子,有问必答。 但偏偏问了也听不懂。 偏偏他表现的越是平淡客气,便越是让人害怕。 只有地瓜烧,胆子大了些,这会子已经发现这白袍小哥好像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但瓜姐也是有傲气的,除了胡麻,谁也不服。 这会便是她,带了人在林子里四下逡巡,查看了几圈,不一会,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身边几个穿白麻的兵丁,帮她拖着两位“蛊公”的尸体,道:“乌大哥,活还是没干利索啊,我那看坡上,有三个老头的脚印,但是却只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跑回去了……” “留他回去报信的。” 猴儿酒慢慢抬头,看着那一位蛊公逃走的方向,道:“好让其他人做好准备。” 地瓜烧都怔了一下:“诶?” 旁边的兵马,还有几位胆壮的谋士,这会子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打仗便要出其不意,兵贵神速。 赶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赢了,还有提前打招呼的? 若是双方兵马相当,也就罢了,如今分明是自己这边人少啊…… 而对于他们的惊疑,猴儿酒察觉到了,便也客气的解释:“十万大山太大了挨个去找,麻烦,所以我需要他们先聚到一起。” …… …… 事实也果然如猴儿酒所料,那位蛊公,拼着掉了一只手,逃回了混世王军中,向上报去。 直惊得混世王大惊,半夜便起身来问,知道了山间的情况,一时气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到了地上,痛心叫道:“八百竹排军,那是祝家阿公,给了我最厉害的兵马,争天下用的……” “你说他们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清,便皆死在了林子里面。” “……” “是有人破了他们的防身之法,使得蛊虫反噬……” 这位逃了回来的蛊公,不仅断了一条手臂,脸色煞白,眼冒金星,更是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架,身上所有的蛊虫,都失控了似的钻进自己五脏六腑。 拼尽余力,也只嘶声大叫道:“是邪祟……邪祟……他们已经带着湖州兵马,已进大山里来了……” 想着提醒这混世王,那入了林中的邪祟厉害,要让他小心,但是在说完了这最后的话时,便已经感觉五脏撕裂,身子不听使唤,软了下去。 “是他们找死!” 混世王见着蛊公死在自己面前,震怒不已,拍案而起。 那八百竹排兵,于他而言,养活起来不难,打仗又屡立奇功,仅八百人,便已逼得湖州一带人心惶惶,大军溃散,实在是心头肉一般,如今忽然葬送在了山里,如何不怒? 又听闻对方居然敢入山中,便也咬紧了牙关,喝道:“点齐兵马,天亮出发,进山中去!” “祝家阿公,传我醒山之术,十万大山,为我所用!” “正要看他们怎么自寻死路!” “……” 严令发下,火头军便立时爬了起来,埋灶做饭,待到天明之时,全军上下填饱了肚子,便立时打起大旗,诸将率兵,一应入了大山之中,而他则亲自于山前施法,打起了鼓来。 这鼓是祝家阿公亲手赐下来的,乃是观山三鼓之一,凶心鼓。 鼓内,有一颗活人心脏,时时跳动。 以人之活取腿骨,做成了鼓槌,一旦敲响,声震山林,可唤醒大山来吃人。 可以说,有山之处,混世王大军,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咚!”“咚!”“咚!” 凶心鼓敲响,声传万里,那黑压压,无穷无尽,幽深庞然的十万大山,一座座的山峰之间,鼓声回荡。 仿佛在将这一片古老的山林唤醒,某种震撼而庞大却又诡异的变化正于群山之中出现。 第一眼看向这山,连绵不断,第二眼再看,便感觉这山有了变化,如同一颗一颗的棋子,刚刚还在这里,第二眼再看,便已经移动到了另外一个位置。 …… …… “来了,来了……” 而在光头老张一行人附近,竹排军被一袋烟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们的胆子仿佛也壮了些。 但一共千余人,扔进山里都看不见个影子,行走之间,面对着这幽森不可见的大山,却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敬畏,说话也不敢大声。 行走之间,忽听得深山之中,有鼓声传来。 鼓声如心脏跳动,深沉,厚重,带着某种凄厉而阴森的气息。 全军上下,猛得抬头,便看到这一片片加绵大山,似乎已经变了,那山间郁郁松柏,倒像是变成了一个个的人,枯藤荒草,如同变成了人的头发,波涛一般来回的起伏,垂荡。 分明不久之前,才刚刚翻越过来的山头,如今却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前方,一片片怪崖幽谷,仿佛睁开了眼睛,向自己看来。 “山……山又活了……” 有人低声喊了出来时,所有人都像是掉了魂,声音里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 甚至已经有人想要扔了手里的兵器,转头就逃了。 竹排军够恐怖,但竹排军好歹还是人,人再恐怖,也总有一个限度,最让光头老张手下兵马害怕的,却是这十万大山。 早先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好端端在这山里布防,借着山势,也确实有许多地方,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让全军上下破了防。 那混世王兵马也不算当世最强壮的,刀甲更不是最坚实的。 唯独这手醒山之术,可以唤醒大山来吃人,莫名其妙便让敌方兵马,一片片吊死在山间。 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挡也没法挡,躲也躲不掉,最是容易落人士气。 如今鼓声再起,那心里的恐惧便已压不住,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山间雾气越来越厚,越来越深,迷迷蒙蒙之间,只看到一片片山坡,古树之下,垂落下了一根根的绳索。 上面吊着的尸体,有的新鲜,有的腐烂大半。 如今同时缓缓的转头,向自己曾经的同袍,露出了古怪发青的笑容,仿佛在邀请他们,一起留在这山坡之上。 …… …… “事情有点大……” 地瓜烧这会子都顾不上揣测猴儿酒的本领了,这会子也一个劲儿鬼鬼祟祟瞧瞧这边,又瞧瞧那边,小心道:“这山怎会变得这么邪?” “比我这手底下的兄弟们还要邪……” 旁人不知道,地瓜烧自己心里却明白的很,看似自己只带了五百披麻军来,但实际上,自己带来了千军万马,只是活人看不见这些兵马而已。 但如今进了这山里,居然感觉那些兵马在自己的感知之中,若隐若现,一片片小鬼在山里瞎转,仿佛迷路了一般。 她自然知道,这是遇着鬼打墙了。 但特么自己带来的兄弟们本来就是鬼,鬼也遇着鬼打墙还有没有天理了? 实在是有些事情,超乎了自己的理解,便也一下子变得谦虚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向了猴儿酒看来,带了点试量的口吻:“大哥,你还有啥办法没有?” 猴儿酒也缓缓从牛马车上跳了下来,慢慢道:“确实有点棘手。” 地瓜烧一听,这是被难着了? 心里倒是又一下子有些开心,挺了挺胸脯,便要将自己心里琢磨出来的好主意说出来。 然后就听猴儿酒望着这四下里阴森可怖的大山,慢慢道:“他们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将十万大山唤醒,又将自家十万兵马,派进了山里,来做这一道醒山之术的定子?” “当初我们与十姓约定斗法,便是为了少死些人。” “如今,若是这十万大军,眨眼之间便尽数死于此地,是不是会显得有些……” “……” 沉吟了一下,他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句:“浪费?” 一句话出口,周围忽然变得安静了很多,人人呆滞,还当自己听错了. 地瓜烧更是一下子就张大了嘴巴:“我靠,你是认真的?” “我不喜欢杀人。” 猴儿酒并不多作解释只是缓缓摇了一下头,然后让光头老张,把自己那辆牛马车上的一只竹篓,搬了下来,提着笛子,站在了竹篓前面,低低的呼了口气。 抬头看向了地瓜烧,温言道:“但我是来找祝家斗法的,祝家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所以我也需要全力而为。” “既要全力,那便不能留手,我无法在破祝家法门的时候,还要考虑着顾及这些人的性命。” “还好有你在。”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地瓜烧,微笑:“我也知道,你这披麻军只是幌子,还有一些厉害的手段藏着,那便由你,来驱散那些混世王兵马吧!” “能让他们多一个逃出此山,便也算是多为这新世道留一条命。” “……” 说完了这些话时,已经轻轻的抬头,山林之中,一片寂静,就连那大山深处的鼓声,都仿佛在这时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而旁边的地瓜烧,这会子也蒙了:“我?救人?” “对啊!” 猴儿酒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道:“能看得出来,你是个挺热心肠的姑娘。” “既然我考虑不到这些事情,那么,跟咱们进山的这些兵马,以及被祝家驱使的那些兵马,就靠你来护着吧!” “相信你不会有问题的!” 第860章 巨蟒翻身,杀人如泥 第860章 巨蟒翻身,杀人如泥 “走鬼号称能逆转阴阳,移山换海,但论及驱山呼地,还要看我巫蛊一门,五丁开山术!” 十万大山之中,混世王亲自击鼓,唤醒群山,便只觉高枕无忧。 手底下十万兵马,已分作五队,深入山中,各守一域。 他们守的这五地,便是十万大山的五个阵眼。 据民间传说,山间有蛇,可视为蛇神,又可视作山鬼,乃是大山幻化。 其一半在山里,一半在山外,若有力士,寻着蛇尾,用力拉扯,便可以使得山崩地裂,于深山恶林之中,开出一条路来,这便是五丁开山之由来。 寻常人,看不见此山之所在,而巫蛊一门的术法,却可以将这条看不见的山间之蛇,以凶心鼓唤醒,口吐毒雾,吃人无算。 而同样的,想要唤醒此蛇,驱使吃人,便要提防大蛇反噬。 所以敲起凶心鼓来时,便又将十万兵马,分别驻守在大蛇的七寸、头颈、谷门、心窝、尾脊五地,如此一来,便如五根钉子钳制山蛇,只可令其吃人,却不会反噬自己。 可以说,这凶心鼓,醒山术,便是混世王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论起兵马勇猛,他不如北方长胜王、长雄王,论起令行禁止,他不如掀起杀劫的明州王,论起奇门异法,不如扶摇王,论起阴邪歹毒,又远不如昌平王。 但只要有了这醒山之法,他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对于最终夺取天下,极有信心。 原本他的计划里,便是坐守南疆之地,等北地群雄蛊斗,彼此皆伤之际,便大军出疆,直接去摘桃子,一旦胜了,便可长驱直入,坐稳天下。 一旦败了,则退回山间,反而也无人可以难为自己,只是后来祝家阿公下了令,不得不提前出疆,参与对明州王的剿杀便了。 可不论怎样,只要在这十万大山,便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 哪怕是手底下的兵马,也觉得这仗打的轻松至极,只是来到了山里,守住这个五个方位而已,自有十万大山,帮自己吞噬所有来犯之敌,简直比下田耕种,上山采药还轻松了。 也因为这差事简单,所以各处兵马,守得特别好。 一个时辰前,地瓜烧于山林之中,烧香撒纸钱,施起法来,借来层层阴雾遮挡,唤来一群群小鬼抬轿。 老老实实跟着猴儿酒放出来的蛊虫,穿梭阴阳,借阴府之路,径直来到了五处有大军守着的地方,先打七寸,又攻谷门,最后来到了心窝之地,一阵子乱攻。 啥效果也没有! “打不动,打不动啊。” 地瓜烧吃了瘪,都忍不住发起了愁来。 她这五百披麻军,虽然是无意之中玩出来的,但却也十分厉害,可借鬼抬轿,神出鬼没,夜行千里,也可以打起白幡,借了夜色,群鬼攻敌。 可偏偏这山间五丁之地,每一地皆有两万余兵马,煞气沉浑,山里人又见多了奇闻怪事,胆子比常人大些。 她这大手一挥,小鬼跟着乱跑,白幡重重,阴风鬼鬼,四下里鬼哭鬼闹鬼缠身,能吓破普通人的胆,却偏偏吓不退这混世王兵马,硬是被他们洒狗血,烧狼烟,挡住了这一场场奇袭。 “救人而已,怎么这么难?” 自打进了这江湖,地瓜烧就没吃过这种瘪,气的都要哭了出来。 人家猴儿酒老哥,就交代给了自己这么点子任务,只需要把他们撵出山去,便能够保住他们的命了,居然这么难? 果然还是害人简单些…… “奶奶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善啦……” 旁边的小鬼纷纷的凑了上来,给她出着主意。 “咱们打硬仗不行,干别的可是太擅长了,要不就兄弟们都跑到山头上,顺了风吹他们,吹走他们的福气,吹走他们的魂儿!” “要么咱兄弟们,去他们上游的河里撒尿,让他们尝尝小鬼的洗脚水,一辈子不发财。” “趁黑了给他们托梦,找几个能的,一晚上七八回,管保第二天起不来……” “……” 地瓜烧听了几个建议,摇头道:“太慢了。” 但也打开了思路,横横的向了前方山窝里看一眼。 想着对付这支混世军,难就难在,小鬼们直接吹过去,冲不散他们的军中煞气,而想引他们出来,他们却又只是死守了混世王的令,再大动静也不出来。 那办法就有了。 一咬牙,严肃道:“为了救他们,便只能杀他们全家了……” 于是借着这支混世军,各自只是死守一域,不敢擅离的特点,干脆便领着五百披麻军与成千上万的小鬼,呼呼荡荡,翻山越岭过去,寻找这四下里的村寨与府县作乱。 偏生这还真的好找。 便在十万大山之南,就不知有多少巫寨存在,平地之上,更是修建了大城,一座座大宅土楼,住着富贵体面的土司阿公。 地瓜烧带了披麻军趁着夜色过来,先随随便便屠了几家院墙比较高的大户人家。 然后便又让手底下的小鬼们散了开来,住在洼地的,便让小鬼去山上推石头,住在坡上的,便让小鬼摇树枝,还有进宅子里吹油灯的,闹祠堂的,还有吹着灶间的火,把宅子烧了的。 更多的,则是跟着披麻军,在城外打起了一杆杆大旗,飘到左边,又赶向了右边,整夜的不消停。 山里人家,都不知见过多少闹鬼妖邪之事,但属实没见过群鬼攻城,一夜之间,四下里都是人心惶惶,哀号不绝,只当是大军攻到了身前。 于此南疆山间,平头百姓的性命,往往不值钱,但那些土司阿公,却值钱得不得了。 一见得各个地方都是大乱,死人无数,这些土司阿公,便也都害怕起来,纷纷派着小使鬼,或是蛊虫递信,要招自家的兵马,别在山里守着,快些回来守村寨。 混世王手底下的十万兵马,大多数都是由这些土司阿公支撑了起来的,他们一声令下,便连混世王的军令,都不好使了。 一听到自家土司阿公急令来催,便也有其中不少,直接弃了混世王的命令,带着自家亲信,兵马,急急出山,甚至有不少,为了奉谁之命的话,还与将军统领,闹将了起来。 偏偏混世王名声不小,但实际上没有经过大阵仗,手底下的兵马没打过硬仗,各处将军,也无威信,便也难以做到令行禁止,震慑全军。 “好大狗胆……” 混世王得知后方之变,已是勃然大怒:“横穿十万大山,作祟一域,找死!” 还好对方的手段虽然阴险,但自家兵马亲信,也有不少,哪怕各处生乱,山里仍有六万余众听从号令,死死的镇守着这山间五处地域。 于是擂鼓更急,驱山食人。 更派遣门下无数异人,前往山中,伺机伤人。 而同样也在此时,在猴儿酒的安排之下,一夜之间,光头老张带着入了山的八百兵马,便已横穿山谷,将他牛车上的竹筐,埋在了他指定的几个位置,然后聚在了一起听令。 在这一夜,山间怪事不断,阴森诡异,诸人都吓得不轻,但却都是有惊无险。 但他们分明可以感觉,这十万大山,仿佛越来越凶险了。 四下里看不见道路,也分辨不清方向,不时有山岳崩塌之声,自远处传了过来。 不时有满满一坡的死人,高高的吊着,向了他们这些活人招着手。 “这样……这样就行了?” 光头老张满面担忧,低声问着:“咱们进山来的,一共也只有一千三百人,倒又让巧云将军将她手底下那五百人带走了,只剩了这八百人,却要面对着混世王的十万大军?” “先生之法,纵是再妙,但光是砍头,都要砍上几天,可怎么跟人家斗?” “……” “不必我们对付他们,他们自己便要将自己逼入绝境了。” 猴儿酒听了,却只是温和的笑笑,道:“军阵便是军阵,法便是法。” “如若是我,绝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 “若是混世王十万大军,排布开来,那我便绝不敢带了你这八百人,与对方放对。” “但是他们却偏要借这十万大军来施法,这可就真是……” “……” 他缓缓摇了下头,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们,只是低低的一叹,道:“世间皆传十姓有多厉害,独我想法不同。” “十姓皆不过是窃取都夷气运,又胆子大到窃取天地的蛀虫,虽然高高在上,却既无治世之能,又无强夺天下的霸气,占了地盘与权柄,却只懂纸上谈兵。” “他们各自扶起皇帝种子,若真敢将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倒还罢了。” “一边扶持起草头王,一边又要大权在握……” “……不堪一击!” “……” 说完了话时,他便也转过身来,看向了那匹任劳任怨替自己拉车,有时候还自愿接受一些实验的老马,轻轻抚摸过了它头上的犄角,道:“我这里安排好了,你也该走了。” 那匹马,或者说牛马,分明的身子颤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抬头,眼底露出了求生的渴望。 “去吧!” 猴儿酒低声道:“往东走!” 在他摘下了这马身上套着的笼头之时,那马立时便撒开了蹄子,向东跑去。 一路上夹着尾巴,愣是没敢回头看一眼。直到此时,猴儿酒才提起了手里的笛子,目光向了周围看去。 如今,正是这山间最为压抑之时,四下里阴风滚滚,大地深处,时不时传来沉闷的地动声响,无尽的丛林深处,荒草之中,到处都是一种被人窥视的目光。 就连那些穿过了树隙吹到身前的风里,都仿佛充斥了无数种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让人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别说八百人,便是十万人,在这十万大山里面,仍然是无比渺小的。 而猴儿酒在这时候,却只是将笛子,缓缓拿了起来。 笛子乃是竹笛,巫人每人都有一枝,他这一枝,乃是年少时,妹妹乌雅亲手雕成,送给了他的。 但是猴儿酒不喜欢吹笛,平时施法,也只是笛在掌中,迎了风轻轻挥舞,风灌入笛孔发出来的声响,便足以帮他控蛊。 但这一次,他却将笛子横在了唇边,然后轻轻吹响。 十万大山深处,鼓声忽然变得沉重,凶猛,是混世王,正在山的另外一边施法。 四下里的阴森压抑,怪影幢幢,一下子加剧了数倍。 光头老张以及手下的八百兵马,如今甚至感觉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活了过来。 那些树木,正改变着位置,将他们困在原地那些藤蔓,正缓慢的蠕动,一条一条的活了过来,要将他们缠住。 而同样也在此时,笛声骤然响起。 就连见过猴儿酒次数最多的胡麻,之前都怀疑猴儿酒是不是不会吹笛子的,但猴儿酒吹起笛子来的时候,居然意外的好听。 笛声呜咽,悠扬,顷刻之间,便飞进了大山深处,仿佛与山间的风声,混作了一体。 凶心鼓每隔一个时辰敲一次,一次更比一次沉。 一夜过去,混世王已击鼓十次,再加上混世王的怒火,此鼓已至极致,如同怒浪狂波,碾压而来。 山川大地,挤压冲撞,刹那之间,滚滚凶风,盘旋而至。 仅是山野里的风,便吹得光头老张及手下人,眼睛都睁不开,恨不得捂上耳朵。 而笛声一起,却是顷刻之间,瞬间击溃了四下里挤压而来的鼓声,非但使得周围诸人,耳中一清,甚至还立时向外涌荡过去。 明明不是非常响亮的笛声,明明笛声悠美,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力量的存在,但却于此时此刻,仿佛有形之物,渗透进了大山之中,改变了山间走势。 “喀喀喀……” 而于此时,巨大的碰撞声响,自远处传来。 内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些未知的事物痛苦而凄厉的叫喊。 光头老张算是胆子最大的,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什么,但却看到了如同噩梦一般的景象,他看到了山岳倾翻,大地倒转,看到了夜空星河,仿佛于此一刻,到了脚底。 再下一刻,他便忽然看到前方那连绵不断,密密麻麻的山峰,正在游走。 仿佛匍匐的巨兽,受到了惊吓,在逃跑。 看到了原本他们脚下,根本没有半点道路,只有荒草怪石,却在这时,一条清晰可见的石径,自远而至,铺在了他们的脚下。 他甚至都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十万大山,如今正在笛声的催动下,生出了变化,纷纷让在了两边,所以,他们脚下便有了一条笔直的路。 而道路两边,则一片片山谷出现,他们看到了无数的身影出现。 那都是混世王安置在十万大山里面的定子,是帮他定住了七寸、头颈、谷门、心窝、尾脊五地的兵马,却在这一刻,纷纷出现在了两边的山谷,全都吊死在了这两边山谷之中。 他无法理解眼前这恐怖的景象,也不相信个人本领,能让这山崩地裂,更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居然异常的简单。 凶心鼓,唤醒十万大山,驱山食人。 猴儿酒则是吹起笛来,引动十万大山翻身,山中之蛇不可回头反噬,但翻过了身,便将钳制五地之人压死。 这时候的光头老张甚至只能当自己是在做噩梦,当周围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是强迫着自己,跟在了吹笛前行的猴儿酒身后,亦步亦趋,穿过了这一条笔直的山径,径直走过了怪象频出的十万大山,看向了这条石径的前方。 尽头处,乃是一片军中营帐,支着一面大鼓。 鼓前,混世王手里举着人骨鼓槌,但却已经敲不下去。 鼓面早已破了,露出了鼓身之中,那一颗黑褐色的,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莫说十万大山深处的兵马,就连他身边的亲卫,如今也都已经七窍流血,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 而他也只能举着早已没了用处的鼓槌,拼尽全力,嘶声的大叫着:“山鬼……” “山鬼,你是山鬼……” “……” 于巫人而言,山鬼,便是传说中最恐怖之物。 他不理解这十万大山之中,为何会出现如此诡异而恐惧的变化。 只能认为是传说中的山鬼现身了。 堂堂混世王,统领十万兵马的贵人,皇帝种子,如今却成了孤家寡人,看着那穿着白袍,吹着笛子的山鬼自山中走来,随着他越来越近,心里的恐惧,也已经达到了极致。 想喊,却已喊不出声音来,想挥起鼓槌向他打去,但身子却已经不听使唤。 终于,在那白袍山鬼,吹着笛子来到了他身前时,巨大的冲击力,刹那间涌入了脑海。 他只觉五官一片温热,身子飘了起来。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反而像是解脱,堂堂混世王,如今竟是已五官流血,被吓死在了当场。 但猴儿酒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便径直从他的身体与凶心鼓前走过,笛声也在此时,渐渐变得低了下来,尾声幽幽,沉入死寂大地之中。 此时的他,也已经是一步一步,穿过了军帐抬眼看去,云雾萦绕之中,还有一座大山,若隐若现,出现在了尽头,山上,也仿佛正有无数惊悚的目光,向下看来。 “三个月前,我们约好了斗法。” 猴儿酒慢慢放下了笛子,看向了那山,神色平静,甚至像是带了一些期待,道:“现在我如约来了。” “所以,观山一族,你们准备好,接我的法了么?” “……” “十万兵马,一朝葬于群山之内……” 伴随着猴儿酒的询问,那层层雾霭深处的大山之中,终于有一个声音传了下来:“你们口口声声,只说要救世,却如此不疼惜人命,这是救世么?” “相信我,我已经在努力的保住更多人的命了,还拜托了一位善良的小姑娘专程去做这件救人的事情。” 猴儿酒抬头看向了山里,淡淡笑了笑,道:“更何况,你们也是看着他们送死,不是么?” “分明在我进入十万大山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知道了我要来,也随时可以越过混世王大军,赶到这山里,与我斗法。” “哪怕你们只是给混世王下令,让他让开这条路来,我也直接来到你们山前斗法,可事实上,我在这山里,待了三天,你们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知道,你们是想借着这十万大军,来探我的底,甚至盼着我们两败俱伤,好让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你们没有想到,他们挡不住我,反而将这十万大山,送到了我的手里。” “……” 猴儿酒的话,已经极其难听,但那边山上,却久久未曾传来驳斥之语,反而沉默良久之后,才有一声叹息:“天翻地覆在此时,你们消沉二十年,如今起了声势,做事太残忍。” “你们掀起杀劫,害人无数,借万民生咒,压降头陈,又借百姓刀兵所指,毁赵家百戏,种种事情,皆让人意料不到,又心惊胆战。” “这残喘世道,苦苦撑着,也只为了不让太岁降临,但你们,却是要从根上毁掉这一切……” “事实在此,又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们不是在特意为太岁引路?” “……” “什么时候了,还扣帽子?” 猴儿酒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保持了礼貌,淡淡道:“我知道他们也已经动起了手来,有人为百姓起怨,有人为生民开眼,都是一些对这最后的对抗,极有意义的事。” “可惜我不擅长这些。” “我这趟过来,只是为了与你们观山祝斗法而已。” “就连我挑上你们,也不是因为胜算更多,或是对巫蛊更熟悉什么的,只是因为,你们的法门,最接近本源。” “所以……” “……” 说着这些话时,已经轻轻的抬头,仿佛可以看到夜空里,一颗星辰,格外的明亮。 他似乎知道那是有人借了法坛,看着自己这里,这些话,既是向观山祝说的,也是向了那个以法坛观此天下气运的人说的,还略点了下头。 然后才轻呼了口气,看向了山上层层薄雾,笑道:“好歹也是号称巫蛊本家,南巫之祖的观山祝家,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本章完) 第861章 刀斩泥塑破旧天 第861章 刀斩泥塑破旧天 东南四府,万民生咒。 辛山小镇,一钱压百戏。 北地铁槛王与长雄王放对,各路高手,于战阵之中厮杀,鲜血迸溅,竞争雌雄。 十万大山,猴儿酒吊杀混世王六万兵马,直指南疆观山祝。 任何一阵,放在以前,都是二十多年来,除老君眉生剥帝皇皮与龙井咒杀十七万皇族以外,世间斗法最大的阵仗。 而如今,四方斗法混作了一处,扰乱阴阳,横贯阴府人间,其风雨晦涩,奇诡艰难,声势磅礴,心思精妙之处,更是超过了那一场都夷覆灭之斗。 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奇人异士投入了这场斗法,更不知有多少桥上半仙,死在了这席卷天下的斗法之中。 只知道降头一门,十三位上桥降师,借来下一世寿数,祭起三大降尸,测量天地边界,只要请天回来,对抗这发自冗余的万民生咒。 但这些平素里任何一位放了出来,都足以横行江湖的上桥降头师,与任何一具出了棺来,都可以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的降尸,却都在这小小的四府之地,被人给拦下了路来。 有降尸裹了黑云,飞天而来。 便也有人祭起了九盏宫灯,每一灯都照出了一位金甲将军虚影,大战于苍山之上。 有降头师割首为法,脑袋飞在半空,目露凶光,看人便死。 便也有人沿湖布下了二十里香阵,然后点水为镜,将一湖水结冰施咒,将对方降落人间的法力,逆转回其身上。 有人跳着古怪而诡异的舞蹈,手持一把小刀,将自己身上的皮割了下来,念起咒来,身上的皮便化作了一片阴云,直向着那一片片沉眠百姓的身上罩去。 阴云所过之处,所有沉睡中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便也有人呵呵大笑,口吐一颗金丸,绽放灿灿神光,撕裂乌云云阵。 转生者出手之前,无人知道这些世外之人,究竟学到了什么本事,有多大道行。 而当他们真正出了手,便让降头一门感觉到了绝望。 他们只有一夜时间,请天回来,挡这万民生咒,他们为了挽回败局,甚至不惜向下一世借命,出手之际,自然无人手软。 但他们却在这一晚,遇着了比他们更不惜命的对手。 他们借来了下一世的寿命,而这些人,甚至不在乎还有没有下一世,燃尽性命,只为看你一场笑话。 斗不过! 这些降师们拼尽了手段,也只能绝望的承认,是真的斗不过。 辛山旁边的小镇之上,随着那一道道黑影降临,随着那被夺了粮的百姓冲进了镇子里面,这场没有看客的把戏集会,终于迎来了他应有的热闹。 但是对于这些虽然擅长绝活,但却已不认可自己身份的把戏门门人而言,则是人生头一回,忽然害怕起了这些捧场的衣食父母。 有人吞云吐剑,便有人将大粪糊了他一脸。 有人化火为兵,便也有人浇来了一盆盆的凉水,如落汤鸡。 有人呛啷啷祭起了上百个满身刀兵的铁傀儡,只消手里的丝线一扯,所有的傀儡便如活了过来一样,杀人如麻,但面对着那一群冲进了小镇里面来的百姓,竟是不敢下手了。 更远处,扶摇王已经得知了小镇里面发生的事情,知晓赵家的异人被那些乱民围攻,当机立断,大军出动。 先是空中呜呜作响,那是由赵家人亲手为扶摇王打造出来的铁翅军,于空中飞翔,向了小镇上面杀来,又有七万大军,蹄声震天,轰隆隆横推而至。 但迎着那铁翅军,便有人在下方,拿臭鱼烂虾上供,祭起道道黑色破网,飞入云中,直将那一片片铁翅军绞住,摔死在了地上。 迎着那七万铁骑,也有一道道冷笑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包之上。 各占害首方位,遥遥一拜,滚滚紫气蒸腾,偌大一方平原,化作了阴森死地,兵马踏入之人,便皆死于非命,堆成一堆,余者惊悚莫名,硬是勒马了马缰,吵吵嚷嚷,阻住了后方大军去路。 只遥遥看着前方山包上面烧香的身影,感觉像是阎王点名一般的恐怖,不敢踏前半步。 足等了长夜过去,晨光浮现,旭日东升,吹散浓雾,才发现那前方山包上面的人,早已因为引来煞气过多,僵死在了山包之上。 但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阿爹……” 在百戏小镇天上,地上,到处都是厮杀声音响起,火光,鼓光作乱了一团时,赵三义都已经慌了神,跑到了赵家主事的身前:“我们还在等什么?” “那些人疯了……” 堂堂十姓嫡系子弟,如今他脸上,却看着是难以形容的恐慌:“他们正在外面斗军阵!” “他们将那些没饭吃的人撵到了小镇上来,自己却在外面挡着扶摇王铁骑,这可是血肉之躯,如何以一敌万?” “斗法有输赢,输了尚且能活,可是他们……他们在求死。” “我们,该让他们进小镇,与我们交手……” “……” 而迎着赵三义紧张的模样,赵家主事却仿佛有些疲惫,只是看着手里的那一枚铜板,像是迷茫,又仿佛有些大梦初醒似的。 良久,才抬头看向了赵三义,低声道:“三义,咱们赵家,究竟是江湖人,还是堂上老爷?” 赵三义听着都懵了,急道:“你平时吃个饭二十个丫鬟伺候着你你问我这个?” 赵家主事闻言,也只苦笑,然后缓缓摇了下头:“那么,你应该知道咱们赵家真正厉害的绝活,究竟是什么。” 赵三义甚至抖了一抖,才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是……是剥皮法!” 赵家母式,为三分天手,可窃取天地间的一切。 但赵家最厉害的手段,则是剥皮,来自于黄泉八景之一的剥衣亭。 世间生灵,人禽牲畜,据传死后,都要回到阴间,各自称量因果,赏善罚恶,不论活着时是什么,都要来到剥衣亭,剥去阳间的衣裳,也即是身份。 赤果果一条条,那便人禽牲畜,再无不同,想要重新投胎,便只能重新披上人皮,或是畜皮,或是禽羽,回到人间。 赵家祭拜剥衣亭,甚至将这本事,窃取三分,引到了人间,便成了把戏门独树一帜的剥皮手段。 但这手段,着实太残忍,所以连赵三义说到了这个名字,都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 “所以啊……” 赵家主事叹了一声,将那一枚铜板,紧紧的握在了手里,慢慢的抬头,叹道:“这场斗法,我们已经输了。” “因为我们无皮可剥!” 赵三义不解的眼神里,赵家主事看向了那满镇之上一张张愤怒的脸,声音里仿佛有了无尽的颓唐:“他们已经只剩了一张想要吃饭的嘴。” “我们之前还能将一张张鼠皮裹在他们身上,吓唬他们,拿活治人,但他们现在已经不认了,三义,那世外之人为他们开眼,不是让他们看破我们所有手段怎么使的……” “只是让他们,也让我们自己看清楚了,我们赵家裹在自己身上的这层皮啊……” “……” 赵三义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自家这位仿佛永远智珠在握,眼力永远高人一等的父亲,满面皆是老泪,疲惫的指向了满镇里面愤怒的百姓: “剥他们的皮?” “还是剥那些转生之人的皮?” “三义,向他们出手,我们赵家别说维持生前的体面,死后,连祖坟都要被人刨了的……” “认输吧!” 他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功大欺理,理大欺心,咱们赵家最擅长剥皮,但他们,却是一上来,便先剥了我们的皮啊!” …… …… 北地,铁槛王与长雄王兵列两方,场上已斗出了滚滚血气。 长胜王出战,尚未与人分出胜负,便又早有人迫不及待,杀将出来,口中纷纷大喝着颇具英雄气的话,但瞧着倒像是生怕自己会抢不着对手似的。 长雄王一方,皆是上桥守岁,自有一身真本领,如今又是选择了斗将,他们甚至无法想象到自己会输,在这战阵之上,任何一个上桥守岁,都敢在一方军中,号称无敌。 除非碰着了彼此。 但这一斗将起来,却立时大出意料,其中长胜王有资格出阵挑战,是理所当然的。 周家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他本就是守岁,又早早拉起了兵马,在战阵之中磨炼,事后借孟家之桥上桥,一身本事,水火相济,早已自成一派。 与周家二叔斗在一起,交手数百合,直打得狂风乍起,飞砂走石,看得其他人心惊,倒还在意料之中。 但其他人一出手,周家便立时大感不妙,门道里的人,认名声,认这本事来历,却没想到,对方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却都是脸生的,偏偏有着凶狠的本领。 有人以害首之法借力,源源不断,将其他人的力气借到自己身上。 借来三个五个还好说,借来了二十人,一百人,便已成了怪物,每人身上借来了十斤力气,这一百人加起来便也已经有千斤力气。 一锤砸将下来,便是守岁上桥,也难撄其锋。 更何况他竟不知死活,差不多那些人所有的力量都借了出来,身上足有万斤力气,但也等将这万人担在了肩上,一时凶气如狂,打得守岁一方将领,苦苦支撑不住。 可他自己,却也分明已经肉身撕裂,五脏俱焚,可这疯子,居然还在笑着。 有人以司命之法,银针刺穴,将自己神魂燃烧起来,又吞大量血太岁,紫气,将自己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有人施展负灵之法,倒是对症,江湖皆知,负灵克守岁。 但是自从孟家倒台,便再也没有哪个负灵敢自称能克周家,偏偏他们今天就见到了一个,因为旁人负灵,只负一个,而他却请来了几百只厉鬼。 当看到那个身后鬼影重重,每踏出一步地面都要变得乌黑的家伙冲了过来时,守岁一门的分香大堂官,都调头便跑。 只觉得不可理喻:“你请来这么多鬼东西在身上,便是赢了我,它们又怎会放过你?” 可对方却是哈哈大笑,撵得他满场子乱转,口中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知道老子前世干过什么牛批的事不?回老家之前,我把所有平台都撸了一个遍……” “怎会如此?” 就连铁骏大堂官都渐渐慌了神,他是最辛苦的一个,因为他接下了自家大小姐周萤的挑战,已翻翻滚滚斗了几百个回合,不分胜败。 但这场间的氛围,已经让他害怕,看不懂。 终于,在闷倒驴豪性大发,一次挑战三个,战退二人,又一刀砍掉了第三人的脑袋时,他却也被被对方的无头尸首,一枪捅穿了胸膛。 那守岁幽魂飘荡,归入了阴府,过了鬼门关,但长胜王,或者说闷倒驴,却只哈哈大笑,盘坐了下来。 铁骏大堂官,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着对方的神魂消散,躯壳盘坐于地,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东西,穿过了那道鬼门关,手里一使劲,便震退了周四姑娘,然后死死向了红葡萄酒小姐的方向看了过来。 “走好!” 