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落魄贵女,我靠文采带飞全家》 第1章 宴会初遇 第1章 宴会初遇 几杯清酒下肚,宋令仪的脑袋便昏昏沉沉 仿佛上一刻还沉浸在夺得全国文科状元,考上理想名校的喜悦中,下一刻就被宴会的丝竹管弦之乐拉回现实。 宋令仪垂眸看着手中的爵杯,叹息:酒量真差啊 才三杯而已,竟糊涂地分不清前世与现实 忽然,旁边伸来一只玉手,轻轻覆上宋令仪的手腕,低声提醒:“五妹,莫要贪杯。” 宋令仪惺忪抬眼,身旁这位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的少女,是宋家四小姐——宋令婉,也是原身的同胞亲姐。 今日是尚书府老太太的寿辰,她俩所处的堂室,是未婚女眷的席面。席上皆是长安城的名门淑女,若是贪杯醉酒,失了分寸,回去少不得被宋大娘子责骂教训一番。 压在手腕上的力度消失 侧耳又听席间的贵女们讨论新买的绸缎与首饰,宋令仪顿觉这场宴会没意思。 起身出堂室透气 相较于女眷席面的寡淡无趣,对面的男子席面更显热闹。尚书大人重金请锁春楼的歌姬舞姬助兴,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宋令仪沿着抄手游廊漫步,直到把身后烦人的喧闹声彻底抛掉才停下。 园寂静,入夜微凉 宋令仪一头扎进矮树丛里,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偷摸带出来的一壶酒,对着酒壶小口猛吹。 都说举杯消愁愁更愁,可她认为,一醉方休最能解千愁。 一壶酒才过半,丛外的昏暗小道突发悉悉索索声响,以及男人女人之间的暧昧调笑,且越来越近,与她就隔了一排矮树丛的距离。 女人娇嗔着:不要、讨厌、你真坏、说来又不来…… 啧啧啧 宋令仪背坐着,双颊微红。身为现代受过两性教育的少女,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这俩痴货在干什么,不言而喻啊。 听着身后的动静,她都要为女人着急了,到底来是不来?这么推推搡搡,扭扭捏捏的,实在吊人胃口。 唰—— 布料擦过树枝的声音,一条紫色系带挂在了酒壶连片上,系带还散发着女人身上那股醉人香味 …… 那男人嗓音低沉、黯哑,被欲望所浸淫:“不过半月不见,夫人怎如此饥渴,难道林尚书不能满足你吗?” “老死鬼整日去那新收的小妾房里,哪儿还记得起我”,女子捏着细嗓,似娇似怨。 偷摸把系带挂到树杈上,方便俩痴货完事儿能找到的宋令仪,并没有吃到大瓜的惊讶,反倒摸着下巴,冷静分析起来。 林尚书就是“老死鬼”吧 今日他老母八十大寿,林尚书少说六十有一,这女人声音又很年轻,估摸才二十来岁,肯定是他的小妾 卿本佳人,奈何郎君在力不从心的年纪又多情呀。 男人微喘,话中危机暗藏:“噢?” “那在下嘱托的事,夫人岂不很难办到咯?” 不知为何,宋令仪总觉得男人那副嗓子,有专业声优都难以企及的性感,寻常人根本抵挡不住,连她听了心脏都会酥一下。 “怎么会,陆郎的事儿,妾身怎能不放心上呢,那密钥就在……” 女人说得很轻,加上一阵凉风袭过,宋令仪打了个哆嗦,根本没听清后半句话。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与她无关 又一口酒灌下 “谁在那边!” 不知哪儿来的小厮不知趣地打断,身后俩痴货还没开始呢,就要整理衣冠迅速离开。 隔了半晌,宋令仪拍了拍粘在裙摆上的杂草,起身仰头痛饮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宋令仪如芒刺背,一股子冷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缓缓转身回望 男子倚着树干,月光下,他的脸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仅能分辨出他高壮挺拔的身形。 去而复返的陆璟,冷眼抱臂盯着这个偷听许久的少女。 她看起来娇小,或许才刚及笄,穿着娇俏的粉色襦裙,莹白细腻的小脸神情微滞,气质如山涧溪流般泠泠清透,若一只灵狐。 大梁朝对女子的规训苛刻,更遑论长安城的贵女,自小在条条框框中成长,不得放纵,想不到今夜竟让他遇到个特别的。 “你是哪家的姑娘?”宋令仪昏沉的脑子猛然一醒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的痴货男吗! 男人从阴影中走出,观他手持折扇,头戴缠,身着绣衣,打扮枝招展,容貌俊美无俦。宋令仪不禁感叹:难怪能勾得尚书府小妾失了分寸。 今夜尚书府邀了锁春楼歌舞乐姬,想必这人也在其中,锁春楼真不愧是名满大梁的长安第一楼,质量确实高。 “都说长安城的名门淑女,矜贵自持,姑娘方才听了那么久的墙角,也不觉害臊?”陆璟挑眉。 许是酒醉人胆大,宋令仪美眸微弯,理直气壮道:“你们都不害臊,我害臊什么?况且,这儿是尚书府,我只要随便嗷一嗓子就有人来,你休想对我做什么坏事。” 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陆璟无所谓地笑了笑,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酒壶:“年纪不大,还挺贪杯。” “……” 默了片刻,宋令仪将酒壶递出,“还有半壶呢,喝吗?” 陆璟神情一愣,蕴藏在眼底的杀意瞬间消弭。 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好酒” 宋令仪把酒壶倒了倒,竟一滴不剩,语气不虞:“尚书府的酒,能不好吗。”吏部尚书可是个肥差,光看他的庭院造景,就价值千金了。 “好好的宴席不待,就躲这儿喝酒?”陆璟问。 “宴席无趣,家姐又不许我贪杯,只好躲到这儿来了,谁知道会遇到你们在这儿……啊。”若是无人打断,只怕他俩这会儿已经‘颠暖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陆璟嗤笑:“你家姐是对的,今日寿宴,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多数到场,若是醉酒失态,落个坏名声,说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那是她们,我不一样。”宋令仪小声嘀咕 她抬头望月,冷风吹散酒气,醉眼惺忪地想着:我可不会和她们一样,把一生的幸福压在虚无缥缈的婚事上。 但这句话对于大梁的封建思想来说,实在大逆不道,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还说我呢,你敢染指尚书的女人,就不怕落个坏名声,以后在长安城混不下去?” 几声布谷鸟叫在空荡的园回响 陆璟眸光往一处阴暗地聚焦,嘴里悠悠回应道:“我在长安城混不混得下去,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宋令仪抱着酒壶,侧目盯着陆璟,笑呵呵道:“看你一表人才,衣冠楚楚,想必招招手就有一大批富婆为你前仆后继,当然混得下去啦。” “小姑娘,说话没遮没拦。”话虽如此,陆璟却被宋令仪逗得心怒放。 气氛总算轻松下来 闲聊一会儿后,宋令仪挥手告别陆璟,再不回去,四姐定要来寻了。 陌生人之间突如其来的相遇,交汇之后即回原位,长安城寸土寸金,千百号人,恐怕不会再有碰面的机会。 望着那抹粉色丽影,陆璟平生难得唠叨一回:“小姑娘,以后莫再贪杯乱跑了。” 宋令仪转身冲他扮了个鬼脸,小跑离去。 呵……鬼机灵 陆璟啼笑皆非,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嘴角那点笑意瞬间收敛,神情淡漠如冰。 “出来吧” 竹烟波月,树丛里一阵窸窣响动后,走出一名玄衣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颔首恭敬道:“主上,账簿已到手。” 陆璟冷冷“嗯”了一声,深舒一口气道:“这长安城太平许久,也是时候该变天了。” 语气尽是期待 (本章完) 第2章 为官做宰 第2章 为官做宰 回到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前院,还未踏进堂室呢,就听对面一阵喧闹 宋令仪站在檐下,看着一群官眷簇拥着满头华发、雍容华贵的尚书老母往出走,而陪笑团中竟有宋家大娘子。 穿来大梁两个月,她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印象不算好,在家跋扈刻薄,时刻嚷着宋家曾经的荣光,哀叹现今的落魄,却又不甘节俭,透支家底。 为了今日寿宴不落下风,宋大娘子特地将自己打扮得跟喜鹊似的,浑身披金挂银,脑后还簪了个木棍粗的金笄。 可在名利场,岂是光靠穿金戴银就能撑足面子的。 光看宋大娘子被排挤在圈外,依旧要强颜笑得春风拂面的样子,就令宋令仪唏嘘不已。 倒是难为她这位向来倨傲的母亲了 回到席上,四姐宋令婉眼看五妹脸色酡红,关切道:“不是出去透气吗,脸怎么这么红,可有哪儿不舒服?” 堂室充斥着美酒佳肴的香味儿,倒是掩盖了宋令仪身上那股酒味,加上宋令婉刻板认为五妹胆小怯弱,更想不到她是偷喝酒才会脸红。 宋令仪摇了摇头,故作清醒地埋怨:“酷暑难耐,到了夜里还闷得慌,出去走走还染了一身热气。” 话音未落,就听席面上不知哪位贵女提了一句要去畅春园消暑的话,惹得一群少女欢喜附和,七嘴八舌吵吵闹闹,显得角落里的宋令婉和宋令仪有些格格不入。 也确实格格不入,原本尚书老母寿宴是没有给宋家送帖子的,可宋大娘子心里记挂着二姐宋香兰的婚事,便仗着与尚书夫人年轻时那点交情,舔着脸上门拜访几回,努力刷存在感,这才收到请帖。 要论宋大娘子有多爱惜二姐,也谈不上。 宋家往上数六代,祖祖辈辈都是做官的能人才俊,可到了宋老爷手里,算是败落了。宋老爷年轻时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祖父祖母走得早,把偌大的家产留给宋老爷,他却一心吃老本,不想考功名。 人到暮年,一事无成,还染上赌博恶习,府中一妻两妾以及若干外室,无一人能诞下儿子。 私下人人都在传,传承百年的世家要落魄绝户了! 而宋大娘子看重二姐婚事,无非是想亲生女儿嫁个好郎婿,连带着宋家能沾光,让她老有所依。 尚书夫妇膝下长子,已到适婚的年纪,今日寿宴一来是贺老母八十大寿,二来是要相看长安城中合适的贵女。 “二姐呢?”宋令仪左右瞧了瞧,愣是没看到宋香兰的影子。 “早就没见到了,谁知道去哪儿了。”宋令婉皱眉,心里不是滋味,她与四妹头回来这等宴席,二姐也不说多带带她们,结识朋友,反倒一来就把她们撇一边。 恰在这时,有侍女来请,府中备的烟火秀即将开始,让贵女们移步去开阔地观赏。 堂室很快冷清下来,等人走差不多了,两姐妹才挽手出去。 烟火绚烂升空,璀璨夺目 大梁朝的烟火定然比不上现代的烟火,宋令仪犹记高二时与好友逃课去迪士尼,那晚的烟秀相当豪华,还上了某博热搜。 临到烟火秀快结束,宋令仪才见到从走廊另一头姗姗来迟的宋香兰,她似乎是遇到了开心事,一路上勾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宴会到了尾声,宾客们纷纷告别尚书夫妇和老太太,搭上回府的马车。 宋大娘子领着三姐妹,特地选在尚书老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儿的空档,上前寒暄。 “老太太!”宋大娘子满脸堆笑,亲切呼唤,手里还抓着二姐宋香兰。 尚书老母站在石阶上,一件暗红色直领长袍,隐隐绰绰绣了好些金线纹在上头,甚至腰上系带足有五块鸽子蛋大小的白玉镶金,在夜晚的烛火下,看着尤为亮闪的。 宋令仪不禁嗔目结舌 这系带审美如何先不提,肯定值老鼻子钱了! 尚书老母面庞拉得老长,眼神不屑,仿佛事事不满似的。她对宋大娘子无甚印象,还是身边奴仆提醒,才知阶下穿金戴银,就差把她比下去的妇人是何许人也。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宋家大娘子出行,还真是排场比面子大。 “今日贵府热闹非凡,我家闺女还没能亲口恭贺老太太大寿呢。”说着,宋大娘子的手顶了顶宋香兰的后腰。 宋香兰心中腹诽,僵笑道:“恭祝老太太福寿安康,寿比南山!” 尚书老母虽有不满宋大娘子喧宾夺主的打扮,但也不至于和小辈置气,轻轻应和一声 从一开始就被宋大娘子刻意冷落的宋令婉,兀自上前,行礼祝贺:“祝老太太如松柏之茂,岁岁常青;似南山之石,福寿双全。” 比起宋香兰略显敷衍,不冷不淡的态度,宋令婉要显得端庄得体许多,且她生了一副讨喜的长相,鼻子有肉,颧骨丰满,老一辈都爱这种一看就旺夫的。 宋家五姐妹,不过表面和谐,内里可没少争斗。 宋令婉自认宋香兰除了是大娘子亲生,其余没哪点比得上她,凭什么处处都要高她一头。 在尚书老母面前的表现,实属她刻意为之 “这小姑娘乖巧得很。”果真讨得老太夸赞。 府中忙碌,顾不上后面还有个宋令仪未行礼祝贺,尚书老母便在奴仆们的簇拥下回了堂室。 在心里排练几回词的宋令仪冷不丁被忽略,倒乐得自在。 回府时,母女四人挤同一辆马车,空间狭窄到手脚都施展不开。 超载的马车,一路上“吱吱呀呀”叫个没完,颇为尴尬。好在夜间只有行人三两,不至于惹人讨论这辆马车里,究竟是多‘重量级’的人物。 只有家里人的场合,宋大娘子也不用装贤了,讥诮地看着宋令婉道:“好的不学,净学你小娘,处处想出风头,别怪母亲说话不留情面,林家长子可是宰相根苗,岂会看得上一个庶女。” 听了这番酸溜溜的言论,宋令仪脖子不敢动,心中却大摇其头。今日到底谁想出风头大家有目共睹,且嫡女庶女又如何,还当宋家风光依旧,与三品大臣门当户对呢! 被责备的宋令婉垂头一言不发,倒是宋香兰努嘴阴阳怪气:“宰相根苗,也得有本事先入仕为官才行。” 这话说得,宋大娘子只觉莫名其妙,恨铁不成钢般拧了拧宋香兰的耳朵:“你知道个p!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林尚书可是吏部大员,主管文官任免的,门生无数,在朝人脉广得很,给林公子找个官儿做岂是难事?!以为谁都跟你们老爹一样,临到老了还一事无成嘛!” 宋香兰捂着红透的耳朵,撅嘴不言。 (本章完) 第3章 乌衣门第 第3章 乌衣门第 这么长一番话,宋令仪只同意最后一句。官员任免又不是一家说了算,吏部尚书再大还能大过皇帝?为官做宰,能力排在第一位,怎会有人觉得为官做宰和母鸡下蛋一样简单。 愚昧无知 “还有你!” 马车颠簸,车厢狭窄,宋大娘子抬手一指,差点戳进宋令仪的鼻孔,吓得她往后一缩,紧贴厢壁。 “了了(liao),躲什么?!” “没……没躲”,宋令仪连连摇头,直起腰板。 今日宋大娘子与几位官眷闲谈,知她带了三个女儿赴宴,直夸宋家有福,女儿个个漂亮,不像她们家的儿子个顶个的调皮,这话简直是往她心里扎刺。 宋大娘子至今想起都来气,三房整个就是讨债鬼! 三房赵小娘十六年前怀上二胎,宋老爷找了道士算命,说这一胎必是儿子,且前途无量,她才同意宋老爷将赵俪从外室抬成小妾。 哪知生下来还是女儿! 了了的意思,便是以后再无女胎,可谁知这一胎后,宋家再无子嗣缘分,当真是‘了了’。 “讨债鬼,整日就知道吃,连你姐姐都知道在老太太面前混熟脸,你倒好,白长了张好脸蛋,躲在后面闷声不吭,真是笨的不成?!” 这番教训颇没道理,简直是为了骂而骂 四姐出风头要挨骂,宋令仪老实巴交也要挨骂,真不知道宋大娘子一天到晚,哪儿来的那么多气要撒。 宋令仪忍气甜笑:“母亲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刚才还说庶女无缘高攀林家,现在又怪女儿不会讨好林老太太,女儿还年轻,可学不来母亲的左右逢源。” 宋大娘子脸色阴沉不悦 幸好马车适时停下,提醒已到家,宋大娘子懒得与讨债鬼多说,径直下车回府。 车厢内的三姐妹终于松了口气 都说长安城东贫西贵,南富北贱,泾渭分明 宋家为了抵债,卖了好几处西南边的宅子,搬家数次,最后才搬到这处临近西郊,不知转了几手的宅子,就为了说出去时,沾个“贵”字,不至于让人看轻世代簪缨的宋家。 两进的宅子不大,却要容纳近二十口人,实在勉强。 没有气派的红漆大门,只有孤零零的牌匾,黑底金字题着“乌衣门第”四个大字,据说是高祖皇帝的亲笔,搬了几次宅子都得带上。 宋令仪每次进出看着这块牌匾,都会忍不住咋舌。 也就这块牌匾能证明宋家曾经风光无限了,若她是老爹,定会把这块牌匾供在祠堂,日日擦拭。而不是挂在门口,无人欣赏。毕竟现在的宋家实在配不上这四个字,哪儿有世家望族之后,住城郊小院子的。 踏进后院,三姐妹分道往房间走。 家中用屋紧张,宋令仪和宋令婉挤一间东厢房,作为嫡女的宋香兰独享西厢房。 月光如水,檐下昏暗 东厢房外,依稀可见有一人倚靠门框翘首以盼 “婉婉回来啦,林家宴席可还有趣?” 原来是赵小娘 她几步迎上前,十分温柔地揽住宋令婉的肩膀,直接漠视了跟在后面的宋令仪,将人带进她的房间。 这般明显的区别对待,宋令仪习以为常,也无所谓,她穿来不过两个月,与赵小娘关系不深,她待自己亲近与否,都没太大影响。 比起平日里的横眉冷对,明嘲暗讽,她的冷漠,反倒让宋令仪在疲惫中松口气。 初来乍到时,她认为赵小娘待亲生的二女儿不好,只因宋老爷和宋大娘子都不待见她,为了讨好主家,才表现得厌恶她,以换取几天舒心日子。毕竟赵小娘待亲生大女儿宋令婉是相当好的,事事亲为,温声细语,说明她可以做好一个慈母。 可后来,宋令仪在赵小娘左一句‘厉鬼转世’,右一句‘煞星投胎’中想明白,赵小娘对这个亲生的二女儿不止厌恶,更多是恨。 赵小娘做宋老爷外室,生下宋令婉时,宋家还未败落,她一心只求荣华富贵,千方百计怀上二胎,又得道士谶言此胎为男,被抬做三房小娘。 美好生活却在诞下宋令仪后,幻化成了泡影。 宋家败落,她的月例银子连买匹喜欢的苏绣都要斟酌再三;宋老爷更是厌弃她连生两个女儿,韶华已逝。 这对贪慕虚荣的赵小娘来说,无异于是致命打击。 不是每对父母都具备爱子的能力,承认父母不爱自己,才是拯救自身的第一步。可惜这个道理,原来的宋令仪至死也未想通。 躺在床上,能听到隔壁偶尔传来的笑声 月光洒进窗柩,宋令仪盯着横梁出神。人类的恐惧源于未知,前世的她有光明前途,可现在的她,只有濒临破碎的家,前路迷茫。 家道中落,待嫁女就是待价而沽的货品,没有自主权利。可若要让她遵循古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匹夫草草一生,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咯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 大概是宋令婉与赵小娘之间的深夜体己话说完了,这个点儿才想起该回房睡觉。 黑影在房中窸窣忙碌一阵后,躺上床榻 宋令仪翻身背对 昏暗的室内,唯有轻微的呼吸声交汇 “五妹,睡了吗?”宋令婉的声音很轻 宋令仪暗叹一口气,淡淡回应:“怎么了?” “今日小娘,和我说起择婿的事。” 择婿?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四姐虽及笄,可上头还有两位待嫁姐姐呢,这事儿现在谈,未免太早。且择婿的事,也轮不到赵小娘做主。 见身旁的妹妹没有动静,她又继续道:“二姐的婚事,大娘子必然上心,可我们呢?”语气中透着落寞。 这话让宋令仪不知如何回应,难道她能说所托非人,不如不嫁?或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各安天命? 封建时代的女子命运,大都是蛰伏于后宅之中,束缚于礼孝之下,幼为人女,长为人妻,老为人母,能挣脱枷锁的,寥寥无几。 两个回答,四姐怕都不愿意听,或许,她也不需要听,自有想法。 宋令婉转身叹息:“睡吧” (本章完) 第4章 早饭风波 第4章 早饭风波 晨光熹微,宋府开启一天的忙碌 拥挤的小院不隔音,屋外繁忙的脚步声与说话声一起,根本难以入眠。 宋令仪推开房门,清晨的日光洒在身上,舒服得很。 端着稀粥小菜的厨娘阿朱自后院门口路过,顺带招呼一声:“五小姐,准备吃饭了。” “来啦” 吃饭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宋令仪开心提裙往前院的堂厅走。 “了了” 宋令仪闻声回头,原来是三姐宋长泠。 前两日三姐随二房周小娘去青县探亲,才没和她们一起去林府寿宴,还以为二房母女会在青县多留些时日呢。 周小娘与赵小娘不同,周小娘是贵妾,自幼长在宋府,与宋老爷情谊深厚,非三房可比。 宋长泠嘴角噙笑,眼底带着蔑意:“这么开心呢,怕是去林府寿宴涨了不少见识吧。” “……”宋令仪蹙眉,她开心与否,和去林府寿宴有什么关系? 心里纳闷,又转念一想:二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变着法问她关于林府寿宴上的事。 她面带甜笑,颇有兴味道:“好玩~林府安排了烟火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绚烂夺目的场面,林老太太也很好说话,夸二姐和四姐都很乖巧呢!” 比起二姐与四姐的暗中较劲,二姐与三姐的争斗要明显且激烈许多。 宋大娘子迟迟不肯放周小娘回青县探亲,却在寿宴之前应允,无非是借机不带宋长泠去寿宴罢了。 满长安的官眷都知林府寿宴是为了给林公子相看新妇。若是真让宋香兰得了林府青睐,宋长泠母女得怄死。 果然,一听到二姐宋香兰被林老太太夸赞,三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许多,拧着绣帕低声嘀咕:“没想到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岁数,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嘛。” 宋令仪心中暗笑,这三姐的心思可真好拿捏。 堂厅内很安静 宋大娘子和周小娘一右一左,坐在主位旁边 该坐主位的宋老爷缺席,宋大娘子面色凝重,一副随时会发怒的模样。 宋令仪进去后默默坐到末位,埋头降低存在感。 前几日宋老爷应狐朋狗友的邀请出门游玩,直到今晨也未回府,以宋老爷嗜赌贪淫的性子,指不定是在哪个销金窟迷醉。 眼看除了宋老爷,人都已到齐,周小娘道:“先吃饭吧,再等会儿菜都凉了。” 她拿起筷子要夹面前的小菜 宋大娘子沉声道:“吃什么吃?老爷还没到呢!” 堂厅气氛尴尬,无一人敢动筷 周小娘收回筷子,笑道:“老爷都还未回府呢,再这么等下去,全家都得饿肚子了。” 宋大娘子眼刀刮了周小娘一眼 这都第四天了,以往宋老爷出门寻欢作乐,不过两日就会归家,可这次却久久不回。宋大娘子担心宋老爷的人身安全是其一,担心宋老爷去赌博输钱是其二。 “你好歹服侍老爷多年,平日里也不规劝老爷少去那烟巷柳,乌烟瘴气之地!”宋大娘子道。 “腿长在老爷身上,我不过一介妾室,怎能左右老爷的想法。”周小娘道。 这就是周小娘的高明之处,她自幼寄人篱下,深谙后宅生存之道。与夫君的相处,最好的手段不是强硬,而是学会示弱与顺从。 宋大娘子性子强势,嫁给宋老爷后,事事都管着他,连纳妾都要严格把关,殊不知她做的一切看似是为宋老爷好,实则只会遭到宋老爷的厌弃,再得个善妒的名声。积年累月,消耗情分 宋府的“恶人”只需有一个就行,周小娘要做的,就是顺从宋老爷的心意,成为他在宋府唯一的温柔乡。 “母亲,爹爹今日回不回来还另说呢,总不能让大家都饿着肚子等吧。”宋香兰埋怨道。 也不怪宋香兰在关键时刻不与宋大娘子统一战线,她太了解母亲了,宋大娘子哪儿是想等宋老爷啊,摆明了是心里烦闷,拿家人出气呢。 宋大娘子那点威严,都被亲女儿败光了,气急了要去揪她耳朵。 不料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惹得堂厅内众人纷纷侧目望去。 只见大腹便便的宋老爷脚步踉跄从影壁绕出,脸色酡红,双眼迷离,一看便知是喝醉了酒。 赌赢回家的他,心情甚好,嘴里不时呼喝“再来一局”“千杯不倒”之类的话,任由小厮阿筑扶着往房间去。 宋大娘子疾步从堂厅出去 凑近闻到他身上掺杂的酒味和香,立马一顿撕心裂肺地怒嚎,同宋老爷吵起来。 直呼他的名讳骂:“宋安!你是又去哪个楼厮混了?!看看你还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吗!” 骂完又开始自怨自艾地哭诉:“我真的是命苦啊,竟然嫁给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公婆在世时,尚书夫人都要低我一头,现在我却要为了你女儿们的婚事,委曲求全!” 一大早,鸡飞狗跳 阿筑扶着宋老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难之间,还是周小娘开口,让他赶紧把醉酒的宋老爷送回房间。 宋大娘子气得饭也吃不下了,转身回房。 饭桌上寂静无声 宋令仪穿来只有两个月,可相似的戏码,却看了无数次。 与其同情快被逼疯的宋大娘子,她倒更同情自己。老爹嗜赌成性又贪淫好色,宋家纵使有万贯家财也有被他彻底败光的一天。真到了那一天,她的生活该是如何水深火热啊…… 周小娘回到饭桌上,神色如常地招呼大家吃饭,仿佛刚才一切,从未发生一般。 一顿早饭,食不知味 府中气氛低沉了整日,宋老爷与宋大娘子半世夫妻,到头来满身戾气。 没过几日,朝中传来消息:吏部尚书贪污腐败,徇私枉法,惹得龙颜大怒,要彻查朝中的贪污腐败风气。 此消息一出,长安城的达官显贵无不人心惶惶。 林府才大办了林老太太的八十岁寿宴,曾参与寿宴的大臣,都担心女帝余怒会殃及他们。 消息传到宋府时,宋家还在聚在一起吃早膳。 阿筑上街采买时,正巧碰到官兵抄家,抄的正是隔条街的吏部郎中李大人家,向周围人打听了来龙去脉后,忙不迭回府禀报。 (本章完) 第5章 端阳 第5章 端阳 宋大娘子一扫这几日的心中阴霾,大乐道:“你可打听清楚了,林府也被抄了?!” 阿筑点头,不明白宋大娘子喜从何来。 宋老爷虽未入仕,可年轻时与林尚书是酒肉朋友,林家落难,他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句“世事无常”,又说了些为人臣子,应当清正廉洁之类的话。 只有周小娘突兀放筷,皱眉道:“老爷,我看此事不简单呐。” 宋老爷一愣,问:“怎么了?” 周小娘扫了一眼宋大娘子,故作忧虑:“前几日林府寿宴,姐姐可是参加了的,还送了不少贵重之物给林府。陛下既然下令要彻查朝中贪污腐败之事,就怕会牵扯到宋家啊。” 此话一出,宋老爷和宋大娘子脊背发凉。 宋大娘子哪儿想得到这层,连忙辩解:“我那也是为女儿的婚事着想啊!林家贪污受贿,关我何事,寿宴之前,我也只与尚书夫人有过几次往来。” “你闭嘴!” 宋老爷厉声打断,仿佛终于可以把这几日宋大娘子给他的气,全还回去。 “女儿的婚事也得由我说了算,你自作主张什么!” 宋令仪被宋老爷这通怒吼给吓得心颤,夹的小菜全掉桌上。眉头紧皱想着:若林家不出事,宋老爷怕是巴不得与林府做亲家,现在一出事,就把宋大娘子做的全部努力都给否定,简直就像职场中的渣老板。 向来没有主见,听风就是雨的赵小娘,害怕宋府真的会受牵连,自我安慰道:“官家圣明,那礼是大娘子送的,可不关我的事。” “你们!”宋大娘子捏着绣帕,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真是造孽,吃力不讨好就罢了,现在林府出事,丈夫还怨她会连累宋家。 “咳咳……” 宋令仪清了清嗓子,想说些什么,可当桌上的目光聚过来时,又偃旗息鼓了。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就算宋大娘子给林府送了礼,那也是贺礼。当日达官显贵那么多,要论罪也论不到连个闲职都没有的宋老爷头上。 老爹糊涂,周小娘却聪明,她这是故意要引得他们夫妻不睦,雪上加霜啊。 宋大娘子起身,忿忿诉苦:“你个没心肝的!我讨好林家,还不是为了宋家!要是连累了宋家,大不了你宋安休了我便是!” “还有你!”她怒指周小娘,“你是安了什么心思说这些话自己心里清楚!我梅若昭清清白白,不怕他们查!” 说罢,愤然离席 宋令仪斜眼去看老爹,发现宋老爷垂头不语,竟有些愧疚之色。 大娘子这出以退为进玩得好,终于比以往聪明些了。 周小娘替宋老爷捻了一个包子,温声软语:“姐姐的话,老爷不必放心上,咱们是一家人,荣誉与共……” 周小娘的安抚,也是给宋老爷台阶下。 只见宋老爷脸色缓和了些,叹息道:“也不知她整日哪儿来那么多气,不过仔细一想,官家要查,也会念及宋家乌衣门第,世代为官清正廉明,断不会轻信奸人的污蔑。” “霜儿,你刚才实属多虑。” 周小娘笑容一僵:“郎君说得是,是奴家想多了。” 宋令仪咬了口包子,看来这温柔乡,也不是次次管用。 吏部尚书贪污腐败一案牵连甚广,刚开始日日可见官府上街声势浩大地抄家拿人,百姓议论纷纷,可越往后几日,便再无消息传出。长安城又恢复往日的风平浪静 宋家提心吊胆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很快便到端阳节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热闹日子,长安城白日在渭河安排龙舟赛,晚上西市还有放灯祈福的活动。 端阳节当日,宋老爷难得没有出门鬼混,宋大娘子也和颜悦色许多。 宋令仪还未感受过古人逢年过节的欢乐气氛,吃过晚饭,程家阖府出门游玩。 大梁朝女帝当政,对女子远没有前朝严苛,街市上做生意的人,女子占了三成。女子做的生意,大都是茶楼酒肆或是衣服首饰。 沿着河岸而走,宋令仪看到不少勤勤恳恳,收获颇丰的美妇人,顿感前途光明,若有一日宋家败落,她也能做生意,养活自己。 说不定还能像那些种田经商致富的小说女主一样,走上人生巅峰! 宋令仪迎着人潮,兴奋的不行,凉风袭过,掠起她鬓边青丝,翠衣雪肤的少女,婷婷袅袅在那儿一站,当真稚弱柔娆,颜若朝华。 就这么不到一会儿功夫,已有几位经过的华服少年瞥眼偷看了。 赵小娘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再去看身旁娴静的宋令婉,“婉婉,西市河边人多,你莫乱跑。” 宋令婉最是听话,浅笑点头。 西市宽阔敞透,最窄处也有三丈宽,两旁五步一盏,十步一树。 南桥河岸,生意兴隆,人户无数。 宋令仪转身时,身边竟无一人,目光寻了许久,才看到人潮中,赵小娘拉着宋令婉进了首饰铺子。 她眼神黯然一瞬,独自去买河灯。 摊贩卖的河灯,大都是荷造型,荷用竹片编成,再裹上粉色外衣,也有造型各异,稍贵一些的。 宋令仪最后挑了一个荷造型的河灯,提着往南桥下走。 河面星火点缀,耳畔尽是祈福之语 放完河灯,宋令仪回到街道上,恰好碰到从昏暗小巷出来的二姐宋香兰。 宋香兰与宋令仪对视的刹那,前者明显心有慌乱,眼神闪躲。 宋令仪不明所以,直到目光落在二姐微肿的唇瓣,才恍然大悟,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她知古代私相授受会被人诟病,但身为有恋爱自由思想的现代灵魂,她不会也不想戳穿宋香兰。 宋香兰道:“了了,你怎么在这儿?” 宋令仪努力扮出一副天真无邪,柔弱可怜的样子:“这里人好多,小娘和四姐忽然都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们,就一个人去放河灯了。” 宋香兰眉头微蹙,神色不悦,赵小娘不喜欢宋令仪是宋府人尽皆知的事,很难说不是故意把她撇下的。 “跟我走吧,父亲母亲都在合思楼喝茶呢。” “噢” 合思楼是南桥边上最大的茶楼,楼分四层,雕梁画栋,老板是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年轻时靠才貌名满长安,二十来岁开了这家合思楼,吸引不少文人骚客至此。 (本章完) 第6章 再遇 第6章 再遇 进入合思楼,楼内别有洞天 宋令仪目光呆呆地盯着大堂中央的台子 台上的青年公子面若冠玉,抚琴奏乐,乐声娓娓动听,周围茶客入迷到茶凉也不知。 没想到这茶楼的老板,思想竟如此前卫!这和现代酒吧里的帅哥营销有什么区别呢,光是看着就养眼,何愁茶水卖不出去。 宋香兰拿手在宋令仪面前晃了晃:“了了,了了,你傻啦?” 宋令仪痴痴道:“二姐,这合思楼的乐师也太帅了吧……” 宋香兰瞟了一眼台上的青年公子:“我看也就那样嘛,还没……”及时打住 还没什么?宋令仪疑惑 忽然回想起暗巷遇到二姐那幕,猜测二姐是恋爱脑犯了,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她情夫最帅。 怕宋令仪多问,心虚的宋香兰拉着她往二楼雅间走。 二楼走廊较为狭窄,如果要并排通过,难免会与对面来人相撞,所以姐妹二人是一前一后走的。 宋令仪在后面慢吞吞跟着,目光时不时探出去欣赏楼下的乐师,直到那名乐师起身谢幕才把注意力转回来。 迎面走来的公子,身形纤长,头戴七梁冠,湖蓝色长袍泛着点点织金,双手笼在阔袖中,身后是一排焰光熊熊的灯笼,背光而来,面庞忽明忽暗。 宋令仪先是注意到此人很高,再是觉得他衣着气度不凡,直到人走近了,才惊讶发现,这人很眼熟! 不就是那日在尚书府里,与尚书小妾偷情的男人嘛! 他今日打扮素净多了,像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不似在尚书府时,跟只孔雀般枝招展。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对面不相逢。 长安城这么大,还能遇到两次,实在是冤家路窄。 陆璟早就认出了宋令仪,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只冷冷与她对视一眼,便擦肩而过。 他身后紧跟着一名衣着华丽,风情万种的女人。女人在经过宋令仪时,美目扫了一眼她,嘴边笑容意味深长。 “……” 见陆璟不想搭理她,宋令仪也没想过去热脸贴冷屁股,快步跟上前面的宋香兰,将身后一切抛下。 宋老爷包下了二楼的翠玉阁,视野开阔,不仅可将整个一楼尽收眼底,还能赏南桥风景。 宋令仪进了雅间,却发现雅间内不止老爹和大娘子,周小娘和三姐也在。 难怪一转身人都不见了,感情是都跑合思楼来听曲喝茶了。 暖香浓郁的雅间内,空间还算开阔,左面是三扇雕窗户,可看外景;正面是栏杆,对着楼内,可看到热闹喧嚣,乐声靡靡的一楼。 阁内座位不多,一张金丝楠木小长桌,摆了四张椅子。 宋香兰一进翠玉阁便扑到宋大娘子身边 周小娘道:“泠儿,还不快给你二姐姐让座。” 宋长泠心里不满,明明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要给宋香兰让座,但是小娘说的话,她又不得不从。 宋香兰也没客气,立即坐在了空位上。 “兰儿,你方才出去也不说带上阿筑,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磕了碰了如何得了。”宋大娘子絮叨道。 今年宋府搬了小院子,想要庆贺端阳也施展不开,本想着西市热闹,就来南桥这边游玩,哪知人那么多,宋大娘子和周小娘不喜凑人挤人的热闹,便撺掇宋老爷在合思楼开了个雅间。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能出什么事儿……”宋香兰嘀咕着。 角落里的宋令仪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她抠了抠小手,觉得在房间里实在无聊,索性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 二楼另一侧的秋水阁,是整座合思楼最豪华的雅间 一扇巨大的山水墨画屏风把秋水阁隔出两个区域,左边是一排摆满玉瓷金器的博古架和书案,右边是喝茶聊天的场所。 陆璟背对博古架,从紫檀木书案上拿起一本账簿翻看起来。 而那名风情万种的女人在屏风右侧的茶台前坐着,慢条斯理地点茶。 “听闻世子殿下即将返京?”女人道。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自顾自道:“陆公子不过略施小计,便将吏部尚书拉下马,牵连到虞四郎一党那么多人,世子殿下回京后,定会重赏你吧?” 啪—— 账簿被不轻不重地掷在书案上,陆璟面冷如霜,眼露狠意:“雷声大雨点小,女帝是越来越糊涂了。” “……” 女人抿了一口新沏的茶,嗓音清泠:“虞四郎背靠淮南世家,操之过急可不行。” 陆璟没有继续接这个话题,踱步坐到女人对面的位置。 “尝尝这茶,这可是我新收的雨前龙井。” 陆璟端起茶盏浅酌,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好茶” 女人单手撑脸,笑意盈盈地看着陆璟:“听千朝说,在尚书府那夜,你放过了一位漂亮小姑娘,可是方才走廊上那位?” 陆璟挑眉,唇角微勾:“云姬夫人何出此言?” “你们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我只一个眼神便懂。”云姬夫人摩挲茶盏,“陆公子看似风流多情,实则冷情冷性,寻常女子哪怕再漂亮,放陆公子面前,也只会让你觉得碍眼,心生厌烦,可方才走廊上的姑娘不同,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 陆璟闷声笑道:“云姬夫人不做生意,改识相算命了?” 没有否定,便是真有其事 云姬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我只是想提醒陆公子,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有感情的。” 两人对视,气氛忽然凝重 哒—— 陆璟将茶盏搁在茶台上,身躯微微后仰,双眸微眯:“我们这样的人?” “云姬夫人糊涂了,我与你从不是一路人,何谈‘我们’。” 陆璟离开秋水阁。 宋令仪此时趴在二楼栏杆上,兴奋的脸颊通红,楼下换了名吹笛子的乐师,却是一样面若冠玉,乐声悠扬。 听着笛声一会儿激昂,一会儿低沉,绮叠萦散,飘零流转——她从未这样欣赏过如此动听的民乐! 在学校时,身边也有学乐器的同学,不过都是西洋乐器,只因学民族乐器更烧钱一些,优秀的老师也难找。 (本章完) 第7章 阿芙蓉 第7章 阿芙蓉 前世的宋令仪看过霓虹如织,看过烟遮天,看过更拥挤的人群,更繁华的集市,却从未有今天这样的体验。 南桥下明灯千盏,琼楼玉宇般的合思楼,以及俊美无俦的乐师。 陆璟从走廊左侧走来,一眼便瞧见趴在栏杆上,朝楼下喝彩的少女。 宋令仪连他的走近都未察觉 直到颈边被吹了一股凉气,才惊觉身旁有人,侧身差点撞进陆璟怀里,还好有他拎着她的后颈衣领,拉开两人的距离。 “……” 怎么跟提溜动物似的,感觉受到了冒犯! “你怎么又单独跑出来了,你家姐呢?”陆璟调笑道。 宋令仪撅嘴整理衣领,瓮声瓮气:“屋里没有我的位置,待在那儿也是惹人厌烦。” 她把下巴搁在栏杆上,目光聚在台上 陆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 宋令仪直起身板道:“别说得像很了解我似的,你刚才还装不认识我呢,咱俩可不熟。” 陆璟扶额笑道:“刚才确实未认出,回到雅间后,在下左思右想,走廊上的漂亮姑娘为何如此眼熟,难道是梦中的天仙下凡……” 油嘴滑舌 难怪能勾得尚书小妾迷了心 富婆吃这套,她可不吃 “少来了,我看是你不敢说认识我吧,怕那位富婆吃醋,对不对?”宋令仪表现出很大度的模样,摆摆手道,“你不用解释,我能理解的,钱难挣屎难吃嘛。” “……” 这是什么话,太粗俗了 一个小姑娘,居然把腌臜之物挂在嘴边,实在匪夷所思。 啪—— “噢!” 宋令仪捂着被折扇敲打的脑袋。 皱眉道:“你打我干什么?” 凄凉婉转的笛声在台下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停止。 一曲奏罢,乐师下台。 宋令仪的目光透过面前的陆璟,看到走廊上焦急寻人的阿筑,这才惊觉出来太久,阿筑应该是二姐派出来找她的。 她举手高声招呼:“阿筑!我在这儿!” 阿筑闻声看来,明显长舒一口气 宋令仪来不及与陆璟正式告辞,提起累赘的裙摆往阿筑的方向小跑,灵动似一只无拘无束的小兽。 跑出几步远,明眸皓齿的少女回首道:“我叫宋令仪,我们也算有缘,若有下次相见,你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小跑的背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幽雅轻盈,陆璟目光深邃地望着,直到少女进了雅间,才转身往楼下走。 翠玉阁屋门开合 宋大娘子似有不满地瞥了一眼宋令仪,道:“整日东跑西跑的,成何体统!” “……” 宋令仪努力平复加速的心跳,找了个位置呆站着。 没过一会儿,屋门再次打开,进来的是赵小娘和宋令婉。 如果宋令仪没有记错的话,宋令婉的头上多了一只镶金玉簪,个头不大,胜在精致。 她可不认为赵小娘拉四姐去首饰铺子挑了半天,最后只给四姐买了首饰,应该是把自己那份藏起来了,怕戴着招摇,惹宋大娘子不快。 回到宋府小院时,已是亥时一刻 走了那么久,大家都累了,各自回房歇息。 东厢房内 褪下外衣的宋令仪打着哈欠,刚要拿起剪刀剪灭烛火,就被宋令婉制止了。宋令仪不解地看着她,直到四姐从衣兜里掏出一方白色小布,将布料展开后,竟是一只白玉簪子。 “……” 迎着四姐希冀的目光,宋令仪鼻尖一酸,挤出一抹微笑:“四姐,这是……” 宋令婉将簪子替她簪上,柔声道:“自然是送你的礼物。” “妹妹长大了,怎能没点首饰呢。” 宋令仪在宋家存在感低,又不受主家重视,哪怕到了及笄之年,也没个像样的首饰。 今夜在西市,宋令婉被赵小娘拉着去首饰铺子,她用私房钱偷偷买了这只簪子,虽然没有多贵重,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谢谢四姐” 穿来宋家这么久,唯有四姐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家的温暖。 宋令婉轻抚她的头,浅笑:“谢什么,你是我亲妹妹嘛。” …… 夜风愈寒,华贵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入煌柳肆 入夜之后的煌柳肆,整条街灯火通明,乐声靡靡,锣鼓喧天。 这儿是闻名大梁的勾栏瓦肆聚集地,还有着长安城最大的销金窟——锁春楼 长安的夜很长,长到足够令人在此醉生梦死,大梦无边。 马车停在白玉宫阙般的锁春楼外,马夫趴在地上,任车上之人踩踏下马。 陆璟负手踏入正门 不少喝得醉醺醺的达官显贵和他打招呼,浑身酒气熏天,手里还搂着娇软美人。 陆璟径直穿入后院,后院四面是游廊,中间是池水假山。 蒙面男子在这儿恭候多时 “主上,人已关押在密室。” 密室建在后院地下,先通过一段极窄向下的楼梯,视野才开阔。 密室右边墙上是各类刑罚用具,火盆中还有一个用来拓印的铁钳。 被束缚在木架上的男人,蓬头垢面,浑身伤痕累累,气若游丝。 陆璟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坐姿慵懒,手里拿着一支银箭在顽石上来回打磨。 “阿芙蓉就是你在卖?”陆璟问。 阿芙蓉是近日流行于长安城地下的药,据说只需服下一颗,便有登仙界的舒爽感,极易上瘾,前朝记载,曾用它作麻醉药,可近段时间流行的阿芙蓉过度提纯,已不仅仅是麻醉那么简单。 男人说话断断续续,口腔内的血水随着嘴唇张合滴下。 大概说的是,他只负责煌柳肆这边的买卖,每月与上家联系一次,拿一次货,关于上家的信息一概不知,甚至连男女都不能确定。 “此药若长时间不服,便会如蛊虫蚀骨般疼痛难忍,对此症状,你可有解?” “无……无解……” 咻—— 陆璟手里的银箭犹如闪电之势,刺入男人的胸膛 一击毙命! “飞朝” “属下在!”蒙面男恭敬道。 昏暗的灯光下,陆璟的脸有一半隐匿在黑暗中,眼神凌厉复杂,“尽全力拦截阿芙蓉流入长安城市面,等世子回京之后,再作计划。” (本章完) 第8章 二姐受邀公主诗会 第8章 二姐受邀公主诗会 过了端阳,日头愈发毒辣 前段时间在林府,听席上的贵女讨论畅春园避暑的事,谁知隔了大半个月,二姐竟然受了邀请。 宋大娘子直夸宋香兰聪慧,知道与名门贵女们打好关系。 堂厅内 周小娘看着宋大娘子乐不思蜀的模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宋令仪低声问:“不就是去个园子避暑嘛,大娘子为何那么开心?”跟中彩票了似的。 宋令婉眉头微蹙:“五妹不知畅春园?” “……”她该知道吗? 宋令仪心下慌乱,难道这畅春园是类似于故宫或者圆明园的地方,不知道还显得她很不正常…… “当然知道了,避暑的地方嘛,很有名。”宋令仪找补道。 “畅春园是专供皇亲贵族避暑游玩的场所,这逐夏宴更是由齐阳公主所办,二姐何时能与她搭上关系?”宋令婉的语气隐隐透着些许的不甘心。 大梁如今由女帝掌权 齐阳公主是女帝尚未登基时,与驸马所生的孩子,也是女帝登基二十年来唯一孩子,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林府寿宴如何能与齐阳公主的逐夏宴相比 逐夏宴上,多得是长安城的文人骚客,青年才俊,也有名门淑女,倾城佳人。 光看二姐宋香兰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就知她心里有多开心了。 宋长泠拉了拉周小娘的衣袖,神色急切。之前已错过了一次,她可不想再错过逐夏宴了。 趁着宋老爷在场,周小娘故作严厉地呵斥道:“泠儿,这请帖在你二姐手里,你就算再想去,也得问过兰儿的意思啊。” 宋长泠咬咬嘴唇,假笑道:“二姐,妹妹对齐阳公主的宴会也很感兴趣,可否……” “不可!”宋香兰拒绝的干脆果断 她向来不喜欢宋长泠 二房的周小娘虚伪又唯利是图,教出来的女儿尊卑不分,私下给她下了不少绊子。 周小娘料准了宋香兰不会同意,也不急着出招。 坐在主位的宋老爷皱眉斥道:“你是二姐,泠儿是你妹妹,带她去有什么不行的?” “那请帖上写明了是邀请兰儿,凭什么她说想去就要去!”宋大娘子不满。 宋老爷哪儿管得了那些,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偏心二房罢了。 “话可不是这说的,上回林府寿宴,大娘子不也带了婉婉和了了去嘛,不过是多两个位置的事,麻烦得到哪儿去,况且我们泠儿最是懂事听话,定然不会给兰儿添麻烦的。”周小娘道。 宋大娘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二房有求于人还理直气壮,要不要脸了! 周小娘与宋大娘子怼的是有来有回,吵得宋老爷头疼,他大手一拍道:“干脆都别去了!” “整日吵吵闹闹的,烦不烦!” 堂厅瞬间安静下来 宋香兰一听说都不去,立马慌了,扯住还想辩驳的母亲道:“带就带,不过也不能只带三妹,四妹五妹也一起去!”她可不想便宜了宋长泠,三房的妹妹都比她漂亮,宋长泠想去逐夏宴露脸出风头,宋令婉未必会如她所愿。 从始至终都保持缄默的三房不战而胜 回到后院,宋令仪挽着宋令婉走在前面,悄悄讨论畅春园的事,她今日戴了四姐送的白玉簪子,本就姣好的容颜稍作修饰,更显清丽可人。 姐妹俩刚进东厢房,赵小娘后脚便跟了进去,并反手将门带上。 东厢房瞬间陷入昏暗 姐妹二人回身看着赵小娘,宋令仪只觉她神色阴暗狰狞可怖。 “婉婉,你出去。”赵小娘道。 宋令婉内心紧张,怕小娘又找五妹麻烦:“小娘,五妹她……” “出去” 语气不容置喙 很快房间内只剩赵小娘和宋令仪 宋令仪并不怕赵小娘,大胆迎着她的目光与其对视,心里甚至有些期待,想知道赵小娘这次又要怎么刁难她。 有时候宋令仪会可怜她,可怜她明明才三十五岁,风韵犹存的年纪,却把自己磋磨得怨妇一般。从早到晚诉说自己的命苦,听得人鼓膜生茧,反反复复无非是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攀上宋老爷,却做了几年外室,拼尽本事怀上二胎,又是个赔钱的女儿。 赵小娘不得宠,内心早如同久旱干裂的土地。 短暂的沉默后,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书简朝宋令仪的头部砸去。 宋令仪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砸得眼前一昏,抬手去摸额头,竟有血渗出。 她怒不可遏,想大声质问赵小娘发什么神经,却听对面的赵小娘突然高声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模样,疯癫异常,似乎内心的憋屈就等这一刻开怀。 宋令仪冷冷看着她,心里啐了一口:疯子! 赵小娘扭着身体凑近宋令仪,阴阳怪气:“哎哟,流血啦,疼不疼啊?好好一张脸,破相了可就不好在逐夏宴上勾引那些贵族公子哥儿了。” 赵小娘发了狠,一把掀开宋令仪遮挡着伤口的手,一只手掐着宋令仪下颌迫使她抬头。 宋令仪只觉得那双粘在身上的目光幽暗可怖,她像被困在枯井之中,而推她入井的凶手,就撑在井口看着她 看着她慢慢枯萎,骨肉腐朽。 赵小娘摸上宋令仪发髻上的白玉簪子,一手扯下,往地上摔去:“你不过是这宋家最卑贱的人,也配戴首饰招摇?” 白玉簪子落地的瞬间支离破碎 她纤长的手指死死按着宋令仪额头的伤口,面目狰狞地想:就是这张年轻漂亮的脸,煞星转世,吸走了她的青春,阻碍了她的富贵前程! 而现在煞星居然要参加公主的宴会,结识名门子弟,她不能接受,绝不能接受! 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恨得想徒手掐死她! 对了,掐死这个煞星,一切都能再风生水起! 赵小娘像是着了魔般,不顾宋令仪的挣扎,那双纤细修长的手,蛇一样爬上宋令仪的脖颈,只要合拢手,稍稍用力,这个命中带衰的讨债鬼就再也害不到她,还等什么呢………… 感知到赵小娘想做什么,宋令仪脑海中警铃大作,奋力将赵小娘推开 那股带着铁腥味的液体已蔓延到眼角,让她恨不得失去理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宋令仪不能,在这个封建礼教严苛的时代,她不能做出有违人理的事,否则赵小娘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就先被宋老爷打死了。 宋令仪将赵小娘反手按在桌上,冷冷道:“小娘,你可知杀了我,是会被官府判死罪的!你进过牢房吗?听说那里冰冷恶臭,男女同牢,蛇虫鼠蚁会在人身上肆意攀爬,你说你吃过苦,可你受过皮肉刑罚之苦吗?” 一番话说得赵小娘全身发冷,脑子清醒不少 (本章完) 第9章 逐夏宴 第9章 逐夏宴 赵小娘趴在桌上,嗓音颤抖:“你……你不是我女儿……你是厉鬼!” 厉鬼转世,煞星投胎,这两个词宋令仪听得双耳滴油,她眉头紧皱,厌烦得很,压低了声音说:“是啊,我是厉鬼重生,此生注定要与小娘纠缠不休。” 她松开死死桎梏赵小娘的双手,声线清清脆脆:“小娘,你该怨恨的不是我,你只是太过懦弱,不敢去怨恨真正委屈你的人罢了,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母女何必闹得太过难看。” 房门再次打开 守在屋外,忐忑不安的宋令婉看见额头受伤的五妹走出来,心下一紧:“五妹,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以往小娘找麻烦,也就口头讥讽几句,这次怎会动起手了呢。 宋令仪将碎成三节的白玉簪子展示给宋令婉:“四姐,簪子碎了……” 宋令婉心疼地将她抱住,安抚道:“还管那干嘛,回头姐姐再送你一支新的。” 宋令婉没有管屋内的赵小娘,拉着宋令仪去找厨娘阿朱要药膏。 这件事最后,除了三房的人,没人知道宋令仪的额头为何受伤。 好在这副身躯年轻抗造,抹了几天药膏,结痂脱落,没有留下难看的疤痕。 …… 逐夏宴定在五月廿四 在此之前,宋大娘子特地给宋香兰制了件苏绣新衣,置办了两套首饰,就怕女儿在宴会上打扮朴素,被人瞧不起。 宋府马车将四位姑娘送到畅春园外 周围还停了几辆别府的马车,下马的贵女们,个个端庄秀丽,华冠丽服。她们大都互相认识,结伴进畅春园。 宋家四姐妹初来畅春园,人生地不熟,跟在那几名贵女后面,由她们带着进入水上的四方阁。 据说畅春园的采用了负阴抱阳、背山面水的布局方式,将广阔的水域和溪流纳入园中,夏季阴凉最适合避暑。 而这四方阁,空气流通,三面环水,两岸百齐放,最适合设宴了。 候在四方阁内的侍女在看过宋香兰的请帖后,将她们四人引入席中。 最中央的主位专属于齐阳公主,左右两边的第一排席位都是身份尊贵的人才能坐的,且越靠近主位越能代表身份。 侍女将她们四人依次安排在了右边第二排的末位。 这个位置别说赏景了,连公主的脸都不一定看得清。 宋令仪坐在最后面,靠着进阁的过道,位置差倒也无所谓,她本来就是陪跑的。 只是不能一睹大梁公主的仙姿风采实在可惜。 想起前世影视剧里的太平公主,她母亲是皇帝,父亲是皇帝,爷爷是皇帝,一家子都当过皇帝,所以影视剧中太平公主的形象总是野心勃勃,要做大唐第二任女皇。 也不知这齐阳公主是否也如此,毕竟有母亲开先例,又是大梁皇室唯一嫡出血脉,这配置,如果不想当皇帝,实在可惜。 旁边的三位姐姐坐得端庄,言行举止谨小慎微,宋令仪也不好与她们交头接耳,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茶杯。 结果好巧不巧,手里的茶杯没稳住,竟滚进了过道中间。 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没惹得四姐注意,不然定要唠叨她了。 宋令仪探出手去,不停挪动身躯去够那只杯子,刚要够到,茶杯就被人一脚踢远。 “……”她缓缓抬头去看,与紫色襦裙的主人对视。这姑娘生得不错,就是那看人轻蔑的眼神,太像影视剧里,看女主角不爽给女主角使绊子的角色了。 明明是她踢走了别人的茶杯,还一副高高在上又看不起人的样子。 “你是哪家的,以前怎么从没见过?”少女道。 宋令仪心想自己第一回来畅春园,还是公主的宴会,低调一些比较好,不与人作口舌之争。 “我是城西宋府的,姐姐好。” 城西宋府? 没听过,且最近边关大捷,提拔的官员中也没有姓宋的 虽说齐阳公主素来温柔敦厚,想不到办个逐夏宴,还给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发请帖。 宋令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起身走来:“五妹,怎么了?” 宋令婉不着痕迹地打量萧宣,今日到场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子,这姑娘想必非富即贵,可不能交恶。 不等宋令仪回答,她便行礼致歉:“姑娘妆安,我妹妹年纪尚小,正是调皮的时候,若有冲撞到你的地方,还请姑娘勿怪。”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已道歉,萧宣也不想多为难她们,冷哼一声后进入席面。 等人走远,宋令婉蹲下身子,轻声道:“五妹,今日是公主的宴席,我们可不能节外生枝……” 宋令仪点头称是 安抚好妹妹,宋令婉才回到座位 宋长泠坐在宋令仪的右手边,自然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不过她可没闲功夫管宋令仪。 “唉~有些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四妹可要看紧些。”宋长泠讥笑道。 宋令婉侧头盯着宋长泠,心中无名火起:“是啊,有些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学不来她小娘的处事圆滑就罢了,对自家姐妹说话还夹枪带棒,当真是不入流。” 宋长泠听到这番话,脸唰一下就绿了,料不到平日里锦口秀心、温柔无比的四妹忽然说话这么硬气,哼哼两声,一时找不到话去反击。 贵女们入座完毕 不多时,一名打扮精致,举止大方的女子入席 “诸位稍等,公主殿下即刻就来。” 说罢,她拍了拍手,旁边颔首低眉三名侍女立马将手中宣纸展开。 “这是湖对面的公子们所作的诗词,公主殿下特意挑了几首不错的,供大家欣赏。” 贵女们起身上前欣赏,熙熙攘攘,宋长泠也跟着去凑热闹。 