红葡萄酒小姐看着闷倒驴的身影,微笑致意。 然后向了铁骏大堂官看了过来,笑道:“如今才明白么?” “你们这十阵,注定是要输的。” “我们来自天外,不属世间,因此死后,也不屑于入鬼门关,只愿得到神魂自在,永寂安宁。” “以入鬼门关定胜负,别说十阵,便是一百阵,我们也不会输。” “……” “那叫魂飞魄散!” 铁骏大堂官都忍不住低声怒吼:“那是世间最大的诅咒,也是最惨的下场,你们怎敢如此轻蔑的说出口来,甚至,这般儿戏的对待?” “难道,难道你们……人人不怕魂飞魄散?”“……” 红葡萄酒小姐笑着瞄了他一眼,道:“不求名,不求利,只为将痕迹留在人间,证明我们来过……” “你认为这可怕?” “可我们,却只觉得这很浪漫啊……” “……” 战阵之上,却只有人在狂笑,身后阵中,还有人不停的挤压了上来,养命周家各路高手,还是头一回,被守岁门道之外的人,在战阵之中,逼得节节后退。 …… …… 而在南疆十万大山,观山祝家被逼至绝境,便直接聚集七大阿公,祭起了三鼓之中的最后一鼓。 观山祝家三面蛊,一鼓为凶心鼓,已给了混世王,可唤醒山蛇,如今被破。 第二鼓为万毒鼓,可强行控制天下蛊虫,但祝家已经不敢用。 如今便是直接祭起了三鼓之中的送魂鼓,此鼓一旦敲起,便能请来黑云遮日,大雾弥天,雾中可以听见犬吠之声。 凡被大雾遮掩之人,都会被看不见的恶犬撕咬,争食,待到大雾散去,不见有什么恶犬,身上也不见损伤,但就此浑浑噩噩,神魂不全,变成了痴傻之人。 这一面鼓,与黄泉八景之中的恶狗村相连,据传人死之后,会经过恶狗村,村中有野犬聚啸,有钱有供品者,投食喂犬,便得以脱身过去,无钱者,便要受野狗撕咬。 被野狗咬掉的身子越大,投胎之后,人便越是蠢笨,概因才智天生,自身才智,却被野狗咬去了。 观山祝家便掌握了唤那恶狗村降临人间之法,让谁聪明便聪明,让谁笨便笨。 而背靠十万大山的猴儿酒,看到了远远的山上,鼓声响起,天地之间,开始有大雾弥漫,如同铺天盖地的潮水,直向了自己卷来,雾中可听见此起彼落,凶狠异常的犬吠之声。 他却也笑了起来:“有点道行,却不多。” “我甚至一直不理解,你们这点子聪明,不用在创造与参研上,而是光想着让世间无财之人,变得更笨?” “……” 笑声之中,他挥起了笛来。 山风穿过孔窍,笛声飘荡在了大地之上,身后,那森然繁杂的十万大山,却于此时,如同活了过来,居然在他身后,不停变幻着方位。 而后紧接着,山间有山石崩碎挤压之声,仿佛夹杂着某种活物滋生的疯狂动静,下一刻,巨大的血肉,骤然自山间,疯狂生长了起来,如同条条巨蟒翻身。 除猴儿酒与观山祝之外,此时已无人可以站稳,更无人可以看清发生了什么。 那是猴儿酒命人在山中各个位置,埋下去的竹篓。 一共五只竹篓,一只里面放的是黑太岁,一只是白太岁,然后是青、红、金三类。 五种太岁,疯狂的滋生,如同使得十万大山,变成了活物,巨大的触手涌荡了起来,甚至一直在地下蔓延,破土裂石,直钻到了猴儿酒的脚下,将他身子都托到了半空之中。 猴儿酒背负着漫天漫野,臃肿而疯狂的太岁血肉,仿佛视着脚下飘来的雾气,冷静的开了口:“我以人间太岁炼蛊,破你巫蛊恶犬为祸……” “如此,可能说服你们巫蛊一门,交出那条被你们藏起来的路?” “……” “……” “这家伙怎么看着比太岁还吓人。” 猛虎关前,二锅头起坛观天下,便也看见了四面八方,各处的局势,厮杀与生灭,天地间的气运。 看向了东南四府,只觉心间压抑,看到了那些拿命去挡着陈家尸降的人,心间分明低沉,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些洒脱的人做着洒脱之事的时候,露出悲伤情怀。 看着辛山小镇百戏被破,赵家被那生民开眼这一招,抽掉了骨头,他又不由得击掌赞叹,心动不已,想参与其中。 看到了北地铁槛王与长雄王两军斗阵,他只觉谁说守岁没有脑子? 分明是最有脑子的好吧? 只是苦了那些兄弟,想让自己死个干净,都得自己想办法…… 看到了十万大山地瓜烧玩疯了,猴儿酒更疯,觉得有些心惊,觉得那家伙甚至有点不可名状的恐怖…… “吃点吧……” 坛外,有一缕香风盘绕,一个穿着大红衣裳,手里提着一盏红灯,另外一只手挎了一只食盒的女子依依稀稀的出现在了法坛外面。 小心翼翼的看着二锅头身形不时的闪烁,若隐若现,分明是个小女人的模样。 红灯娘娘本是随了保粮军出征,作为庇佑保粮军的存在,但如今派不上用场了,天下能人皆已出手,自己只是被迫推了上来的小小府君,能帮那些人什么忙呢? 迷迷糊糊飘了回来,左想右想,也只是心疼右护法似乎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便拿了自己的祭品过来给他。 “饭倒不吃,把酒拿来。” 二锅头放了红灯娘娘入坛,接过了食盒里面的一瓶酒,拔掉塞子,慢慢的将酒,倒在了身前的地上。 “伙计们,一路走好……” 倒着酒,却也觉得好笑,这酒倒了,又有谁喝得到,谁闻得到? 便干脆收了起来,自己将剩下的一半喝了,然后将坛子远远抛开,笑道:“我们这一代,藏了二十年,习惯了小心翼翼,谁能想到最后居然玩这么大?” “但既然开了这个头……” 在红灯娘娘崇拜的眼神里,他抹了抹自己的胡子,忽然放声大笑,将目光投向了西南,忽地抿起了嘴角: “但既然开了这个头,那便玩得更大一些吧!” “……” 说话之间,先使个眼色,让小红灯躲在一边,而后手捏法印,刹那间,道道坛旗飞在空中,空中斗转星移,目光如箭,直指西南。 “天是要杀人的,人也是要杀人的。” 而于此时,主动接过了这场杀劫的明州王杨弓,在听了这抱着白猫的女子那声敢不敢斩了这“贼老天”的质问出口之后,都一下子只觉浑身发烫。 这段时间以来,步步是灾,天天是难,他心里也早就已经窝起了无尽的火,咬着牙关道:“斩便斩,又何不敢?” “只是,我这些冻伤的兵马,我那些死在鬼灾里的兄弟……” “……” “天不活人,人活人。” 抱了白猫的白葡萄酒小姐看着杨弓,她生性高傲,便连转生者,都难以见到她认真说话的模样:“不能指望天上的神仙,因为真神在心间,神就是那股子心气。” “先人心气为神,生人心气为脊梁!” “丢了心气,这世间便没有真神,只有哄骗香火的妖邪,见百姓苦难,置之不理见灾不挡,有福不降,要它们有何用?” 如今的杨弓,也早已不是当初被人指点一句,便恍然大悟的时候了。 他心间诸事明白,只是备受挫折,难免迟疑,如今这些话,却像是说进了他的心里。 “是。” 他笑了起来:“合我心气者为神,乱我脚步者为邪。” “我倒真的庆幸,能遇着你们这些人,让我在害怕的时候,总能多几分胆气。” 说了,便指向了那风雪之中的庙,沉声喝道:“我义军起处,只为生民夺命,却遇着天灾连连,寸步难行,分明便是鬼神作祟,惑我大军,今日我杨弓便在此地升堂,指问天地:” “若我天命在身,那鬼神也须向我低头,护我兵马性命。” “若我杨弓,一介草莽,没有天命在身……” 他顿了一顿,森然道:“那老子便不伏你管,敢降灾害我,不论是你神是鬼是老天是精怪,我都要先斩你的脑袋!” 喝声中,便已让人推倒庙宇,拉出了里面的神像。 一时间,四下里风雪更急,空中铅云密布,大地深处,仿佛有地脉断裂,鬼神齐哭之声。 随着那一方庙宇被打破,四下里迷蒙深处,仿佛有无数张牙舞爪之物,声嘶力竭的大吼,仿佛被他的行径彻底的触怒,又仿佛只是感觉到了无尽的恐惧。 风雪之中保粮军阵前,青帐一层层叠了起来,泥塑被拖拽过来,掷在帐前。 四下里皆是瑟瑟发抖的冗余兵马,他们四下里来投效明州王,只为饱腹活命,但明州王处处是劫,军中谣言四起,他们也早就开始怀疑: 是否所投之人,真的只是一介草莽魔头,是否自己跟了他征战天下,真要落得一个神憎鬼厌,死后都无颜见先人的孤绝下场。 他们之中,甚至有很多,已经在害怕。 升堂斩神,便是对神,对这天地大不敬,真不会迎来天谴? 而在这一片片担忧的目光里,杨弓早坐堂上,恶人伥则已抱了刀,站在泥塑边上。 “天不活人人活人。” 杨弓凝视着那堂下泥塑,缓缓抬起了手,目光扫过了四下里的兵马,沉声大喝:“这一刀落下,我要这天晴,雪散!” “我要这鬼神低头!” “我要这老天,听见人间哭喊……” 恶人伥两眼放光,早就有些等不及,捧出了已经接起来的宝刀,待到杨弓声音落下,便已双手高高举了起来,狠狠向了泥塑斩下。 …… …… 同在此时,猛虎关上,二锅头遥遥看着那一刀,一时豪情万丈,发起狠来:“屠尽牛鬼蛇神,换来民心如龙!” “既是我那小老弟选了你那我便借你这一刀,斩尽天下尸位神!” 滚滚杀气,让身边的红灯娘娘都哆嗦。 下一刻,那飞在了二锅头身边的坛旗,便忽然一道一道,向了四面八方飞去,巨大的风声,吹动了身边的金甲集,哗啦啦作响。 而同样也在此时,天下走鬼,人人惊动。 包括了走鬼问事大堂官张阿姑,说理大堂官七姑奶奶,更有不知多少于此世间战乱与荒芜之中求命的百姓。 在那一处处庙前,一处处神像之前,用了仅剩的银钱烧香叩拜,却始终解不了肚饥,也始终看不见有什么天老爷来救命,而这一夜,他们却看到了一尊尊金甲,出现在了各处。 踏破庙门,冲进庙中,将那庙里的一尊尊泥塑,给扯了出来,套上了枷锁。 那些曾经由都夷敕封,又被各地贵人老爷们侍奉的游神、案神、府君、庙鬼,都一一的被金甲力士拖了出来,享受香火的庙被破尽,重金铸起的金身被捣毁。 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也皆向了四方的百姓,传达着坛上递过来的消息:“不必惊慌,破旧立新而已!” 而在世间掀起杀劫,四处纷乱之际,不食牛弟子除部分投入军中效力,其他人则都跟了不食牛大师兄忙着“还神于民”的大计,老阴山里引出来的香火,早已借这场杀劫,引向了天南地北。 只是渐渐铺开了摊子,却也感觉到了愈发艰难。 每至一处,当地世族,门阀,游神庙,府君祠,各处皆是阻挠之人,虽说术法能解决部分,但总不好直接放开手来,大开杀戒。 终于此一刻,他们在夜里,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冲了出来,便看到了那四处土祠起火,金甲神明奔走押送的一幕,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师尊,果真如你所算,这一天,终于还是被我们等到了……” (本章完) 第862章 还神于民 第862章 还神于民 吐气开声,只是一刀。 从场面上看,明州王杨弓帐前的这一刀,甚至都显得不怎么有声势,只是手下人拆了一间庙,从里面拉出了泥塑神像。 连牌位上面的字都看清楚,便指了神像的鼻子斥骂,而后大手一挥,一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农,便举起了一把沉甸甸的,重新铸过的破旧刑刀。 然后对准了那一尊表情僵硬,只知道傻笑的神像,狠狠斩落了下来。 “噗!” 沉甸甸的神像脑袋落地,在地上砸出了些许痕迹,积雪都因此溅起了些许。 并无别的动静。 四下里看着这一刀的兵马,都只觉得有些后颈发凉,有些畏缩,因为他们见过拜神的,求神的,祭神的,却惟独没见过斥神甚至斩神的。 认知之中,这可是要遭报应的啊…… “呜……” 也果然如他们所想,才刚刚见着泥塑脑袋落地,四下里便仿佛出现了片刻的死寂,就连风雪声,都因此低弥了很多。 正当给了人一种无事发生的错觉时,便忽然之间,四下里狂风骤起,翻滚滚挤压了过来,眼前只觉一阵阵发黑,仿佛看到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怪影。 刀斩神像,鬼神皆怒。 更何况还是一介命数轻贱的凡人斩神,你又不是镇祟府…… “不好……” 就连周围的兵马,在迎着这阵狂风涌荡吹来之时,都一下子骇破了胆,下意识抱头蹲地。 这些贫苦百姓出身之人,饿急了让他们抢世家老爷的粮,是敢的。 但不敬神,不敢! “是时候了……” 但对这些兵马来说,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之前,白葡萄酒小姐却已做好了准备。 早在杨弓将那泥塑拖了出来时,她便向了与她一同过来的某个清瘦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背着一柄硕大的伞,神色清宁,正是雕酒。 他也很欣赏的看着杨弓,做此斩神之事,缓缓将自己的伞拿了出来,持在手中,低声向白葡萄酒小姐道: “你救人,我救心。” “不先破了他们这心中枷锁,斩了这妖天鬼地,又如何能让这民心深处诞生出来的真神,甘心为他们挡灾?” “……” 而在那泥塑脑袋落在地上,四下里凶风吹起,众人惊恐的一刻,他便也撑开了伞。 迎着漫天风雪,缓缓举起。 伞再大,也不过三尺方圆,但随着他将这伞举过了头顶,四下里众人,却忽然感觉,一股子温热清香的气息,直冲云霄,天地之间,茫茫风雪,倾刻之间,消失于无形。 只一把伞,便替这千里之地,挡住了风雪。 非但风雪止息,便连四下里那挤压在了黑色风里,张牙舞爪的怪物,都仿佛一下子被扼住了喉咽,四下里滚来的阴冷,无形之中森厉的爪牙,皆于此时褪散。 抬头看去,仿佛可以看到一柄无形的大伞,伞下宝光萦绕,香气飘荡,一双双慈悲的眼睛,看向了人间。 但却不再是以俯视的姿态,而是,如同父母看向了孩子。 天地之间,止剩一片清宁,祥和。 而白葡萄酒小姐看着那泥塑脑袋落地,便也缓缓点了下头。 她缓步来到了自己从草心堂带来的马车边,从包袱里,捧出了一方精致的玉壶,雕满了凤纹龙雕。 拿下了盖子,轻轻吹了一口气,壶中,顿时一缕紫气,飞上了高天。 这缕紫气极细极长,但却源源不断,小小的玉壶之中,仿佛装上了无穷无尽的紫气,绵延不断,径直上了高天。 而同样也在此时,滚滚风雪深处,方圆千里之地,各个方位,也皆有或是打扮朴素,或是穿着锦衣的人,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褡裢。 白葡萄酒小姐入西南之前,便已经以草心堂的名义发出了医心贴,只言西南天灾连连,请各地郎中前来,救治受灾之人。 如今不死王家倒台,白葡萄酒小姐接管了这所有遗产,草心堂便成了司命门道最大的。 虽然世间司命门道里的能人,传开了她乃邪祟之身的风言风语不少,也就使得司命一道的门人,大多不奉其令,她的医心贴,当然也就比不上曾经的不死王家。 但这道医心贴一出,却还是来了不少人,其中第一个奉了医心贴的,便是白葡萄酒小姐的生父。 一缕紫气飘上了天空,这些郎中,便也各自打开搭链,或摇铃,或念起咒来。 紫气开始散入云中,与雕酒撑起来的伞上宝光相融。 世间风雪骤停,却又有朵朵祥云于伞下汇聚,一团一团的交织,碰撞,而后化作了甘雨,降落人间。 明州王杨弓手下兵马,如今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各个冻伤,神惊魂丧,但在这场甘雨落下之际,却如春风拂过了身子,身上的冻疮,变得轻淡,最后甚至消失于无形。 便连一些耽误了救治的刀兵之伤,以及长时间的饥饿疲惫造成的暗伤,都在这甘雨降落之际,仿佛一下子被驱赶出了身体,化于无形之中。 一张张因为恐惧而皱起的面孔,缓缓的舒展了开来,脸上甚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白葡萄酒小姐看着他们的脸,由来冷漠的脸上,居然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喜欢这种救人之后,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笑容的模样,前世才刚刚考取了医师资格的自己,却在这世间收获了最大的满足。 没关系,都一样的。 “雪灾,雪灾真的停了?” 而在这一伞遮风雪,甘露救世人的一幕出现之时,四下里的兵马都已经陷入了沉默的震憾之中。 这从噩梦一般的地狱与甘雨洒落的人间福境之间切换,悲苦绝望与豁然开朗的冲击,使得他们仿佛由内而外,都接受了一场彻彻底底的洗礼。 头顶之上,那一种无形而压抑的阴影,终于在此时挥散一空,内心里,仿佛有无穷铁链缠绕,封锁已久的闸门,在这时轰然崩碎,一颗心飞了起来,飞得比天还高,看得比天还远。 “神迹……” 旁边的不食牛军师铁嘴子,都因着这一幕,呆滞了半晌,然后忽然反应了过来。 哪怕是他这等门道异人,都只觉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乃是神迹。 于是他一下子就福至心灵,猛得向了前方青帐之上的明王拜了下去,口中大叫:“天降明王,天命所归!” 由他开始,其他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不食牛不喜欢跪,也喜欢不让别人跪,但有时候当心里的震憾达到了极致,身为底层穷苦之人,仿佛只有这一跪才能表达喜悦。 于是十万兵马,由近及远,纷纷的向了中帐之处跪落了下来,一片片声浪掀起,将地上的冰雪,都卷起了一层,又一层: “天降明王,天命所归!” “……” 自此一刻,再无人怀疑明王率冗余求粮的心意,甚至,不再有人将那鬼神看在眼里。 只有帐中的杨弓,看着人群深处,那撑起了伞的中年男子,又看向了那马车旁边,手持玉壶,召来了这场甘雨,然后立于身边微笑的白葡萄酒小姐。 心里震动,眼眶发热:“我也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世间福气,与我何干?” “分明是天降下了神明在人间,救我等性命于苦难啊……” “但是他们,怎么都这么轻松,他们做了这些事,却都让我一个泥腿子担着,只是在旁边看着,就笑的那般开心……” “这难道……难道就是真正的仙人,才会有的慈悲与超然?” “……” “……” 一刀斩落,风雪骤停,甘雨降临,便已是人人称颂的奇事,但却又不仅于此。 猛虎关上,二锅头同样也借着杨弓这一刀,放出了坛贴,遣出了镇祟府金甲,一化二,二化四,百八金甲,竟是直接遍布天下,拿下了各个地方的泥塑,游神,案神,府君。虽然已经极力让走鬼一门的能人安抚人心,但也同样掀起了无尽的恐慌,当然也就有那不知多少敬神的老爷们与庙里的烧香人,成群结队,想要阻拦此事。 但是,这些事情,都得是门道里的人才能做,而门道里本事最大的,便是十姓,十姓却都已经顾不上了。 这便形成了,如今走鬼一门独大。 走鬼一门的法则,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法,其他人想拦,却也拦不住。 “该出刀了!” 二锅头高坐坛上,沉声怒喝,拿起了手边的递阴贴向了这人间看了过去。 无数金甲,游走天下,破山伐庙,拿出了那些只知尸位素餐的伪神泥塑,但二锅头手里,毕竟还只有金甲集。 他可以驱使这天下金甲拿人,也有五只石砣镇着法坛,不怕他们掀出一个天来,但是却没有斩神的本事。 因此,便毫不犹豫,以递阴贴,向了胡麻说出了此事。 要斩神,还是得镇祟府来! “终于到了这一刻么?” 而在大哀山,沉沉梦里,胡麻于冥殿,听到了二锅头的话,甚至忍不住放声大笑。 “尔等在人间,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在胡麻身前,第六殿破灭之后,便见得前方金光闪闪,道道龙旗凤鸾,金光灿灿,在第六殿被斩掉之后,那第五殿、第四殿的夷光帝、夷宝帝,便也同样感觉害怕。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足以镇压连斩五殿之人的威风,因此主动弃了帝位,一起赶到了第三殿来求助。 而这第三殿的帝鬼,便是生前敕封府君游神,以治天下的夷明帝。 他生前好大喜功,自封众神之君,因为赶上了要敕封府君之后,所以大手一挥,不仅对朝堂有功之人,皆被他封成了各路府君。 就连身边伺候的内侍,都要封个“耳报神”的神位,连那些在外面得了所谓的“麒麟”,入朝献给他的江湖骗子,都要封个“寻宝神”的神位。 虽然如同笑话,但毕竟是帝口亲封,又各地设祠受香案,所以香火也是真的。 而这也就使得,其他帝鬼身边,跟着的都是文武百官,殉葬宫女,夷明帝身边,却是漫天神祇。 一身香火,滚滚金云,浩浩荡荡而来,比人间的镇祟府,威风之处都大了不知多少倍。 可是迎着这漫天众神与最尽头的三位帝鬼,胡麻却只是持刀冷笑。 曾经亲身经历了祭山,塘间生神之事的他,对这漫天神祇,根本不屑一顾,只喝道:“神自民心起,你们封的神,又值几个钱?” 怒喝声中,挥刀直迎第三殿,同时也对二锅头的递阴书,给出了回应:“神本是最美好的字眼,自民心而发,只是被他们污染了这个字眼,骗去了香火,占去了果位,那么今日……” “……便让他们一个个的让出来!” “喀喀喀……” 当胡麻挥刀迎上了满殿众神时,人间,也已经有两位金甲力士,于夜色深处走来,他们手中,提着一只石匣,先来到了上京城,胡家祖祠之前。 向了祖祠之中的婆婆叩首,问事。 如今胡麻不在人间,婆婆便是惟一能够点头之人,得了她的允诺,两位金甲力士便向猛虎关来。 “什么鬼?” 二锅头见着金甲力士,将石匣送到了自己身前,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镇祟击金锏,都不由怔了一下:“这小子究竟在做什么?” “不忙着过来做他们镇祟胡家的差事,反而连镇祟府的信物,也交出来了?” “……” 但镇祟击金锏既是到了身前,事情也已经开始办了,哪还有什么犹豫? 当即便拿出了胡家人的范儿,一声冷哼,抬手抓去,便见那镇祟击金锏,沉重万分,居然拿不起来。 好歹他手掌触及之时,镇祟击金锏,便已经九环错落,震动,道道金光,蔓延了开来,霎那之间,虚空重重,煞气滚滚,偌大镇祟府,便已经在二锅头的坛上打开。 轰隆隆! 那是夜色被挤压的声音,道道金光浮现,一尊尊的金甲力士,扯着这从南天海北缉拿过来的府君案神,窃取天下香火的游魂野鬼,四面八方,齐聚而来,满满当当跪在坛前。 遥遥看去,漫山漫野,仿佛方圆千里之地,皆跪满了野神。 躲在二锅头身后的红灯娘娘,这会子都软了。 那坛前跪满了的,可都是这天下受香火供奉不知多少年的各地府君野神啊,起码有一半自己根本打不过。 不对,这里面起码有一半,如果要过来打自己的话,自己甚至都不敢还手…… “呜……” 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传了过来,若不仔细听,便只觉阴风交织,仿佛夹杂着无数语速叠加了数百倍的声音,若仔细听,便能听见口口声声,叫冤哭喊声音。 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这坛上,都怕是坛火早灭,反噬而死,但二锅头有五只石砣作镇物,却是稳如泰山一般。 抬手抓去,镇祟府内,便有一块令牌飞了起来,而后远远的投将了下去。 只喝一声:“斩!” “唰唰唰!” 无穷无尽的金甲力士,押着身前的恶鬼,飞进了镇祟府内,那一排四大铡刀,也终于在此时,全部都打开了铡口。 而后,这满天下的人,耳边都仿佛响起了铡草一般的声音,只听着这声音接连不断,极为脆生,密密麻麻,夹杂着无数的泥石崩断之声,足足响了一夜。 而这世间种种,各地神祠鬼庙,却也在这一夜之间,皆经历了各种不同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有人去看时,便见得所有庙门,都被打开,门槛被踩倒。 庙里的泥塑,都已经脑袋落地! 而在猛虎关前,只见得那镇祟府内,声声绝望吼声传出,一颗一颗的脑袋自镇祟府内滚了出来,面上带着狰狞与不甘,却又只能一颗一颗,化作了香火,内中挟着丝缕紫气,散入人间。 红灯娘娘每看到一颗人头滚落,身子便吓得哆嗦一下,转头看向了高坐坛上,威不可侵的二锅头,一时间又是敬畏,又是喜爱。 身子早已软了,只有目光,柔情似水…… …… …… “塘神归位,便在此时呀……” 而这一夜之间,镇祟府出世,斩尽天下塘鬼,最为激动的,则是不食牛弟子。 由不食牛大师兄为首他捧起了香火,身后一片片的不食牛弟子跟在了身后,自南往北,缓步行去,脚步虽然缓慢,庄重,但这一方天地,却仿佛在他们的身边,变得快速流转。 他们经过了各处山野,府县,村落,每到一个地方,身边便有弟子,折身进入了这些地方。 留下了手里的香火,然后又重新回来,跟着去往下一个地方。 手里的青香三柱,飘荡起来,汇聚成了云,云中,可依稀见到道道熟悉的身影,有山君,有柳神,有依稀先祖的模样。 每个人都能从中看见自己熟悉的影子,因为民心生神,所有的神明,本就属于先祖之灵所化,让这世间百姓,见了便觉熟悉,便觉得亲近。 自也有不知多少门道里的人遇着,知道发生了大事,不敢阻拦,却离得远远的问道:“府君案神都已被斩,那现在堂上受香火的……” “……是谁?” “……” 不食牛大师兄,只有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才会缓缓停步,微笑回答: “先祖!” “今有不食牛门徒奉师尊胡麻之命,斩尽尸位妖邪,请来塘间香火,还神于民,为我世间生民,禳灾祈愿!” (本章完) 第863章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863章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斩尽尸位夺香火,民心归位在此时……” 人间一夜斩尽世间泥塑,冥殿之中,胡麻也挥刀直上,迎向万千神祇。 身边,孟家老祖宗都已经受创太重,身躯残破,而且迎着这漫天漫地的神祇,它都仿佛在本能里生出了畏惧。 虽然被胡麻所钳制,但如今也已经有了些许怠慢之意,倒是身边的小红棠,还在壮起了小胆跟在胡麻身后,时不时偷偷捡点什么东西吃。 可无论如何,他们三人之力,对比起这三殿帝鬼的声威,以及那满殿的神祇,仍然显得气势相差太远,明面上看去,倒如三只蝼蚁,挑战老天也似。 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麻以身化桥,斩向帝鬼,并非自己斩出,而是借人间杀劫斩出。 迎着他的刀,只见得那冥殿之中,道道金光万丈的身影,忽然之间,就变得脑袋滚滚落下,金身破裂,黯淡,仿佛被打回了原形,只有一道道轻飘飘的纸人,或是破布,纷纷散落于地。 胡麻这一刀,看似迎向了千军万马,实际上竟是直斩到了那第三殿帝鬼面前。 那第三殿帝鬼见着漫天神明坠落,也已经陷入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之中:“你们究竟在人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逆不道的是你们!” 胡麻借来人间腾腾杀气,手里的枭皇大刀,都已经变得血腥狰狞,一斩便将第三殿帝鬼的脑袋剁了下来,而后转身又将那身边的第四殿、第五殿帝鬼斩成了两半。 一把抓起了他们的残躯,血盆大口吞下,大口咀嚼,面色森森,桀然狂笑:“生民是道,民心是理!” “这场杀劫自民心起,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 怒喝声中,已然挥刀向前,斩破第三冥殿,滔滔杀意,直指向了冥殿之中,最后二殿。 此时的他,斩尽三殿,便又立时引得滚滚紫气,流向了人间,而他自己,也已经感受着人间杀劫再起,荡尽天下桎梏,再也没有可挡杀劫之人。 他感觉到了畅快,也是自打接下了胡家先辈留下来的差事以来,头一次感觉这么接近了改天换地的一步,感觉到了真实的喜悦。 …… …… “天灾不断,人间运绝,却不拜神,偏要斩神?”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振奋,便也有人感觉到了无端的恐惧。 二锅头斩尽天下尸位神,不食牛还神于民,行遍天下之时,此时的西南之地,在已经停了下来的风雪之中,早有一方高台搭起。 台上坐着十几位衣裳肮脏,满是灰土,身前却竖起了七道诡异大旗之人,正是造福孙家,他们也都老实巴交,一直在等着转生者们过来斗法。 但他们先没见着人,反而是看见了这世间气运变化,看到了这世间福泽气运,本就被这杀劫冲得散乱,如今却更是瞬间被抹去,一眼看向天下,白茫茫一片,如雪地般干净。 而他们眼中的世道,则已形成了有史以来,最为衰弱之时。 大小眼的孙家主事,与歪嘴的造福孙家大捉刀,惊恐的站起身来,跷着脚尖死死的看,然后嗷一嗓子便哭了起来:“搞什么啊?” “这世道破破烂烂,也总该缝缝补补,勉强镇着灾物,挡着太岁,你们却一夜之间,斩得如此干净……” “难道,难道是要自绝生路不成……” “……” “你们错了。” 但也同样在他们哭喊出了这些话时,有撑伞的男子,踏着积雪,缓步而至。 他径直走上了高台,冷眼看向了孙家的众人,低声道:“世道破烂到了一定程度,与其缝缝补补,不如破而后立!” “说什么神受香火,镇灾护民,都是谎话!” “神在民心,不假外求,所谓的神,不过是民心所化,先辈遗留。” “这样的道理,或许给这世间百姓讲,他们还不够了解,但连他们也知道火塘子的重要性,知道先祖的重要性,你们身为祈福求愿的造福孙家,难道不懂?” “……” “……” “我们懂!” 孙家大堂官毫无其他门道大堂官的自重与体面,闻言只是大哭:“世间神皆是都夷所封,神在都夷便在,但话说的轻巧,又有什么办法?” “你道是我们请来了风雪,降灾给那保粮将军的?” “不是!” “其他十姓,都是窃取天地权柄,独我孙家,其实是守着那最恐怖的玩意儿!” “当年国师不光是给了鬼洞子三十六族差事,最重要的差事给了我们孙家,那三十六家,是守着鬼洞子,填饱下面那些东西的肚子,不让他们闹事。” “而我们孙家,则是要在人间守着,每当下面的东西欲求不满,想要出来,我们便要给它们找着祭品,让它们吃饱……” “我们孙家干的活,就是决定谁死,谁成为祭品,每当下面的东西要来到人间,我们便要降灾,他们要多少,我们便只能给多少。” “世人都只道孙家懂得降灾,但没有一个灾,是我们自愿降的……” “如今这天下冗余,便是注定要死,注定要祭给下面那些灾物的,你们非但保了他们,还斩尽了天下神祇,那地底下的东西,便要出来啦……” “……” “我知道这个道理。” 打着伞的雕酒,听着孙家大堂官说出来的秘密,却仿佛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慢慢的看过了他们,道:“都夷府君案神,人皮账簿,无非都是在与太岁盘着这个账。” “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孙家当成对手。” “或者说,与其他十姓的斗法,是上京法会之后开始的。” “但与你们孙家的斗法,却是从塘神出世,还神于民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 说着话时,他一人面对着造福孙家上下十几位上桥高手,却有着一种俯视的姿态:“还神于民,便是要毁了这个账!” “至于现在……” 他也同样在此高台,看向了那一片白茫茫大地,看着有些许微弱,但纯粹的香火缓缓飘起,不像孙家人一样绝望,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后低头看向了高台上的七枝大旗,沉声道:“伪神已斩,民心归位。” “你们孙家,可还要试一试,要不要继续向了明王降灾,向了这天下冗余降灾,看看后果?” “……” “我们还出不出手,还有什么区别?” 孙家的主事直到此时,才面带苦意,抬起头来,那高台上的七杆大旗,分明没有人施法,却已经忽忽荡荡,飘了起来。 他低声道:“下面的东西,要出来自己拿祭品了……” 雕酒却只是笑,轻轻转动了手里的伞,道:“那你便看看,我这把伞,挡不挡得住!” 轰隆! 同样也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随着二锅头在猛虎关前,斩尽天下伪神,这一方天地各处,也有三十六个地方,陡乎之间,冒出了滚滚黑气,直黑虹出世,直指天地苍穹的深处。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灵寿府的洞子李家。 世间或许尽是伪神,但只要它们在,这世间分量,便更沉一些。 洞子深处的那些东西,在灵寿府的洞子李家死尽之前,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出来。 但是如今,斩尽伪神,而世间新神之力尚薄,便仿佛一下子使这三十六个地方,同时失去了封锁,无穷无尽的黑气蒸腾了起来。 将此妖天鬼地,冲击得四分五裂,满目疮痍,摇摇欲坠。 这正是造福孙家最恐惧之物。 其他九姓,其实多半都已经是自己窃取权柄,最大的追求,也是将黄泉八景掌握在手里,好让自己子孙后代受益。 惟独孙家不同,他们守着望乡台,看似占尽了天下福泽,但实际上,孙家起势,便是因为他们与灾物打交道,他们一门的福泽,都在与这些鬼东西打交道的过程中耗尽了。 灾物想要多少人,孙家便要交出多少人,伤人太多,便伤天伤,需要这福泽来填,里里外外算起了账,孙家人没有占过便宜,所以多是疯子。 但他们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滚滚黑气,直冲云霄之时,却也有袅袅香火,来到了此间,香火之中,自有道道虚影,便那么自然而然,来到了这些鬼洞子身前。 他们是纯粹的,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活物,也不需要有什么意志驱使,只是生来便为禳灾生福,他们察觉到了天地漏洞,便自然而然的,挡住了这要出世的灾物。 这些存在,如今或许还显得很弱小,但不食牛门徒,手持青香,走遍世间,便自然而然,越来越多的香火,传递到了世间各府镇百姓手里。 自然而然,便有香火汇聚,世间各地祖祠、老火塘,甚至是荒坟野岗,飘出了道道青气,汇聚而来,挡住了鬼洞。 世间老火塘子,正在连成了一片。 老火塘子可以庇佑生人,因为那是先人所化,曾经这一片天地,便是由祖坛镇压天下灾殃,如今,则是由二锅头在猛虎关设下的法坛为中心,重新开始镇住了天下灾殃。 没有激烈的对抗,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一切都只在无声之中。 人间诸人,甚至察觉不到那变化,只能感受到清宁与平静。 …… 造福孙家一门,嘴唇颤着,良久,才有人奋力爬了起来,站在了高台之上,看向人间,却只是努力的眨着眼睛,不知该如何。 便仿佛自己要等着世界灭亡,结果发现阳光洒落,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 他们有种错愕的平静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身边的雕酒,一点也不意外,轻轻收起了手里的伞,而空中的风雪,并未再次飘落。 将伞背在身上,他拔起了孙家插在这里的第一杆旗,抬膝给折断了,扔在一边,然后又拔起了第二杆,慢慢道:“灾物厉害,便连府君游神,见了都会躲开,以免污了法身。” “那只是因为它们本来就非真神。” “如今还神于民,与世同在,此世不毁,灾物便不可能出世。” “这场斗法,难道不是我们赢了?” “……” 造福孙家主事,良久,才缓缓点头,坐下来时,脸上居然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是你们赢了!” …… …… “是你们赢了!” 而在北地,铁槛王阵前,铁骏大堂官听着红葡萄酒小姐说的话,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颓丧,那是自己最骄傲的心气被打散之后的模样,他过了很久,才低低的开口。 众人都知道他这一句无力的话,代表了什么。 旁边的周四小姐正纵马而来,手里的锤都举了起来,硬是没舍得砸落下来。 只是吃惊的道:“你说啥?” “我说,是我们输了,所以,也不必再斗下去了。” 铁骏大堂官慢慢的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将手里的锤扔在了地上,跳下了马来,小小的个子,却在此时显得异常肃穆。 深深的,向了盘坐于地的闷倒驴,一揖到底:“你们,当受此礼。” 拜完了这一礼,他才抬头,仰望着马上的红葡萄酒小姐,认真的开口:“守岁一门,最高明的法,是老爷的天地不动印,虽然不动,却还存在。” “因为存在,所以早晚要回到世间来。” “而你们,却是敢于回归真正的空,这境界,是仙人独有,你们的境界,比我们家老爷还高。” “……” “你这是……” 四下里顿时有些不解之时,铁骏大堂官向周四姑娘道:“小姐,该投军了。” “老爷来之前便已经吩咐,别的十姓,不敢这么干,是因为他们其实受到了底下人的裹挟,被捧到了那个位子上,做很多事便不自在了。” “但咱们敢。” “因为咱们这一门里,遇着事了,只论拳头的大小。” “……” 周家四小姐听着这些话,都有些大出意料,心间尚在被那长胜王的燃尽神魂所惊憾,便又听见了铁骏大堂官的话,她脑袋瓜里装不下这许多,尚且没有缓过神来。 那边里长雄王则已忽然大叫:“铁骏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们尚有七人未败,我们尚有铁骑二十万,便藏在伏龙坳里……” “嗤!” 铁骏大堂官猛得转身,矮小的身影瞬间侵至他的身边,将他脑袋摘了下来,跪倒在地,献到了周四小姐的面前,沉声道:“周家的拳头,是最大的。” “所以咱们可以不被裹挟!” “投军之后,周家与北地诸多世家,便要反目成仇,他们会纠集大军来打,但小姐莫担心……” “无论遇着是谁,周家门下,自由老夫冲锋陷阵。”“……” 一时四下里惊动,又惊又喜,唯独五加皮愤愤不平,骂了起来:“认输了?” “那怎么行,我们还哪里去找机会去?” “……” “……” “三义,打起明州旗号来吧!” 百戏小镇,赵家主事握紧了手里那枚铜钱,也像是将所有事都想通了,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伸手揭过了旁边的青布,而后一只手探向了青布下面。 小镇外面,正有转生者与扶摇王大军放对,数道身影,使尽妙法,已然准备大义献身,却忽然之间,身边夜色汇聚,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住了他们,瞬间拉进了浓浓夜色。 