三张宣纸,三首诗,大数贵女们却只对着其中一首夸赞不已 “空抚素琴敬明日,却话风柏入林中” “谢小侯爷文采斐然,写的诗当真是好!” “这字甚有当今文才大家范老先生的风格,谢小侯爷年轻轻轻便能得其要领,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 (本章完) 第10章 惊才绝艳 第10章 惊才绝艳 宋令仪坐在原地遥望那堵人墙,挤是挤不进去了,只能模模糊糊听她们念着。 字儿她没看见,不做评价,单听那半句诗,中规中矩,这位“谢小侯爷”文采是有的,可被这群贵女们吹捧得实在夸张,令人很难欣赏。 话说这畅春园真不愧是避暑圣地,夏日灼阳落进来都要温柔几分,杨柳飘飘,扬扬洒洒的凉风可劲儿往人衣袖里钻,十分舒服。 被这微风一吹,日光一晒,宋令仪竟有些困意上头。她赶紧掐了掐大腿,保持清醒。 “公主驾到!”太监捏着嗓子,高声传报 听闻公主殿下驾到,上一刻还对着诗词吹捧的贵女们,下一刻噤声行万福礼。 “恭迎公主殿下!” 宋令仪挨近过道,可不敢怠慢,跪得比谁都快。 宋家无人教过她大梁女子的行礼习俗,她下意识行了前世给祖先上坟时的跪拜大礼,毕竟是公主,礼重点,准没错。 殊不知,大梁女帝登基后,便改了女子行礼的规矩,除父母祖辈,女子无需行跪拜礼。并将跪拜礼改为正身直立,两手当胸前,微俯首曲膝的万福礼。 四方阁内肃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宋令仪还不自知行错了礼,身后的三位姐姐看得是心惊胆颤。 片刻,一双藕色纹金绣鞋从她面前走过 宋令仪悄悄抬头去看,没想到正好与绣鞋的主人对上了眼。 女子生得容月貌,举止端庄优雅,头簪鎏金绕珠步摇,穿着钗鞠衣,艳丽无比。 宋令仪就算没见过公主,也知道这位女子定是传闻中的齐阳公主殿下了,当真是卓尔不群,气度不凡,影视剧根本没法与她相提并论。 齐阳公主笑容和煦,嗓音清婉悦耳:“初次见面姑娘便行跪拜大礼,本宫岂可辜负。” 话音未落,俯身朝她递手:“免礼平身吧。” 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宋令仪怔愣一瞬,原以为一国公主,会如萧宣那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没想到竟如此平易近人。 她小心翼翼将手放上去,顺着齐阳公主手中的力道起身,余光瞥到左后方几位行万福礼的贵女,心中大惊。 遭了,她行错礼了!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齐阳公主收回手,对还行着万福礼的贵女们道:“诸位也免礼平身吧。” “谢公主殿下!”贵女们齐道。 齐阳公主款款走向中央的主位坐下,笑容依旧:“诸位欣赏过了本宫差人送来的诗,觉得如何?” 萧宣抢先一步道:“能得公主殿下欣赏的诗词自然是极好的,特别是谢小侯爷的那首《观台竹》,意境深远……”又是一波彩虹屁 宋令仪依旧被挤在角落,不过好在齐阳公主的面是见过了,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许是齐阳公主为人和善,这些贵女们的心中想法都能在她面前畅言,倒不像前世坐在教室里,老师每每提问,台下鸦雀无声。 “今日的逐夏宴,本宫特地请了长安城的才子才女们分席作诗。都说巾帼不让须眉,文学之斗不拼蛮力,诸位也别让本宫失望啊。” 贵女们齐声称是,笑语渐起,有人提议以一一树,或是此情此景作诗一首,也择三首最佳的诗,与对面相和。 最后拟定以宴会为题 侍女们端着文房四宝鱼贯而入,给每一桌都发了文房四宝,连最角落里,快坐出四方阁的宋令仪都有一份。 贵女们提笔沉思宋令仪扫了眼旁边的四姐,发现四姐也在认真思考。 好端端的宴会,一时间竟成了考场 宋令仪心里叹息一声,视线放长,去看与她的座位距离最远的齐阳公主。 以宴会为题她没有兴趣,可她想送一首诗给齐阳公主。 送什么好呢? 宋令仪撑着脑袋想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提笔在白纸上写下李大家送给杨贵妃的那首《清平调》: 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宋令仪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清平调》展现了盛唐气象,也成为了李大家人生的高光时刻,岂是庸脂俗粉可比。 她挺直腰板,像考场上最先答完试卷的学生,脸上带着三分自信、七分骄傲,等候侍女来收卷子。 眼观六路的侍女及时过来,将作诗的宣纸收上去。 旁边的宋令婉还在冥思苦想,不曾想五妹就已作完交付了,她侧身轻声道:“五妹,这诗是要给公主殿下过目的,可不能胡乱写就。” 宋令仪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四姐,我有分寸。” 过不多时,侍女将宋令仪的诗呈给齐阳公主后,齐阳公主只一瞥,便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好诗!”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全场最佳,连对面的才子都不及。 身旁的贵女们惊讶齐阳公主略显激动的情绪,纷纷凑了过去,细细一品,频频点头:“当真是好诗。” 美人仙姿玉色,就像瑶台殿前的神女,而在场的贵女中,唯有齐阳公主配得上这首诗。 此时的萧宣也作完了一首,她自视甚高,四岁熟读经书,十二岁拜入范老先生门下,与谢小侯爷乃是同门师兄妹。 今日谢小侯爷在逐夏宴一鸣惊人,她也不甘落后,可谁知竟有人敢抢了她的风头。 齐阳公主拿起宣纸诵读,以便大家共赏,诵读前还点名作诗之人是宋家五小姐。 光一句“云想衣裳想容”出来,便足够惊艳众人。 宋家三姐妹齐齐转头看向宋令仪,没想到平日在宋家最没存在感的五妹,竟有如此才学。 宋令婉道:“五妹,这首诗真是你写的?” “……”宋令仪能说:不是,此诗乃唐朝一位李姓诗人所作吗?纵观这个时空的历史,从未出现过唐朝,她如果这么说了,会被认为是精神有问题吧。 齐阳公主念完诗后,众人交口称赞,侍女将宣纸收好,往对面送去。 “等等!” 萧宣高声反对道:“这诗确实不错,但作诗之前,我们已经定好了题目,宋姑娘怎能随意更改,难道自负才华,便可文不对题吗?” 此言一出,也有几人附和萧宣的想法 (本章完) 第11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第11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场上目光聚焦到四方阁内最易忽视的角落 宋令婉护短:“我妹妹性情素来温和,她是坐得远,没有把拟的题目听清罢了,何来自负才华一说!” 旁边的宋长泠侧头朝宋令婉使了使眼色,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别得罪!” 气氛僵持 宋令仪想过李大家这首诗会惊艳众人,可没想过水平高处他们一大截,会被针对。难怪从古至今那么多人讲究藏拙…… 萧宣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挑衅道:“既是没有听清,那不如宋姑娘再作一首,想必以宋姑娘的才学,应当不难吧?” 萧宣看宋令仪年纪不大,不信她能一天内再写出一首好诗,并且萧宣有把握她写的诗最后能拔得头筹。 数到目光射到宋令仪的身上,就连齐阳公主都在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宋令仪当真是骑虎难下。 宋令婉温声道:“五妹,你可愿再作一首?” 宋长泠道:“有什么愿不愿的,她都跑题了,写得再好有什么用,尽是些华丽辞藻堆砌。”语气酸溜溜的,甚是不满宋令仪出风头。 “齐阳公主都称是好诗,你懂什么?你怕是连堆砌辞藻都要想老半天。”宋香兰怼道。 宋长泠气得面红耳赤,连说几个“你”字,考虑到场合不对,硬压下想反击的话。 宋令仪叹息,要论作诗作词,大梁也不是没有优秀作品,可她前世是文科状元,背过的古诗数不胜数,且皆是流芳百世之作,这些年轻的才子佳人想和李杜苏比,简直没有可比性嘛。 她不喜咄咄逼人,更不喜他人来逼迫她 既然硬要她抉择,那她便露一手。 “好啊,那我便以宴席为题,在作一首。” 侍女连忙上前替她换上新纸:“姑娘请。”态度格外恭敬。 宋令仪提笔,在宣纸上扬扬洒洒写下一首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众人嗔目结舌,难以置信这首感情激荡起伏,变化复杂的诗,是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写出来。但无人怀疑是有人代笔,一来这诗是宋令仪在宴会上亲笔作的第二首,二来以这首诗的意境与功力,非诗坛大家断然作不出,若是诗坛大家,又岂会给一个小姑娘代笔。 就连萧宣也不得不承认,诗句背后的功力,是她所不能及的。本以为宴席为题,大家的着重点会在写畅春园的美景,宴席的丰盛以及公主的慷慨。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能以宴席为题,引出内心恢宏的格局。 齐阳公主反复吟诵最后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眼神复杂变化,心绪澎湃,犹如黑暗中蹒跚摸索的旅人看到一簇光,又如深埋在冰冷厚雪间门抓住了一缕火,照亮她心下的阴霾与沉重。 湖对面的亭台 一群文人才子传阅宋令仪写的诗,满场哗然,沉浸在诗句的气氛之中。 他们中也不乏有投报无门,怀才不遇的人,但是读完这首诗,都被诗句中充满乐观的豪迈气概所鼓舞。 “写诗之人内心的苦闷和抑郁甚是浓烈,但这最后一句,又能看出她的倔强、自信,精神力量的强大。今日宴席,能品到这等佳作,当真是不枉此行!”同时他们也沉默,知道今日再不会有人能写出超越宋令仪的诗句。 谢砚书拿着那张宣纸兀自品味许久,心中钦佩不已,笑问那名送诗的侍女:“这首诗是哪位姑娘写的?” 年轻侍女在公主身边当差不久,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丰神俊朗的官宦公子,面庞羞红:“回公子话,是城西宋家五小姐所作。” “城西宋家?” 席上的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都看出疑惑 以往公主设宴,能拔得头筹的贵女,无非就那几位,且都以内阁大学士之女萧宣为首。今日这位城西宋家的姑娘,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席间恰好有位才子也住在城西近郊,迟疑片刻后问道:“可是宋令仪,宋五姑娘?” 侍女道:“正是。” “郑兄认识?” 郑韬道:“不算认识,略有耳闻。” 宋家是三年前搬来城西近郊的,听街坊邻里说,宋家祖上曾官拜二品,却到宋老爷这辈没落。宋老爷没有入仕又嗜赌成性,纵有万贯家财,也守不住,常常可见他兴冲冲出门,醉醺醺回家,街坊邻里对宋家的评价大都不高。 听郑韬这么一说,有人敬佩宋令仪身世凄苦,却能涅而不缁;有人叹惋宋家落魄,才女前途迷茫。 —— 四方阁内,宴席正式开始 齐阳公主特地把宋令仪的位置换到了她身边。 大梁重武,但女帝掌权后,提拔了不少文采卓然的才子做官,宫中女官文采出众的也比比皆是。 齐阳公主受女帝影响,常常举办诗词佳宴,邀请的宾客不论出身,只论才情。 齐阳公主与宋令仪交谈,从年芳几许到家有几人,甚至提前邀请宋令仪参加她下月初的生辰宴。 宋令仪受宠若惊 公主居然会邀请一介草民参加她的生辰宴…… 可又想了想,如果只邀她单独参加生辰宴,定会出现前几日闹得家宅不宁的场面,宋令仪实在吃不消。 “多谢公主美意,民女实难应邀。” 齐阳公主微诧:“为何?” 宋令仪嗫嚅道:“实不相瞒,我家姊妹多,家父家母讲究一碗水端平,若公主只邀请民女一人,家父家母多半不会让民女参加的。” 齐阳公主美目微弯:“这有何难,到时本宫亲自派人向宋家下帖便是。” 宋令仪差点被口水呛到 亲自下帖?这也太大阵仗了吧! 不过是一首诗,竟能让一国公主对她如此看重。若是李大家生在大梁,心中抱负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本章完) 第12章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第12章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宴席过半,宋令仪受不住贵女们的围堵交谈,借口想上茅房离开四方阁。 畅春园很大,树木成荫,日光照下来也被树枝遮去大半灼热,宋令仪寻了个凉亭坐下。 凉亭背靠假山,面对池水,两边是草苗圃,位置还算隐秘。 人一松懈,原先那股困意立马袭来,她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忽然,凉亭外传来一道清朗男声:“姑娘妆安!” 宋令仪甫一睁眼 只见一位身着绛色织锦儒袍的青年公子不知何时走至凉亭外,与她距离不过几步远。他大约二十不到的年岁,眉目隽秀,气质斯文衿贵,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如同星楼云台一般风致高雅。 宋令仪顾不得身心疲惫,规规矩矩地起身行了个万福礼,微侧眼眸,客气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在下武安侯府谢砚书,听畅春园中的侍女说宋家五姑娘往这处来了,便寻了过来。”谢砚书道。 武安侯府,侯府,姓谢 难道这人就是萧宣她们吹捧的谢小侯爷!? 宋令仪挑眉打量他片刻,问:“你找她做什么?” “在下甚是仰慕宋五姑娘的才华,想与她结识,讨教一二。”谢砚书笑得斯文俊秀。 原来又是一个想跟她探讨诗词歌赋的酸儒,困顿感再次席卷了她全身,就像在教室里上数学课,听得快睡着那般无力。 宋令仪随手乱指了个方向:“她去那边了,公子去找吧。” 谢砚书一愣,本以为凉亭里的姑娘便是宋令仪,没想到还是认错了人,行了个文士揖告退:“多谢姑娘指路。”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方向去。 宋令仪看着青年公子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愧疚感。这人长得帅,还挺实诚,骗了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此处不宜久留。 …… 一名侍女急色匆匆地进入四方阁,俯身在萧宣耳语几句,萧宣脸色大变:“你说的可是真的?” 侍女点了点头:“谢小侯爷特地问了宋五姑娘去处后,奴婢便派人暗中盯着了,亲眼看到他们二人在凉亭幽会。” 萧宣原先还因那两首诗,对宋令仪有些刮目相看,可现下却什么好印象都没了,气得咬牙切齿:“人现在在哪儿?” “奴婢来报时,宋五姑娘已往四方阁这边回了。” 萧宣与侍女的谈话声不大不小,恰好被过路的宋长泠听去。宋长泠受周小娘的调教,耳濡目染,对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如数家珍。武安侯府何等荣光!祖辈是开国功臣,雀台二十八将之一,爵位世袭罔替,只要安分守己,后代吃穿不愁。 五妹居然有如此心机,当真是小瞧她了…… 而正往四方阁走的宋令仪,并不知道她与谢砚书随意的两句交谈,成了有心之人口中的“幽会”,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甚好。 走到一处岔路,她忽然看见前方右侧小道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地进了假山。 女子的背影很像二姐宋香兰,特别是身上那件月白织金襦裙,与二姐今日穿的一模一样,联想到端阳那日,二姐微肿的唇瓣…… “唉” 宋令仪皱眉轻叹,她实在不知二姐是胆子太大,还是根本不把大梁的封建礼教放在眼里,着实令她“敬佩”。这可是在畅春园,人来人往,如果被侍女太监或者哪家贵女看见后传扬出去,宋家名声尽毁。假山后 一脸羞意的宋香兰被男子拉进假山,脚下没站稳,竟误打误撞扑到了他怀中。 男子胸膛硬朗,她这一撞额头倒有些疼,抬眼想嗔怪两句,对上男人那双藏不住笑的眼睛,又羞得低下头。 “知道来晚了,主动投怀送抱?” 宋香兰哪知这么巧。却也没否认,将错就错地眨了眨眼,娇声娇气道:“那看在我投怀送抱的份上,逸哥哥原谅我来晚了呗。” 男子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小混账。” 说话声隐隐约约从假山中传出,听得宋令仪瞠目咂舌,汗毛竖起,是不是热恋期的情侣都这样腻腻歪歪的? 想她前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前平后瘪像没有发育的豆芽菜,无人问津;一朝穿到大梁,别说自由恋爱了,宋老爷不为了几两雪银把她随便嫁出,就谢天谢地了。 当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宋令仪怕有人靠近,一直在假山外替他们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腿都站疼了,里面的人才打算离开。 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宋令仪灵敏躲到树后 最先出来的是男子 只看到一个背影,身形纤长,肩背挺直,可见此人年纪不大,就是不知外貌如何。不过他家世应当不错,衣着华丽,腰间环佩,难怪能让二姐冒风险与他“谈恋爱”。 等他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宋香兰才从假山后悠悠走出来。她神态羞涩,似乎还未从旖旎之事中回过神来。 此时的宋令仪已没有躲在树后,而是倚着树干直勾勾地盯着她。 宋香兰转身,与宋令仪对视的一刹那,面上笑容瞬间僵硬,掩在阔袖下的手微颤。如果说上次还能含糊过去,那这次呢?五妹看到什么,看见了多少? 相看无言,沉默良久,宋令仪直起身子往四方阁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二姐还不回去吗?” 宋香兰深吸一口气跟上。五妹向来软弱,只要恩威并施,定能让她守口如瓶。 不等宋香兰“恩威并施”,宋令仪轻声道:“我对二姐的事不感兴趣,也无意将事情传扬出去。” “……”宋香兰松了口气,可内心依旧紧张。 “但我有一句话想对二姐说。” “什么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宋香兰眉头一皱,眼神懵懂,似是不懂其中含义:“了了,你从哪儿听来的这话?” 两人并肩而走,步伐不快不慢,四方阁已出现在视野中。趁着无人,宋令仪侧身与宋香兰视线相对,神情难得凝重: “二姐无需知道我从何处听来的这话,二姐只需知道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远高于男子。” “男子有朝一日腻了乏了,很快就能从爱情中解脱出来,忘掉过去,继续过正常的生活,而女子沉溺于爱情,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本章完) 第13章 挨打 第13章 挨打 宋令仪虽然有着现代灵魂,可她很清楚,这个时代礼教严苛,即便女帝掌权,女子地位有所提升,但男女私相授受,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不知是不满五妹的说教,还是不满五妹对她感情的揣测,宋香兰神情骤然变冷:“逸哥哥出身名门,寻常男人岂能与他相提并论,宋家势弱,逸哥哥答应娶我之后,会给爹爹寻个一官半职,或许心情好的话,给你和四妹找个好夫婿也不在话下。” “……” 宋令仪无话可说,继续往四方阁走 她本以为二姐是宋家除了四姐,难得清醒的人,才好心出言提醒。她不是笃定此人不可托付,而是觉得对方既然出身名门,定然比她更懂世俗礼法。 画饼嘛,谁不会画 既然是两情相悦,就不该与她私相授受,而是直接登门,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将人娶进门。 两人不欢而散,回到宴席上后就没再说一句话。 宋令仪刚落座,茶水还未喝上一口,萧宣便带着小姐妹堵在了她桌前。 突然被阴影笼罩的宋令仪不明所以地抬头 她们居高临下,神情轻蔑,盯得她不禁脊背发凉。心道:来者不善啊…… 就像上中学时,每个班里都有一位大姐头,她不一定拥有浓眉大眼或者高挑身材,但她性格必定张扬、肆无忌惮,看谁不顺眼,就会拉帮结伙地欺负人。 可她并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们 “你刚才去哪儿了?”萧宣道 “……”莫名其妙把她围住,就是想问一句她刚才去哪儿了? “上厕……出恭。” “你胡说!”萧宣瞪眼皱眉,活像个被渣男欺骗了的单纯少女般。 “……”不是吧,这是闹哪出啊 难道帮二姐“看门”的事儿败露了? 萧宣俯身,双手撑在桌上,与宋令仪视线齐平,低声威胁道:“我警告你离谢小侯爷远点,他什么身份你什么地位,一个破落户也敢高攀侯府吗!?” 宋令仪懵了:“我高攀侯府?” 气笑了,她不过是给谢砚书指了条路罢了,怎么就成高攀了,倒是那谢砚书想向她讨教诗词,她没搭理呢! “萧姑娘这话实在不可理喻,你是亲眼见到了,还是谢小侯爷和你说我无故攀扯他?”宋令仪质问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令对方挑不出一点毛病,便如刺在一张湿牛皮上,滑溜溜,软哒哒,水火不侵。 萧宣话都嘴边却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她派人盯着谢砚书吧。冷哼一声,撂下狠话:“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莫名其妙,本就没有交集,干嘛要记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宋长泠,目光晦暗不明。还以为内阁大学士的女儿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是只纸糊的老虎罢了。 逐夏宴结束,贵女们各自登上马车返程 车厢内,宋家四姐妹各怀心事,狭窄的空间,使人心愈发浮躁。 宋令婉实在忍受不了有些诡异的气氛,撩起帷幕往外看,傍晚的街市依旧热闹喧嚣。 与宋令仪对坐的宋长泠嘴角噙笑:“了了今日出尽了风头。” “三姐竟从不知同一屋檐下长大的妹妹有那般才情,连公主都看重你,当真是一鸣惊人啊。”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她,可宋令仪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丁点的欣赏,只有无尽的冷意与算计。 “平日在府里也不见三姐与五妹交流,五妹纵有万般才情,三姐又如何能得知呢?”宋令婉眼神柔和却不失力量。 就算交流甚少,也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姐妹,宋令仪几斤几两,宋长泠清楚得很。除非是她太能伪装,背后又有高人指点,才能写出那两首诗。 对了,高人指点 武安侯府的谢砚书师承名家,十六岁便可代师辩经,如果宋令仪攀上了他,写两首诗应当不在话下。宋长泠哼笑一声,目光带着蔑意,心想: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 入夜后的宋府宛若一座冰窟 檐下的几盏灯光不足以照亮整个院子,庭院中,淙淙流水从狭长的竹管中流泻而下,灌注到下方的竹筒里。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东厢房内的静谧,竹筒翻转到了上方。 庭院中又响起了淙淙的细微流水声。 宋令仪趴在床榻上,装模作样地翻看四姐的书简。 宋令婉在圆桌前叠着晾晒好的衣物,沉思许久道:“五妹,若要看书,还是坐过来,在烛光下看吧,别把眼睛看坏了。” “……” 宋令仪哪儿是想看书啊,她是怕四姐追问她怎么写出那两首诗的,谎话骗骗别人就算了,骗四姐,心里不安。 宋令仪放下书简,背过身去,“我睡了,四姐也早点睡吧。”闭上眼假寐。 砰砰砰—— 东厢房的门被重重拍响 宋令婉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阿筑神情焦灼:“四姑娘好,老爷让五姑娘去堂厅。” 宋令婉从对方的表情中嗅出一丝不对劲,问:“这么晚了,爹爹是有何事?” 阿筑欲言又止,只道:“老爷心情不好,还是请五姑娘快些去吧。” 宋令仪睁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起床穿好衣服,跟着阿筑往堂厅走。 明明已是该休息的时辰,堂厅内烛火正盛 走廊上,宋令仪跟在阿筑身后,脚步越放越慢。 直到站在堂厅门口,发现家中长辈都在,他们的目光扫过来,有愤怒,有讥讽,也有恨意,令宋令仪不知所措。 宋老爷手持藤条,目光森然凌厉:“过来!” 堂厅烛火闪动 宋令仪心下一惊,恐惧感油然而生 拜托,那么粗的藤条,不怕才怪! “讨债鬼,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赶紧滚进来!”宋大娘子冷声道。 宋令仪想逃,可她心里清楚,逃不掉的,即便能逃出去,等待她的只会是更深的炼狱。 她提步迈进堂厅,堂内巨烛高擎,额头隐隐出汗。 面若寒霜的宋老爷,一声不吭,抬手就将藤条打在了宋令仪身上 嘶—— 她疼得下意识想躲,但根本躲不掉,藤条如密雨般打在她的身上 她甚至都不知犯了什么错,要遭到如此毒打 昏黄的烛光直直照在她身上,照出她被扇到红肿的面颊,流血的嘴角,以及藤条割破皮肤的痕迹。 (本章完) 第14章 离京 第14章 离京 堂厅的动静惊动了宋府的其他人 三姐妹前后到场 宋令婉哭着冲上去抓宋老爷手上的藤条,上面甚至还沾了宋令仪的血:“爹爹……爹爹住手啊!五妹还小,犯了什么错,爹爹要这么打她!” 赵小娘大力将宋令婉拉开,言语刻薄恶毒:“赶紧走开,贱胚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勾引人,败坏宋家门风,你爹就是打死了她,也是为宋家除害!” 宋令婉惊诧不已,两滴清泪挂在脸颊,我见犹怜,“爹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五妹朝夕相处,她真的没有啊……” 宋大娘子在一旁添油加醋,恨不得宋老爷就此抽死败坏门风的讨债鬼,让家中少一副碗筷少一份销。 周小娘拉着宋长泠坐在边上冷眼看大戏。 宋香兰做贼心虚,怕宋令仪为求自保,拉她下水,揭发她与人私相授受,她不想被爹爹打死,所以一言不发,保持旁观的态度,任由宋老爷发狠地要打死宋令仪也不劝说。 高堂上的烛火摇曳,面目可憎的宋老爷仿佛化身地狱恶鬼,手中藤条便是催命符。 宋令仪倒在地上,双手护着头,浑身已是伤痕累累,疼得眼泪直流,眼神绝望又可悲地看着他们。 勾引人?败坏宋家家风? 她何时做过这些事! 为什么宋老爷会问也不问地毒打她? 为什么除了四姐无一人站出来替她求情? 无非是觉得她这个女儿可有可无,觉得生了她,给她一口饭吃,她就该感恩戴德,哪怕他要不分青红皂白要了她的命,她也活该受着! 许是打累了,宋老爷藤条一甩,坐到太师椅上,怒吼:“给我跪起来!” 宋令仪身上疼得实在厉害,压根不想动。 而宋令婉怕宋老爷又要动手,忙不迭地去将她扶起来,满眼心疼,低声道:“五妹,快起来。” 宋令仪任由她扶起,视线一一扫过心虚的宋香兰,冷漠的周小娘,恶毒的赵小娘…… 当真是不如瞎了算了! 宋家这个虎狼窝,她算是忍够了 几个月来郁结在心底的气,在此刻彻底爆发,顾不得宋家人发现她的不正常,顾不得爆发后会被丢出府或是直接打死,豁出去了,她只要一个公道! “敢问宋老爷,证据在何处?” 宋令仪倔强抬起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宋老爷。扶着她的宋令婉心头一慌,按住她的肩头频频摇头示意。 “证据?你还想要证据?”宋老爷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丢人现眼的家伙,年纪轻轻水性杨,败坏家风,就该被打死!” 她嗤笑一声,眼神讥诮:“我败坏家风?” “宋家还有家风可言?”宋令仪撇开四姐的桎梏,踉跄站起来,就差用手指着他骂,“你骄奢淫逸,嗜赌成性,一事无成,却要说我败坏家风?” “你一个月有几天着家?怕是恨不得溺死在勾栏女子的温柔乡里吧!” 宋老爷被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给戳中了肺管子,气到嘴唇发抖,两颗眼球瞪得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怎么,爹爹听不得实话?你要那张老脸,你要你的权威,要高高在上,要所有人都顺着你!” “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入仕做官,只有掌控宋家才能让你尝到权力的滋味,可你呢?只会发怒、是非不分——” 啪—— 凌厉的掌风又扇过来,抽得宋令仪脑袋发嗡 宋大娘子胆颤心惊,心里竟觉得这个庶女骂得没错。发觉到眼前的讨债鬼变了很多,以前挨打,她从不反抗,更别说当众扯掉宋老爷的遮羞布了。“放肆!”宋老爷狂怒,却想不出话来辩驳。 “我放肆?”宋令仪缓缓抬头,扯着嘴角撕裂伤,嘲笑他们恶心面孔,“因为我是宋家人,便可滥用私刑,因为我是女儿身,便可只听一面之词给我定罪!我敢问父亲,今日若换成二姐或者三姐,你还会如此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知廉耻吗?!”宋老爷气急败坏吼道。 宋香兰身躯一颤,生怕宋令仪就此把她的事抖出去。 赵小娘冷嘲热讽,字字刺心,“为人子女竟敢顶撞父亲,就该打死了丢出门去…………” “小娘!”宋令婉从来好脾气,这下也忍不住出声喝止赵小娘。 原主死前的绝望,宋令仪终于感同身受。 宋大娘子瞥了一眼捂着胸口气得不轻的宋老爷,打圆场:“今夜就到此为止了,把人带下去吧。”使了个眼色给阿筑。 最后,宋令仪被关进了柴房,宋老爷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并打算明日把她送去乡下祖屋自生自灭。 宋令仪蜷缩在枯草堆上,柴房昏昏暗暗,只有一根即将燃到头的蜡烛。 到了后半夜,不知三更还是四更,宋令婉偷偷摸摸进来,拿一张旧毯,一块药膏。她碰一碰宋令仪额头,烧得滚烫,不知所措。 宋令仪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人低泣,手足无措,无法可想的悲哀。她讨厌软弱无力的哭泣,代表着低头认输、跪地求饶。她倔强如牛,铁石心肠。 再有意识时,她已经搭上了去乡下祖屋的马车,驾马车的人是阿筑。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颠簸 宋令仪努力坐直身体,掀开帷幕往外看,日落西山,天光阴沉,两旁除了竹林再无人家。 掀开车帘:“阿筑,乡下祖宅在哪儿?” 阿筑转头,只见厢内光线晦暗,愈发映的她苍白荏弱,好像被雨水打低了头的小小朵,白净幼美,澄若秋水。 “回五姑娘,在十里渡口,再有半个时辰便到了。”阿筑眼神怜惜,迟疑片刻道,“五姑娘不该顶嘴的,以前老爷动家法,哪怕再生气过几天也就忘了,乡下祖屋……” 不等阿筑说完,宋令仪打断:“他生气就能代表他是对的吗?” “……” 她语气平淡,但字字铿锵有力砸进阿筑心里:“不能因为我是宋家女儿,就要承受所有无端的压迫,没做过的事,我坚决不认。” “等着看吧,宋家会求着我回去的。” 阿筑吃惊,在他印象里,五姑娘怯弱胆小了许多年,挨骂挨打也从不反驳,时时刻刻埋着头,还没绽放便已枯萎。 从何时起改变的呢? 好像是三个月前的某一日,五姑娘郊游落水,大病一场,清醒后的她,总会暗戳戳地询问他一些关于宋家人的事。 也似乎是从那时起,五姑娘变得开朗了一些,唤他名字时,不再声若蚊蝇,会带着灿烂微笑,举止落落大方。 (本章完) 第15章 十里渡口 第15章 十里渡口 十里渡口偏远 马车赶在天色彻底暗下前进了村子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座村子在江水之畔,一进村就能看到家家户户都挂着渔网,簸箕晒着咸鱼。 宋家祖屋紧靠江边,篱笆围的小院,黄泥砌的墙,院中杂草丛生,唯怕屋顶也漏水。 阿筑扶着宋令仪进屋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霉味儿,陈设简陋,一览无遗。凹凸不平的泥土地,角落堆积的破烂堆,一张积灰的木板床,以及坏了半扇门的衣柜。 当真是家徒四壁 宋令仪不禁佩服写《陋室铭》那位前辈高洁伟岸的情操,反正她是绝不能对着这间屋子,说出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的。 阿筑不知从哪儿寻了个木凳让她坐下,然后点燃烛火,把屋里打扫一遍,特别是那张木板床,他来回擦了三四遍,就怕霉味儿太重,五姑娘睡不安稳。 等到彻底收拾好,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阿筑告别宋令仪,驾马车返回长安城。 宋令仪坐在屋里,遥望江面渔火,长叹一口气:罢了,就她这个情况还要什么自行车呢,对付着过呗,好歹是在村里,而不是深山野林,鸟不拉屎的地方………… 拖着疲累的身躯躺上床 大概是白日里宋令婉替她上过一回药,这会儿伤口已没有昨夜那么疼了,随着夜深人静,她渐渐入睡。 次日清晨,她是被饿醒的 这破屋子,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口积灰的大锅和一堆放了八百年的柴火。 “请问……姑娘是从长安城来的?” 宋令仪循声看去,院外站着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皮肤黝黑,衣着朴素,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劳作的人。 她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妇人瞅见她略微红肿的右脸以及衣袖中露出的伤痕,吃惊又疑惑:“哎哟……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挨了那么重的伤呀!” 宋令仪使劲将衣袖往下扯遮住手背的红痕,不愿与陌生人多说。 “婶婶家里有药膏,还剩了些吃食,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拿过来。”妇人看这姑娘年纪小,又住这么简陋屋子,不禁心生怜悯。 宋令仪思忖片刻,淡笑道:“那便有劳婶婶了。” 吃过妇人拿来的早饭,宋令仪从她口中简单了解了这个村子。 这村子就叫十里村,村民世世代代靠行船捕鱼为生,民风淳朴,关于这祖屋,他们只知道是很多很多年前,村里一位秀才住过的。后来那秀才去长安做了官,派人修缮过一回,就再没人住过了。 妇人家离祖屋很近,宋令仪管她叫李婶。 李婶为人热情厚道,不问宋令仪那身伤从何而来,又为何来住破屋,帮她上药,还收拾了院中杂草。 李婶家里有个年纪尚小的儿子,性子开朗,常跑来找宋令仪说话,还带她去江边划船。 在十里村待了六七天,她渐渐接受了这间陋室,生活是自己的,怎能因为一时不快而自弃。等伤好些了,她拿钱买了一只烤鸭,另加一坛好酒招待了李婶一家。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 柔柔清辉笼罩小院,院中有她新栽种的百合,凉爽夜风轻拂,甜香馥郁。 宋令仪独坐在院子里,正琢磨着要做个秋千,抬头就见广阔的江面驶过一艘大船,船上没有点灯,从祖屋的方向看去,仿佛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江面上飘。 嘶……奇怪 居然夜间行船不点灯,船上怕是出事儿了吧 宋令仪眼睁睁看着船只破开江面浓雾,撞在江对岸,声响震天动地,原本寂静的十里村顷刻间沸腾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 “快……对岸着火了!!!” “二狗子!拿上桶!”………… 对岸 甲板上已是尸横遍地,一双纹金黑靴踏着满地血水往前走,手里紧握的环首刀低垂,鲜血顺势滴落………… 啪嗒啪嗒 前日夜间,暗刃抓到阿芙蓉的一名卖家,并从他的嘴里逼问出今夜在十里渡口的江上会有一场大交易。 这艘船在一个时辰前从上游出发—— 船只戒备森严,飞朝受命,易容成卖家,上船交易。 按照计划,船只的行驶路线会经过回水湾,而暗刃的人提前埋伏在岸边,只等飞朝发出信号,他们便强行登船。 可谁知这场交易,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飞朝察觉出情况不对劲想动手,竟直接被船上的人压制住。 船舱阴暗潮湿,鼻息间充斥着霉味儿,飞朝被五大绑随意丢在地上。 很快,一阵缓慢又稳健的脚步声从最深处传来 飞朝硬着头皮抬头去看,烛光下,只见一个穿着苗疆服饰的女子,奇怪纹身从脖颈遍布她整个左臂,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下似有虫子在蠕动。 女子款款走上前一把扯掉飞朝的假面 “飞朝大人,又见面了。”嗓音沙哑难听,女子右手慢慢伸向飞朝,指尖有一只殷红的幼虫在蠕动。 飞朝当即身躯一僵,动弹不得 “这段时间,暗刃真是让我们头疼。”女子拿出一把匕首,眸光凌厉,“主家吩咐,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们,抱歉了,飞朝大人。” 女子手起刀落,匕首即将插入飞朝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银箭划破夜空,将匕首击落。 铁器碰撞,震得女子的手微麻。 她猛地侧头,去看银箭飞来的方向,只见一名戴着鬼面具,一袭织金团纹玄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袖箭犹如破空之势,瞬间解决了她三名下属。 “终于来了。”女子笑容疯狂,单脚踩上飞朝的脊背。 脚下之人一声闷哼后再无反应。 “月主大人,别来无恙啊。” 陆璟神情自若,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 女子眉尾微挑,“上次杀不掉你,是你运气好,这次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话音刚落,船舱内冲出十数名魁梧男子将陆璟呈半月形围住。这些男人个个高壮挺拔,面目狰狞,神情嗜血。 与此同时,五六名戴着鬼面具,身着玄甲,手握环首刀的人跃上甲板,立在陆璟身后。 双方对峙,一时难分伯仲 “都说能者多劳,半年不见,蚩瑶姑娘改做药材生意了。”陆璟歪头讥讽。 这伙人曾在中原各地贩卖私盐,晋王世子派出暗刃,一举捣毁走私组织,陆璟也在那次行动中受了重伤。 重伤他的人,便是船上那名叫蚩瑶的女子。她的来历可不简单,二十多年前西南道苗疆动乱,其中一个部族,抓了一百名童男童女,以蛊虫饲养。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蚩瑶,她也因此掌握虫毒二术。 不过须臾,双方短兵相接,甲板上刀光剑影 暗刃虽只来了七个人,但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高手,剿灭杂鱼就如扑蛾子一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对方只剩一人。 蚩瑶脚踩飞朝,神情依旧不惧丝毫 乌云蔽月,江面起雾 蚩瑶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项链坠着一颗镂空银球。嘴里念念有词一阵,紫色浓雾从银球中散开,霎时间充斥整艘船。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既然来了,诸位就都留下吧。” (本章完) 第16章 三遇陆璟 第16章 三遇陆璟 江岸火光冲天,火势从甲板蔓延到船只全身,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里村的村民自发组织灭火,就连李婶家的二狗子都拿起木桶冲锋陷阵去了。 火影下,村民们有条不紊地朝船只扑水,无奈他们的力量太小,只能控制火势不蔓延到岸边的林中。 浓烟滚滚,天边乌云蔽月,一层叠着一层 宋令仪提着刚从邻居家借来的锤子与斧头,逆着人流往回走,江风吹乱她的裙摆。 路过一户农家的院外,四下无人,前方很暗,暗到根本看不清路,她略略停了停。 突然一只胳膊从后锁上她的脖子,往怀里一带,她还未回过神就已靠上一个温暖胸膛,“又见面了,宋姑娘。”极力维持的从容镇定,被紊乱的呼吸揭露真相。 是他!一种莫名的寒意潮水般涌遍宋令仪全身,与此同时,无数疑问在心头冒出,他怎么会在这? 握住她肩膀的手透出些许无力,血液与汗水混杂,铁锈一样的味道弥漫鼻尖,宋令仪并不挣扎,即便她手里有反抗工具。 缓缓抬头去看,没想到男人穿衣又换了一种风格。第一次是鸭子,第二次是书生,这一次像武侠剧里神秘莫测的黑衣杀手。 对方鹰视狼顾般的锋利目光,似无形的袖箭,牢牢瞄准她的脖子,仿佛随时能捕杀她,而她已无路可逃。 宋令仪视线下移,看到他肩上不停渗血的伤口,眉头微蹙:“不疼吗?”竟还有力气挟持她。 陆璟越收越紧的胳膊顿住 忽而见他勾唇,短暂即逝的一个笑足够倾倒一座城,隐去周遭嘈杂。也不知这小姑娘是没有忧患意识,还是太过精明,总能一句话化解他心里的杀意 一如初见那般…… 宋令仪将陆璟半扶半拖地带回了祖屋,甚至把那张木板床让给了他。不过她不会疗伤,也不敢轻易让人来帮忙。 床上的人半天没有动静,宋令仪惊惧不定,慢慢走近,指尖摸上他温热湿黏的伤口。 手突然被抓住 昏暗的烛光中,她对上那双充满警惕与威胁的眼睛,她不禁口吃:“我……我是想看…看看你死了没有。” “放心,我陆璟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 陆璟……原来他叫陆璟 陆璟从床上坐起来,拉开上衣,肩膀一道半寸长的刀口,正兹兹往外冒血,他把目光转向床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喂,你会不会包扎啊?” “……”哈? 经过一夜的手忙脚乱,终于给陆璟止住了血,包扎好伤口。 天光大亮,江边的火势也已控制住,只是那艘船烧得不成样子。 大概是昨夜灭火太累,今早的村子罕见安静许多。 宋令仪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厨房做早饭,丁零当啷磨了快半个时辰,端出一碗卖相不太好的汤面。当然,这不是喂给陆璟的,这是她自己吃的,一夜没睡,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缕阳光从窗户射进,照在陆璟身上,床上的人迷蒙睁眼,看着陌生简陋的屋舍,昨夜的回忆慢慢涌现在脑海。 蚩瑶的毒雾陷阱着实厉害,他带的人全军覆没,甚至连他也差点命丧于中蛊的飞朝手里,而蚩瑶却全身而退。 阿芙蓉流通长安城,背后绝不简单。 陆璟忍痛起身套上衣服,走出屋舍,恰好看到院中吃饱喝足的宋令仪擦嘴拍肚,无甚仪态地打了个嗝 “呵” 背后突如其来的沉闷笑声,打断了宋令仪的惬意,她惊愕转头,只见陆璟倚着门框,一脸玩味儿地看着她: “真不知是你太能跑,还是我甩不掉,竟然哪儿都能遇见你。” “说得好像本姑娘缠上你了似的,我可没那闲工夫。”宋令仪撇嘴,白了他一眼。 昨夜太黑,视线不清,陆璟现在才发现她身上也有伤,手背皮肤和露出来的脖颈都有被鞭挞过的痕迹。 眉心一动:“宋家人打你了?”端阳节后,他命人调查过宋家和宋令仪,知道她在宋家处境艰难。 宋令仪没好气的嘟囔:“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饿了,去给我做点吃的。”陆璟双臂一抱,理所当然地使唤。“!” 对上宋令仪震惊又怀疑的眼神,他挑眉道:“我要是吃得高兴了,或许可以帮你杀一个人。” 宋令仪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杀谁?” “这得看你了,你想让谁死?”陆璟道。 “你有病吧,我可没想过让谁死。” “宋家人那么对你,你难道不想报复吗?”陆璟双眸微眯。 “可别!”宋令仪果断拒绝,“那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宋家人是很坏,但我没想过要他们死,而且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不劳您费心。” 砰砰砰—— 院门被敲响 宋令仪转身朝外走去:“来了来了,谁啊?” “令仪姐,是我!”门外答道。 是二狗子的声音 宋令仪扭头看向陆璟,等他进了屋子,才拉开门闩,打开院门。 只见二狗子托个青瓷碗,黝黑稚气的面容带着明媚和善的笑:“令仪姐,我娘做了豆腐酿肉,让我给你送些来。” 二狗子边说边往院子里走,“昨晚的火一直到后半夜才灭,可累人了……船上还有好多烧得焦黑的尸体,吓得我整夜睡不着觉……” 宋令仪闻言,瞥了眼屋舍 昨夜江岸起火,多半和陆璟有关,他究竟是何身份,不是锁春楼的鸭子,难道是江湖杀手…… 二狗子扫了眼院中的木材和一边儿的锤子斧头,问:“令仪姐,你的秋千何时做好,我还想着玩儿呢。” “快了。”宋令仪随口答道。 “噢” 二狗子放下瓷碗,人才送出院子,一回头就看见陆璟已经吃上了。 “味道还不错。” 宋令仪单手叉腰,强忍着想把人踹出门的冲动,“你什么时候走啊?” 陆璟掀眼看着她,弯了弯嘴角,面上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无端多了几分骇人的寒戾:“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船上发生了什么。” “我可不好奇。”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不该问的不问,危险就追不上她。 “可我好奇。” “你好奇什么?” “不求我帮忙,你能怎么报仇?”在他看来,宋令仪幼小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的枝桠,他很好奇,这样的她,究竟怎么报仇。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我不认为跟你合作,我能捞到好处,即便一开始有好处,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我。”宋令仪淡淡道。 在她看来,陆璟此人很危险,是超出她所能控制的危险。 陆璟哑然失笑,再次抬头,与她可同明月争辉,姣姣清亮的目光相逢,轻轻勾一勾唇角:“宋令仪,你很聪明。” (本章完) 第17章 说亲 第17章 说亲 午后小院 陆璟姿态闲适地看着宋令仪搭秋千,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白吃白住,也不说客套一下搭把手,换个地方当大爷呢……”宋令仪嘴里嘟嘟囔囔地骂,手里哐哐敲。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宋令仪心里白了他一眼。 又有客人来串门—— 这回不是李婶或者二狗子,而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村长夫人。 见着来人,宋令仪理了理微脏的衣裙,草率行了个点头礼:“婶婶好。” 陆璟已不在院中 村长夫人走进院子,满脸堆笑:“哎哟,令仪这是在忙什么呢?” 无事献殷勤,宋令仪心下微动,面上却不显:“想搭个秋千。” “小丫头真是心灵手巧啊。”村长夫人说着,却没立刻言明来意,只转着脑袋将院落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称道:“先前我就听人说,你搬过来后,将这儿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一看,果真不虚。我还记着之前来看你的时候,这里荒得很呢。” “没人住自会荒芜。”宋令仪淡淡说着,心里暗自揣测眼前之人登门的缘由。 凭着她在十里村住了多日的观察,村长夫人并非热心肠的人,今日来绝非探望那么简单。 她忖度着,万万没想到,村长夫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人—— “之前听你说,你已经及笄好几个月了吧,这一个人住在这儿,也不安全……。”村长夫人含笑看着宋令仪,宛若一位和蔼可亲一心为她着想的长辈:“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这才来不久,就有媒人找上我,想叫我帮忙撮合呢。” 宋令仪面色一僵,敛下眸中情绪:“婶婶,就算要说媒提亲,我家长辈不在场,不合适吧。” 说起这个,村长夫人也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对方许以的重金,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长辈不在,说这些不合时宜。 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次上门要我做媒的男方家,可是临县响当当的大户林府!前几日他们家的公子林轩经过村子,对你一见钟情呢!自打上回在江边见到你,回去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满心满眼都是你……” 一见钟情?茶饭不思?明明就是见色起意!她才十五呢,这些人也不觉得罪过。况且她早晚是要回长安的,不能随便嫁人。 宋令仪内心腹诽,也没了好脸色:“我不认识什么林公子,也没有定亲的打算,烦请婶婶回去告知。” “是,你或许是没印象了。”村长夫人道:“但林公子记着你呢。” 宋令仪心说与她何干,但看对方这明显不想罢休的样子,面作难色:“既然如此,也不瞒婶婶了,我前些日子离开长安,是因家里不同意我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但我已与陆郎私定终身,他承诺过几日便来这里找我,请恕我不能答应林公子。” 陆郎?躲在门后的陆璟嘴角一抽,这小狐狸嘴里没一句实话。 看着村长妇人惊愕不已的模样,宋令仪唇角微不可察扬了下。 “令仪,你还年轻,性子单纯,容易被男人哄骗也正常,若那陆郎真心想求娶你,就算家里不同意,也不会放你一人离京啊。”族长夫人苦口婆心劝道:“林家家大业大,林公子一表人才,你若嫁过去,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呢。若不是这桩姻缘太好,错过了实在可惜,我也不会主动跑上门与你说。” “陆郎是这世间最真诚的人,我已认定此生非他不嫁,婶婶不必多说了,如果陆郎不来,那我情愿终生不嫁!”宋令仪学着电视剧里男女主为了爱情要死不活的模样,声情并茂、泫然欲泣,演技炸裂。 最后村长夫人见她油盐不进,只得落败而归。 宋令仪前脚送走村长夫人,后脚隔壁李婶就探了个脑袋,一脸感叹地与宋令仪道:“这刘大娘也真是的,趁你家里人不在,就上门给你乱说亲。说的人还是县里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楼里相好的姑娘一大堆。什么一表人才,肥得跟野猪似的,令仪,你可得警醒着,千万别被糊弄了!” 宋令仪失笑,李婶耳朵真是灵。 “多谢李婶,我会注意的。”她道了谢,转身回院子。 宋令仪又开始对着木材敲敲打打 躲了半天的陆璟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后,悠悠道:“陆郎、私定终身、非他不嫁,莫非宋姑娘等的人是在下?” “少自作多情,我那是权宜之计,难道还真答应啊?”宋令仪头也不抬。 陆璟笑了笑:“我倒觉得挺好,宋家又穷,待你也不好,你若是钓了个金龟婿,你爹不得求着你回去?“ 敲打的声音停下 宋令仪正色道:“他是得求着我回去,但不是因为我钓了个金龟婿。” 陆璟扶额:“还说我有病,你这青天白日还做梦呢。” “懒得跟你扯。” ………… 陆璟有伤在身,宋令仪也没好意思真赶他走,两人日日斗嘴,倒是热闹;隔壁李婶家筹钱送二狗子去县里上私塾,可那臭小子上半天就玩消失,夫子上门家访后,李婶把他打得两日下不了床。 日子好似风平浪静地朝前过 直到两天后的中午,刚用过午饭不久,宋令仪的秋千还差最后一道工序,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还有爆竹声。 陆璟一听外头这动静,不禁好奇道:“你们村里有人家办喜事了?” 宋令仪摇头:“没听说啊。” 爆竹声停,那群人竟是停在了自家院外,陆璟又躲进了屋里。 “就是这家是吧?” 门外有人这么问了句,而后便是一阵不客气的急促拍门声:“哐哐哐,哐哐哐!” “有人在吗,快些开门!” 这动静实在不小,宋令仪看着那不停震动的门,怀疑再这样拍几下,门板怕是都要裂开。 这明显来者不善的动静,令她不禁皱眉转头与屋内的陆璟对视,陆璟耸了一下肩,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真是靠不住! (本章完) 第18章 强迫 第18章 强迫 一开门,叫外头要冲进来的莽汉都愣了一愣。 这宋家小娘子长得果真是漂亮,雪肌妙肤,弱骨纤形,明明只着一身再素雅不过的玉色裙衫,周身无其他装饰,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雅脱俗之美。 不愧是长安来的,真如月宫仙子下凡尘,好似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身着银朱色绸袍的年轻男人,他腆着一张肥脸,喜滋滋地摇着折扇走上前,眼角都喜得炸:“宋姑娘在家啊,那实在再好不过了。” 宋令仪看着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胖子,语气冷淡:“你谁啊?” “对对对,险些忘了。”林轩将扇子“啪”得一收,上前走了两步,而后又故作潇洒“啪”得展开:“我乃是临县首富林家的公子,林轩是也!” 宋令仪:“……”有病! 默了两息,她道:“你来干嘛?” 林轩还是头一次被女人这般冷淡的对待,不过这容月貌的小娘子冷脸冷语的模样,别有一副滋味,也更叫人生出一种征服欲来。 他晃着手中扇子,慢悠悠禀明来意:“林某前几日乘船游玩,恰好在江边见到宋姑娘,对你是一见倾心!回去就与家里人说明心意,想娶宋姑娘为妻。这不,我今日特地带了媒人与聘礼上门,就是为了叫宋姑娘看一看林某的一片真心!” 说着,他扭身朝门口一挥,便见一穿红戴绿的媒婆笑容满脸地张罗着下人抬进十几抬大红箱笼。 啪! 宋令仪直接把门给堵了 “干什么呢?我同意你们进了吗,怎么着,强买强卖啊?!” “宋姑娘,这里可是足足二十八抬聘礼,便是县太爷家嫁女,也不过如此,足见林公子待您的那份看重呢。”媒婆笑着将礼单呈上来:“您可以先看看,绝对合您心意!” 宋令仪看都没看一眼,只冷着一张冰雪似的脸庞:“之前你们让村长夫人来过一回,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已有心悦之人,不会久留在此,非得让我当着你们的面再说一遍?那也行,请你们听好了——” “我!不!嫁!” 一生顺风顺水的林公子哪里被人这般下过脸,霎时笑容也挂不住了:“你说什么!?” 他板着那张纵欲过度而透着青灰的面孔,嘴角抽动着冷笑:“你可别不识抬举!” 不过是个独居在此的小姑娘,他要娶她,那是她的福气,今日若敢不从—— 他扇子一合,仿若讯号,院内乌泱泱十几个奴仆都一副凶神恶煞,随时动手的模样。 换做旁的女子,大抵要被这场景吓住。 可宋令仪受过法制社会的熏陶,岂会轻易向恶势力低头。即便现下敌众我寡,直面对抗非明智之选,她也决不妥协。 “怎么着,要打我?”宋令仪一撸袖子,“那不能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去告御状!” 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周围已经聚了不少村民了。 他们大抵也看不下去一群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更何况林轩此人实非好人。人群中已有人在替宋令仪说话: “哪儿有家里人都不在,就想着抬聘礼进门的!” “就是,还想搞逼婚那套不成” “丫头,不想答应就别答应,十里村的人还能眼睁睁让你看着被欺负?!” 林公子气急败坏地命人把院子围住,那双细缝肿泡眼在宋令仪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又去看躁动的村民,恶狠狠道:“今日我倒要看看,林府要人,谁敢管!”此话一出,气血方刚的村民们就炸了,开始与林府的人推搡起来。 趁着村民还没冲破包围圈,林公子将那封订婚书举到宋令仪面前:“赶紧签,否则别怪我……” 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辣手摧!”说着,他狞笑伸出咸猪手要抓宋令仪。 宋令仪往后一躲,踩进院子 左右瞧了瞧,将地上的锤子拿起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敢恶意逼婚,将王法置于何地!” 林公子不客气笑了两声,往前走两步进院子:“王法?我告诉你,我林家就是王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院落,院外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一支袖箭擦着林公子想轻薄宋令仪的那只手,,直楞楞插入门板!手背划出一条大口,鲜血不断从伤处涌出,又化作血一滴滴落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一干人都惊住,就连宋令仪也懵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屋舍门口那道颀长的玄色身影。 “抱歉…抱歉…”,陆璟嘴上这般说着,可面上却没有半分波澜,抬步走进院子,将宋令仪拉到身后:“娘子,为夫来晚了。” 宋令仪:“……”这是什么情况? 再看林家那群张牙舞爪的奴才,一个个挥舞着棍棒上前,连衣角都没沾到,就被身形凌厉的陆璟打翻在地,而后一个个捂着胸口抱着胳膊腿哎哟惨叫着。 哇——受伤了,身手还这么好 宋令仪惊呆了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像是小鸡崽儿似的被放倒,林公子慌神了:“你…你放肆!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你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啊,来人!” 可不论他怎么叫,身旁再无人敢上前。 陆璟冷眼看着那吓得浑身如筛糠却还大喊大叫的林公子,浓眉轻折:“聒噪。” 林公子被他冷眼一盯,吓得不轻,屁滚尿流出了院子。 见此场景,媒婆和那些扛箱笼的力夫也都慌了神,再不敢久待,抬起东西就跑。 危机解除 村民们各自散去,唯有李婶凑进来,小心翼翼问:“令仪,这就是那位……陆郎?” 院子里两双眼睛盯着她,宋令仪磕磕巴巴:“他……他……” “为夫及时救场,娘子这是欣喜坏了,说话也结巴了。”陆璟眨眼,风度翩翩。 “咳咳咳”宋令仪呛了一口水,谁欣喜坏了?不过,不过他刚才确实挺帅的………… 陆璟那双狭长的凤眸看谁都多情,不知情的人还真会被他哄骗。 李婶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小伙子一表人才,身手不凡,难怪令仪你喜欢!” (本章完) 第19章 齐阳公主 第19章 齐阳公主 齐阳公主到宣政殿外时,刚好听到“吱呀”一声,雕木门从里面拉开,打头那位,正是司卫府少卿虞攸之。 而送他出宣政殿的内侍也是个熟人,负责御前司茶的魏延魏公公。 “微臣给公主殿下请安。” 臣子给公主请安,可是要躬身阖拜的,可虞攸之行的礼仅仅是拱手便罢,很是敷衍,也未等齐阳公主说一句“免礼平身”。 对于虞攸之这般居高自傲的行为,齐阳公主也不恼,和颜浅笑道:“虞少卿这是要出宫了吗?” 虞攸之薄唇轻启:“陛下政务忙,衙中小事还待微臣处理。” “既如此,本宫就不留虞少卿多聊了。” “微臣告退。” 齐阳公主回身看了一眼虞攸之离去的背影,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今日母皇的心情怕是不太好吧?” 这话是问的魏公公 “陛下心情好不好,那是臣子们要琢磨的事。公主您怕什么呀。”魏公公奉承道。 两人正低声嘀咕着,觐见的消息已经通传了进去,掌印大太监李怀忠亲自开门,“公主殿下请。” 齐阳公主拿过身旁侍女手里端着的书卷,抬步进宣政殿。 宣政殿是女帝批阅奏折、面见臣子的宫殿 御台之上,黑檀木桌案后方,伏案忙碌的身影,正在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 “儿臣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金安!” 书桌后响起了檀木椅摩擦地面的声响。身穿海涛云纹行龙常服的女帝,视线抬起,居高临下地扫过来,淡淡道了一声:“平身,赐座。” “谢母皇!” 御赐下的交椅,按惯例只能坐个侧边,以示敬意。 “来宣政殿所为何事啊?” 齐阳公主将手中书轴递给李怀忠,微笑道:“回母皇,儿臣前些日子办诗会,得了一首甚好的诗,想与母皇一同品鉴。” 李怀忠走到御案旁,将书卷打开 书轴上的诗正是宋令仪当日作的第二首,被誊抄在这幅书卷上,字迹更为工整。 女帝抬眼扫去,面上波澜不惊,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回母皇,是宋家五姑娘所作,她祖父是上一任太府寺少监宋纬。”齐阳公主微微一笑道。 女帝思忖片刻,看向齐阳公主的眼神似笑非笑,带着上位者的威仪。 若宋家是个显赫门第,或者宋令仪的父亲有官在身,齐阳公主就不必报她祖父官职了,可见齐阳公主此行是有目的。 “看这通篇的踌躇不得志,吾还以为又是你门下哪个文人才子写的呢。” “宋五姑娘实乃才情出众,那场诗会,竟无人能出其右。” 御桌案后,女帝重新拿起狼毫,笔尖沾了点朱墨,开始在奏本上勾勾画画,抽了个空道:“吾记得初九便是你的生辰。” 齐阳公主起身行万福礼:“母皇日理万机,能记得儿臣的生辰,实乃儿臣之福。” 女帝意味深远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寻常:“听闻你前些日子重建了公主府,吾到时可得好好观赏观赏。” 齐阳公主笑容一滞,嗔怪道:“都是哪些满口叭舌的在母皇耳边乱说,公主府赐下时,后院竟有一片大荒坡,年初战事吃紧,减了一半的月例,儿臣也不敢乱钱处理,好在近来边关大捷,这是朝野上下的大喜事,儿臣便命人把荒坡植上鲜,添点喜气。” “你向来懂事,一个荒坡罢了,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何须等到边关大捷。” 齐阳公主但笑不语。雕木门开合,魏公公颔首低眉端着新沏好的茶盘进来:“启禀陛下,鸿胪寺少卿已候在殿外了。” “既然赵大人来了,儿臣先行告退。” 殿外朔风阵阵,卷起几片落叶,撞到了窗棂上。齐阳公主乘上轿銮,带着一众太监宫女浩浩汤汤地离开宣政殿。 轿銮行上宫道,齐阳公主再没有方才那般和煦的笑容。 “殿下为何在宣政殿外,不斥虞攸之一个不敬之罪?” 说话的人是齐阳公主身边的亲信宫女银砂。 “斥责有何用,他一日圣宠不衰,这长安城中还有谁敢与他争?就像林尚书贪污腐败一案牵连甚广,可只要虞攸之往宣政殿多跑几次,母皇哪次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银砂颇为鄙夷:“陛下乃是圣明天子,却在虞攸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身上犯了糊涂。” 齐阳公主默然,眸中光彩黯淡下来。这不过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晋王血脉正统,手握兵权;虞攸之背靠淮南世家,再得母皇宠爱,便可与晋王府互相制衡。晋王世子纵使抓住林尚书的错漏,也撼动不了淮南世家的根本。 两方僵持,正需要一个破局之人 ———— 十里村,暮色黄昏将远方的天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秋日郊野里的芦苇黍稷在晚风中摇曳,远方山坡上的野柿子树,一颗颗红色果实如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成为这茫茫郊野里浓墨重彩的一抹亮色。 提亲闹剧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村民们无不笑话林公子当时的狼狈模样。 二狗子从私塾回来,得知这期间发生的事,急吼吼地跑到宋家祖屋。 进了小院,顾不得已搭好的秋千,“令仪姐……听说你郎婿来——” 只见屋舍外,二人一坐一立,宋令仪咬牙使劲扯着陆璟的胳膊,替他松活筋骨,在外人看来,很是亲密。 “呜呜呜”二狗子一脸凄然,转头跑了。 留下院中一脸疑惑的宋令仪,嘟囔着:“二狗子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奇奇怪怪的。” 又唠叨陆璟:“你逞什么强啊,胳膊扭到了吧,伤上加伤,又想赖在我这儿养多久?” 陆璟侧头看向江对岸,余晖笼罩着的黑漆平顶马车静静停在江边,周遭杳无人烟,只剩那两匹拉车的马低头吃着蹄下的草。 他掩下眼中情绪,状似轻松地调笑:“为夫若不逞强,怎么救得了娘子哎哟——” 宋令仪手中力道骤然加重,恼道:“我都说了那是权宜之计,你还真当自己是陆郎啊,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随便占我便宜。我心中理想的郎婿,可不是你这样的!” “噢?”陆璟挑眉,“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宋令仪走到秋千前坐下,轻轻地晃荡。理想郎婿具体是什么样的,她还真没想过,但是青春期少女,都会期待有这么一个人:“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陆璟忍俊不禁:“当你自个儿是仙女呢?” “怎么说话呢,是你自己要问的!”宋令仪撇嘴,白了他一眼。 陆璟起身理了理衣衫,悠悠道:“好吧,那陆郎期待与仙女再次相见,也祝你早日回京,寻得佳婿。” 宋令仪一个脚刹,“你要去哪儿啊?” “回京” (本章完) 第20章 宋家人三顾祖屋 第20章 宋家人三顾祖屋 在十里村的第十天,宋家马车进村 而来的人也在宋令仪的意料之中 宋令婉一下马车,看到这处简陋的祖屋,眼里就泛起泪光。直到进了小院坐下,才缓过神:“五妹,你受苦了!” 宋令仪给她和阿筑倒水,慢条斯理道:“祖屋再破,也比待在冰窟好。” 宋令婉一时愕然,午后热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夏日明净的光影里,她抬眸打量面前鲜活的少女。 颊边好似圆润些许,较之在宋家病恹恹的娇柔模样,现下更多了份坚韧活力。 看来她在这儿过得还算舒心。 宋令婉迟疑片刻,道:“五妹,乡下到底不比长安城繁华热闹,爹爹已经同意让你回家了,你收拾收拾随我们回去吧。” 宋令仪喝水的手一顿,眼神冷静:“他同意我回去,我便要回去吗?” 宋令婉道:“可宋家才是你的家啊,回家有什么不好?” “他们赶我走,让我自生自灭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也是宋家人?”宋令仪反问。 宋令婉闻言心中一凛,无法反驳,“五妹,你还小,离了宋家,未来如何打算考虑过吗?” “我何曾说,我不回去了。” 宋令婉惊讶:“那你为何不愿跟我走?” 一旁的阿筑不由得回想起送五姑娘来祖屋的路上,她说过:会让宋家人来求着她回去。可是做父母的,岂有向孩子低头的道理。何况宋老爷脾气又臭又硬,无理也要争三分。 宋令仪定定的看着二人,道:“纵使四姐不提,我也知道,他不是气消了同意我回去,而是齐阳公主下帖邀我赴宴,他不得不同意我回去。” 宋令婉被戳中了心思,噎了一下,“五妹既然知道,那还不快随我回去,后日便是公主宴会,还来得及做准备……”她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看着面前的五妹依旧气定神闲,清冷坦然,丝毫不为所动。 她忽然明白了—— 五妹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在等爹爹亲自来请她回去! 有了这个认知,宋令婉顿觉面前的妹妹很陌生,陌生到好似从未真正了解过一般。 阿筑从一开始便知道宋令仪心中所想,所以不曾开口劝过一句。这么多年来,五姑娘在宋家的难处他都见证过,保持沉默,就是他现下唯一能做的。 没再多耽误时间,两人即刻乘马车回长安。 翌日清晨,宋令仪睡到自然醒,起床给院子里的草浇水。 又听隔壁李婶一家因二狗子上私塾的事,吵得鸡飞狗跳。二狗子十岁开始上私塾,时间上比其他孩子稍迟,与同学没有共同话题,才很反感去私塾。李婶觉得他无病呻吟,二狗子觉得她难以沟通,互相折磨。 在这个鸡鸣犬吠的早上,宋家马车再次进村,一路上可谓赚足了眼球。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 打扮金贵的周小娘掀开车帘,扫了眼满地泥泞,眼里甚是嫌弃,纠结半天才落脚。 她扭腰进院子,面上笑容可掬:“了了,在浇呢,哎哟,这才几天啊,就把这个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能干。”宋令仪侧目冷冷看着周小娘,心想宋老爷这是一计不成,便换个圆滑的人来劝。 周小娘自顾自地在院中坐下,短叹道:“了了啊,你当初挨打被赶出京,小娘可没说过你一句不是,今日你也别为难小娘,快随我回去吧。” 宋令仪嗤笑,放下浇水壶,走到周小娘面前坐下,与她对视:“小娘是没为难我,可我挨打却与三姐脱不了干系。” 周小娘脸色一沉:“这是何意?” “离开长安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其中也包括是何人陷害我与外男私相授受。” “宋家长辈自然不会做诬陷小辈名声的事,四姐待我亲厚,二姐愚蠢却心思单纯,唯有三姐,我虽不知她害我的理由,但我能猜到一二。”宋令仪眼底清明。 “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你们可是亲姐妹,泠儿岂会害你?”周小娘强作镇定。这小丫头攀上了齐阳公主,今非昔比,可不能再与她明面上交恶。 “小娘不必慌张,我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宋令仪淡淡一笑,“我想要的,四姐已经传达得很清楚了,小娘是聪明人,应该会成全我吧?”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周小娘败下阵来,冷笑:“是我小瞧你了。” 宋家马车没待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去 喜欢吃瓜的村民嗅到情况不对劲,想派李婶来打探情况,可李婶并不愿意多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知道那么多干嘛。” 也不知周小娘回京与宋家人是如何说的,这天早上返京的马车,直到齐阳公主生辰宴前一天才再次出现。 依旧是阿筑驾马车,来的人,终于是宋老爷和宋大娘子。 不大的院子,一张石桌,三人相对而坐 院子外时不时就有村民路过,无非就是想偷看祖屋发生了什么。林家提亲的热度还没过,就有马车一趟一趟地来,回回来人都不一样。 相比于宋令仪的云淡风轻,对面的二老表情阴沉凝重。 她今日特地穿上离京时那件裙衫 桌边小炉烧着水,桌子中央放着一个茶杯,里面的茶还是她昨日找李婶借的粗茶。 宋大娘子瞥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宋老爷,看待宋令仪,十分可笑,以及轻蔑,“讨债鬼,连你四姐和小娘来请你都请不动了,真以为受齐阳公主的邀请就能飞上枝头了?!” 宋令仪并不介意宋大娘子气急败坏冷嘲热讽,轻飘飘地转眼去看宋老爷,似在问“你婆娘都开口了,老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还想怎么样,到底闹够了没有?”宋老爷瞪着眼,沉声质问。 呵……宋令仪内心冷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她这对老豆老母,明明骑虎难下,毫无选择,任然可以对人颐指气使。 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爹,不是我在闹。是你们诬陷我在先,不顾生死赶我离京在后,若非公主下帖,你们还会坐在这里吗?” 二老脸色难看,不置可否。 赶宋令仪出京之后,日日都有人上门递拜帖,从文人才子到官宦名门,无一不是为了她,宋家人硬着头皮,以她身体不适为由一一拒绝,却不想最后来了位大人物。 (本章完) 第21章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第21章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齐阳公主身边的亲信女官登门下贴,令沉寂已久的宋家在豪贵遍地的城西一下抬起了头。 初九的生辰宴,宋家必须得去! 小炉上烧的水开了,宋令仪提起水壶,仔仔细细往茶杯里倒水,滤过第一道洗茶,再添第二道滚水,顷刻间茶香四溢。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我受了污蔑挨了毒打,心里这道坎实在过不去。” 宋令仪意有所指,垂目看水中翻腾的茶叶,浮浮沉沉,风水轮流转,这才算滚滚浮生,“你们在教训我之前,不曾调查清楚我是否被冤枉,或者说,我是你们生活不如意的发泄口,何须理由何须证据,只需把我叫过去,屈打成招便是了。” 宋大娘子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们也是为了宋家名声着想!如果是真的冤枉你,你大可拿出证据,而不是来质问父母!” 宋令仪抬眸,冷冷盯着宋大娘子,“陷害她人都没提供证据,还要被冤枉的人自证?” “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真的要父母给你低头认错?”宋老爷道。 “犯了错为何不认?”宋令仪眸光一凌,“让人欺凌侮辱却不反抗,得来的不会是息事宁人,而是变本加厉!我已不再是从前怯懦无能的宋令仪,有人欺到头上,我宁愿鱼死网破。” 宋令仪坚决的态度令面前的二老震惊 这两日,他们怎么都没想通,从前受了委屈从不反抗的小女儿,这次为什么这么倔。哪怕宋令婉与周小娘都铩羽而归,他俩也从未想过真的向小女儿低头。 “不孝子!”宋老爷气急攻心,大骂,“我们生你养你,十多年的恩情你还也还不完,不过是受了点委屈,竟要倒反天罡!” 呵……真是讽刺,原身到死也没体会过亲情温暖,到头来老豆还要用生养之恩来要挟她。 守在院门口的阿筑暗暗捏一把汗,心中紧张。 “看来你们不是真心来请我回去的。”宋令仪未动声色,往后靠着竹椅靠背,淡淡道:“既如此,请回吧。” “……” 许久的沉默对峙,久到茶杯滚烫的热气消散 宋老爷突然间道,“好好好,我宋安生的女儿,够种得很!都敢威胁爹了!” 看来,她快赢了 宋令仪唇角微勾,扬起的微笑仿若胜利者的勋章,她不疾不徐,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爹,茶温刚刚好。” 等待,时间被焦灼紧绷的沉默无限期拉长,漫长得身心俱疲。 宋老爷终于收起似笑非笑神情,端起茶杯,如同她说,茶温刚刚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她拿捏恰当,早已将他脑中利益衡量完成,笃信他一定服输。 “了了,是爹之前误会了你,爹向你道歉,喝过这杯茶,咱们父女恩怨两消。” 宋老爷把茶杯递向宋令仪 而她却没有立刻去接,以审视的目光,替自己,也在替从前的宋令仪,享受这一刻的胜利。 阿筑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五姑娘终于等到她想要的了。 半晌,宋令仪起身接过茶杯,高临下俯瞰他们的不甘,笑意盈盈,愉快之极:“爹,大娘子,我祝二老将来财源广进,如意满年,宋家枝繁叶茂,蒸蒸日上,我们一家人生作伴,死作陪,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一饮而尽 宋老爷气得不轻,拂袖而去 留下的宋大娘子眼神似有不甘,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说。估计是怕一张嘴,那些污言秽语就会喷出来,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可不能又得罪了。 院外的马车由两匹身形矫健的骏马拉着,在这偏僻的小村子里,这样的车驾甚是打眼。村民们聚在路边,小声议论。 来时宋令仪什么都没带,走时也一身轻松,包袱里就两件衣服。 宋令仪踩着杌凳上车。感受到来自左右看热闹邻居的目光,随意一瞥还有熟面孔。 二狗子被李婶牵着,一脸不舍与担忧 “二狗子!”宋令仪招了招手,让他近一点 目光诚挚:“姐姐要回长安了,你以后去私塾得认真读书知道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才能挣到出路,才能改变命运。” 二狗子讷讷点头:“那我们能再见吗?” “……”怕是很难了 可她也不想打击小孩的心,“你将来若能挣个功名,我们会在长安再见的。” 马车之内的宋大娘子轻咳一声,提醒时辰不早了,得抓紧时间回京。 “去吧。”宋令仪轻声道。 二狗子回到李婶身边,给马车让出道来 宋令仪最后看一眼李婶一家,以眼神表达这段时间对她照顾的谢意。 马车驶离十里村,往长安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异常,三个人谁也不想先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回到宋府。 宋府小厮急匆匆通知周小娘马车已进了城门,周小娘喜出望外,带着一家子候在门口。 马车刚停稳 周小娘立马迎上前:“哎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真是担心死我了。” 最先出去的宋老爷,没搭理周小娘,黑着脸径直回府。 宋大娘子更不用说了,就差把白眼翻上天了,看到周小娘就头疼。 周小娘前天回府,先是哭诉宋令仪大了有想法,连小娘的话都不听,去祖屋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赶出来。再是劝宋老爷和宋大娘子亲自去一趟,说什么“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小姑娘就是倔,只有父母一去,保管低头”。 结果呢?他俩还真被她给威胁住了。 父母给孩子低头,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最后出来的宋令仪,面上挂着笑,心情甚好地问候:“小娘,别来无恙啊。” 周小娘娇嗔道:“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放心,一路上幸苦了吧,快进屋吧。” “我还年轻呢,再辛苦也比不上父亲母亲,一把年纪还要往返奔波。” 周小娘脸上有些讪讪的,强笑几下:“小娘给你备了新衣,快去屋里试试吧。” 宋令仪刻意忽略赵小娘恶狠狠阴恻恻的目光,与周小娘手挽手进了宋府。 两个人上演的一出“母慈女孝”,惊呆了门口的三姐妹。 以前在宋府,周小娘向来是把宋令仪当空气的,今日这般殷勤,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本章完) 第22章 公主生辰宴上 第22章 公主生辰宴上 翌日,微风不燥 宋家受邀公主生辰宴,全家不敢耽误,一大早便忙碌不止。 东厢房雕隔窗后的梳妆镜前,宋令仪穿着周小娘准备的月色缂丝凤凰梅长袄,那张莹白细腻的脸庞神情冷淡地看着铜镜里的镜像。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五妹,准备好了吗?” 是宋令婉的声音 “马车已等在门口了。” 为了今日赴宴,宋家派小厮去租了两辆看起来体面些的马车,了不少钱。 “来了。”宋令仪最后一支簪子插上,起身推门而出,她今日难得打扮庄重些,只一眼便惊艳了宋令婉。 宋令婉柔声感叹:“五妹真是长大了,稍作打扮的容貌连四姐都自愧不如。” 宋令仪亲昵挽上宋令婉,“四姐,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漂亮不就是你漂亮吗?” “鬼机灵” 恰好这时,宋香兰从对面的西厢房出来,身上那条湖蓝色长袄,颜色淡雅而不失华贵。三人对视,她率先移开目光,一言不发转身往前院的方向走。 宋老爷和宋大娘子乘前一辆马车,四姐妹挤后一辆。 马车内气氛凝重 这么多天来,宋香兰一直内疚那日因害怕,没有替宋令仪求情;而宋长泠则是心虚宋令仪会追问陷害的事。四个人各怀心思。 朱雀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姜黄色车帘轻轻晃动,偶尔传进来几声叫卖吆喝。 马车离公主府渐近 思绪纷乱间,马车“吁”得一声停下。 宋令仪再次掀帘,外头便是巍峨壮丽的公主府。 两侧阙搂飞檐如羽翼朝外延展,那高大深邃的朱色九钉大门外,一辆辆马车走走停停,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迎接宾客的领路太监笑吟吟迎上前:“诸位来得早,请随洒家入府吧。” 宋老爷拱手恭敬道:“有劳公公了。” 公主的生辰宴也是分了席面,未婚女眷的席面在东堂。一进府,四姐妹就与老豆老母分开了。 斗拱层叠的公主府富丽堂皇,阖府张灯结彩 四姐妹由太监引路,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蔑、有嘲讽…… 直到进入未婚女眷席面的东堂。 原本喧闹的席面,因四姐妹的出现,热闹戛然而止,席上贵女漫不经心又稍显刻意地看过来,其中不乏有熟面孔。 公主的宴席,能来的都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座位排序也是大有讲究的。三个姐姐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唯有宋令仪是由太监单独引到主位右下的位置。 谁都没有想到,在逐夏宴之前还籍籍无名的宋家五姑娘,会因一首诗在长安城锋芒毕露。能得齐阳公主的赏识,必然前途无量。这群贵女心里既看不上宋家小门小户,又不得不顾忌齐阳公主的面子。 没过多久,萧宣也到了 不过她不是独自进东堂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女子衣着繁杂华丽,遍身金银珠宝,与萧宣小家碧玉的长相不同,这女子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眉眼英气十足,是很有攻击性的类型。 光是这傲人的身高,就令宋令仪吃惊不已暗自咋舌,不去做运动员可惜了。 萧宣在女子身边耳语几句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令仪总觉得她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停在她身上。 各自落座 巧合的是,萧宣坐在她旁边,而那女子坐在了她对面。 宋令仪不禁抬头望天,这位置就坐吧,一坐一个不吱声。 “宋五姑娘还真是好手段,上一次见你,还坐在角落连命题都听不清,这一次便能坐在骠骑将军家大姑娘的对面了。”萧宣阴阳怪气道。 宋令仪的回应客气又疏离:“萧姑娘太抬举我了,我今日能坐在这里,都是公主殿下的安排,何来手段?” 萧宣一听她搬出齐阳公主,心里愈加不快,“宋令仪,你别装模作样了,你们宋家的女儿惯会攀附权贵,上一次逐夏宴的帖子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逐夏宴的帖子…… 宋令仪皱眉,逐夏宴是齐阳公主办的,虽说邀请的宾客大都是长安城的文人骚客,可宋家不算书香门第,二姐也不曾师承大家,怎会收到逐夏宴的帖子。 这其中恐怕少不了她那位“逸哥哥”的手笔。萧宣在这儿阴阳怪气,难道说她知道二姐与人私相授受的事儿了? 宋令仪直起脊背,正色道:“萧姑娘好歹是高门显贵之后,空口白牙就想败坏我宋府名声吗?!” “你们宋府能有什么好名声?”萧宣轻蔑一笑,她回府后都打听清楚了,宋家祖辈做官是不错,但到了这一代,宋家的当家人昏庸无能,日日流连烟巷柳,说宋家家道中落都算好听的,难听点就该叫破落户。 “宋府自然不及萧家名声显赫,但我实在没想到萧姑娘竟这么在意我宋家的事,也不知你是怀了什么心思呢。” 萧宣还欲再怼 忽然隔壁正堂传来一阵妇女的惊呼嘈杂之声,一个邻近门帘而坐的贵女似乎听到什么,惊喜道:“是谢小侯爷来了!” 贵女们俱是面上喜色,齐齐拥到门帘处去偷看。 宋令仪心有烦闷,起身想离开席面。 “小侯爷才刚来,就迫不及待要去找了,当真是自甘下贱。”萧宣的嘲讽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宋令仪心里很清楚这位姐是在骂她呢。 对座的贵女茶水一搁,掀眸盯着宋令仪,语气不太友好,质问:“你和谢砚书很熟吗?” 宋令仪颇感莫名其妙,苍天作证,她可没有想去找谢小侯爷,她甚至都不算认识他! 越想越气。既然这么在乎谢小侯爷,那她就随了她们的愿。 “是啊,很熟。”宋令仪干脆道,“他说很倾慕我的才华,上回在畅春园,我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不过我对酸儒书生实在不太感兴趣。没想到二位姐姐这么在意谢小侯爷,难不成是他的红颜知己?” 啪—— 对座的女子拍案而起,中气十足,“你说什么,谢砚书亲口说他倾慕于你?!” (本章完) 第23章 公主生辰宴下 第23章 公主生辰宴下 宋令仪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心想她不会动手吧。 这牛高马大的,来上一拳真受不住。 只是没想到对座的女子吼完之后,气势汹汹出了东堂。 宋令仪:“……”这是干什么? 萧宣瞪了宋令仪一眼,“你可知武安侯府与骠骑将军府是世交。赵姑娘是将军府嫡女,岂是你一个破落户可比,若非赵姑娘几年前随父母去了边关,还能让你插了空子勾引谢小侯爷吗?!” 原来是将门之女,难怪与众不同。 宋令仪不想搭理萧宣,假装没有听见她的嘲讽。 哪知前院突然一阵鸡飞狗跳 原来是赵银仙冲出东堂后,直接去找了谢砚书。二人在走廊檐下争得不可开交。 赵银仙:“听说你有红颜知己了!?” 周围人的目光齐齐射过来,谢砚书的脸瞬间涨红:“你胡说什么?” “你不是倾慕那宋家姑娘的才华嘛,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有那么多话聊吗?”赵银仙咬着后槽牙。 谢砚书呆住了,以为这番吃味的话,是赵银仙自个儿臆想出来的,连忙解释:“我与宋家姑娘清清白白,你莫要多想,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败坏姑娘家的名声。” 说罢,他直接入了西堂,赵银仙也不能再跟进去。 回到东堂,萧宣凑上来,“放心,我有办法治她,定能给你出口恶气。” 一干女眷依次列席 就听东堂外传来内侍长长的唱喏声:“公主殿下驾到——” 霎时间,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躬身垂首,齐声高呼:“臣女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划一的山呼声在明亮轩丽的东堂之内响起,尾音绕梁。 女眷们的目光迎着齐阳公主坐到主位,今日的齐阳公主依旧端庄优雅,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嗓音于响起,“免礼平身!” “谢公主殿下!” 众人落座 齐阳公主目光和煦地看着坐在右手边的宋令仪,“听闻宋五姑娘近来身体抱恙,今日可好多了?”轻轻柔柔的话语叫宋令仪的心霎时软成一滩水。 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宋家都是以宋令仪身体抱恙拒绝拜访的人。 “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殿下挂心。” 齐阳公主又转头去看赵银仙,语气严厉许多:“听侍女说,刚才你和谢砚书又吵架了?” 赵银仙瞟了一眼对面的宋令仪,“就是说了两句,不算吵架。” “你和谢砚书凑在一起,可有一日不吵?就是对欢喜冤家。”齐阳公主嗔怪道。 赵银仙咬唇不语 绿釉狻猊香炉里沉香烟气袅袅升起 趁着还未传膳,萧宣忽而拔高声音道:“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生辰大喜之日,上回在逐夏宴,宋五姑娘写了首清平调给您,这次不若再让宋五姑娘写首诗吧,也好给宴会助助兴呀。” 这话一出,席间一些贵女纷纷附和宋令仪皱眉 不是因为她写不出诗,而是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是和她们一样受邀出席的宾客,却把她当做动物园的猴子一般逗弄。 “方才一直觉得宋五姑娘面生,还以为是边关大捷后新晋权贵家的妹妹,原来是上次在逐夏宴一举写出两首名诗的宋姑娘呀。” 说话的贵女坐在宋令仪的左斜上方,身材微胖,面带浅笑,可话里却有些看不起的意味儿。 抓住宋令仪的迟疑,萧宣继续推波助澜,“宋五姑娘这么久不表态,是不想为公主殿下祝寿,还是写不出诗啊?” 她们根本没有给宋令仪反驳的机会,微胖贵女道:“萧姐姐这话说的,宋姑娘可是能写出‘云想衣裳想容’‘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才女,不过是一首祝寿诗,有何写不出来的?” 微胖贵女看似是在为宋令仪说话,实际与萧宣一唱一和,让宋令仪没有拒绝的机会和借口。 主位的齐阳公主瞧出她们二人的心思,也不出言阻止,端起茶盏悠闲喝茶。 “那也不一定。”萧宣勾唇,“范老先生曾说诗句是诗人内心情感的抒发。宋姑娘年纪轻轻,性子又十分洒脱,写出的诗,却有踌躇不得志之意,真不知如何写出来的。” 宋令仪眸光暗了暗,萧宣这话说得其实没毛病。她不曾有李大家那般的凌云壮志,女子大都困于后宅,不像男子可以挣功名。 诗句里的怀才不遇,放在一个家道中落的庶女身上,确实有些突兀。 萧宣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已有人开始怀疑那两首诗是否真是宋令仪写的。 宋令仪心里叹了口气,微笑应对:“今日是公主殿下生辰,按理说我是该写首祝寿诗。但方才听你们提到边关大捷,我便想写一首关于边关的诗。” 又转头看向齐阳公主,“公主意下如何?” 齐阳公主面上是一贯的温和浅笑:“宋姑娘久居长安不曾去过边关,若要写一首边关征战的诗,会不会太难了?” 萧宣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不屑,“既然是宋姑娘自己的提议,恰好今日赵姐姐也在,赵姐姐曾在边关待了三年,熟知边关的模样,宋姑娘只管写来,若有不对之处,赵姐姐也能指点一二。” 被突然点到的赵银仙眉头一皱,她擅长舞刀弄枪,比武的话,她倒是能指点一二,这写诗作赋就算了吧………… 齐阳公主抬手召来侍女,吩咐准备文房四宝。 没过一会儿,侍女将文房四宝放到宋令仪桌上。 东堂之内安静下来,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宋令仪。 宋令仪装模作样地思考一会儿,然后才提笔在宣纸上勾写。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边关的阴寒惨切、惊心动魄仿佛就在眼前。 席间一阵喝彩,萧宣的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愈发难看。 就连赵银仙读完后都震惊不已,频频打量宋令仪,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久居长安,深居简出的女子,写出的诗竟有边关将士的英雄气概。 齐阳公主甚是满意,“宋姑娘不曾去过边关,可写出的诗,却将边关征战的危险与将士们无畏无惧的气概描绘得淋漓尽致,当真是才华横溢。” 席间贵女一贯会见风使舵,方才对宋令仪的猜忌烟消云散。 (本章完) 第24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第24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公主府后园, 亭台水榭之外,一队身披银甲,面无表情的禁军将楼台的四周围起,楼台四面的纱帘被微风吹起,里面丝竹管弦声响起,教坊舞乐彩裙飘扬。 一名粉衫侍女捧着书卷健步从前院游廊往这处走来,经过禁军的一番严格筛查后才得以进入楼台。 粉衫侍女站在边缘,恭敬行礼:“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很快湮灭在歌舞乐声之中。 而那摆满美酒佳肴的金丝楠木桌案后,身着明黄团纹常服的女帝撑着脑袋闭眸聆听乐声。而在她身边伺候的,唯有司卫府少卿虞攸之。 一袭缃色衣袍的虞攸之,玉带银冠,那张玉质金相的脸庞含着和煦浅笑,正在替女帝斟酒。 金樽美酒夜光杯,他掀眸扫了一眼侍女,嗓音犹如山涧清泉:“陛下,公主殿下似有重要之物呈贡。” “何物啊?” 虞攸之款步走上前拿起书卷,缓缓展开一看,勾唇轻笑,“公主殿下看上的人果真不一般,竟能写出这等好诗。” 女帝姿态散漫靠坐,掀起眼帘,示意乐师们停奏,淡声道:“四郎念来与我听听。” “遵命”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读得声情并茂 虞攸之都有些好奇这位宋姑娘了。究竟是何人人物,才能人在长安,写出远在千里之外战场惊心动魄的场面。 女帝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叩桌面,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这宋家姑娘当真是有趣,四郎以为如何?” 虞攸之收起书卷,“能得陛下欣赏,宋姑娘的文采在长安城中实在出众。若陛下喜欢,将她招入宫中为女官也未尝不可。” “不过微臣听闻,这宋家家主流连烟巷柳嗜赌成性,这般不堪的人,竟能教出宋姑娘这般才情四溢的女儿,实在匪夷所思。”虞攸之道。 女帝斜睨他一眼,道:“有这样的爹,是她的不幸,而不是她的缺点。” “陛下说得是。”虞攸之垂眸,眼底晦暗不明。 丝竹乐声再起,楼台内继续载歌载舞 ………… 宴席过半,宋令仪杯酒下肚,脑袋便开始昏沉。 萧宣时而的找茬令她心中不耐,和齐阳公主打了招呼后离席。 她沿着抄手游廊,吸了几口炎夏的热空气,此时的前院满是宴酢之声,宾客如云,奴婢如梭,宋令仪冷漠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往相反的方向去。 不过宋令仪不敢走远,怕又遇见什么不可控的局面,走到池边后停下,找了块干燥冰冷的大石头坐下,脑海中浮浮沉沉,回忆起上辈子的事—— 她前世出生于西南小镇,自小父母不在身边,由爷奶照看长大。大部分人都会以为孩子在爷奶身边,就会受到溺爱,性格调皮捣蛋。 但她不是。 爷奶有三个儿子,她爸是老幺。大伯二伯有出息,一个是镇上老师,一个生意红火。还记得父母离家打工的前一年春节,爷奶给了堂哥堂姐一人两百的压岁钱,给她的是过期要化的太妃。 给大伯的大儿子垫付买婚房的钱,而她爸妈连买火车的票都得帮人拉猪卖来攒。后来父母赶上时代红利,在外地站稳脚跟,却没有说接她去深市,因为他们又生了个儿子。不过她不在乎,或许注定此生亲情缘浅,她对父母兄弟都没有过深的感情。 ——前世是,今生亦是。 “宋姑娘妆安。” 一个似曾相识的清朗男声传来,宋令仪簌地站起身回头。 身后游廊上的男子很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 谢砚书看穿宋令仪面上的迷茫,淡笑自我介绍:“在下谢砚书,之前在逐夏宴,与宋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宋令仪:“……”遭了,是被她忽悠过的谢砚书! 输人不输阵,她了然地‘啊’了一声:“原来是谢公子,久仰大名。” 谢砚书笑容斯文俊秀,贴心地不再提及会让宋令仪窘迫的事,“在下方才拜读宋姑娘的新作,没想到宋姑娘竟能以边关为题作诗,当真是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听他忽然谈论起诗词,宋令仪心虚在宴会上说过的话,跟着客套道:“谢公子谬赞,听闻谢公子师从……师从……”师从什么来着? 脑袋突然短路,立马改口,“听闻谢公子很有才华,上回你在逐夏宴写的诗,我也读过,写得挺好的。”宋令仪挤出一抹假笑。 谢砚书嘴角一弯,有些羞涩 这尴尬的商业吹捧,宋令仪啊宋令仪,你当真是堕落了! “下月家父家母会在府中办马球会,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能邀姑娘出席?”谢砚书道。 马球会?宋令仪暗自琢磨,这古人的爱好当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是马球会,难不成是和现代赌马一样的活动? 果然这人一红,接触的事物档次就上来了。 宋令仪微笑点头:“好说好说。”去不去的,得到时候再看,武安侯府家大势大,万一小侯爷也只是客套邀请一下,又不是真想让她去呢。 谢砚书看她答应,心中欢喜,还想说些什么,可不等开口,宋令仪行了个万福礼后,往另一处走了。 谢砚书目送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适才他刚到这里,就见宋姑娘坐在圆石上垂头丧气,想不到诗句这般有灵气的姑娘,竟也有哀伤之事吗。 “谢砚书!” “!”谢砚书悚然回头一看 只见那五步之外,横眉叉腰的女子,不是赵银仙还能是谁。 赵银仙疾步上前,昂头挑眉:“你刚才跟她聊什么呢?” 谢砚书扶额,颇为头疼。 谢赵两家是世交,幼时,两家父母开玩笑也有要把他俩凑一对的意思。赵银仙小他半岁,不爱习文钗裙,就爱舞刀弄枪,两个人虽是青梅竹马,但常常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三年前,赵家举家去了边关,他与赵银仙已有三年未见。 谢砚书实在想不通这位姑奶奶为何一回来,就跟抓奸似的,抓着他不放。 二人一言不合,又争争吵吵地往前院去。 (本章完) 第25章 面圣 第25章 面圣 宋令仪漫无目的地在九曲回廊上走,四处逛逛,感叹公主府建筑的大气磅礴。反应过来该回东堂时,回去的路都已不记得了。 不知兜兜转转走了多少弯路,来到亭台水榭外的小道上,恰好看见前方有一个身姿颀长的男人端着茶盘往东边走。 “公子留步!”宋令仪欣喜唤道。 虞攸之脚步一滞,侧首看过去,双眸轻眯,打量眼前这个小姑娘。 宋令仪赶忙两步上前,却在看清虞攸之的脸后,愣在当场。呆呆地看着虞攸之,痴感叹:“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就算是前世娱乐圈里的顶流男星都不及他半分。 虞攸之轻笑挑眉,颠倒众生,“姑娘有何事?” 宋令仪回神,双颊不禁滚烫:“我叫宋令仪,是公主府的宾客,但我刚才不小心迷了路走到这儿,公子可否为我指条路?” 原来她就是宋令仪。 虞攸之不动声色地再次将宋令仪打量个遍,忖度片刻,莞尔道:“姑娘既来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吧。” “……”这不太好吧?宋令仪迟疑 许是看出她的心声,虞攸之宽慰道:“无妨,恰好有位贵人也想见见你。” 虞攸之带着宋令仪穿过回廊,只见回廊两旁各站了四名银甲禁卫,庄严肃穆,严肃恭敬。 楼台近在眼前,纱帘隔绝一切探究的视线 虞攸之回首道:“还请宋姑娘先在此处候着。” 宋令仪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趁着人走了,她四下看了看,公主府的后园当真是气派,雕梁画栋般的亭台水榭,草树木都修剪装饰得极好,比畅春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台内,乐师一曲奏罢 虞攸之走到女帝身边,轻声道:“陛下,宋姑娘在外候着呢。” 女帝缓缓睁眼,目光带着威压,“她来作甚,齐阳安排的?” 虞攸之浅笑不语。齐阳公主有意将此人安排入宫,于他而言就是多了个变数。女帝惜才,可也不喜欢他人随意揣度其心意。 见或不见宋令仪,背后的圣意大不相同。女帝不见,便是齐阳公主妄自揣度圣意,宋令仪不请自来,心机深重;若是见了也无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女帝不见得会欣赏她。 “听闻公主殿下看重此女才华,陛下又向来惜才,公主殿下才想着将人推荐给陛下吧。” 气氛默了良久 “让她进来吧。”女帝挥手屏退乐师 “遵命”,虞攸之颔首垂眸,掩下眼底的精光。 纱帘掀起又落下,虞攸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东张西望的宋令仪,薄唇轻启:“宋姑娘,请吧。” 宋令仪蹙眉:“……”到底是见谁啊,为何此人都不提一下呢 虽然美色惑人,但宋令仪还没蠢到什么都听从的地步,她拱手恭敬问道:“敢问公子,里面是何人想见我?” 虞攸之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宋姑娘莫要多问,见了便知。” 宋令仪:“……”感觉他没憋好屁的样子。可他俩素不相识,没道理要针对她吧。 宋令仪挤出一丝假笑。见就见,总归是公主府的客人,说不定也是读了那几首诗,想和她讨论诗词歌赋的酸儒。 依旧是由虞攸之引路 进入楼台,只见紫烟缭绕的桌案后,坐着一位明艳华丽,气质典雅的女人。当女人的目光扫过来时,宋令仪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使她膝盖发软,很想下跪。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宋令仪行了叩拜礼: “民女宋令仪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攸之眉尾微挑,想不到小丫头也不算太笨。 女帝倾身,那双充满上位者威仪的眸子锁在她的身上,淡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 宋令仪颔首低眉,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难以置信,她居然见到皇帝了!前世她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小镇上的干部,可她今日,居然见到了大梁朝的女帝! “吾读过你的诗。” 正在魂游天外的宋令仪一个激灵,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 “民女的诗能被陛下看见,是民女的荣幸。” 女帝悠悠念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写得不错……吾想起年少时随皇兄出征南廷,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漠北敌军进犯,来势凶猛,战场风云变幻,吾亲手割下敌军主帅的头颅,献给父皇。” 宋令仪双眸斗然睁大,想不到女帝年轻时,是那么勇猛的女将,难怪能坐上皇位。 “女帝勇猛善战,令民女钦佩。” “吾倒想问问你,你既不曾去过边关,如何能写出这首诗?”女帝神色极为平和沉静,眉宇间却隐藏着锐利冷意。 宋令仪的心脏倏然一跳,思忖一下,答道:“回陛下,民女喜欢读书,看过不少民间纪实故事。关于边关的场景,都是民女从书上看来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如果说是抄的李贺,会以欺君之罪,被砍头吧? 女帝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回答,“说吧,你来此处是为何啊?” “……”明明是这个男人说有贵人想见她,把她引来此处的呀。 “回陛下,民女是迷路了,不是刻意来此处叨扰您的。”抬眸,一片清明坦荡。 女帝那双乌黑眸子微微上挑,这小姑娘生得倒是灵气十足,与她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 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拨了拨茶盏浮沫,“罢了,吾本来也想亲眼看看能一连写出三首名诗的姑娘是何模样,时间提前一些也无妨。” 时间提前…… 女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宋令仪听得云里雾里的。 虞攸之亲昵地替女帝捏肩,听到女帝这番话,手中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一些。 女帝轻抿一口茶水,淡淡道:“前几日齐阳在吾面前提过,想召你入宫做女官,吾想问问你的想法。” 宋令仪微诧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可以入宫做女官,前世倒是想考公务员来着,谁料出师未捷身先死,连大学都没上就嘎了。 能做女官,以后就不用担忧哪日大娘子为了几两碎银把她随意嫁出门,也不怕赵小娘又发神经要掐死她了。 她的迟疑,换来女帝的不解,“怎么,不愿意?” (本章完) 第26章 宋家大姐宋芷柔 第26章 宋家大姐宋芷柔 “愿意!” 宋令仪忙不迭答道:“民女只是很惊讶,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做女官,唯恐不能胜任,辜负陛下与公主期望……” “你这孩子,倒是坦诚。” “宫中女官要经过严格选拔,吾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留下,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女帝拍了拍肩膀上的手,示意虞攸之不必再服侍,虞攸之的手旖旎地从女帝肩上慢慢滑落。 宋令仪看着二人的亲密互动,浑身骤然发麻,不禁想起历史上那位武皇,也有男宠,还成立了集聚男璧,以娱晚年的控鹤府。 恰好此时,楼台外有太监来报:“启禀女帝,公主殿下来了。” 没一会儿,纱帘掀起,齐阳公主款款走来,在看见宋令仪时,她的眼里并没有惊讶之色,只淡淡一笑,“母皇,儿臣方才在前院寻了宋姑娘许久,想不到人居然在您这儿。” 其实是身边侍女来报,虞攸之将宋令仪引去了楼台。齐阳公主向来谨慎,与虞攸之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此人心机颇深,她不得不防。 虞攸之行礼恭敬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这次行的礼就比宣政殿外那次全一些了,当着女帝的面,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不把齐阳公主放在眼里。 齐阳公主的父亲早逝,父族又远在西南道,在朝中无权无势。 二十多年前,女帝还是公主,即便其骁勇善战,军功加身,先帝忌惮她会牝鸡司晨,便将她许配给齐阳公主的生父郭存礼,想将她困于后宅,往后安分守己。 齐阳公主的出生,何尝不是女帝的另一层枷锁。 女帝道:“来得正好,这小姑娘说她迷了路,你既来了就派人领回去吧。” 齐阳公主目光悠悠瞥了一眼宋令仪,温声道:“母皇勿怪,宋姑娘还是第一回来公主府,都怪府中侍女们粗心,竟不知好好跟着,无意叨扰母皇。” 紧接着又唤来贴身侍女,将宋令仪送出楼台。 ………… 生辰宴已散,宾客相继离开 宋老爷在席上喝醉了酒,脚步漂浮,宋大娘子黑着脸将他搀扶上马车。 要说宋老爷也是心大,都说文人相轻,他身无半职来参加公主宴会,不受席上达官显贵的待见也无所谓,光惦记着喝光那两坛御酒。 四姐妹共乘一辆马车,宋令仪单看宋香兰春风拂面的样子,就知她那位情郎也在生辰宴上。 回到宋家,已是掌灯时分。 赵小娘依旧是等候在东厢房外的檐下,正要拉着宋令婉进屋闲谈,醉醺醺的宋老爷便点名要她伺候。赵小娘喜不自胜,扶着宋老爷进了她的屋子。 这一夜,宋府难得安宁 翌日午后,宫中来人宣旨,还带了不少赏赐,命宋令仪下月初八入宫。 待领头公公宣读完圣旨,宋府全家齐齐谢恩,一家人内心所想各异。 宋老爷脑子里就一根筋,宋家有人能当官,哪怕是芝麻大小,也算延续祖辈的荣光,自然是开心的;宋大娘子从今日起,不敢再叫宋令仪讨债鬼了,可她为人倨傲,断不会低头讨好;周小娘此人唯利是图,谁能给她带来利益便讨好谁,与宋令仪的关系,一时间竟比亲娘还亲。 宋令仪捧着这道明黄色的帛书,心潮澎湃。想不到老豆都没机会当官,她倒先当上了。 不过,宫中赏赐皆被宋大娘子锁进了库房,美名其曰,公主的赏赐贵重,得好好保管。不但宋令仪碰不到,等着拿钱去楼潇洒的宋老爷也碰不到。 宋府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长安都知道宋府出了位小才女,得齐阳公主看重,提拔进宫中做女官。这几日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拜访的文人雅客,各种宴会邀约不断。 这段时间,宋老爷和宋大娘子扬眉吐气,仿佛回到了祖父祖母还在世时,宋家门庭若市的场面。恰好还赶上已出嫁的大姐来信,要和郎婿一起回娘家省亲,宋老爷开心得大手一挥,要在凤仙楼摆宴。 