再下一刻,整个百戏小镇,所有的锣鼓,灯火,彩戏,乃至百姓,也全部都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变赵家大主事,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空荡荡的山谷之中。 赵三义自己都愣了很久的神,才忽然大声道:“爹,你这一手,漂亮啊!神乎其神!” 赵家主事将这一面青布,递给了赵三义,嘴角扯动了一下,仿佛是被亲儿子由衷的夸赞,也下意识有点高兴,终究,却只是默然的摇了下头,低声叹道: “这世间术法,会消失的,这一手,怕是很快便再见不着了。” “但如今,趁着我们赵家手里,还没沾过他们的人命,那便该早做打算。” “这世间术法,会消失的,而趁着没有消失之前,全力辅佐明王,那些与我们联盟的世族,能劝便劝,不能劝说的……” 顿了顿,冷声道:“剥皮!” 赵三义怔了怔,急忙用力的点头答应,只是远处,却忽然响起了几个愤然的唾骂声:“我他妈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要走了,是谁把我拉到这鬼地方来的?” …… …… “你疯了。” 南疆,十万大山,祝家唤来黄泉恶犬,却别说相斗,仅是看到了猴儿酒祭起来的五色蛊,便已直接被吓破了胆子,拼命大叫着:“你居然用太岁炼蛊……还他妈直接炼了五种?” “所以,是要我杀光你们山上那些不服气的,再自己将那条路找出来……” 臃肿而疯狂的太岁血肉之上,猴儿酒则是并不奇怪于观山族人的恐慌,只是冷淡的开口:“还是你们认输,将那条路交出来?” 满山上下,一片死寂。 堂堂祝家,不战而胜,仿佛是一个笑话,但是祝家人上下,找不到要拼命到底的理由。 在门道中人的眼里,这场斗法,根本没有意义,所以祝家连思索的时间都不长,便收起了第三面鼓,打开了大门,并且领着猴儿酒,来到了世代居住的山上。 穿过层层寨楼,他们来到了最山顶处,看到了一处如火山一般的存在,而里面,则是拥挤的,古怪的,时时蠕动,却让人无法看明白的血肉。 “我,便是祝家人最大的秘密……” 引路的祝家大堂官,声音里带着沉沉哀气:“也是你要找的路。” “这里,便是太岁血肉的源头……” 祝家大主事,低低的说着:“你猜得没错,除三面鼓外,祝家确实还有别的本事。” “我们守着这处山眼,守着太岁血肉源头,这就是祝家最大的底气。” “守着这血肉源头,我们祝家,本有机会走上与其他十姓不同的道路,但最终还是决定守着恶狗村,因为我们畏惧太岁,无论是谁,是什么时候,始终不敢深入探查此物……” “……” “你们不敢,我敢!” 而见着这一处血肉,猴儿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他缓缓将手里的笛子放下,低声道:“有机会,将此物还给我的妹妹!” 说完了这句话时,他甚至不理祝家是不是在故意诓骗他,便已慢慢的伸出了手掌,向了那血肉源头,轻轻抚去,低低的叹着:“如今总算有了机会,让我看看,你是什么……” “……东西!” “……” 手掌覆在了血肉之上的一刻,整个人也骤然消失,进入了血肉之中。 “阿爹……” 旁边的祝家大公子都懵了,小心道:“这个疯子,好像自己寻死了啊……” “那咱们,算是输了,还是赢了?” “……” “还有输的比这更厉害的?” 祝家主事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心惊胆战,琢磨不明白,只是有些悲哀的摇头:“其他几家也输了,所以咱们并不算是丢脸……” “只是,这一场斗法,咱们认了输,怕是南疆四州十七寨的土司阿公们,都不会再听我们的,反而恨死了我们……” “如今,要提防的是他们一气之下,会对我们做什么啊……” “……” 曾经的祝家,一声令下,无人不听,如今,居然要面对被其他土司阿公声讨的局面,也让这位祝家大公子,感觉有种难以想象的离奇,还没想明白这会是什么局面,便忽然有手下人来报: “不好了,阿公,还有人在这南疆作乱呢……” “混世王手下兵马撤出山来三万余,守着各家村寨,但也不知怎么的,便又惹恼了一个疯女子,打起来啦……” “如今,地府之门大开,山精古怪发狂,各族的先人都推开了棺材板,四州十七寨的人……” “……快被她杀光了!” “……” “……” 灵寿府,洞子李家。 李家家主守在洞内,于二锅头在猛虎关前斩杀了天下伪神之时,便也已经感觉到了洞子深处的东西作起乱来,一时绝望,轻轻将李香玉推出了洞来. 张开了双臂,准备以身挡着洞子深处的东西,却没想到,阵阵香风飘来,无形神蕴,弥漫的洞子,挡住了里面的东西。 他等了好久,才睁开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阿爹,阿爹……” 洞子外面,李香玉拼命的大叫着:“你不要自己挡,我……我会帮你……” 但当李香玉冲进了洞子里后,却也呆住了,父女二人,面面相觑,甚至显得有些尴尬。 “哈哈,哈哈……” 过了好久李大先生才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被挡住了,挡住了……” “原来,不是非要我李家的人,一代一代在这里挡着,原来,能挡着这些鬼东西的东西,便在这民间,只是可笑,荒唐,近二百年时间,居然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一句……” 他的笑声里,挟着怨愤,委屈,引得四下里阴风阵阵,仿佛李家的先辈,都在这时候感觉到了委屈,跟着哭将了起来。 当然这是假的,李家先辈,每一个都喂了洞子深处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于世了。 而李家家主,也是哭笑一通,才转头看向了李香玉,摆着手:“丫头,出去吧,我和你一起出去。” “咱们家里的人,不用在这里守着了,跟所有人一起离开,我们的苦命,结束了。” “丫头,你好命!” “我们李家用了七代人守着这鬼东西,不曾逃脱,也对得起天地,有大功呢,所有的福份,都要着落在你身上,丫头,该你享福啦!” “……” “……” 不食牛一众门徒,从南至北,引着香火,散入天下,一步一步,直向了上京城走去,当香火送进了如今只剩胡家一门的祖祠,便代表着还神于民,归于天下。 而明州王在西南,也已脱困,于滚滚风雪之中,率着手下精兵猛将,横扫西南数州之地,打响了明王的旗号,率大军三十年,回指上京。 天南海北,四下各处,冗余军各破强敌,聚啸起来。 当然还会有很多世家,门阀,草头王,不愿归顺,但也已经大势所趋,再也挡不住这场席卷天下的杀劫。 …… ……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冥殿之中,胡麻感受着这人间变化,都如同看见了奇迹。 六十年前,开始在这世间看见绝望,不再逍遥自在的老君眉,突起一念,将这十六个字,带到了人间。 或许当时的他,并不认真,只是随口道来,但又何曾想到,这十六个字,变成了此世预言? 最关键的是,那时候的他们,又有谁想到,这预言,居然真的完成了? “此言大逆不道,当诛!” 而同样也在胡麻自入冥殿以来,刚刚喘了口气想要回头看一眼如今迎来了大势,即将完成这换天之举的人间时,身前却有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抬头看去,便见到了二朝并现的场景,在他做的这一场深深的长梦之中,一切都已扭曲,错乱,无尽空间折叠了起来。 他看到两方金銮大殿,同时出现在了眼前,看到了上面一方冥殿,有披甲的帝鬼,身高万丈,低头俯视着此时的他,身边,皆是一身凶气,浑身裹满血腥味的大将。 这些大将不像前面几殿,穿着考究,一身贵气,而是浑身皆是荒蛮气息,有些人身上,甚至还裹着兽皮。 下方一方大殿,则是阴森沉默,静寂不言,但身边文臣汇聚,每一双眼睛,都仿佛有着洞彻人心之能,仿佛可以看穿自身的一切因果。 夷太祖! 夷世祖! 胡麻知道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最早接触太岁,设凶兵大祭,将太岁请到人间,引发了这场举世献祭的罪魁祸首。 另外一位,则是打破祖坛,将十二鬼坛放在上京,吸取天下气运都夷第二位皇帝。 无论是身份,还是自身活着时所建的功业,后面八殿帝鬼,都完全无法与他们二人相比,甚至连死后的气魄,都不与其他帝鬼,在同一个层次上。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先去做了,世人才会知道,原来可以这样。” 迎着他们的目光,胡麻却并没有露出分毫惧意,只是立定于殿口,倒持了枭皇大刀,向了他们笑道:“有些话,也总是得先有人说了,世人才会明白,原来不是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先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话,便有人去做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一切才如此理所当然,不是么?” “……” “真不一样了。” 那第二殿帝鬼,幽幽的叹了一声,道:“我们离开人间,才二百年,却出现了这等离奇异事,甚至还有你这等人,说这等离奇之话。” “只不过,这个世道,真就陌生到了我们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么?” 他声音里,甚至像是带了笑意:“既然如此,那一直在人间,盼着我们回去之人,又是怎么回事?” 胡麻已准备出手,但闻言,眉头却忽地皱了一皱。 …… …… 人间,大势已起,曾经强大如十姓,在这场杀劫面前,也只能闭目轻叹,不得不顺了这场大势,放弃了对抗。 不是每一家都拼完了,甚至好几门,看似进行了对抗,实则只是顺应了大势。 仿佛便真如红葡萄酒小姐当初所言,十姓没什么好怕,因为,他们都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候,拼上一切的底气。 但自然也有人并不服气,几乎已经被人遗忘,所有门人,也都已经吓破了胆子的降头陈家,万民生咒,又挟着滚滚杀劫大势而来的情况下,偌大老宅,便已只剩了陈家主事一人。 以及,一具棺材。 他坐在了那一具棺材前面,似乎,也总有那么几分犹豫,想着算了,在这场大势面前,术法实在显得太过无力,不若自己也顺势而行吧! 但是每当他生出了此念,耳边便总是有无数的声音响起,细细密密,钻进了自己的耳朵,让他心里生出了野心,也将他偶尔生起来的理智,摧毁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终于还是发起狠来,从袖子抽出了一枝青香。 慢慢的,向了这最后一具陈家的降尸,肃穆的,狠绝的,痛苦的,慢慢的拜落了下去。 “扑通。” 在烧起了这柱香时,铁棺忽然震动了一下子,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醒来,那是一种迫不及待,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终于在这柱香烧起的一刻,疯狂的席卷而起。 冥殿之中,胡麻也忽然听到了有叩门声响起,如此的突兀,诡异,仿佛在人间,有人正叩着冥殿的大门,请他们打开。 胡麻心里便忽然想到了当初国师跟自己说的,有人勾结冥殿之事。 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缓缓闭上眼睛,低低叹了一声。 ps《日夜游神》:为了对抗异鬼的入侵,天地间,诞生了日夜游神。这是说书人世世代代口述的戏文, 曾经的大陆,古佛、异鬼、日夜游神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或许,从一家名为“周家班”的戏班,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周家班, 是专给死人唱戏的戏班 (本章完) 第864章 命数最重,镇祟胡主 第864章 命数最重,镇祟胡主 一切都是狗屎,谁不想成为人上人呢? 成为了人上人,谁又愿意掉下来,再说什么命数无轻重? 望着身前那具铁棺,缓缓的抬起了一条缝,陈家主事心里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变成了狂热。 陈家人祖上穷苦,没奈何跟人学了仵作的手艺,算是吃上了饭,这对陈家人来说,宝贝得不行,家里一直供着一个何姓人的牌位,每年给他烧香上供。 无他,当初便是这人传给了陈家人这门手艺,才使得陈家人可以吃上一碗好饭,才有了这世世代代的安稳活计。 陈家主事,自小的记忆便是要守本分,做自己的手艺,吃自己的饭,不理别人闲话。 当然往往家里有这么一条祖训的,通常都是历代都习惯了被人说的。 陈家主事便是自小遇着这等事,听着这些闲话长大。 其实在他出生的时候,陈家门里,已经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仵作,但因为太岁降世,世间多了许多神妙法门。 而陈家又在接触了降头门道之后,凭着这一代代与尸体打交道的家族传承,琢磨到了不少的本事,已经隐隐开始有了一门大姓,放到江湖上也响当当的地位。 但真正的世家门阀,却还是瞧不上自己陈家。 或者说,不仅陈家,当时的十姓都是如此。 分明已经有了惊人的本事,那些世家门阀的老爷,也开始害怕他们,但是,却仍是瞧不上自己。 自己堂堂降头本家的少爷,游湖之际,相中了一位知府人家的小姐,聘了媒婆携重金过去提亲,居然连门都没让进得去。 提亲的礼品,都给扔了出来。 自己气不过,仗着这身本事,决定去讨个说法,刚到门口,便站住脚了。 因为看到人家正在洗地。 与尸体打交道的央人上门提亲,踩了门槛,都觉得晦气。 那种看不上,实在是太看不上了,所以他连与理论的心气都没了。 如今想想,兴许,是那些一开始被说成了是邪祟的转生之人,帮到了十姓吧? 陈家主事对这形势太敏锐了,看得无比清楚,当初,都夷皇族,以及世家门阀,其实越来越忌惮十姓了。 这些人家,都出身低微,但又学到了通天彻地的大本事,而那些世家门阀,一开始看不上这些本事,旁门左道,但当他们意识到了厉害,想学的时候,又晚了。 十姓都把真本事藏了起来,秘不示人,谁愿意交出来? 所以,如果没有转生之人的参与,或许,都夷早早晚晚,会与十姓代表的江湖斗一场。 或是十姓推翻了都夷,再造新朝,或是都夷与世家门阀,灭了十姓。 这是必然的事情。 说到底,是那些转生者的气魄,帮到了十姓,白捡了一个天下这么大的便宜。 十姓一举而成为了世间最高的门楣,各自划分区域,借了都夷留下来的班子,以江湖治天下,而在这期间,那些曾经瞧不上十姓,曾经眼高于顶的,便几乎都挨个收拾了一遍。 也是到了那时候,自己想娶谁就娶谁了,甚至那知府家的人,都主动找人来打听自己的口信。 其他人家,也多是那么干的,与世门家门阀联姻,便如胡家,那个沉默寡言,一点风趣没有的胡山少爷,不也是娶了上京任家的女儿? 可自己又不一样了。 自己仍然记得提个亲,都会有人打水洗地的场景,所以那区区知府家的女儿,自己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陈家已自成门楣,有通天本事,谁还要她一介凡人女子? 要娶,便娶最高贵的血脉。 而那最高贵的血脉,这世间除了都夷皇族,又还有谁? 嘴里骂都夷骂的再狠,口吻再骄傲,但一提到都夷皇族血脉,也是敬畏的。 尤其是,那帮子转生者做事太狠,把都夷血脉一下子灭尽了,物稀为贵,所以这都夷血脉,便一下子变得更值钱了起来,世间旁人,难以寻见,但凭了十姓的本事,却不难。 只不过,出于各种目的,很多人只是找到便可,不拘男女老弱。 但自己却不可以,要找适龄的,血脉也不可超出五服,还得是可生养的女子。 他找了足足十年,在此期间,便已娶了阿宝的娘,有了阿宝。 有时候都觉得快要无望了,却也终于在这时,找到了一个女子,只可惜,仿佛是造化弄人,当陈家主事赶了过去时,便看到那女子已然病死,下葬三天了。 旁人只会无奈叹息,但他不同,他是门道里的人,最擅与尸体有关的本事。 于是他用了不知多少血太岁,又招来多少紫太岁,使尽夺阴阳的妙法,总算还是救了她回来,并让她帮自己生下了一个孩子。 只是,这女子毕竟不属于人间,那孩子也与旁人不同,他生下来便在棺里,非生非死,天生为降…… 但陈家主事,仍然不舍得放弃他。 这孩子身上有自己的血脉,也有都夷皇室血脉,怎么可以死? 身兼门道与皇家血脉,他,便是世间最尊贵的血脉。 命数最重之人! 虽然论起命理而论,这孩子无人见过,几乎等于在这世上,没有因果。 但只要有他在,自己便永远比其他九姓,都多了一条后路,那便是都夷的成仙之路。 当初国师欺骗十姓,说都夷面对太岁,束手无策,只能等死,但怎么可能? 都夷不是傻子,甚至当时已经聚集了天下多少高人,早就铺设出了一条更高明的献祭成仙之路,便是以这天下分量,献祭太岁,打造真正的仙国。 到那时,便放牧世间,伺人如羊,侍奉太岁,而都夷便是人皇,敬太岁为天,自为天子,永生永世,都要做这人间的皇帝。 只因为那条路,对所有人都没有好事,所以都夷必须灭绝。 但如今,时事又已不同。 只要这血脉还在,那么,这条路,便是自己的…… 如今唯一需要自己做的,便是请来冥殿的因果。 只要冥殿里的帝王,认下了这人间血脉,那么,这血脉,便是人间唯一都夷正统。 …… …… 这样的想法,陈家主事,憋了很多年,从来不与外人说。 连自家的大堂官,以及自己的女儿阿宝,都不知道,只知道棺中是她弟弟。 风险自然也是有的,但相比起永远的人上人…… 陈家主事的面孔,不由得变得疯狂,他深深一口气,吹在了青香之上,顿时缕缕烟气,飘进了棺材里面。 再下一刻,这棺材的盖子,忽然被重重的推了开来。 里面躺着的,是一具穿着皇袍,面色煞白,眼眶乌黑,从生了下来,长至如今,一直都是死人的都夷血脉…… 陈家主事脸上有着疯狂的表情,他跳了起来。 姿势神秘而古怪,甚至仿佛带着些滑稽,他将三柱香插在了棺外的香炉,然后招手请来无尽紫气,一缕一缕,灌入了他的嘴巴里。 终于,这尸体慢慢的颤抖,慢慢地起身,直挺挺的,从棺里缓缓爬了出来。 然后,陈家主事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穆,一点一点引着,将它引到了香案之前。 口中说出了含混不清的“尸语”,这是陈家人的秘传。 可以与尸体说话,让尸体听从自己的吩咐。 而陈家主事,正是在教它,让它向了香案拜下,祭祀他的先祖…… 僵硬的脑袋,叩在了冰冷的地砖之上,咚咚作响! …… …… “咚咚咚。” 冥殿之中,胡麻身后的大门,同样也在咚咚作响,仿佛带着无尽的急迫,仿佛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进来,又或者,是将这殿中的事物,接出去。 “听到了吧?” 那第二殿帝鬼,如今看着胡麻的表情,带着如活人一般的冷漠与轻蔑,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你们要斩尽命数轻重?” “那这在人间叩首的,又是什么?” “不过是听信了世外妖邪,无稽之谈,居然还真有你这等无知小儿,信了他的。” 说话间,他已缓缓起身,只见得身上无尽皇威,缓缓绽放,巨大的触手,自他的龙袍下面蔓延了出来,呼呼荡荡,填满了整片如地一般大的金銮大殿,填满了胡麻的境界。 声音也仿佛是自四面八方,自神秘之处,涌进了胡麻的耳中:“我都姓天生便是人间皇帝,哪怕人间血脉尽丧,却还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做我等儿孙!” “你们说什么斩尽命数,却不看看,他们会同意吗?” “……” “……” “果然,人是有自毁根性的……” 胡麻于此一刻,也不由得想起了红葡萄酒小姐在掀起那场杀劫之前,替铁观音带给了自己的话。 他又何需这冥殿帝鬼提醒? 本身便是以身化桥,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冥殿,人间之事,他很清楚,甚至比这冥殿里最后的两位帝鬼,更加清楚。 如今,人间杀劫席卷天下,就连十姓里隐藏实力颇深的几家,都已经望风而降,世间尸位神斩尽,真正的还神于民已然达成,只剩了最后一步…… 但居然,到了这时候,还是会有人眼馋着都夷的身份,做这等事情么。 …… ……“原来是陈家……” 大哀山上,就连国师,也于此时脸色一变,猛然转头,看向了东南方向。 就在刚刚,连他都出现了刹那间的迟疑,看到了人间生变,周、赵二姓倒戈,孙家彻底放飞了自我,祝家吓得窝在了山里不露面,这场杀劫,再也没有任何人阻止。 而且天地之间,气运之纯粹,前所未见……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将迎来一个最终的结果,二百余年的劫难,终于要在此时,被画上一个句号。 但偏偏,自己心里当初最深的隐忧出现了,原来真的有人一直在暗中祭拜冥殿,甚至不惜将冥殿里的存在,请回人间。 “那……那冥殿里的东西,若是出来了,会……会怎么样?” 旁边的老算盘,道行不够,只能看到胡麻一直在睡梦之中,看到国师点起来的十柱香,一会灭一柱,有时候三柱两柱的一起灭掉,心如猫爪。 但他懂得看脸色,分明国师刚刚的脸色,还是震撼但又隐约有些欣慰,如今却一下子变得愁容满面,怎么也就看懂了。 “挡不住。” 国师缓缓的说了三个字,慢慢道:“世间之法,以我为尊,我乃桥上非神之人,可若论了与太岁之间的距离,这冥殿之中,任何一位先帝,都远超于我。” “他们降临人间,便如太岁意识降临人间。” “这场杀劫……” “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一度超过了我的认知,但终究,还只能是一个笑话……” “……” “那我们……” 老算盘听着,差一点便噎了回去,脸色都变了,急声道:“那还在这里坐着聊什么大天呢,你就不能……” 说到一半,才忽然想起,国师与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绝望了,讷讷的道:“好歹,先把他从梦里捞回来啊,他好歹也算是你的继任……” “捞回来?” 国师听着,却只是苦笑:“从他斩杀了第一位帝鬼开始,他就回不来了,与冥殿的因果,已经变得太深了……” “他……太莽撞了……” “冥殿帝鬼,冥殿帝鬼,若那真是人间可以对付的玩意儿,当初的老君眉与龙井,又怎么可能用那么大的代价,把他们封印起来?” “……” “……” “该回人间了……” 而于此时,殿外的敲门声,愈来愈响,愈来愈重,虽然分明显得乏力,不可能将冥殿之门打破,但那焦急迫切之意,也早就已经溢于言表。 冥殿之中,两位帝鬼,也早已森然冷笑起来。 那第一殿帝鬼,并没有动,他只是冷冷坐在了他那王位之上,漠然的看着下方蝼蚁一般渺小的胡麻,似乎觉得这二百年后的一位小吏之子,连让自己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但那第二殿帝鬼,却早已站了起来,放声大笑,也引得身边无数文武百官,跟着大笑,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带着一种狂热而让人恐惧的模样。 影影幢幢,裹着层层阴煞之气,直向了前方飘来,便要越过胡麻,直接见那叩响冥殿之人。 早先他们只想拿下胡麻,借胡麻的桥来返回人间,但如今有人祭拜,便连胡麻都不重要了,只要跳过他,找见了人间血脉,自然而然,可以回到人间。 况且,便是拿下胡麻,又有什么难处? “吼!” 而见着他们向前涌来,先一步动的,居然是孟家的老祖宗,它身躯早已残破不堪,却也被激起了凶性,一声怒吼,直向了前方迎去。 只可惜,一支长矛,便将它钉在了金銮殿上,那神神鬼鬼,看也不看它一眼,便已经从它的身上飘过。 滚滚阴风,横扫而来,如同天地相接,沉沉无边。 身上一直在冒着紫气的小红棠,这会子都一下子变得有些惊恐,努力伸开了两只小胳膊,想要替胡麻拦住这些鬼。 只可惜,她毕竟也胆小,在那一片片的凶神恶煞逼近身前时,还是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就忽然听到了耳边,响起了胡麻的笑声:“呵呵……”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胡麻,便见到胡麻已经站起身来,手里的枭皇大刀,仍然握着,只是脸上,于此时看不见杀气,只能看见一片冷嘲之色。 “果然不能对你们有任何幻想啊……” 他迎着冥殿众鬼,低低的开了口,声音里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但凡往好了想想,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幸好,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迎接这最坏结果的准备……” “……” 毕竟是斩了八殿之人,便是这第二殿帝鬼,也并不真敢太小瞧他脸色微微生变,森然冷笑:“事已至此,你还要螳臂当车?” “或许螳臂当车的不是我……” 胡麻抬头,脸上居然看不见失望之色,反而直迎着冥殿里的帝鬼,笑道:“我不管你在人间,还有多少孝子贤孙。” “但既然我来了,那便是要改变这一切的。” 说着话时,他脸上甚至满是嘲弄之色,盯着那第二帝鬼谨慎的模样,笑道:“你以为我引你们入梦,又斩了第十殿帝鬼,是给你们拿下我的机会?” “不?” 胡麻笑着摇头,道:“我只是要保证,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可以将你们留在我梦里!” “你……” 乍一听见他说了这话,第二殿帝鬼,脸色忽然一变,就连在那更遥远极高处,第一殿帝鬼,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骤然之间,目光如炬,森森然,自梦中九重天上,向下看来。 “我甚至因为没有那些人的做法而失望,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他们这些食肉之人,还能保有几分的良心……” 而于此时,胡麻看着冥殿,笑容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只是笑容下面,却隐然有着让人发怵的森然与狠绝:“这天地有他们那般人,便也有我这般人。” “只要有我留在这里,你们便永远回不到人间!” “……” 话犹未落,他神色骤然变得冷酷,忽地捏起法印,身体投影遮住了冥殿之中的天地,四下里到处都是隐约的崩溃与轰鸣声音,就连那外面越来越重的叩门声,都于此时,被压了过去。 仿佛有某种阴阳界限,骤然以他为中心,被分成了两截。 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旁边的小红棠,都站立不稳,摔了一个屁股墩,余者茫然抬头,已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笑声中,他忽地咬紧牙关, 大哀山上,他身体周围的地面之上,本来不断的蒸腾出来的滚滚紫气,使得偌大一座山,犹如紫气滚滚的仙境。 但却于此一刻,忽然断续,紫气失了根本,犹如瀑布,升腾到了天上。 胡麻整个人,也看着没了声息,只有身边的八殿紫气,浩浩荡荡,以他为中心,向了那正因这场破而后立的劫数变得支离破碎的人间洒了过去。 “你……” 那第二殿帝鬼,乃至满朝文武,骤然怔住,脚步迟疑,神色森然:“你断开了人间之桥?” 胡麻只是看着他微笑:“桥即是我,我既能打开,既然也能断掉。” “毕竟要说命数重,我命数也很重,甚至比那人间的假血脉更重,尤其是,我们胡家祖祠如今便在上京,算起来,我也是皇帝啊……” 他大笑了起来:“要说命数贵重,我才是这世间命数最重的活人,只要我立身于天地,所有的法,便都先到我身上,只要我挡在了冥殿,对方想叩首冥殿,便也先得问过了我……” “但你还在这里!” 那第二殿帝鬼表情都已经扭曲,死死盯着胡麻:“你以活人之身入冥殿,只要拿下了你,哪怕你不同意,借你们胡家的人间血脉,一样可以借影投形。” “倘若我也断了人间身呢?” 胡麻笑着看向了他,道:“倘若我们胡家人在这人间,已经没有血脉了呢?” “什么?” 那第九殿帝鬼,分明没有想到这一茬,甚至脸色都骤然变得无比扭曲,震撼而惊怒的表情头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幸亏我太忙,一直没娶媳妇。” 胡麻笑着向他们看了过去,道:“而我镇祟胡家,除了我这么一个光杆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在了。” “都拼光了。” “所以,我是堵你们大门的最好人选。” “堵住了你们,人间杀劫必成,罗天大祭必成,太岁终将被驱逐,百姓终将能活命,诸事既成,别无所愿,又何必我一定在人间?” “哈哈,留下来陪我吧!” “……” 听着他的话,冥殿之中,顿时一片惊悚。 冥殿帝鬼,天生傲慢,任是胡麻表现出来的本事再大,话说的再狂,斩杀帝鬼的行为再狂妄,他们也只将胡麻视作掌印小吏后人,说话都是高高在上。 却直到此时,真真正正,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本章完) 第865章 赤诚之心 第865章 赤诚之心 怎会有人,狠到这种程度? 宁愿舍弃人间血脉,也要断了我都夷与世间贵人的路? 冥殿之中,两位高高在上的帝鬼,面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一环,他们本就已经不是活人,身心所存之见识,在死亡之时,便已中断。 与塘神相比,大有不同,塘神因为时时有新的死人埋入塘中,所思所想,还能迭代更新,知晓世间道理,而他们却是为了维系个人神魂独立之念,所知皆只限于生前。 即便紫气能让他们做出活人一般的思考,但也生冷僵硬,根本理解不了新道理。 所以,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小吏后人,居然做出了如今令人绝望的选择。 关键是,这选择万事皆空,他,又图什么? 身为都夷开朝之祖,定鼎之帝,他们雄心野望,横扫天下,生前一世,未怕过人。 但如今,却是头一回感觉害怕。 知道对方在求什么,便是看到对方发狠,也不会害怕。 唯独根本理解不了对方在求什么,却又看到了对方的决绝,才会感觉可怕。 而同样也在这无尽的惊恐之中,他们细细听去,竟是完全听不到冥殿外面的敲门声了,早先很多时候,他们就一直断断续续,感觉有人在人间祭拜冥殿。 只是对方很小心,虽然祭拜,却偷偷摸摸,若隐若现,让冥殿无法顺势找到人间,如今,好容易对方下定了决心,直来叩门,这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居然被这人给毁了? “大胆包天,杀了他!” 第一殿帝鬼与第二殿帝鬼,这时都露出了疯一样的神色,再顾不得皇帝的威严与体面,愤怒的大声呵斥。 道道大旗,在他们身前展开,无数的文武百官,潮水一般,滚滚而来。 皇帝不相见,因此一朝只能有一位皇帝,不可同时出现,不可同时出手,但这时他们却再顾不得。 已经不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一群找不到人间的恶鬼,拼了命的向胡麻挤压过来。 唯有吞掉此人,才有可能,再度听见那人间的叩门声,才有可能跟着回到人间,让都夷的声名,再次压在这大地之上。 “哈哈,你们害怕了?” 而于此时,胡麻看到了这两殿帝鬼那大失方寸,瞬间破防的表情,只觉心神舒畅。 他放声大笑,极尽肆意:“能活谁不想活?” “练了一辈子守岁把式,至今仍是元阳之身,你们当我不想女人?” “但没办法,该做的事情怎么可以躲?相比一己私欲,我更愿看到这人间气运昌隆,看到你们这些土鸡瓦狗的绝望!” “……” 大笑之中,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了那一张一张的脸。 之前自己以身为桥,半在人间,半在冥殿,借了人间杀劫斩尽八殿帝鬼,自然也看见了这场杀劫中的一切。 他想到了烧刀子当初为引杀劫到人间,不惜以虚假之命,背负血池。 命格是假,气魄是真。 看到了醪糟酒引万民生怒,让这世间百姓,学会了恨。 看到了双蒸酒为这天下百姓开眼,让他们看到了那只耍把戏的黑手。 看到了雕酒与白葡萄酒小姐联手斩神,为这天下百姓壮胆…… 他看到了北地无数转生者,以放弃后路的方式,对抗守岁上桥,看到了百戏小镇之外,那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军之人。 他看到了无数张鲜活的面孔,或是骄傲,或是顽皮,或是低调而隐忍,但无论是什么性格,无论与这人间有何因果,却都带着超然,投身于这场大劫。 他甚至看到了南疆十万大山,连地瓜烧这等平时不怎么靠谱的性子,都…… ……卧槽,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算了,有这么一个两个不靠谱的,不重要。 况且,她也确实给那些世家门阀,带来了一种真实的恐惧,不是么? “本是想最后夺得一线希望,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那么……” 心里,倒一时觉得坦然:“能做的,便也只有,不让你们的骄傲,不让你们掀起的这场杀劫,被小人毁掉。” 胡麻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因此做出了这决绝之事时,心里居然显得异常平静,迎着那眼前漫天漫地,滚滚而来的杀机,他低低的呼了口气。 立定于冥殿之中,借了刚刚吞噬掉的无数帝鬼与紫气,身躯开始节节暴涨,顷刻拔高,足拔得与两位帝鬼一样高,挡住了冥殿。 而于此时,他在大哀山的人间之身,也已彻底变得失去了所有的气息。 身边蒸腾着的滚滚紫气,则已向了四面八方飘去,化作一朵朵云,灌入了人间四方。 这是他替人间,夺回来的八殿紫气。 也算是,他为这人间,做的最后一件事,给人间留下来的最后礼物。 …… …… “怎会如此?” 同样也在胡麻断了此身之桥,挡定冥殿之时,一刹那间,便不知惊动了多少人。 一是降头陈家,陈家主事以“尸语”引得棺内降尸叩首,只愿请得冥殿目光,投向此时的陈家老宅,他内心里的激动,甚至已经达到了极点,却没想到,叩首之后,全无动静。 人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万民生咒,仍是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甚至,更加的汹涌。 那是因为,愤怒的百姓,已经醒来,正在聚啸成群,杀尽昌平王党羽。 更有不少,直接向了降头陈家打来。 “究竟……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很久,才带着一脸的迷茫,呆呆抬头,看向了四面八方,头发竟是顷刻白。 跪倒在了地上的降尸,毫无反应,更无气息,只显死气沉沉。 而在此时的宅门之外,换下了黑色布袍,穿上了一身红嫁衣的陈阿宝,正背着一个包袱,站在了门槛外面。 她静静的看着起了香案,引着降尸在那里拜的陈家主事,心里已经明白了前后因果,咬了咬嘴唇,她慢慢道:“阿爹,你口口声声,重视降头陈家的名号……” “但结果,却是你要将这名号,毁得如此彻底?” “……” 陈家主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了自家女儿的眼神,莫名的,竟有些慌。 “阿宝,我……” “阿爹,我看得出来,也看得明白。” 陈阿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黑眼圈里,仿佛有亮晶晶的泪痕,低声道:“杀劫无法抵挡,生民终将活命。” “待到换成新天,有的人家,会因为见机得当,投身杀劫,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有的人家,当机立断,未曾血染双手,便是无功,事后恐怕也不会遭到清算。” “哪怕是磕头孟家,因为死的早,也没有机会挡在这天下生民面前,罪上加罪……” “但是我们家呢?” 她几乎有些绝望的丢下了手里的包袱,哭着道:“在这万民生咒面前,你可以让我嫁出去,躲掉这些因果。” “但是当新天换成,他们开始查这些事的时候,又有谁会因为我嫁了人,便无视了你是我亲爹,愿意饶过咱们陈家人做的这些事?” “阿爹……” 陈阿宝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你把咱们降头陈家,害死了。” “怎会如此。” 另外一个最为吃惊的,则是大哀山上,一直在留心着胡麻这场大梦的国师。 原本,看到胡麻在冥殿大开杀戒,看到这场杀劫已起,但终于还是有人叩响了冥殿大门。 他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些自己都已经提醒过胡家后人。 他太鲁莽,太小瞧了冥殿,也小瞧了这天下门阀。 门阀并不单指哪一姓,哪个人,而是指那必定要生生世世,坐在众人之上的执念。 有此执念,人人可成门阀。 有此执念,便永远会有人站在泥腿子对面的位置,不服,又能如何? 但是看到了胡麻以身挡冥殿的一刻,他才忽然之间,跳了起来,只觉得一阵一阵,头皮发麻,面上的失望与不满,尽数于此一刻消融,只剩了由内而外,彻彻底底的难以置信: “他怎么敢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是还要起罗天大祭,驱逐太岁么?他怎么舍得让镇祟胡一脉,于此世断绝?” “……” “初入冥殿时,便已经想好了这一茬?” 