说起大姐,宋令仪穿来大梁这么久,却一次都未见过,只听四姐偶尔提及,大姐嫁给了城东的庞秀才,庞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好在庞家大儿子读书用功,十六岁就中了秀才,勤奋刻苦了七年,就等今年十一月科举报名,盼着明年二月一举高中。 宋家家道中落,宋大娘子能为大姐寻到这门亲事,也是有心了。 骄阳似火,繁柳茂 及至大姐书信中写的探亲日子 宋大娘子兴奋地整宿睡不着,起了个大早,督促着府中下人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个遍,就等着大姐两口子回来。 盼了许久,庞家马车在正午之前抵达宋府。 宋令仪也终于见到了宋家大姐——宋芷柔,大姐人如其名,生得娇柔似水,容貌姣好,就是这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高领,且面料厚重,也不怕热出痱子。 宋大娘子紧握着宋芷柔的手,激动得眼眶微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又细细打量一番大女儿,眉头微蹙,“这才半年未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芷柔浅笑道:“天气炎热,没什么胃口,自然就瘦了些。” 宋大娘子满眼心疼,到底是头胎的亲女儿,心肝宝贝似的疼。 宋老爷支着脑袋盼了许久也没看到庞秀才下车,眉头微皱:“庞秀才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是啊、是啊,姐姐,信中不是说姐夫也要来吗?”宋香兰附和道。 宋芷柔面色一僵,“郎君临行前身体不适,这才没能一起回来。” 宋老爷略有失望,不再说话。 “还没恭贺了了即将入宫做女官。”宋芷柔挥手招呼侍女把准备的礼物抬下来,看向宋令仪的目光格外殷切,“一转眼了了都长大了,我在庞家可都听说过你写的诗,写得真好,平时定是没少用功吧,得了公主青睐,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啊。” 宋令仪甜笑回道:“承大姐吉言。”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往堂厅去,桌上摆的大鱼大肉,起码了半月的伙食费,足以看出宋大娘子对宋芷柔的重视。 吃过午饭,各自回房小憩,哪知堂厅里的老豆和老母又吵起来了。 宋令婉不敢看老豆老母吵架的,可架不住宋令仪好奇心重,悄悄摸到后院门口偷听。 (本章完) 第27章 老豆出事 第27章 老豆出事 听来听去,好不容易才理清楚事情的原委—— 前几天宋老爷得知女儿和女婿要回来时,说好订凤仙楼几桌酒席庆祝,可凤仙楼多贵啊,一顿少说要吃五十两银子,加上小费,怎么着也得大出血一次。 这钱宋大娘子不出,得老豆割血自掏腰包,结果今日回来的只有宋芷柔,庞秀才没来,老豆忽然又改口说不吃凤仙楼了,就在家里将就吃吃,反正也都是一家人,不讲究去那些华奢场所。 宋大娘子气急攻心:“你就是偏心眼儿!竟把庞衡一个外人当了儿子!他姓庞不姓宋,供奉的祖先不一样,就算将来高中,光耀的也是庞家门楣!芷柔嫁出门,在你这儿真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连顿好菜好饭都不配吃了!?” 宋老爷被戳中心思,气得拂袖而去。 宋令仪看着老豆迈出门,内心鄙夷其辩不过便用冷暴力的招数。 原本定了晚上去凤仙楼,宋老爷白天一走再没回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面更是一连两天不见宋老爷回家 直到后日吃午饭 饭桌上的气氛冷得很,大家对宋老爷的去向缄默不提,都怕惹了宋大娘子不高兴,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一顿饭快结束时,外头的门房跌跌撞撞跑进来,嘴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本就心烦的宋大娘子没好气地呵斥道:“什么不好了!?嘴里再没点吉祥话,小心挨板子!” 门房喘着粗气:“大娘子……老爷他……老爷他出事儿了!” 宋大娘子瞪大眼睛,猛地转头,担心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他能出什么事儿?”她前日里受的气没消,这会儿还不太想管宋老爷的死活,反正是在长安城,天子脚下,人能出啥大事儿,就他那点能耐,顶多是吃了酒没钱付罢了。 其余人面露担忧,但不包括宋令仪。 周小娘还算淡定,问道:“慌慌张张的,是出了何事儿?” 门房:“老爷去了锁春楼,一时手痒又玩赌局,刚赢钱就被锁春楼的人扣下了,他们说老爷出老千,扬言要剁他的手!” “锁春楼?他哪儿来的钱去锁春楼?”宋大娘子一脸不可置信,前天还嚷嚷着凤仙楼消费太贵,不乐意钱呢,结果刚出门就去消费更高一档的锁春楼了?! “啪——” “好啊!”宋大娘子拍案而起,“他倒是会享受,丢下我们在家吃剩菜,自己跑去找乐子了!剁了好,剁了他就能老实了!” 宋芷柔替宋大娘子拍背顺气,劝慰道:“母亲莫气,别气坏了身子。”说罢,她眼睛滴溜一转,“母亲,锁春楼那等地方,父亲怎有闲钱去啊?” 宋芷柔的话倒是提醒了宋大娘子,她马上去摸了摸荷包,确认库房钥匙还在,松了口气。 眼看着大娘子不表态救人,赵小娘急色道:“可不能剁啊!老爷可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缺胳膊少腿儿的,以后还怎么见人啊!”这段时间宋老爷常宿她房里,她刚吃到甜头,哪儿舍得宋老爷受伤。 听到这话,宋令仪嗤之以鼻。 还顶梁柱呢,谁家顶梁柱有闲钱不用来顾着妻儿,去楼寻问柳的。 锁春楼要拿人,宋家不大出血一次,可是摆不平的。宋大娘子不肯拿钱救人的话,二房三房便是凑齐全部身家也无用。 堂厅内的众人各怀心思门房犹豫许久,支支吾吾地对宋令仪道:“五姑娘……或许……或许您能救老爷。”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宋令仪,搞得宋令仪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我如何能救爹?”难道靠那还没上任的女官官职?锁春楼往来都是达官显贵、豪门巨贾,一个芝麻绿豆的宫廷小官算什么………… 门房道:“锁春楼来传话的人说,要赎老爷得要宋家拿出一千金…………” 门房话未说完,就看宋大娘子“蹭”得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破口大骂:“他们抢劫呢!?什么东西张口就要一千金!他们也配!一群烟柳巷养出来的腌臜货!” 周小娘白了她一眼,语气不耐道:“先听他把话说完成不成!”好歹也是一家主母,怎能这么不抗事。 门房接着道:“锁春楼来人说,陆老板很欣赏五姑娘的才华,若是能请五姑娘一叙,这一千金就免了,宋老爷也会分毫不差地送回来。” 宋令仪眉头一皱,大梁虽然民风开放,可女子去楼是会被世人诟病的,她下个月就要入宫了,不能穿出负面消息。 她这边还在犹豫,哪知赵小娘口快,竟直接答应了。 周小娘怒斥:“你疯了不成,连亲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 宋令婉也跟着反对:“小娘,五妹下月就要入宫了,闺阁女子去楼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五妹怎么做人?” “了了若是坏了名声,赵小娘怕是喜闻乐见吧?”宋香兰白眼嘲讽道,她早看赵小娘不顺眼。 门房又道:“来的人说了,见面的地方不在锁春楼,在合思楼。” 他一句话断成几节说,惹得宋大娘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揪着他的耳朵骂:“你是秋天的癞蛤蟆吗,戳一下动一下。” 人教训过了,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既然只是在合思楼见面,还能省下一千金,完整接回宋老爷,何乐而不为,可她们都不敢打头第一个劝说。 闺阁女子私会外男,传出去会坏名声。 宋芷柔作为大姐,在家里也不常住,想着说话得罪就得罪了,只要能救回老爹,再把事情瞒好些,就无伤大雅,“了了,你也知道父亲锦衣玉食长大,没受过什么苦,断手之痛他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合思楼在长安名声颇好,是文人雅客的聚集地,在那儿见面,应无不妥。”宋芷柔目光探究地看着宋令仪,观察她的反应。 宋大娘子:“是啊,端阳那日,你不也进去过吗,那里头可是正经地方。”出一千金,等于是要她老命。 宋令仪依旧沉默 去合思楼见那劳什子陆老板,她倒无所谓,毕竟能省一千金,可她并不想痛快的答应。 一来,是想多折磨折磨大娘子和赵小娘的心智;二来,既是求她办事,若答应得太痛快,便显得此事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本章完) 第28章 合思楼 陆璟 第28章 合思楼 陆璟 眼看宋令仪迟疑不决,赵小娘不乐意了,疯了似地抓着宋令仪的衣襟将她扯起,嘴里叫嚷着:“那可是你亲爹,你若不救,就是不孝!煞星投胎的玩意儿,连救你爹都不愿意了!” 这一幕看得桌上其他人心下一惊,忙去将两人拉扯开。 “你是疯了不成?说话就说话,怎得还动起手来……”宋香兰拧着眉,拉住赵小娘的右手使劲掰开。 宋令婉则是抱住赵小娘的腰,苦劝:“小娘,妹妹没说不救,您赶紧放开!” 堂厅内霎时间乱作一团 赵小娘被拉开时,宋令仪的锁骨处明显多了几道抓痕,疼得她眼眶含泪,强作镇定道:“又不是我让他出老千的,为何他出了事却要我来擦屁股,小娘倒是向着他,你可知他若不被人拿住,赢了钱还不知要在锁春楼潇洒多少天,日日美人坐怀,他可会想得起你,想得起我们!” 赵小娘失了心智,嘴里还不停在骂。 周小娘给门外的阿筑使了个眼色,将赵小娘带回房间锁住。 “五妹,你若是不愿意,那就阿姐去吧。”宋令婉道。 宋长泠:“你去作甚?人家要见的是了了。” “父亲断了手,总得有人去接他回来。”宋令仪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还不错,宋老爷断只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一愣,她倒是看得开。 宋令仪整理好衣襟,“不用,我去。” “老爹若是断只手,家里怕就永无宁日了。我还不想以一时之气,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 最后,宋令仪带着阿筑前往合思楼。 ………… 合思楼,秋水阁 陆璟正与云姬夫人临窗安静对弈 没一会儿,房门被叩响:“主上,宋老爷很不安分,吵着想见一见您。” “把他带过来吧。” 陆璟棋艺不精,对上长安的棋仙,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的份。 云姬夫人落下一子,摇扇含笑道:“不过是个出老千的,剁了手丢出门便是,陆公子怎还把人带来我合思楼?” 陆璟盯着棋盘,连眼皮都没抬起,“云姬夫人难道不知吗?” “陆公子未免太看得起妾身了,您要妾身在长安大肆宣传宋家姑娘的诗,现在又把宋姑娘的爹拿住,若非是有所图?” 说话的间隙,宋老爷已被人带到秋水阁外 房门开合,宋老爷被一股力道不客气地丢进屋。 不过两日的磋磨,宋老爷趴跪在地上,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一张老脸涕泪齐流,“陆公子,饶了我吧,我当真没出老千呐,都是一场误会……” 宋老爷的哭嚎令人心生厌烦。 云姬夫人摇着团扇,轻扯嘴角,云淡风轻地调笑:“哟,宋老爷何至于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宋老爷抬头,发现秋水阁内除了陆璟,还有个云姬夫人,他俩也算老相识了,就像逮到一根求命稻草似的,“云姬,云姬,你快和陆公子解释解释啊,我宋安可不是那种会出老千的人啊!”这两日非人的折磨他真的受够了,听说姓陆的今日还会剁了他的手,这可如何得了啊!! 云姬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宋老爷不知,我可不敢开罪陆老板呐,出老千这事儿在锁春楼可是大忌!我只是个小小的茶楼老板,如何敢管锁春楼的事,宋老爷还是好好跟陆老板认个罪,磕几个响头,说不定陆老板大发慈悲,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宋老爷一脸恹恹,趴在地上不肯起。 陆璟观了许久的棋局,好不容易才落下一子,嘴角噙笑,“宋老爷莫慌,我很欣赏您女儿的才情,已让人前去相邀,若您女儿来了,您这双手我不要了,放您归家。” 此话一出,宋老爷更是面如土色,嘴里嚷叫着:“那小畜生怎么可能会来!!!她巴不得我被人剁了手——” 陆璟乜了他一眼,宋老爷立马噤声。 云姬夫人敛笑不语。哪儿有做爹的,骂自己女儿小畜生的,宋安是越活越糊涂了。宋家落魄至今天这步田地,不好好自省反而日日流连烟巷柳,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才情横溢的女儿,被公主看重,还这般不知收敛言行,当真是只蠢出生天的王八。 陆璟双眸轻眯,倾身将手肘放在膝盖上,与宋老爷对视,压迫感十足,“宋老爷这会儿该在心里求神拜佛,求您女儿大发慈悲来合思楼接您,不然您这双手,就得留在锁春楼以儆效尤了。” 宋老爷绝望了 之前毒打宋令仪的事儿是已过去,可那小丫头最近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不仅睚眦必报,骨头也硬了,只要她不愿意,梅若昭是怎么都不可能把人逼来的。 看来今日,他的手保不住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楼下突然沸腾起来,云姬夫人起身离开秋水阁。 宋令仪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出现在合思楼的大门口,就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耳畔全是关于她的讨论声,可无一人敢上前与她交谈。 此时的云姬夫人,站在往下一节的楼梯间,手扶栏杆,故作惊讶道:“哎哟,楼下这位不就是近段时间名满京城的小才女嘛,今日竟来了我这合思楼,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真是宋家那位小诗仙?竟长得这么漂亮。” “早都说了你不信,据说她爹年轻时可是长安有名的贵公子,貌若潘安,仪表堂堂,生得女儿个顶个的漂亮!” “那她爹现在如何?在何处当职?女儿都如此优秀了,他应该是翰林院学士吧!!” …… 宋令仪听得嘴角抽搐,不禁汗颜 大可不必如此夸张,她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罢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往前走 云姬夫人站在楼梯口与她相对,微笑招呼:“宋姑娘,许久不见。” 宋令仪原以为眼前的女人会不记得她呢,毕竟端阳那日,她们就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看来这做生意的人,都挺圆滑的。 “我爹在哪儿?” 云姬夫人轻摇团扇,嘴边笑容意味深长,“陆公子把人带来的时候,可把妾身吓坏了。按理说出老千的人,锁春楼都会私下解决,今日却把宋老爷带来合思楼…………陆公子为人大方,又很欣赏宋姑娘,只要宋姑娘能把陆公子哄高兴了,管宋老爷是不是真出老千,人肯定能带走,往后宋老爷在锁春楼消费,也全算陆老板账上。” (本章完) 第29章 不欢而散 第29章 不欢而散 宋令仪眉头微蹙 她怎会听不出来云姬夫人的话中之意,“夫人说笑了,我是宋府的闺阁千金,不是楼卖笑的小姐。我爹在哪儿,还请夫人明示。” 云姬夫人但笑不语,目光移向二楼的秋水阁。 宋令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秋水阁门外,左右各站了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不出意外的是,他们同样也在打量宋令仪。 “多谢” 宋令仪绕过云姬夫人上楼 等到宋令仪走近,守门的其中一人敲响秋水阁房门:“公子,宋家五姑娘到了。” 屋内,老泪纵横的宋老爷听到小女儿来了,猛然抬头,眼神里杂糅着惊愕、怀疑、犹豫,最后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此时的宋令仪已站在门外 门内传来一句“让她进来” 很耳熟,是陆璟的声音。 宋令仪来时还有些怀疑,锁春楼的陆老板到底是不是陆璟,现下看来,确是无疑了。 这个人为何如此神秘,一面是楼老板,一面又武功高强。 不论如何,此人危险,不能与他交集太深。 守门的男人态度还算恭敬,替宋令仪推开房门 尚在白日,秋水阁内很亮堂。红泥小火炉上新烧开的水,氤氲着大片水汽,飘出半敞的雕窗棂,窗台上插着鲜的绘竹石浮雕粉白瓷瓶端端正正映着日光。 陆璟就坐在茶桌旁,一袭温润竹纹白衣,姿态散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将滚开的水提高冲入茶壶。 宋老爷依旧趴跪在那张牡丹纹地毯上,身上衣衫还是前日离家时穿的那件,只不过脏乱了些,人也憔悴了许多,仿佛幽居暗室,许久不见阳光,那双眼睛浑浊很多,表情也很木讷。 老豆一直是很注重外表的一个人,经过这两日的挫磨,跟只潦草小狗似的,可怜又可笑。 宋令仪身侧双手紧握成拳,心底的燥意裹杂着一丝怒气,目光复杂地看向陆璟。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抬手示意她坐下。 “陆老板不必客气,我父亲尚还跪在地上,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安然坐下。” 日光映照着她姣好的容颜,映亮了线条柔和的脸孔。 神色温和而淡漠 姿态拒人于千里之外,温和淡雅的谈吐下,藏着一颗孤直狷介的心。 陆璟沏茶的手一顿,眼神里生出了一丝疑惑。机敏如他,自然察觉到宋令仪似乎在生气,可她在气什么呢? “这才几日不见,宋姑娘怎如此生分了?” 宋老爷一愣,惊诧道:“你们认识?” 宋令仪表情淡漠斜睨了他一眼,宋老爷自觉低头闭嘴。 “陆老板答应过,只要我来了,便放过我爹,不知还作不作数?” 陆璟单手托腮,眉心微动,琢磨着眼前女子的情绪,怎会如此令人看不透,“当然作数。”“阿照,把宋老爷请去别间换洗一下。”陆璟高声招呼,守门的其中一人推门而入,将地上的宋老爷一把提起,带出门去。 宋老爷全程懵逼状态,直到被关回另一间屋子才反应过来。 自家小女儿居然和锁春楼的老板认识! 这陆璟是何人?那可是遍长安响当当的风流人物,手里握着不知多少达官显贵的人脉,锁春楼日进斗金,他也是腰缠万贯。 既然认识,看样子关系也还不错,那为何锁春楼的人要冤枉、为难他呢?宋老爷自个儿琢磨了一下,突然拍腿,咬牙切齿:“哎呀!定是这小畜生心里还记恨着打她那事儿,找这姓陆的给她报仇呢!” 隔壁秋水阁 陆璟手指轻点茶桌,语气不咸不淡,“宋姑娘果真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回到长安,还赶上了齐阳公主的生辰宴。” “既然能在困境拒绝你的帮助,那我也定然有脱身之法。” 她依旧站在原地,两人视线交汇时,彼此眼中那点试探都看得很分明。 一声轻笑,“这么说的话,若没有生辰宴,你便会接受我的帮助咯。” 宋令仪只思考片刻,直白答道:“也不会” 笑意凝在脸上,陆璟平时自带的那股慵懒倨傲劲儿此刻都没了,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不会?难不成你还有办法让宋家人求着你回长安?” “公主邀请我参加生辰宴,无非是那两首诗在逐夏宴上出了风头;我父亲打我、赶我离开长安,也是因我在逐夏宴上出了风头。我若不曾出风头,便不会挨打,不会离开长安,不会遇见你,自然也不需要他们求着我回来。”宋令仪道。 陆璟听了这话,越品越不对味儿,极犀利地盯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一切的源头都怪你出了风头?” 宋令仪摇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人嫉恨我,只能说明我优秀,人若不懂得藏拙,那便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 …… 又是一阵沉默 宋令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道:“不如陆公子说说,为何要冤枉我父亲出老千,还要剁他的手。” 陆璟含笑端起面前的茶盏,升腾的白雾氤氲那琉璃般精致的眉眼,“宋姑娘这是什么态度?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帮你出头?一顿毒打,一杯茶便算了,你倒是大度,可你觉得他们服吗?” 宋令仪默了一瞬,嗓音冷了几分,“我何时说过需要你来帮我出头?” 场面气氛霎时间陷入凝重,陆璟眼底闪过一丝愠色。 宋令仪心底的燥意在此刻释放,“你觉得教训他,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你错了。” “你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冤枉、欺辱我的家人,无非是看不起宋家,也不尊重我罢了。我早说过自己的仇自己报,何须你来插手?在你眼里,我们只是长安城最不起眼的人物,你可以生杀予夺,人命在你眼里分文不值。” “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于我而言,生命无关身份地位,都是平等的。谁的人生不伴随无可奈何的一地鸡毛,我不需要他们服我,一家子稀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便得了。” 陆璟被她这一通发泄,弄得手足无措,又觉得莫名其妙。内心嗤笑那句‘生命平等’,这句异想天开的话骗骗自己就得了,人生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东贫西贵,南富北贱。 “这么说来,倒是我多管闲事儿了?” 神色渐渐浮起阴晦,尾音沉了下去,似乎只要她说一句‘是’,便要她付出代价。 (本章完) 第30章 鬼鬼祟祟 第30章 鬼鬼祟祟 宋令仪沉吟片刻,叹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陆公子若无其他事,那我便带我爹走了。” 陆璟冷哼:“请便。” 离开秋水阁时,宋老爷已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等在门外。里面的争吵,他也听到了一二,原以为是小女儿还在怨恨他,才找了陆璟企图报复他,结果是误会一场,老脸不禁一红。 宋令仪推开门 一眼便瞧见走廊上,有些无措的宋老爷,他似乎还未想好怎么面对这个女儿。 该感谢她来这一趟?可他打心里认为,这不过是做子女的本分,难道还能真冷眼旁观,任他被人剁手啊。 可什么都不表示的话,又显得他人情味淡薄,况且小女儿将来要进宫做女官了,再不拉近关系,就怕她以后心狠,不帮衬家里。 宋令仪只需一眼就看穿老豆的心思 罢了,还能奢望宋老爷人到暮年多长点心吗,淡淡道:“马车就在门口。” 宋老爷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默默跟在她后边离开合思楼。 自从被关进暗室,宋老爷度日如年,直到晒着暖阳,才终于感觉到活过来了。 他展开双臂,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呀,终于出来了!” 阿筑候在马车旁,原本有些焦虑的神色,在看到宋老爷和宋令仪都平安出来后放轻松,行揖礼道:“老爷、五姑娘,上车回府吧。” 宋老爷拍了拍阿筑的肩膀,撩起衣摆大步迈上马车,宋令仪紧跟其后。 回府路上,马车摇摇晃晃 宋令仪一直阖眸养神,可身旁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宋老爷清咳一声,一副长者口吻:“了了长大了,也该懂事了,这长安城里有很多人想跟你结交,但是识人要清!你看看那个姓陆的,有钱又怎么样,说穿了就是个商人,这种人一辈子也没出息……” 宋令仪缓缓睁眼,眼底一片清明,“那父亲不妨说说,何为有出息?” 宋老爷下意识教育人的话僵在嘴边,他心里知道小女儿有些看不起他,认为他吃祖宗老本,不学无术,蹉跎一生。 这个问题,无疑是给他挖坑,所以他话头一转,开始絮絮叨叨:“了了啊,父亲还是很爱你们的,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啊,从前有些事呢,是父亲犯了糊涂…………” 宋令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是父亲,女儿下月便要入宫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你出老千被剁手的风言风语,我在宫里会很难做的。” 宋老爷抿了抿嘴,眼里情绪波动,最后都只化作一句:“我养你这么大,没短你吃,短你穿,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呵…… 这句话是什么万能公式吗?什么场合都能套 爱是下意识的惦念,是心疼,是愧疚,是常觉亏欠,唯独不是一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宋令仪长睫轻颤了下。 少顷,她叹了口气,阖上眼,“父亲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后怎么和大娘子交代吧。” “……” 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宋老爷转头看窗外。………… 仿佛戏折子里预示不详的锣鼓序幕,宋宅堂厅里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清脆碎瓷声,偶尔夹杂着金器破碎的闷响。 “你给我滚!” 啪——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只青釉茶盏从堂厅飞出,砸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宋大娘子捂着气疼的胸口,指着宋老爷骂:“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撇下一大家子,跑去锁春楼消遣,你那么有本事,还回来做什么?!出老千这等下作事都干得出来,你把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一大家子的目光齐落在宋老爷身上,就连周小娘都罕见得冷眼旁观。 本该羞愧难当的宋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拍桌案,“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都说了没出老千,是那姓陆的冤枉我,连丈夫说的话,你都不信了!再说了,男人风流点怎么了,有哪个男人不好美色的?” 当事实有利时,就强调事实;当规则有利时,就强调规则;当事实与规则都不利时,就敲桌子胡搅蛮缠。 宣泄过一场的怒气又重新在心里翻滚,压抑的恶意逐渐升腾。宋大娘子两眼一翻,当即被气晕。 好在宋芷柔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才不至于摔伤。 事发突然,家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哎哟喂,大娘子这是怎么了!可得挺过去啊!”周小娘惊呼,眼神却有些幸灾乐祸。 “快快快,去请大夫!”宋香兰跑出堂厅,吩咐阿筑去请大夫。 阿筑不敢耽误,一溜烟地冲出门 宋老爷靠不住,抱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抱起,换成几个小厮手忙脚乱地将宋大娘子抬进屋。 大夫看过后,开了几服药,说宋大娘子这是年纪大了,加上急火攻心,才晕倒的。 宋老爷还算有点良心,忍痛割肉,将藏的私房钱拿出来买了些补品给宋大娘子补补身子,以换家宅安宁。 这么一闹,直到入夜才消停。 今日宋令婉宿在了赵小娘屋里,宋令仪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夜色愈深,腹间的酸胀愈发明显,她最终还是抵不过,起了夜。 檐下昏暗,四下无人,她举着蜡烛去茅房,途径大姐宋芷柔的房间,却发现她的房门虚掩着。不过宋令仪没有多想,撇撇嘴,果断往前走。 从茅房出来时,前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吓得宋令仪往后退半步,捂唇噤声。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神之说的! 宋令仪只犹豫片刻,从茅房墙根找了根粗棍,壮着胆子朝黑影闪过的方向走。 走到岔口,忽而听见后侧方一阵悉悉索索脚步声,惊得宋令仪猛然转身,一手把蜡烛高举到胸前,一手作势要挥棍子,“谁!” 蜡烛有限的光亮,已足够照出对方略显苍白的五官。 竟是大姐 两姐妹相隔几步的距离,对视好一会儿 宋令仪看着她手里那材质熟悉的荷包,以及脸盆大的精致红木箱,大致明白了宋芷柔在做什么。 还以为大姐是思念亲人,才回府小住,原来是在打官家赏赐的主意。 可是庞秀才家也不穷,为何大姐要偷钥匙进库房呢? (本章完) 第31章 怪异的大姐 第31章 怪异的大姐 宋芷柔的脸部扭曲,瞳孔散大,眼神压抑又疯癫,想说话却又不敢开口,只好僵持对立,等到冷汗涔涔也未见五妹揭发她半夜进库房偷东西。 宋令仪察觉出眼前的大姐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忽而想起以前看电视,戒毒宣传片里,染上毒瘾的人,好像就是这种状态。 再联想到大姐瘦削的体型,以及在炎夏还穿着厚实衣物,宋令仪不得不怀疑大姐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大姐,你……你怎么了?” 宋令仪内心紧张,把手里的木棍都捏出汗。 月光下,宋芷柔身上那件雪白襦裙飘荡在寂静凄清的夜里,似一只鬼,落地无声。 她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宋令仪也跟着她的节奏往后退,眼神警惕。 “了了……大姐是得了病,才需要这么多钱的。” 不知为何,宋芷柔的嗓音要比白日沙哑许多,加上周围阴暗的环境,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诡异。 “……什么病,为何不跟我们直说呢?”宋令仪保持怀疑。 毕竟宋大娘子很疼爱大姐,大姐若真得了病,需要钱,宋大娘子哪怕变卖田产也会给她治。 何至于半夜鬼鬼祟祟,偷钥匙进库房。 “我这病只要吃药就能好,若是没有药吃,如有千万只蚂蚁啃我的心,痛不欲生……”宋芷柔眼神愈发癫狂,情绪躁动不安,“大姐没有办法,我得吃药啊,可是那药太贵了,你姐夫买了药只管自己吃……” 宋芷柔涕泗横流,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姐,究竟是什么药啊?”为何姐夫也在吃 宋芷柔眼神一狠,“怎么?难道你也要跟我抢?钱在我手里,通通都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宋令仪被她癫狂的状态吓到,半晌不敢开腔。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府中小厮 漆黑的走廊上亮起一盏盏火光,稳健的脚步声窸窸窣窣靠近。 宋芷柔下意识地抱紧红木箱子,抬脚往门口跑,速度飞快。 当宋令仪反应过来时,她已蹿出去很远 我靠——百米小飞人啊?宋令仪震惊 “五姑娘!”阿筑隔着走廊呼喊,“是出什么事儿了?” 宋令仪抬手指着宋芷柔跑的方向,“阿筑!快!拦住大姐!” 阿筑提了一盏灯笼,过来的第一眼,只看到一抹白影闪过去,还以为是府中闹了贼,结果竟是大姑娘。 他不敢耽误,立马往宋令仪指的方向冲出去,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夜深人静,或许是白日里折腾久了,院子里闹出动静,宋府其他人也没出来查看。 宋令仪惦记着大娘子身体抱恙,便没有出声叫醒老豆老母,独自往门口去。 宋府大门开了半扇,门栓被随意丢在地上 从院子往外看,街道上漆黑一片,空空荡荡。 阿筑和两个小厮已经追了出去,宋令仪趴在门上往左右看,只看到邻居檐下的几盏孤灯,和一个个空摊子。 夜风猎猎,宋令仪穿得单薄,不禁打了个哆嗦,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阿筑和两个小厮累得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怎么样,大姐呢?”宋令仪神情微懵。 阿筑摆摆手:“大姑娘看着瘦弱,跑得可真快,刚开始还能看到她的背影,越往后就跟丢了。”宋令仪皱眉,大姐状态实在不对劲,真怕她会出事儿。 早知道她会跑,还不如—— 宋令仪低头扫了眼手里还握着的木棍 ——还不如直接敲晕了事! “五姑娘,发生什么事儿了,大姑娘怎么会半夜跑出去呢?需不需要我现在跑趟姑爷家。”阿筑道。他在宋府待了二十四年,是祖父祖母路过闹灾荒的村子抱出来的,宋家对他有再造之恩,所以对宋家人的事,他格外上心。 宋令仪摇头:“我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依大姐所言,她和姐夫都在吃某种药物,且大姐夫有独占药物的嫌疑,那大姐得了钱财,必不会再回庞家。 半夜,宋令仪敲响了周小娘的房门。 既然不能打扰宋大娘子,老豆又靠不住,还是问问周小娘的意思吧,不然等到第二天再说,怕宋大娘子怪罪她不及时与长辈沟通。 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周小娘披了件外衣,状态还算清醒,“了了?这大半夜的,你不在屋里睡觉,干嘛呢?” “小娘,出事了………”宋令仪略显焦灼,把方才发生的事儿一一叙述出来。 周小娘原本还有些不在意,可在听到宋芷柔进库房偷东西后,整个人彻底清醒,嗓门不由自主地拔高:“什么!?她敢偷东西,好啊……这嫁出去才多久,就学会小偷小摸那套了,这庞家是乞丐窝吗!”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大姐状态不对劲啊! “小娘,我怕大姐半夜跑出去会出事……” “怕什么,要是真出事,那也是她自找的,与你无关。” 说罢,周小娘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大姐偷东西的事,然后劝宋令仪回屋睡觉,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翌日,天光大亮 宽敞的主屋挤满了人 还躺在床上,打算好好歇息两日的宋大娘子,在听到宋芷柔半夜拿了库房钥匙,偷了一箱钱财的消息后,差点又昏死过去。 “掐!掐人中!!!” 大娘子身边最亲近的使唤婆子秋妈妈动作娴熟地掐大娘子的人中。 掐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才缓过气儿。 床边的宋老爷看得心惊胆颤,也不知是担心老妻的身体,还是担心又要钱买补品。 “这都什么事儿啊!”宋香兰又急又气,“姐夫是秀才,家底又殷实,大姐买药何须偷娘家人的钱。” 宋长泠白眼一翻,“没听到说吗,姐夫也在吃药,说不定是他们夫妻俩染病,掏光了家底,才想着偷娘家的钱。” 说到染病,她神色一凝,“哎哟,可别是传染病啊,真晦气!”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宋香兰斥道。 “怎么胡说了?” “姐夫是读书人,大姐向来知书达理,这其中定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宋长泠撇撇嘴。 (本章完) 第32章 开启新的征程 第32章 开启新的征程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亲姐妹一天天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沉默已久的老豆终于发话,“了了,你再说说,你大姐昨夜到底是何状况。” 神情难得严肃 宋令仪仔细回想昨夜大姐奇怪的神情、言语状态: “昨夜周围实在太黑了,大姐跟变了个人似的,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背后,情绪有些狂躁,说话语气也和白日不同,我很害怕,还好阿筑来得及时……” 听完宋令仪的描述,宋老爷又问了一句:“她说她拿钱是买药,可有说是买什么药?” 宋令仪摇摇头,皱眉:“是药三分毒,哪儿有一直吃的,我看大姐不像得了病,倒像是对那药上瘾了。”她大胆说了心中猜测。 宋老爷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神情木讷,喃喃道:“完了完了” 大家看着宋老爷奇怪的反应,心中疑惑 “爹,怎么了?”宋令婉柔声问。 躺在床上刚缓过气的宋大娘子也忙不迭问:“你这是作甚,什么完了?” 宋老爷目光躲闪,顿了良久才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小事儿罢了,都散了吧。” 宋令仪看出老豆有所隐瞒,但她也不多问,老豆不愿意说,就代表这事儿他也管不了,那她也就没必要追问了。 打这日以后,宋芷柔再没有回过宋家。 宋大娘子虽生气她偷钱的事儿,但也顾忌着她的面子,没有与庞家明说,只是遣了秋妈妈去跑了一趟探探庞家的情况。 ………… 很快,到了入宫的日子 大梁朝的女官,主要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也有少数德才兼备之人,能得圣人的青睐,破例提拔入宫。 但不论走科举还是圣人提拔,都要接受严格的宫廷文化和专业技能的培训。 一辆辆载着新晋女官的马车停在宣武门外 宋令仪轻巧地跳下马车,在巍峨宫宇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仿佛游鱼入了水。 这届选出的女官共五人 入了宫门,便由宫中资历最深的刘嬷嬷领进内廷。 一路上,刘嬷嬷给她们讲了不少关于宫中女官该了解的事。 比如,宫中宫人多如牛毛,宫女八千余,官宦三千余。 虽说有上万的人口,但绝大部分都是没有品秩的普通宫人,有品秩的宫女总共二百一十五人,正五品女官只有十三人。 这样的比例,简直比现代的公务员考试还难。 皇城中的宫女,按部门共分为六局: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 皆是职如其名,基本包揽了宫里上下人口的衣食住行。 六局下头还再有细分,比如尚衣局下头又分司宝、司衣、司饰等,也暂不必细说。 来到内廷的第一天,新来的五位女官集体住在听雨阁。金色的日光透过院中一株杏树的叶隙投下来,斑点样洒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色的小杏子。 刘嬷嬷站在石阶上,俯视庭院中排成一排的五名新人,“今日是诸位入宫的第一日,请先在此处暂作休整,后续的章程,晚些时间会有女官来给你们安排的。” 五人齐声回道:“是,多谢嬷嬷指点。” 刘嬷嬷刚离开角门,听雨阁便沸腾起来。五位新晋女官年纪都差不多大,其他四个在殿试时便见过面,且都出身官宦人家,关系要比宋令仪熟得多。 看着她们聚在一起说笑,宋令仪略有失落。伸手接了一点阳光在手上,抬头看着阳光映照下的叶片色翠欲滴宛如碧玉。 “妹妹妆安” 一道清丽女声打破宋令仪在陌生环境的不适。 她侧头看去,少女梳着长安时兴的发髻,额间点着精致朱钿,容貌姣好,笑容端庄大方,“我叫萧明阑,父亲是翰林院学士。” “宋妹妹的名声,我早有耳闻,上月听说宋妹妹被破例提拔入宫,当真是吃惊,今日一见,宋妹妹容貌不凡,难怪能入公主的眼。” 有萧明阑在前打头阵,其余三人也纷纷围过来,其中一位蓝衣少女打趣道:“公主殿下最是心善了,不忍宋妹妹埋没,才破例提拔。我等窗下十年书,也不及妹妹的好运气啊。” 到底是饱读诗书的人,说话夹枪带棒,即便看不起人,也能做到客套又疏离。 她们的忿忿不平,宋令仪能理解。毕竟‘空降兵’,从古自今都不受人待见。 可到底是谁在传齐阳公主提拔她的呢,明明是女帝陛下的旨意,破格提拔女官不是小事,若无上头允许,谁敢私自操作。 宋令仪行礼浅笑:“姐姐们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好运气,不过是恰巧得了贵人赏识,才能与姐姐们同在宫里当差,日后少不了需要姐姐们帮衬的地方。” 希望她的自谦,能换来对方的松懈。 初入宫,她并不想树敌。 萧明阑道:“哪里的话,妹妹有公主这座靠山,前途无量啊,说不定往后还要你多提携我们呢。” “……” 萧明阑的话,引得其余三人更不顺眼宋令仪。 听雨阁的床是通铺,蓝衣少女等人一进屋子就把位置最好的三张床铺占了,剩下一个靠门和一个最里面的位置。 床头有窗户,所以不存在通风问题,睡在靠门的位置,半夜若有人起夜走动,难免会被吵到。 宋令仪与萧明阑前后进屋,她一眼看出三人的心思,想去里面那张床,却被蓝衣少女出言拦住,“明阑姐,你睡我旁边吧,我们晚上还能多交流交流呢。” 蓝衣少女拍了拍最里面那张空铺,压根没给宋令仪机会。 萧明阑顺势走过去,将行李放下,“鹤微妹妹,听闻月底武安侯府会有一场马球会?” 蓝衣少女名叫李鹤微,她的姑母是武安侯府的大娘子。 “武安侯府的马球会?那肯定很热闹吧!” 另外两位也坐过去凑热闹 谈起姑母家的荣光,李鹤微甚是骄傲,“热闹是肯定的,长安城中有谁不想与武安侯府结交,沾点光呢,到时候几位姐妹都可以去。” “真的吗?可我家并未收到请帖呢。” “这有何难,我与姑母知会一声便是。”李鹤微道。 (本章完) 第33章 燕回关 第33章 燕回关 宋令仪默默在一旁收拾行李。面对她们暗戳戳的排挤,心里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可她目前也没办法。 人心中的成见,哪儿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宋令仪踱步沿台阶下行,身上穿着临行前周小娘准备的沉香色的对襟窄袖春衫,月白襦裙,珍珠步摇,珍珠耳坠子,平添了几分贵气。 正当她出神之际,前方传来一道清咳 宋令仪愕然抬头,只见廊上站着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穿着宫中女官服制,头戴青缨帽的女人,她的手里还抱着一卷竹牍。 愣了一会儿,宋令仪反应过来行礼:“奴婢给大人请安。” 在新入宫的女官分配到六局正式任职前,都需自称“奴婢”。 女人挑眉,笑容和善:“你便是宋令仪吧?” “回大人,奴婢正是。” “云想衣裳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读过你的诗,写得很不错。”女人带着一种长辈看心爱晚辈的眼神。 宋令仪抬眼与她对视,浅笑一下,心虚得很,但同时也感受到一丝温暖。 萧明阑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疾步出屋子,“学生给洛学士请安。” 洛学士原名洛襄,正六品内文学馆学士,主掌教习宫中妃嫔与宫女。也掌监考大梁朝三年一选的女官科举考试,在殿试中,与其他四位新晋女官都见过面。 “恭贺诸位顺利入宫。”洛学士为人亲和,说话带笑,“在尔等正式分配到六局前,都由我来教习宫中礼仪。” 洛学士将竹牍一一分给她们,“这是尔等需要了解的宫中资料,今日尔等先预习,明日辰时至巳时开第一堂课。” “多谢大人指点,我等明白。”五人齐声回道。 …… 夜色将至,竹林影影绰绰,夹着宽阔无际的小道。 再往前行二十里便是燕回关,一旦踏出,便代表着远离了繁华长安。 踢踏踢踏—— 迎着最后一抹夕阳,马匹疾驰的足踏声响彻寂静山林,在关内最后一个乡野客栈外停下。 暮色渐浓,客栈冷清,只有两桌客人。这年头很多小店老板为了省钱,蜡烛都舍不得点,这间客栈也是环境昏暗。 女子头戴斗笠,周身被披风掩得严丝合缝,进了客栈后,在空桌坐下,“来碗阳春面。”嗓音沙哑难听 其他两桌客人吃饭喝酒,嚷得正欢 小二端上一碗阳春面,“客官请慢用。” 女子拿起筷子,抬臂时,满臂的狰狞刺青露了出来,在烛光下仿佛活灵活现的吃人野兽。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蚩瑶的嗦面声。 不一会儿,小二笑意盈盈地提着一坛酒过来,“客官,这是本店自个儿酿的好酒,一两银子一坛,您要不买一坛带路上尝尝?” 蚩瑶头也不抬,斜目冷冷扫了一眼那坛酒,捻起最后一棱面吃完。 小二眼神殷切,还想推销,“客官——” 话未说完,只见刀光一闪,小二的脖颈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的嘴角还保持着讨好的笑,眼神从惊诧到痛苦。想张嘴喊叫,可刚一开口,就有一大股暗红色的血从口腔中吐出来。 另外两桌客人明显傻眼了五个人竟连“救命”都忘了喊,直到酒碗滚落,支离破碎的声音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可还来不及逃跑,他们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蚩瑶收刀入鞘,提起那坛未开封的酒离开客栈 残月高悬,照得大地空旷寂寥 客栈外依旧是来时的景象,可原本栓在客栈外的马却不见了。 蚩瑶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感,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咻—— 一支银箭突然出现,划破夜空,以闪电雷霆之势逼近蚩瑶的面门,在那支银箭仅有一臂的距离时才堪堪躲过。 蚩瑶回头看了一眼插入木桩的银箭,嘴角扯出一抹阴笑:“月主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静谧 她将那坛酒举起,“今日多谢月主大人招待,我这人讲究有来有回,面里的毒和这坛毒酒我都收了,人命我也收了。” 啪—— 酒坛子砸在地上,溅起一地泥泞 “可月主大人怕是忘了,再烈的毒,对我而言都是没有用的。”蚩瑶双眸沉沉,嘴唇快速翻动,念起御蜂术的咒语,可她很快意识到——御蜂术并未起作用! 怎么回事? 蚩瑶脸色铁青,警惕环视着四周,却依旧察觉不到任何异动。 正当她沉思时,背后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青黑枯瘦的手—— 这手虽瘦如柴,但很宽大,看得出是只男人的手,从她肩膀后面宛若蝮蛇一般冒出来,指甲大约有一寸长。 一股冷气盘桓上蚩瑶的脖颈,她反应迅速,旋身拉开距离,却在看到手主人时,浑身发凉。 “……飞朝,你不是死了吗?”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眼前的飞朝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半腐败的尸体,仅有半张脸还看得出原样,头发丝拖布一般披散下来,皮肤都发褐了。 客栈内也传来异动,被割喉的小二,中了无息毒的行客,竟都化作十里渡口船上去世者的模样,成了行尸走肉。 空气里一阵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对! 发挥不了作用的御蜂术、复生作怪的死人、乡间夏夜连蝉鸣声都没有 这是幻境! 蚩瑶不假思索地举起佩刀,想在手臂划条口子。 要破幻境,唯有痛觉能保持清醒。 刀尖与手臂肌肤仅毫厘的距离停下 空气中气波扭曲,四条铁棍粗的锁链从四面八方飞来缠住蚩瑶的四肢和头颅,巨大的力量将她牢牢控制,根本无从施展虫毒二术。 半腐的尸体缓缓朝她靠近,步伐踉跄诡异,右眼半挂在眼眶,随着步子摇晃…… 蚩瑶梗着脖子,讥笑道:“月主大人不会以为,我会害怕吧?我本就是从尸山血海的地狱爬上来的,区区几具尸体,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空气中传出一阵簌簌声 只见漆黑的夜空下,燃起了冲天大火,烧了须臾,那团火又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缩小、坠落,变成一团灰烬中零星的赤红斑点。 (本章完) 第34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34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幻境猝不及防地消弭 蝉鸣鸟叫声瞬间涌入耳朵,蚩瑶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客栈,也没有小二与行客,只有一套破败残缺的桌椅。 她吃的也不是下了毒的阳春面,而是掺了水的泥沙。 不过身上束缚着的锁链是真的,握着锁链另一端的,皆是戴着鬼面,穿着玄衣的暗刃部下。 陆璟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鬼面下的黑眸泄露出一丝的戾气,“蚩瑶姑娘这段时间真是让我好找。” “怎么样,这幻境可还逼真?上回在十里渡口,你的毒雾很是厉害,我思来想去很久,特意回敬你一局。” 蚩瑶阴沉着一张脸,自知今日在劫难逃,“月主大人找我,是为了阿芙蓉的事吧?”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下一次交易的地点。” 陆璟手里的银箭在指间转动,语气悠闲:“是个好主意。” 蚩瑶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今日能活下去,何愁来日没有机会拿下陆璟的狗头! “不过——”陆璟声线拉长 蚩瑶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还来不及再开口求饶,那支泛着寒光的银箭便穿透了她的心脏。 “呃——”她垂眸看着插在胸口的银箭,神情震惊又惶恐。 “我最近学了句话。”陆璟抬手将鬼面具取下,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蚩瑶恶狠狠地瞪着陆璟,拼尽最后一口气:“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陆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 ………… 朝霞从云层中悄悄晕出一点光。 整座皇城的轮廓从昏暗中逐渐鲜明立体,像是由水中倒影变做现实一般生动起来。 随着承天门上第一声晨钟之后,长安城内所有的门户次第开放,从一道道宫门到一道道坊门,似乎这庄重激荡的钟声,无形的推开了一扇扇门户。 整个长安城醒了过来。 而朝阳也正在此时一跃跳出云层,光芒万丈刹那光耀万土。 听雨阁内,宋令仪被身旁窸窸窣窣地动静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其他四人都已起床穿戴完毕,脑子瞬间清醒。 虽说第一堂课是辰时开始,但宫中的宫人都须在卯时晨起。 昨日尚功局给她们送来裁制的新衣。在正式入六局前,都先穿宫女的服装,上着粉色弧领衫子,下着红黄间裙。 上课的地方是文昌阁,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读书的地方。 时隔小半年,好不容易结束应试教育的宋令仪,再次走进了教室。 真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文昌阁是一进的院子,只有一览无余的院落和一间大房舍。 房舍东头有一张老师用的大教案,上头累着许多典籍和器具。下头摆着七八张条案与椅子,一张条案只坐一个人。 宋令仪最后一个进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洛学士气质高雅,饱读诗书,给她们讲课娓娓动听,从宫廷规矩到六局职责,不需看手中竹牍,都能讲得很清楚。 到了课堂快结束时,洛学士目光炯炯地看向学生们:“今日的内容可有觉得枯燥?” “不枯燥,洛学士讲得很好,我们都记下了。”萧明阑抢答,其余人也跟着应和。 洛学士微笑道:“既然如此,距离下课还有点时间,不如我们探讨一下别的课题?” 宋令仪忽然觉得洛学士与现代的老师也没什么差别,都不浪费上课时的一分一秒。 “我朝讲究内外兼治,女官制度正是为了‘听天下之内治’而设立,选拔才德兼备的女子治理内廷,替圣上分忧……我想听听尔等为何想做女官。” 洛学士将最后一句话的目光落在萧明阑的身上,示意想先听她说。 萧明阑道:“学生的父亲与大伯都在朝为官,奴婢自三岁启蒙,不曾有一日懈怠,就是想有朝一日像他们一样能为陛下分忧。” 洛学士轻轻点头,目光赞赏:“父母德高,子女良教。萧大人身为翰林院学士,博学多才,教女有方。” 而后,她的目光又落在坐在右侧条案的李鹤微身上,后者笑意盈盈答道:“学生常听姑母说起女帝陛下治国的风采,有陛下作万千女子的表率,学生也想为大梁略尽绵薄之力。”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着讼,能有此觉悟,甚好。” …… 课堂氛围浓厚,很快轮到宋令仪作答 似乎大家都很期待她的答案,毕竟前面四位或是受长辈影响,或是受女帝经历的激励,或是身有一技之长,不甘屈于后宅。 唯有宋令仪,没有经过女官科举考试,破例提拔,当其他人都在猜测她会感激一番齐阳公主时,宋令仪给出了另一番答案: “学生自认愚钝,没有远大的志向,也迷茫人生的无常,原以为此生就稀里糊涂过了,直到能入宫为女官,才仿佛重获新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奴婢有幸得贵人赏识,定当努力进取,不负众望。” 教室内很安静,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似的。 坐在前面的李鹤微侧身朝她看来,声音里带出明显的嘲讽意味:“宋妹妹家道中落,能有此觉悟,已是不易。” 宋令仪神色微微意动,嘴里却说:“我不及鹤微姐姐有远大抱负,只求今生无愧于心。” 装模作样 李鹤微鼻息间哼笑一声,转过头去。 安静许久后,才传来洛学士的说话声:“肯以本色示人者,必有禅心和定力,宋姑娘年纪轻轻,说话自然坦诚,难怪能得贵人赏识。” 宋令仪得了夸赞,绷紧的心弦一松,眉眼神色也跟着舒展起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洛学士将这句话在心口间细细揣摩,品味一番,“尔等日后分配入六局,也当谨记今日说得话。这宫中不乏德才出众之辈,也不乏身世显赫之辈,要在女官这条路上走得久,当不忘初心。” “是”,五人齐声回应。 刚好刻漏已达巳时 “今日上午的课就到这儿了,下午是礼仪课,尔等切莫忘记时间。” (本章完) 第35章 得罪虞攸之 第35章 得罪虞攸之 从文昌阁回听雨阁,宋令仪被落在后面,独自抱着竹牍慢步。 前面的四人有说有笑。 因洛学士为人亲和,每个人都被夸赞过,她们入宫前心里那份忐忑不安都被抚平了,没有了一开始拘束。 “还以为洛学士会和监考时一样严厉呢,没想到今天上课还挺平易近人的。”说话的是刘琳。 “紧张什么,洛学士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李鹤微眼神傲慢,一副很了解宫廷的姿态,“要惹她生气,除非……” “除非什么?”刘琳好奇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她,眼神疑惑 李鹤微停顿了好一会儿,吊足她们胃口后,调皮地拍了下刘琳的肩头,“除非跟你一样太能吃,爱偷懒,学不进去。” 刘琳体型圆润,热衷于研究美食,入宫做女官,最想进的就是尚食局。 “好啊,你捉弄我呢~” 刘琳与李鹤微嬉笑打闹,路过忠思门时,刘琳不小心后背与人相撞,摔倒在地。 在家里众星捧月管了的大小姐,一时间脑袋发懵,没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宫里,微恼道:“谁啊?走路不看——” 剩下的话,湮灭在唇齿间 刘琳看清对方后,遍体生寒,连忙跪直请罪:“奴婢不知虞大人在此,还请虞大人恕罪!” 其余三人看到虞攸之,宛若老鼠见了猫般,颔首低眉端正行礼,“奴婢参见虞大人!“ 落在后面的宋令仪也跟着行礼。之前她已知道虞攸之是女帝的男宠,可不明白为何她们四人会害怕虞攸之。 没错,就是害怕 冲撞到虞攸之的刘琳此刻双肩颤抖,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今日虞攸之穿着圆袍领孔雀补子,多了分威严,居高临下睥睨着跪在面前的刘琳,面容平静,狭长的凤眸闪动中,泄露出一丝偏执的戾气。 跟随在虞攸之身边的太监,率先打了刘琳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冲撞虞大人!”又朝虞攸之恭敬拱手,“虞大人,这小宫女是新晋的女官,初入宫中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太监紧张得心中打鼓 四周一时静得只有风掠过的沙沙声。 这片死寂中,突兀响起一声极轻的“啧”声:“元宝公公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 带着笑意的声线,却令元宝公公瞬间苍白了面颊。 “女官不懂事,那便是洛学士失职?” 元宝公公的脸色霎时十分精彩,艰涩道:“洛学士在宫中任职多年,勤勉尽责……是这小宫女不长眼,竟敢言语冲撞大人,奴才这就让人带下去好好教导。” 刘琳神色慌张失措,还未张嘴辩解,就被两个小太监动作娴熟地捂住口鼻,架着拖离忠思门。“唔——”刘琳一路挣扎,直到拐进另一条宫道。 刚才还与她嬉笑的三人眼睁睁看着,只顾着害怕,连求情都不敢。 虞攸之阴冷的眸扫过颤巍巍的一干人等,落在宋令仪身上,眯了眯眼,笑说:“宋姑娘,又见面了。” 被突然点名的宋令仪,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攀升,头皮发麻,“虞大人日理万机,能记得奴婢,是奴婢之幸。” 虞攸之扬着唇角,笑得宋令仪汗毛都要竖了起来。 “宋姑娘能走到今日,来之不易,可得好好珍惜,看清局势才行。” 虞攸之的话是在敲打她 他的眼睛像是凝着黑冰,俊美深邃,透着深暗和凉薄。 宋令仪鬓角渗出细碎的薄汗,她不过是个还未入六局的小小女官,虞攸之圣眷正浓,何需来敲打她呢? 对面的少女面色平静,不显波澜,颔首淡淡道了句,“多谢虞大人提点。” 那道蓝色衣袂在眼前划过,元宝公公紧跟其后离开。 直到虞攸之等人彻底消失在宫道上,四人如溺水般大口踹气,甚至李鹤微腿软到需要萧明阑搀扶。 刚才着实惊险,还好虞攸之没有追责于她,“太可怕了……” 萧明阑皱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刘琳妹妹被带去哪儿了,会不会出事啊?”贺箐焦急落泪,她与刘琳家世相当,关系较好。 “得罪了虞大人,掉一层皮都算轻的。”萧明阑道。 上个月张侍郎得罪了他,虞攸之让人列出贪墨渎职等大小十余宗罪,将侍郎府上下几十余口人尽数扣押。府中男子尽数斩首,成年女子发配苦寒之地,还未及笄者没入掖庭,做下等宫女。 长安城中对于虞攸之,可谓是噤若寒蝉,避之不及。他虽只是个司卫府少卿,可深得陛下宠爱,连出入宫廷都无需禀报,要一个连品秩都没有的宫女的命,算得了什么? “可……可刘琳妹妹刚入宫,好不容易考上女官……”贺箐实在担心,转头看到宋令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宋妹妹,你和虞大人是不是有交情啊?虞大人方才还主动跟你交谈呢。” 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宋令仪无奈道:“不过是之前有一面之缘罢了,谈不上什么交情。” “贺妹妹实在是为难人,刘琳妹妹言行莽撞,这才惹恼了虞大人,就算宋妹妹与虞大人有交情,也不好开这个口啊。”萧明阑暗戳戳的刁难。 “宋妹妹,我们也算有同窗之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贺箐拉着宋令仪的手,眼神殷切。 呵…… 之前还对她爱搭不理呢,出了事就扯什么同窗之谊。 宋令仪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来,沉静回道:“不管贺姐姐信不信,我与虞大人当真没有交情,上一次见面,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刘琳妹妹好歹是宫中新晋女官,犯的也不是大罪,想来受点苦就回来了。” 李鹤微收定心神,哼了声,“宋妹妹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当真是与虞大人无甚交情。我姑父姑母尚且都要对虞大人礼让三分,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得罪了虞大人,自身的生死先不论,只要不牵连家人,已是虞大人格外开恩了!” “……”宋令仪眉头微蹙,看来这虞攸之当真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本章完) 第36章 结盟 第36章 结盟 下午的礼仪课,洛学士对刘琳的缺席缄默不提,想来是已知道忠思门发生的事,很自然地讲课,态度依然亲和。 回到听雨阁时,刘琳的床铺空空如也,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贺箐一进门,看到中间那张床铺的被褥连同行李都不见了,又开始偷偷拭泪。 萧明阑和李鹤微倒是神色自若,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茶聊天。 宋令仪把她俩的冷漠看在眼里,转身离开屋舍。 ………… 掌灯时分,宫道上冷清得很,白日里那两名跟随在元宝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下了值,正提着灯往直房走。 待两个小太监走过一处角门,只见昏暗的檐下走出一人,叫住了他们。 “二位公公请留步。” 小太监停住脚步,将手中的灯提起来些,照亮面前人的脸。其中一人记性好,恭敬招呼道:“原来是宋女官,不知是有何事啊?” 宋令仪双手交握在腹前,神色有些紧张,“二位公公好,是这样的,白日里有位新晋女官不小心冲撞了虞大人,是二位公公将人带走的,不知那位新晋女官,现在何处啊,是否已出宫?”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对此讳莫如深,“看宋女官也是刚入宫不久,有些事还是莫要打听得好。” 宋令仪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袖兜中拿出几两银子偷偷塞过去,“小小心意,就当是给二位公公的茶钱,还请二位公公不吝告知。” 圆脸小太监掂量了一下手心的银子,思忖片刻,叹息道:“我虽是宫中小人物,但也听过宋女官的名字,宫中满腹才情的女官有很多,但得公主殿下器重,破例提拔入宫的,只有宋女官。宋女官当好好珍惜这份机会,不该问的,千万别去管。” 圆脸小太监言辞恳切 宋令仪默了一瞬,“多谢公公提点,只是刘女官与我一同入宫,年纪比我还小,犯了错,是该按宫规处置,可现下她下落不明,我就想知道她的下落罢了,不会牵扯其他。” 圆脸小太监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一步。 “刘女官也是倒霉,惹到了虞少卿,白日我师傅当场教训她,是想着能给她解围,可谁料虞少卿一反常态,追究到底——”圆脸小太监低头凑近,压低声音,“人已是不行了,半个时辰前已通知了她的家人善后。” …… 宋令仪惊愕失色,不过是撞了一下,居然丢了一条命 “多谢公公告知” 圆脸小太监摆摆手,“宋女官快回去吧,今日的事就当不知道,日后再遇到虞少卿,谨言慎行一些便没事。” 回去路上,宋令仪细细思索着圆脸小太监的话,‘一反常态’、‘追究到底’,难道说虞攸之是想杀鸡儆猴? 宫中人人都在说公主殿下器重她,可虞攸之却知道,破例提拔她的人,是女帝陛下,公主殿下只是搭桥的人。 难道虞攸之是怕她威胁他的地位? 不应该啊,他才是女帝的宠臣,连新晋女官都说杀就杀,还会怕她吗。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听雨阁 夜色朦胧,贺箐独坐在院中,背影孤寂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快速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转身去看,与宋令仪视线相交,颇为尴尬。 “你这去哪儿了?”贺箐瓮声瓮气问道,双眼肿得跟桃似的。 宋令仪走到她对面坐下,“去打听刘琳妹妹的下落,不过没打听到。”她还是隐瞒了。 贺箐秀眉微蹙:“可你白日里不是已经拒绝了,又为何要打听?”宋令仪不知如何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罢了。 反问:“那你又为什么坐在这儿?” 两人同时沉默 现下听雨阁只剩四人,萧明阑与李鹤微关系亲近,甚至因刘琳的事儿,有隐隐排挤贺箐的迹象,这是她拉拢贺箐最好的机会。 在这深宫大内,与其踽踽独行,不如结伴而同。 “刘琳妹妹一心想入尚食局,如今心愿未了,怎能甘心。”贺箐叹惋。 “虞大人身为天子近臣,更该克己守礼才是,可他如今——” 宋令仪话还没说完,就被贺箐捂住了嘴巴,悄声道:“宋妹妹,小心隔墙有耳。” 宋令仪噤声 “虞大人背后是淮南世家,大梁四大世族之首,加上他圣眷正浓,在长安城中风头无两,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贺箐道。 宋令仪眉头一皱 自古以来,凡开明君主都有三怕,一畏皇天;二惧群臣;三为后事。 虞攸之背后势力庞大,为人又轻狂,女帝若因容貌便宠幸这样的人,就不怕群臣愤慨,江山社稷不稳吗?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良久 “其实进宫之前,我便听说过宋妹妹了,大梁朝女官科举制度严格,自开国以来,从未有像你这样的情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贺箐想明白了如今的处境,有心要与宋令仪结盟,“刚进宫时,我们对你是有敌意,可经过刘琳妹妹的事,我才知与她们实非一路人。” 宋令仪敛神,“我与贺姐姐想法相同。” “宋妹妹不计前嫌,实乃大度之人,日后我二人在宫中便相互扶持,互不欺瞒。” 宋令仪定定注视着贺箐,坦然道:“贺姐姐重情,与你结交,我心里也放心。” ………… 宫中的日子平淡地往前走 听雨阁就此分为两拨,不过萧明阑与李鹤微没再在明面上找宋令仪的茬。 文昌阁的课程仍在继续 洛学士端坐在书案后,“诸位请翻开面前的竹牍。” 宋令仪翻开竹牍,浅浅扫了一眼,只觉得里面的内容很深奥。 萧明阑:“这是《天文志》?” 洛学士点头,“这本《天文志》注尽叶国师的毕生心血,值得尔等好好学习参悟。” “可作为女官,学《天文志》,是不是跑偏了呀?”李鹤微轻声发出质疑,星象学说对她们来说实在太深奥了。 “从古至今,博学之人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尔等能通过女官科考,算是饱读诗书,学习天文可了解自然之规律,也能完善本心。”洛学士道。 (本章完) 第37章 偶遇谢砚书 第37章 偶遇谢砚书 她们在前探讨,只有宋令仪专心致志地将节选的《天文志》默读了一遍—— 原来是大梁朝国师写的《天文志》,难怪晦涩难懂。 她想起前世的历史上有两位出名的玄学大佬共创《推背图》,据说预言了自唐起,中华大地上两千多年的事儿。 帝王将相们对风水天象的迷信程度,实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犹记得前世看课外读物时,曾读到贞观元年十月,只记录了两件大事:一则冬十月丙辰朔,日有蚀之;二则立中山王承乾为皇太子。 时人眼中,天象有异跟册立太子的重要性是一样的,甚至日蚀还要放在前头! 史书中许多亲贵权臣的生卒都没有记载,但凡有异样的天象却是记得明明白白。 皇帝号称天子,权力出于神授,秉承天意治理天下。 许多皇帝都曾宣扬过出生时的瑞徵,比如汉光武帝出生时,田地里的一棵禾苗上生出了九根稻穗,乃是吉祥征兆,宣扬其“受命于天”,是上天委任于人间的代理人,受天命约束。 可见天象的要紧。 这位叶国师能写出《天文志》,想必也是一位牛x轰轰的人物。 卯时下学后,贺箐刻意等到萧明阑她们走远,拉近宋令仪说悄悄话,“你可知洛学士今日为何要让我们看《天文志》?” 宋令仪摇头,可她看得出贺箐心里已有答案,所以在等她告知。 “叶国师在外云游已有十六载,近日随晋王世子一同乘船返京,据我父亲那边的消息,叶国师此番回京是想收徒。” 宋令仪没有反应 贺箐抿了抿嘴,再次强调一遍,“收徒!” 宋令仪依旧无动于衷。收徒就收徒,与她有何干系? 敷衍性地“噢~”了一声 贺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叶国师前脚想收徒,后脚洛学士就让我们参悟《天文志》,这说什么?” 宋令仪懵懵摇头 “这说明宫廷女官也在叶国师的收徒范围!” “可是贺姐姐不是要进尚仪局嘛,若是被叶国师收为徒弟,还能进吗?”宋令仪道。 “若是被收为徒弟,应该是进太史局吧。”贺箐也不太确定,毕竟没有先例可以借鉴,“不过能做国师的徒弟,传承其衣钵,将来必受重用。” 宋令仪没太把这事儿放心上,刚才连节选的《天文志》都读得磕磕巴巴,要是真去系统地学习,脑袋都要炸了。 ………… 下午上课之前,宋令仪去了一趟内文学馆,洛学士吩咐她去取上课要用到的典籍。 本意是让她和李鹤微一起去的,可李鹤微一到点人就不见了,宋令仪只好一个人去了。 午后天晴,宫中肃静。 她抱着重重的竹牍迈上千步廊时,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 ——是谢砚书 武安侯府的老侯爷年轻时曾跟随女帝陛下南征,而侯府独子谢砚书出生于大捷之日,加之他自小聪慧过人,故深受女帝陛下喜爱,今日是侯府夫人携谢砚书一同入宫请安。 谢砚书负手立于廊桥上,一袭银灰色软段圆领长袍,就连炽热的日光对他也格外偏爱,明澄澄落在他的肩头,好似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芝兰玉树,举世无双。他垂眸看着廊桥下来往的宫人,余光忽而瞟到一个熟悉的清隽人影,旋即侧身看去, 炽热的阳光从高处照下,映亮了来人雅致如山水的眉眼。 在看到宋令仪的那一刻,谢砚书的眼底如乌夜晨星,乍现很细碎克制的芒光。 宋令仪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直接走过去,可又想到这是在宫里,他是侯府的小侯爷,地位尊贵,不行礼招呼的话,实在太失礼了。 走近后,不等她主动招呼 谢砚书率先道,“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语气热络 “……回小侯爷,奴婢是要去文昌阁。” 谢砚书了然点头,“可是你抱这么多竹牍,会不会很累啊?” 宋令仪挤出一丝假笑。心想,这小侯爷问得可真有意思,不累才怪呢,要是真关心,就赶紧放她过去吧! “还……还行。”言不由心 话音刚落,手里的重量骤减 竟是谢砚书将大半的竹牍接了过去,“我帮你吧。” 宋令仪怔愣片刻,想着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谢砚书走得太快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甩掉她十步的距离。 “你慢点!别把竹牍弄掉了!” 宋令仪谨小慎微,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前后走在狭长的宫道上。 这一路遇到好几拨的宫人 谢砚书大概是经常入宫,与很多宫人都能聊上几句,完全没有权贵的架子,惹得不少宫女羞红了脸。 也是经过这一路,宋令仪对谢砚书有了别样的认知。 本以为他是那种书读得太多了,有些呆闷的人,包括之前和她聊天,也很木讷。可今天在其他人面前,他很开朗,展现出意气风发的一面,像中学时代,学校里最引人瞩目,帅气又明朗的少年。 宋令仪不禁回想起与谢砚书的初见 她家道中落,他家世显赫 她初出茅庐,他名满京城 可谢砚书却愿意放下身段主动寻她结交。 在此之前,她认为谢砚书的主动,是因含着金汤匙出生,众星捧月长大,太过天真;也自恃门第显赫,以一种上位者的心态与人交往。 可今日看来,他好像就是一个单纯又真诚的人,与对方的才情和地位无关,交往全凭自身心意做主。 能恪守本心,以诚相待,实属难得。 谢砚书在距离文昌阁不远停下 宋令仪落后于他十来步,在看到他停下后,立马放快脚步走到他身边,“多谢小侯爷帮忙。” 等了会儿,发现谢砚书一脸纠结,完全没有还另一半竹牍的意思,“小侯爷还有事儿吗?” 谢砚书道:“宋姑娘,我上回邀请你参加马球会,你说过会来的,对吗?” 宋令仪一时语塞,她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谢砚书这么问,难道是马球会已经过了,要追责她为何不遵守约定吗? (本章完) 第38章 那颗躁动的心 第38章 那颗躁动的心 宋令仪嗫嚅道:“不好意思啊,我忘了。” 横竖是她理亏,今日谢砚书还帮了她,总得对人态度端正些。 “忘…了?”谢砚书惊愕,武安侯府的马球会,长安城多少达官显贵挤破头都想来,可她却说忘了 当真是与众不同 “真是抱歉,主要是最近太忙了,也没到休沐的日子,所以才没去的。”宋令仪一脸歉意。 谢砚书默了片刻,清咳一声道:“这么说来,若是还有下一次,恰好也在休沐之日的话,你肯定会参加喽?” 宋令仪点了点头。 谢砚书展颜道:“那不巧了,这月十七是休沐,马球会也在这天,你可一定要来啊。” “?”不是已经过了吗? “我本来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时间来着。还好提了,要不然你就真忘了。” 听出谢砚书语气里的庆幸,宋令仪卷翘的睫毛动了动,朝他浅浅一笑。 前世的她处在青春期,也有过crush,可从小的境遇便教会她克制心中欲望,在最躁动的年华,被地狱式的学习占据,一心想考进京北,别说谈恋爱了,连异性的手都没碰过。 论诗词歌赋,她还能娓娓道来;论感情,她就是个纯小白。 唉——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她怕自作多情,怕谢砚书是个中央空调 怕在他的眼里,她和那些宫女都一样,他的热情与主动,仅是出于礼貌的客套之举。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她方才还躁动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侧身不再看他,语气疏离:“小侯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前方便是文昌阁了,奴婢下午还有课,就先行一步了。” 谢砚书看不明白宋令仪突然转变的情绪,只好把竹牍叠放到她手中。 宋令仪福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谢砚书困惑地挠了挠头,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粉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离开。 下午的课程,宋令仪都心不在焉 本以为这只是她内心的小动作,可下学后,洛学士独独把她留下了。 “下午的课可有不懂之处啊?”洛学士的态度依旧亲和。 宋令仪摇头,下意识吹捧道:“学士讲得很好,学生受益匪浅。” 洛学士故作惊异:“是嘛?我还以为是今日讲授的内容晦涩难懂,你才会频频出神。”虽是在点她上课不够专注认真,可语气中并没有责备。 有这么明显吗? 宋令仪尴尬假笑。网络上说学生在底下干什么,台上的老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话果然不假。 坦然承认:“学生是有些生活上的困惑。” “有何困惑,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宋令仪迟疑了,这个时代还是相对保守,若是直言困惑男女之情,会显得轻浮了些吧。 好在洛学士也不打算为难她,“在你这个年纪,多思是正常的,不过得分清主次,日后在六局当差,切勿因个人的忧思,耽误正事。” “学生明白。” ………… 临近月底,文昌阁的课程即将结束,洛学士会根据四人这段时间的表现,再与六局掌事商议之后,决定四人具体分配入哪一局。这日是休沐的前一天 听雨阁小分队收拾衣物准备明日出宫回家 李鹤微惦记着姑母家的马球会,与萧明阑激烈讨论,“我去年就在准备了,到时候我俩一组,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萧明阑:“说起来我堂妹也会去,她素日里心高气傲得很,偏偏各方面都不如我,就等着这次机会压我一头呢。” “那又如何,姑母日日逼着我下苦功夫,除了赵家姐姐,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在眼里。” 屋里不止她们二人,宋令仪与贺箐都在。 一听到“马球会”三个字,宋令仪就想起那日与谢砚书的偶遇。 心脏又开始躁动 而皇城另一边 山风呼啸穿堂而过,刮过斑驳步廊。 夕阳拉出的长长光影下,洛学士端着新晋女官的分配名录,走上半山悬空的西阁木廊。 虞攸之宽阔的肩膀靠着廊柱,五官眉眼半隐藏在灰瓦屋檐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拇指的白玉扳指,凭栏眺望暮色笼罩的皇城。 洛学士恭敬行礼:“下官给虞少卿请安。” 虞攸之偏头看向她,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洛学士这段时间教习新晋女官,辛苦了。” 洛学士颔首,回答不卑不亢:“能为陛下分忧,是下官的本分,何谈辛苦。” 说罢,洛学士将手里的名录呈给虞攸之。 以往女官的分配,虞攸之从不过问,可今年不同,多了个破例提拔的宋令仪,宫中都很关注她的去处。 虞攸之翻开名录,目光锁定在宋令仪的名字上,以及跟在她名字后面的——宫正司典正。 六局负责宫中日常生活运转,而宫正司则是掌管戒律的监察部门。从大梁开国起,宫正司不但掌戒令,更掌谪罚。凡宫人违了规矩,宫正司下属的宫人可起牒上报,几位女官就可裁决贬罚。 这样的监察部门是一把利刃,是宫中数千宫人的缰绳,女帝登基之前,宫正司都是握在皇后手里,女帝登基后,内外兼治,宫正司接触帝王的机会便多了。 “宋女官文采斐然又心思灵敏,若分去宫正司,日日守着戒律,循规蹈矩,岂不压抑了。尚宫局司籍,还缺一位掌籍,不如就让她去哪儿吧。” 洛学士闻言,眼底如披上一层冰霜,“宋女官年纪尚小,正需好好磨练,宫正司最磨心性。且姜司正对她也颇有期待,下官以为这个分配并无问题。” 典正是七品,掌籍是八品,别看七品、八品只相差一点,月例不同、职权不同、甚至能接触贵人的机会也差多了。真要升职,可难着了。 虞攸之眉梢轻挑,嘴角的笑意加深,“噢?” 说话角度刁钻,语调拉长而慢:“洛学士是觉得本官的分配有问题,还是觉得本官说的话,在你这儿没有分量?” “下官不敢。”洛学士还是妥协了,“既如此,下官这就与孟尚仪商议此事。” 得到满意答复,虞攸之才把名录还给洛学士,“洛学士劳苦功高,改日本官会与陛下说说,好好赏赐你的。” “下官实在愧不敢受,先行告退。” 看着洛学士离去的背影,虞攸之眼底的浅笑沉寂下去,凝成深暗的凉薄。 (本章完) 第39章 休沐日1 大姐 第39章 休沐日1 大姐 大梁朝官员休沐是半月一休,与时令假、节庆假加起来,一年到头能休七十多天。 宫廷女官休沐,统一在辰时从宣武门出宫 “五姑娘!” 阿筑举手招呼站在宣武门下迷茫的宋令仪。 她今日一袭清新典雅的银朱色裙衫,云髻高盘,半月以来,脸颊丰润些许,愈发有宫廷女官的气质了,阿筑差点不敢认。 宋令仪循声望去,看到来接她的是阿筑,兴高采烈地小跑过去,“阿筑!” “近来可好啊?” 阿筑笑道:“家里一切都好。” “谁问家里了,我是问你呢。”宋令仪边踩上杌蹬边说。心想那一家子惯会吃喝玩乐,能不好嘛。 “我也挺好的。”阿筑回道,面颊染上一丝绯红。 马车晃晃悠悠驶上凤凰长街,街市繁华 “这次休沐碰上中元节,能休三天呢!” “长安城的中元节热闹吗?” 宋令仪坐上马车嘴也不停歇,掀开车帘与阿筑闲聊。 “当然热闹了,中元节当日满城都会放天灯。一方面是为带走家中的霉运,另一方面是为逝去的先祖照亮升天的路。不过,中元又称鬼节,五姑娘以前胆小,害怕鬼神之说,在这一天从不出门乱跑。”阿筑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宋令仪连半夜上厕所遇到鬼鬼祟祟的大姐都没害怕退缩,还怕中元节出门吗? “我都及笄了,自然不会怕这些。明日中元,你说大娘子会不会安排一顿大餐?” 宫里伙食实在一般 当然,指的是宫女的伙食,贵人们的伙食肯定是极好的。 阿筑犹豫一下,放低声音吐槽,“大娘子最近节俭的很,恐怕吃不上大餐,顿顿青菜是有的。” “……” 马车停在宋府门口 而迎接她的人,意料之中,只有宋令婉和周小娘。 看到宋令仪下马车,周小娘率先迎上去,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了了,你终于回来了,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一旁的宋令婉脸色微僵 “一切都好,多谢小娘记挂。” 不论是周小娘真心或者假意,宋令仪都乐意接受她的讨好。 “四姐”,宋令仪松开周小娘的手,转去挽住宋令婉,“我在宫里这段时间可想你了。” 宋令婉淡笑不语,抬手抚了抚五妹的鬓发。 三人一同进宋府。家里一切如常,宋老爷隔天差五就要去天酒地;宋大娘子经过上回偷钱的事儿,把库房钥匙看得更紧;赵小娘又失宠了,整日关在屋里,对着铜镜自怨自艾。回东厢房放行李的间隙,宋令仪问了大姐的事儿。 宋令婉摇头叹息,只说大姐这段时间连庞家都没回,那一箱子财物又能支撑她多久呢,早晚都要耗光。 二人隔着一道房门,听到宋大娘子诅咒似地叫骂,大意是宋老爷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不归家,宋家这点家底早晚会被挥霍一空。 午饭不出阿筑所料,清一色的绿,唯一的肉还是道椿菜炒蛋,恨不得一点荤腥都不见。 其实有了上回官家的赏赐,宋家真没到饭都吃不起的地步,只不过宋大娘子是个心里不称意,便要折磨得全家不安生的性子。 大家看得透了,选择沉默 “爱吃不吃,不吃就滚出去。”宋大娘子肆意发泄心中怒火,捻了一筷子素炒青菜塞进嘴里,越嚼脸色越难看,强行咽下。 下午 阿朱要去街市买中元节用到的物事,宋令仪馋嘴想吃雪山酥,找借口与她一起出门。 当她从卖雪山酥的店里出来时,遇到了消失已久的大姐宋芷柔,才过去一个多月,宋令仪已经认不出她。 骨瘦嶙峋,颧骨突出,原本还算丰盈的胸部也变干瘪,仿佛一夜之间老去十几岁,尚在夏日却穿着深秋的厚衫,也不怕中暑脱水。 她显然是为宋令仪来的,一见到宋令仪便两眼放光,跟瞧到宝贝似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隔了一定的距离。宋令仪眼睛眨也不敢眨,思考着是该叫上阿朱把人带回宋家,还是先把人控制住再通知庞家。 不等她权衡出一个合适的方案,宋芷柔便转身往某个巷子走,有意想把她引去人少的地方。 宋令仪只忖度片刻就跟了上去。 僻静的小巷,杂乱无章,墙壁爬满青苔,宋芷柔就站在小巷中间。 身后是热闹喧嚣的大街,宋令仪没有多想,往里多走了两步,从容不迫道:“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哪知大姐开口第一句话是:“了了,你当官了,身上有没有钱?接济大姐一点。”似溺水者抓紧救民浮木,迫切、狂热、愚昧可怕。 宋令仪原本略微蹙紧的眉头加深了几分,疑问道:“大姐之前不是拿了一箱财物走吗,为何还找我要钱呢?” 对方缄默 宋令仪不知阿朱何时来找她,只能先想办法稳住人,从袖兜里拿出一两银子,“我身上就只有这么多了,大姐要是觉得不够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大娘子肯定会给你钱的。” “我不信!你不是进宫做官了吗,肯定有钱的,大姐知道上回偷钱不对,但是……了了,大姐求你借我一点点救命钱,明天,明天就还你。”她仿佛犯了毒瘾,哆哆嗦嗦,冷汗直下。也顾不到什么尊严不尊严,就差给自家小妹下跪磕头。 那晚环境黑暗看不太清,现在是在白天,宋芷柔的一切反常都被放大看清。宋令仪笃定眼前的大姐是吃了某种上瘾的药物,类似于现代的神仙水。 纪录片里染上毒瘾的人,最后都变得没有人样,甚至会为了那一点欢愉,发狂到六亲不认。宋令仪没有办法做到,眼看着大姐堕落而不管。 她抿唇,眉眼冷了几分,“大姐,回头是岸。” “你不能再吃药了,现在就跟我回去!”作势要上前拉住宋芷柔。 可别看宋芷柔现在瘦弱不堪,力气却大得很,宋令仪使出全力也没拉动她。 空气闷热,宋令仪的鼻尖渗出热汗。 双方僵持不下,宋芷柔突然回抓住宋令仪的胳膊,神情怪异:“了了,别怪大姐,大姐也是没有办法了。” 什么? 宋令仪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本章完) 第40章 休沐日2 流言 第40章 休沐日2 流言 皇城,宣政殿外的宫道上,乘坐轿撵的齐阳公主与虞攸之狭路相逢 双方距离不过百米,中间便是宣政殿的外门。 银砂随行在轿撵右侧,沉静道:“殿下,孟尚仪差人传信,虞攸之把宋姑娘分配入尚仪局,您是否要干预?” 齐阳公主眸光微冷,启声道:“她若只会吟诗弄词,在宫里是走不长久的,现在还不到真正用她的时候,让她多磋磨磋磨也无妨。” 银砂应了声“是” 谈话间,已到了宣政殿的外门 轿撵落地 虞攸之扬唇,敷衍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齐阳公主眼尾微弯,端庄优雅,“虞少卿,别来无恙否?” “一切尚安。” 等太监通禀后,二人并肩踏入宣政殿请安 丹墀台阶上,女帝正埋头批阅奏折,随意抬手给他俩赐座,“今日怎么一起来了?” 二人落座 齐阳公主先道:“回母皇,自儿臣在宫外开府后,时常想念母皇,今日特地入宫给您请安。” “你有心了” 不等她们母女叙话,虞攸之拱手作揖,正色道:“启禀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女帝手里扬扬洒洒的朱砂笔顿了顿,眉目肃穆,“说来听听。” “近日坊间流传出一些讽刺长安风气的诗句,微臣大为震惊,此事本不该由微臣过问,可微臣认为诗句中不仅讽刺了长安风气,还讽刺了陛下。” “大胆!事关重大,虞少卿可不要信口雌黄!”齐阳公主“蹭”得起身,洪声呵斥。 虞攸之又要做什么?! 讽刺长安风气事小,讽刺当今天子事大,既是坊间流言,母皇若追究到底的话,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百姓不安,则朝堂不安 女帝仰身靠着龙椅,神色自若,“虞少卿,继续说。” “这些诗大都在讽刺长安的奢靡之风,但其中‘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之句,把陛下与历代帝王相比,不仅批判陛下治国安民的方式,还唱衰大梁国力,实在可恶!” “母皇,依儿臣之见,这都不过是酸儒们茶余饭后的牢骚,大可不必当真。”齐阳公主道。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现在这些诗是只流于文人之间,可长此以往,早晚流于长安大街小巷,于陛下名声有损!”虞攸之随即反驳。 前面说过,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有三怕,一畏皇天;二惧群臣;三为后事。 后事,不止是指江山社稷,也指帝王的身后名。 女帝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登上皇位的女性,对世人的评价与青史的留名,自然看得更重些。 齐阳公主强行按捺心里惊涛骇浪,沉声道:“母皇,既然这诗还未流传开,下令禁止便可。” 龙案后的天子仍旧不发一言 偌大的宣政殿,一时间安静无声,气压极低 随侍在天子身边的掌印大太监李怀忠早已汗流浃背。 宣政殿内的三人都很明白这份平静的背后,潜藏着无限危机。 “虞少卿,你以为该如何啊?” 齐阳公主心尖微颤,不祥的预感裹挟着她 “微臣认为,正因陛下勤政爱民,长安城才有如今的繁华,可这群文人竟敢肆意批判,企图让陛下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此举——” “该罚!”虞攸之黑色的瞳孔如一汪幽静的深潭,冷得可怕。 大殿气氛凝重 李怀忠擦了擦额间冷汗,不动声色地抬眼观察天子的反应。 齐阳公主深知虞少卿并非善类。在长安城中,属于文人才子的聚集地有不少,可最出名的便有合思楼,而合思楼的老板是晋王世子养在民间的暗线之一。 前任礼部尚书牵扯出的事,令虞攸之元气大伤了一阵,今日他突然提出坊间的谣传诗句,怕是要对晋王世子出手了。 可杀一个合思楼老板,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虞攸之此举,定会牵扯到无辜百姓。 “准” 简单的一个字,却对无数人的性命, 生杀予夺! 半个时辰后,浩浩汤汤的一行人马从宣武门疾驰而出,激起尘土飞扬 ………… 月光如水,洒进繁杂热闹的煌柳肆 酒肆窗映着觥筹人影,红男绿女拥抱擦肩而过,人人衣着光鲜,打扮精致。 恢宏如天上白玉京的锁春楼前 两名壮硕男子从红门里抬出一人丢出,嘴里喝骂:“赶紧滚!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门前的动静吸引了一小波人的注意 被丢出来的人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头发散乱,像个疯子一般哭闹,“来人呐!欺负人啦!!” “锁春楼店大欺客了!!!” 嚷了一阵后,宋芷柔不顾身上的疼痛,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手脚并用爬上锁春楼的石阶,疯疯癫癫地喊:“我妹妹在里面,求求你放我进去吧!” “我都把她送来了,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守门的男人不为所动,“赶紧滚没听到吗?!!再胡搅蛮缠,小心老子把你丢去乞丐窝!!” “你们过河拆桥!你们不得好死!” 男人的巴掌蠢蠢欲动,宋芷柔瑟缩了一下,放软态度: “求求你了大哥,我可以不进去,只要能给我一点阿芙蓉就行……我有钱的…我真的受不了了……” 男人听到“阿芙蓉”三个字,脸色大变 仅用一只手,便控制住要往里闯的宋芷柔,厉声喝道:“锁春楼不许阿芙蓉流通!你赶紧滚,否则我就上报老板,把你关进地牢里戒毒!” 听到要把她关进地牢戒毒,宋芷柔才真的怕了,不敢再闹,戚戚然转身离开。 平定了门口的骚动,男人转头进入锁春楼 径直上到最顶层,停在栖梧阁外。 “主上!庞夫人已离开。” “知道了。” 陆璟慵懒的声线从门里传出 这间屋子是独属于陆璟的清静地,门窗关阖严紧,铜鹤香炉吐出的缭缭紫烟,玄衣广袖的陆璟坐在一盘下到中盘的残局面前,黑子夹在修长指尖。 这盘棋局,是云姬布下的,他思考破局之法已有半月,明日便是最后期限,若再破解不了,就得把京郊别院送给她。 (本章完) 第41章 休沐日3 陆璟 第41章 休沐日3 陆璟 宋令仪再次睁眼时,只觉后颈一阵犯疼 微微眯起眼眸,打量陌生的环境 偌大的屋子,陈设低调奢靡,她身下的四方大卧榻,铺着锦缎薄绸。 窗缝没有光线渗透,应是晚上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宋令仪揉着后颈撑起身子 这是哪儿?大姐呢? 她下床,拨开珠帘 看到坐在外间的人后,身躯一震,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特么的,简直不敢相信,她把大姐放心里,大姐把她卖楼里?! 猝不及防 宋令仪脸上血色全无 埋首于棋盘的男人,察觉到里间的动静,稍稍抬头,眼神透着轻傲,腔调散漫:“看来宋姑娘一地鸡毛的生活,还是没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呀。” 宋令仪一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问话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人呢?” 陆璟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棋盘上轻叩着,轻飘飘道:“走了。” 宋令仪气得浑身发抖,苍白的面容浮过一丝讥嘲,目光移到左侧的雕木门,想着要不要跑出去,跑出去之后又该怎么离开锁春楼呢………… “现在是在我的地盘,劝你少动点歪心思。”陆璟悠悠道,随后示意她坐到棋盘对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令仪别无他法,只能过去坐下 坐下冷静一会儿,她的脑袋瓜终于运转起来—— 上回老豆被锁春楼拿住,陆璟以她一人可抵一千金的诱惑,让她去合思楼见面。宋芷柔怕是毒瘾发作又没有钱,才想到把她卖给陆璟换钱的。 陆璟掀眸,看着宋令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心情颇好,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不好奇,你大姐为什么把你卖给我吗?” 宋令仪冷着脸,还能为什么? “为了钱” 陆璟嘴角微扬,“仅仅是为了钱,卖给谁不是卖?” 听他这么一说,宋令仪瞬间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仅仅是为了钱,难道还为了上瘾的药?! 好啊,每一次见到陆璟,他都能给她新的“惊喜”,鸭子变毒贩了! “她到底吃的是什么药?!” “阿芙蓉,一开始只是医者们用来麻痹患者的药物,在经过大量提纯后,成了一种使人食之上瘾,哪怕倾家荡产也难以戒掉的药丸。”陆璟依旧气定神闲。 “它于半年前流通于长安,不过最近……只有我手上还有货。”陆璟说得比较含糊。其实是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在追查阿芙蓉的流通渠道,直到三日前,才将大半的货品掌控在手里,并找办法销毁。 也不知宋芷柔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想着把宋令仪卖给他,换钱和药。 宋令仪越过棋盘,去看他挑衅得意的笑容,眼神对峙,烽烟四起,“你把药给她了?” “我看她毒瘾发作实在可怜,大人不计小人过,勉强收了你,只要你今夜跟了我,便可供她一生一世不愁吃药。” 宋令仪道:“假设我不答应呢?” “你不是说宋家的日子只需稀里糊涂过下去就行了吗,她没药吃,只能去死,她死了,你觉得宋家还有安生日子过吗?”陆璟嘴角噙着一抹看不分明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可你若是答应了,你大姐便可逍遥一世。以我在长安的财力和势力,让宋家东山再起,不过是小事一桩。” 混蛋! 宋令仪强行按耐住想打人的冲动,低头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我不会答应的!” “她自甘堕落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她今日可以为了药卖掉亲妹妹,明日就会因为毒瘾发作杀人放火!” “你给她的药和钱,我回去就还你。” 宋令仪刚要起身,骤然被一股大力拉住 陆璟一双凤眸狭长而邪狷,薄薄的唇瓣上,牵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宋姑娘未免太天真了吧,我不缺钱和药。” “上回好心帮你教训宋安,你不领情反而骂了我一顿,我能心平气和地放你走,还是看在十里渡口收留过我的份上。” “这一回,你的面子在我这儿,不管用了。”陆璟挑眉。 “上回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陆老板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只要今日能让我安然离开,明日我可以加倍把钱还给你。” 宋令仪肠子都悔青了,上一次只想着要与陆璟撇干净关系,态度才会那般不顾后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陆璟坏笑,起身时顺势收手将人拦进怀里,低头在她耳畔道:“加倍?难不成宋姑娘要把宋宅卖了赔给我吗?” 人渣! 宋令仪气结于胸,一边暗骂一边用手肘抵着他挣扎,“我警告你!我现在是宫廷女官,你要是敢动我,我就上奏陛下,把你斩了!!!” 视线相交,交缠焦灼,一路烧心。 陆璟眼底深深,嘴角含笑 他承认是他心理阴暗,最先只想着逗弄 可现在,他好奇了,好奇这朵向阳挣扎不过,会不会低头妥协。 陆璟索性握住玲珑雪白的腕,浅酌于她手心,“区区女官,我会放在眼里?你今日只要跟了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呸!”宋令仪实在忍不住爆粗口,“你一个鸭子,赚的钱再多也不干净!士可杀不可辱,我宁死不屈!!!” 陆璟稳住快要崩坏的表情 鸭子是什么暂且不论,士可杀不可辱?这小丫头骨头是真硬。 算了,别真把人得罪了,以后还有利用她的时候。 陆璟手一松,将人推离怀抱,掸了掸因她挣扎发皱的衣服,淡淡说了句:“聒噪。” “?”什么情况? 这死鸭子良心发现啦? “你…你放过我了?”宋令仪懵懵问道。 陆璟斜睨她一眼,哼笑道:“就你这豆芽菜,我是多想不开才要吃啊。” 他重新坐到棋盘前,云淡风轻地执起黑子,继续琢磨该下哪里。 “放心吧,药和钱都没给你大姐,人被我赶出去了。” “你骗我?”宋令仪惊呼 “让你长个教训罢了。” “别把良心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今日你该庆幸你大姐找的人是我,若换做旁人,你焉有站着说话的机会?”陆璟道。 (本章完) 第42章 休沐日4 合思楼大难 第42章 休沐日4 合思楼大难 宋令仪沉默 想不到一个外人都比亲姐可靠些 “谢了” 陆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语调散漫 解开误会,气氛忽然间尴尬起来 宋令仪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远方传来巨物轰然倒塌的响声,“什么动静?” 陆璟正要落子的手一顿 几乎是同时,栖梧阁的门被紧急叩响:“主子,不好了!合思楼出事儿了!!” 陆璟眸光一凝,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阿照神色焦急,扫了一眼宋令仪后,刻意放低说话声音。 宋令仪眉头微蹙。这么防着她,这主仆俩是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陆璟离开得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宋令仪打一声招呼。 “这是什么意思?”宋令仪懵道,还没说让她回去的事儿呢。 幸好阿照还在,他朝门内拱手恭敬道:“宋姑娘,现在已是凌晨,主子吩咐了,您可以选择留下住一晚,或者今夜从后门离开。” “当然,您若是选择今夜就走,锁春楼业务繁忙,恐无法相送。” “不用客气,我现在就走。”宋令仪选择地很干脆。 若是彻夜未归,宋家人知道了,不是又得折磨她嘛。 “既如此,宋姑娘请随我来。” 阿照在前替她引路,刻意选了一条较为冷清的路线,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下楼梯时,宋令仪的视线不经意间透过窗户,在看清窗外景象后,大惊失色,“失火了!” 走在前面的阿照,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极其淡定地说了一句,“宋姑娘不必惊慌,这火烧不出来的。” 后门外是一条幽暗的小巷,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清前路。 阿照替她指了条路,“宋姑娘从这儿出去,往左一直走,切记绕过南河桥东侧。” 即便宋令仪对长安地形不算熟悉,她也知道回宋宅该走南河桥东侧,若走西侧还得绕行两条街。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在外走动不安全。 “姑娘莫怕,这个给您”,阿照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今夜南河附近没有人,姑娘只需贴着南河绕行,不会有危险的。” 宋令仪懵懵懂懂地接过匕首,道声谢后离开。 南河附近?那不就是起火的地方吗 看来事态危险,她回去时要更加小心了。 ………… 一个时辰前 宋令仪尚在昏迷时,合思楼已是危机四伏 原本也是平常的一天,文人骚客们聚在一起,借着中元节的噱头吟诗弄对,好不快活。 直到一队穿着禁卫军服饰的人出现在南河街头,引得人群骚乱,整条街的人被隔在街道两端。 “这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估计是抓通缉犯吧。” …… 伴随着人们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九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在合思楼外刹住。 为首之人,正是虞攸之!虞攸之端坐在马背上,背脊挺直,神态自若。 合思楼外的动静不小 文人才子们还在悠闲品茗作诗,一个人从大门口冲进来,步伐慌乱,大喊:“不好了!虞少卿带人把合思楼围了!” 这些文人才子私下看不起虞攸之以色侍人,乖张跋扈,同时也惧怕他的权势。 虞攸之深夜来此,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楼内人心惶惶 “诸位稍安勿躁!”云姬站在二楼楼梯拐角,神色轻松,“妾身这就出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云姬走出门去,刚到大门前,便与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虞少卿对上视线,他的身边跟着八名禁卫军,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云姬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腹前,朗笑道“虞少卿,稀客啊。” “云姬夫人”,虞攸之淡淡勾唇,优哉游哉地开腔,“久闻合思楼乃是长安文人雅客的聚集地,云姬夫人一介女子能经营起这么大一间茶楼,本事不小啊。” “虞少卿说笑了,”云姬眼神晦暗不明,“要论本事,妾身如何比得上您呢。” 虞攸之扬眉,眼底偏执疯批的戾气一闪而过,“云姬夫人,不请本官进去坐坐?” 云姬袖底素白的双手捏紧,权衡一番后,微笑道:”虞少卿大驾光临,云姬岂敢怠慢。” 伴随红马的一声嘶鸣,虞攸之利落翻身下马,八名禁卫军紧随其后。 进入合思楼后,由两名禁卫军把守住大门 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架势,文人们有些惶恐。 云姬把人引到翠玉阁,倒上茶水 “不知虞少卿来合思楼,是有何事?” 虞攸之眸光瞬间变冷,语气森然:“今日长安城中流传了一些讽刺长安风气的诗,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合思楼作为长安文人雅客的聚集地,自然逃不过调查。” 云姬眉目肃然,“是吗?虞少卿可要好好调查清楚才行,莫要冤枉了人。” 虞攸之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道:“合思楼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是非对错,只在本官一念之间罢了。” 装了这么久,他终于不装了 云姬心里谋划着,面上丝毫不显慌张道:“虞少卿如今位高权重,想要找我合思楼的麻烦自是可以,不过虞少卿得搞清楚,西市南河不是郊区,楼下都是大梁朝的读书人,今日你动了合思楼,就不怕众口铄金,落个仗势欺人,妒能害贤的名声吗。” 云姬脸上毫无惧色 “云姬夫人莫急,本官能与你坐下商量,也是在给合思楼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虞攸之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轻抿了一口。 “噢?” “虞少卿不妨说来听听?”云姬道。 “合思楼名满长安,若因几首诗而落个凄凉下场,岂不可惜。”虞攸之歪头,双眸轻眯,“不如归了我,有本官从中斡旋,陛下定不会迁怒于合思楼。” 云姬凝眉嗤笑 这意思是,让她背叛世子殿下 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得了点势便想凌驾于宗室威严之上吗!? 她寒声道:“绝无此种可能!” 翠玉阁气氛忽然间冷下来 左侧的紫檀木栏杆可俯瞰整个大堂,惴惴不安的文人雅客们或是埋头私语,或是抬头凝望二楼翠玉阁。 强烈的不安笼罩在他们心头 以虞攸之在长安的名声,今夜能否平安离开合思楼,都未可知。 (本章完) 第43章 休沐5 杀疯了 第43章 休沐5 杀疯了 等了良久,虞攸之终于出来 他迈着轻缓的步伐下楼,淡淡扫视一眼众人,微笑作揖,“诸位莫慌,本官今夜来此,乃是官务在身,诸位只需配合本官调查便可。” 嗓音清润,严肃中带着一丝温和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纷纷表示愿意配合。 大堂中央的台子早已清空,只放着一把黄梨圈椅 虞攸之姿态闲适地坐下,左右各站了一名禁卫军。 其中一名禁卫军展开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那首“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节俭败由奢”。 禁卫军:“看清楚了,这首诗是谁写的,站出来!” 台下只有沉默 半晌,那名禁卫军厉声道:“谁写得,赶紧出来承认!” 依旧没有一人站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都看出茫然不解 这首诗确实不是出自他们之手啊! 虞攸之扶额起身,语气颇为无奈:“诸位方才还说配合,怎么现在就都一言不发了呢?” 台下有一文人,仗着与虞家有些交集,壮着胆子上前:“虞少卿,我等确实不知此诗的出处,虞少卿今夜围了合思楼已是僭越之举,还请不要为难我等读书人。” 一个司卫府少卿,居然越过刑部,围了合思楼只为调查一首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虞攸之只低声笑了下,似在嘲讽台下文人的愚笨。 他踱步走下台子,来到文人的面前 虽然在笑,却让人感觉脊背发寒,“僭越?本官奉陛下旨意调查此事,尔等敢不服?” 听到是陛下的旨意,文人岂敢质疑,立马偃旗息鼓。 “既然好好与诸位商量,诸位都不肯说,本官也就不必仁慈了。” 虞攸之眼神狠厉,广袖一挥 那名文人竟被他当场割了喉! 鲜血喷洒在牡丹纹地毯上,晕染成细密深色斑点,他的表情痛苦、惊愕、难以置信。 大堂瞬间喧哗骚动 杀人了!虞攸之居然当众杀人了!! 文人们终于开始害怕 可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禁卫军们直接拔刀,将他们逼到一堆。 虞攸之面不改色地擦拭沾染上鲜血的匕首,“从现在开始,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若再无人站出来自首,本官便杀一人,直到有人自首为止。” “你们可以不说” “死就是了” 语调慵懒低沉,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蝼蚁 楼上,侍女慌慌张张地推开翠玉阁的门,来到云姬身边。 “夫人,消息递不出去。” 云姬垂眸看着大堂,心乱如麻,盘弄佛珠的手速也不自觉加快。 少顷,才道:“你可会浮水?” 侍女愣了下,点头:“奴婢会一点。” 云姬神色一松,从袖兜中拿出一枚雕刻了“晋”字的玉佩,递给侍女。 “后院水渠可通南河,你拿着这枚玉佩,去晋王府。” 侍女迟疑:“……可是夫人,世子殿下要两日后才归来。” “我知道” 云姬看着楼下,一盏茶的时间已过半,“去吧,晋王府的人看到玉佩,自然会护你周全,见到世子殿下,记得告诉他虞攸之的狼子野心。” 侍女接过玉佩,没有一丝犹豫,转头往后院跑。 一盏茶的时间已过 虞攸之只轻轻动了动手指 台下的禁卫军直接从那堆瑟缩的文人中提出一人,把冷森森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就在那名禁卫军手起刀落时,人群中一声怒喝:“且慢!” 刀及时停下 文人只觉裆下湿润,双腿发软 云姬看向站出来的那名文人——秦珂,一个普通商户出身的少年,素爱读书,经常光顾合思楼。 他一身凌然正气从人堆中走出,站在台前,毫不畏惧。 虞攸之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珂,“公子这是要招认?” “非也!”秦珂目光坚毅。 “既不是招认,还没轮到你呢,何必急着求死。” 