旁边的老算盘,一下子就吓得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道:“他……他进冥殿之时,便留下了信……” “若他死了,便将信给红灯会的右护法,请他主持人间大祭,并说,哪怕他以身挡冥殿,尸成镇物,也一样可以在罗天大祭帮上忙……” “……” 国师的脸色,青白交织:“入冥殿时,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声音都似在颤,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胡家后人那狠辣决绝的一子,不是胡乱落的。 这胡家后人,格局比自己想的还要大。 难怪自己看他入了冥殿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的鲁莽。 原来是他心比以往都狠,先保自己成为镇物,这样哪怕自己死了,也不妨碍大局, 他将这天地杀劫,留给了转生者,若是有这人间世族,甚至是十姓,想要对抗这场杀劫,转生者都有一战之力,但若是冥殿真被请到了人间,那便万事休矣! 所以,他从入冥殿开始,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要么,借杀劫除掉冥殿,甚至借此,走通那条人间归乡之路。 要么,便以身挡冥殿,拼着将自己神魂留在冥殿之中,尸成镇物,也要阻止冥殿到人间? “只是,需要做到这一步么?”“你落不着好处,胡家也落不着好处,那明州王也落不下好处……” “甚至那些转生者,本就是必死的命运,他们也落不着任何的好处……” “但你们……” 国师声音低低的说着,竟尔颤了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终于自二十四年前至今,叠起了最大的浪,顷刻之间,将他所有的骄傲,都击得粉碎。 …… …… “不对劲……” 不是人人都知道胡麻身入冥殿的事,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已经断弃人间之身,挡住冥殿。 但是,那滚滚紫气流入人间,却是谁也忽略不了。 伴随着那无穷无尽般的紫气,浩浩荡荡,涌向了四面八方,这一片天地,都忽然变得分量加重,土地肥沃,只要播下了种子,必定是一个好秋。 山野四地,苍翠绿坡,处处生机盎然,这些或许要等到秋收,才能看见,但另外一个明显的变化,便已让人瞠目结舌。 处处地地,不知有多少成野成遍的黑太岁,于此时,正在肉质变白。 黑太岁变成了白太岁,也就从剧毒之外,开始变得能够食用。 世间不知多少冗余,注定要被饿死,但有了这些白太岁,便有了果腹之物,能活下去。 连这紫气入人间的时机,都挑得那般好。 若是早有这些紫气,早有活下去的办法,这世间生民,怕是都没有动力掀起这场杀劫。 而紫气汇聚,带来的变化又不仅如此,那冗余大军,气运昌隆,已是所向披靡,就连那些正以微薄根基,压着三十六洞灾物的塘神,也于此一刻,压得更加稳当,不让灾物出世。 紫气润万物,变化只在细微间,但这紫气又太庞大,旁人不可能关注不到。 “那小子正在做什么?” 猛虎关上,二锅头得了胡麻借来的镇祟击金锏,斩杀了世间尸位神,推动还神于民。 本来心里正嘭嘭直跳,如今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而天下各地,那些还没有找到好路子离开的转生者,以及在这场杀劫之中,选择了正确方向,活了下来的各门道里的高人,同样感觉到了那汹涌可怖的紫气回到人间。 有了这些紫气,天地分量,增加的何止数分? 所以,在自己这些人,掀起了这场杀劫之时,有人做了别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冥殿里面发生的事情,但自有能人,能算,能看,能打听。 于是不了解则已,在知晓了那冥殿之中,伴随着这场人间杀劫同时出现,但却一直未曾让人知道的事情之时,顷刻之间,便有滚滚震撼,席卷了所有人的心脏。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竟不亚于五雷轰顶! “胡家后人,夺回八殿紫气,又……宁愿断了胡家血脉,以身挡冥殿帝鬼?” 这种狠辣绝决,一时让这世间门道中人,难以理解。 无端生出了深深的恐惧与敬畏,也一下子让那些及时认输,转了头的十姓族人,偷偷捏了一把汗: 幸亏没有与这场杀劫,对抗到底,不然,谁能面对镇祟胡家人的这份狠劲? 他甚至不惜断了胡家的血脉,那么,还有谁家的血脉,他不敢断掉? …… …… “是条汉子啊……” 而那些还在人间的转生者,知道了这件事,则是先有些呆滞,然后又有点沮丧。 “一个一个聪明的家伙,找到好路子跑了。” “现在,连这个本土的都过来跟我们争,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只是想装一个大的,我有错吗?不可以吗?” “……” “救人!” 但有人感叹,却也有人不甘于此,猛虎关上,二锅头脸色都愤怒到几乎完全失控,骤然之间,站起身来,一脚将身边的石砣踹翻。 大步出了坛来,怒喝声中,身形骤然闪身入了阴府,急急向了大哀山赶来,他本不知道大哀山身在何处,但毕竟坐在天下坛,能算到胡麻肉身如今在何处。 “越是浓眉大眼的,越是敢搞大事情!” 这会子的他,怒不可遏,狠狠的想着:“老子都还没走,你怎么就敢走?” “你走了将来我这小红灯托付给谁,谁来替这世间之人,记得我们做过的事情?” “我们已是必死,但你不能死,你怎么敢死?” “……” “这也在你的算中?” 而另外一边,北地,红葡萄酒小姐则是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立时赶赴上京,愤怒的向了十二鬼坛深处大喝,此前对铁观音的信任与钦佩,都几乎与此一刻,变得溃散无形。 她知道看起来脱困之后,立时便在十二鬼坛保护之下,陷入沉睡的铁观音做了什么。 这世间掀起杀劫,斩尽命数轻重的计划,转生者必死结局,与为了这场杀劫投身其中的事情,都是铁观音一力推动。 她甚至还暗中做了很多事情,只为这场杀劫,保驾护航。 所有的转生者,都可以死,因为既是必死结局,那只求在这世间,留下一抹痕迹。 但不包括老白干! 可如今,老白干做的事情,太过惊人,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自己是全然不知,猜都没猜到,但她相信,暗中推动天下大势的铁观音一定知道这件事,甚至有可能是她…… ……刻意推动? “不!” 但也迎着红葡萄酒小姐的愤怒,十二鬼坛深处响起了铁观音轻轻淡淡的回答:“这不是我能算计得了的事情。” “虽然他留下了尸身做镇物,又夺来紫气归人间,使得老君眉这条路,从一开始的三成胜算一下子提高到了此前不敢想的七成……” “但老君眉留下来的路,没有这一环。” “哪怕是在他知道了有人暗中联系冥殿,随时有可能为这脆弱的人间,带来前所未有的绝望时,他本来也有另外一个选择。” “那便是返回人间,寻找那暗中联系冥殿之人,只要找到了那人,阻止了他们,冥殿便仍然是可以忽略,对人间造不成任何影响的盘外棋子……” “所以,他身入冥殿,完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 “……” “可是……” 红葡萄酒小姐,声音都在颤着:“他又不是傻子,若可以不做,又为何进去?” “他本是被转生者与大罗法教,同时选中的人,他是罗天大祭的主祭!”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这场杀劫也会成,十姓也会败在我们手里,他坐享其成也好,享尽风光也好,都是摆在了眼前的……” “他又图了什么,竟然要去寻死?” “……” 铁观音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低低的响了起来:“或许,他冒了这个险,不是为了他自己呢?” “你以为,当初老君眉选择了与胡家人合作,只是因为……胡家人心狠?” “……” 红葡萄酒小姐听着这话,都有些意外:难道不是? “转生者必死。” 铁观音幽幽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与老君眉,龙井,大红袍,很早就已经明白的事情。” “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生路,但我们又不肯向太岁低头,所以我们要做事。” “一个文明哪怕消逝,也总会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我们作为必死之人,那惟一的目的,便是将这些美好的东西,留在一个还有希望留存下去的世间。” “但在老君眉提出了他那条路来的时候,也曾经踟蹰,纠结,毕竟我们都不是圣人,也不可能要求其他转生者,去做一个无私无欲的圣人。” “所以,哪怕愿意付出一切,助此世道对抗太岁,但有些时候,内心里,也会有一点奢望的吧……” “选择胡家人,不是因为胡家人心狠,而是因为胡家人心善。” “因为知恩图报,所以知道我们的付出,所以当我们为这个世界付出一切的时候,他也不愿看见我们,毫无退路……” “……” 说到了这里时,她声音都不那么冷静平稳了,良久,才低低的开口:“他,是在替我们寻路呢……” “我们……” 红葡萄酒小姐被铁观音的话震撼:“替我们寻路?” “是。” 铁观音慢慢的笑了笑,道:“若不是为了我们,他又怎会在一切大势已定的情况下,甘入冥殿,冒此大险?” “所以,这不是我算的。” “我们为这世界,付出一切,这世界终是否也终会有人为我们考虑,于绝望死寂之中,为转生者找到那么一丝丝些微的希望?” “这便是老君眉当初内心深处,最微妙,却又说不出口来的奢望……” “算不得,说不得,只看人心如何……” 长久的沉默,末了,才低低的叹息:“而这位胡家后人,没有让老君眉失望,也无愧镇祟胡家之名,他,确实想到了,我们为此世间洒热血,他则以身豪赌,替我们寻求生路……” “或许,真的会失败,但既有如此赤诚之心,那我们……” 直到此时,她声音才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满怀皆是欣慰,也仿佛已经暗中咬紧了牙关:“我们又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再助他一次?” (本章完) 第866章 时机已至,天命早归 第866章 时机已至,天命早归 如今的胡麻,在人间而言,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冥殿里的事情发生的再诡异,再绚丽,再有种惊天动地的感觉,也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梦本是私人化的事物,但是当他借由这场梦,接触到了一些神秘而诡异的东西,便一下子有了更为庞大的意义。 而他在这一场梦里做出来的决定,便也顷刻之间,掀起了无法形容的惊天波浪,自最深邃而遥远的地方,拍向了人间,也冲击到了人间无数毫无防备的人。 大哀山上,国师看着老算盘那六神无主的模样,沉默着,沉默着。 身为世间术法第一人,他的手向来无比的稳,见事也无比的准,但却在这一刻,整个人都颤了起来,他无法形容自己看见的这一切,这让他无法理解,却又感觉震撼的决定。 上京城时,胡家后人,成为了第一个让他总是感觉拿捏不住,有挫败感的人。 但他还有些不甘,因为自己是输给了胡家人与转生者联手,布置了二十多年的计谋。 胡家后人便是逼得自己离了上京,也只是占了便宜,赢在了自己的弱处。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却无法不承认,自己确实看得短了。 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见识,本事,皆于此,变得那般渺小,且脆弱。 良久,他起身,来到了胡麻的身前,看着他已如雕塑一般的肉身,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为何我这条路走错了……” 脑海里,仿佛也想到了曾经刚刚接触那些转生者时,仰望他们的感觉。 当时对他们的钦佩,对彼世文明的向往,皆是真的。 但后来被激起了傲气,总想着做些什么,压过那些人,或是赢得那些人的敬畏与尊重,也是真的。 这并不矛盾,对于国师这种人来说,若是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压过那些人,或是凭了自己的见识与本事,获得那些人的尊重,对于他而言,是矛盾又统一的感受。 但上京城之事,宣告着自己的完败。 而如今在大哀山上,却又看见了真正可以获得那些人尊重,甚至钦佩的行为。 竟是如此简单? 原来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去做,最纯粹最朴实的人,也可以做到。 耳边,老算盘伏在地上,呜呜大哭,用力的捶着地,哭的让人心烦。 国师忽然叹道:“莫哭了……” “我怎么能不哭?” 老算盘嗷嗷大叫,脸上却是全然没有了此前对这位世间术法第一人,大罗法教前代主祭的尊重,竟是直接指了他的鼻子大骂: “我为这世间一大哭,我为这镇祟胡家于此世间的绝响一大哭,我为这还没娶上媳妇便入了冥殿的胡家光棍一大哭,我为自己太过没用一大哭……” “为何最后的最后,代价都是胡家人付出来的?” “你们这些本事大的人,为何只知道押注下宝,为何没挑起那大梁来?” “……” “你哭的好,哭的妙!” 国师被他指了鼻子骂,居然也笑了起来,忽然拍手大叫:“若真让胡家血脉,绝于冥殿,那这世道,确实该有此一哭,所以,你不如等他真的完全咽了气之后,再来哭吧……” 老算盘“嗷”一声嗓子就拔到了尖上,但却又忽然明白了过来,猛得收住。 用力一抹脸:“我可以不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师只是冷冷的转过身,伸手搭在了胡麻的肩膀上:冷声道:“去请王家人过来!” 老算盘微微张大了嘴巴,想要问什么,却干脆的咽了回去,跳了起来就跑。 而在这当口,不死王家的人,早就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他们受到的冲击与震荡,完全不输于国师与老算盘。 在此之前,王家人接触到的紫气,乃是世间最多的人,为了打造不死白玉京,他们几乎消耗掉了天地之间,接近一成的分量,但却在此时,见到了更大的。 他们看见了滚滚紫气,被人夺回了人间。 不是向了世间生民索取,而是自冥殿夺回,又还到了人间。 王家说到底,也是郎中出身,他们会下意识的盘算,这得是多么庞大的阴德? 不死王家,只会被一种现象所震慑,那便是活命无数,压过了自家本事。 王家人可以将二十年前的死人救回人间,但若是有人可以活命亿万,这又怎么算? “国师,这是……” 来到了此前,他们看着国师,一时欲言又止。 “我请你们来救人。” 国师看着胡麻已经气机全无的尸首,声音低低的道:“你们可以不救,那是你们王家人的选择。” “但我,已经服气了。我这辈子,若是注定一事无成,不被天地生民所认可,也就罢了,但我要对得起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我既学到了这些本事,便总要让它起到一些作用。” 说着时,已伸手从旁边草丛里,折了一根木棍,以指作刀,削成了三枝筷子的模样,背对着王家的,缓缓的开口: “当初分黄泉八景,王家分到了奈何桥。” “只可惜为了给这天下续命二十年,奈何桥早就被我斩断,所以王家的底子,便生来比其他几家浅了一些,只能赌在白玉京上。” “你们一直想让我重新搭起奈何桥来,我没有答应,但是现在……” “……” 他顿了一顿,轻声道:“我要重搭此桥,只是,不是给你王家,而是给他,给胡家。” 王家人被唤了过来,便已猜到了国师心里的想法,但心情还是有些踟蹰。 “我既看见他走出了两步,那便要帮他走出第三步。” 而国师则已不去看王家人的表情,而是慢慢开了口:“所以,我想请你们王家,将那断掉的奈何桥权柄,让给我。” 他说话很轻淡,也很从容有礼,但王家诸人从国师轻淡的话语里,听出了杀意,心间便皆是一凛,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割破了手掌,将鲜血滴在了地上。 而国师,则是拿着那三根筷子,一筷插在了那鲜血之中,另外一枝筷子,则是搭在了胡麻的手掌之上,第三根筷子在其中一扭,搭在一处。 看着,便如一座桥的模样。 “胡家小子,你够果断,也够纯粹。” 他看着胡麻的脸,慢慢的将两只筷子的另外一枝,轻轻的搭在了胡麻的身上,声音里带了骄傲与冷笑:“我不如你,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事儿不是这么做的!” “光心狠还不够,你还是太年轻,做事总少了一些精妙的变化,今天,便由我来补上!” “……” 说着话时,便已双手松开了手掌,对着那三根筷子,捏起法印,于身前变化,面上露出了一抹自嘲讽,口中则低低的念出了咒来:“阴阳之断,生死之桥。”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由你如今的境界去与冥殿赌命,是否太不公平了?” “我扶你一把,先成了非神之境,岂不是更好?” “……” 看着国师如临大敌的模样,王家少爷王长生,声音都有点颤了:“爹,国师他这是想……” 王家主事则是看着国师那一脸的肃穆,低低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这偌大大哀山,哪怕紫气皆已还回人间,但大哀山上,仍是紫气弥漫。 仅是残留之气,便也已经是世间罕见,他仿佛也经历了无数的纠结,最后,却只是忽然摇了下头,沉声开口:“起炉,炼丹!” 旁人皆有些惊疑,齐齐向他看了过来。 便见王家主事面上仿佛露出了一抹苦笑,更多的却是决绝,有些类似于胡麻尸首面上的模样,笑道:“镇祟胡家,办成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便不愧为十姓之首啊……” “人间杀劫已起,天地生变,世间术法,即将不存。” “二十年来,十姓都想着有朝一日,打破拦路虎,却没想到,连最后的本事都留不住,但既是留不住,那便也不要再心疼了吧……” “趁着如今山间紫气还够,便让我们王家人最大的本事,再于世间露一回脸……”“王家或许是输了,败了,甚至日后可能会被人当成笑谈。” “但只要咱们最后用这本事,救过一回人便也不枉了咱们郎中门道里的出身,不枉死了于此世间,留名一回!” “……” “白家姐姐,你们胡家的人,是真的心狠啊……” 上京城中,胡家祖祠面前,守祠堂的老人,也已经点起了最后一柱香。 他端端正正,插在了祠堂前面的香炉之中,抬头,轻轻的叹着,似有无尽唏嘘。 祖祠之中,婆婆的声音,挟在风里,忽然轻轻叹了一声:“你说我嫁进他们胡家门里,亏不亏?” 守祠堂的老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论起来,当然是亏了的。 整个胡家,都是亏了的。 可他紧跟着,便听到了胡家婆婆的笑声:“不亏!” “我们家的老头子,我生的儿子,乃至我这没享过一天福的小孙子,都是好样的。” “满门都是英雄汉,连带着我这老婆子,也面上有光,怎么会亏?” “当初在山里,我等了十七年,终于看到我家小孙子清醒了过来,像其他人一样能说能笑,知道孝敬我了,我看着自己的心肝,却知道他脑子还糊涂着,无法跟他说太多的知心话儿。” “我当时便只担心,怕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教他,但如今看,老婆子我又有何怨?” “他是胡家的种,也是我的孙子,他不用教,也长成了如今这好模样,论肩能扛起这一方世道,论心能有人生死托付……” “婆婆我啊,光是看着他,心里就高兴,我竟会生出这般好的孙儿来……” “那么,既是这般好的孙儿,又怎么舍得让我这好孙儿受人欺负?” “……” 说完了这些话时,那一柱香,忽然被滚滚阴风吹了过来,倾刻之间,便已烧到了底。 而婆婆的声音,也忽然大了起来,几乎惊天动地,仿佛变成了实质的声音,伴随了滚滚香火,在上京城回荡: “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我胡家人都做了几天的皇帝!” “既是做了这几天,那我便也下一道旨,我要这天地塘神,都来庇护我的孙儿……” “……” 一股子阴风,刹那间,从祖祠之中,滚滚流向了天下,飞向了四面八方,所有的坛。 天地之间,正手持青香,走向上京的不食牛大师兄,于此时,也停下了脚步。 他听着风里的声音,缓慢的站住,低声开口:“镇祟胡主,不食牛教主为生民断后,我等不食牛弟子,便为教主点香……” 说着话时,便已将手里的青香,高高举了起来,举过头顶:“奉教主!” 在他身后,一众不食牛弟子,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同时举起了香来,每一柱香上面,都飘出了一缕青烟,于此天地之间,勾连成了一片,如同一张大网。 而在这场大网之中,无数的不食牛弟子,背靠世间各地的村镇百姓,所有的声音也于此时,汇于一处:“奉教主!” 不食牛弟子,本是为神请香,如今却暂时停下了脚步,为自家教主奉香,于此一霎,便等于奉与香火! “唉……” 滚滚香火,飘散向了四方,又因着一念,汇聚于一处,盘旋着上升。 天地之间,有无尽塘神。 都夷王朝,曾经试图封天下众神,以殿神之名,取代塘神,但这本身便是不合理的。 皇帝本就不该统御塘神。 塘神为世间生民心气所化,王朝皇帝,则是世间权力与意志集中诞生出来的产物,二者相辅相成,但又永远无法达成完美一致的统一。 相悖时,天下大乱,地覆天翻。 相顺时,民心如龙,睥睨世间。 但二者无法达成统一,却又都是在瞬息万变的,便如两条扭曲变化的曲线,总有一刻,会达成了微妙的统一。 便如此时! 理论上,随着世间换了新天,便连塘神这些意志,也会消失,但毕竟,如今塘神的意志,还是存在的。 上京祖祠,婆婆的话语,递到了人间各处,便也让山君以及各处的塘神及新神、从神听见,塘神不会只庇佑一人,只会由功德引动,但于此时,他们感受到了世间功德。 于是,老阴山里,山君最后一次,显化出了身影,以个人的模样出现。 他仍然还是坐在了树桩之上,目光落点,仿佛便是如今冥殿里面的胡麻,轻轻叹息: “应该的……” “我早就知道,他会是一个好孩子……” “哪怕当初在林子里第一次见他时,显得有些贼头贼脑的模样,但也是个好孩子……” “也难怪此前与他说话却总有种要被他教了做事的感觉,既有此念在心,那这世间,又何需我等虚无之意,前来庇佑?” “……” 林子之中,柳儿娘的本体,都不由轻颤着舒展了开来,正是柳树抽新芽的季节,但这一株柳树,却忽然莫名的断了几根柳枝,并且随着卷过了山间的香火,不知飘向了哪里…… ……主动给了! ……毕竟不主动给,他们自己也会过来掰! …… …… “拼尽全力,再助他一次?” 红葡萄酒小姐听见了铁观音的话时,心脏只觉猛得跳动了一下。 似乎略略窥见了希望,但却又不免一颗心提了起来,紧张的问着:“如何做。” “只等时机到来!” 铁观音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上京城各处坐落着的十二鬼坛,也在祖祠之中,婆婆的声音飘向了天下之时,忽然生出了震动。 一点一点,开始悬浮到了半空之中,仅仅只是离地一尺左右但那巨大的力量,已经在上京城内,来回回荡,发出了如同滚雷般的动静,上可接天地,下可镇阴府。 “个人本事,再如何大,也大不过这天下,大不过这世间生民……” “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可以让这世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在这一刻,别说是冥殿,太岁又能如何?” “……” 到了这一霎,她便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与红葡萄酒小姐对话,而是声音传向了四面八方,传递进了如今还在这人间的转生者心里: “而到了这一刻,便也是我们希望到来的时候了。” “诸位,你们看姐姐多体贴?” “知道你们不是人人都找到了好路子走,所以便准备好了这样一个机会……” “二十四年前,老君眉将自己的记忆,当作礼物,送给了这人间的一个婴儿,二十四年之后,这个婴儿,用他的决绝与善意,也将一份珍贵的礼物,还给了我们转生之人……” “那份礼物,叫作……希望!” “……” 她笑了起来,声音在各个本命灵庙之间来回滚荡:“大家伙,时机已至,天命早归,我们,该准备最后的谢幕了!” “只希望我们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本章完) 第867章 八景归一 第867章 八景归一 “嗯?” 一死无非闭眼,神魂留在冥殿之中,与人间彻底断开了联系。 此时的自己,便应该再也听不到人间任何的声音,哪怕回首望去,也只见一片虚空,从此远离了人间喜乐,只剩孤伶伶一人,直面冥殿万千恶鬼。 心里,当然是会有遗憾的。 自己一共才醒过来没多少年,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更是连一年时间也没到。 此前全靠了老君眉的礼物,才得以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 但也是从醒了过来,便苦苦求生,从来没有工夫闲下来享受一下这人间的热闹,便急急忙忙来到了如今这一步,便要就此告别人间。 胡麻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在做出了这个决定时,不可能没有遗憾。 但那又如何呢? 以身阻冥殿,只是因为知道,因为自己,这人间会迎来希望,会变得更热闹。 只是因为,那些转生者为此世间献身,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为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所以,我愿冒险,为你们找出一条生路来…… 这是我的诚意! 只可惜,终究还是失败了。 那便只能付出这代价,并且用这代价,帮着那场人间杀劫,扫清最后的阻碍。 会遗憾,会失落,但无论如何,不会有后悔两个字。 “小红棠,你害怕吗?” 胡麻于百忙之中,也转头看了小红棠一眼,心里,多少是有些遗憾的。 小红棠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没享过几天福。 “不害怕!” 小红棠抱紧了胡麻的腿,半个身子躲着,却嘴硬的说着:“跟着胡麻哥哥,就不害怕。” 胡麻苦笑着摇头,又看向了孟家老祖宗,它已经被钉在地上,神魂即将迸崩,也不由低低的叹了一声,道: “虽然你不是真正的孟家老祖宗,但孟家毕竟向你磕了二十多年的头,虽然你并没有具体的意识,只凭本能行事,但最后,你毕竟跟着我连闯了八殿……” “从此之后,世间没有通阴孟,也没有镇祟胡……” “……” 叹声中,他忽地抬头,飞身向前,血盆大口张开,喷出一道“魂阳箭”。 如今已非活人之身,使不出真阳箭,也使不出血阳箭,但以魂为箭,却也如吐山海,击溃了无尽的恶鬼。 他握住了插在了孟家老祖宗身上的长矛,忽然用力拔了起来,沉喝:“所以我们两家的恩怨因果,便在今日,抹掉了……” “……” 对于自己来说,抹掉了这桩仇怨,算是一个很大的决定了。 但孟家老祖宗却根本不理会,也听不明白这个,哪怕身子已经崩坏,却也在长矛被拔出来的那一刻,立时便又向了那滚滚冥殿恶鬼冲去。 它只能看到一人,如今看到的便是刚刚将长矛刺穿了它身体的鬼将,如今极尽凶恶,只追着对方,却也刹那之间被恶鬼淹没。 有种到不像话。 “你倒是痛快……” 胡麻看着它那勇敢的身影,倒是忍不住笑。 然后放下了最后一丝不舍,也是看向了那一群群恶鬼,忽地提起枭皇大刀来:“那便斗上一场吧!” 斗到神魂破灭,斗到万事皆空。 这一生虽然忙碌,但足够精彩,又何必说什么遗憾? “嗤啦!” 喝声中,他抬步上前,立于足冥殿,枭皇大刀抹处,道道恶鬼被撕裂。 就连小红棠,这会都跟着他冲了上来,跳到一只恶鬼脑袋上,挥着小拳头往他脸上打。 胡麻余光扫见,便放下了心。 偷摸捡了不少冥殿里的好东西吃,小红棠如今可了不得了。 她这一仗,能打赢!! “喀喀……” 但也有无尽虚空被挤压得如玻璃一般破碎的声音,那是第二殿帝鬼,正率了他身边的文武百官向自己头顶之上压了过来。 在更高处,第一殿帝鬼,更是满面阴森,身边跟着无数穿了兽皮,脖子上带了骨链的恶鬼,极尽凶风,以某种碾压一般的姿态,直向胡麻镇落。 胡麻能够感受到双方之间的差距。 帝鬼与帝鬼不同,这第二殿帝鬼,与前面的八殿帝鬼,力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第一殿帝鬼,又与第二殿帝鬼也不在一个层次上。 自己赢的可能性当然不大,但是足够让自己酣畅淋漓斗上这一场了。 只要斗上这一场,然后干干净净的消散,那这冥殿,便永远也无法回到人间。 如此想着,心里反而更痛快,大吼一声,枭皇大刀刀身之上涌荡起了滚滚煞气,陪着胡麻连冲八殿,不知将多少帝鬼斩成了两半。 枭皇大刀如今每一寸刀身,都有着超过了当年那五煞神十倍百倍的煞气,再也不是需要借用五煞神的骨头,来给自己增添凶威煞气的时候了。 一场酣战,惊天动地。 若这冥殿,也等同于梦里的一个世界,那这世界,都要被打到几近崩溃,四下里到处都是恶鬼消散,混乱的紫气搅成了旋风,时时聚散,又时时被打散。 胡麻以身抗恶鬼,不曾退过半步,但却也已经神魂濒临崩裂,魂光黯淡,枭首大刀,已又杀成了锯齿形状。 便连小红棠,都不知被谁捶了一眼,左边小眼乌青。 但身前,却仍是鬼影重重,宛若杀之不尽,那层层鬼影身后,两位帝鬼,各占一角,胡麻已数次想要冲上前去,拼掉一个撒撒气,但却始终未能达成心愿,反而吃了两个暗亏。 杀不了便杀不了吧…… 将你们永生永世,囚在这里,死刑改无期,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他坦然的接受了命运,压力已经大到,无法再继续替小红棠挡着恶鬼,但也仍然要咬紧了牙关,最后冲杀这一场时,却忽然之间,又听到了身后,有敲门声。 “不对……” 胡麻都冷不丁被这声音惊动,猛得转身:“此时,不可能有人敲冥殿的门,被挡住了……” 但也是这一恍惚之间,他便反应了过来:“那是有人在敲我的门?” 一念及此,心里甚至忍不住有些担忧:“这是谁?” “我才刚挡住了冥殿,便又以人间之力寻我,难道就不怕因此而惹出大麻烦来?” “……” 但也就在这担忧生了出来之时,胡麻便已经听到了一声冷哼:“胡家后人,你究竟还是年轻……” “该学的东西多着呢!” “……” 再下一刻,胡麻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只觉得在这两殿恶鬼冲击之下,已经变得有些轻飘飘的身子,忽然之间,变得分量极重,无法想象的力量涌进了此时的自己身体之中来。 “阴阳路断,生死为桥,轮回周转,大成不亏!” “……” 随着国师那冷硬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如闷雷般炸响,那两殿帝鬼,也忽然之间发现了胡麻身上的变化。 刚刚胡麻自断身桥,挡住冥殿之时,他们纵然愤怒,但却也不敢将太多压力压上来,只有活捉了胡麻,逼得他让路,或是逼得他重新化桥,才对冥殿之中有作用。 一旦让他魂飞魄散,冥殿反而大势去矣! 毕竟冥殿所在的位置太深,与人间时间不同,看起来距离那人间正在祭拜着冥殿之人叩门,过去了没多久,但说不定,已是好几天时间,而那人,已经被人间发现,并毁掉了。 但如今又不同,忽然发现了胡麻身上,仿佛又起了一桥,便又窥见了希望。 两大帝鬼,再不顾任何身份,与文武百官,满殿阴风一起,同时向了胡麻的身上抓来。 但却也同样在此一刻,国师的某种仪式已成,厉声沉喝: “镇祟府主,接法!” “……” “卧槽……” 胡麻于此一刻,只感觉到了无法形容的庞大压力,来到了自己身上,使自己那轻飘飘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如山岳一般沉重。 某种程度上,这几乎快要达到了人间杀劫的高度,已经远了人间的和虚己以听,如今却仿佛有一条巨大的根系,顷刻之间,自冥殿之外而来。 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身体,另外一端,则是扎根在了人间深处。 “轰隆!” 他借这力量,横刀于胸前,向前沉沉推出,使出了二爷传授的搬拦把式。 不仅推开了那潮水一般冲到了自己身前的恶鬼,连两位帝鬼,都因此后退了些许。 “是国师?” “那老小子,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出手了?” “聪明人,果然不受激!” “……” 推开了满殿恶鬼的同时,胡麻也已明白了前后的原委。 在初至大哀山时,胡麻便已经看出了国师的颓唐,想过是不是可以激得他出手来帮忙,而从他在冥殿这件事情上,毫无保留的态度,也能看得出来,并不是没有这个苗头。 只不过,人间杀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所以自己连斩八殿,并没有用到他,而最后二殿,又比自己想的恐怖。 如今国师才出手,是否已经晚了? “我以黄泉奈何桥助你,于此必绝之局,再开一条生路……” 想着时,便也感觉到,此时的身后,以那条根系为核心,只见得一座远远看不见头的古怪石桥,自冥殿之外延伸了过来。 胡麻正是立足于断桥桥首,直面着冥殿帝鬼,而在桥身更远处,则仿佛有国师的影子,若隐若现,森然道:“有我在此守桥,冥殿便不会来到人间!” “他是在帮我夺一线生机?” 胡麻刹那间,便已明白了国师所为,心间陡然一跳。自己要对付这二殿帝鬼,不怕消亡,只怕他们会借自己的路,返回人间。 所以要断开生桥,身挡冥殿,把大门锁死,自己打定了不回人间的主意,它们也别想。 而国师居然以阴府奈何桥替自己开了一条生路,让自己还与人间有着联系,若是胜了,便可借此桥返回人间,若还是败了…… ……他也可以断掉奈何桥,仍是等于锁住了冥殿大门。 “这等手段都有?” 胡麻能够明白这原理,但毕竟见识不如他,都不由得感叹: “不愧是人间术法第一人啊……” “……” “这还没有显出我的本事……” 同样也在此时,人间用三根筷子替胡麻搭起了一条生路的国师,神色也已愈发的肃穆,他双手合在一起,轻轻一转,手腕翻动之间,便已经有一支朱砂笔。 轻轻握在了手中,然后,朱砂笔的笔尖,便轻轻向了胡麻尸首的眉心点去:“镇祟府主,我为你开光!” 此时的胡麻,分明人间之身已死,但他这一笔点在眉心,竟又凭空多了几分生机。 国师的面上,只有冷漠与倨傲之色。 这镇祟府主对自己使的小心思,自己又如何感觉不到? 但自己还是受激了,只因为,这胡家后人,是先用自身血脉断绝,来挡这冥殿之路。 能够付出这样的代价,哪怕明知这是对方在激自己出手,自己,也上这个当! 朱砂一点,便如烈日初生。 冥殿之中的胡麻,隐约间只觉自己仿佛已经一身为三。 一在人间,一在地府,一在冥殿。 在人间者,便是自己的尸首。 虽然生机断绝,却也因着这一点朱砂,而显得宝相庄严,慈眉善目。 在地府者,阴森浩瀚,不怒自威,眉心一颗烈日,刹那间穿透了层层不定的阴府迷雾,使得那阴府之中,无穷无尽的小鬼,大鬼,恶鬼,同时看见了自己的所在。 它们受到了国师的驱使,滚滚荡荡,直向了胡麻冲来,便等于是顺了奈何桥,如同巨大的洪流,涌入冥殿。 不仅是这些阴魂恶鬼,甚至随着国师施法,连那偌大无尽的枉死城,都因此而受到了震动,巨大的城墙被撕裂,藏身在了枉死城最底层的塘神枯骨,纷纷荡荡,借奈何桥而来。 而在此时的冥殿之中,胡麻如凶神恶煞,杀气滔天,但脸色却也不免受到了震动,只感觉到了身后地府,谁能说得清楚,那究竟是多少恶鬼,多少阴魂? 居然同时挤进了冥殿! 便像是巨大的浪头,顷刻之间,便将冥殿恶鬼,拍击出去,绝望的嘶吼。 地府之中,阴魂恶鬼的存在,也是有定数的,死去太过久远者,往往都已经洗尽了记忆,无知无识,便是有些凶戾的,靠吞小鬼而生,也最多不过是几百年。 而如今的阴府之中,人满为患,其中大部分,便都是都夷坐镇天下,这二百多年的时间里,进入了地府之中的。 其中最凶戾的那些,又恰是二百多年前都夷入主天下时屠杀掉的。 而枉死城里,塘神骨骸作基,这些塘神被屠,又恰恰便是因为都夷的存在。 因果循环,妙不可言。 谁能想到死去了二百多年的恶鬼,居然也会有一天,遇着了曾经杀死自己的人? 都不必胡麻去强行驱使,这一场场恶鬼之间的冲击,便已冥殿为戏台,因果为丝线,淋漓尽致,展现了开来。 …… …… “你,你这是把他的尸首,当成了宝来炼。” 而大哀山上,老算盘自然看不明白国师的出手,便凭着那朱砂一笔,也猜到了什么。 直惊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还远远不够。” 而国师迎着他的震撼,则只是冷笑:“大罗法教三条路,又岂会输给冥殿帝鬼?” 要么不做,要么便毫无保留。 他只眼睛微微一闭,便已神魂下沉,来到了阴府之中,目光所及之处,奈何桥早已自阴府之中,延伸了出去,直指虚空幽冥之处,也即是胡麻所在的冥殿。 而后他便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其他的几个地方,沉沉开口:“黄泉八景,乃我大罗法教点化,并且命名之物。” “也是由我,分给了你们七姓,如今,我要你们再还回来!” “作为回报,或许可以让你们看见,你们的拦路虎,究竟是怎么被破掉的!” “……” “……” 身在阴府,声入人间。 国师于此一刻,精气神饱满,仿佛又回到了上京时候,力压十姓之时。 “交与不交,又有何分别?” 头一个做出了回应的,居然是无常李家,早在这场杀劫掀起之初,李家两位小姐,便已投身入保粮军中,在明州王手底下,做了小小的先锋官。 