秦珂掷地有声道:“虞少卿可有证据指控写诗之人在我等之间?” “我等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虞少卿如此逼供,与乱臣贼子有何异?!陛下乃是圣明天子,可你仗着陛下恩宠,肆意妄为,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到反噬,祸及全族吗!!” 对于秦珂的指骂,虞攸之显然未放在心上,仍旧云淡风轻。 秦珂洪声道:“诸位若还有骨气,就该站起来,随我一起拼死反抗!而不是弱弱无声,任由奸臣污蔑残杀!”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群禁卫军眼神嘲讽,讽刺着他的不自量力 不过是一群文人,还能翻了天了不成? 高台上传来一阵笑声,虞攸之的笑偏执又疯狂,甚至将那把割喉的匕首丢给秦珂,“那本官就与你打个赌吧。今日你身后这群文人,但凡有一人站出来与你一同反抗,本官这条命便给你。” …… 秦珂转身扫视那群文人 一颗炽热的心逐渐凉透 他们跪在地上,甚至都不敢抬头与秦珂对视 虞攸之此人喜怒无常,说过的话岂能相信!他们怕站出来,他会翻脸无情,等不到有人自首就直接杀了他们;他们也在等,时间拖得越久,事情才会传出去,才会有人来救他们。 “看来这局,是本官赢了。” 虞攸之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 唰—— 秦珂背部中刀,用嘴型骂出“狗贼”二字,倒地而亡。 禁卫军将人拉离台前,随手丢在角落。 虞攸之眉梢一挑:“一盏茶的时间,再无人承认,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二楼,翠玉阁外 云姬集结了合思楼内所有的护院和小厮。 今日祸事来得突然,她根本联系不到世子在长安的部下,消息也传不出去,援军怕是等不到了。 虞攸之来势汹汹,目的绝不单纯,若是不奋起反抗,拼杀出去,明日便会有无数污名落在合思楼,祸及亲人。 “诸位,向死而生吧。” 回应她的,是所有人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有长刀、斧头、木棍…… 一盏茶的时间又过去了 禁卫军没了耐心,直接从人群中随意踹了一个出来,手里的长刀在触及那人脖颈的一瞬间,被飞来的木棍打落。 虞攸之回身看向楼梯间 竟是云姬领着一群男人,意图反抗。 他笑道:“云姬夫人这是何意?” “诸位!虞攸之围了合思楼,楼内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我等性命早已悬在刀口,请诸位莫再心存侥幸!”云姬高声道。 文人们大惊失色 原来他们的隐忍,都是徒劳无功! (本章完) 第44章 休沐6 反抗 第44章 休沐6 反抗 虞攸之漠然看着云姬,那双眸子敛去笑意,散发出冰冷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合思楼的打手与小厮已经冲下楼梯 那群文人也终于站起来反抗 暴乱开始 禁卫军们训练有素,列阵迎敌 “本官命奉皇天,尔等不服,便等同谋反,其罪当诛!” 虞攸之依旧气定神闲,这番话就像走个过场的警告,他确实没有打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云姬等人的反抗,反倒给他节省了时间。 打手和小厮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却仍在往前冲 “既如此,本官就没必要留情了。” 唰—— 禁卫军一刀斩下欲偷袭虞攸之的文人首级 鲜血溅在虞攸之俊美的侧脸,他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 摇晃的烛光下,他扯出一抹残忍森寒的笑容,黑眸仿佛燃起暗红色的幽火,洪声喝道:“一个不留!”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大堂满目疮痍,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血腥味扑鼻,空气似乎格外粘稠。 八名禁卫军身上挂彩,喘着粗气,确认无一活口后,回报给虞攸之,“启禀少卿,逆贼皆已伏诛!” 虞攸之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血渍,眉心一皱,“放火。” “是!” 合思楼的门再次打开 九人背着火光从合思楼走出,骑上红马扬长而去。 合思楼火光冲天,木质结构在火势下溃不成军,很快开始坍塌,声响宛若天雷般爆发开来。 “着火啦!着火啦!” “合思楼快塌啦!” 周围的嚎叫声铺天盖地 一大股黑色浓烟腾腾升起,直上云霄,遮天蔽日 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地方,几道黑影从屋檐上极速闪过,落进合思楼后院 五名鬼面玄衣打扮的人,不假思索地把身上衣衫浸湿,遮住口鼻,冲入火场。 陆璟用刀狠狠劈开了窗户,顾不上衣衫被烈火燎出几道口子,翻身进入合思楼。 “云姬!云姬!” “咳咳咳咳咳” 楼内温度急速攀升,熏得人难以睁开眼睛 不论他们怎么呼唤,楼内都无人回应 一具又一具燃烧着尸体,无言彰示楼内的惨状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楼的情况愈发危险,他们不能再停留了。 寂影拉住还想深入的陆璟,高声劝道:“主上!这里随时会倒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离开!” 陆璟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戾气暴涨,艰涩下令:“撤!” 五个人动作迅速,有条不紊地撤出合思楼,到开阔地带停下。 他们背后的合思楼在发出最后一声爆鸣后彻底倒塌成废墟! 砰—— 陆璟一拳捶上石栏,脸上挂着还未消散的戾气,低喝:“为何无人提前回报!” 寂影下跪请罪:“主上恕罪,我等并未及时收到云姬夫人的求救信号,应当是虞攸之阻止了消息扩散。” 陆璟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眼底晃出狠厉的光,“虞攸之定会在朝堂上,将所有脏水泼在合思楼,决不能坐以待毙。” “随我出城!” ………… 那厢 从锁春楼离开后,宋令仪沿着阿照给的方向走,手里握着匕首,一路警惕四周。 南桥西侧,夜色朦胧 偶有几户人家的门前点着灯笼 距离宋宅,只有两条街了 一声巨响从南桥东侧传来,震天动地,空气中浮尘飘动。宋令仪心底微微颤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前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鼓作气疾步往前冲。 “姑娘……姑娘……”街边一道声音弱如蝇蚊宋令仪跑到一半,脚踝突然被抓住,吓得她一声尖叫,瘫坐在地 “啊——” 宋令仪双腿发软,嘴巴无意识地微张 在看清是什么东西抓住她脚踝后,双眸圆睁,露出骇然之色 只见路边半躺着一个女子,衣衫浸湿,大约是受了伤,原本的浅色衣料被晕染出大片红色,双唇泛白,奄奄一息。 “你……你受伤了!?”宋令仪紧张到结巴,忙不迭上前查看女子伤势,“我……你能不能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大夫。” 宋令仪不认识这名女子,可人命当前,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坚持一下!” 宋令仪刚一起身,就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扯住衣角。 她低头看去,女子缓缓抬起一只手,摊开,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女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玉佩塞给宋令仪 “玉佩……世……子……” 宋令仪眉头紧蹙,“柿子?你想吃柿子?” 都伤这么重了,还想吃柿子? “晋……世……子……” “哈?”宋令仪蹲下身子,想再听清楚些,可女子却彻底没了呼吸。 静静躺在路边,面容平静,了无声息 却给了宋令仪心脏沉重一击 来不及悲伤,南桥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宋令仪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宋宅的,一路浑浑噩噩,将手里的玉佩捏得邦紧。 给她开门的人,是阿筑 阿筑看着失魂落魄的五姑娘,心下一紧,关切问:“五姑娘,您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宋令仪嘴唇张合,不知如何开口 阿筑将她拉进门,低声道:“今夜老爷把大姑娘带回来了,但是大姑娘状态不对劲,老爷把她关起来了。” 听到有宋芷柔的消息,宋令仪才回了几分神 “仅仅是关着,大娘子和老爷没有追究其他的?”宋令仪秀眉轻拧。 阿筑点了点头 宋令仪眼前升起一片薄雾,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苦笑,“人在哪儿?“ 阿筑察觉到五姑娘情绪低落,顿了片刻,道:“柴房” 宋令仪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往柴房去 二十平的逼仄空间 上一次是关着伤痕累累的宋令仪,这一次关着濒临崩溃的宋芷柔。 月光透进窗户,把堆砌着的高高柴堆映得奇形怪状。 宋芷柔躺在其中,四肢都被紧紧绑着,领口一排胸骨突兀,撑起松弛干瘪皮肤。 砰—— 门被大力踹开 宋芷柔应激性地撑起身,宛如噩梦般惊醒,睁大眼惊惧惊恐地望着门口。 看到来的人是宋令仪,呼吸一滞,神情慌乱又可笑,“你……你怎么……来了?” 宋令仪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关上门 眼底冷如寒潭,“为什么要出卖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芷柔压根不想承认 (本章完) 第45章 四十五章休沐日7 断舌 第45章 四十五章休沐日7 断舌 宋令仪眼神讥嘲,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嘴唇不自觉轻颤。 心底的怒意慢慢凝聚在指尖,两步上前,将匕首抵在宋芷柔的脖颈,怒喝:“敢做不敢认吗?!” 宋芷柔垂眸看着横在脖颈的匕首,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毒瘾发作,慢慢开始浑身颤抖、躁动不安。 “……”宋令仪皱眉,把她的反常状态看在眼里 须臾间,宋芷柔额上青筋爆裂,痛苦不堪,恨不得主动往刀上撞,死了也就解脱了。 看出她有求死的意图,宋令仪慌乱之中撇开匕首,“你疯了!” 匕首落进柴堆,消失无踪 “呵呵呵”宋芷柔笑得疯狂,“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已是烂命一条!把你卖给陆老板,终究是我对你不住……” 疼痛与渴求令她忘却一切 她以头撞地,皮肉砸向凹凸不平地面,砰砰砰一声接一声响,或为报复,或为掩盖蚂蚁噬心疼痛,“杀了我!杀了我啊!!” 宋令仪面容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人痛苦挣扎 看着她如同一滩烂泥,自轻自贱。 死,对于宋芷柔来说,是解脱 那她偏不如她的意 默了良久,宋令仪转身离开柴房 过了一会儿,柴房门再度被打开 宋芷柔仪态全无地趴在地上,黑影笼罩在她身上,而她毒瘾上脑,压根不管来的是谁,只一心求死:“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黑影动作利落地掐住她的下颌骨,手里的小刀在黑暗中散发森寒的光 “唔——!!” 柴房终于安静 ………… 翌日清晨 窗明几净,惠风和畅 宋令婉坐在桌案边,云贝般的长指抚过瓷盏,稍作斟酌,静静看向刚从床上起身的宋令仪,“五妹,你昨晚去哪儿了?” “阿朱说你去街上吃了碗雪山酥便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宋令仪坐在床边,一脸纠结,不知该从何说起。大姐把她卖进锁春楼,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于她的名声而言,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 终于体会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四姐,我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间……”宋令仪选择了撒谎。 窗外时不时传来府内仆役的说话声,屋内却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宋令婉盯着她,眉眼忧虑 踌躇半晌,宋令婉还是走上前,静心凝神,扣上了宋令仪的手,“你昨夜迟归的事,我替你瞒下了,只有阿朱,阿筑还有我知道。五妹,你不愿意说,四姐不逼你,但你心里一定要有主意。” “……”宋令仪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谢谢四姐。” 宋令婉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放心,四姐会保护你的。” 堂厅安静肃穆 一家子陆陆续续进入,久违聚齐 宋大娘子许是感了风寒,戴着额带,神色萎靡;宋老爷坐在主位上,脸色沉重,端着白粥一口接一口地吞,连下饭菜都没夹,似有心事。早饭吃到一半,阿朱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宋老爷惊得汤勺一翻,白粥全滴在身上,“什么事儿啊,这么慌张。” 阿朱吞吞吐吐道:“奴婢刚才去给大姑娘送吃的,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宋大娘子“蹭”得从位置上站起 “发现大姑娘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失血晕倒了!”阿朱道。 闻言,宋大娘子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宋老爷及时把人接住,放在椅子上,边掐人中边道:“快!找大夫!!!” 宋令仪端碗的手差点一松 昨儿后半夜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咬断舌头了? 难道是毒瘾发作太难忍受,想咬舌自尽? 这回掐人中,宋大娘子倒是醒得快,一醒就老泪纵横地直奔柴房,嘴里哭喊着大姐的名字,可怜又可悲。 逼仄的柴房根本容纳不了太多人,四姐妹只有在柴房外候着的份。 相比于宋香兰的伤心,其他三人的情绪都还算平静。 趁着无长辈注意,宋长泠冷嘲道:“大姐真是大娘子的心头肉呀,手脚不干净,偷了家里钱财,大娘子还能如此关心她。” “听说,昨夜大姐在煌柳肆丢了好大的人,若不是爹爹在那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宋香兰抽泣着,怼人也带着哭腔:“宋长泠,大姐丢人你很高兴是吧?你可知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原来二姐也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为何昨夜爹爹把大姐带回来你不阻止呢?她已是庞家妇,生死都该由庞家管,丢了这么大的人,爹爹还把她带回宋家,可知旁人会如何议论我们宋家女儿?!”宋长泠沉声道。 外面,二姐与三姐吵得不可开交 里面,请来的袁大夫,正在给大姐止血、开药。袁大夫与宋家私交甚密,嘴也严实,宋老爷才敢放心请他入府。 宋大娘子抱着大女儿,哭得稀里哗啦;宋老爷则一脸怅然…… 等送走了大夫,宋老爷吩咐人把宋芷柔抬到卧房。 除了宋大娘子,其余人都在堂厅里等大姐情况好转。期间,宋老爷差人给庞家传了信,打算让庞家把人接走。 直到晌午,宋芷柔悠悠转醒 宋老爷这些天积攒的怒气,终于发泄出来,指着宋芷柔喝骂:“你这个不争气的竖子啊!!居然沾上了阿芙蓉,庞家和宋家有几个钱可以供你挥霍?!要不是我这几日刻意留意你的动向,你昨夜在煌柳肆早就身败名裂了!庞家岂会再要你!” 宋芷柔没了舌头,没法再说话,嘴里只能呜呜哇哇地叫,涕泗横流,看起来凄惨极了。 四姐妹站在门口观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大姐的现状震惊到。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宋大娘子很是心疼女儿的遭遇,“够了!现在骂有什么用,庞衡那厮也不见得多干净!” “你居然还在护着这个竖子!!”宋老爷怒目圆睁,“今天!今天你就给我滚回庞家!” 宋芷柔哭得撕心裂肺,可没过多久,毒瘾又开始发作,宋老爷这回不仅捆了她的四肢,还把她的嘴也给堵上。 (本章完) 第46章 四十六章休沐日8 朝堂纷争 第46章 四十六章休沐日8 朝堂纷争 下午,庞家人来了一趟 来人是庞秀才的乳母,她对宋芷柔的态度可谓是厌恶至极。若不是宋家出了个受公主殿下看重的小才女,庞家早就一纸休书,把这半个多月不着家的主母给弃了。 临走时,宋老爷难得拉下老脸,说了好些请求庞家善待宋芷柔的话。哪怕庞家乳母再端着架子,也不好拂了亲家老爷的面子,再三答应会照顾好宋芷柔,才把人接走。 鸡飞狗跳的宋府终于清静了 宋令仪捶着酸痛的肩膀往后院走 “五姑娘” 宋令仪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拐角处的人,“阿筑,怎么了?” 看着阿筑欲言又止,宋令仪心有疑惑,朝他走去。 确认四下无人后,阿筑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正是昨夜宋令仪失手丢进柴堆的匕首! 宋令仪秀眉轻拧,没有及时去接 昨夜匕首掉进柴堆后,她因思绪太乱,一时忘记去捡,而白天出入柴房的人又多,更没机会进去找。 柴堆杂乱无章,若不仔细去寻,根本发现不了有把匕首在里面。 阿筑怎么会拿到这把匕首? 又如何知道这把匕首是她的? 除非—— 昨夜在她走了之后,阿筑进入过柴房! 意识到这个可能,宋令仪心跳如雷,呼吸一滞。 “五姑娘不必担心,大姑娘不能说话,昨夜发生的事便不会有人传出去。”阿筑不露声色道。 “是…你做的?”宋令仪不由追问,内心大为震惊,“为什么?” 阿筑抬眸,神情毫无波澜,“既然五姑娘下不去手,阿筑愿为代劳。” “……你不怕吗?” 宋令仪并不可怜宋芷柔,也不认为阿筑此举狠恶。昨夜把匕首架在宋芷柔脖颈上的那刻,她想了很多,比如:动了宋芷柔,宋家人会如何;动了宋芷柔,她的前程该怎么办………… 权衡之下,她好像只能忍 阿筑没想到五姑娘知道真相后,第一句会问这个,微微怔忡,“宋家先辈对我有恩,五姑娘能入宫廷做女官,是为宋家光耀门楣,大姑娘不念姊妹亲情,犯下大错,若再让她传扬出去,宋家都会身败名裂。” 宋令仪默然,接过匕首,将它收入袖兜 “谢谢” 不论阿筑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去做这件事,终究对她有利,她承他的情。 “昨夜,幸好那位陆老板与我有些交情,所以大姐并未得逞,但我心里明白,大姐疯疯癫癫,乱说些对我不利的话也未可知,你帮我解决隐患,我很感激你。” 阿筑听到大姑娘没有得逞之后,暗自松了口气 “五姑娘没事便好,昨夜的事,我会守口如瓶,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 合思楼的大火烧得人心惶惶 一场大火,无人生还,楼内具体情况只有前去追查逆诗的虞攸之和那八名禁卫军清楚。 上朝时,以御史大夫为首的五名大臣联合上奏,要追究此事。 御史大夫华思邈状告虞攸之有渎职之嫌。追查逆诗虽是奉女帝之命,可写诗之人该定何罪,都得将人拿住后,由女帝定夺。 虞攸之去合思楼追查,没有带回疑犯便罢了,合思楼大火起的蹊跷,楼内共抬出三十二具焦尸,由仵作查验后,这些焦尸的身上都有伤口,有超过大半,在起火前就已身死。 难道这三十二具焦尸,都是疑犯吗?! 这些年,虞攸之仗着女帝的恩宠,行事嚣张,残害忠良,朝中多得是对其隐忍不发,静待时机的人。合思楼大火,便是最好的时机。 “启禀陛下!微臣前去合思楼追查,可楼内之人拒不配合,微臣也没办法……”虞攸之丝毫不慌。 “难道拒不配合,便可轻易要其性命吗?”华思邈追问。 虞攸之如蝮蛇般地目光落在御史大夫华思邈身上。 “合思楼的人拒不配合,还想动手反抗!矫枉不可不过正,事急不可不从权,下官也是别无选择!” “陛下,此乃虞少卿一人之词,不可轻信!合思楼三十二条人命,若不调查清楚,岂不令百姓心寒!”华思邈跪谏。 “八名禁卫军皆可作证!华大人不相信下官,难道还不信天子近卫吗?!微臣奉陛下之命追查,是合思楼那群文人反抗在先,华大人应知抗旨不尊,便等同谋逆,下官所行,皆为正法!” 涉及谋逆,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跪谏的大臣沉默了 一场大火早已死无对证,虞攸之一旦把这个罪名安在那群文人头上,他们根本百口莫辩。 “陛下!合思楼的人敢反抗,必然是背后有势力支持,微臣请旨,彻查合思楼背后势力!”虞攸之道。 …… 女帝冷眼看着丹墀下的群臣,不出言定夺 风向诡谲,有如怒海惊涛 华思邈仰头上望,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就在僵持不下时,殿外一名内侍太监急匆匆来报,嗓音尖细,语调拉长:“启禀陛下!晋王世子已到太和殿外,请求入殿觐见!” 晋王世子提前返京,群臣惊愕 女帝:“宣!” ………… 中元节的凌晨,祸事突起 事态紧急,距离下一次朝会,只剩一日的时间,而世子殿下的船只,却得两日后才能抵达京城。 陆璟领着暗刃部下连夜出城,并提前飞鸽传书送出消息,与世子殿下在燕回关外三十里的渡口会和。 将近三百里的路程,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十七这日的卯时前赶入长安。 晋王世子沈流云,幼时养在女帝膝下,十六岁便领兵出征,军功赫赫,颇有女帝当年南征北伐、骁勇无畏的风范。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 只听殿外内侍太监一声唱喏:“世子殿下到~” 进殿的男子未着朝服,玄衣墨发,贵气天成,步伐沉稳迈向高台,停在群臣之首,恭敬行拜礼:“微臣沈流云,拜见女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帝在看见沈流云那一刻,目光不自觉放得柔和许多,“免礼平身。” “谢陛下!”沈流云不紧不慢起身,神态自若。 (本章完) 第47章 四十七章休沐日9 马球会 第47章 四十七章休沐日9 马球会 大梁仍旧处在封建父权制,女帝膝下没有皇子,晋王世子血统纯正,臣子大都遵循旧制推崇晋王世子为储君。 有世子殿下在,华思邈等人多了分底气。 沈流云睨了一眼虞攸之,嗓音低沉:“方才在殿外,听虞少卿说要彻查合思楼?” 沈流云的突然出现,令虞攸之猝不及防 他眸光暗了暗,恭敬回道:“回世子殿下,下官奉陛下之命追查逆诗至合思楼,可合思楼的逆贼不仅拒不配合调查,还动手反抗禁卫军,若无人在其背后撑腰,他们岂敢如此。” “噢?” 沈流云分明是在笑,一瞬间却有些冷淡的凉薄:“可我却了解到,事实并非如此。” 虞攸之不等沈流云陈述,暗嘲:“世子殿下提前一日回京,一回京便迫不及待入朝为合思楼的逆贼平反,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虞少卿是在紧张吗?” 沈流云与虞攸之对上眼神,目光犀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在浮动。 虞攸之轻笑一声,状似轻松,“世子殿下说笑了,下官为何要紧张?” 沈流云锐利的目光宛若两把锋利的刀子,逼视着对方,“因为我的人已找到虞少卿渎职的证据!” 此话一出,朝堂议论纷纷 属于淮南世家一党的大臣纷纷站出来力挺虞攸之,理由无非是:案子交由虞攸之调查,虞攸之对陛下忠心耿耿,为官清正严明,岂会冤枉一群书生。且有禁卫军作证,此事辩无可辩。 而以御史大夫华思邈为首的大臣,谏言合思楼起火蹊跷,大有掩盖事实真相之嫌;且虞攸之奉命查逆诗,何须大张旗鼓围住合思楼,三十二条人命死得不明不白,又被安上逆贼罪名,此等大事,得调查清楚。 沈流云正色朝丹墀上的帝王拱手道:“启禀陛下,微臣的人在南桥西侧找到一具尸体,女尸乃是合思楼老板云姬的侍女,仵作推测她的死亡时间超过四个时辰,在合思楼起火之前,她便从合思楼内逃出,只因身受重伤,失血过多才去世。” 汇报的间隙,李怀忠将仵作的验尸报告呈给女帝。 “敢问虞少卿,为何要对一个不涉及逆诗案,也并未反抗的侍女痛下杀手,难道她也是逆贼吗?” “虞少卿究竟是在查案,还是借查案之名,行滥杀之实!” 虞攸之眉心微动,突然间冰冷了神色下来,一时找不到话辩驳。 高台上的女帝看他们争论不休,心里明镜似的。虞攸之动了合思楼,无异于是折掉了沈流云在长安的一侧羽翼,还想将脏水泼给晋王府。两党争斗,得讲个平衡,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绝不是彻查合思楼或者重罚虞攸之。 “虞少卿” 内敛沉稳的君王目光落在虞攸之身上,眸子幽亮如深潭。 “微臣在!”虞攸之道。 “吾准你查逆诗,为何搞出那么多事情?” 虞攸之端端正正地稽拜下去,“启禀陛下,微臣也是查案心切,当夜合思楼太乱,禁卫军失手伤了人,也属无心之失。合思楼大火,乃是那群逆贼趁乱放火想逃所致,微臣之忠心,日月可表,还请陛下明察!” 女帝神色风平浪静,纹丝不动 半晌,叹道:“此事因吾而起,一首诗罢了,竟牵扯出抗旨谋逆之罪,若是大张旗鼓彻查,恐百姓不安。”女帝的话,令群臣心中一沉 “既然逆诗的源头已肃清,吾便不追究合思楼亡者的罪过,逆诗一案到此为止,诸卿休要再提。” “谨遵陛下圣意!”群臣齐道。 沈流云广袖下的手紧攥。他这位姑姑,向来谨慎,他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合思楼的文人无辜,死一个侍女,于她而言不过尔尔,她绝不会因此重罚虞攸之,也不会因此替合思楼翻案。 她要淮南世家与晋王府互相制衡。 ………… 同日,朝堂波云诡谲,武安侯府的马球会如火如荼,合思楼的惨案并未影响这些官宦世家分毫。 武安侯府也叫襄园,陛下亲赐,其前任主人乃是开国后的一位大贪官,襄园极尽奢华,屋顶金漆雕龙,琉璃作凤,活渠环绕,亭台楼阁入云,假山奇石罗列。 后院更有宽阔一个马场,全长安都找不到第二个官员府邸有这配置。 武安侯府每年都会办一次马球会,邀请的都是长安有名望有权势的世家官宦。 襄园今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宋府今日只来了三姐妹。宋大娘子因大女儿的事伤心,宋香兰要在旁照顾,这才双双缺席。 阖府华服锦衣,三姐妹夹在其中,各种行礼完毕,被侍女领去了马球场的观景台。 此时,马球会尚未正式开始 与以往宴席不同,这次男女都聚在一处,或是场边闲谈,或是场上驯马。 侍女领着三姐妹在观景台右侧边缘的桌案坐下。 打公主生辰宴以来,长安的达官显贵对宋家邀约不断,宋长泠在外左右逢源,交了不少好姐妹,一入场便抛下四妹五妹,不见人影。 宋令仪不禁咋舌,想不到大梁一个私人的马球场竟与现代标准足球场差不多大。 当真是涨见识了 “……咦,谢小侯爷上场了?!”不知哪位贵女喊了一声。观景台上的女孩们犹如追逐光源的萤火虫,倏然聚到马球场围杆前。 宋令仪也起身,透过女孩们头颅间的缝隙,她看见偌大的马球场上,谢砚书身骑白马,衣袂飘飘。隔着几十丈的距离,并不能看清那位意气风发少年郎的神情,但他在夏日骄阳下,风姿烈烈,绮丽如梦。 宋令仪在心里不自觉念了一句“鲜衣怒马少年郎”,古人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谢家高门显贵,培养的儿子定然是全面发展。 一位少女按着胸口,娇叹一声:“今日得见谢小侯爷的飒爽英姿,怕是永世难忘!” 另一位少女叹惋:“真不知这样的儿郎,日后会便宜哪家的姑娘,能嫁给小侯爷,当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啊!” (本章完) 第48章 休沐日10 马球会 第48章 休沐日10 马球会 宋令仪眉头一紧,这话她可真不爱听,谢家位高权重,谢砚书以后肯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比如赵银仙。 既是门当户对,那对方定然也很优秀。 都很优秀,为何不提谢砚书也有好福气呢。 马球场上一阵喧哗,围栏边的贵女们惊呼一声“是赵姑娘!” 场中 赵银仙一袭绛红骑装,驾着红马,奔腾之势犹如滔滔江水,很快便追上了一众儿郎。 她常年随父兄征战边关,骨子里的豪迈热血不输男子。 有了赵银仙加入,这群儿郎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可不论如何扬鞭策马加速,还是被她遥遥甩在身后。 即将跑完一个整圈的赵银仙扬起手中的银鞭,开怀大笑,“哈哈哈我赢啦!!” 红马越过终线 赵银仙调转马头去看落后的那群人,昂首得意至极:“你们怎么回事儿,这么慢,懈怠了啊~” 一匹一匹骏马紧跟着越过终线 赵银仙没搭理其他人的奉承话,目光四处寻找谢砚书的踪迹,嘴里不停念道:“不会吧,几年不见,谢砚书骑术这么差了吗,这么久都没到……” 眼看着最后一人越过终线,谢砚书仍旧没到,赵银仙才察觉不对劲,目光扫到观景台—— 果其不然 那厮竟不知何时出了赛道,去了观景台! 原本谢砚书是想好好跑一圈的,可是跑过观景台时,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观景台,恰好瞧见坐在那群贵女后面的宋令仪。 鲜衣少年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边驱马跑向观景台,边举手招呼:“宋姑娘!宋姑娘!” 围栏边的贵女们纷纷惊讶转身看向宋令仪,目光或是探究,或是嫉妒。 “咳咳……”宋令仪差点被口水呛到,额头隐隐发热。 旁边的宋令婉摇着团扇,眼底露出疑惑,“五妹,你何时与谢小侯爷熟识的?” 宋令仪心下慌乱,眼眸接连闪烁几下,否认道:“不算熟……” “……也就是见过几次罢了。” 宋令婉抿了抿唇,温声道:“无妨,今日是马球会,不像宴席有那么多拘束,谢小侯爷找你许是有事,何不去看看。” 说话间,谢砚书已到了围栏旁 鲜衣少年,利落翻身下马,正将缰绳拴在木桩上。 宋令仪怕他直接上观景台来找她,那才真是高调。 甩下一句“去去就回”,提裙往下走。 谢砚书今日的绀碧箭袖骑装甚是打眼,高束的墨发在风中轻动,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 他手里抚着白马的脖颈,目光一直追随宋令仪,直到少女来到面前,语气疏离:“谢小侯爷,找我何事?” 谢砚书拍了拍白马,笑容明朗,“一直坐在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它叫追风,是襄园最温顺的一匹马,要不要试试?” 追风鼻间挤出一声哼鸣 宋令仪只犹豫了九又四分之三秒,兴奋点头:“可以吗?”笑的眉眼弯弯,像只喜庆的玉娃娃。 她前世在西南小镇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真的马,更别说骑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可是我亲自邀请来的,今日马球会,你不得上场玩玩才尽兴。”围栏是上下两根圆木,中间留出可供一人弯身通过的空隙。 宋令仪迫不及待钻入围栏,站在白马身侧,踟躇着如何上去,指着脚蹬子问:“是不是踩这个上马呀?” 谢砚书道:“这是马蹬,你先把脚放进去……” 按着谢砚书说的,宋令仪踩上马蹬,颇为吃力地往马背爬,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惹得谢砚书忍俊不禁,抬手使力,帮她坐上马背。 一坐上马背,视野立马开阔 宋令仪抚了抚马脖子,笑容灿烂,“追风,你一会儿可得乖点啊。” 谢砚书握着缰绳,仿若玉山倾侧般俊秀,抬头道:“放心,我替你引着,不会有问题的。” 宋令仪低头,他墨发飞扬,肩膀宽阔,背形像山脊一样挺拔,现代把这个称做什么?好像是——少年感。 那股怦然心动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少男牵着马往场中走,少女在马背上兴高采烈。 俊男靓女,惹眼极了 观景台上的贵女们正好奇宋五姑娘何时与谢小侯爷关系这么好的,有人就直接问了宋令婉。 “四姑娘,你妹妹和谢小侯爷关系挺好的嘛?” 宋令婉仍旧气定神闲,摇着团扇,声如温玉:“我妹妹是名满长安的才女,多得是想与她结交的公子,但我妹妹心性纯净,与谢小侯爷仅止于礼。” 恰在这时,萧明阑与李鹤微到场 李鹤微先注意到谢砚书,再是看到他替宋令仪牵马,大惊:“表哥怎会给宋令仪牵马?!” 萧明阑顺着李鹤微指的方向看去,眼底划过一抹精光,侧头后望——萧宣与一众小姐妹迎面而来。 萧明阑满面春风,高声道:“还能为何?谢小侯爷是何等人物,满长安能有几位贵女能让他屈尊牵马,我看他二人想必相识已久吧。” 她的话,自然传到了萧宣的耳朵里 萧宣心中郁闷,低声骂道:“真是不知检点,武安侯府岂是她这种小门小户可以高攀的!?” 宋令婉摇扇的手一顿,目光晦暗不明 马球场上 谢砚书替宋令仪牵马的举动,引来不少公子起哄。 这些起哄声落在赵银仙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赵银仙驱马来到二人身边,“谢砚书,你把你的马给她了,等会儿开场骑什么啊?” 谢砚书心情不错,朗声回道:“你方才不是赢了吗,等会儿由你们女眷先上场,我把马给宋姑娘骑一会儿又无妨。” 赵银仙低落了一瞬,扬眉朝宋令仪问:“你可会骑马了?” 宋令仪愣了愣,嗫嚅道:“会……”那么一点儿 同为女子,宋令仪自认为心思还算敏锐,看得出赵银仙对谢砚书有意。 听萧宣说他二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又何必霸着谢砚书替她牵马,惹得他二人生了嫌隙。 “既然会了,那就一起过来吧。” “去哪儿?”宋令仪不解 赵银仙用下巴点了点她身后,“马上就开场了,我这队人已满,你便加入李鹤微那队吧。” (本章完) 第49章 休沐日11 落马 第49章 休沐日11 落马 打马球? 这不是让她刚学会走路,就让她爬山吗 宋令仪忙不迭摇头,推拒:“不不不…我就不玩了吧。” 求助的目光落在谢砚书身上 “放心,来都来了,你若是不会,就在场边跑,进球交给她们就行。”谢砚书道。 “……” 好一个“来都来了”,这能相提并论吗 “那可不行,我们可是抱着必胜的决心上场的!” 李鹤微驾马来到他们身边,斗志昂扬的模样。 紧跟在她后面的人,宋令仪只认识一个萧明阑。 宋令仪听到李鹤微的话,如临大赦,刚要打退堂鼓,又听她说:“不过……既然表哥发话了,本姑娘就带你一个吧。” 大可不必! 宋令仪背心一片热汗:“划水不好吧?” 萧明阑笑道:“宋妹妹别推辞了,正好缺你一个呢。” ………… 赶鸭子上架,宋令仪最后还是上了场。 马球是骑在马上用球杖击球的运动,所以又称“击球”、“击鞠”。和足球差不多,游戏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杖,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球放在球场中央,两队队员策马击球,用球杖将球击入球门即为得分,也被叫做“得筹”。 胜者增红旗一面,负者减红旗一面。 两队上场前,各自在右臂绑上队伍颜色的绸布,便于区分。 鼓声一响,两队策马抢球 宋令仪只觉身侧一股风呼啸而过,定睛一看,李鹤微已冲到球场中间,球杖与球仅有一厘之差,却被赵银仙抢了先,球被击到右半场,也就是宋令仪这队守护的球门。 萧明阑在后防守,与萧宣对上,两姊妹谁也不肯让谁,争夺激烈,球在几根球杖中间来回滚动。 宋令仪听了谢砚书的话,在场边划水。 双方一来一回,只差最关键的一局,哪一方得分,哪一方胜。 鼓声再响,这次两队都是拼尽全力 李鹤微与赵银仙对上,竟是丝毫不输,在她手里抢了两次球,而赵银仙身经百战,有条不紊地指挥队友的防守、进攻。 场上混乱激烈,宋令仪夹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鹤微将球击到萧宣防守的范围,球速飞快,萧宣一时慌乱,没有把球传给队友,竟把球便宋令仪的方向击去。 咻—— 球在低空划出弧线 空气仿佛凝滞 宋令仪霎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拿着球杖不知如何应对,连正确击球的方式都不懂。 “宋令仪!朝那儿击!!!”李鹤微扯着嗓子呐喊。 队友们寄予厚望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快——” 承载所有人的希望,宋令仪管不得那么多了,拿出中学时代,运动会被迫上场替补女子足球队的勇气,球杖在半空划成一个半圆,击中目标。 场中默了半晌 随即呼天啸地的欢呼声响起,李鹤微举起球杖:“赢啦!我们赢啦!!” “赢啦!” ……场边的谢砚书也跟着热血沸腾,兴奋极了:“宋姑娘!好球!” 宋令仪懵懵懂懂,后知后觉的开心,“居然赢了??” 最气的人莫过于萧宣,不仅把球送给情敌,心上人还在替情敌开心,紧握拳头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手中,也丝毫没有反应,妒忌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在宋令仪开心驾马从萧宣面前路过时,萧宣妒火上头,用力将球杆击向马腿。 追风嘶鸣吼叫,应激性地扬腿,幸好宋令仪攥紧了缰绳才没被追风甩下马。 “天呐!”李鹤微惊道,“宋令仪,抓紧缰绳!” 追风朝着一个方向狂奔,根本不听使唤 观景台上的宋令婉大惊失色,急忙往围栏走,“妹妹!” 谢砚书不敢耽误,从好友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朝失控的追风追去。 在他之前,赵银仙已策马追了上去 宋令仪趴在马背上,几乎尖叫出声,硬是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来,听到旁边有人在唤她——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竟是一张英气俊秀的面庞! 赵银仙临危不乱,先是驾红马与追风齐平,探出半个身子,观察一会儿后,腾身而起,扑向宋令仪。 宋令仪惊吓过度,只能在心里疯狂大喊——这可是飞奔的马呀,这么高难度,拍武侠片吗?! 两个人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期间,赵银仙的手为了护住宋令仪的脑袋,被顽石划出好几道口子。 宋令仪趴在赵银仙身上,被风吹的头发散乱,心跳仿佛擂鼓般剧烈,久久缓不过神。被压底下的人淡淡道了句,“趴够了没啊?” 宋令仪手脚并用从她身上下来,“谢谢。” 赵银仙起身 脸色平静,心跳如常,拍了拍身上尘土,语气有些别扭,“不必谢……” 谢砚书赶到时,危机已被化除,重重松了口气。下马凑到宋令仪面前,关切道:“宋姑娘,你没事儿吧?” 宋令仪浅浅一笑,摇头:“我没事儿。” “喂!”赵银仙叉腰瞪眼,“你怎么不问问本姑娘有没有事儿?!” “那你有什么事儿啊?”谢砚书道。 赵银仙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懒得理你!”肩膀撞开谢砚书往回走。 “唔——”谢砚书捂着肩膀,心想这位姑奶奶什么鬼力气,疼死了。 宋令仪秀眉微蹙,有些担心,“赵姐姐手还伤着呢……” 这个当口,李鹤微等人也追了上来,把宋令仪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她有没有事,眼神都变得善意起来。 观景台上 被官眷们簇在中央的武安侯夫人李氏将刚才发生的事看在眼里,脸色格外阴沉。 萧夫人带着萧宣来道歉 可萧宣哭得伤心,话都说不出,萧夫人只好代她道歉,“夫人,真是抱歉,我这女儿一时失手差点促成大祸,给您添麻烦了。” 李氏冷脸,不怒自威:“萧夫人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位姑娘。” “……”萧家可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萧夫人岂愿给一个小辈低头认错,更何况那个小辈也没出事。 “夫人说得是,我这就让宣儿去道歉。”萧夫人态度强硬地把萧宣拉离马球场。 四下无人,萧宣放声大哭,“我不……我才不要给她道歉!她一个——” 啪——! (本章完) 第50章 休沐日12 自作多情 第50章 休沐日12 自作多情 萧宣的哭声戛然而止 捂着脸不可置信,母亲居然打她?母亲虽为人严厉,但对自己这个女儿颇是宽纵,此时竟在外府打了自己!她越想越伤心,泪如雨下,哭得撕心裂肺。 萧夫人揪着萧宣的衣襟,将人拉近,眼底一片冷然,“蠢货!” 萧宣有些害怕生气的萧夫人,抽抽搭搭道:“母亲……女儿只是一时生气才……” “愚蠢至极!”萧夫人怫然道,“你看不惯她,大可以私下解决,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动手惊了那丫头的马,别人该如何看你!如何看我们萧家!” 萧宣面如土色,还想强辩:“宋家就是个破落户,武安侯府怎会因为一个破落户而怪罪萧家,要怪就怪她不知廉耻,勾引小侯爷!” “闭嘴!我有没有教过你,你素日可以嚣张、可以跋扈、但绝不能落人把柄!一个小丫头,教训她还用得着你出手?!” 萧夫人松开桎梏萧宣衣襟的手,将人推开,“不管你愿不愿意,诚不诚心,都去给那丫头道歉!” 说罢,留下原地啜泣的萧宣,拂袖而去。 ………… 武安侯府的侍女带着赵银仙与宋令仪去厢房清洗上药。 宋令仪只是手臂有几处擦伤,简单上过药便无碍。 等她出来时,远远便看到等候在走廊对面的谢砚书,少年背倚着走廊石柱,日光洒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宋令仪侧头瞥了一眼赵银仙所在的厢房,心思沉重,默默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砚书余光瞥见宋令仪已出了厢房,却不走出院子的最近的路,连忙追上去,转身与她相对,后退着走。 “宋姑娘,你的伤上过药好些了吗?” 宋令仪垂着头,没有与他对视,淡淡道:“好些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谢砚书以为是马球场的事故扫了她的兴致,语气歉疚:“抱歉,是我邀请你来的,却出了这种事。” “你放心,我会让母亲去和萧家人说,让萧姑娘跟你道歉的。” 宋令仪步子一顿,抬眸盯着谢砚书。真不知谢小侯爷是心思单纯,不知萧宣对他的情意;还是对这份情意毫不在乎。若是强硬让萧宣给她道歉,下一次又不知要如何作弄她。 “不必了,我与她相看两厌,她不会诚心向我道歉的。”宋令仪道。 长长的内廊,蜿蜒曲幽,少男少女站在一棵树下。 谢砚书道:“那……那你还回马球场吗?” 宋令仪点头,四姐还在那儿呢。 “你初来襄园,怕是不认识路,我带你去吧?”谢砚书笑道。 宋令仪面容清冷,忽然发问:“为什么?” 谢砚书疑惑不解,“什么为什么?” 接下来的台词有些羞耻,但为了以后避嫌,她一咬牙,说道:“我与小侯爷不过几面之缘,可我却总觉得小侯爷待我,并非普通朋友的友谊。” 谢砚书被点名了心思,羞涩挠头 宋令仪接着说:“也许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也请小侯爷日后莫要再做些让人误会的举动。”“不是的”,谢砚书没想到宋令仪会这么想,吭吭哧哧道:“我…其实……对你……” “小侯爷” 宋令仪忽然拔高声音,打断了谢砚书的话,正色道:“小侯爷,谢谢你邀我来参加马球会,但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宋家也担不起任何风波,小侯爷家世显赫,将来定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女子,又何必纠缠……她人。” 凉风刮过,树飘下瓣瓣春色,有粉、有白,还有深浓的胭脂色,落在二人的衣裳上,肩膀上。四目相对,隔着温柔的瓣与微风,谢砚书觉得眼前的少女陌生又疏离。。 “咳!” 内廊传来一声清咳 打破二人之间的静谧,宋令仪后退半步拉开与谢砚书的距离,回头去看。 赵银仙不知何时站在内廊上,神情有些尴尬,飞快辩解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俩谈话也不找个僻静点的地儿,我开门一出来都没处躲。” 沉默在三个人之间蔓延 宋令仪率先开口道:“我还要回马球场找四姐,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其他两人反应,提裙跑出院子。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格外安静 赵银仙抱臂,语气中有些欣喜:“谢砚书,看人家姑娘多清醒啊,伯母是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家里连五品官阶都没有的女子哒。” 谢砚书现下心烦意乱,没有搭理她,径直离开院子。 树夹道,小道上偶尔会有侍女通过 宋令仪凭着记忆踱步往马球场走,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楼台下,楼台约莫四米高,两侧长着槐树,楼台底下的石子路打扫得溜光,一片落叶都没有。 走到这里,本就有些路痴属性的宋令仪,彻底迷了方向 恰好有名侍女端着果盘路过,刚要上前问路,就听半空中一声尖叫: “啊——” 随即,是肉体砸地的声音 动静甚大,宋令仪与那名年轻侍女霎时间都被吓坏了,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去查看情况。 宋令仪回神后,仰头去看楼台二楼,一抹白色的背影正往楼台里走,不过一瞬便消失在视野中。心中顿感不妙,这怕不是一起普通的失足坠楼事件。 两人凑到坠楼者身边,发现竟是萧宣 侍女想去把人翻过来,遭到宋令仪的喝止:“不能动!” 侍女肩膀一抖,手顿在半空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动了,可能会加重她的伤势!” “那…那该怎么办呢?” “我去叫人,你去找大夫。”宋令仪又惊又怕,但还算冷静,与侍女分为两路。 现下要找人帮忙,无疑是去马球场,跑到半路,她遇到了谢砚书和赵银仙 二人并肩往马球场的方向走,边走边拌嘴。 “小侯爷!赵姑娘!” 如果可以,宋令仪并不想打扰他们,可现在事态紧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二人齐齐回头 谢砚书看到宋令仪,下意识欣喜,可想到在厢房院子里她说的话,眼里的光一下黯淡。 (本章完) 第51章 休沐日12 咄咄逼人的审问 第51章 休沐日12 咄咄逼人的审问 宋令仪急匆匆地跑到二人面前,指着飞云阁的方向:“不好了,那里有人坠楼了!” “什么?!” 谢砚书和赵银仙震惊,来不及问坠楼者是谁,赶忙往楼台的方向去。 途中遇到几名家丁,谢砚书吩咐他们赶紧去通知家中长辈。 “五妹!” 宋令仪顿步,循声看去 四姐宋令婉站在一棵槐树下,薄妆桃脸,嗓音柔和,“你这是要去哪儿?” 飞云阁就在前方,赵银仙与谢砚书已先行一步。 宋令仪斟酌片刻,走向宋令婉,“四姐,楼台那边有人坠楼了,我正找人帮忙呢。” 宋令婉微微吃惊,“是嘛,可知是何人坠楼?” “……是萧宣。” 宋令婉垂眸,掩下眼底的厉色,“她今日在马球场上害你差点坠马出事,你还救她?” “性命攸关,不能见死不救。”宋令仪不假思索地道。 宋令婉淡笑,眼底划过一丝偏执戾气,抚了抚五妹的鬓发,“五妹,你太善良了,所以她才敢欺你。” “……”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的四姐奇奇怪怪的,与平日里的温婉不太一样。 “罢了,我随你去一趟看看情况吧。” 宋令仪落在后面,看着宋令婉的背影 才想起今日四姐穿的是件月白色云纹襦裙。 白色…… 飞云阁二楼那个人,也是白色衣服 仔细端详四姐的身形,与那人很是相似…… 思及此处,宋令仪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的想法:宋令仪,你疯了,竟然怀疑四姐! ………… 飞云阁楼台下 赵银仙先探了探萧宣的呼吸,稍稍松了口气,沉声道:“应该是昏迷了。” 谢砚书也跟着松口气,没出人命就好。萧家在长安根基深厚,且萧家长辈都是出了名的护短和跋扈,若是闹出人命,母亲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有家丁的通报,飞云阁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李氏耳里。 李氏顾及侯府声誉,禁止家丁们将飞云阁的事传出去,只带了萧夫人前来,并吩咐武安侯府的家丁将受伤的萧宣抬去了厢房。 大夫来得及时,已在里间替萧宣查看伤势。但人的情况不容乐观,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且摔在石子路上,头颅出血,昏迷不醒,哪怕是醒了,也会落下病根。 萧夫人担心女儿,哭得十分伤心,嘴里还嚷着自己女儿向来谨慎,怎会无缘无故从楼上落下来,隐隐有怪罪之意。 李氏脸色黑沉,办场马球会,竟惹出了这么多事,先是马匹失控,再是有人坠楼。她未追责萧宣在襄园出手伤人,萧夫人倒在情况不明时,把坠楼的锅先甩到武安侯府头上。 即便心有不满,李氏秉持严谨公正的做事风格,愿意给萧夫人一个交代,“萧夫人放心,此事出在襄园,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李氏身边的方妈妈就把案发时所有出现在飞云阁附近的人召集在了葳蕤堂。 葳蕤堂是襄园独属于侯夫人李氏处理家务的地方,地方宽敞。李氏坐在堂前,眉目肃穆。 堂下共有十人,皆与飞云阁坠楼事件有关。 李氏最先审问的人,是宋令仪与那名年轻侍女。 那名侍女是武安侯府小厨房的人,路过飞云阁去给官眷们送新鲜的果盘,有后厨主事作证,她的嫌疑很轻。 但宋令仪就没那么容易洗脱嫌疑了 阖府都知今天在马球场上,萧宣害她差点出事。如果说武安侯府中,有人想害萧宣,最有可能的人便是宋令仪。 萧夫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在旁观审时,语气咄咄逼人:“宋五姑娘,今日宣儿与你有些过节,也别怪我多问,不知宣儿出事时,宋五姑娘在哪儿,有何人可以作证?” 宋令仪的回答滴水不漏:“事发之时,我刚从厢房上完药出来,当时赵姑娘也在,飞云阁与厢房距离较远,我就算有心想害她,也不是长了翅膀能飞的鸟,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把人推下,又与府中侍女一同发现她。” 这个时间确实有点紧,而且有侍女共同作证,萧夫人即便不信,也无法把事情全推到她身上。 “萧伯母,事情发生在偏僻的飞云阁,若不是宋姑娘及时通知我与赵妹妹,萧姑娘也无法及时得到医治,她若要害人,岂会这么积极。”谢砚书说得有理有据。 虽然宋令仪没有与他们一起去马球场,可是厢房到飞云阁,至少一刻钟的时间。且他看来,宋令仪心性善良,绝非害人之辈。 赵银仙也说:“是啊,她们虽有过节,但也不能没有证据,平白冤枉人。” …… 李氏继续审问后面的人 赵银仙与谢砚书可以互相作证,嫌疑消除。且赵银仙与萧宣的关系素来不错,根本没有害萧宣的动机。 接下来,就只剩宋令婉未审了 宋令婉给人印象总是温温柔柔,李氏询问她,也只是抱着走个过场的心态:“宋四姑娘当时怎会出现在飞云阁附近呢?” 葳蕤堂安静下来 宋令婉嘴角噙笑,眼底却是冷如寒霜:“我妹妹遭人欺负受了伤,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去看看情况,哪知襄园太大,走错了路,这才出现在飞云阁附近。” “有那么碰巧的事吗?”萧夫人追问。同是宋家人,宋令仪没有作案时间,难道宋令婉就没有吗,她们是亲姐妹,难保不会合起伙来,一人动手,另一人串供。 宋令婉对上萧夫人,毫不输阵 “萧夫人此言何意?我宋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该有的家教还是有的,锱铢必较、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我们宋家人可做不出来。” 萧夫人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双眸轻眯,瞳色瞬间冷下去:“那你可有人证啊?” “没有” 萧夫人嗤笑:“既然没有,如何能证明你说的话?” 四目相对,气氛剑拔弩张 “我能证明!” 未见人,先闻声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道葳蕤堂外 宋长泠面色凝重,独自走进来,先向李氏行礼,再道:“事发之前,我与四妹一同离开马球场,虽未同行,可时间上,与萧姑娘坠楼的时间接近。” (本章完) 第52章 休沐日13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最严 第52章 休沐日13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最严 “萧夫人可以质疑我四妹五妹的话,但有我作证,难道您是觉得宋家人的话都不可信吗?” 比起宋令婉稍显强势的态度,宋长泠是绵里藏针,微笑着发问,微笑着给人挖坑。 萧夫人一噎,被堵的无话可说。 想不到这宋家丫头,一个赛一个的伶牙俐齿,她若是再出言质疑,倒让武安侯府的人怀疑她一个长辈,在故意针对宋家小辈了。 萧宣针对宋令仪在前,她若无证据咬着宋家人不放,怕是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 有人作证,李氏便好办了 “有人作证,那此事定与宋家四姑娘无关,萧夫人也莫急,等萧宣醒来再定夺也不迟,她若不是失足坠落,总该对凶手是谁有印象吧?” 李氏发了话,萧夫人哪怕再不甘也只能先忍下。 一番盘问下来,没个结果 马球会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没到酉时便提前结束。 ………… 三姐妹在回府的马车上都格外沉默 宋长泠与宋令婉相对而坐,彼此的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炽热的火焰。 宋长泠挑眉,蓦然嘲道:“四妹今日好威风,连当朝内阁大学士的夫人都敢怼。” “三姐也不遑多让。”宋令婉沉住气,眼神比平时凌厉许多。 宋长泠冷哼一声,方才去葳蕤堂作假证,鬼知道她有多害怕,却还要强装镇定。