而李家老太太,则已因果全消,寿元到头,只剩了无常李家的大主事,身为当世第一流的能人,居然找不着自己能做的事情。 直到这一刻,听见了国师的回答,他才苦笑着出声: “血污池的权柄,本来就已经被夺了,又何妨再做个顺水人情,给了他们胡家?” “……” 他第一个出手,祖祠里供着的一杆白幡,飘飘荡荡,飞向了大哀山方向。 “这回心里舒坦了……” 无名小镇,赵家主事听见了那声音,竟是面上一喜:“迎着这场杀劫,我赵家的声势最大,召来的门道之人最多,造起了这百戏的场面,结果我赵家也是出手最少的。” “虽然是顺应大势,但毕竟说起来也不好听,现在倒是好了,连国师那等能人都服气了,我赵家又能如何?” 笑声之中,他坐了下来,亲自剪了一张纸人,而后凑到蜡烛上面烧掉。 阴府之中,便立时出现了一张人皮,直向了冥殿之中飘去。 “爹……” 赵三义直到如今,才听见了阴府之中的叫声,刚刚才冲到门口,向了他大叫。 赵家主事抬手一指,道:“三义,往东南去,帮阿宝,杀你丈人!” …… …… 西南之地,孙家望乡台上,雕酒撑起了大伞,正在发呆。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借由这殿神负灵的身份,为这天下挡灾。 理论上,如今民心未成,尚无法镇住灾物,而到了那时,自己便会引此压力到身上来,借由献祭生命,强行将那些殿神压在灾物之上。 到那时,灾可镇,自己也可以借机离开,这份声势,更是不小。 但是,万万没想到,八殿紫气回人间,一下子便将灾物镇了个结结实实。 倒是情绪已经到位的自己,却持着一把大伞,摆了半天的造型,然后一点动静也没有。 与孙家诸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忽然气的把伞一扔,破口大骂:“又要坑我?” 不过幸亏也在这时,阴府之中有声音传来,雕酒一脸愤怒阴狠,猛得转头看向了孙家众人,喝道:“谁来挡灾,谁便有资格执掌望乡台,你们孙家不镇灾了还不交出来?” 劈手夺过最后一面旗,扔进了阴府之中。 倒是孙家几个疯子,面面相觑,小声道:“又没说不给,你急什么?” 北地,周四小姐扶持铁槛王,与一众守岁高手,横扫北地二十万铁骑,杀得血海滔天,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立下了不世奇功,不知收了多少兵马在手底。 期间遇着了不少险境,但却都莫名其妙化解了,直到这一刻,她心有所动,向了镇子旁边的一片杏子林走去。 便见到了自己那位一直没露面,但却也一直插手这片战场的父亲周知命,只见如今北地已经扫平,大势收拢之时,他却一脸凝重,脚踏罡步,指点阴阳,缓慢的在上踏了个圈。 周四姑娘早就猜到是自己亲爹在暗中保护自己,所以平素作战,才那么勇猛。 这会子立时高兴起来,叫道:“爹,你又躲在这里干啥呢?” “干啥?” 周知命一声冷哼,在地上踏出了一圈脚印,而后猛得一脚,踏落在地,刹那之间,阳间仿佛变成了阴府,阴阳之隔,以他为中心分开出来。 然后他抬起手来,缓缓按向了阴府。 声音里带着些许怨气:“我是在避免让你还没有过门,就先要守寡!” …… …… 王家奈何桥开始,李家血污池、赵家剥衣亭、孙家望乡台、周家鬼门关,都交了出去。 而贵人张变成了乞儿张之后,便已无力掌控破钱山,那破钱山本就已经成了无主之物,自然也早就被国师拿去。 剩下的观山祝家野狗村以及降头陈家的孟婆店,也只晚了稍许而已。 祝家听闻邪祟作乱,已经将南疆四州十七寨杀成了尸山血海,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炼太岁蛊的那个,本事大,却不像是喜欢杀人的,这个却是分明瞧着最爱杀人的啊……” “交,立刻交,不能让她有理由上山来……” “……” 而在东南降头陈家,在陈阿宝认真的向了自己的父亲,说出了那些话后,陈家主事,早已面色颓败,难以启齿。 他反而是如今的人间,唯一一个不知道冥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降头陈家不会算这些,而与陈家有关,能窥见那冥殿秘密的人,又皆在此时躲着他。 所以,他只剩了满满的绝望,看着陈阿宝起身,向了他走来,低声说着: “阿爹,我要篡位了,你……不要再挣扎了!” “……” “……” 黄泉八景,齐聚一人之身,这是连国师之前都无法想象,也做不到的事情。 但如今,却是他亲手送上。 他知道,话是自己说的,但这场压住十姓,让他们听话的大势,却与自己无关,因此也只能悠悠长叹一声,然后慢慢的抬起双手,向了身前胡麻的那一具尸首,慢慢拜落了下去: “镇祟府主,八影在手,天地归一,人间如梯,在你脚下……” “归乡……你会吧?” (本章完) 第868章 迈出那一步 第868章 迈出那一步 “归乡……” “什么叫应该会吧?” “怎么就在此时忽然提到了什么归乡,明明我如今也只是……” “……不对,确实到时候了。” “……” 身于奈何桥上,俯视冥殿,胡麻听着身后传来的国师声音,也骤然心间通透。 进入冥殿之前,自己便已经有了天地之外的一柱香,这便是非人境界。 而入了冥殿之后,自己更进一步,以身为桥,与天地相融,能借来属于人间的杀劫,这便是非鬼的境界。 而在斩尽了八殿帝鬼之后,连吃带喝……不对,夺回紫气,吞噬帝鬼,便也已经使得初初踏入非鬼境界的他,境界飞快的提升。 一殿至八殿,斩杀恶鬼无数,命数不停加身,来到了这第二殿面前时,便已经达到了非鬼境界的巅峰。 距离非神境界,所差的,也只是那临门一脚。 然后,国师便来了。 他以奈何桥打破了自己的死局,送来了阴府之中恶鬼亿万,这庞大的力量打通了冥殿与阴府,也使得胡麻借了这奈何桥,顷刻之间,便已背负阴府,也就一步踏入了非神境界。 阴府,也是人间的一部分,只是属阴的一部分,藏于人间深处。 梦里的绮幻变化,于此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息之前,自己才断了身桥,远离了人间,一息之后,便已重接生桥,踏入非神,反而距离人间更近。 但这会,又不是自己以身挡冥殿的时候了,而是阴府之中,无穷阴魂,杀进了冥殿,帮着自己,压住了这冥殿之中,乌乌泱央的恶鬼。 这还没有结束,紧接着,身后又忽然有香火气息,雄浑缥缈,抚人神魂,自胡麻身后涌荡而来。 是人间塘神,奉胡家帝旨而来。 若说奈何桥与枉死城,代表了人间之阴,那么这香火气息,便是万民之愿。 代表了阳! 胡麻不必回头,也已感受到了香火加身,他甚至看见了人间,有无数不食牛弟子,立身于天地四野,各方村寨之前,高举青香,以奉教主,替自己引来了这人间无尽香火。 看见了婆婆、山君、塘神,以及那无数新神、从神的影子。 甚至还看到了不知哪里飘了过来,轻轻拂动的柳枝儿,化作点点金丝,缠绕在了自己手腕上…… ……干娘也不容易啊,学乖了。 丝丝缕缕,层层叠叠,无尽香火缠在了身上,胡麻只觉自己体内那一柱香,竟又生出了变化,这一柱香与塘神香火,化作一体。 一柱,便是无尽,与天地四方,数之不尽的香火,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这一刻,自己身在冥殿,远离人间,却仿佛成了与那一片天地距离最近的时刻,甚至像是化作了天地,以神明香火视角,在极近的距离,俯视着人间。 胡麻进入了这全新的境界,都感觉到了那难以形容的神妙。 “这便是非神境界?” 脚踏冥殿,背负阴阳。 原本看着冥殿二位帝鬼,感觉压抑非常,都于此时,忽然之间突破了桎梏:“你们背靠太岁,而我背负阴府人间!” 手里的枭皇大刀,刀身一振,卷起滚滚恶浪,直将那两位帝鬼,都远远推开了去。 他们身上那无数的眼睛,都已经变得惊恐,仿佛无法理解,胡麻怎么会一下子便有了如今这变化,那阴阳尽归一身之妙,是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不曾见过的境界。 但这还没完,成就非神,脚踏阴阳的一刻,黄泉八景到了。 奈何桥,鬼门关,血污池,破钱山,望乡台,剥衣亭,野狗村,孟婆店,一一来到了自己的身上,便又使得距离天地极近的自己,再度气机暴涨,虚幻而又真实,仿佛已经化身为这片天地。 “八景在手,天地归一。” 胡麻前所未有的清醒,也立时明白了国师以及大罗法教,此前所言的人间上桥之法的全部。 十姓,都只是掌握一景,便要做活神仙,但大罗法教却是气吞山河,以一己之力掌控八景,化身天地,成为老天爷! 也难怪国师永远做不到这一点,他背不动八景,一景都背不动,哪怕是原来十柱香的自己,也是背不动的八景的,直到往冥殿里走了这样一遭儿。 吞噬帝鬼,命数加身,又做了皇帝,得了天地塘神庇佑,紫气还入人间,滋养万民,立下了不世大功德。 诸般缘由,于此时此刻,共同交织于自身,才有了让自己一个人,背负起黄泉八景,与这天地齐肩的微妙一刻,这便是非神。 人本是人,却比肩神明,背负天地。 但,还差了一点…… 自己化身天地,那天地之间的一切,都会在自己身上显化,这两位帝鬼,便是天地的阻碍,如今便也是自己的阻碍。 心思澄明,胡麻也陡然之间,睁开了眼睛,冷眼扫向了那冥殿之中的帝鬼,然后抬手便将枭皇大刀扔在了一边,直向着半空之中,举起了手来。 “哗啦!” 此时的人间,虚无不定处,有金甲力士看守的石匣,骤然之间,生出感应,自动打开。 里面飞出了一道金光,刹那间消失于天际。 这一道金光,直从人间入阴府,又借路奈何桥,飞进了冥殿。 就连正在奈何桥上守着的国师,都于此时,猛得歪了一下头,险些被这道金光击中,然后看着那一道金光,挟着沉重万均的力道,陡乎之间到了胡麻的身前,被他一把握住。 锏身九节,环环碰撞,发出了无形凶兽之吼,正是胡家之宝,镇祟击金锏。 持锏在手,金光大作,仅仅是这锏上的金光与九环碰撞的动作,便已压住了冥殿众鬼。 “忤逆犯上,人间必亡!” 而在下一刻,便有滚滚凶气迫至眉睫,第一殿、第二殿帝鬼神色狰狞,穿过了镇祟击金锏散发出来的金光,震飞了无数试图爬到他们身上啃噬的阴魂,直冲到了胡麻的面前来。 此时他们身上,看着甚至已经没有多少人的模样,而是无尽触手在蠕动。 他们距离太岁太近了,虽然如今还是在以帝鬼的形态存在,虽然还认为自己是曾经的都夷两位帝王,但实际,他们究竟是帝鬼阴魂,还是太岁化身,已经无法论断。 只知道他们身上挟着不属于这人间的太岁气息,污浊阴祟,滚滚交织,直欲将此时的胡麻与阴府吞噬。 只要吞噬了胡麻,还是有希望进入阴府。 原来他们不屑入阴府,生前为帝王,死后也不会与凡人同葬,他们要凌驾于众生之上。 但如今,这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机会,入了阴府,才能窥见人间。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的,胡麻如今却只是手握镇祟击金锏,狠狠的砸落了下去。 黄泉八景,皆是天地权柄,如今尽数归于胡麻一身,于是胡麻挥锏砸落,几乎到了随心所欲之境。 李家打出一道白幡,便被他抓在了手里,挥舞之时,遍地血海滚滚,吞噬一切,那是血污池权柄,挥指之间,便是血气滔天。 周家打出一道法印,便与胡麻此前修行的天地不动印融合,化入身躯,背阴,负阳,正合了守岁人生死加身之法,人立于冥殿之中,自身便是鬼门关。 造福孙家,还回来了望乡台,一直被胡麻拿在了手上的灾物袋,就变成了青色,连里面的那一条灾蛇,都灵活的吐着唁子,自袋子里钻出脑袋来,张口喷出了无尽的恶焰。 赵家的剥衣亭,则是化作一道法袍,穿在了胡麻身上,有此法袍在,那便变化万千,可以是泥腿子,也可以是帝王,可以是妖,也可以是鬼,可以化身万物。 祝家的野狗村,化作青雾,围绕在身侧,犬吠之声不绝,任由驱使,可以吞没万物。 降家的孟婆店,化作一只瓶,被胡麻法相的第四只手托在掌中,可扭曲因果,洗去因果,万法不沾。 到了此时,胡麻再看那冥殿两位帝鬼,简直已如观蝼蚁。 “嗤啦!” 第一锏,破皮剥衣。 他们身上污浊不堪的皇袍,兽皮,玉带,甚至是还属于人的皮肤,尽皆在一锏之下碎裂。 不管你是皇帝还是恶名,于此剥衣亭去,剥落一切身份、命数、本事、脸面。 只剩了一个,人。 紧接着,胡麻便又挥出了第二锏。 这一锏内,不仅带了滚滚杀气,还引动了阴蒙虚空之中,无数犬吠之声,那是野狗村,吞噬人之意识,智识,骄傲,野心,将这两位帝鬼,又剥夺得更掉了一层台阶。 再下一刻,胡麻挥出了第三锏,仿佛有流水声音响起,裹住帝鬼,洗去他们一身因果。 没了因果,便如瞎子,他们已然只剩了本能的吼叫。 可在此时,胡麻便又已经挥出了第四锏,结结实实的将两位帝鬼,都砸了下去,血肉迸溅,快速的坠落,直跌向了冥殿最深处。 如同天地之间,出现了一个分明的痕迹,横亘于中。 不仅将两位帝鬼逼退,便是那满殿的恶鬼,都被逼退,逼入了冥殿的一角。 那是鬼门关,阴阳分界,生死如囚。 “阴阳为界,生死有分……” “所谓术法,所谓道理,原来,本就是如此的简单……” 天地赋予一切,便也可以剥夺一切,哪怕是冥殿帝鬼,曾经的所有,也都是天地赋予,自然可以剥夺。 天地权柄归身,已使得胡麻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哪怕是冥殿帝鬼,也已经受不住他手里的镇祟击金锏,成片成片,被镇祟击金锏的分量压得绝望嘶吼。 偌大一方重叠交织的冥殿,都在这时出现了一道一道,巨大的裂痕,那曾经无法形容的凶残,恶怖,狰狞的帝鬼与满朝文武,都在这时,发出了恐惧的悲鸣,然后成片成片的溃散。 “但还不够!” 胡麻目光森森,直看了过去,那两位帝鬼,挨了这几锏,仍然未死。 只是属于人的部分,已经彻底的崩溃,但他们的身体,却还化作了臃肿蠕动的血肉,还在奋力的挣扎,还在吞噬着他们身边所触及的一切。 无意识的伸展触手,向上延伸,仿佛要抓到什么,甚至血肉还在翻腾,想要重新化作帝鬼的模样。 黄泉八景,本该镇世间一切生灵。 但是这两殿帝鬼,却分明已经有很大部分不属于人间。 属于太岁! 于是迎着那滚滚血肉,胡麻眼底金光隐动,遥遥挥锏指出,声音雄浑,如天地发出的闷雷,带着道道符文法则:“黄昏为界,阴阳二分。” “生死二分阴阳界,生人邪祟守规矩。” “镇祟府开有敕令,刑杀封赏不留情!” “镇祟府,开!” “……” 轰隆! 冥殿被镇祟击金锏上面绽放的气息冲撞,无数地方崩裂。 曾经的镇祟府,只在人间,连在阴府之中,都没有开过,也就是胡麻,曾经在枉死城开过一次。 而如今,胡麻竟是直接将镇祟府,召入了这一方阴府之外,独立于天地,与太岁生出了相融的冥殿里面来。 厚重森严的高墙出现,森森煞气于半空之中涌荡,镇祟府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胡麻的身后,而后,巨大的大门,轰隆一声,被打开,里面的金甲力士,同时睁开了金芒双目。 沉闷而压抑的声音,在冥殿之中响起,与无尽鬼嚎交织于一起:“镇祟府开有敕令,刑杀封赏不留情!” “镇祟,罚罪!” “……” “……” 轰隆! 冥殿之中,镇祟府骤然金光大盛,道道散发着金光的铁链,瞬间自镇祟府内飞了出来。 一根一根,一道一道,带着不容反抗的霸气。 直接洞穿了那两团仍然在蠕动着,想要重新变成帝鬼模样的血肉,然后飞快在它们身上缠绕,在镇祟府内,百八金甲的拉扯之下,硬生生的,被拖进了镇祟府内。 下一刻,胡麻挥锏大喝:“斩!” “喀!”“喀!” 来不及细挑,两座狗头铡被搬了出来,将它们押至铡下,然后狠狠的落将下来。 血肉顷刻之间,被分成了两截,夹杂着无声怒吼,缓缓的消散。 斩杀帝鬼,天地清静。 不仅是满殿里的恶鬼,一下子变得死寂无声,纷纷消散,就连那地府里还有些灵识的阴魂,都在此时呆住。 那可是都夷开国皇帝,命数之重,翻天覆地的存在,如今,居然也被镇祟府给斩了?还用狗头铡! …… 大哀山上,国师此前烧起来的十柱香,于此一刻,最后的两柱,忽然熄灭。 老算盘猛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 巨大的冥殿,也忽然于此时,变得空空寂寂,难以形容的紫气,再一刻被胡麻夺来,回到了大哀山上,又瞬间随着山间无处不在的风,飘散向了天下,化作了朵朵代表生机的紫云。 “真的斩了?” 人间,二锅头猛得睁眼,仿佛不敢相信,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王家人在大哀山上,看着还未炼成的丹药,看着那无尽紫气蒸腾,呆如木偶。 而同样也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的死寂之中,国师的声音,骤然在胡麻身后,沉沉响起: “镇祟府主,速速回头,成就归乡,便在此时!” “……” “成就归乡,便在此时!” 这八个字于冥殿之中响起,又仿佛是太过沉重,回荡在冥殿,以及阴府,又传回人间。 大哀山上,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胡麻的老算盘,惊喜大叫:“他能归乡了?” “他若归乡,那是什么?” “……” 国师此时心神皆在奈何桥上,提醒着胡麻,没能回答他。 而旁边,却是王家主事,听多了,也见多了,苦苦的回答:“老天爷!” 天地各处,周家主事周知命,无常李家,观山祝家,乃至山君,上京祖祠,不知有多少人听见了这八个字,一时心神惊颤:“在这世间,真正的第一位归乡,要出现了么?” “居然是落在胡家,胡家……” “……” 无法形容这一刻心里的艳羡,那可是八景归乡,那是真真正正,手握天地权柄,哪怕太岁被驱逐,也不会影响到他分毫。 曾经的十姓,只需要手握一景,可以世代做那活神仙,便已经感觉心满意足,万事不亏。 但如今的胡家…… 他们心情变得无比复杂,倒是想到了这二十多年来,不对,应该是从十姓崛起以来,胡家付出的一切牺牲,胡家的隐忍,以及做的那些事情…… 心里倒是释然了,只低低的叹:“嘿,好像,也只有胡家,有资格得了这个命啊……” “谁让他们家够狠呢……” “怪只怪那周家的老东西,瞧着一介莽夫,但却是最精明的,居然早早把闺女舍了,换了这么一份因果……” “我族中女儿也不少,怎么就没想到?” “……” “……” 冥殿之中,帝鬼被斩,恶鬼伏诛,在胡麻化身鬼门关的一切,就连阴府里面的众鬼,也都被他送到了奈何桥上。 胡麻独自站在了奈何桥的桥头,身前,只剩了空空荡荡,濒临崩溃的冥殿,以及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空虚,只隐约可以感觉到,黑暗深处,似乎有无尽的触手轻轻的摇晃。 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安静,只有国师的喝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如今,自己便已成了这世间命数最重,也是距离太岁最近之人,更是身披皇命,手握八景,塘神庇佑,最高之人。 原本便已经达到了非神境界,即将进入化身天地的境界,但因为有冥殿两位帝鬼在,还受到了些许障碍,如今障碍斩掉,境界便也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 他只觉心思洞明,便也轻轻将手里的镇祟击金锏放下,然后在身前,缓缓捏起了一道天地不动印。 此印一出,他人间的尸首,缓缓下沉,阴府之中那如烈日一般的痕迹,也顺了奈何桥而来,三身化为一,气机浩荡,金光大作,周身皆是滚滚香火,围绕了自己的身体旋转。 法相凝实,三头六臂,各执一物。 左手宝印,右手金锏,又有手执灾物,身披法袍,身边青雾游荡,内闻犬吠之声,脚踏血海滔天,一首望归乡,一首观人间,一首凝神向前看去。 身负天地,掌握八景,一切术法门道,天地权柄可借取着力之处,便已都在自己手中。 “成了,人间上桥法,天地在双肩……” 奈何桥上,国师眼中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惊喜,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那是他朝思暮想的成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本事。 自己曾经无比的想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只可惜路从一开始便走错了,但如今亲眼看到这境界即将出现,内心里,却也因为自己促成了此事,而感觉由衷的欢喜。 但还差一步,他生怕那家伙走错了,大声叫着:“还不回头,身化天地?” 此时的胡麻,立于奈何桥头,只觉眼前无尽迷雾被扫开。 有些时候,不是看破了迷雾,才能达到境界,而是境界加身,便有眼力,可以看破所有的迷雾。 他自然能够感觉到国师的焦急,更是可以感觉到,冥殿帝鬼被斩,天地之间,最后的阻碍也消失,人间大势已成,已经到了举办罗天大祭,将太岁驱逐出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自己身为大罗法教主祭,理应回到人间,主持大祭。 所以,便如国师所言,要退! 这一步退了回去,自己便是以八景之身,融于天地之间,成了世间的“惟一”。 八景在手,自己便会成为这天地之间的活神仙,生生世世,永远不死。 自己便是仙,便是大罗法教口中的:老天爷! 无数让门道中人,让皇帝,让十姓都渴求盼望,都做梦也想得到的结果,便已经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如今所做的,便只是后退一步而已。 退这一步即可归乡。 归乡,便是直指本源。 而如今,自己本就已经化身天地,手握八景,回头一步,自己便是天地本源,这归乡,又还有何难处? 但是…… 听着身后国师的催促,呼喊,胡麻却只安静的站在了奈何桥尽头,久久无声。 他只缓缓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前方无尽的黑暗处。 那里是太岁! 自己此时固然只差一步,便可以化身天地,成为天地之间,惟一归乡,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只是…… ……退回人间,做那老天爷,活神仙,又有什么意思呢? …… 于是胡麻忽然微笑了起来,他最后转头,看了一眼人间,然后轻轻的摇了下头。 手中的天地不动印,忽然之间,微生变化,他的身体,再一次分散了开来,肉身返回人间,因果留于阴府,自己仍是那一道金光耀眼的真灵,然后立身于桥头之上。 没有后退,而是缓缓的,向前迈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 奈何桥尾,国师从一开始的焦急,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恐惧,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了无数个可能,怕这胡家后人太过年轻,背不动那老天爷的份量,不知以后这天地之间多了一位活神仙,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此时,不退这一步,反而向前。 “这天地之间,大势已成,罗天大祭,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以做成,不需要我这样一位活神仙!” 胡麻的声音,自桥前传了回来,落入国师耳中,便如洪钟大鼓:“我胡家既要斩掉命数,让这世间泥腿子有一个站起来的机会,那更不需要,反在最后,让胡家人去做这命数最重之人。” “所以,我不归此乡!” “……” 他轻轻的说着,迈出了这一步时,脑海里也出现了些许轻盈的想法。 当初的转生者,为何要将这一个境界,命名为归乡呢? 来于本源,又直指本源,手握权柄,好像,确实可以用“乡”这个字,来形容。 但其中,又是否有着很多的眷恋,以及,那渴求而不可得的奢望? “我有了踏出这一步的机会,我可以归入天地,成为这一方世界的活神仙,自此逍遥自在,但我更希望,可以借由我这一步,剑指太岁,为你们找着那一条,回家的路……” “这一步,能融于天地,又如何不能融于太岁?” “……” 归乡,只是一种境界,是指非神尽头,桥的尽头,踏入彼岸的那一步。 所以,归乡只需要接触本源,只需要触及来处。 理论上,此乡,可以是天地,也可以是太岁。 脑海里,只有从自己进入了冥殿之时,便想过了无数遍的可行性。 修行之路,便是回归本质,掌控本质的过程,也是因此,所以论起归乡,转生者与原住民,有着不同的道路。 原住民归乡,便是归入黄泉八景,借此掌控黄泉八景,然后就可以成为这世界的活神仙。 而转生者无法归乡,是因为他们归乡,便会归入太岁,然后被太岁所控制。 但是,自己是个例外啊…… 笑声里,他神魂剥落,露出了本命灵庙,当初这一破败的灵庙,随着他的道行增长,紫气洗礼,早已变得无比神圣,坚稳,甚至比二锅头老哥还要坚稳。 而那本命灵庙之中,那一座神像,也早就已经变成了自己,那是属于自己独一无二,属于太岁,却又独立的存在。 “我这一步,既可退入天地之间,又可以进入太岁窥见本源……” “……” 曾经老君眉将这本命灵庙当作礼物送给了自己,那如今,这便是希望的种子。 心间愈发坚定本命灵庙直直的向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诡异冲去,本命灵庙阻挡着无尽的触手与诡异,一直向前,冲进了无边黑暗之中,然后,神魂融入神像,然后走了出来…… 远处,奈何桥上,国师看着他做出了这一步,已经在咆哮,在愤怒,最后却只无力的瘫坐在地,苦苦的笑了一声。 而胡麻心里,却无比的坚定。 退回这一步,便是天地,便是成仙,便是一切一切的最终可得。 而向着太岁,迈出了这一步,却是虚无,是谁也看不见的事物,是谁也想象不到的结果,甚至有可能是绝望,是永刑,而他,却一定要迈出这一步。 只因为,退回这一步,自己会成为活神仙,此世间会功德圆满,那些转生之人,却将会葬于凄凉之地。 能够踏入归乡的机会不多,或许天地始成以来,这是惟一的一个机会,而自己,并没有太多借太岁成就归乡的希望,虽然理论上可以,但太岁太过神秘怪诞。 若说成功率,大概不足百分之一。 但够了,毕竟自己不踏出这一步,那些转生之人,连这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啊…… 想着自己的这个决定时,胡麻并没有一步踏入神秘不可知时的恐慌,迷茫,只有一片坚定,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 “嗤啦!” 眼前的无尽黑暗袭来。 黑暗之中,仿佛有无尽的触手,诡异,疯狂,以及绝望。 胡麻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做好了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做好了眼前只会有无尽的黑暗,而且,永永远远,都只会有无尽的黑暗。 但就连他也没想到…… 在自己这一步踏了出来时,忽然之间,看到了从来不曾想象过的景象。 他看到,无穷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本命灵庙,他们像黑暗中的烛火,忽然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有的近,有的远,然后,这些本命灵庙里面,一道一道,浑身散发着金光,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跟着自己,一起自人间浮现,来到了这天地与太岁交界之地。 遍目所及,胡麻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铁观音,白葡萄酒小姐,好奇的地瓜烧,雕酒,老高粱,红葡萄酒小姐,竹叶青、玉冰烧,所有于此世尚存的转生者,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星星点点,如同暗夜里的一盏盏灯…… 一双双眼睛从黑暗之中,看向了自己,一张张面孔皆带着笑意:“到底还是最有种的老白干啊……” “你敢迈出这一步。” “也只有你敢迈出这一步……” “既然你有气魄迈出这一步,那我们,又何惜这最后气力,再陪你走上一遭儿??” “……” 一张张带着期盼与笑容的脸出现在了身前,一只只手向胡麻伸了过来。 他们身上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在这一刻,甚至照亮了无边的黑暗,铺起了直指太岁之路。 (本章完) 第869章 一梦万里,剑斩太岁 第869章 一梦万里,剑斩太岁 原来,迈出了这一步后,并不绝望,也不孤单。 立身于幽幽黑暗之中,胡麻身后,已看不见人间,身前,也看不见太岁。那是因为自己离开了人间,但又距离太岁太远。 但是,那一盏盏灯,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笑脸,一只只伸到了自己身前来的手,却一下子让胡麻内心里填满了莫名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起来。 也对,自己不做人间活神仙,只想做一位可以让人有所希望之人…… 这样的路,怎么可能会孤单? 神仙,才是孤清的,寂寞的,但自己选择的路,却不会这样…… 他心里已变得无比的踏实,大步的向前迈了出去,哪怕这曾经是无人想象过的路。 手握八景权柄,成为大罗法教教义之中最高境界的“老天爷”,便已是此世最高之路,但胡麻用走向这最高境界的一步,迈向了太岁。 原本,这一步有可能接触不到太岁,便一脚落空,陷入永恒孤寂之中,但是转生者的出现,却已经帮着他,弥补了这一段路。 都来了! 知道了自己要迈出这一步,所以他们都过来了。 来陪自己走这最后一段路。 转生者无法像自己一样,靠自身境界从人间走出来,冲向太岁,但转生者自有天生的不凡。 他们上桥之后,本来就要躲太岁,所以境界无法达到最高,但如今,他们却都不再躲了,反而借着与太岁之间的联系,同时离开了人间,来到了这片人间与太岁之间的孤寂之地。 本来到了这里,他们便会被太岁吞噬,但身上有本命灵庙化作的金光,却保护住了他们。 这是大罗法教当初给他们的庙宇,或者说,是身后那片天地,给他们的庇佑。 唯一可对抗太岁之物! “前途迷茫,唯有胆者可以破之。” “太岁并不可怕,起码,我们都曾经是太岁想要打败,但却没有打败的人……” “……” 第一个抓住了胡麻手掌的便是铁观音。 如同在宇宙寰宇,真空地带,胡麻最凶险的,反而是离开了人间之后,无法精准的找到太岁的所在,迷失于永恒孤寂。 铁观音她们的出现,却解决了这个问题,抓住了胡麻手掌的同时,便扯着胡麻,向了更前方,飞快的冲去。 “如今,你也是!” “……” 虚无的声音出现在了胡麻的脑海之中,铁观音手捏法印,身前一座座鬼坛浮现,排成了一排,一座一座,罗列开去,胡麻脚踏鬼坛,便一步一步,向了前方幽暗深处狂奔过去。 而铁观音看着胡麻毫无迟疑的背影,嘴角便已生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 她向着了深邃孤寂之中坠去,身边黑暗里,皆是无穷的触手,直向了她的身上卷来。 而她奋尽全力,尽可能的斩杀着无尽触手,似乎别无遗憾。 最后这一场人间杀劫,最为热闹,席卷天下,但在这场杀劫之中,铁观音几乎是隐身的状态,她没有参与任何对抗十姓或是各地草头王的大战,仿佛一直在上京沉睡。 但只有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二锅头等寥寥无几的人,才知道她一直在做着一些事,解决了很多问题。 她以最为狠辣的雷霆手段,将这人间大势,推向了最为完美的结果。 而如今,胡麻冲向太岁的背影,便是她最后的满足。 胡麻能够感受到铁观音在以最后的力气,与太岁争斗,斩灭着那无数向了坛上自己涌来的触手,但却已经无暇回头去看。 而在他大步踏着鬼坛,冲向了太岁最深处时,身边无数触手,自诡异幽空之中浮现,向了自己卷来,却被一把巨大的油纸伞,给完全挡了下来。 雕酒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抬起手来,托在胡麻后背,用尽全力,送了他一程。 身形自无边孤寂之中被淹没,但声音却传进了胡麻的耳中:“我们于此世做的任何事情,都只为本心,所以并不存在是谁欠了谁,无论有没有你,我们都会为世间百姓做这些事……” “只因我们天生便是这般人!” “但是……” 消失的一刻,他身形已经变得黯淡,金光敛息,手里的纸伞,却还在帮胡麻挡着: “如果可以再看一眼西湖,尝一口西湖醋鱼,也很不坏……” “……” “面对太岁,不要恐怖,一切的诡异,变化,都只是表象,只需记得自己是谁!” 一只毛茸茸的白猫,跳到了自己的肩头,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响在了自己身边,她挥出道道红线,束缚住了一条一条,向了胡麻身上缠来的触手。 她陪着胡麻,向前闯了很远的一段路程,在她身上的金光也耗尽之时,白猫化作了人形,双手轻轻按着胡麻的肩膀向前。 声音仍然显得非常冷静,非常理智,只有用心体会,才能察觉到的温柔:“当然,或许是我多虑了。” “你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纯粹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再见着我,一定要过来跟我打招呼……虽然,我可能不会理你。” “如果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记得劝我,不要理会其他人的说法,学医。” “……”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听着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内心里,一时震颤,几乎想要回头,但却忍住。 这条路,一往直前,不可回头。 “小子,走好……” 一只大手抓着自己胳膊向前推去,那是来自安州的转生者,老高粱。 “镇祟胡家,值得我们尊重……” 有人挥落锦袍,缀金镶玉,那是来自于孟州的五加皮。 “原来真有人敢向太岁拔剑,小兄弟,我相信你会是最猛的男人……” 有娇笑声响起,那是玉冰烧。 “前辈,前辈……” 有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把便抱住了胡麻,推搡着他向了前方走的飞快,地瓜烧的小脑袋从臂下探了出来。 于此幽深诡谲之处,她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害怕,只是焦急的说着:“前辈你记清了啊,一定要记清楚,我家住在qd市北老街区……记得过来找我玩啊……” “我请你去蹦个野迪,再给你介绍几个小姊妹……” “……” 一只一只的手,帮着胡麻,冲向了幽暗的前方,一盏盏光环绕着胡麻,又一盏盏熄灭。 一个又一个人人尽了最大的力气,帮了自己向太岁接近,又快速的消失。 胡麻没有时间悲伤,只是愈往前走,距离太岁愈近,心里愈坚定: “会的,一定会的……” “……” “……” “走远了……” 崩溃的冥殿与阴府交界之处,奈何桥上,国师等人便已经立于这一片天地所能触及的最远之处。 但却还是看到了胡麻一步踏出,远远的离开了人间,直至前往了思维所能抵达的最深之处,遥不可及,国师愤懑,生气,痛骂,最后,却只能苦笑着: “真他妈的,不愧是铁头胡家的儿孙……” “我们一直都以驱逐太岁为目标,一直都觉得驱逐太岁,便是最难为之事了……” “原来你,你从一开始打的,便是屠太岁的主意啊……” “……” “所以,如今……如今算是怎么着?” 而在大哀山上,听见国师一边痛骂,一边睁开了眼睛,王家诸人,早已满面是汗。 刚刚有些事情,他们看懂了,甚至感觉到了这一方世间,即将出现一道贯穿天地,镇压万物的意志,却没想到,一切只如幻梦一场,大哀山上,紫气滚滚,但末了,却又生机缥缈。 “还能怎么着?” 国师站起了身来,在老算盘与王家诸人的目光之下,表情又是生气,又是振奋。 立声大喝:“天命已至,罗天大祭到时候了……” “我们做成这大祭的可能,前所未有的高,高到了谁也不敢想象的程度……” “因为,太岁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 “啊?” 王家众人,难以理解这所谓的“包围太岁”,是什么概念,但也可以感觉到这片天地与众不同。 最为不同的,则是身前那胡家后人的尸首,看不清他如今是生还是死,只觉他身之所在,便是天地中心,便是一切生机的根源,但偏偏,他自己…… ……又生机断绝。 只是,当国师伸出手来时,他们还是毫不犹豫,便将自己借大哀山紫气炼的那一枚丹药拿了出来,由国师塞进了胡麻嘴巴。 “他离开了人间,走的太远了,远到我们无法触及,也帮不上忙。” “因为他去的地方太深,更是不知道那里一息时间,又等于人间多久时候……” “但我们要保住他的肉身,你们王家炼的丹,够用么?” “……” “够用!” 王家说别的不敢保证,说起丹药却极为自信:“一颗丹药,足能保他一年生机。” 国师也只叹:“一年么?” “希望够用!” “……” “……” “走了?都他妈走了?” 而于此时的人间,二锅头本是急急要赶往大哀山,但却在中途,便听见了铁观音的声音,知道她们都去向了何处,又听到了国师于阴府之中喝命十姓的声音,也知道了胡麻身上发生的事情。那些家伙,居然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的放心,把最后的担子,全压在自己身上? “这他妈的讲不讲道理,说一声走就全都走了……” “我还没上车啊……” “难道我平时表现的太高调了?显得太可靠了?你们怎么就敢独独留下我?” “……” 他骂的很凶,很厉害,也实在是很伤心。 没有哪位转生者,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感觉,这偌大一方天下,虽然是异乡,但毕竟还知道有很多与自己一样的人。 再不济,也有自己交心了多年的朋友。 但就这么一转眼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离开了,茫茫四海,幽幽天地,再也没有任何相似的人,只剩了一个自己…… 他哪里只是骂啊,他恨不得大哭出来,不对,他已经哭出来了…… 只在这无尽的孤单与冷清之中,身边幽幽飘过了一缕暖风,红灯娘娘看着右护法哭成了这个样子,都有些不忍心打扰了,只是悄悄将一件披风,慢慢的披到了二锅头的身上…… “别冻着了……” “……” 二锅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搞得心情异样,好半会才缓过劲儿来。 轻轻握住了红灯娘娘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一抹脸上的泪痕,缓缓的爬了起身。 目光看向了天下,狠狠道:“既交给了我,那便由我来办!” “天下大势已成,该办正事了!” “……” “……” 此时的天下,一场人间杀劫,已经堪堪到了尾声,草头王之争,也已来到了最后。 明州王杨弓,横扫西南,又回归明州,与乞食将军,独自一人率八百兵马,横扫南疆十万大山,灭尽土皇帝的光头老张张燕北,以及天下各处来投的冗余军汇合。 声势之大,可吞六合。 而在北边,与其对峙的,则是横扫北地的铁槛王周大同。 二人如今皆有雄兵数十万,坐镇数州之地,拥护之人无穷无尽。 真要论起名声,甚至是铁槛王周大同更大一些,毕竟明州王杨弓,是第一个开始杀向那些世家门阀,造起无边杀孽之人。 直至如今,这天下视其为贼,痛恨唾骂者,也不知凡几。 真正的皇帝,只会在他们二人之间出现。 两人对峙,各自横扫,已经将天下不知多少草头王斩尽,兵马皆纳入了麾下。 所以,该争天下了? …… …… 沧江两岸,各自屯兵数十万,竞逐天下之争,一触即发。 人皆言铁槛王与明州王,也曾经是盟友,但到了争天下的时候,谁还管你盟不盟的,撕破脸皮,争夺天下,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只是没想到在沧江之南,一处扎起了草棚的小小酒肆之中,铁槛王周大同裹着黑色披风,只带了两位亲信,划船而来,大步的来到了小小酒肆的门口。 “胡……” 酒肆之中有瘸腿小鬼感觉到了一点熟悉气机,欢喜的跑了出来。 一见是周大同小脸便又垮了下去,没精打采的作了个揖,然后又丧丧的回去。 连铁槛王周大同拿在了手里的血食都没要。 杨弓便在酒肆之中,见到周大同过来,便道:“皇帝位子,我坐不得,该由你来拿。” “猛虎关时,我们便说过这个话了。” “……” “呵呵……” 铁槛王周大同今非昔比,身上披着锦袍,脚下蹬着镶金的靴子,大咧咧坐了下来,冷笑一声,道:“你只当自己造了杀孽,会被天下人痛恨,所以觉得自己注定坐不成皇帝?” “我不信那个话。” 他冷冷的看着杨弓,道:“若在以前,那些贵人老爷高坐堂上,他们确实会恨你,你也确实坐不成皇帝,但如今又是一番新模样。” “他们,早就被打服了,不服气的,也杀干净了,心里便是还不服的,也只敢继续憋在心里,而凭了你当初敢喊这个号子,我也服了你。” “所以,这皇帝位子,我要让给你坐。” “……” 杨弓闻言,却只是笑,道:“便是你答应,你手底下的人也不会答应的。” “他们劝着你登基为新帝,怕是已经嘴皮子都磨烂了吧。” “……” “何止?” 周大同笑道:“皇后都给我挑好了,只是太稚嫩,还不到三十岁,我不喜欢……” “再说……”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我一个敢在阵前向对方敌将磕头的人,还怕他们答不答应?” 杨弓有些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周大同爽朗的笑了笑,挤挤眼睛,道:“你不知道,我从老阴山出来时就懂得一个道理,抢着吃肉要挨揍,跟着喝汤最得劲儿。” “我们兄弟几个,本事是麻子哥教的,做人道理是二爷教的,我知道这一场浩荡之中,自己立了多少功劳,所以,我不会去坐那个烫屁股的位置。” “这天下人欠了你的,便该着你来做这个皇帝!” “也该有一个皇帝,从泥腿子里面爬出来了,而我的话……” 他顿了顿,忽然站起身来,恭敬道:“我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这样的话,你坐了皇帝之后,我便是异姓王爷,有的我吃,有的我喝,有的我寨子里同族一番富贵,便也罢了。” 明州王杨弓明显没想到,他态度竟是如此的端正,也微微陷入了沉默之中。 “况且……” 周大同沉默了一下,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止你跟麻子哥学到了天书的道理。” “我在旁边听着,也学到了不少。” “这人间,就快没有皇帝了,这个活,我想还是你来干吧……” “……” 直到听见了这些话,杨弓才忽然笑了起来,不仅是他,酒肆外面,其他几个声音也笑了起来,周梁,赵柱都出现在了门口。 尤其是赵柱身边,还跟了几十个手里抱着瓦罐的手下,笑着拍着周大同肩膀道:“幸亏你小子没被鬼迷了眼,不然,我这金汁就要浇你脸上,让你清醒清醒了……” “……” “……” 史上最不争气的草头王出现了! 据说别的草头王,都是杀伐果断,率人竞逐天命,不惜搭进了身家,唯独铁槛王,分明天命归身,手下能人无数,精兵数十万以死效忠。 就在不知多少天下能人异士,都以为这一场天命之战,将在沧江之上,杀得血海滔天,浮尸填河之际,就听见了铁槛王已经…… ……降了! 不仅明州王一道旨意,便自降身份,拜其为义兄,手中兵权尽皆交出,甚至连手下有不满者,想要起兵造反,都是他亲自带了亲信,把那些不服明州王之人给拿下,斩杀了的。 沧江之变后,明州王铁骑直指上京,便已再无任何人抵挡。 数日之后,便已听见明王诏书,传于天下: 朕惟中夏之君,自夷运既终,天下邪诡,灾物连天,土不生苗,海内土疆,豪杰纷争,只为生民争命,驱灾夺运,以应天时。 朕本明州布衣,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乗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 曾斩饿鬼,又杀蛟龙,乃至斩神赐人魔,终与诸将奋扬威武,平定天下。今文武大臣,有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即召天下异人入上京,奉请太上圣师胡山川为主祭,供奉镇天五祭,顺应天下民心,以斩尽邪秽护我天下苍生为要,作罗天大祭,以告天下,以为正法! …… 而听闻此诏,天下各处门道中人,便也皆浩浩荡荡,入上京来。 先有如今走鬼之主,曾出身于明州红灯会的大走鬼胡山川入京,炼制上面篆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的镇天宝印。 此印紫气浩荡,即将取代十二鬼坛,成为镇压天下气运,代替已经被毁掉二百年之久的祖坛,又有各处异人,取来石亭之皮,阴将军等异物,送入了上京城中。 于此天地气运汇聚之时,最后送入了上京的,乃是用三十二匹马,青帐遮阳,金甲力士守护四方的一驾马车,由前任大罗法教主祭洞玄国师亲自护送,自上京城正门,进入上京。 直运至上京城祖祠之前,如今这里还是胡家祖祠,在这里享受着香火。 祖祠之中,婆婆感受到了那马车之中,若有若无的气机,身形缓缓出现在了祠堂门口。 车上的正是胡麻,因为他已无生机,但又还未彻底断绝,所以无法直接进入祖祠,只能先供奉在这里。 青幔遮日,香火护身。 外人不知镇祟府主入京之事,但当他来到了这里,却由即将祭天登基的明王杨弓为首,带着异姓王周大同以及一众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将军,一众门道异人。 林林总总,不知多少人,或志同道合,或曾有交情,或素不相识,但却于此时,层层阵列,神色感慨,向了青幔之下的他下拜。 镇祟胡主,立不世大功,不为利,不留名,一点灵光梦斩太岁遗身世间镇天下妖邪。 当受此拜! 只婆婆一人站着,她以阴灵之身,化作虚影,颤着手掌,轻抚胡麻的面庞,声音里似有悲凄,更多的却是骄傲: “我家孙儿,是好样的……” “不负天下,不负走鬼,不负转世人……” “只是要记得婆婆的话,千万,也不要委屈了自己呀……” (本章完) 第870章 与太岁的战争 第870章 与太岁的战争 天下草莽伏首,百万凶兵镇祟。 于天下,草头王之争已蛰伏,四下平定,于门道之中,十门异人尽皆认清大势,不再做那以一身本事窃取富贵的梦。 所以,很多人便也都认为,到了新皇登基,并起罗天大祭的时候,毕竟也心忧太岁悬顶,只想着能早一些,便早一些,是否能逐了太岁,便是最大愿景。 毕竟,想驱逐太岁,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机会,这是当初胡家人与世外神人商量定的结果,这天下人心散漫,若说会有一刻,是万民齐心,愿力暴涨,那也只有新皇登基之时。 “扯淡!” 而在此时,却是入主了上京的明州王杨弓,直接否认。 面对着无数还有着惊人本事的门道中人,他却只坦然回答:“什么新皇登基,万民齐心?”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新皇登基,高兴的只是我,只是跟了我搏富贵的兄弟,关这天下生民何事?” “人家才不会关心是谁做了皇帝,新皇登基,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真想看见那万民齐心,成天罗大祭,便要等到禾壮雨足,仓丰草满的时候!” “让人吃饱了,看得见余粮,这才能真正迎来那民心镇祟之时。” “……” 论起门道里的本事,杨弓连入府的门也没摸到过,但如今这一番话,竟是让诸多能人异士,甚至是转生者二锅头都觉得诧异,但又偏偏,一下子被他这句话点醒,纷纷的询问。 “我不急着做皇帝,该是我的便是我的。” “所以,罗天大祭,便定在秋日之后,让百姓们嘴里看见了吃食的时候。” “而在此之前,你们若服我,便让这天下异人,皆行走天下,镇祟安民,驱邪抚鬼。” “雨不够的,帮他们求雨,地不厚的,帮他们福地,人不安的,帮他们医病除瘟,天地不宁的,帮他们消灾解难。” “要这耕者有其田,幼者有其养,老者有其粮,何愁不得民心如龙?” “……” 点醒了一众门道中人,便即下令:“农者归田,凶兵解甲,开荒垦田,免赋勤粮。” 因着这一道令,天下迎来了好光景。 如今这天下,本就正值春夏,青黄不接时候,但因着大哀山上,镇祟府主夺来紫气,以致黑太岁都变白,百姓们嘴里有了饱腹之物。 又见刀兵之灾已消,便有了气力耕种,而紫气还于人间,便也四下里皆是风调雨顺,禾苗茁壮,本身便让这天下庄稼人,光是瞧着,便心里欢喜。 对于门道里的人而言,这半年也是有些瞠目结舌。 见到了这滚滚紫气返回人间,才明白,原来天地之间,分量宜轻,都只道是太岁敲骨吸髓,收走了这天下的分量,结果,竟是大多分量,都是被都夷夺走,太岁,又能占多少? 有不食牛弟子,天下走鬼,以及十姓门道众人,行走天下,治祟安民。 有上京王旨免赋勤粮,镇天下草莽,便只见得这天南地北,田中耕种身影,越来越多。 待到夏去春来,受到了紫气滋养的田中,已是粒满穗沉,世间百姓,便已满心欢喜。 又听闻天下免赋三年,这些田都会收进自家仓里,那份欢心与踏实,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 有善观气者,于上京看天下。 眼见得气运升腾,比起杨弓刚入上京时,又强了不知多少倍了,这才确定,对于这天下生民气运的眼力,竟是那半个门道外的明王,看得更准。 有意思的是,杨弓做这皇帝,本就不服者极多,痛恨者极多,若真是在杨弓刚入上京时,便急着办这罗天大祭,那明面上万众一心,实则不知道有多少心下暗藏祸心之人混杂。 可在此时,天下万民心归,却是连他们那一点子不满,都被淹没了。 甚至某地,还有野心勃勃之人,见杨弓入了上京,却迟迟未登帝位,便认为他天命不在,于是散播谣言: 只言杨弓乃天降魔头,要除太岁,夺了这天下百姓们借以活命做工的活计,蛊惑人心,要护太岁,除明王,结查都不需要上京发兵,不食牛门徒,便将其除掉了。 天下青田,转眼变黄。 甲子之期已至,苍天改作皇天,也到了明王正式登基,天下能人齐聚罗天大祭之时。 新皇登基,便要立祖祠,也到了该请胡家祖祠离京之时。 明王杨弓,却在先一天,只带了瘸腿小鬼到了祖祠之前,那瘸腿小鬼鼻子嗅了嗅,这会是真确定闻到了熟悉的味,但磕了几个头,口中大叫了几声“胡老爷吉祥”,不见回音。 终是歪着那颗不怎么聪明的脑袋,悄悄将袖子里的一块血食拿了出来,放在胡麻面前。 “兄弟,我多拖些时候,也能让你在这里多受一些时候的香火,希望能帮到你。” 杨弓则是看着青帐之下的胡麻,这一次没有跪,只是像了初见时一般,平等的聊天:“都说什么要迁祖祠,换上我家的牌位,但我自小长大,哪有什么先人祖宗?” “便是找上了门的远房亲戚,也被我暗中找人做掉了,若说先人祖宗,那我杨弓宁愿认这天下人为祖宗。” “这香火,你好好受着,有一天算一天,这印,我便替这天下人接了。” “等你回来,这该办的事还多着呢!” “……” 新皇登基,原本上京城里的祖祠,自是要迁出上京,回到祖地时。 对于旧皇而言,此乃“下迁”。 但谁也没有想到,明王登基,却对胡家祖祠进行“上迁”,仍留上京,享天下香火。 拜为“天下师”! 而同样也在此时,以偌大上京城为域,罗天大祭的祭坛,也早就已经修建了起来。 待到那黄道吉日,明州王杨弓率麾下将领,王爷国师,功勋大臣,大开皇城之门,入承天殿,捧镇天宝印,登基为帝。 而同样也在上京城之北,罗天大祭祭坛之处,天下走鬼之主胡山川于台上起法坛,身边摆放五只石砣,以作坛角,身前则摆放了供桌,香案。 供桌之上,是割来的一方方黑、白、青、红、金五种太岁,皆切成四四方方模样,又有一只坛子,承放紫气,位列五方太岁之上。 此为长生果,乃五镇之一。 香案之上,烧起三柱香,香炉之前,放着一张刺满了字迹的人皮。 此为旧帝皮,亦为太岁账簿。 阴将军,立于法坛背阴之地,铁棺立置,上面缠满了各种各样的锁链。 而在法坛之外,层层台阶之上,各有门道能人团团站立,身边作为辅祭之人,乃是大罗法教上一代主祭洞玄国师。 身边同一阶的,乃是不食牛道统大师兄,走鬼一门各路能人,问事张阿姑,说理七姑奶奶,洞子李家主事与大小姐李香玉,养命周与神手赵家诸人。 法坛之外第二阶,乃是无常李、观山祝、造福孙家及不食牛八门门主诸人。 第三阶,乃是天下各能人异士,以及不死王、各门大捉刀,及在逐天命之战中出了大力的门道中人,罗列的一层一层,一位一位,每一个都是放眼天下,声名惊天的厉害人物。 二锅头烧起香来,众人剥穆,青烟袅袅,飞腾云霄,天地寂静,只等新皇说那一句。 此时的皇城,杨弓于两列文武之间,走向皇位,手捧五镇坛最后一镇,镇天宝印,印上紫气萦然,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可夺天地。 而后,他将此印高举过顶,望向天下,沉声大喝:“都夷为引,太岁降世,侵我天地,祭我生民,今吾为帝,屈膝以奉万民。” “以此印为证,回绝太岁,再不奉祭!” “……” 轰隆! 此言一出,万民朝拜,手中宝印,神光骤然直冲天上。 滚滚暗云涌动,翻天覆地,无形之中,自有哀号传来,那是妖天鬼地的残余。 察觉新天将至,正在垂死挣扎。 而在祭坛之上,二锅头听见了皇帝说出那句话,便也起身,捧起那一张旧帝皮,于祭坛中间,焚火烧毁,这代表着曾经人间与太岁的契约,于此一刻,化作飞灰,再也不存。 轰隆! 天地变化更大,无尽阴风,忽然自四面八方,吹了起来。 鬼神皆惊,天昏地暗。 世间各种鬼洞之中,灾物同时惊狂,急欲冲进人间,而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自大地深处挤出来的血肉。 本来只是甘寂蛰伏,任人宰割,但却在这一张皇帝皮被烧掉的刹那,忽然发现了声声惊天动地的吼叫,血肉臃肿涌荡,生出了道道触手,张张面孔,似要淹没世界。 “是时候了,起坛!” 而迎着这天地生变,就连身边的国师,也不由露出些许凝重,可是坛中的二锅头,却是忽然冷笑着起身,手中道道坛旗,骤然之间,祭起在了空中。 手中捏印,厉声大喝: “阴阳合一,天下归心,吾于坛上,敕令天下鬼神,听吾号令!” “驱凶神,离世间,安我万民无灾难!” “不奉令者,斩!” “……” 此坛一出,便是这些奉于坛前的门道中各路高人,都只觉心惊。 哪怕此前早已知晓,如今亲眼见着这坛摆了出来,仍是会觉得有些太过疯狂。 胡家此前不入阴府,所以胡家门里的母式,也与黄泉八景无关,此前的母式,名为敕令天下八方兵马坛,其实便是天下坛。 一道令出,天下阴鬼,皆奉其令。 而如今,二锅头起的坛,却是镇岁书上所载的最后一式,也是分家之后,新的走鬼母式,敕令天下八方鬼神法坛。 此坛贯穿阴阳,敕令天下鬼神,凡听此令者,莫敢不从,不然,便要斩杀! 又因坛中有名为鬼神坛,而太岁则被世间认为是“凶神”,等于连太岁也要奉令。不奉令,便要斩! “呼喇喇……” 坛上神光骤起,道道坛旗,飞向了四方冲进了那正自疯狂作乱的各处血食矿中。 早有奉了各门之命者门徒弟子,天下走鬼,接着此令,前往镇煞。 生民为镇,金甲出刀,各地太岁,尽被当作妖邪斩杀! …… …… 如今的胡麻,已经距离人间太远了。 他原本有那一步迈出人间的机会,但还不足以到达太岁,但被转生者送了一程,又一程,却终于得以于此幽暗虚空之中,愈发的接近了太岁。 他不知自己走的有多深,只知道走的愈深,时间愈慢,人间不知过去多久,自己肉身如何。 但这本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所以他也不回想人间,只是心里念着,那一张张为这世间带来了希望的面孔,坚定不移,大踏步的前行,终于来到了那无穷黑暗的尽头之处。 他在这里,仿佛穿过了一种模糊的隔阂,仿佛终于踏着了地面,仿佛看见了一片别样的天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真正看见了。 此时的自己只是一抹灵性,任何污染了这灵性力量,都可以让自己看见各种各样的幻象,他只能以自己的认知,来构建自己理解的一切。 所以在他眼里,自己仿佛是来到了一座山上,山有无尽般高,脚下尽是血肉。 蠕动,蛰伏,仿佛有着无尽的生机,但却又不见生命迹象。 若非要形容他感觉,自己好像正立身于一座肉山之上,来到了一座无比庞大的血食矿。 “这里便是太岁?” “这里便是本源?” 他心间惊动,每一步都是惊喜,相比起无尽虚无与黑暗,能来到这里,便已经胜利。 但这还不够,自己还要走得更近一些,尝试着去理解那更深层次的源头。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怎么才来?” “卧槽?” 哪怕如今乃是一抹灵性,胡麻也生出了一种浑身一哆嗦的感觉。 自己这会已经离开人间太远,远到无法形容,便是那些送了自己一程的转生者,也仿佛在很久之前,最后一位便离开了自己。 他几乎适应了无穷的黑暗与孤寂,却没想到,在来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时,在这距离太岁本源最近的地方,居然还可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了肉身之上。 他双膝都已陷入了肉山,但身上的袍子依旧洁白,头发垂落,一双眼睛,仍显得清澈。 “猴儿酒老兄?” 胡麻差一点就要裂开。 自己这一步,已经走出了太远了,自己能迈出这一步,也是付出了无尽的勇气。 甚至不知有多少转生者的帮助,才使得自己可以来到这里。 怎么会,还是有人赶在了自己前头? “你是以平等的身份,访问太岁,顺桥而上,直抵此处。” 猴儿酒似乎知道胡麻正惊疑什么,直接解释:“而我不同,我是在人间寻见了太岁根须,以回归本体的身份过来,所以我比你快。” “我抄这个近路,也只是为了提前过来看看,太岁究竟是什么,一边看它,一边等你过来,事实上……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二十年时间了。” “二十年……” 胡麻都一时难以形容自己心间的惊悚,觉得这个家伙疯狂透顶了…… 铁观音等人愿意帮自己,也是在做好了能够提前湮灭的准备下,想要躲过这永刑。 可这个家伙,直接回归太岁? 他都迟疑了几分,才急忙问:“你就不怕彻底被吞噬,甚至……经受永刑?” “经受永刑的灵魂,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 猴儿酒慢慢开口,道:“思想即存在,人的思想,不怕折磨,只会害怕迷茫。” “……听不太懂!” 胡麻只觉愈发惊叹:“但老兄你说出来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简单来说,只是我做好了经受永刑的准备。” 猴儿酒慢慢道:“哪怕是经受永刑,也要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当然,我也提前想过,既然当初人间可以把我们这些灵魂,请下去封神,那便也说明,我们都拥有一定对太岁的对抗力量。” “所以我相信我能撑一段时间,在那一段时间里,便足以让我看清楚它的模样。” “甚至是,找到它的弱点……” “……” 他顿了一顿,才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被太岁淹没的双腿,叹道:“不过,我终究还是受限于转生者之身。” “我曾经从它的身上脱离,回归也是以回归本体的方式,所以它对我的影响,一日强似一日,我知道自己无法打败它,但幸好,我知道你会来,一直在这里等你。” “所以……” 胡麻听出了他的话,便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可以赢吗?” 迈出那一步时,胡麻不知道答案。 与所有转生者一起踏上旅途时,他仍然不知道答案。 虽然大家都约好了很多事情,但是,究竟能不能赢,谁的心里都没有答案…… 毕竟,那是连彼世文明,都可以葬送掉的,不可名状之物…… 本来打算独自面对这个问题的,但却看到了猴儿酒,比自己早了二十年到这里,那么胡麻相信,这二十年里,他一定了解到了很多,所以,自己便也直接向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有那么一刻,担心猴儿酒会给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但结果,猴儿酒听了这个问题,忽然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何不能?” 胡麻看向了他。 猴儿酒笑了起来,他已经被太岁吞噬了一半,但笑容却看起来仍然像在人间时一样的干净。 眼中不见颓丧,只有满满的期待:“其实一开始,我也不觉得能赢,因为我们那个世界,论起科技,文化,认知,哲学,各方面,都比这个世界,更有优势,但却输得干干净净。” “既然我们毫无对抗之能,那么也很难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此世之上……” “直到我发现……” 他顿了顿,才忽然笑道:“我们并没有输。” 这意外的答案,使得胡麻一下子便有些了惊喜,但又迟疑:“那她们说的……” “老家被偷了是么。” 猴儿酒低低笑了一声,道:“我们的世界,确实已经不复存在!” 他慢慢的抬起了手指,在这一座肉山之上,到处都是弥漫的紫气,甚至仿佛,连这一座肉山,都是紫气幻化,他只是轻轻一指便将无尽的星空,显化在了胡麻的眼前。 胡麻看到了一片枯萎的大地,那里四处都是断壁残垣,生机枯绝,看不见任何一丝的活物。 他知道这是哪里,是转生者们梦寐以求的前世。 这一片荒凉,更是证实了大红袍与铁观音当初给出来的答案,可猴儿酒却在此时开口: “但我们的战争,还没有输!” “只要还有我们这些意识存在,未曾完全消逝,这场战争,便一直存在。” “……” 他慢慢的抬头,看着胡麻,声音极其的理智,但却让人听着心潮澎湃:“概因我们离太岁太远,所以我们走上了一条对真理求知的道路。” “而太岁,却属于精神世界的产物,是灵魂的阴影,所以,太岁降临之时,我们猝不及防,尚无暇构建理解,便已经被这一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摧毁了根本。” “但我们没有见过,不代表着我们没有足够的意志。” “太岁吞噬了我们的文明,但我们的意志尚存,便化作了心魔,与它展开了战争。” “其实,都夷召唤太岁到人间,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 猴儿酒说到了这里时,都忍不住的笑了笑,仿佛觉得这个发现,非常的有趣:“我们还在与太岁进行着这场战争时,太岁便降临到了人间。” “这其实是它最脆弱的时候。” “……” 胡麻听着他的分析,也是心里一动,生出了极大的希冀:“所以,这便是斩杀太岁,最好的时候?” “何必斩杀?” 猴儿酒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笑道:“人,为什么要杀死雷电?” (本章完) 第871章 太岁之终,轮回之始 第871章 太岁之终,轮回之始 “人间祭祀与膜拜,其实是一种恐惧。” 看出了胡麻因为自己一句话,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猴儿酒也有着一种窥见了真相的愉悦。 他笑着向了胡麻道:“与上古先民,恐惧雷电,膜拜雷电,幻想有神明在掌控雷电,降罚人间,其实是一样的。” “只不过,你们离太岁太近,而且经由大罗法教的世代积累,确实可以通过一些仪式,引动太岁的力量,这又等于是探究的一部分。” “当然,太粗糙了,粗糙到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当都夷先祖,一不小心惊动了正与我们的文明发生战争的太岁,这惊人的恶果,便降临到了你们世间。” “而想参透这表象,便需要明白,人类膜拜与祭祀的原理是什么?” “人类生来便有探究未知,但又恐惧未知的本能,恐惧时,便会幻想出神明,试图用自己的虔诚与奉献,在这种力量面前保全自己,祈求庇护。” “探究时,则是起身,去参透它,了解它,以及掌御它。” “……” 胡麻望着猴儿酒的眼神,带着些许钦佩,轻声笑道:“所以,每每提及太岁,我们都觉得它恐怖,不可名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不可名状!” “……” 猴儿酒轻轻点头,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欣赏,微笑道:“这是我头一次,为我们的思想,生出了骄傲。” “当这东西出现在我们的世界时,确实属于不可名状,无法描述的存在,所以我们第一时间,也产生了恐惧,并且,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被它摧毁了文明。” “但我们并未因此放弃抗争!” 他那张素来冷静的脸上,如今都挂满了自豪,慢慢道:“若说不可名状,那这寰宇之间,不可名状之物太多。” “古时候的雷电,洪水,地震,山火,对于先民而言,都属于不可名状。” “古往今来,此生彼世,其实也一样,如今我们观太岁,与远古时候人类观那雷电地震,又有何种分别?” “面对不可名状的事物,搞明白它究竟是什么,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起码在我们的文化里,在我们这群哪怕粉身碎骨,最后也要成为太岁心魔,与之战争的人眼里……” “……只有尚未了解的事物,没有什么不可名状。” “……” 说着,他看向了这一座庞大到无法看见边际的肉山,身形小若蝼蚁,但像是高高在上: “当雷电划过夜空,当海啸扑向人间,当大地深处发出了震鸣,当洪水滔天淹没了农田,当天旱如火,禾苗焦枯。” “你向他们跪拜,是可以理解的,但却是行不通的,你再害怕,该来的还是会来,唯有,当你鼓起了勇气,开始探究他们真正的本质,才会渐渐地明白……”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 说到这里,他也长长吁了口气,抬头看向了这座庞大到漫无边际,仿佛铺开在了整片寰宇之中的肉山,声音低沉:“太岁,并非凶神。” “于我看来,它只是寰宇之间,存在的一种现象,是一种潮汐,是无数文明死亡之后,诞生的无意识之阴魂,是一种负面的精神能量场,所以它会被文明吸引,便正阴阳与正负两极。” “太岁是纯粹的,但文明是有杂质的,所以太岁接触文明之后,便会生出无尽的诡异与怪诞,会出现诸多超出于人类认知的现象与规律,会让人恐慌。” “有些人对其进行膜拜,有些人对其进行交易,会发现似乎有些作用,所以便愈发的恐惧,虔诚,反而成了诡谲的一部分。” “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在与太岁对抗时,究竟对抗的是太岁,还是自身文明的杂念?” “……” 他说到了这里,都不由笑了起来:“人啊,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文明也是如此。” “我想,已经有无数的族群与文明,遇见过太岁,又被太岁吞噬了,他们对太岁,应该也有着无数的称呼,有着无数的认知,也见识到了太岁种种不同的层面。” “但他们究竟是输给了太岁,还是输给了自己?”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在我的推论中,所有文明,面对太岁时,都是公平的,因为本身,他们需要面对的对手,都始终只有一个,那便是他们自己。” “选择跪下膜拜,还是起身直面太岁,便是每一个文明需要面临的最大挑战。” “……” 胡麻听着猴儿酒二十年来参透出的结果,心间只觉欣慰,细了想去,竟是有些后怕。 无论是都夷替太岁牧民,还是国师的打造白玉京,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方法,当初在人间时,想着仿佛有道理,但如今再想想,竟都是于悬崖漫步。 替太岁牧民,便与面临海啸之时,将无数的牛羊投入海中,盼着龙王爷息怒,收了神通,又有何异? 打造白玉京,便与在山火面前,试图用不会被烧毁的石头,建一座能容纳少数人的安全屋,又有什么区别? “我敬佩你敢于迈出这一步。” 猴儿酒笑着向了胡麻看来,道:“当你选择了义无反顾地前行,当你选择了直面太岁,超脱出自身文明局限,那么,太岁于你,便不再是灾难,而是你……完成升维的机会。” “他们称之为归乡,那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但从理性描述上来讲,我更愿意认为,这就是一种生命的升维。” “窥见生命的终极,掌握时间空间,理解事物的出现与湮灭,这是一种生命的奢望。” “太岁本身便是虚无与纯粹,让我们恐惧的只是未知与杂念。” “哪怕是我们在人间时,所提到的永刑,其实也只是一种想象,一种认为自己对抗了未知而强大的神明,所以会永远被下油锅的恐惧,真正折磨转生者的,其实只有死亡。” “而当生命突破了那些虚侫,打败了那些杂念,有了探索未知的勇气,那么,便有了升维的资格。” “我想,这便是寰宇,给予了生命的,最大的馈赠。” “……”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猴儿酒才慢慢停了下来,认真地看向了胡麻,微笑道:“至于该怎么接受这份馈赠,我想……” “……现在的你,已经比我更有话语权了。” “……” “我确实有。” 胡麻也看着猴儿酒笑。 在踏出这一步之前,自己最起码有一个把握,那便是自己很早便知道,太岁,是没有意识的。 只有进入了人间的太岁,才会产生意识,只有与人间某种存在相结合的太岁,才会产生欲望,或是目的性,正因为太岁本是虚无,所以,自己才有这个胆量,踏出这一步。 这是这场前所未有的豪赌之中,自己唯一的倚仗。 而如今,听了猴儿酒的话,他甚至都生出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有莫大的欢喜: “谁能想到,降伏雷电的真正做法,只是当别人都只顾着磕头之时,站起来,去尝试了解它呢?” “既然有,那便托付给你了。” 猴儿酒缓缓地伸了自己手指,向着胡麻指了过来。 在他身边,便有层层紫气,汇聚一方,滚滚荡荡,涌向了胡麻,紫气可以幻化一切,在如今都是灵体的情况下,自然也可以化作认知。 这是他二十年来,看到的一切,了解到的一切,参透的一切,只是,他无法解决问题,所以要等胡麻,等到了胡麻,便将这二十年的研究成果,尽数赠予。 胡麻也坦然接了过来,感受着那无穷无尽的认知、数据、参数,在自己识海之中浮现,感受着眼前这无边无际,诡秘难解的事物,开始在自己的认知之中解构的过程。 猴儿酒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情,整个人便也开始彻底地融入太岁之中。 身形一缕一缕的消散,将近彻底消逝的一刻,他向了胡麻,轻轻地开口:“再见我时,记得告诉我,作为一个人升维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 “详细一些!” “……” “好!” 胡麻认真答应了猴儿酒,也并没有感觉到悲伤,或是惋惜,只有对这位理性之人的敬佩。 他接受了猴儿酒所有的学识,数据,然后便缓缓在太岁之上盘坐了下来,微微凝神,这一切的一切认知,便都已经在脑海之中,汇聚成形。 然后他缓缓地伸手画圆,于此万古枯寂的太岁之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起坛!” 在接受了猴儿酒的学识之后,或许,自己已经有了其他用来形容这一切事物与衍生变化的能力,比如说什么能量矩阵,比如说什么生命阴影,参数之类…… 但人不能忘本,熟悉了起坛,那便还是起坛! 走鬼法坛,有三丈三,有九丈九,有一城之坛,有天下之坛,自然,也可以有太岁之坛。 于人间起坛,可借取天地之力,于太岁之上起坛,同样也是如此。 四正时在紫气滚滚,涌荡而来,如胡麻身边,形成了狂风,形成了怒潮,形成了汪洋大海,席卷而来。 太岁,便是虚无。 是人死之后,最为干净的物质,也是生命的尽头。 人间之人死后,便会剥去因果,遗忘前生,最终变成最为纯粹之物,那便是与太岁,几乎本质相同之物。 太岁,或许已经是无数个文明消逝之后,所有的生命洗尽因果,最后所剩余的,最为庞大,也最纯粹之物,它只是一场刮向了文明的阴风。 因为其自身性质,便只能吹灭所有的文明之火,每当它靠近人间,便会沾染杂念,被无数文明,以各自的方式揣测。 但它没有意志,它只是存在而已。 所以,作为拥有意志的自己,来到了太岁之中,那便是穷人来到了一座金山,只需要接受,便可以迎来升维之机,那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归乡。” 胜负出现在战争之前,自己迈出那一步时,便已经赢了。 唯一需要面对的,只有太岁本能的些许反抗,与些许汇聚在太岁表面的杂念而已…… 很简单不是么? “……简单个屁啊!” 当那滚滚狂风卷到了自己身上,当那道道触手自肉山之上抽离,穿透了自己的身体,想着要将自己彻底的吞噬。 在那一瞬间,胡麻感觉到了自己肉身被凌迟了一亿次,一寸一寸的皮肤剥落,被扔进了油锅之中反复的炸,每一根神经都被抽离了出来,在锯头之下,反复的锯。 这当然是幻觉,自己的肉身,还在人间,这里只有灵体而已。 但这种感觉,却是真真正正的,这种痛苦是真实的,甚至眼前是无尽的空洞,便好像说好了要遭罪一万年,做好了准备,才知道这一万年里面,每一秒,都要被拉到一万年以上。 “猴儿酒误我……” 胡麻于此一刻,都忍不住要破口痛骂,这厮用理论告诉自己,永刑是不存在的,只是自己吓自己。 那如今是什么? 这家伙只是轻轻巧巧,告诉自己只剩了升维的最后一步,但他可没说,这最后一步,需要面临的是如此庞大的恐惧啊…… 随着法坛起来,太岁之力被借来,无尽紫气狂风,向了法坛汇聚,已是逐渐地将胡麻淹没,看起来,便像是他正在一点一点沉入太岁之中,愈发的接近本源。 这过程没有停止过,每一寸,都代表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胡麻几乎将这辈子与老君眉所赠予的礼物之中,上辈子学到的脏话都骂了出来,但捏着法印的手掌,却是没有一刻试图放松过。 生命的蜕变,需要痛苦作为洗礼。 迷蒙之中,自己早已深入肉山之间,但没有憋闷之感,深入了肉山之后,遍目所及,只像一片无尽的混沌。 胡麻抬头看去,只能看见那无穷无尽的紫气。 这一点灵性,在那无法形容的洗礼之中,已然发生了某种本质上的变化,一念之间,紫气流转,遍目所及,看向了无数文明的投影,看到了它们交织、衍化,生存,又灭亡。 甚至在这迷蒙紫气之中,他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微微一动,看向了太岁的另外一边。太岁的另外一边,便是这生命阴影的另外一种模样,他看到了也是在这无边混沌之中,同样也有人安静地站在了那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的身后,有一轮巨大的红月投影。 正背了双手,缓缓地行走于混沌之中,察觉到了胡麻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意之所至,便也来到了胡麻身前,友好的目光落在了胡麻身上,然后轻轻地点头: “你好!”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招呼,然后便与胡麻擦肩而过,仍是背着手,像是在这无边混沌之中,悠然的散步。 一瞬之间,便已远离,再也看不见,太岁太庞大,庞大到超出了这片寰宇,只此一眼,便永远也不会遇见,哪怕这一眼,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战胜了这无边恐惧与未知的不只我一个,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胡麻于此时,居然没有意外的感觉,反而终于在内心里面,寻到了一片平静。 唯一担忧的只是,刚刚那个人,有没有听到自己骂街的声音? …… 而在这片平静里面,他坦然接受了这无穷无尽的折磨,心里的狠劲倒也激发了起来,忽然发出了笑声,大笑着:“还不够烈啊,怎么不再来个一亿年?”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无尽折磨,坦然受之。 于是,终于有一点灵光跳出了海面,胡麻缓缓地起身,一切的一切,终归于平静,只剩了无边喜乐。 而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来,以法坛为中心,开始构建黄泉八景。 这就是他说的办法。 如今的胡麻,并没有带来人间所有的东西,只有被他所参透的黄泉八景,恰恰也正是这黄泉八景,可以掌握庞大的太岁体内,一切物质的流动。 借由黄泉八景,才可以引动这庞大而无边无尽的紫气,才可以让其,返还彼世。 道道虚影,借由胡麻的手,出现在了无尽混沌之中,又借由这无边紫气,化作了真实的模样,有鬼门关,有剥衣亭,有望乡台,有孟婆店,有血污池,有破钱山…… 这些虚影化作真实,瞬间放到了无比之大。 太岁,既是生命的终极,性质上,便如同地府最深处,最为死寂的区域,那么,惟有死亡的权柄,可以掌控。 黄泉八景,便恰好是这权柄。 这八景,本身就是生民为了理解死亡之后的世界,所幻想出来的,哪怕仅仅只是幻想,也代表着想要对死亡世界进行掌控的想法。 这种掌控,比单纯只是幻想出一位死神,并对其进行膜拜,要强得多。 而这权柄,又在太岁接触人间之后,某种程度上,变了现实,也就等于,已经经过了实验。 无形幻化之中,八景出现,每一座都比冥殿还要大,比他在人间去过的阴府还要大,但与这庞大无匹的太岁相比,也显得极为弱小,便仿佛是汪洋大海之上,那无依的一叶孤舟。 但没关系,这本身便是一个从无,至有的过程。 代表着从只能膜拜,仰望太岁,从只能献祭,开始了这一步对太岁的利用与控制。 而同样也在胡麻起了法坛,构架出了黄泉八景的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太岁的涌荡,他看到了这庞大无匹的紫气,开始缓慢地涌动了起来。 是有东西,撼动了太岁。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是太岁的一部分,极为微小的一部分触须,延伸到了人间,但如今,人间已经鼓足了勇气,斩断那些触须。 “时候到了!” 胡麻便忽然大笑,达到了归乡,便应该开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于是,便抬手指去,自己构建的奈何桥,便与那触须一起,遥遥指去,由自己的法坛,连接到了那原本极为遥远,在如今的自己眼中,却又如此之近的人间。 心念动处,便有一道投影,入了人间。 声音响彻寰宇,震荡人间:“太岁之终,轮回之始,神鬼妖祟,各有其归。” “我邀天下神入太岁!” “我邀天下阴魂入太岁!” “我邀天下妖类入太岁!” “我邀天下能人入太岁!” “天地之间,术法皆无,凡有灵有性,有情有义之存在,皆可转世为人,不负于此人间,走上一遭儿!” “……” 那人间,总会变成一个干净的人间,阴便是阴,阳便是阳,太岁会离开人间,所有的术法都会消失,所有的塘神、殿神、妖类、阴鬼,都变成无根浮萍。 从此,人间没有了黄昏为界,阴阳守秩的规矩,没了神明香火也没有了奇门异术,人,可以安稳地生活在这片苍天之下。 但是,毕竟他们存在过,太岁离去之时,便也是这些生灵,消失之时,所以,胡麻便发出了邀请,请他们上天来搭把手,完成太岁之中,那庞大生命阴景的流动。 借此机会,也可以给这所有有灵之属,一个留存下来的机会,也在先保证天下昌明的前提下,给一些有机缘造化的人,一条通往神秘的路途。 便如山君,便如七姑奶奶,便如柳儿娘…… 他们或许无法亲入太岁,但却可以在自己开辟的轮回之路中,实现灵魂的交织,化作真正的人,于此人间,享受一番平凡的喜乐。 “那是什么?” 当他的声音,传回了人间之时,正是罗天大祭,太岁涌荡之际,所有人都看着那天上忽然满是血云,看到了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所有人的生命都给抽离过去的阴影。 仿佛一片海,出现在了人间,但是,那海却又停下,不曾坠落半分,只有一道虚幻之间的桥,自天上伸至了人间。 胡麻的声音,忽然从青帐之中响起,他缓缓掀开了青帐,走了出来,在这无数人震惊的目光之中,牵住了向自己扑过来的小红棠的手掌。 微笑着站在桥头笑道:“我有一桩大活要做,诸位,可有兴趣,跟我一行?” “你……” 国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胡麻,声音都仿佛在颤着:“你成了?” 胡麻也只微笑地看着他,道:“不值得夸耀,挺简单的。” 国师:“?” “我跟你去!” 第一个跳了起来说话的,却是二锅头。 他看看天上,又看看此时的胡麻,感觉他既在天上,又在向自己说话,感觉时间在他身上,已经没有意义,这一片天地,也仿佛只能容下他的投影。 于是,他震颤了起来,他甚至都不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看到的,太岁震怒之下,投入自己心田的幻影,便大声答应了下来。 这趟车,自己不可能再赶不上。 不仅是他,在胡麻将奈何桥递向了人间之时,天地各处,有殿神轻叹,那是山君,以及与山君相属之存在,他们留在人间,也已注定了意识湮灭的结果,于他们而言,不存在不舍。 但意识既然存在,便如人既然活着,总是要有一些存在的执念。 做一些事情,比直接湮灭,要好得多。 于是,以山君为首的道道虚景,尽皆顺桥而上,香火留在了人间,但意识去前往太岁,构建轮回。 于是,各地的妖类,叽叽喳喳,纷纷扰扰,前往太岁。 于是,那些早已死去,但还没有洗净因果,还留存着自己生前记忆的阴魂,也都跟着,上了奈何桥,飘向了太岁。 就连婆婆,也从祖祠里飘了出来,她站在了奈何桥上,一边手牵住了胡麻,一边手拉住了小红棠,自家孙儿,在办一些要紧的事情怎么可以没有长辈看着。 “我们也去!” 竟还有很多意外之人,那便是以养命周家大主事周知命为首的一些人,他们看着这一切,无法按捺地心动,于是,纷纷做出了一个决定。 以身遁死,借这天地最后的法门,成就阴魂,也要跟着前往太岁,参与这场非人间身的战争。 就连周四小姐,被人远远地挤在了身后,也想着跟着她的父亲挤进来,但被周大先生阻止:“我们这代江湖人,无法忍受世间术法本事消失之后的寂寞,所以我们要去。” “用这最后的见识,去做一些事。” “但你,便好好在家里待着,等着他回来,好好地过日子。” “……” 周四小姐不甘心,好在旁边有心大的妙善仙姑拍着她的肩膀,劝着她:“先立业再成家的男人,多好呢,别只瞧着这一天两天的……” 只是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小豆官不见了。 只远远听见一声喊:“姑姑,这天下大不同了,这乘龙之功到了,豆官我啊,先奔前程去啦……” 于是,随着越来越多,不属凡人生灵,但却又曾受太岁影响,生出了变化,已经不再容于这片天地的存在,开始纷纷借桥,前往太岁,修筑八景,再造轮回。 这人间,空中的云气,也变得越来越淡,阳光明媚,洒在了人间,也洒在了承天殿前,手托宝印的新帝杨弓身上。 天下百姓,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看到,这人间忽然起了难,滚滚妖祟血肉,遮天蔽日,但却又在顷刻之间,化作了虚无。 知晓有神人出手镇灾,便皆跪了下来,拜谢神明。 而在阴天殿前,杨弓也只是看着天上笑,然后率着文武百官,遥遥拱手,然后转身入殿,只大笑着:“天下太平了,有人管天上事,咱们也就想想,这人间事怎么做吧!” 而在这人间一片宁静之时,祖祠之前守祖祠的老人,微笑地看着那一道奈何桥接引去了人间异类,看着这一方天地,太岁的阴影逐渐离开。 他满意地微笑:“又一个文明,战胜了阴影,脱离了苦海,这,很好。” 在满意的微笑里,他身形缓缓地变淡,消失在了世间,大概是因为他命数太轻的缘故,没人记得他,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 …… 太岁之中,胡麻一道投影落入人间,发出了邀请,也带回了自己的肉身,他感觉到了黄泉八景的搭建,已经开始在太岁之中成形。 感受到太岁之中的轮回之路,开始连接无数个文明,感受到各个地方,都已经有了可以帮着自己看着的人,然后,便也终于忍不住,开始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庞大的太岁,有着太多紫气,唯有归乡的自己,可以调动,掌控。 于是,在他对太岁有了最基本的掌握之时,他便引动了滚滚紫气,直向了此前猴儿酒特意给自己看过的,一片荒凉的大地流去。 紫气可化万物,自然也可以重塑文明。 或许,此时的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归乡,已经完成了生命的升维,也即将开始体验一种回溯过去未来,洞察各个文明灵魂归属的旅途。 但那些都不重要。 他看到了那个自己从未去过,但好像生活了很多年的文明,在那片枯竭的大地之上复苏,曾经夺回的紫气返还,又回溯了时间,来到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 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影子,重新出现在了那片灯火璀璨的文明之中。 “该赴约了……” 他心里想着。 然后,他按捺着心间的激动,向了那片文明,轻轻地,迈出了期待已久的一步。 万般精彩,皆不如故友重逢。 (本章完) 免费的章节感言 免费的章节感言 【我擦,发成vip了,日哦,这个账我怎么还……】 读者老爷们,我来啦! 七天之前发完了八百六十二章,老鬼这一口气,就一下子松下来了。 然后七天时间,就是休息,体检,还飞上海参加了一次活动,零件都快散了一样。 最要紧的,当然还是体检的结果。 一项一项的红色,简直有点吓人,啥时候老鬼本人能跟体检结果一样红就好了。 体检之前,最让我害怕的就是去上海的时候,看着酒店离公司只有一公里距离,就寻思溜哒过去,结果,就这么一千米,我居然走了不到一半,胸就闷得厉害,出了一身的冷汗。 才一千米距离,我居然要坐下来休息了? 我也实在是害怕了,做完了活动的第二天,立刻就去体检了。 不过结果还好,虽然一项一项,小问题不少,但心脏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心肺能力太弱。 另外关于心率的问题也问了医生,说是茶和咖啡喝太多了,休息不太够,运动也不够。 焦虑,疲惫,失眠,一样一样的,确实搞得心脏负荷太大。 不过整体结果,老鬼还是觉得值得的。 我完整的写完了《黄昏分界》,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满足与成就感,别的都替不了。 写这本书,老鬼是头一次,感觉到了疲惫的感觉。 好几回都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就是强迫着自己,必须更新似的。 或许老鬼必须承认年龄与身体状态的影响,也需要确定,以后可能需要调整的,是心态。 其实中间,在住了那一次院之后,明显有段时间是力不从心的,但还是想着要更。 一点也不敢放松。 总觉得停下来,就是偷懒了。 总以为无论如何,更新上了才是最能回馈大家的,现在想想,其实也有可能并不太对。 更新重要,质量更重要。 再来反思一下现在这本书,实在是民俗题材,入手简单,但想写长了没有什么参照物,正常来说,从民俗开局,最后往往都要转到修仙,再不济也是玄幻。 反正都是飞天遁地,高来高去,神仙打架,老鬼最一开始,也是想着往那边转,毕竟写仙侠对我来说,也算老本行。 但是写着写着,我又觉得,不行,不是一个味儿。 强行转了,或许会有读者老爷给面子,继续看我,但这本书就感觉不协调了。 于是我当时便是一边在更新的情况下,一边去琢磨如何展开,如何在力量层次高了,出场人物本事大了之后,仍然追求一点点民俗的味道,双重压力,确实把自己搞得有些狼狈。 老鬼无法说这本书怎样怎样,因为我自己都觉得挺多遗憾的点。 不过,确实是尽力了。 要说最让我满意的,便是最后的结尾。 当初我写大纲,其实只是写到了,主角真正身份被揭露,不是转生者,而是原住民。 原本想着,写到这里,就放松一下,请几天假,修整后面的内容。 但到了那时候,却发现不太好处理,后面的剧情好像有几个方向选择,又好像都不太圆满。是冲击最高境界?是来一场大战?把所有矛盾堆到一起,打一场来解决? 这两种都是常见的收尾手法,但老鬼还是没有采用。 一来,我是觉得这本是民俗文,高境界的大战,总是难免脱离了这种味道。 二来,这种收尾方法,太寡淡了,好像是缺了一点什么似的。 最后我就想到了,以原住民与转生者的因果交织,来写这个结尾。 转生者带着先进文明的理念,看向了这个落后的世界,当然会有优越感,当然也会骄傲,当然会去寻找新鲜感。 但是,我们的文明烙印,决定了我们不会想着去统治,去征服什么人,而是想着帮扶,怜悯,这是我们这个文明先天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留下痕迹,文化的影响与包容,是我们的剑。 如果真有一天,我们到了一个落后的地方,那我们可以给予对方的最大礼物是什么? 穿越文有无数,但老鬼相信,很多人在认真的筛选之后,最后留下来的,都是一个答案: 送他们一场革命! 而在我们落后的时候,我们又会有着最为朴素的善良,对于帮助了我们的人,我们总是心怀感激,但又不愿让“为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这是我们文明之中的善良。 转生者也好,原住民也好,在我的想象中,其实都是我们。 老鬼笔拙,大概写不出那种波澜壮阔,但只要能描述好这种微妙情感的万分之一,就满足了。 6=9+ 哈哈,后面大家的反馈,我看到了,这个结尾,还是让很多读者表示了满意的。 果然相比起战斗,境界,有时候,恰恰是友谊与感情,才是最动人的。 整这整本书,从转生者开始,再到转生者结束,也让老鬼有种终于看见了大圆满的感觉。 最直接也是反应在了成绩上,这本书的订阅,其实很早就超过了红月,而且最后的势头非常好,如今差不多是八万左右,等到完本活动,也必然又是一次大的涨幅。 只是,能不能破十万,还要看一点缘分。 但老鬼的订阅破了新记录,我自己是真的满意了。 当然,也是因为圆满了,所以一开始打算的保三望四,就做不到了。 哈哈,虽然转仙侠的话,可以多更一些内容,多恰一些钱,但毕竟写书十年了,或许整体完整性,对老鬼来说更重要吧。 当然,对这整本书来说现在还缺一部分内容,非常重要的内容,也就是转生者的戏份。 没有这一部分内容,整本书便会缺了一些味道。 不过大家也别着实,这些内容,老鬼已经在构思了,很快便要更新出来。 到时候便发免费章,不收费了。 转生者与胡麻,是互相撑扶的关系,老鬼也是靠了各位读者老爷,才有了这本书的成绩。 最后这份福利,是无论如何都应该的。 最后,感谢大家,老鬼给读者老爷们磕个大头,祝老爷们身体健康,财源滚滚! ps:推荐老白金三戒大师的书《南朝玄怪录》,山精鬼怪,社神城隍。奇异怪诞人鬼杂处,很好的替餐,而且老白金,有口碑。 最后,好多读者订阅了,我日,这个账我究竟怎么还啊…… (本章完) 黄昏冲刺百强神作排名中,求大家支持 黄昏冲刺百强神作排名中,求大家支持一开始都没太在意,然后发现咱们《黄昏分界》也在百强之中,别人都已经开始冲起来了,咱们反应慢了点,求大家支持一下。 今天开始更新《黄昏分界》的番外,从大纲上看,内容应该有几万字,甚至可能更多,全都是免费更新。 不为别的,一为回馈读者老爷们,也为了请大家支持一下,无论是百强,还是年度月票排名。 谢谢大家! (本章完) 番外一章 番外一章 “快一点嘛,车已经到了。” 东海市,酒店大堂门口,胡麻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双手揣进了兜里,回头看向了大堂,周四小姐周萤正磨磨蹭蹭,被小红棠拉着往外走。 此时她白嫩的脸倒是羞得通红,一边紧紧的拉着衣襟,一边道:“衣裳不好看呀,这里的人穿的衣服,都是这样的吗?” “腿露那么长,都让人看了,也不嫌得羞得慌哩……” “……” 胡麻都有些无语了:“一条及膝裙你羞什么羞呀,这里还有露半个屁股的呢,也没冻着。” “半个屁股?” 周萤顿时有些警惕:“你之前过来,是不是去什么不好的地方耍子了?” “没有!” 胡麻坦然道:“我就是在街上转了转,看见了好多个。” 没有办法,周萤毕竟还是对这个世界太陌生了,上一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之后才回去,与周萤完了婚,也处理了很多有关轮回之路的事情,如今才又重到了这个世界。 既是已经完了婚,当然也要带周萤来这个世界看看,为她介绍一下这个世界的朋友们,也让这些朋友们给自己补份礼金。 另外,也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召开一次会议。 “不行不行,总有点羞得慌,这鞋跟也太高了,要不是我把式练得好,走起来得摔个子。” 周萤仍是有些羞着,一转头看见一位白裙美女,踩着更高的鞋跟,那叫一个稳当。 她都呆了一下:“这里的人,把式功底都这么深呢?” 胡麻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笑道:“快走吧,风凉,别冻着了肚子里的小东西。” 周萤也一下子在意起来,忙钻进了车里,同时又想了起来,向胡麻道:“你之前说等她出生了,便送到这里来……‘留学’什么的,我怎么有点担心呢,别在这里学坏了。” 胡麻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等孩子出生了,他确实想过要送到这个世界来留学,不过现在发现,或许最应该留学的,是孩子他妈。 看看人家小红棠,多适应啊…… 给啥穿啥,给啥吃啥,这身红色的小公主裙,手里又抓着两串冰葫芦,瞧着就喜庆啊…… 就是那个小篮子,还总是喜欢挎着,死活不放开。 “走喽!” 等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也有些好奇的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下这一家子人,只觉得有些奇怪。 能住这么好的酒店,想来是不差钱的,结果打车,只是打了自己这么一辆老旧的出租车,而且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这么高档,居然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这辆车上的烟味,酒味。 另外就是,这男的长的也就一般,怎么这天仙儿一样的女人,就跟了他呢? 胡麻看见了这出租车司机的想法,也只是憋着笑,并不向他解释什么。 该去拜访老朋友了。 上一次过来,自己只是行走在这片重新复苏的大地,小心的调整着每一个细节,并确保了自己那些老朋友,都安稳的回到了这里。 但那一次,他没有打扰他们,直到这一次过来。 时机到了。 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也该还给他们了。 出租车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本市的一间杀猪厂,让出租车司机在外面打表等着,胡麻小心扶着周四姑娘的腰,走进了这片血腥味浓烈,到处都是大车的厂区。 直把个周四姑娘看得翻白眼,虽然自己身子沉了,但没事翻几个跟头都不在话下,哪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再就是,自家男人现在据说是本事最大的,可以走阴阳,一念化乾坤。 怎么倒有些婆婆妈妈,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胡麻扶了周萤到一块平整地方站着,让小红棠看好嫂子,另外葫芦就不给她吃了。 然后自己进入了厂区里面,屠宰区之前,目光准确的落在了一个站在电匣旁边的年轻人身上。 只见他嘴里叼着烟,黑着眼圈,穿着蓝色的工装正麻木的站在那里,七八头肥猪被慢悠悠的赶上了平台去,关好了铁网,他这伸手拉匣,七八头猪便一下子没了动静。 然后就是上前开膛,破肚,刮毛,分割,搬运,他麻木的做着这些,没半点乐趣。 “有啥意思呢?” 胡麻等他出来抽这根烟,才走上前,正听到了他嘴里嘀咕着。 确实啊…… 看到这些曾经骄傲又杰出的家伙,原来在这个世界也并不是每一个都那么的耀眼,一开始的自己,心里也是有些意外的。 尤其是他,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每天只是困在这小小的杀猪厂里,又怎么会觉得有意思? 正想着时,听到了他嘀咕的后半句:“用电杀猪,哪有用刀子杀的痛快啊……” “……” 胡麻有些无语:“好吧,原来是这个没意是吧……” 脸上堆起了微笑,他走到了这个年轻人身前,笑道:“你好呀……” 那年轻人转头看了一眼胡麻,觉得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不爱搭理了,道:“想买猪去那边的窗口,这里是专业宰杀区,外人可不允许进来哈……” 胡麻笑着看着他,道:“不是,我不买猪,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你之前帮过我们很大的忙,所以我专程过来感谢你。” “……” “啥?” 年轻人愣了一下,看着胡麻脸上的微笑,还有不远处等着他的周四小姐和小红棠。 我要帮过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自己不记得? 但在他的迟疑之中,胡麻却伸出了手,一直悬在那里,等着他。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在身上蹭了蹭,伸手与胡麻握在了一起,同时迟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在哪里帮过你……” 话犹未落,胡麻的手掌里面,隐约有紫气萦绕,丝丝缕缕,借由他的手掌传递过去。 年轻人表情忽然变得呆滞。 旋即,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无尽的震憾,瞳孔都剧烈的收缩了起来,无穷无尽的记忆,皆在此时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使得他仿佛一下子拨开了迷雾,想到了所有的事情。 “哈哈,哈哈……” 他一开始只是脸上在惊愕之后,变成了笑容,然后这笑容越来越深,最后放声大笑了起来,笑的捧住了肚子,笑的弯下了腰。 他一边笑,一边向胡麻伸出了大拇指,笑了很久,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所以,你做到了?” “所以,我们真的击败了太岁?” “居然还能回来,哈哈,这个结果,这个结果太意外,卧槽,值了,值了……”“……” 而看着他的笑容,胡麻也同样只觉心里暖暖的,他用力点着头,笑道:“是你们应得的。” “烧刀子兄弟,我特意来到这个世界感谢你。” “……” “不用,不用……” 烧刀子大声笑着,连连摆手,道:“不用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回头多弄点钱给我,反正现在钱这个概念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了吧?” 胡麻都怔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笑:“……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 烧刀子也是在消化了自己在彼世的记忆,想起了一切的前因后果之后,才慢慢的反应了过来,道:“不过,也有些奇怪,我当初死的不应该很干净吗?” “当时的目标,可是朝着就连太岁也无法把我救回来的方向去的,为何你居然有这么大本事,能把我送回来。” “难道是因为,你已经比太岁还牛批?” “……” “踏入归乡境界之时,便已经等于比太岁多走了一步。” 胡麻轻声解释:“太岁生来无意识,而我们生来有意识,所以我们可以尝试解构太岁,利用太岁,一切都只在这么一念之间。” “在我踏入归乡之时,太岁之中,已经没有了你们的影子,但过去的太岁里面有,所以我回到了过去的太岁的之中,找到了你们,并且以此为根基,重塑了你们的神魂出来,放入人间。” “我打造了太岁降临你们这个世界之前三天的世界模型,所以你们这个世界,还没有经历过太岁降临的事件,所以,你们还没有去过我们的世界。” “但在我的角度看来,你们又是去过的,你们在我们的世界,留下了精彩而深刻的痕迹。” “这一次过来,我便是为了将你们留在我们那个世界的痕迹,将你们的那一段旅途,完整的还给你们。” “当然,或许还留下了一点点的本事,这也代表了一种可能,所以,我们应该召开最后一次转生者会议了,只是是在这个世界。” “……” “好,好……” 烧刀子笑着,也从自己被还了回来的回忆之中,发现了一点神秘的东西,这让他都感觉惊醒,将嘴里的烟头往地上一丢,抬脚碾灭,道:“他们呢?” “正要去找他们!” 胡麻笑道:“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也第一个过来找你,现在要去找的,是红葡萄酒小姐。” “走!” 烧刀子大笑,反而直接迈步走在了前面,远远的瞧见了周四姑娘,道:“胡夫人好哇,要不要提个猪头回去,当是我的礼金了?” 周四姑娘翻了个白眼,道:“猪头是送媒人的,理论上得是我们送给龙井先生。” 烧刀子倒有些尴尬,道:“这规矩我倒真还不太懂……” “你去哪?” 刚要抬步,屠宰区的经理便小跑了出来,向着烧刀子就喊:“这里上着班呢,你要去哪里?耽误了活算谁的?” “去你大爷的!” 烧刀子直接就开骂:“老子马上就有钱了,等我买下了这个杀猪场,就办两件事,一是向你家闺女求婚,再就是把这所有的猪,都改成用刀子杀……” 一行人回到了出租车前,烧刀子直接就坐在了副驾,而胡麻则与周四小姐,小红棠坐在了后排,那出租车司机忙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偷偷瞧着,好嘛,又来了一个满身猪味的…… 这一家子究竟是什么人,认识的朋友怎么都这么杂? 烧刀子也有些反应了过来,看了出租车司机一眼,向后排的胡麻使了个询问的眼色。 胡麻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由胡麻报出了地址,他们一路向了市中心走来,车停稳的时候,便见眼前是一座豪华的餐厅,烧刀子都有些惊讶:“红姐在这个世界,离我这么近呢?” 他们走进了餐厅之中,便看到了前台位置,一个头上裹着红色头巾的女孩,正忙的不可开交,听见有人进来,便头也不抬的问道: “几位?” “……” 胡麻伸手按住了烧刀子的肩膀,这时的红葡萄酒小姐还不认识他们,自己走上前,笑道:“你好!” “上次过来吃饭,你送的那一支红酒很不错,我专程过来向你道谢的。” “……” 边说着,边伸出了手,那柜台后面的女孩有些诧异的看着胡麻,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她脑子好使,很快便想了起来,这似乎是一年之前,曾经来过一次的客人。 面对着对方伸出来的手她也微有些迟疑,轻轻抬手,与他握住,刚想说些敷衍客套的话,便感觉到滚滚紫气,涌入了自己脑海。 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良久,才忽然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不停的道:“我就说呢,我还在想你们是谁……” “去年你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了……” “很好,原来,原来你真的走出了那一步……” “……” “是。” 胡麻笑着道:“我来找你们,准备召开最后一次转生者会议,当然少不了你这位会议策划人。” “那当然啦!” 红葡萄酒小姐直接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围裙,眼睛微微发光:“现在都找到了谁?小白呢?她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 胡麻微笑,看向了街道对面,那里是一家猫咖,靠窗的位置,正有一个皮肤雪白,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在那里复习功课,一只肥胖的白猫,不时的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在红葡萄酒小姐惊讶的眼神里,胡麻走了过去,隔着窗户,轻轻敲了一下,目光已经扫到了她正在看的资料,那似乎是两座大学的专业课介绍。 其中一个专业,正是医学类的。 胡麻看着窗户里面的女孩抬起了头来,便友好的笑着,道:“我建议你学医!” 女孩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把旁边的耳机戴了起来,抱了猫还有自己的资料,走到了更靠里面一些的位置,继续自己的功课。 这人神经病吧,都不认识,过来搭什么讪? 番外正式更新啦,要更不少,全都放在非vip大家想看的内容,也可以留言给老鬼,咱们尽可能写得圆满。 另外,这是黄昏的最后一个月,大家手里有月票的,也请投黄昏一票呀。 咱们已经进入了月票年榜前十,最后的时间里,希望可以保一下名次。 (本章完) 番外二(免费更新,求月票啦!) 番外二(免费更新,求月票啦!) “白葡萄酒小姐,真难缠啊……” 胡麻哪怕一开始做了心理准备,如今也感觉有点头痛了。 自己在这边,笑的脸都有点僵了,提前想好的几个表示自己的友善,拉近双方距离的理由,也都已经说过。 结果她非但没有相信自己,反而更警惕,甚至在桌子底下,偷偷用手机拨打了110. 胡麻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不着痕迹的抹掉了这一片区域的信号,让她没有拨打成功,但究竟该如何将她唤醒,却还是成了如今首要的难题。 后面的烧刀子都忍不住了,凑到跟前来,道:“你就没有办法,可以强行唤醒她在那个世界的记忆?” “有的。” 胡麻苦笑了一声,道:“其实只需要我心里想一下,她就会想起转生之后,所有的记忆,也会重新想起我们来。” 烧刀子眼神都直了:“这才对。” “既然可以,你为啥还要这么麻烦?你看她,已经快吓哭了……” “……” “仪式感嘛!” 胡麻只好苦笑着解释:“这是我决定过来找你们的时候,在自己心里给自己设计的程序,便是通过与你们的握手,来将她转生之后的记忆还给她。” “当然,也不仅是我,苏醒了记忆之后的你们也可以,只要能完成这一握手的仪式,便都可以。” “……” 烧刀子听明白了,却还是有点懵,好一会才摇头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麻烦,你现在的本事应该大到我无法理解了。” “归乡境界,太强了。” 胡麻便向了他与红葡萄酒小姐解释:“也正因为太强,所以要养成给自己设计一些仪式的习惯。” “到了这个境界,已经有了一念化生天地的本事,但也因为处理各种事情,都已经达到了极端的效率,所以,便生出了失去自己人性,变成一种纯粹的维度神明的风险。” “如果不遵守仪式,我会变得更加强大,没有边际的强大,但自我则有可能会被湮灭,成为生命的概念,而不是‘我’。” “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还想先踏实过一辈子再说,所以我需要设计,并且遵守。” “……” 烧刀子若有所思:“也对,用电杀猪和用刀子杀猪,都是杀猪,但是有区别的……” “……” 胡麻只能点头:“是这个道理!” “还是我来吧。” 旁边的红葡萄酒小姐见胡麻实在没有了办法,便也只好微笑,向前走去:“小白这臭脾气就是这样,当初上京城那么多人,也就只有我能跟她玩到一块去。” 说着,脸上带上了专业性的亲和,亲呢的向了白葡萄酒小姐道:“妹妹,我就在对面餐厅工作,经常见你来这个猫咖写作业的。” “啧,这猫真胖。” “来,别害怕,跟姐姐认识一下,以后到餐厅吃饭,给你打折……” “……” 白葡萄酒小姐一下子便更警惕了,后退一步,连猫都抱了起来,大声道:“我已经报警了,而且给我妈妈打了电话,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她安排过来的保镖马上就要到了。” “……” 红葡萄酒小姐顿时满脸的尴尬。 一群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遇着这么一个难题。 这时候,小红棠将手里的冰葫芦递给了周四小姐,又用眼神叮嘱自己这位馋嘴的嫂子不许偷吃,然后晃了晃小脑袋,道:“我来吧!” 在众人意外的眼神里,就见她悄悄的穿过人群,走进了猫咖,忽然就伸着小手扑了上去,叫道:“姐姐,救我……” “他们是人贩子,把我从另外一个世界带过来的……” “……” 白葡萄酒小姐甚至都没听明白她说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但忽然看到这么小的女孩跑了过来向自己求救,哪怕自己也在警惕又害怕,却还是立刻抓住了她的手,将她藏到了身后。 小红棠的声音也一下子惊动了其他人,猫咖里早就看着不对劲的服务员,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了过来,面色不善,大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别动,敢动我们就动手了哈……” 众人都已经呆住了,被人围着,莫名有种社死的感觉。 倒是在那边,白葡萄酒小姐已经陷入了恍惚之中,一缕紫气,被胡麻传渡到了小红棠的身上,又借着这个握手的仪式,涌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她惊愕,震憾,又逐渐变得恍然,最后却是无奈的笑了起来,目光扫过了红葡萄酒小姐,烧刀子,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向胡麻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可能会不理你……” “……你就不能提前想个好点的办法?” “……” “想了。” 胡麻苦笑,道:“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的警惕。” “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 白葡萄酒小姐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板起了脸来,道:“还好你在我做出决定之前过来了。” 红葡萄酒小姐明显有点伤心的样子,幽怨的看着她,道:“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也能继续跟你做好姐妹的……” 白葡萄酒小姐嫌弃:“在那个世界都不是,这里又怎么会是?” 轻轻抬了一下手周围义愤填膺的路人,便纷纷散去,胡麻便也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走吧,还有好多人需要拜访。” 白葡萄酒小姐点头,看了看手里的两份单页,将医学的放进了口袋,另外一份扔掉,摸了一下白猫的脑袋,跟了他们出来,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被胡麻抹掉的信号,已经重新出现,报警的电话未曾接通,但她发给妈妈的信息,却在这时被收到,并且立刻回拨了过来,听得出来,声音非常的焦急:“小芷,你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没事。” 白葡萄酒小姐淡淡回应:“只是告诉你,我做好决定了,要学医。”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挂掉电话,却在看见了那辆出租车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又向电话里道:“把你的车给我派过来吧,我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车与保镖来的很快,一辆迈巴赫停在了路边,下车的还有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白葡萄酒小姐从他们手里拿来了钥匙,让他们自己回去。 与出租车一对比,红葡萄酒小姐,周四还有小红棠,都立刻做出了决定,登上了那辆车。 出租车上,一下子就只剩了胡麻与烧刀子,两个男人有点无奈,拍了拍出租车司机的座椅靠背,道:“还不走,等啥呢?” 出租车司机已经非常警惕了,偷偷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心里想着:这几个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那个女高中生,对他们的前后态度差别这么大? 那些围观的路人,本来还很紧张的围着他们,为什么忽然之间都像是失忆了一样,继续各走各的路,仿佛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 难道是,传说中的拍子? 这会子已经浑身紧绷,一点也不敢大意了,心里琢磨着如何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报警。 车子继续前行,来到了青屿大学,远远的看到了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老师,胡麻下车,过去与他握了一下手,不多时,这位年轻的老师立刻跟着他们走了过来。 彼此握手:“雕酒!”“红葡萄酒。” “烧刀子!” “……” 接上了他,车子便再度启程,胡麻笑着道:“这一趟去的地方有点远,需要到邻市去!” 出租车司机立刻反对,道:“那么远我可去不了,你们再叫一辆吧!” 胡麻只是笑着看着他,出租车司机冷汗都流下来了,道:“真去不了,大哥,我这车得去加汽的……” “……最多车费给你打折?” “不用太远的。” 胡麻不听他这些理由,只是微笑,然后轻轻向前吹了口气,便见前方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忽然之间渐次的消失,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向了幽幽不知何处。 “顺这条路走就可以,几分钟就到了。” “嗷……” 出租车司机直吓得打开车门就要跑,但烧刀子却已经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阴瘆瘆的笑道:“想跑?你会后悔的!” “不跑,不跑!” 出租车司机在心里求遍了漫天诸佛,甚至痛恨自己意志太强大了,为什么见着了如此怪异的事情之后,居然还没有晕过去? 但既然没有晕过去,跑又跑不了,反抗又不敢反抗,只能一闭眼,踩着油门向前冲去,眼前一切事物,流水一般破碎又成形,居然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前方是一片片交织纵横的胡同。 能看到许多老头在这里下棋,其中争吵的最激烈的,则是一个老头,还有一个年轻人,瞧着跟街溜子也似,瞪大了眼睛跟老头吵的不可开交。 众人表情都有点古怪,纷纷转头看向了胡麻:“是他吗。” 胡麻也只好无奈的笑,点头道:“是他。” 下了车来,与那年轻人握了手,恢复了记忆的醪糟酒看着对面那个几乎被自己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老头,又看了一眼眼神古怪看着自己的众人,先就憋红了脸。 “是他先悔棋的……” 他憋子半晌,忽然指着老头,然后认真的向众人解释:“我真不是杠精!” 众人只好都憋着笑:“是,是,你肯定不是,醪糟明明也是酒嘛……” 一辆车已经坐不下,好在醪糟酒也是个有车的人,他那一辆极为符合他气质的五菱宏光,一下子就将容客率拉满。 于是众人再度启程,来到了一间商务会所,找到了正在化妆抽烟,还没来得及上班的头牌,玉冰烧。 又去了某个写字楼,找到了戴着金丝眼镜,讲方案讲得天乱坠的白领竹叶青。 来到了京都某个别墅区里,找到了纸醉金迷一整晚,如今还在呼呼大睡的五加皮,又在一处地下拳馆,找到了伤痕累累,正准备晚上的比赛的闷倒驴。 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五加皮哭道:“驴哥,我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你原来过的这么苦啊……” 闷倒驴也哭道:“皮弟,你是不知道,这拳馆老板太他妈黑心了,我打一场假赛,不知挨多少拳头,结果才给我三万五……” 五加皮道:“别说了哥,这拳馆是我的……” 闷倒驴:“狗资本家!” 五加皮提议将自己的兰博基尼开出来,但闷倒驴却从他的车库里面挑了一辆大g,那破玩意儿能坐几个人? 这一支特殊的车队,便在各个城市之间游荡,一个一个的人找了回来,有做收租公的双蒸酒,也有做雕刻的老高粱,有做小演员的菠萝啤,还有在夜场做男模的绿蚁酒。 这一天的最后一站,是来到了一座守卫森严,有着高大泥墙与铁丝网围起来的实验室楼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冷冷看着这一支奇怪的车队。 胡麻从出租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门卫的面前,笑道:“我找乌颂博士。” 守卫打量了一眼,便见这奇怪的车队里面,有迈巴赫,有大g,有五菱宏光,也有出租车,脸色立刻变得十分严峻: “你是什么人?” “请出示身份证件,所有人都下车站好。” “……” 胡麻没有办法,只好抬步向前走去,周围的一切都停止了时间的流动,一切的物质也变得虚幻,他穿过了层层空间,直接来到了大楼的里面。 在他身形显露出来,化作凝实的一刻,四下里警报忽然拼命的亮了起来,各种闪烁的灯光,以及远处军队奔跑,枪械上膛的声音交织出了一片危险的氛围。 而胡麻却只是轻轻推开了门,目光看向了这间实验室里面的男人。 那人穿着白大褂,正低头看着某些数据,察觉到了外面的紧张氛围,也听到了有人进入自己的实验室。 理论上,是不会有人如此轻易进入自己实验室的,但他却仿佛显得并不紧张,只是先将数据记录下来,才慢慢转头看了过来,道:“你是过来杀我的?” 胡麻打量着周围的器材与仪器,道:“为什么这么问?” 穿着白大褂的人道:“因为我的一些研究成果,已经初见端倪,虽然为了保密,一直都没有公开,但想来也会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知道。” ‘这家伙的身份……’ 胡麻心里感慨了一下,便微笑了抬头看着他,道:“那你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穿着白大褂的人冷淡道:“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 胡麻也不介意他的紧张,只是听到外面一阵骚乱,想来是他们被围了起来,更是可以感觉到,数道红光穿透玻璃窗,指在了自己的身上,便也只是笑着点了下头,拿出了一份文件。 轻轻放在桌子上,向他推了过去,道:“这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穿着白大褂的人接了过来,仿佛是因为格式不规范,先皱了皱眉头,但紧接着,他神色开始变得凝重,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惊喜。 良久,他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文件上面挪开,轻轻向了胡麻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慢慢道:“我不知道这些数据你是怎么得来的,但这,很重要。” “哪怕你是过来杀我的,能先让我看到这份资料,我也感谢你,只是……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让我看完?” “……” 胡麻笑着伸出了手,与他握在一起,道:“当然可以只是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 双手握在一起的霎那,穿白大褂的人表情出现了片刻的迟疑,紧接着,仿佛眼睛里涌现了些许奇异的光芒,然后他忽然就松开了胡麻的手,再次将资料拿了起来。 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准备的更详细一些么?” 胡麻闻言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这些只是目录啊,真正的内容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当然,我们这场会议马上要召开了,我想,一定可以满足你的……” “……” “这还差不多。” 猴儿酒脱掉了白大褂,穿上外套,道:“走吧!” 胡麻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不由得想着:自己可是堂堂归乡之人啊,高维度生命,怎么到了家伙面前,居然都还有点紧张似的…… ps老牌灵异大神巫九新书,里面咒法符箓考究,对这方面题材感兴趣的不要错过《捉妖》 (本章完) 番外三(免费更新求月票啦!) 番外三(免费更新求月票啦!) 与猴儿酒一起走了出来的时候,胡麻就看到了外面那些家伙都老老实实的抱头蹲好,周围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用枪指着他们。 没有办法,如今他们得回了此前转生的回忆,各自的把式与身手,倒还不错,甚至是因为紫气传渡的原因,便是手里的绝活,那还是有些作用的。 但是面对着这黑洞洞的枪口,却实在生不出拼这个命的勇气。 因此,当那如临大敌的武装人员冲了出来时,他们便也只好抱头蹲下了,只是彼此目光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的恼火与无奈,终于盼到了胡麻出来,便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别动,都老实点……” 看着与乌颂博士一起走出了基地的胡麻,武装人员更紧张,厉声喝斥。 又向胡麻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立刻放开乌颂博士,我……” 刚刚从里面出来,胡麻便一直被人用枪指着,期间有无数个可以开枪射杀他的机会,只是,哪怕胡麻什么都没有做,也很难会有生灵对他生出杀意。 所以,每一个瞄准了他的人,都会在觉得自己有机会开枪之时,心里生出奇怪的阴影,最终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满心都被怪异的感觉所笼罩,唯一能够理解的现实逻辑便是,这个非常诡异的人,就这么进入了基地,然后绑架了乌颂博士,大摇大摆带了出来。 “你有办法吗?” 胡麻看向了猴儿酒,笑着问道。 猴儿酒摇了下头,道:“以我的身份,哪怕我说出了是自愿跟你离开,也不会有人相信。” “我起码要提交报告,再通过心理评测,确定是我自己的意愿,再做好了最高级别的安保准备,才可以跟你离开这里……只是那样时间会拖的太久,我不想等那么长时间再看到资料。” “行吧!” 胡麻只好打了一个响指,霎那之间,所有的安保人员,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手里的枪仍然端着,甚至有不少人手指仍放在扳机上。 但每一个人,却都像被关机了一下,低下了头来,周围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安静,那些被枪指着的转生者,也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可旁边那个以为得救的出租车司机却愣住了。 “高维力量……” 猴儿酒赞叹的看着胡麻,眼中有着深深的惊喜:“果然,超凡只有三维与高维之间的区别,不存在所谓的级度差距。” “便像是在两块磁极之间的铁球,只有从这一块磁铁到另外一块磁铁的过程,却不会存在于中间的位差。” “你们那个世界,发展时间还短,科技不如我们这里,但你们那里受到了太岁的影响,有了超凡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也是超维存在的可能。” “登阶入府,上桥归乡,这是生命层级的划分。” “只不过……” 说着,倒是又摇了一下头,道:“以后还是要小心一些。” “个体的意识,无法支撑这么庞大的能量级数,所以,在漫漫长河之中,理论不会存在有私心的神明。” “因为神级力量太过强大,横跨整个宇宙的生灭,亿兆年的跨度,没有任何个体意识可以承受这么久的湮灭。” “私心,也是意识的一种,是注定会被淹没掉的杂质。” “我能看得出来,你现在是在通过一定的仪式与规则,来保护自己的个体意识,但这一块,以后还要更严谨一些,某些时候,完全遵守社会秩序,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 胡麻点头,笑道:“说的是。” “我有时候,也只是借由这种方法来提醒自己。” “迷失是一种强烈的欲望,没有这么大的人间,可以固定这个锚点。” “……” 转生者们本来都想要朝了胡麻骂上一通了,都是这家伙害得自己这些人被人拿枪指着,在场的人可都是老实交巴的,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被这么多人,拿枪指着的经历啊! 不过一看他们两个人聊的话题有点听不懂,便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再就是,哪怕隔了一世,如今见着了猴儿酒,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点压力的…… “博士来了,那么我们这场会议也应该做准备了。” 胡麻并未带了这些人走远,而是手掌摊开,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在他的身后,一切的物质,建筑,道路,便都已经消失。 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乃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里面摆放了一溜的八仙桌,太师椅,与这个世界的建筑多少有些不同,却让人觉得很熟悉。 “诸位,请吧。” 胡麻笑着向他们道:“这是我给诸位准备的酒宴,也是我的喜酒,开会的地方也在这。” “可以在这里说说话,也了解一下现在两方世界的变化。” “而我,还有一个人需要邀请!” “……” 其他人皆笑向了他与周四小姐说着恭喜,然后一一的进入了大宅子之中。 彼世留下来的印象太深,其中有很多人,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间,甚至超过了这个世界,所以,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看到了那古色建筑,便也记起了各种礼数与习惯。 倒是在其他人都去了宴席上准备着时,胡麻来到了出租车旁边。 那位刚刚还蹲在了车旁边抽烟的司机,这会子已经彻底的傻了自己这一天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这个家伙随便与人握握手,对方便自愿跟着他走,看见了这个家伙向前一指,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一条笔直幽暗的道路,看到了这个家伙,甚至可以直闯军区…… 而如今,其他人都已经消失了,就那么忽然之间,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他却仍然不肯放过自己? “神仙,神仙饶命啊……” 这一回他一点也不犹豫,直接就丢了手里的烟卷,准备向着胡麻跪下来了。 “莫跪莫跪,当不起当不起……” 胡麻忙扶住了他,笑道:“还有一站目的地,得靠你拉着过去呢……” “我何德何能拉这么一个神仙啊……” 出租车司机已经彻底的麻了,也完全放弃了抵抗了,真就让干啥干啥,乖乖的开了车。 在胡麻的指引下,出租车驶向了某个靠海的城市,并且,来到了一处破旧而落后的老城区,然后胡麻在这里下了车,友好的让了出租车司机一根烟,自己靠在了车上默默等着。 “这回你又是要找谁?” 出租车司机太害怕了,这会子反而适应了,一边抽烟,一边居然还想打听。 “朋友。” 胡麻轻轻开口,点了点头,道:“你看,她来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这座城市刚刚下过雨,四下里一切都湿漉漉的,每一个人都很忙碌,焦急的走着,无暇他顾。 昏黄的路灯下,正有一辆小吃车行了过来,蹬车的,是一位老人,看起来年龄已经非常大了,一只脚应该不太好,所以蹬起了三轮来时,便有些吃力。 后面推着车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她将校服上衣解了下来,系在腰间,模样生得很白净,俏丽,但却分明是没有化过妆,甚至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扎了起来。 仿佛可以看到,她手臂上还有些擦伤的痕迹,额头也有一点红肿,但面上却一直挂着笑,开心的说着: “奶奶,奶奶,你不要偷懒啊,我怎么感觉劲儿全让我一人使了?” “……” “蹬着呢,蹬着呢……” 老人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分明是孙女推的太用力,自己脚都快跟不上蹬动了,便回头提醒:“你也慢点咱不着急,奶奶啊下午就去把排骨买了,回去了给你做生抄小排吃。” “啊……” 她欢喜的笑着,道:“那我更得推快一点啦,这么小气的奶奶,终于舍得给我做排骨啦!” “想吃就做嘛……” 老人笑着:“但该攒的钱咱们也得攒,留着给我小孙女上大学……” 两人说说笑笑,从出租车前经过,有种别样的干净与美好。 但是,一个喝了一半的奶茶,忽然扔到了路中间,推车的女孩吓了一跳正是上坡的时候,三轮车顿时有了往下滑的迹象,她急忙用身体扛住了车,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 向了路边看去,就见是三四个穿着与她一样款式校服的学生,这会子正挤眉弄眼的向了她笑着:“哎哟,董同学,又出来陪你奶奶摆摊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想请你一杯奶茶喝,你怎么没有接住呀?” “……” 女孩看见了他们时,脸上便露出了几分黯淡,但余光瞧见了前面的奶奶,却又努力的换上了笑脸,道:“谢……谢谢呀,我要陪我奶奶回家了,有事咱们……明天说吧……” “好……好吗?” “……” “为啥呀?” 有个身材微胖,挑染了头发的女同学笑道:“不是说好了放学一起去酒吧玩吗?” “哎呀,你居然放我们鸽子,真是过分呢!” “……” 旁边立时有人接了话,笑道:“对呀,刚刚在学校厕所里说好的嘛!” “说好了让你在校门口等我们,你怎么偷偷就跑啦?” “要不是之前有人看见你跟你奶奶在这里摆摊,我们还想不到到这里找你呢!” “……” 看着她们那过分夸张的笑容与眼睛里的冷意,女孩明显更有些慌了,额头上的红肿与胳膊上的擦伤,也在这时变得隐隐作痛。 她脸上有着恐惧与担忧,仿佛是怕前面的奶奶听出来,只是用力的向了他们露出笑脸:“我……我晚上还要写作业,不跟你们玩,我……我要走啦!” 前方蹬三轮车的老人,已经察觉了怎么回事,努力的回着头:“小云,小云……” 她太老了,老到了无力对这些人做什么。 但她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不像是与孙女友好的同学。 更何况,今天刚见到孙女时,就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擦伤呢? 孩子说是上体育课摔倒了,但这丫头,从小老实,她说谎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人的呀! “奶奶,我没事,我饿了,咱们快一点回家吧!” 女孩用力的推起了车,像是非常害怕奶奶再问下去,而前面蹬着三轮的老人,也终于只是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知道自己若是说了话,只会让孙女更受人欺负,就像她初时的时候,自己为了讨好她的同学,送了他们好多炸串,结果却让孙女被人笑话一样。 “哈哈,真不去呀,有大哥相中你了哩……” 那街边上的同学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笑得枝乱颤,挟着怪叫声纷纷说着: “今天你走了,明天咱们到厕所里接着聊呀……” “明天上课千万不要迟到呀……” “……” 在怪叫与嘻笑声中,忽然有一团混合着吃了一半的炸鸡柳与酱汁的塑料袋,被远远的扔过去,砸在了女孩的背上,在她雪白的t恤上,留下了一团脏兮兮的污痕,四溅开来。 如肮脏的。 女孩的身体僵了一僵,推着小推车的手,都仿佛有了片刻的迟钝。 “太过份了……” 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去了,扔了烟卷,道:“这群小王八犊子,都这么欺负人的?” 胡麻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孩,仿佛在等着什么。 但女孩终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推着小吃车,慢慢向前走去。 低下头,浸满了汗水的手背,轻轻蹭了一下眼睛。 “这是最让我意外的。” 他看着小吃车一直走向了前面昏暗的路灯下,一直走向了她的家,才轻轻叹道: “之前与她聊天,听得出来,她很在意她的奶奶,尤其是在我找到了她的因果魂后,看到了她的前后今生,也能看到她对奶奶去世的遗憾,所以,我让她的奶奶,并没有在一年前病死。” “只是想让她多享受一年亲情的陪伴而已,却没想到,看到了她的这一面。” “……” 出租车司机分明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胡麻也不再多言,快步向前走去,在进入老旧小区的拐角处,追上了那辆小吃车,笑道:“终于赶上你们了,我记得老人家做的串最好吃,好多朋友在等着呢,我全都要了……” 女孩与老人,分明的有些惊喜,但老人看了一眼小吃车,却还是道:“太多了呀。” “今天我孙女生日,我得回家给她做好吃的,您看……” “……” “全给我就行,我们自己会做。” 胡麻收下了所有的小吃,又拿出了手机,扫给了她们买东西的钱。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然后,他才认真看向了这个脸颊微微出汗,再好看生动不过的女孩,轻轻伸过了手。 道:“我刚才都看到了,你是一位很善良的小姑娘,至于现在的话……” “这一切都应该改变了。” “……” 他分明还是陌生人的身份,但说话时太过认真,而且,除了像白葡萄酒小姐一样提防心尤其重的人,胡麻可以不让任何人对自己生出警惕。 他的眼睛深处,有着温润的光芒,便仿佛一下子就可以将所有人内心深处的压抑抚平,勾起她的向往来,所以,女孩纠结着。 “你……你是来帮我的人吗?” “……” 胡麻微笑:“不需要我,你自己便足以帮助自己。” 女孩怔住了,终于,慢慢的伸出了手,与胡麻轻轻的握在了一起。 她的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脑海里一下子多出了好多的经历。 仿佛只是一毫秒的时间里,经历了上一世奶奶因为误会自己在酒吧里陪酒被气得病倒,自己终于休了学,自己终于学会了恨所有人。 再之后,自己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自己在那里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清澈的眼睛忽然变得混浊,黑暗,又再一次变得清澈,纯粹,黑白分明。 然后她笑了起来,忽然笑着扑到了胡麻的身上,抱着他又叫又跳,抱着他欣喜的喊着:“前辈,前辈你终于来啦……” “前辈,前辈你刚刚那些事情都看到了是吗?我……” “……” 她忽然又变得有些安静,向着胡麻露出了一个兴奋的表情:“可以动手吗。” “可以向她们一点一点的讨账吗?” “……” 胡麻能怎么说呢? 他只是微笑着点头,道:“可以!” “别耽误了咱们的会。” “也别耽误了奶奶为你做的这一份生炒小排。” “欢迎回来,地瓜烧小姐!” ps大家还有没有月票呀,还能不能再挤一挤呀,求月票呀…… (本章完) 番外四 新年快乐 番外四 新年快乐 已经很多人在那里等着开会,但胡麻却无论如何也要等着。 只是安静的站在了出租车的旁边,看着这个刚刚还偷偷抹眼泪的小女孩欢快的笑了起来,扶着她那位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奶奶回到了楼上。 她挽起袖子,与奶奶一起做了一顿饭,然后陪着她说话到了很晚,一直到奶奶睡着了,这才推开窗户,自六楼钻了出来。 她找回了记忆,但已不如彼世那么好使,更何况,她本事本来也没那么厉害。 但在这里,却已经完全够用了,她身形遁入了又一次飘了起来的细雨之中,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淹没了一个女孩放肆的笑。 半个小时之后,她便已经出现在了一个酒吧里面,慢慢将汗水与淅沥小雨打湿的头发,缓缓抹到了脑后,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慢慢向前走去。 “董同学……” 当那些正挤在了一个角落里的沙发卡座上簇拥着几位社会大哥喝酒的同学看见了她时,眼睛都一下子亮了,擦了擦眼睛,才发现居然真的是她,慌忙的向着她又叫喊,又摆手。 “你居然来了……” “嘻嘻,我们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女同学都只觉得好像是幻觉,这个老实巴交的家伙,怎么敢跑到这里来? “你都说了有大哥喜欢我,我怎么能不来呢?” 地瓜烧笑嘻嘻的来到了她身边,看着那位揽了她肩膀坐在一边的大哥,忽然一皱眉头,抬脚踹道:“让在一边,玩得明白吗你?” “我来!” “……” 其他人顿时脸色一变,那位大哥却立时向倚在了自己怀里的女同学使了个询问的眼色,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眼里便有无限的惊喜出来。 只是这个玩腻了,所以让她给自己领个新鲜点了出来,没想到真的有,脸上便露出了微笑,道:“小妹妹,坐下一起玩!” “是的呢……” 地瓜烧笑得极为开心:“今天,我有一晚上时间,陪你们好好玩呢……” 她抓起了桌子上的洋酒来,斜乜着在场众人。 在酒吧混乱的灯光里,倒给了人一种错觉,一会看着只是一个清纯柔弱的小姑娘,一会又似乎像变了一个人,眼神戏谑。 这当然是错觉,他们也是反应了一下,便抛之脑后,纷纷端起了酒杯来,这一晚上的热闹开始了。 胡麻远远的看着,倒无心插手,但也想欣赏一下,于是坐在了酒吧的一角,看着这五光十色,心想,也就当是地瓜烧兑现诺言,请自己蹦了个野迪吧? 倒是旁边的出租车大哥,实在有些不明白了,自己好好一个开车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那边,地瓜烧已经玩得很好了,与他们喝着酒,并灌倒了每一个,然后开心的扯着社会大哥,钻进了酒吧的厕所,里面很快响起了几声动静,然后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有冲水的声音响起。 地瓜烧拿着社会大哥的钥匙,蹦蹦跳跳走了出来。 回到卡座时,便见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刚刚那一轮酒喝的实在太猛,这些人也都上了头,一见了有了空子,便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她一点也不慌,只是拿了钥匙,出来酒吧,跨上了社会大哥的摩托车,狠狠的一拧油门,顿时车头发出了两道耀眼的光束,呜呜呜的声响震耳欲聋,一头扎进了细雨迷蒙的夜里。 这一晚,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地瓜烧的摩托在雨夜里游走,友好的拜访那些喜欢与自己一起玩的同学。 有人被吊死在了天桥下面,有人被从自家卧室里的床上揪了起来,封了七窍之后又塞进了自家柜子里,有人被灌了水泥,也有人被带回了学校,钉在了学校的黑板墙上。 地瓜烧做了很多的事情,胡麻都只是静静的在远处看着,不想打扰。 即使自己会为了消除影响,借由时间回流,掩没一些痕迹,但也不会抹掉地瓜烧做的这些事情,这些痕迹。 所以,天亮之后,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正常的生活,不知道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但那些人,死了的就是死了,没死的,会活着,身上的伤还在,记忆也会保留。 总要让他们记得这事是谁做的,又是为什么碰上这种事的嘛。 他只是在等到了太阳初升时,才看到换了一身干净的t恤,白球鞋,穿上了校服的地瓜烧,赶到了自己家的楼下,先送自己的奶奶去出摊,然后笑嘻嘻的走到了胡麻的面前: “前辈,我搞定啦,后面呢?” “趁着还没到上课的点,我先陪你去旁边的小旅馆……” “……” 胡麻这一晚上脸都没变过,这会却是不由得有些黑:“别胡闹,我娘子跟着来了。” “啊,是那位洞子李家的妹妹吗?” “……不是!”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她,太没胸怀了……” “……” 胡麻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揪着地瓜烧,塞进了出租车里,道:“回去!” 出租车司机脸都绿了:“还有我的事啊?” 胡麻笑道:“那当然!” 出租车司机知道自己今天实在是撞上了不好的事了,打死也不肯再上车,忽然之间,就向着胡麻跪下了:“神仙,神仙,我不知道我究竟干了啥,居然遇上了你们!” “但我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我是个好人啊……不算太好……但我干干净净一辈子,赌毒从来不碰的啊……” “没说你碰过啊……” 胡麻也不由笑了起来,在地瓜烧瞪大了的眼睛之中,认真伸过了手去。 “无论如何,烦你累了一天,所以,握个手,可以吧?” “……” “……不!” 出租车司机严肃的拒绝,一下子就蹦开了两三米远:“我见到那些人跟你握手的后果了!” “你别想骗我!” “……” “但你不握手,我可就不好放你离开了。” 胡麻坚持,眼睛眯了起来,脸色不善的看着他,直把那出租车司机看得头皮发麻,终于还是一狠心,闭着眼睛握了上来,心里只想着,对方可能是在催眠啥的,自己不能中招。 只需要记得:“我是我,我就是我,不管怎么样,我就是……” “……二锅头?” “……”当那一抹紫气,涌入了他的身体,霎那之间,他身边的一切,都忽然之间湮灭,这条街道,这座城市,高楼大厦,街头巷弄,全都消失的干净净,只剩了身边的一辆出租车。 再霎那间,无穷紫气与规矩,仿佛穿越了一个维度,尽数的向了他的身上疯狂涌来。 二锅头愣了好一会,才忽然怒了起来,一拳就捶过去:“你耍我?” “是你要求的嘛……” 胡麻忍着笑,道:“你是最后一位过来的,原本你陪着我构架了轮回,可以不用再走这么一遭儿。” “但你非要也要回来体验体验平凡的日子,因此把红灯娘娘丢在了轮回之上,自个儿跑了回来,还说,因为你回来的最晚,所以让我最后一个叫醒你……” “我……” 二锅头呆呆的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又糗,又尴尬,然后还是愤怒:“那我也没说让你当着他们的面来展现我这糊涂模样啊……” “我堂堂走鬼之主,难道不要面子的?” 胡麻只能连连致歉,虽然二锅头老兄很生气,但自己能怎么办呢? 反正是故意的。 就连地瓜烧也惊喜的叫了起来:“居然真是你,二锅头前辈,你……车开的挺好啊!” 二锅头也无奈的捂住了脸,然后才向地瓜烧看去,想摆前辈的谱摆不动了,只能叹道:“我也终于知道你那条腿,当初为什么治得这么慢了,一瘸一拐的很有纪念意义是吧?” …… …… 带上了二锅头与地瓜烧,回到了宴席上,胡麻先带了周四小姐,向众人举杯致谢。 大羊寨子里的规矩,哪怕是在外面办了喜事,见到了亲朋好友,总要再办一次,给他们一个补上礼金的机会,当然,这会子众人都是刚刚回归,身无长物,想要他们补上什么宝贝不可能。 但转生者又何须什么宝贝。 人情才是最有价值的货币嘛…… 敬过了酒,才道:“诸位,所有转生者,都已经回归了,即便是上一代的老君眉、大红袍,龙井先生,我也已经追溯了他们的因果,重新接回了他们的投影。” “如今,老君眉前辈留在了我们那个世界,陪着他的女儿,共享天伦,顺便调教一下那些不食牛的门徒。” “龙井先生找回了自己的两位娘子,无意再走升维之路,只是想重活两世,分别陪她们共度余生。” “大红袍前辈,其实只喜欢捣鼓一些新玩意儿,如今蒸汽机被他造了出来,只可惜他毫不客气的占了这个发明者的名头,并且下一步还打算要造一下蒸汽列车……” “……” 众人听到这里,便已经欢呼不已,已是明白了胡麻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 既是老君眉前辈,可以陪他的女儿共享共伦,那么自己这些在彼世还有血脉亲缘之人,当然也就可以回去陪伴。 这也正是当初众人无惧赴死之时,心里留下来的,唯一的遗憾。 可是在胡麻说到了这些话时,红葡萄酒小姐,却忽然抬起头来,默默的看了胡麻一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向红葡萄酒小姐看了一眼。 不是都回来了。 她已经察觉: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回来,哪怕是最重要的,铁观音,也没有回来。 而胡麻看向了她的那一个眼神里,也轻轻的给予了回答:“我寻见了她的因果进行了对话。” “她,不想回来。” “而她不想回来,那么,她便也挡住了那些人的因果,让我无从找见他们。” “……” 红葡萄酒小姐听了,也只能轻轻的叹:“铁观音前辈,做事情做的太干净了,我能知道她为何不想回来,事实上,当初哪怕她猜到了你会迈出那一步,也没想过自己要回来。” 场间众人里,有人猜到了什么,也有人茫然:“所以,铁观音究竟做了什么?” …… …… “回不回来,也只是一念之间,或许对一些人而言,回来的价值不如永寂。” 这时,场间有人开口,正是乌颂博士,他轻声道:“但你既然将我们都找到了一起,而不是单独的将资料给我,便说明你找我们也有别的事情……礼金且不提……说吧,是什么?” “我是来请诸位帮忙的。” 胡麻看向了场间众人,轻声道:“我已经在太岁之中,构建了轮回,也看到了我们那个世界的变化,并留下了一条晋升的渠道。” “这使得我们那里,或许不会再出现那么多门道里的人,但只要有心之人,同样也会通过这条神秘的道路。” “继续走过,我们曾经走过的路,看到我们曾经看过的风景。” “同样的,这条路,我也会留在这个世界,等那些有缘有心之人发现,并且踏上这段旅途。” “……” 他顿了一顿,才慢慢开口:“这是我一开始便想好的计划,但是,在我完成了轮回之路,更为了解了太岁之后,我也有了新的认知。” “这片寰宇之中,各个维度之间,生命与文明实在太多了,不仅是此世,或是彼世,还会源源不断,有很多的文明与生命,进入太岁的阴影之中。” “所以,太岁只会越来越大,成长速度,甚至超过我们对太岁力量的引导。” “我确实成为了超维的意识,但我也不确定,在这漫漫长河,我能守望到什么时候,但我确定,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或许亿年,或许,更长的单位,总会有一天,会无聊的。” “以个人意识守望永恒,本就是一件极为枯躁且无聊的事情。” “……” 说到这里,他慢慢抬起了头,认真道:“我请诸位,与我一起去构造更庞大,更完美的秩序,可以指向万物的尽头,可以拯救更多被阴影淹没的文明。” “我们,去那更深处,留下我们的痕迹!” “以人及我之恩,还赠苦难众生。迎见未知,以胆破劫。历经异世,而初心不改。我想,这才是我等本色呀……” ps这本书最后一次向大家求票啦,《黄昏分界》正式完结,期待与大家开始新的旅途 (本章完) 新书《神明调查报告》已发布,求支持 新书《神明调查报告》已发布,求支持 兄弟们,老鬼带着新收《神明调查报告》来了,休息了半年,做了个手术,现在满血归来了。 求月票,投资,先给老爷们磕个大头啦! (本章完) 《黄昏分界》同名漫画改编已经在腾讯漫画上 《黄昏分界》同名漫画改编已经在腾讯漫画上线啦! 之前也发过不少同人,但毕竟不是原创,不很贴切。 现在咱们《黄昏分界》改编的漫画,也终于出来了,大家可以过去看一看小红棠与白葡萄酒小姐了。 至于麻子…… 我向来看漫画都是先看女性角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