若不是顾及着宋家颜面,她才不会帮她们。 宋令婉秀眉轻拧,她俩之间的氛围怪怪的。最怪的莫过于三姐,按她平时的性格,不像是会为妹妹出头的,今日吃错药了,竟然肯帮三姐作证。 …… 回到宋府 自从府中事务都交由周小娘代管,她日日忙得不可开交;而宋大娘子生病后,一直是赵小娘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本来她还不太愿意,可宋老爷的吩咐她不得不听,她本是农女出身,照顾起人来还算有一手。 后院难得清静,三姐妹一路无言。 走到门口,宋令婉怀着心思,朝五妹柔声道:“五妹,你先回房间吧,四姐有点事想和你三姐说。” 宋令仪有些疑惑,四姐和三姐向来话不投机,今日这是怎么了? “四姐,你们……” “快去吧,你今日受惊,该好好休息。”宋令婉打断了她的好奇。 亲眼看着宋令仪进东厢房后,宋令婉唇边的微笑消弭,“三姐,谈谈?” 宋长泠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抿了抿唇道:“谈就谈,去我房间吧。” 进了房间,二人的交流也不再遮掩。 大有山雨欲来之感 宋长泠姿态闲适,走到桌案边坐下,笑得有些阴阳怪气:“都说宋家四姑娘温婉贤淑,可这人狠起来,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都看到了?” 宋令婉垂眸,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表面依旧气定神闲。 宋长泠单手托腮,笑道:“四妹别紧张,小娘常教导我,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我肯定不会出卖你的,否则也不会替你做假证。” “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推萧宣?” 视线相交,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火 少顷,宋令婉微笑:“她动手伤了我妹妹,既不想道歉,萧夫人和李氏也不肯给宋家一个公道,我便亲自去讨,有什么问题吗?” “你可知萧家非宋家可以轻易得罪的?了了没出事,这口气咽下去就得了。”宋长泠凝眉。“我知你在担心什么。” “你放心,萧宣没有看到我。” “况且……一个傻子说的话,谁会信?” 宋令婉说得云淡风轻,却把宋长泠愕得半晌说不出话,“傻…傻子?!” “你如何有把握,她一定会……”剩下的话,宋长泠实在说不出口。 宋令婉漠然看着她,眼神晦暗一瞬,“三姐生来便在长安过着锦衣玉食,而我幼时生活在外公家,外公家的屋顶遇上雨天便漏水,有一日我外公上房修瓦,不慎从房顶摔下,头恰好撞在石头上,醒来已成了废人。” 她说这番话时,情绪毫无波澜 宋长泠这才发觉,以前把三房的两姐妹看得太轻了,这两竟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你如何确定,萧宣一定会去飞云阁?” “我不确定,所以……只能怪她命不好,偏偏去了飞云阁。”墨瞳微沉,刹那间冷意翻飞。 “……” “三姐可知,这世上什么人的嘴最严实吗?” 宋长泠眸光轻闪,“什么?” 宋令婉倾身凑近,嗓音低沉,淡淡吐出两个字“死人”。 宋长泠不寒而栗,“你什么意思?”她们都是宋家人,她没有理由把这事透出去,给宋家招来祸事。 “三姐最好保证此事再无第三人知晓,特别是五妹,你若是传出去,那我就算死,也会拖你垫背。”宋令婉道。 宋长泠面色一僵,再也笑不出来,“当…当然” 等宋令婉走后,宋长泠劫后余生般大喘了一口气。 这丫头还真是深藏不露 以前了了在宋家受欺负,也没见她这么大反应啊……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两姐妹都一个性子。 独坐在房间内,宋长泠不禁回想起飞云阁看到的那幕—— 萧宣被萧夫人甩了一巴掌又骂了一顿,还被勒令去给宋令仪道歉。 她为人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去给宋令仪低头道歉。 萧夫人走后,她独自往僻静处走,最后进了飞云阁,打算等萧夫人气消了再回去。 可她没有注意的是,有个人也悄悄跟在她后面进了飞云阁…… “区区一个破落户的女儿,还想让我给她道歉,她也配!” “等着瞧吧,早晚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 萧宣肿着半张脸,骂骂咧咧,上楼的步伐踏得格外重,仿佛要将所有气洒在木梯上,木梯在她的折磨下,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她站在二楼走廊,俯瞰亭台水榭、园奇石。心绪杂乱加上耳畔有风刮过,遮掩背后靠近之人轻微的脚步声。 等萧宣注意到背后有人,为时已晚。 她只觉背后袭来一股力量,身体顺势倾向栏杆外,如断线的风筝般飘落空中…… (本章完) 第53章 正式上班第一天 第53章 正式上班第一天 回宫第一天 也是听雨阁四人正式在后宫当差的第一天。萧明阑与李鹤微分去了尚宫局,贺箐与宋令仪分到了尚仪局。 尚仪局主掌礼仪与起居,分为司籍、司宾、司乐、司赞。宋令仪分到司籍司,任八品掌籍;贺箐分到司宾司,任八品掌宾。 领她二人去尚仪局的,是尚仪局其中一位主事——孟尚仪。 孟尚仪,尚仪局正五品主事,总四司之官属,为人不苟言笑。宋令仪与贺箐颔首低眉跟在她身后,甚是紧张。 高高厚厚的宫墙,锁出一片天地 来往的宫人在这方天地间仿佛蝼蚁,渺小又恪守秩序。 走到忠思门附近,孟尚仪几乎是用腹语,边往墙沿退边道:“随我一起行礼。” 贺箐与宋令仪一激灵,忙不迭地随她退到墙沿,颔首行万福礼: “下官拜见世子殿下!” 沈流云一袭银灰色软段圆领长袍,身量颀长,挺拔矫健,与太监、侍卫们一起走着,鹤立鸡群般出众。 从三人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 “免礼” “谢世子殿下!”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浩浩汤汤离开。 宋令仪从始至终都未看清沈流云的正脸,直到沈流云从面前走过,才稍稍抬头去打量其背影,心里嘀咕着:世子?柿子? 合思楼的祸事传遍长安,宋令仪自然也有耳闻,当夜遇到的那名女子,多半是从合思楼逃出来。回府后,她看清那玉佩上纹着一个“晋”字,不过她不敢声张,这事儿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打听都不敢。 关于女子口中的“柿子”,她更是毫无头绪。 可今日宫中遇到了“世子殿下” 难道说,女子其实说的是“世子”,而非“柿子”!? 想到这个可能,宋令仪汗毛竖立。如果牵扯到大人物,可不是她一个八品芝麻小官可以管的了。 出神间,贺箐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悄声提醒:“宋妹妹,咱们该走了。” 孟尚仪淡淡扫了一眼她二人,边走边道:“方才那位是晋王世子,边关大捷,他也是近日才回京的,尔等日后在宫中,要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行事谨慎,莫要像刚才那般,只顾着低头行走,若无本官提醒,尔等便是不敬之罪。” “是”二人齐声回道。 等入了尚仪局分配给女官住的院子,孟尚仪让她二人换上备好的八品女官水蓝圆领襦裙。 现下女官都在值守,院中唯有她二人,也算给她们喘口气的时间。 贺箐轻声道:“宋妹妹,听闻在武安侯府的马球会上,萧宣惊了你的马?” 宋令仪点了点头,“不过幸好赵家姐姐在,我只受了些皮肉伤。” 贺箐撇了撇嘴,“那萧宣是萧明阑的堂妹,萧家没分家,她俩同住屋檐下,性子却一点都不同。萧明阑骨子里虽傲,但待人接物都还客气,算得上知书达理;可满长安贵女中,萧宣是出了名的傲慢,得罪不少人。她在襄园坠楼的事,圈子里都传疯了,听说伤势严重,也算是恶有恶报。” 宋令仪对萧宣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只静静听着贺箐说,心里却想着“柿子”的事儿。“贺姐姐,你可知方才宫道上的那位世子殿下?”宋令仪漫不经心道。 贺箐整理衣物的手一顿,微微惊讶:“宋妹妹,你不知晋世子?” …… 难道那位晋世子是长安家喻户晓级别的人物吗,她穿来大梁这么久,可从未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号。 宋令仪斟酌一下,轻轻摇头 贺箐吸了一口凉气,打趣道:“你一个长安城声名大噪的才女,怎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宋家情况,我父亲身无半职,以前我连宋宅都没出过几次,如何能知道长安有哪些贵人呢。”宋令仪道。 贺箐心中一阵刺痛,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直活在多么安全温暖的地方,竟什么都不看不问。强自柔声道:“不知也无妨,晋世子自幼养在陛下膝下,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且晋世子丰神俊朗,长安城倾慕他的贵女颇多。宋妹妹养在闺阁,年纪也小,不知道也正常。” 原来这位晋世子来头这么大 “可陛下不是还有齐阳公主吗?”宋令仪不禁问道,既然女帝都能以女子之身登基,为何她的女儿不行,还要从宗室里挑一个后辈。 贺箐闻言,略显慌乱地左右瞧了瞧,嘘声道:“宋妹妹低声些。” “虽然大梁民风在陛下的统治下开明许多,可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成为像陛下那般不凡的人物。”贺箐道。 宋令仪懂了。 哪怕女帝陛下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为了社稷与皇位的稳固,也不能只考虑己身。 ………… 过了正午,宋令仪被苏司籍领去了司籍司。 苏司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做到正六品女官的位置,为人不苟言笑,严肃恭谨。 司籍司主要负责管理经籍、图书、笔札、几案等事项。八品掌籍二人、七品典籍二人、女使十人。 进了司籍司的院落,绕过正堂,坐北朝南的三间正屋就是司籍司的办公区域。 白日里屋门总是敞着的。 左右两侧的屋舍用来存放着宫中书籍,摆满了书架,内里只有稀疏几张条案 此时除了苏司籍外,司籍司另三位有品秩的女官都在正厅里坐着谈事,见到她俩进门,不动声色地将宋令仪打量一番。 “宋掌籍来了?!”说话的女官,身上官服是绿色绣鸂鶒圆领袍,应是一位七品典籍。 八品官服绣鹌鹑,六品官服绣鹭鸶,还是挺好区分的。 苏司籍在条案后坐下,“这位是来的新掌籍宋令仪。” 介绍完宋令仪,又一一介绍正厅里的女官。 “这两位分别是阮典籍与房典籍。” 阮典籍便是方才说话那个 宋令仪行礼道:“下官宋令仪见过二位典籍。” “宋掌籍声名在外,我等在宫中也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凡。”阮典籍道,她年纪不大,性子活络。 (本章完) 第54章 晋王世子沈流云 第54章 晋王世子沈流云 宋令仪还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红。 房典籍浅笑,言行内敛:“宋女官初来,日后若有不懂的,都可问我。” “多谢二位典籍” 苏司籍又指着另一位女官道:“这位是钟掌籍,与你同一官职。” 坐在右侧的钟掌籍,神情淡漠地朝宋令仪点了下头,以示见礼。 宋令仪拱手回礼,再观她眼下青黑,面颊凹陷,精神不振,怕是在这个岗位上没少受累…… “殿中省送来了你的鱼符,快过来瞧瞧。”阮典籍笑眯眯地拉着宋令仪到苏司籍的条案前。 鱼符是官员的身份证明。 铜制鱼符并不大,却自有一种古朴厚重感。 宋令仪拿起桌上的鱼符,将片状鱼符翻过来,鱼符上的纹流畅大方,见背后刻着‘尚仪局正八品掌籍宋令仪’几个字。 这便是职场剧里的员工工牌? 原谅宋令仪前世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关于很多社会知识都是从影视剧里学。 “差事再急,出入门户拿取鱼符为验也要小心,万勿遗失。虽说可以补,但若是去殿中省补打一片鱼符这脸面可就丢大了。”苏司籍道。 宋令仪乖巧点头应下:她明白,这就相当于当官丢了印,上考场丢了准考证一样,都是一旦犯了,哪怕能弥补也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错漏。 苏司籍遣散了其他人,将今日需要整理的书籍清单交给宋令仪与钟掌籍,吩咐她们要在日落之前,把书籍的分类标志出来。 宋令仪看着满屋舍的书籍,头都大了。 关键新官上任,业务还不熟悉,整理起来慢吞吞的。 与她相对而坐的另一名掌籍,则整理得飞快,一目十行,理解内容后,快速标记分类。 “钟掌籍……”宋令仪手里拿着一本不太确定分类的书籍,弱弱的问一句,“这本书是分哪类呀?” 钟掌籍快速抬眼,扫视书的内容后,“左手边,第一排。” “……” “是你的左边,还是我的?” 钟掌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然是你的!” “……”都说上班使人烦躁,果真不假。 宋令仪整理得虽慢,但还是赶在日落前做完了。 伸着懒腰出门,司籍司的院子冷清下来,昏黄的日光洒在院子里,给地面织了一层金缕衣。 永巷位于皇城之西,占地面积颇大,大约占了整个皇城的四分之一。其内有不少回字形的院落,论居住面积并不寒酸窄小,但毕竟是永巷,比后宫娘娘们居住宫宇的华美大气自是比不了。 尚仪局女官们都住在南穗园。 从司籍司回到永巷,越往北走房舍越精巧,宋令仪步履平缓下来,手持竹椟往前走去。再拐过两道宫道,走上几层阶梯后,宋令仪不由驻足。 她在影视剧里见过故宫,然而大梁的宫宇又是另一种风格了,建筑都是高低错落,她正好能看到正殿楼阁层起,飞翼回廊,在夏日的夕阳下灼灼宏伟壮丽。 深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 露出灿烂笑容 从今日开始,她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 在司籍司待了小半月 每日的工作有钟掌籍一起分担,不算太重,但着实枯燥。身在繁华皇城,宋令仪每日两点一线,除了在南穗园,便是在司籍司的院子。 这日也是平常一天 宋令仪与钟掌籍正日行一例地归纳经籍 苏司籍从门外进来,手里抱着一沓竹牍,“宋女官,你出来一下。” 宋令仪从高高的经籍中抬起头,起身离开屋舍。 “大人是有何事找下官?” 苏司籍将竹牍交给宋令仪,难得温声笑语:“这竹牍需交到宣政殿,你亲自跑一趟吧。” 宋令仪将沉甸甸的竹牍接在手里,肃然应了声是,内心好奇:送竹牍这种活,一向都是交给女使的呀,今日怎么交给她了呢。 不过,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嘀咕,“大人,下官这就去。” ………… 宋令仪第一次离开后宫没进永巷,而是经过层层侍卫,来到前朝。 她穿一道又一道漆得油亮的大门,拐过几条宫道,终于到达宣政殿附近。 也是在这儿,她遇见了久违的一个人—— 宫道前方 一群人簇着华丽轿撵迎面走来,轿撵之上,赫然就是齐阳公主! 自生辰宴一别后,这还是她与齐阳公主再见的第一面。 可这是在皇城,公主是主子,她是奴才,岂敢拦道寒暄,连忙退到墙沿,颔首行礼唱喏:“下官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轿撵在她面前悠然停下 齐阳公主垂眸,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容和煦,嗓音轻柔:“宋女官,别来无恙否?” 宋令仪受宠若惊,答道:“回公主殿下话,下官一切尚安。” “宋女官这是要去宣政殿?” “回公主殿下,正是。” 齐阳公主手指轻点轿撵扶手,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既如此,就快些去吧,别让母皇等急了。” “是” 轿撵慢慢消失在宫道上 宋令仪继续往宣政殿去 宣政殿是女帝处理政务,召见臣子的地方,守备森严。 一进入大殿的院落,宫人夹道,李怀忠站在紧闭的雕大门外,抬手招宋令仪过去。 李怀忠是宫里老人,在陛下身边侍奉多年,心思缜密、处事圆滑,与八品女官宋令仪交流时,并没有摆掌印大太监的架子。 “宋女官请稍等片刻,世子殿下还在里面呢。”李怀忠道。 宋令仪抱着竹牍,在门外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等到脚站痛,手酸麻,才听见里面有人推门的动静。 雕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宋令仪悄悄抬眸去看,只一眼便呼吸滞住 沈流云跨步从宣政殿出来,穿着石青色吉服褂,上绣五爪正龙团纹,乃是宗室贵族的官服。 气质矜贵儒雅,面庞说不得有多帅,但就是给人一种贵气十足的感觉。 如果要用一个人来形容他,那一定是‘黎天王’ 沈流云淡淡瞥了一眼宋令仪,嘴角微弯,再看向李怀忠,“李公公,这位女官看着脸生,是这届新晋女官?” 李怀忠躬身恭敬回:“回世子殿下,这位是破例提拔的尚仪局宋掌籍。” (本章完) 第55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第55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听到那句‘破例提拔’,沈流云并未有太多惊讶。 宋令仪听到‘黎天王’提到自己,赶忙福身行礼:“下官宋令仪,给世子殿下请安!” 沈流云垂眸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竹牍 “免礼” 随后眼前刮过一阵微风 一如初见,沈流云走得干脆利落。 宋令仪看着那道石青色背影,来不及思绪万千,便被李怀忠一句“宋女官,请进”,给拉回现实。 也是在这时,宋令仪脑子醒了一下 她来送竹牍,应当只需把竹牍交给宣政殿公公便可,为何还要入殿? 可没等宋令仪问出口,李怀忠便替她推开了雕木门。 宣政殿阳光充沛,女帝端坐于一片金光中。 与上一回不同,这一次的女帝穿着明黄广袖龙袍,经年上位者特有的贵气与征战无数的兵戈杀伐之气,融合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帝王。 宋令仪看着丹墀上的女帝,不禁眼眶一热 脑子里忽得想起一句话:“神明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神明,而是需要信仰之力为其铸造神座。” 若这样说,作为大梁天子,南征北战、扩大疆域,被无数人忠诚信仰的女帝,就是人间的神明! 而现在,神明就在她眼前 “卑职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 “谢陛下!” 李怀忠默默将宋令仪带来的竹牍呈到龙案。 女帝的声音很随和放松,言谈上也并没有什么惜字如金高深莫测,“吾今日召宋女官来,是有一事。” 宋令仪颔首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卑职的荣幸!” 女帝道:“朕收到一封来自疆外部族的信,写信之人读过你的诗,甚是欣赏你写的边关之作。疆外部族大多穷极一生也无法来到长安,故想请你再以长安为题作诗一首,赠予他。” 原来是让她作诗来的 宋令仪这下放心了,朗声道:“卑职定不辱命!” 女帝抬手示意,李怀忠立马将她引到偏殿,偏殿内陈设如一间小书房,桌案上已备好文房四宝。 紫檀木桌案后有一张太师椅,但这肯定是宋令仪坐不得的。 “这里不会有人打搅,宋女官安心作诗便可。”李怀忠道。 红漆门关阖 窗外阳光渗透 宋令仪迈步走到桌前,脑海中只搜寻片刻,提笔写下诗句。 当最后一笔落下,宋令仪看着宣纸上的诗,甚是满意,清了清嗓音,唤来守在门口的宫女。 宫女将诗呈给女帝 女帝眉目肃穆,兀自品味一番诗句,眼里的赞赏溢于言表。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若以长安为题,是可大肆描绘长安繁华,可诗要赠给疆外部族,不如写一首可彰显国力强盛和天子威仪的诗。“这首诗甚合吾心意。”女帝的目光终于从宣纸上移开,落到殿中央的宋令仪身上,“宋女官想要什么赏赐?” “能得陛下欣赏足矣,卑职不敢邀赏。”宋令仪不卑不亢。 女帝淡笑嫣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洛学士来回报情况时说的这句话,吾还记得清楚。你是吾破例提拔入宫的,心怀抱负,可有觉得在区区一个八品掌籍的位置上委屈?” 宋令仪微怔,升官发财不都得一步一步来嘛,哪儿有人一口气吃成胖子的,“回陛下,卑职不觉委屈,能得陛下提拔,是卑职此生最幸运的事。于陛下来说,提拔女官就在一念之间,可就是这一念之间,可抵千磨百折。” “吾念你坦诚,这赏就先欠着,你可回去想清楚了,再来与吾说。”女帝道。 “谢陛下!” ………… “水烫不烫?” 贺箐舀了半瓢水,轻轻浇在宋令仪垂到木盆里的乌发上。宋令仪的头发又黑又亮又多,水润湿后如同质地上好的黑色绸缎。 “不烫。” 贺箐就加大了一点水流,宋令仪把木案上的沐膏挖了一些抹在头发上,轻轻揉出细小的泡沫。添了麻子仁和白桐叶的沐膏,散发着一种刚割过的草地那般近乎辛辣的清香。 竹烟波月,院外的树上,蝉开始‘滋儿哇滋儿哇’乱叫。 “你说今日陛下让你写诗,还要给你赏赐?”贺箐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就这么容易接见一个八品女官。 宋令仪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什么都不要?”贺箐疑惑 宋令仪胡乱揉搓头发,“我可不是什么淡泊功名,我只是怕……” “怕什么?” 当然是怕虞攸之的针对,上回在忠思门,他敲打过她,显然是想告诉她在宫里低调一些,才能走的长久。 她这人死过一回,比较惜命 不过这番话宋令仪不敢明说,“怕的多了,我连掌籍的工作都还没熟练,光写了一首诗,就要这要那,岂不让人觉得笑话……” “有何好笑话的?这宫中不知多少人盼着这样的机会呢!”贺箐重新舀了一瓢给宋令仪冲干净头发。直到看不到沐膏残留的白沫,贺箐才放下瓢,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一大块麻布:“不过低调些也好,免得招人妒忌。” 宋令仪抬起手来,一只手将长长的湿发挽在手里,另一只手接过贺箐递的麻布巾,两手很灵活的就把头发和麻巾牢牢绞在一起,固定在头顶,像是阿拉伯人的缠头巾一样。 她眉心上还带着一点洒下来的水珠子,显得一张粉面越发像是夏日刚冒出来的荷一样娇丽。 “贺姐姐和我想法一样。” “来,换我给你舀水!” 宋令仪跟贺箐调换位置,贺箐坐到小板凳上把头埋在木盆里,宋令仪舀了水给她慢慢浇着。 一边舀水,一边不忘看着炉火,笑问:“贺姐姐一会儿可想煮茶喝?” “不喝了,大晚上的睡不着怎么办,你也别喝了,早些安睡。”贺箐道。 这段时间以来,她与宋令仪的关系愈发好了 白露已过,夜间不觉燥热,还有丝丝凉意,二人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院子里,舒爽极了。 (本章完) 第56章 偶遇大梁国师 第56章 偶遇大梁国师 晨钟响起,窗外鸟雀啾啾 宋令仪又奔赴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好在司籍司的差事总是忙一阵、闲一阵。 今日午后无事,宋令仪借口去内文学馆送经籍,顺便在路上偷懒晚归。 谁知刚出东安门,走上千步道,就迎面遇上世子殿下和一位腰悬鱼符的大人。这位大人穿着月白竹纹锦袍,手持折扇,明明很年轻,看起来却仙风道骨,似天上谪仙。 他们二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还有些激烈。 宋令仪踌躇不前 这个时候过去行礼招呼,怕是会打扰他们;若是不去,又怕失了礼数。也许是皇城内的生活太单调贫乏,她的好奇心愈发重了,有一点新鲜动静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一听。 “此事世子殿下莫管,下官自有考量!” “什么考量?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把事放心上,晚辈亲自给你推荐,你也看不上!”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不咄咄逼人,倒有些委屈似的。 锦袍男人摇着折扇,淡笑道:“下官已算过了,此人会主动找我的。” “……”沈流云一脸茫然,内心叹气,“十六年了,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般喜欢故弄玄虚。” 遥想当年,八岁的沈流云父母双亡,剩下偌大的家产给他继承,可他一个八岁小儿如何能守得住,长安多的是对晋王府虎视眈眈之人。 陛下也非一开始就想抚养他,晋王乃是先帝嫡次子,先太子胞弟,若真论起来,先太子战死沙场后,该登基的是晋王。可陛下拥兵自重,晋王府只能退位让贤。 陛下若要抚养他,必会被朝中有心之人利用。 当年晋王府在风雨中飘摇不定,还好有国师叶叙安给陛下出谋划策。没人知道他与陛下说了什么或者交换了什么,只知国师叶叙安只身入宣政殿,两个时辰后出来,陛下当日下旨,接沈流云入宫抚养。 叶叙安收起折扇,轻点沈流云的肩膀,眉梢轻挑:“别管我了,你年纪不小,这回又立下大功回京,陛下该给你选门好亲事了。” 沈流云一听到这个话题就头疼,“晚辈没这个计划。” “计划归计划,天命归天命,要不要下官给你算算?”叶叙安说着,手心不知从哪儿变出三枚铜板,掂了掂,“童叟无欺。” …… 宋令仪依稀听见世子殿下说了句“若天命非我所愿,那我该当如何?还不如一开始便不知……” 二人越走越近,宋令仪退到廊边福身行礼,颔首静静等他二人离开。 此时叶叙安已与宋令仪擦肩而过,将手中三枚铜板一抛一接,看清卦象后面色凝重。 “国师,怎么了?”沈流云见叶叙安的表情不对劲,以为他算出凶卦,“难道说……”他的天命…… “应该是这儿才对。”叶叙安自顾自地道,完全没理会沈流云。 “什么?” 叶叙安收起卦象,正色道:“我徒弟来了。” “?”不是还没收嘛? 多年不见,国师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叶叙安猛地转身,盯着那道蓝色背影 此时宋令仪与他们大约十来步的距离 “女官请留步!”叶叙安高声道 巧了,千步道上只有宋令仪一个女官 宋令仪背影僵直,愣了一下。不会是要追究她偷听的事吧,他俩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世子天命’,她又不是故意要听的。 她呆板生硬地转身,嘴角挤出一丝假笑:“不知大人有何——” …… 她话未说完,可方才还隔了一定距离的叶叙安已到了面前,惊讶到话都吞回肚子里。叶叙安的目光清冷又锐利,“我好像见过你?” “……”这位古人的搭讪方式,是怎么做到既前卫又有些过时的 “大人记错了吧,下官从未见过大人。”宋令仪轻声道。 对于叶叙安反常的举动,世子殿下已然见怪不怪,回头打量片刻,随后不疾不徐地跟过来。 叶叙安抬手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语气十分正经:“你记不得是应该的,那会儿你才这么大。”他用手比了个足球大小的形状。 “……” 如果这人不是和世子殿下走在一起,大概会被宋令仪骂一句“神经” “你叫什么名字?”叶叙安问 “下官宋令仪,尚仪局掌籍。”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好名字。” 叶叙安又继续问:“可有兴趣随我学习?” 沈流云大惊:“国师,你要收她做徒弟?!” 此时的宋令仪并不知晓叶叙安在大梁有多德高望重,表现倒还淡定,弱弱道了句“没有兴趣。” “!”你还拒绝? 沈流云不可思议地盯着宋令仪,“你可知眼前这位是大梁国师,能被国师收为徒弟,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宋令仪眸底一片清明,“下官读过国师大人写的书,下官愚笨,只觉晦涩难懂,若要系统去学,定会让国师大人感到头疼,大梁不乏对天象风水之书有研究的人,国师大人既想传承衣钵,何不收他们为徒?” “无妨” 叶叙安摇扇道:“你根骨殊异,身带机缘,正适合入玄门学道。” 宋令仪还在犹豫 沈流云道:“国师,收徒一事,事关重大,是否要与陛下秉明?”言外之意是,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啪—— 叶叙安忽的收扇,“嗯,是该与陛下说说。” 沈流云松了口气。并非他看不起宋令仪,而是此女年纪尚小,也不通天文地理;回京这段时间,他也听过其才女之名,作的诗确实惊才绝艳,可叹是女子之身。若继承国师衣钵,将来是要与男子们共谋朝堂的。 宋令仪懵懵地看他二人离去,只当这是段小插曲,继续往内文学馆去。 内文学馆的院落寂静肃穆 右侧那间独属于洛学士的办公屋舍开着门 院中女使上前接过宋令仪带来的经籍,见她注视洛学士的屋舍好一会儿,轻笑道:“宋女官许久不来,洛学士前几日还曾念叨过您呢。” 宋令仪惊喜:“洛学士念叨我?” 女使点了点头:“您那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洛学士将这句话挂在了正厅,时刻提点内文学馆的女官们。” (本章完) 第57章 收徒 第57章 收徒 “宋女官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洛学士。” 女使福身退下 午后日光毒辣,宋令仪走到槐树底下,日光透过院中槐树的枝叶星星点点洒在身上,减去不少燥热, 过了小半会儿,女使从洛学士的屋舍中出来,快步走到宋令仪面前,“宋女官,请——” “多谢姐姐” 宋令仪行礼致谢后,抬步进屋。 这间屋舍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屋子中央摆了条案,条案右侧是博古架。洛学士坐在条案后,手里拿着竹牍,面色柔和,“今日怎么是你来送经籍?” 说话间,洛学士抬手示意宋令仪在条案对面坐下。 “今日司籍司不忙,况且学生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宋令仪微笑道。 洛学士听到司籍司,眼底黯然一瞬。若非虞攸之从中阻拦,宋令仪便能去宫正司了。这孩子聪慧通透,早晚会在后宫有一番作为,可虞攸之若是有心干预,只怕她往后在后宫的日子就难熬了。 沉吟片刻,道:“苏司籍向来严厉公正,在她手下做事,可放心。” “苏司籍确实严厉,我前几日归纳经籍出了错,苏司籍一下便瞧出来了,那么多书呢,我这个归纳的人都晕头转向,可苏司籍只一眼便能看出对错,实在厉害。” 宋令仪像与朋友分享生活一般,自然坦诚,“可我就惨了,被罚抄书十篇……” 洛学士原本满腹愁绪,看她撅嘴苦恼的模样,也不禁一乐。 “苏司籍在你这个年纪入宫,如今不过二十余五,就坐上六品女官的位置,可不是厉害吗?!” 随后想起什么,起身从博古架上拿出一卷书轴,悠悠念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你这丫头倒是会讨陛下欢心。” 宋令仪讪讪一笑,“既是赠给疆外部族的诗,总得突出我大梁威仪。” “……不过,这首诗怎会在老师这儿?” 洛学士浅笑:“陛下将此诗交于内文学馆装裱,自然要经过我手,这书轴明日便会寄往疆外。” 二人交谈一会儿,洛学士问了句推心置腹的话:“陛下破例召你入宫做女官,最后你却只做了个八品掌籍,委屈吗?” 宋令仪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爬得越高,风险也越高,她好不容易逃离宋家的虎狼窝,可不想立马陷入另一个危险中,羽翼未丰,便要韬光养晦。 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宫中人人都说我这女官,是公主殿下提拔的……” 洛学士道:“这宫中女官的任免,都需过陛下这关,哪怕是公主殿下提拔,也得陛下批阅盖章才行。宫里人只提公主,不提陛下,何尝不是质疑你一个小丫头能得到陛下欣赏?”她之前也曾这般质疑,可后来虞攸之亲自将宋令仪划去了司籍司,她才恍然大悟,能让虞攸之费心打压的人,绝不简单。 “……”说得好有道理,无力反驳 洛学士叹了口气:“宋丫头,我知你谨慎,可在宫中生存,只会一味的藏拙可不行,你若不往上爬,便会为人所欺。如今你只是八品掌籍,尚仪局满编,上头的人又个个能力出众,你不提前考虑,将来难以出头。”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女子亦能有鸿鹄之志,陛下能记得你,便是你的机遇,该好好把握才是!” 宋令仪轻轻皱眉,“老师说的道理,学生都明白……可是老师还记得刘琳吗?” …… 洛学士的沉默已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刘琳是新晋女官,不过是言行莽撞了些,就被虞少卿当众处置,学生在长安没有根基,若是在陛下面前出风头,怕是也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你看到她的下场并引以为戒,这是对的,可你该看见的,不止这些…你应该看见的,还有权势,无所不在的权势。而你只是窥见了这长安城无边无际的权势脉络中的微末一角罢了。若不想为人鱼肉,就得抓紧一切机会爬上去,只有把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你的忧虑才不会成真!”宋令仪怔了怔:“……老师的话,学生记住了。” 嘀嗒—— 条案边的刻漏已达申时 宋令仪猛然起身,“坏了,我该回去了。” 看她这副冒冒失失的模样,洛学士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个年轻小丫头呢。 “莫怕,回去若是苏司籍问起,便说我留你说了会儿话。”洛学士善解人意。 宋令仪感激不已,匆匆行礼告辞:“老师再见!” ………… 那厢 沈流云与叶叙安前去觐见,可女帝只单独宣见了叶叙安。 偌大的宣政殿内只他二人,本就空旷静寂的金殿顿时更加清冷。 “你说想收的徒弟,是谁啊?”不带丝毫情绪的嗓音在静谧的殿内响起。 叶叙安淡淡答道:“她自称是叫宋令仪。” 叶叙安只是看起来年轻,实际与女帝的年龄相当,且二人相识于微,彼此之间单独见面时,没有那么多礼数。 女帝怔了片刻,“为何是她?!”她承认此女有些才华,可继承国师衣钵是件大事。 叶叙安听女帝的语气像是知道此女,讶异道:“陛下认识她?” 女帝下颌微抬,轻嘲:“你不是很能算吗?离京十六载,对长安的事竟一窍不知了?” 叶叙安散漫扬眉,拖着长长的腔调:“可得解脱处,唯有山水间、神佛前。我好不容易能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还管长安的事作甚?” 女帝哼笑一声,“你倒是悠闲了,吾在这长安城里日日忙个不休,偶尔想着放松一下,还要被那群谏官时时监督……年轻时纵情山水,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回首去想……”哀叹着摆了摆手。 “我可还记得某人在南廷说过的话,‘要做天下共主,要明堂高殿随意出入,上开历史之先河,下震诸侯与万民’,你如今已然做到,怎还会回头想从前。”叶叙安毫不客气地揭穿。 “万人之上,无人之巅,偶尔发发牢骚也不行?!”女帝神情有些傲娇,转念一想,竟又被叶叙安引得茬题了,“你还没说呢,为何会选宋令仪?” 叶叙安正色道:“陛下可还记得我在十六年前起的那一卦?” 女帝凤眸轻眯:“自是记得,若非你的卦象向来精准,吾也不会接纳你的谏言。” “若微臣告诉陛下,此女亦是卦象中的一环呢?” 女帝默然忖度一会儿,“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叶叙安拱手作揖:“微臣收她为徒,一是因为此女身带机缘,二是与十六年前的卦象相关。日后必会对她悉心教导,为陛下分忧解难。” “你既已决定,吾也不好再干预,宋女官现在尚仪局任职,你若要收徒,免不得要跟孟尚仪与苏司籍知会一声。”女帝道。 …… 叶叙安踏出宣政殿时,沈流云还守在外面 见到人出来,赶忙上前问道:“姑姑怎么说?” (本章完) 第58章 苏司籍的劝告 第58章 苏司籍的劝告 “还能怎么说?下官好不容易收个徒弟,陛下自然会应允。”叶叙安边往院外走边道。 沈流云眉头一紧 罢了,既然姑姑都不阻挠,他多说无益。那位宋姑娘小小年纪才情出众,想来是个聪明的,继承国师衣钵,能学到七八分便可。 出了忠思门,叶叙安刚要往右走,就被沈流云一把拉住,“国师,您是多年没回京,连路都忘了?这边才是去尚仪局的路。” 他指了指左边,眼神戏谑。 叶叙安淡定指了指右边,回道:“没错,是走这边,下官得先回府沐浴更衣,穿身好看的衣裳再去。” “……”沈流云呆愣,以前都不知国师有这么在乎形象。 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向来沉稳持重的晋王世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 司籍司的院落安静,今日事务较少,女使们难得清闲,都在屋里休息。 院子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宋令仪小心翼翼地张望一阵,确认苏司籍不在,才迈进院子。 就在她马上踏进屋舍时,身后传来一声请咳:“咳咳!” 宋令仪身躯一僵,缓缓转身 苏司籍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神出鬼没的。 “让你去送个书,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宋令仪眨了眨眼,看出苏司籍并未生气,立马软下语气:“大人,下官许久未见洛学士了,甚是想念,就留下说了会儿话。” “也就洛学士性子温和,才能容你胡来。”苏司籍嗔怪道。 宋令仪连忙上前挽住苏司籍,“洛学士才不会怪我,今日洛学士还夸您公正严明呢。” “是吗?那我若不罚你,岂不对不起这四个字?”苏司籍悠悠道。 “……”宋令仪暗悔,可怜兮兮地撒娇,“那能不能别罚抄书呀,下官上次抄完,手都疼了。” 苏司籍轻轻敲了敲她额头,“鬼机灵……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宋令仪兴高采烈,“谢谢司籍!”一溜烟跑进屋舍,生怕苏司籍后悔。 ………… 翌日清早,孟尚仪来了司籍司,神情严肃召苏司籍去商议事情,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苏司籍回来时,宋令仪还在慢慢悠悠地记录新收纳的经籍名册,活儿没干完就直接将她叫到了议事的正厅。 正厅内只她二人,气氛有些凝重 宋令仪不明所以,“大人是有何事找我啊?” 原本背对而立的苏司籍忽地转身,正色问:“你昨日除了去内文学馆,还去了哪儿?” “没去哪儿啊。”宋令仪弱弱道。 苏司籍观察片刻,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方才孟尚仪召我去尚仪局正厅,叶国师也在。” 叶国师?昨天千步道上的那位大人,他找孟尚仪和苏司籍不会是真要收她为徒吧。还以为昨日拒绝后,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呢。 苏司籍很快肯定了她的想法,直白问道:“叶国师想收你为徒,你作何打算?”宋令仪垂眸思索,昨日洛学士的话还历历在耳,她若不往上爬,便只能任人鱼肉。 “下官自是愿意的。” 苏司籍闻言,眉头紧皱。成为国师的弟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遇,但同样代表了风险。朝中党派之争持续已久,叶国师突然回京,少不得被各方势力拉拢。叶国师本人德高望重,对那群人的讨好拉拢可以视而不见,可宋令仪资历尚浅,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这是他人的选择,她也不好干预,“你要想清楚,尚仪局掌籍与国师弟子不同。人在天地伟力、日月轮转、朝代更迭这些事之前,实在太渺小。叶国师能够勘破天象、推演世事变更,于大梁百姓,乃至群臣而言,无异于是半个神仙的存在。” 苏司籍继续道:“叶国师志不在朝堂,收个徒弟,无非是想把朝堂之事推卸出去,你才多大,经历过多少?有把握承载那么多期望吗?” …… 宋令仪默然 苏司籍问完后,心里也有些懊恼,她的本意不是想逼宋令仪退缩,只是想让其三思而后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国师弟子,将来遇到的困难肯定比一个八品掌籍要多。 对于叶国师,她还是相当敬重的,趁热打铁讲起了叶国师的陈年旧事:“想当年,陛下还是公主时,叶国师初到长安的第一支卦便算准北伐之战会在立冬前大捷。先太子与晋王亲自登门请叶国师做门客,都被他一一拒绝,选择和陛下共赴南廷,世人大惊,都认为他是自知江郎才尽,能力不足,才拒绝先太子。” “没想到,不过一年,朝堂风云变幻,先太子战死沙场,陛下登基称帝。” 宋令仪惊愕。这叶叙安当真是有本事,谁能料到最后会是公主登基呢,哪怕是先帝都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苏司籍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你若想清楚了,便去吧,只是今后要更谨慎一些。” “……多谢大人提点。”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正厅的门打开 门外偷听的阮典籍一个不察,扑了进来,摔了个脸着地。 “哎哟——” 宋令仪在后面捂着嘴巴,忍俊不禁 苏司籍厉声道:“阮典籍,你这是又偷懒了?” 阮典籍吐了吐舌头,尴尬道:“大人……我没有,我过来只是想跟您商量个事,无意偷听的……”越说越小声。 苏司籍乜了她一眼:“回来再收拾你。” 宋令仪跟在苏司籍后面,与阮典籍擦肩而过时,被她轻轻拍了拍,“令仪,别担心,苏司籍为人老成,想得太多,才会那么严厉。年纪小又如何,脑子够用不就行了,你肯定能继承国师衣钵的!” 阮典籍的声音虽小,却给了宋令仪极大的鼓励 “嗯!”宋令仪笑容灿烂 二人悄悄在背后击掌 “还不快些!”苏司籍头也不回地催促。 宋令仪赶忙跟上。 尚仪局的正厅内,尚仪局正六品以上的十位女官俱在。 尚仪局的最高领导孟尚仪,脊背挺直,面容严肃,正襟危坐于右首位。 而坐在主位的叶叙安,姿态闲散,完全不像一个客人。昨日说要回去沐浴更衣,今日穿的衣服确实要庄重许多。 (本章完) 第59章 拜玄学大佬为师 第59章 拜玄学大佬为师 苏司籍带着宋令仪进来,福身行礼:“下官参见叶国师。” 宋令仪跟着行礼:“下官参见叶国师。”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宋令仪面颊微热。 叶叙安没管其他人如何,径直走到宋令仪面前,唇角微弯:“你想清楚了?” 宋令仪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心里尬了一下 在这么多女官面前,宋令仪说话也不好太随便,回答颇为官方:“昨日拒绝国师,下官是怕自身能力不足,让国师大人失望,可经过一夜的思考,下官——” 宋令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叙安抬手打断:“好了,想清楚了就行。” 叶叙安一撩衣摆,回身在主位坐下,仪态端庄正经,语气稍显期待: “磕头吧。” …… 正厅内一片沉默 “额……”会不会太突然了? 宋令仪内心腹诽,好歹是国师收徒,难道不需要什么仪式或者在更严肃的场面拜师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孟尚仪咳了一声,“愣着干什么?国师大人都发话了,还不赶紧磕头拜师。” 宋令仪被赶鸭子上架,也不知道大梁拜师是怎么个章程,电视剧里不仅要行叩拜礼还要敬茶,这茶显然是没准备的,直接拜吧! 宋令仪当即后退半步,下跪叩拜 可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拜师该说什么呢? 回想一下电视剧里的台词,清了清嗓,郑重道:“弟子宋令仪,今拜入叶国师门下,弟子深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理。请师傅授我技艺,使我成为有用之才,光耀门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必竭精尽忠,皇天后土,天鉴我心!” 话落,她朝叶叙安磕了三个头 叶叙安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好徒儿!” 孟尚仪欢喜道:“身为尚仪局女官,你能有这样的机缘,实是幸运,日后你要跟着叶国师好生学!” 其余女官也纷纷上前道贺 此时旁人的恭贺,都不自觉带着极看重的一种敬畏,就像她要去从事一种极为崇高的工作一般。 “应酬什么的,等晚些再继续吧。”叶叙安再度起身,阔步走到宋令仪身边,“徒儿,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宋令仪问。 叶叙安眉梢轻挑:“当然是去见陛下。” ………… 这是宋令仪第二次来到宣政殿 这次有叶叙安在旁,刚到正门,一群值守的侍卫、宦官还有宫女纷纷行礼参见。相比于叶叙安的轻松应对,宋令仪显得拘谨许多。 守在雕木门外的李怀忠看到叶国师来了,赶忙迎上前:“叶国师,宋女官……陛下正在与谢小侯爷说话呢,你们稍等片刻,等人一出来,奴才就去通报。” 叶叙安轻点了下头,“有劳公公。” 听到谢砚书也在宣政殿,宋令仪神情有些恍惚。上回在襄园葳蕤堂,谢砚书不计前嫌替她辩解,她还未好好感谢他呢。不过,当日在厢房院子里,她把话说得那么决绝,谢砚书未必还想和她做朋友,她又何必再去撩拨……叶叙安瞥了一眼宋令仪,发现她的心不在焉,悠悠问道:“谢小侯爷,难道是武安侯家的小子?” 李怀忠笑道:“正是。” “噢~本官离京时,他才这么高……”叶叙安比了比大腿中间的位置,“过了十六年,得和你一般大了吧?” 叶叙安的目光移向宋令仪,唇边笑容意味深长。 宋令仪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联想到苏司籍说他算命多么多么厉害,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 顿时,她好像发现件不得了的事,讶异道:“师傅,你说十六年前小侯爷比你矮那么多,那你今年几何?” 苏司籍也说过,师傅很早以前便来到长安了,若十六年前的他就有这么高,那他如今得快四十了吧,可师傅看起来顶多不到三十岁。 李怀忠笑了笑,“叶国师的年纪比陛下还略大些呢,今年得有五十了吧,不然为何要收宋女官为徒,继承衣钵呢。” 宋令仪惊讶捂嘴,她这是见到活的冻龄男神了!? “师傅,你平时都是怎么保养的?” 别看叶叙安表面淡定从容,实际却和很多长者一样对年纪很敏感,假笑:“徒儿,你若能修炼到为师这般心境,自然也会年轻的。” “……”故弄玄虚 雕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令仪的目光被下意识地吸引过去,那道绀碧色的身影从门内出来,依旧是记忆里令人如沐春风的明朗少年。 二人的视线默契相接 谢砚书眸光从明亮到微沉,转变很快,面带微笑朝叶叙安行文士揖:“晚辈见过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回京已久,家父在家念叨您好几次,想邀您过府一叙,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 叶叙安淡笑,语出惊人:“真是难得,谢昭这老匹夫居然还会念叨我,想当年,你爹可是把我当长安头号情敌呢。” …… 周围霎时安静 宋令仪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位师傅,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就喜欢单刀直入。当着人儿子的面,不仅叫人爹‘老匹夫’,还说人爹拿他当情敌。 饶是谢砚书这般体面的人,也不免在心里嘀咕两句,尬笑两声:“国师大人说笑了,我爹他……都是过往云烟,您辈分高,别跟我爹计较。” “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俩连儿子都这么大了……”叶叙安话音一转,笑问,“贤侄可有婚配?” 谢砚书和宋令仪俱是一愣 昨日在千步道上,师傅就想着替世子殿下算姻缘,怎么今天遇到谢砚书,还想着这档子事,干脆改行做月老吧。 谢砚书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宋令仪,眼底黯然一瞬:“不曾。” 叶叙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三枚铜板:“本官可替你算一算。” “童叟无欺~” 宋令仪汗颜,这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谢砚书连忙摆手:“非晚辈不信国师大人,而是……而是晚辈自有想法。” 叶叙安叹了口气:“罢了,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可真多。” (本章完) 第60章 人生第一次升职加薪 第60章 人生第一次升职加薪 李怀忠躬身从宣政殿的雕大门退出来,朝师徒二人道:“叶国师、宋女官,请吧。” 谢砚书望着宋令仪的背影,等人消失在视野中,才想起来问:“宋女官怎会与叶国师一同面圣?” 李怀忠笑答:“此事刚定下来,谢小侯爷还不知道,是件大喜事啊!叶国师收了宋女官为徒!” 谢砚书瞪圆了双眸,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喃喃念道:“原来如此。” “……当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谢砚书一双桃眼笑眯起来,灼灼发亮,忽然转头往大门外走去。 李怀忠眼睁睁看着向来在宫里仪态沉稳内敛的谢小侯爷,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步伐欢快,心里纳闷,“宋女官和小侯爷关系很好吗?” 宣政殿内一派肃静 女帝怡然自得地坐在龙案后,语调悠然:“叶国师,徒都收了,还来找吾作甚?” 丹墀下,叶叙安淡笑拱手道:“徒是收了,可微臣细细想了想,兹事体大,还是得让陛下做个公证才行。” 女帝清声哼笑,目光极其犀利地扫过师徒二人,毫不客气地揭穿叶叙安来宣政殿的目的:“做个公证?你怕是想为你徒弟讨赏吧。” 宋令仪惊愕侧目,还以为师傅说话只会‘单刀直入’,原来也有拐弯抹角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略微抬头看了一眼陛下,陛下看起来心情颇好。 叶叙安直接拱手承认道:“陛下神机妙算、英明神武,微臣对陛下的佩服如同滔滔江水,一浪一浪又一浪!” 宋令仪轻扯嘴角,看不出来,师傅还挺会吹彩虹屁的…… 女帝也不打算为难,大手一挥,将宋令仪从尚仪局八品掌籍擢升为太史局七品司历,跟随叶国师学经论道,可凭鱼符随意出入宫廷。 升职加薪,来得猝不及防 “微臣叩谢陛下!”宋令仪感激跪拜,声线紧绷,甚至微微带了点颤音。 “吾上回欠你一个赏,说吧,可想清楚要什么赏赐了吗?” 宋令仪微讶:日理万机的天子,居然连过去许久的小事都记得。况且她都升职加薪了,好像也没别的需求了。 女帝看她犹豫,凤眸沉黑隐晦,“一个赏赐拖得太久,倒显得吾开了金口又不上心,宋家世代为官,曾获先帝亲笔题字乌衣门第,但你父亲至今闲赋在家岂不辱没了先帝用意,吾赐封你父亲为六品奉议郎,秩比四百担。” 老豆当官啦? 宋令仪愕然,就老豆那德性,陛下赐他官当,还真是抬举他了。她只是个七品司历,老豆一下就做了个六品奉议郎,虽是个无实权的闲职,但俸禄和官阶在那儿。 不过陛下金口一开,哪儿还有收回的道理。宋令仪只好硬着头皮叩头谢恩:“微臣谢主隆恩!” 出了宣政殿,宋令仪沉浸在升职加薪的喜悦中有点晕乎乎的,直到李怀忠热情的声音把她唤醒。 “宋司历放心,一切都交给我,今儿就打发人将官服和鱼符给您送到南穗阁去,往后您进出宣武门、永巷和太史局经过的那几处门户的侍卫,我也都给您打点的明明白白的!” 李怀忠热情周到的让宋令仪颇为意外,他可是女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四品内侍呢。又转念一想,大梁可不是前世历史上那些宦官干政的朝代,况且女帝是以军功立名的女将,再厉害的权官到她面前,不也得服服帖帖。 “多谢公公。” 早在宋令仪在宣政殿门口候着的时候,李怀忠就打发小徒弟往六局送了信。毕竟是在御前做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后宋令仪被陛下亲口点中做太史局司历这样的大喜事,李怀忠自然更不忘打发人先去道贺。 一来二去的,别说六局得了信儿,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此事。 人才刚回到司籍司,就到正厅去接了几次贺礼,六局女官都派了人来恭贺。 尚宫局派的是李鹤微,她如今是尚宫局七品典记,掌宫内诸司薄书的登记存档,以及条文的加盖印章、授予发行。 许久不见,李鹤微还是那般傲娇性子,一进司籍司便高声道:“这才几日不见宋女官啊,就从掌籍升为司历,这福气,旁人真是羡都羡慕不来呢!”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真为宋令仪高兴。 宋令仪看到老熟人,笑道:“鹤微姐姐还会羡慕我呢,妹妹费劲升七品,鹤微姐姐这一进宫便是七品呢。” 捧场的话,在李鹤微这儿最是受用,娇嗔道:“你少来,你现在可是叶国师的徒弟了,旁人哪儿能跟你比呀。” 趁着苏司籍和阮典籍在清点各局送来的贺礼,李鹤微将宋令仪拉到边上,小声问:“听闻陛下还赐你父亲六品奉议郎的官职?” 宋令仪点了点头,“还未宣告呢,鹤微姐姐就提前知道了,消息真是灵通。” 李鹤微扬了扬下巴:“那是。” “你们宋家今年,在长安出尽了风头。别看只是六品、七品的官,背后的圣意可不一斑。” “鹤微姐姐可别折煞我了。” 李鹤微:“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下会请你打马球,不会拒绝我吧?” “我上回的技术你又不是没看见,鹤微姐姐能再请我,那不是我的荣幸吗?!” 两个人调笑一阵,李鹤微也该回尚宫局了。 等忙完司籍司的转调手续,已是宫门落钥的时间,星星点点的宫灯,从皇城四处逐渐亮起 苏司籍特地为她办了一场欢送宴,虽举行得仓促,可只有司籍司的人在,大家也放得开。 为了这场欢送宴,苏司籍特地差人跑了趟御膳房,搬来几坛子酒,按照品阶,苏司籍当先敬酒,阮典籍第二个敬酒。 在场熟人开始依次敬酒,一轮敬下来,就是二十多杯。 宫里的用酒其实并不烈,但架不住一杯接一杯的喝。 宋令仪贪杯,酒量好得很,接连把阮典籍和房典籍喝趴。 她的脸颊泛起动人酡红,脚步晃悠,拿起酒坛坐到钟掌籍边上,盯着钟掌籍喝,钟掌籍属实招架不住,没喝两杯就趴桌不起。 “你们怎么都不太行啊……”宋令仪拖着醉腔指了指趴在桌上的三人。 (本章完) 第61章 太史局 第61章 太史局 有人醉后聒噪,有人醉后安静。 苏司籍即便是醉了,依然本能地维持着平日的仪态,衣袍纹丝不乱,在长案后坐得笔直,注视面前醉酒的宋令仪,安静微笑。笑得深了,露出平日里几乎不会显露的浅浅梨涡。 宋令仪仗着酒醉,就差整个人挂在苏司籍的身上,醉眼惺忪,喃喃念着:“姐姐……” 苏司籍明显一愣,“你叫我什么?” 醉鬼甜笑:“姐姐啊。” “鬼机灵……” …… 回到南穗园,这个时间还在宫道上人并不多,只偶然见到几个步履匆匆要去各宫值夜的宫女。 宋令仪搀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钟掌籍进住所,院子里漆黑一片,唯有廊下亮着一盏灯。 昏黄的烛光给青石板路铺上一层柔绒温暖的光,贺箐踩着满地流光走近,宋令仪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忽然戳中,以往在宋家,东厢房外也有这么一盏灯,只是从不是为了等她而亮。贺箐默默帮她将钟掌籍扶进屋。 走到廊下,二人小声交谈 “贺姐姐,你是特地在这儿等我吗?” 贺箐眉眼一弯,月光流转在她晶莹的眉眼中,像是流动的笑意:“我们同在尚仪局,你的大喜事我能不知道吗?白日里司籍司太热闹,我才没去道贺,总想着等你回南穗园了,再好好恭喜你,哪知道一等就等到这么晚。” 她将准备的礼物递给宋令仪,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眉头一皱,“这么重的酒气,明日如何上值,走吧,给你烧水洗一下。” “哪儿需要那么麻烦……”宋令仪抬头看了看夜色,四肢微醺发软,便犯了懒。 “那可不行,脏兮兮的去太史局,岂不让人笑话了。” 夜色中鼓声隆隆传来,整个长安城都回荡在鼓声中。 ………… 赐官的圣旨在第二日清晨送到城西宋宅,连同宋令仪被叶国师收做徒弟,升为六品司历的消息。 宋老爷大喜过望,掩着老脸涕泗横流,着实没想到临至暮年还有机会做官,虽只是个闲散文职,却是陛下亲赐;宋大娘子上拜青天,下告祖宗,嘴巴里不停念叨着‘苦尽甘来’。阖府都沉浸在喜悦中。 不过半年的时间,宋家在长安实现了真正的跨越。 陆陆续续收到各方的贺礼,有的来自久未联系的远房亲戚,有的来自宋老爷的酒肉朋友。 赐了官职,那就得办宴席,这种扬眉吐气的机会,宋大娘子怎么会放弃,在此之前还将所有事务推给周小娘,圣旨一下,那是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忙前忙后地操持。 将宴席定在了这月十二,邀请的都是曾经与宋府有往来的宦官,官职都不高。考虑到这小院子办宴席会挤,也就没打算大办特办,在前院的堂厅和右侧闲置已久的小厅各摆了四五桌。 周小娘乐得清闲,带着宋长泠与宋令婉去姝芳斋添置新衣。赵小娘把自个儿关在屋里,因她平日里精神状态就时好时坏,谁都没敢去打扰她。 ………… 平日里太史局的官员们都在大庆殿办公 宋令仪新官上任,换上太史局司历的官服,先去大庆殿与太史局的各位同僚正式见面。司历的官服与其余七品的官服略有不同,她这一套官服的衣摆和袖口都绣着阴阳鱼的暗纹。官职越往上,绣功越复杂,颜色也越艳。 太史局的工作并不清闲,并不是只有出现异样天象时才需要测定上报。凡推演岁日历法、风云气候,乃至大到帝王祭天,小到宗亲嫁娶的黄道吉日,太史局都要负责。 大庆殿一楼摆了不少测量仪器。官员们昨日便知道有位新来的司历,还是国师的新徒弟,今日第一次见面,表现得热情非常。 太史局原来隶属于内阁,叶叙安十六年前计划离京后,便上奏女帝单独设立,其中任职的官员也都由他推荐给女帝。他们之中大都受过叶叙安的指导,却算不得亲传弟子。太史局现任一把手是唐太史丞,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蓄着山羊胡须,看起来就稳成持重。 宋令仪和唐太史丞寒暄了几句,才上到大庆殿二楼。叶叙安回京后,太史局的事务他也要接触,所以太史局的人在二楼清理出一个安静的厅室供他办公。 厅室宽阔,书架上摆满了与星象风水相关的书籍。 叶叙安站在紫檀木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勾勒,浑身松弛感,余光瞥到宋令仪来了,头也不抬地招呼道:“随便坐吧。” 宋令仪在书案对面落座,“师傅,今日教什么啊?” 猜想是学《天文志》,还是地理学,亦或者卜姻缘什么的,却听叶叙安一本正经道:“不急,今日为师替你卜了一卦。” 这么突然? 宋令仪知道他算卦厉害,心里不免紧张,“师傅,卦象怎么说?” “上卦为坤地,下卦为艮山,山为地下,事业可顺利发展。”叶叙安道。 事业顺利,那不就是吉卦的意思嘛 “师傅料事如神,算的真准,徒弟昨天刚升官呢,可不是事业顺利发展嘛。”宋令仪溜须拍马的功夫日渐成熟。 叶叙安睨了她一眼,继续道:“还有一卦,归妹,少女追男、错失端正之象,此乃凶卦,宋家怕是有祸事降临。” 少女追男,错失端正 宋令仪听得眉头一紧,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二姐宋香兰那段隐秘感情。 “师傅,可有解啊?” 叶叙安淡笑:“为师既然把卦象都告诉你了,该做什么,你该自己去想。” “……”故弄玄虚 她连二姐的情人是何身份都不知道呢,如何解决? 说完卦象,叶叙安转头去书架上找了两本书,一本是《人体经络注释》,另一本是《内经》。 宋令仪只需看一眼书名,就想起被理科支配的恐惧。 “这两本书,你先看,有不懂的就问。” “……师傅,这么随便的吗?”宋令仪眯了眯眼,怀疑道。 叶叙安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便?这两本书,你必须一字不落的背下来!” (本章完) 第62章 翠微居一叙 第62章 翠微居一叙 “一字不落地背??!!”宋令仪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虽然学文少不了背诵,可这是两本很复杂的书啊,那么厚,通篇都背! “嗯,这还只是基础,有些重要的东西,还没到时间教你。”叶叙安理所当然道。 宋令仪头皮发麻,“师傅,你不是主攻星象风水和算卦的吗?这人体经络应该属于医学范畴吧,你还会医术呢?” 叶叙安笑了笑,“为师会的,可不止这些,徒儿你跟着为师,要好好学,将来必成大器。” 懂了,师傅就是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 老当益壮嘛,会的多也正常。 “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背书。” …… 太史局的第一天,在背书中度过,太史局的官员们陆陆续续下值。 当宋令仪走出大庆殿的大门,峻桷层榱绚被灿烂红霞晕染,橘红色的夕阳洒在身上,只觉恍若隔世,没想到来了大梁,她还要经历一次头脑风暴,疯狂看书、背书。 也还庆幸这具身体年轻,没到开书:马冬梅;关书:孙红雷的地步。 叶叙安在长安有国师府,有皇权特许,不用日日来太史局,今日下课还特地嘱咐过宋令仪,明日他要去城外一趟,不会来太史局,让宋令仪自觉背书。 掌灯时分,宋令仪精疲力尽地回到南穗园,在住所外碰到阮典籍。 “阮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阮典籍轻轻挥了挥手里的信封,笑容神秘:“自然是来给某人送家书的啊。” 虽未直白点名,但宋令仪也听出是在说她了。 半是惊喜半是怀疑道:“家书,谁给我写的?” 阮典籍觉得她问得颇为好笑,“家书自然是家人写的。” 宋令仪当然知道是家人写的,只是有点不可置信罢了,宋家有几个待见她的,连亲娘都厌恶她,竟还会给她写家书,真是头一遭。 打开信封之前,她都以为是四姐写的,可看了内容,发现没那么简单—— 这哪儿是家书啊,这不是请帖嘛! 八月十二,宋府升官宴,多半是宋大娘子的手笔,她怕是懒得单独写书信告知,才直接塞张请帖吧。 “你家要办宴会啊?!”阮典籍的脑袋不知何时凑到宋令仪边上,叹气道,“真可惜,那天不是休沐日,我们去不了呢。” “不过你可以回去啊,陛下不是准许你出入宫廷吗?回去参加自己的升官宴,没人会说闲话的。”阮典籍道。 自己的升官宴…… 宋令仪愣了愣,这升官宴若是真给她办的,还会选个这么不尴不尬的日子吗? 不过家丑不可外扬,宋家人之间那点破事,还是别透出去的好。 宋令仪收起请帖,忽的想到件正事,问道:“阮姐姐,这宫中写信,只能给家人写吗?” “当然不是啦,宫中没硬性规定只能给家人写,你写好了,把要送去的地方给从事官注释好就行。”阮典籍道。 宋令仪了然点头,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在太史局任职的日子还算轻松 因官员们年纪都比较大,待宋令仪都像女儿似的,叶叙安不是时刻都在大庆殿,她有什么问题,问他们都能得到耐心解决。 收到回信这日,是八月初十 恰好叶叙安不在,宋令仪背完今日份的书,便跟唐太史丞请假出宫。 信中约定的地点在南桥附近的一家茶楼,自从合思楼被一把火烧完,可谓是一鲸落万物生,附近的茶楼生意都好了不少。 茶楼在南桥西侧,名叫翠微居,环境幽雅。 宋令仪今日出宫,特地带了帏帽,一袭海棠红襦裙,身姿犹如凌霄仙子般飘逸出尘,人群中甚是亮眼。 临到申时,翠微居的客人还挺多,跟门口小厮说了预约后,小厮将她引到二楼雅间。 小厮轻轻叩响房门 在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请进”后,才替她推开房门,“姑娘请进。” “有劳” 屋子宽阔亮堂,陈设高雅,窗外便是南河,窗边设茶桌,兽兽圆熏炉白雾袅袅弥漫,赵银仙慵懒坐在桌边,墨发高束,单缀银钗,英眉斜飞入鬓。看到宋令仪来了,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坐吧。” 宋令仪嘴角噙笑,在宫中耳濡目染,颇为圆滑地道:“赵姐姐可有久等,今日吃喝都由妹妹做东,姐姐可不要跟我客气。” 赵银仙撇嘴哼了一声:“得了吧,少跟我来长安人这套,咱俩差不多大,客气什么,要请也是我请你。” 赵银仙直爽的个性,宋令仪是早都见识过的,索性越过寒暄,直入主题,“前两日妹妹写信给姐姐,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帮忙,只得劳烦姐姐。” “你不是和公主殿下有私交嘛,怎么会想到找我,找人这件事她应该比我更轻松吧?”赵银仙道。 宋令仪抬起脸,那双清凌凌的乌眸一片坦然:“实不相瞒,这事儿若麻烦到公主殿下头上,公主殿下追问起来,怕是后续不好处理。” “那你就不怕我追问了?” 宋令仪默了默,道:“赵姐姐为人豪爽,不拘泥于小节,妹妹的事儿,姐姐答应帮忙,妹妹自然也放心告知。” 赵银仙看了她半晌,朱唇动了动,目光不太自然地移向窗外:“我才不感兴趣呢。” “看那儿”,她用下巴点了点楼下的南河。 宋令仪顺势看去,楼下人来人往,南河水面多的是行船商户,偶有一两艘贵族的画舫驶过。 “你让我查的人就在那艘画舫上。” 骨节分明的素手指了指那艘庞大的红木画舫,精雕细琢,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青天白日,画舫的甲板上,几个衣着不俗的青年男子围在一起饮酒作诗。 宋令仪眉头微蹙,视线在那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这个太胖…… 这个容貌有碍观瞻…… 这个还算端正,就是太老…… 这个嘛……好像矮了些…… 直到有一人从船舱内出来,这名男子看起来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与那日的背影堪堪对得上,就是时隔太久,不知会不会有偏差。 赵银仙打量着她的目光锁定在周逸笙身上,道:“没错,就是他。” (本章完) 第63章 二姐的情郎是何属性 第63章 二姐的情郎是何属性 “还请姐姐告知他是何人,家中是何境况。” 赵银仙看她对此人的身份颇为关注,不免浮想联翩,前一阵子拒绝了谢砚书,现在却关注上另一个男人,实在…… “我家有位随军的医师,医术了得。” 宋令仪觉得莫名其妙,“医师?” 她们不是在聊画舫上的男子吗?难道那人已身患顽疾? 赵银仙点了点头,神色认真:“我觉得你该看看眼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赵银仙见她听不懂,无比嫌弃地啧了一声,“谢砚书你都看不上,看上这个?!不是眼睛出问题,还能是什么!” 宋令仪呆愣片刻,随即笑出声来 原来是误会她对楼下那个男子有意思啊。又细细一想,这赵家姐姐在边关军营生活,性子不仅直爽,还挺开明,误会她要与人私相授受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认为她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你笑什么?!我跟你说正经的!” 宋令仪敛笑:“赵姐姐误会了,妹妹并非中意他,而是有别的原因。” 赵银仙没因为误解而尴尬,反倒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 宋令仪觉得赵银仙奇怪得很,寻常女子面对情敌,巴不得情敌转移心思呢,哪儿还会关心情敌移情别恋他人。说她喜欢谢砚书吧,她好像又没那么在乎谢砚书心里好感谁,至少,赵银仙从未刻意针对过宋令仪,马球会上还仗义出手救她。这也是宋令仪选择找赵银仙帮忙的原因。 随后,赵银仙跟宋令仪细细说了画舫上那名男子的信息。 此人名叫周逸笙,年纪刚过弱冠,尚未婚配,母亲是忠毅伯爵府嫡女,父亲是四品上轻车都尉,可惜英年早逝,周家家世显赫优渥…… 竟是都尉府的公子,二姐这位情夫来头倒是大。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不及时向宋家下聘迎娶二姐了,怕是嫌弃宋家门第低,与都尉府不相配吧。 “听人说,周逸笙的母亲强势着呢,对未来儿媳要求甚高。因他是独子,周夫人对他也很宽纵,他身上挂了个五品闲职,整日与文人才子们饮酒作乐,周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宋令仪越听心里越复杂。 周家门第高,周夫人又强势,怕是不会轻易允许二姐过门的,可二姐正对这段感情上头呢,哪儿听得进去她劝。 正在她愁绪万千时,对面的赵银仙突然兴致勃勃,朝窗外探出脑袋,“嚯——这是唱哪出啊?” 宋令仪视线跟着看去,只见画舫已停靠在岸边,周逸笙正与一妙龄女子在甲板上纠缠不清。 她惊愕起身 好啊,原来是个欺骗二姐感情的多情公子哥! 画舫上的男女搂搂抱抱,过了一会儿,周逸笙将女子推开进了船舱,女子也紧跟了进去。 赵银仙没注意到对面的宋令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顾自地打趣:“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俩也不知收敛收敛,还说边关民风奔放呢,我看长安也不遑多让嘛……” 宋令仪平复下心情,微笑道:“多谢赵姐姐帮我找到人,时候不早了,妹妹也该回宫了,今日的茶钱就由妹妹来付吧。” 赵银仙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你走吧,我还得再待一会儿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宋令仪福身欲走,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回头道:“赵姐姐,这月十二,我家办升官宴,你到时若是得空,可以来玩儿啊。” 赵银仙在长安本就没几个同性好友,与萧宣关系不错,还是看在幼时有几面之缘,再加上萧宣主动结交的缘故。她待在将军府闲得发霉,前几日宋令仪突然传信给她时,她除了惊讶,还有些高兴。 宋令仪请她过府参加宴会,赵银仙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傲娇:“到时看看吧,本姑娘日理万机,不一定有空。”心里却乐开了。 …… 为敛财聚气,翠微居门口的木地柎修得比别家都高,宋令仪戴上帏帽,提起裙裾小心跨出门,裙摆擦过被来往不知多少客人衣鞋蹭得油亮的地柎,出门后,又伸手顺了顺腰上挂着的环佩,才继续迈步往前走。 今日出宫乘的马车就停在隔壁小巷口,她得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宫, 正往巷口走,迎面缓缓驶来一辆华贵马车在她面前停下。 帷幕从里掀开,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竟是许久不见的陆璟 “陆老板,别来无恙啊。”宋令仪已然能做到得心应手地与任何人寒暄了。 剪水秋瞳对上漆黑深眸 少顷,陆璟莞尔道:“宋姑娘,陆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升官呢,今日竟在街上碰见了,当真是巧。” “可不是巧了吗,陆老板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璟眉梢轻挑:“怎么,宋姑娘对陆某的事很好奇吗?” 宋令仪心里一咯噔,连声道:“没有没有,哪儿敢啊,陆老板日入万金,业务繁忙,岂是我能好奇的。” 默了两息 “听闻宋府过几日办升官宴,陆某与宋姑娘也算有些交情,宋姑娘不打算邀请陆某过府参加吗?”陆璟一本正经问。 邀不邀请,不得主家说了算嘛,主家的人没提,客人倒是先想上了。 拿交情说事儿,这让宋令仪想拒绝也没法张口呀,毕竟上回大姐出卖她,还是得了陆璟的帮助,她才得以安然无恙回家。 “当然得请了!”宋令仪假笑道,“瞧我这记性,居然把陆老板给忘了。” “无妨,时间陆某记下了,到时候必定携礼参加。” 马车从面前驶离 宋令仪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内心腹诽一句‘真烦人,到底是谁甩不掉谁啊!’ 巷口的马车等候多时,她乘上马车回宫。 在马车上,她想了许多。二姐的事还得从长计议,等这月十二回府再与二姐说也不迟。这周逸笙如此心,想来是个三分热度之人,只盼着二姐能早日看清他的面目,自主了断得好,否则真让她去劝,她还有些难以启齿。 (本章完) 第64章 关于师傅的另一半 第64章 关于师傅的另一半 赵银仙从翠微居离开时,窗外下起绵绵不断的阴雨,趁着时辰还早,她特地去了趟襄园。 将军府与襄园就隔了一条街 因两家是世交,关系好,所以赵银仙进出襄园都比较随意。脚步娴熟地走进后院,踏上九曲回廊。 回廊建在活渠之上,没走多久便看见谢砚书独坐水心亭中,提笔在纸上书写,此时骤雨初歇,雨水顺着木檐滴落水中,激起阵阵涟漪。 这场面格外诗情画意,可惜赵银仙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才女,蕴量不出诗词来形容。她脚步轻悄走近,站到谢砚书的背后看他在写什么。 只见桌案的纸上,书法飘逸地写着一首诗: 池满盈,风满楼,檐前滚珠不停休。 碧波荡,柳初新,银线飞落翠筠中。 赵银仙默默读完,存了作弄心思般,猛地拍了下谢砚书的肩膀,大声喝道:“谢砚书!” 谢砚书被吓到身躯僵直,提笔的手也一抖,强忍着心里想骂人的话,压着眉,语气努力平和:“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赵银仙调侃道:“又在写酸诗呐。” “……” 见谢砚书不肯搭理她,赵银仙眼睛滴溜一转,漫不经心道:“既然某人不想理我,那我就只好自己去宋家了~” 宋家? 谢砚书惊讶道:“你去宋家做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宋五妹妹今日来找过我,还邀请我过两日去宋家办的升官宴呢。”小样,这还不把你拿捏了,赵银仙心情愉悦地低笑一声。 “她找你就为了邀请你去升官宴?” 当然不止,可赵银仙答应过宋令仪不说出去的,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好奇宝宝啊,问题那么多?!” “……”谢砚书撇了撇嘴,虽然很不想,但还是问了,“能带我去?” 赵银仙目光轻佻地打量他片刻,哼了一声:“看本姑娘心情吧。” “欸!你这就不够朋友了吧?!” “你还说呢,上回我受伤也没见你心疼我!” “我不是后面给你送药了嘛!”谢砚书自己说着也心虚。 赵银仙深吸一口气,直勾勾地盯着他,假笑道:“那我也后面再说吧。” ………… 大庆殿二楼 叶叙安正在抽背《人体经络注释》 “人体中的十二经络包括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阳经、足三阴经,十二经脉左右对称地分布于人体体表的头,面,躯干和四肢…………”宋令仪双手边揉太阳穴边背,背得是相当流畅。 叶叙安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托腮,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没在听。 直到宋令仪背完,隔了半晌,他才缓缓睁眼,伸了个懒腰,夸奖道:“徒儿背得不错。” 宋令仪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他又说了句“催眠得很”。 “……”宋令仪撇了撇嘴,心有不满,“师傅,咱们都上几节课了,您光让我背书,不教点其他的吗?” 叶叙安笑道:“不急~不急~为师自有安排。” 背完今日份的书,宋令仪开始看另一本《内经》,也不知师傅怎么想的,找人传承衣钵,不先教看家本领。阳光透过窗柩洒进大殿,裹挟少女全身,皮肤恍若珍珠般透白,对着面前的书本念念有词。 叶叙安像旁观者一样,欣赏这青春美好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叹道:“年轻就是好啊……” 宋令仪念书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微上扬,坏笑道:“师傅,您看起来也年轻,不像老爷爷,像哥哥呢。拜师这么久了,也不知我有没有师娘,师娘她老人家可还健在?” 叶叙安笑容一僵,拿起面前的竹牍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小兔崽子,连你师傅都敢调侃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为师此生逍遥自在,无所待而游无穷,此等境界,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理解的?”叶叙安一板一眼道。 宋令仪眨巴两下眼睛,说白了,就是单身了一辈子呗! “师傅,明日徒儿家里办升官宴,您有空吗?”宋令仪语气试探。 升官宴…… 叶叙安思索片刻,掏出铜板算了一卦,看着卦象沉默了两息。 抬头笑了笑:“为师自然是要去的。” …… 怎么感觉师傅这笑,凉飕飕的…… 她摇了摇头,继续念书。 今日太史局的日常工作事务完成得早,楼下各官员申时一刻便下衙署返家。宋令仪因为调侃老师,被叶叙安单独留在大庆殿背到申时三刻才走。 ………… 近日朝中淮南世家与晋王府还算相安无事 只是今晨朝会,华思邈上奏弹劾虞攸之请假多日不上朝,有疏职之嫌,结果多日没上朝的虞攸之,恰好销假赶上了…… 当面弹劾——相当于指着鼻子骂街。 从上回合思楼一事,诸位大臣皆知女帝有多宠爱、包容虞攸之了,命案当前都能轻放的程度。所以华思邈弹劾时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在御前骂得结结巴巴,失了底气。 反观虞攸之,在旁淡定聆听,偶尔犀利地应对几句,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也不知有没有放心上。 下朝后,虞攸之单独去了宣政殿,待了许久才出来。 从大庆殿到南穗园,要路过乾清门 宋令仪远远就看见宫道上一群人迎面走来,为首之人穿着云燕补子,太监在他身边都得低半个身子走路,再仔细一看,那名太监就是当时处置刘琳的圆脸公公。 宋令仪退到墙沿,福身行礼,静静等人走过。 哪想虞攸之脚步倏然停顿下来。 宋令仪心下一惊,躬身颔首道:“下官参见虞少卿。” 虞攸之生了一双好看的眉眼,凤眸微挑,优雅矜贵,又不失风流,“士别三日,宋女官就从尚仪局升到太史局,真是让人意外啊。” 宋令仪缄默 说多错多,虞攸之这人能憋什么好屁?! “本官甚是仰慕叶国师,递了几次请帖,叶国师都推脱了,不如宋女官帮本官在中间传个话?” 宋令仪眉头一紧,师傅他老人家可不一定会听她的话,教课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指望他应邀呢…… “下官尽力、尽力”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本章完) 第65章 双面陆璟 第65章 双面陆璟 宋令仪刚回到南穗园,碰到来送信的女使,宋家人竟然又给她送了封信,真是怪哉。 打开信封一看,她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请假出宫。 这会儿距离宫门落钥还有些时辰,宋令仪换上常服凭鱼符出宫门,乘马车回宋府。 白日凤凰长街热闹非凡,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过闹市,宋令仪心急如焚,根本没注意周边环境的变化,直到马车驶进一处较为僻静的胡同。 马车骤然停下,宋令仪牢牢扶住厢壁才不至于因惯性扑出去。 外面的车夫在一声闷哼中彻底没了动静 宋令仪靠着厢壁,心中又惊又恐,壮着胆子去掀开帷幕,可什么都还没看到,就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幽冷的空间,唯一的光亮是角落里的篝火,鼻息间的空气湿润,带着轻微的青苔气味儿。 宋令仪脑袋昏昏沉沉,手脚都被紧紧束缚住,挣扎着坐起身,警惕观察周遭。 死一般的寂静 她使劲晃了晃昏沉的头颅,企图保持清醒。 空旷压抑的空间内,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而后墙壁上的火把和电影里镜头推进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燃起来,照亮幽暗的静室。 宋令仪双眸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干涩地眨了两下。 也在眨眼之间,原本空无一人的静室,莫名多出一个人,男人侧对着她,身量颀长,虎背蜂腰,鬼面玄衣,神秘又充满压迫感。 就是这身织金团纹玄衣上的绣样式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正当宋令仪眯起双眼,聚精会神地仔细回忆时,戴着魑魅面具的男人猛然转过头盯她。 宋令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腚 男人走到篝火便,拿起里面烧得通红的刻字火钳,半是礼貌半是威胁道:“宋姑娘别怕,请你来是有一事想问清楚。”嗓音刻意压得低沉。 这叫…请?宋令仪额角冷汗直冒 “你……阁下但说无妨。” “中元节凌晨,宋姑娘得到过一枚玉佩,是也不是?”男人道。 这人不说,她都快忘了 世子的玉佩嘛,不过这人怎么知道她有那块玉佩,还知道她是凌晨得到的,难不成是和合思楼有关的人?如果是和合思楼有关,她可不能承认,万一这人要和杀那名姑娘一样,杀她灭口怎么办? “我不知道”宋令仪眼神格外坚定 “噢?”男人的目光阴恻恻地扫过来,语气似二月寒天,“宋姑娘当真不知?” 宋令仪连连摇头,双眸却心虚得不由自主垂落看了下地面。 只觉眼前似有一阵微风刮过,撩起鬓边碎发,刚才还立在十步外的男人,这会儿却站在了她面前。 男人一撩衣摆,缓缓蹲下,与宋令仪平视,魑魅面具后的黑眸幽深如潭,“宋姑娘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现在还不想动手,可你若再冥顽不灵,休怪我无情!” …… 四目相对,宋令仪皱眉,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留意到他衣衫上的团纹,这会儿离得近看得清楚,也很熟悉…… 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团纹与十里渡口遇见陆璟时,他身上那身衣服的图案一模一样!只不过那身衣服被他醒来后换掉,亏得她记忆力出众,虽然只看过一眼,但绝不会认错的。再看他的身高和体型,以及刻意压低的声线 该死的陆璟,笑里藏刀,前几天见面的时候怎么不问她要玉佩,这会儿把她骗出宫来逼问!看他这副模样,想来是不愿意被她发现真实身份的。 “阁下凭什么这么笃定玉佩就在我身上?有证据吗?我是朝廷七品女官,迟迟不归宫,宫里的人一定会调查,早晚会查到你身上!” “呵呵呵”陆璟笑声低沉,“我既然敢抓你来,又岂会怕别人调查,这长安城每天都会死人,乱葬岗多了具尸体,想必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宋令仪深吸一口气,嘴里叽里呱啦地嘀咕了句“南边哪儿来的乱葬岗……” 长安城南富北贱,煌柳肆、锁春楼在南边中心地带,别说乱葬岗了,连个坟头都看不见。 岂料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引来陆璟的怀疑,“你怎么知道这儿是南边?” “……”宋令仪抿唇不语,眼神闪躲。 陆璟眯了眯眼,打量她片刻,随即一手掐上她的脖颈,“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赶紧把玉佩交出来!”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宋令仪的脸也涨得越来越红,关键是她的手还被反绑着,根本挣扎不了。 掐死了,照样能找到玉佩!陆璟眼底的嗜血寒光一闪而过 宋令仪开始翻白眼,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裹挟着她 就在最后关头,陆璟看着她那张小脸,突然生了一丝恻隐之心,松开了手,低声骂了句“自作聪明!” “咳咳咳……”宋令仪倒在地上疯狂咳嗽,如渴水之人般汲取新鲜空气,眼泪也不自觉留下,她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实在气不过,一脚往他的命根处踹上去。 好在陆璟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脚踝,否则真得交代在这丫头手里 他气极反笑:“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那玉佩是在我手里,但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你先放我出去,等我拿到就给你。”宋令仪只能先行缓兵之计。 “我凭什么信你?”陆璟悠哉道。 “咳咳……你可以不信我,那你就永远别想知道玉佩的下落。”宋令仪毫不示弱。 两方僵持不下,视线交汇,谁都不肯低头 陆璟看着她一双唇瓣因咳嗽变得湿润微红,诱人的很,海棠红的襦裙勾勒出十五岁青春曼妙身材,近在眼前,得不到,又舍不得,下不了手,更放不开。 陆璟偏头望向别处,冷静一会儿,“告诉我玉佩在哪儿,找到了,自会放你走。” “我凭什么信你?”这个问题又还给他了 魑魅面具后的双眸微弯,渗透出点点寒光,那致命危险的感觉,令宋令仪心尖一颤,却还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你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玉佩是我活命的唯一可能,谁知道你会不会得到玉佩下落后杀我灭口。”宋令仪冷冷开口。 “骨头真硬” “多谢夸奖!”少女嘴角噙笑,哪怕是假笑,也璀璨迷人,叫人挪不开眼。 (本章完) 第66章 关于初吻 第66章 关于初吻 陆璟一把拎起宋令仪 蛮横的力道使宋令仪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 黑布罩住双眼,视线再次陷入黑暗。陆璟的气息愈来愈远,宋令仪像只无头苍蝇,不安地朝前走两步,“你去哪儿啊?”绣鞋踩在地上好似无声,裙摆轻晃, 漆黑中,被束缚住双手无法掌控平衡,她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去,“啊——” 臆想中的冰冷地面和疼痛没有袭来,只觉脑袋埋进了一处温暖又硬邦邦的地方。 …… 宋令仪蓦然撞进陆璟怀里,贴上胸肌的半张侧脸被硌得有些发疼。心想着穿衣看不出来,陆璟这死鸭子锻炼得挺好。 这个怪异又尴尬的动作只保持了两秒,宋令仪猛地站直身体,双颊热得不行。 湿热沉闷的暗室 被黑布遮住双眸的宋令仪,好似一颗静待剥皮的清润荔枝,陆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沉默须臾。 炭火在炉子里爆开一声轻响,陆璟的视线慢慢滑到那张润红的唇,忽而动了起来,摘下魑魅面具,低头越靠越近。 天地如同静止,宋令仪似失去了五感,除了唇上的触感,什么也感觉不到。 黑布下的眸子陡然睁大,不可思议,却又无法推拒 陆璟微微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忽而抬手揽住宋令仪的腰身,脚下逼近一步,浅尝辄止的吻加深几分 菱唇形,薄厚适宜,浓淡恰好 天地仿佛再次活过来,纷纷扰扰卷过这一方暗室,扰乱她的心。 宋令仪前世今生、从小到大,连异性的手也没碰过,何时被人这般亲过,一时羞得手指都蜷紧了。她身躯在抖,睫毛也在颤,双脚几乎站不住。 “唔……”不知是被咬疼了还是怎么,她有些受不住地嘤咛了一声。 陆璟本想吻得更深些,可瞧见她黑布下的双眼浸出的清泪后,又克制着停了下来。 他低低喘了口气,垂眸看着她,语气暧昧:“宋姑娘不是骨头硬吗?你可知教训女子的办法,可不止酷刑这一种。” 宋令仪耳根子已经红透了,羞得像是要烧起来 这死鸭子居然亲她?! 羞愤喝道:“少拿你的脏嘴碰我!” 砰—— 脑袋猛地撞上他的下巴 “嘶——”陆璟捂着下巴后退两步,原本暧昧的气氛烟消云散。 暗室的门被忽然敲响,门外的寂影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主上,有人闯进庄子!” 陆璟看了眼越退越远的宋令仪,朝门外厉声道:“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 门外突然沉默,再无半点声响 陆璟发觉不对劲,重新戴上面具,一把扯过宋令仪,不顾她的挣扎反抗,将人锁在身边。 打开暗室门,明月高悬,院落清幽,整座庄子寂静无声,方才还在说话的寂影已不见踪迹。 究竟是何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庄内的暗刃。 “早听闻暗刃月主武功天下无双,我倒是挺想见识见识的。” 声音犹如空谷传响,空灵悠扬 陆璟一双鹰眼立马锁定在庄门屋檐之上——来人白衣飘飘,衣袂翻飞,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叶叙安” 陆璟身为长安第一楼的老板,自然听说过叶国师的名号。宋令仪侧耳听到他念师傅的名字,劫后余生般欣喜唤道,“师傅!师傅!徒儿在这儿!快救我啊!” 陆璟死死擒住她被捆住的双手,双眸微弯,眼底戾气四溢,“叶国师大驾光临,晚辈真是意外。” “不用客气” 叶叙安淡淡一笑,催动内力将手里的折扇掷出,逼向陆璟的面门。 陆璟将手里的人往后一拉,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朝叶叙安冲去,那柄折扇还未靠近分毫,便粉身碎骨。 霎时间,叶叙安也动了! 从腰间抽出软剑,身躯如闪电般窜出去 只见他一个闪身便来到陆璟面前,剑刃猛地划向陆璟腰腹。 陆璟反应极为迅速,瞬间与他拉开数米距离 可是 他后退的速度快,叶叙安的攻速更快! 他才稳住心神,一抹白色闪电飞蹿至跟前,当他抬头一看时,软剑已经悬在了头顶! 铛——! 软剑将青石板的地面劈出一道三尺裂痕 陆璟旋身躲过,随即射出一发袖箭,暗器与剑身碰撞,擦出一道刺目的火! 他喘着粗气,额间冷汗直冒,都说大梁国师功力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空旷的院落,尘土飞扬,叶叙安只用两招,不仅逼退了陆璟,还解开了宋令仪双手的束缚。 宋令仪迫不及待地拿下遮住眼睛的黑布,看到身边的师傅,激动万分:“师傅!” 叶叙安没工夫与宋令仪上演师徒情深,对陆璟道:“这一局应该是我赢了,月主还要动手吗?” 院落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过须臾之间,寂影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方才叶叙安来时,只是将庄子里的人点穴或是打晕,想不到这群人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局势不妙…… 宋令仪躲在师傅背后,紧紧攥着叶叙安的衣角,“师傅,你有把握一个打赢十个吗?” 叶叙安临危不乱,斜睨她一眼,嘴角笑意不明,“师傅老了,死一个总好过两个都死,你说呢,好徒儿。” “……师傅,我觉得您宝刀未老、老当益壮,还能一战,别轻易放弃啊!” 陆璟不屑地歪嘴笑,“叶国师与宋姑娘师徒情深,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了,” 对方蠢蠢欲动 千钧一发之际,庄外传来一声哨响 闻声,陆璟抬手示意暗刃停止动作,等了片刻才道:“叶国师可以走,把人留下就行。”慢悠悠掀起眼皮,不带情绪的视线从宋令仪身上扫过。 宛若待宰的羔羊 ……宋令仪被他盯得打了个颤栗 死鸭子,想得美 她瞪了眼陆璟,扯了扯叶叙安衣袖:“师傅,别啊…我可是你唯一的徒——” 话还没说话,手里捏着的衣袖如流沙逝于掌心 一阵微风刮过 再次抬眼看去,叶叙安已站在了高墙之上,身姿挺拔,一如既往的潇洒,嘴里义正言辞:“徒儿,震之明夷,为师先走一步。” (本章完) 第67章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第67章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宋令仪望着叶叙安消失的那堵墙,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寂影带着其余人撤下,院落重归空寂,偌大的庄子,一时间只有他二人。 月色下,那张魑魅面具看得人心生恐惧,陆璟朝宋令仪不疾不徐地走来,他进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停!”宋令仪心惊胆战,举手制止他再靠近,“你就站那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嘴的 陆璟果真不再靠近,魑魅面具下的表情不明,一双鹰眼如炬,“那块玉佩非同小可,你若不想因它失了性命,就交出来。” “它都不在我身上,我怎么交嘛。”宋令仪撇嘴,眉头紧蹙,身躯紧紧贴着门框,不敢正眼看陆璟一眼,可怜又可爱。 “只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日落之前,我会亲自来取,你若敢耍样,扭断你的脖子,对我来说易如反掌。”陆璟沉声道。 “……” “听清楚了吗?”陆璟又逼近一步 宋令仪立马点头如捣蒜,“清楚…清楚” 陆璟递上那条黑布,“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 宋令仪薅过那条黑布,自觉地绑在眼睛上。而后身躯一轻,竟被人打横抱起来。 耳畔的风嗖嗖刮过 等她再次拿下黑布时,已处在一条闹市小巷里,小巷外面是热闹喧嚣,灯火阑珊的街道,行人络绎不绝。 宋令仪刚走出巷口,就听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好手好脚地出来了?” “!”宋令仪转头看去,内心郁结,这位风度翩翩抱臂倚靠在墙边的男人还能是谁?当然就是丢下她跑路的师傅咯! “师傅,你怎么在这儿?” 叶叙安浅浅一笑:“自然是等你。” “你怎么知道陆……他会放过我?”宋令仪及时把那个名字吞下去。 叶叙安目光幽深地看着一个方向,声音几乎弭于唇间,“因为……他有贵客来了。” 咕噜噜~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的肚子,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今天从中午到现在,她连一滴水都没进,饿也正常。 叶叙安摇了摇头,负手往左走去,“走吧,为师请你吃饭。” “师傅真好!” 宋令仪赶紧跟上,问道:“不过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也是算出来的?” “为师又不是神仙,只是恰好出宫的时候遇见你的马车罢了。” “那你武功呢?为什么你还会武功啊?!”宋令仪求知若渴地追问。 “为师活了这么大岁数,闯荡江湖那么多年,没点本书何以立足?” 师傅当真乃神人也!宋令仪星星眼,在心里为师傅鼓掌。 …………庄内一片幽黑静默,卸去魑魅面具的陆璟沿着抄手走廊,直到在一间亮着烛光的房间外停下,抬手敲门后进入。 空荡荡的墙壁挂着山水图,靠左的窗下设了一副棋盘。一袭墨色锦袍的沈流云独坐在棋盘前,“人都送走了?” 陆璟直接在棋盘对面坐下,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他与沈流云从来不是主仆关系,所以没那么讲究礼数。 沈流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魑魅面具,“都说暗刃月主冷情冷性,今日不过是审问罢了,何至于戴上面具?”以往抓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座庄子,所以陆璟审讯从不戴魑魅面具。 陆璟执起一颗黑子落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扯开话题,“那枚玉佩,我明日交给你。” 沈流云神色放松,言语淡淡,“辛苦月主了。” “还以为叶国师收她做徒弟只是一时兴起,可从今日看来,叶国师还挺在乎这个小徒弟的。” 陆璟一双长腿随意交叉而坐,狭长内双的乌黑眸子微微上挑,“听闻虞四郎给叶国师递了几回拜贴都被拒了,殿下若有意拉拢叶国师,我看不如从宋令仪入手。” “叶国师向来独来独往,拒绝虞四郎不过是个性使然,我若刻意去拉拢,反倒让叶国师反感。” 门外呈进了热茶,仆人小心翼翼把两盅热茶在他俩面前换过。 沈流云接过新茶,抿了一口,赞道,“这茶不错,入口回甘,我难得来一回庄子,月主有心了。”动作优雅含蓄 陆璟浅浅啜了口茶,杯盏氤氲的雾气熏灼他的双眼,脑海不经意间浮现暗室中宋令仪面红耳赤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 沈流云睨了他一眼,“我看你与那宋姑娘关系似乎不一般?” “上回查阿芙蓉,不小心着了西南道妖女的道,算是她救了我吧。” 沈流云了然。难怪不愿以真面目审问,凡是见过魑魅面具下真面目的人,都活不了。 长安城中,除了他和暗刃的部下,没有人知道暗刃月主的真实身份是锁春楼的老板,更别说见真容了。 ………… 叶叙安出手当真是阔绰,直接请宋令仪在凤仙楼摆了一桌,以弥补今晚临阵脱逃的尴尬,宋令仪也不客气,把招牌菜和最贵的菜都点了一遍。 反正宫门已落钥,宋令仪刚好也请过假,打算吃饱喝足后,回宋宅住一晚。 “你这么晚回去,不怕宋家人多嘴追问?”叶叙安端坐着,面前的菜只动了几筷子,光看着宋令仪在吃。 宋令仪边啃猪肘子边摆手道:“我翻墙进去不就得了,四姐很疼我的,不会和旁人说的,等明天起来,大娘子他们肯定以为我是早上回去的。” “翻墙,你的作风向来如此跳脱吗?” “……你今天不也翻过墙嘛?”宋令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当他没问 “不过师傅,你可知刚才那群是什么人?”宋令仪这才想起来要问,那陆璟的身份,绝不简单。 叶叙安单指轻点桌案,“他们是隐藏在大梁地下,绵延百年的杀手组织,别说你一个七品女官,他们连王侯将相都敢杀,世人称呼他们为‘暗刃’,那位新任的暗刃月主向来行踪不定,且没有活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为师也不知暗刃为何出现在长安,他们在江湖上得有五六年没有动静了。” 我靠—— 宋令仪内心震惊,原来陆璟不止是鸭子,真实身份这么有来头呢……还好今日没有当面拆穿,不然他肯定杀人灭口! (本章完) 第68章 发癫的赵小娘 第68章 发癫的赵小娘 回到宋宅时夜已深 宋宅四面的围墙都有两米的高度,只不过西墙外堆了不少杂物,她轻车熟路地摸到西墙,叮铃哐啷一阵砌了老半天,确认稳当后,翻进院子。 结果刚一落地,转身就看到一盏昏黄灯笼在背后亮着,四下漆黑,她吓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灯笼逐渐上移,照亮阿筑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他表情明显吃惊,“五姑娘,您……” 宋令仪看清是阿筑,重重松了口气。也不刻意避讳,直言是请假回府,不过中途出了些事,这才耽误了回家时间。 阿筑是个嘴严的,答应替宋令仪瞒下深夜归家的事,就绝不会透露出去。且经过上回割舌一事,二人虽未明言,却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明日是升官宴,府中各处悬灯结彩,即便四下漆黑,也能提前感受到那股热烈气氛。阿筑替宋令仪掌灯往后院去,她左瞧瞧右看看,连走廊木栏都刷了新漆,甚是稀奇,宋大娘子这回是下血本的吧。 “喔——”宋令仪快走几步,拍了拍庭院内新筑的木制凉亭,声音放低也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惊讶:“以前怎么没有这个?” 阿筑道:“这可是宋老爷下血本找城北木匠筑的,今早才搬回府,宋宅没以前那么大了,老爷夫人请人做客,也好面子嘛。” 以前庭院里就放了个大水缸,不仅空,刮风下雨还丁零当啷地响,这凉亭放在这儿,倒是合适,摆几张桌子,还能在这儿吃饭什么的。 进入后院,宋令仪回头挥了挥手,示意阿筑不用跟了。 夜深人静 她悄步走到东厢房外,刚要推门,只觉身侧有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转头去看时,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幽暗的环境下,赵小娘穿着一身白衣,鬼魅一般直直站在廊下,耐心沉静、悄无声息地盯着宋令仪,诡异程度比之前的宋芷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家这个冰窟,能不能正常一点 赵小娘踏着缓慢节奏一步步逼近,无声拉住宋令仪,将人半拉半拽进了她房中。 这还是宋令仪穿到大梁以来,头一次进赵小娘的屋子,别看赵小娘时而疯癫,房间却整理的井井有条,鼻息间还能闻到一股香。 母女两人向来互看生厌 赵小娘语气讥嘲:“宋司历这大半夜是打哪儿回来了呀?要不要小娘通知全家,为你鼓掌欢迎啊?” 今日发生了的事,足够宋令仪心烦了,临到翻篇赵小娘还凑上来给她找不痛快。 宋令仪冷漠道:“我的事小娘有几时上过心?”言下之意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赵小娘这个时候想要摆出气势来实属不易,虚张声势,轻易就被击破,她笑了笑:“我看你是在宫里也闲不住,出宫会情郎了吧,才这么晚归家!” “宋五姑娘真了不起,有公主和国师做靠山,陛下能升你的职,还不是看你师傅的面子,听闻叶国师可是有五十多岁了,宋五姑娘还真豁得出去啊!”赵小娘内心狭隘,便看什么都觉得脏。哪怕是宋令仪没干过的事,她都能空口白牙推到宋令仪身上,仿佛能从侮辱自己女儿中,获得快感和慰藉。 宋令仪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可悲地看着她,看着她腐朽枯萎的灵魂。 良久,才自嘲一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明明可以对同是女儿的四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为什么我不行?没有当初怀我这一胎,你能从乡下搬进长安,堂堂正正进宋家的门吗?!” 赵小娘被这一席话触到伤口,忽然变得歇斯底里:“那又如何?!宋家有几个看得起我的?梅若昭从我生下你后,便开始克扣我的一切用度;宋安朝秦慕楚,夜里有几回想得起我?!周雪薇从我入府第一天,就没让我舒心过!你从出生起就是一副讨债样!一个个道貌岸然自以为是,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鄙夷我?我赵镜遥不过是不想再过穷人生活,为一件裙哭一整晚,为二两银子给人下跪磕头。如果没有我当初费尽心机攀上宋安,你现在能做女官,攀附权贵!?怕是早在锁春楼挂牌了!” 宋令仪的心早被她锤炼得冷血漠然,赵小娘一番深情并茂血泪控诉洋洋洒洒抛在空中,她不过淡淡说:“你自轻自贱,便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宋家再落魄,小娘不也风光过,互相利用罢了。” 赵小娘恼羞成怒,冲上来就要同宋令仪拼命。 宋令仪利落闪身,赵小娘闷头撞在柜子上,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 “你最好动静再大一点,等全家都来看我们母女的笑话!” 赵小娘趴在柜子上,笑得疯癫,歇斯底里:“当我傻吗?!你深夜回府,让你爹和大娘子知道了,肯定会教训你,你不痛快,我就痛快!!” “小娘以为爹不知道他这官怎么来的?他比你会权衡利弊多了,升官宴当前,他不会希望传出任何对宋府不利的风声。倒是小娘,宋家落魄这么久,好不容易情况好转,你安心当七品女官的娘不好吗,明日宴席,谁还敢瞧不起你?” “我不甘心!!”赵小娘低喝打断她的话,“凭什么你一个煞星还能得公主青睐,当上女官。你就该和我一样,被人瞧不起,看不上,窘迫潦倒,终此一生!” “我看你是真疯了!”宋令仪没有想到赵小娘对她的怨怼有这么深,不过还好,她不是真的宋令仪,对这个便宜得来的母亲没有感情。 她转身拉开房门,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我宋令仪不认为有任何对不起你,对不起宋家的地方,就因为我的女儿身,就要被你们压榨生存的最后一口气吗?你可知……”你可知你真正的女儿,早就死在了春日的池水里…… 罢了,多说无益,恶人是不会反省的 所以她不会原谅,绝不! 宋令仪决绝离开,独留赵小娘在房中泪落千行。 赵小娘本就生的美,否则年轻时也不会被宋老爷看上,顺利怀上两胎,只是这些年的蹉跎,使她面目全非,遭宋老爷厌弃。 这段时间,宋老爷考虑到要拉近与三房的感情,几乎日日留宿她的房中。她白日里满面红光,枯木逢春,可她不算太笨,她心里清楚宋老爷的宠爱都来自那个讨债鬼,所以宋老爷越宠她,她心里才越扭曲。 赵小娘缓缓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容。可叹她这一生,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本章完) 第69章 升官宴 第69章 升官宴 宋令仪轻轻推开东厢房的房门,全凭记忆摸上床榻。 结果刚一躺下,就把浅眠的宋令婉惊醒了,“五妹,你怎么回来了,今日不是休沐啊?” 宋令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忘掉与赵小娘的不愉快,“四姐,我是请假出宫的,师傅请我去凤仙楼吃饭,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听到是请假出宫,宋令婉稍稍松了口气,皱眉怨道:“叶国师真是的,女孩儿这么晚归家可不安全。” 宋令仪亲昵抱上宋令婉的腰腹撒娇,“不过四姐,凤仙楼的东西真的好吃,下回发俸禄,我请四姐去尝尝?” 宋令婉淡笑:“凤仙楼那么贵,四姐可舍不得用你的钱,快睡吧,这都多晚了,明日升官宴有许多亲朋好友来,你不想挂两个黑眼圈见人吧?” …… 晨光熹微,宋府便开始忙碌。厨房在备菜,侍女小厮将堂厅与左厅再精心打扫一遍。 饶是宋令仪昨夜便见识过宅中布置,可白日看到还是会惊讶,这团锦簇,金梁彩栋的宅院,还是以往的冰窟吗? 宋大娘子终于盼到大出风头的日子,精神抖擞的起了个大早,穿上姝芳斋新裁制的衣裳,头上的金笄从木筷子演变成烧火棍,上回看到有人戴这么粗的金笄,还是在林尚书老母的寿宴上。 宋大娘子笑容可掬地站在前院指挥,一会儿是灯笼移位置,一会儿是条案擦干净。 “诶诶诶!”宋大娘子高声招呼阿筑,“赶紧的,快去厨房看看阿朱的前菜备好没有啊!” 阿筑手里小心翼翼抱着从库房刚拿出来的古董瓷器,颔首应道:“知道了大娘子。” 他路过后院门口,碰到宋令仪从里悄摸出来,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娘子在前院。 宋令仪心领神会,从另一边的走廊绕到前院,趁宋大娘子不注意才走出来,给她见礼:“给大娘子请安!” 宋大娘子站在台阶上,低头睨了一眼她,面上挤出和善的笑容,“了了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也不是休沐啊,可有和你师傅告假?” “昨日就告过假了。”宋令仪应道。 “告假就好,赶紧进去吧,这前院忙得很,人来人往的,别磕了碰了,等到了时候还得去门口迎客呢……诶~你端哪儿去?放这间!”宋大娘子边说边打手势让抱着插了鲜的琉璃樽侍女往堂厅去。 宋令仪福身退下 堂厅前,宋香兰与宋长泠也在,只不过二人之间的站位隔了一条银河。要问为什么?她俩今日做了差不多的打扮,一个是枣红色织灵芝纹的交领襦裙,一个是桔红色织灵芝纹的对襟襦裙,都甚是明艳。 可她俩暗中较劲多年,今日肯定不是故意这么穿的,再看她俩略显难看的脸色,多半是撞衫。 宋令仪今日穿着件玉色刻丝如意云纹襦裙,里衬一条澹澹蓝的泥金长裙,乌发挽鬓,只简单插了根水头极好的碧玉簪,并两朵淡绿浅白米珠串成的栀子珠,清新淡雅。 她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看似是给二位姐姐见礼,实则是为了恶意打趣:“二位姐姐今日穿得真好看,是姝芳斋的新款吧!二位姐姐出手向来阔绰,难怪都能买到。” 宋长泠吹眉瞪眼、欲言又止,最后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提裙走了。 倒是宋香兰,眼看三妹被气到,心里就快活多了,“你可真会给你三姐找不痛快。”宋令仪轻轻耸了耸肩,“我可什么都没做。” 宋香兰理了理衣裙,转圈展示给宋令仪看,“了了,怎么样,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半是期待半是威胁 “……额”宋令仪顿了顿,“当然是二姐好看啦,二姐衣裳这颜色更纯一点,还有这绣功……绝了!” 宋香兰这下舒坦了 管它撞不撞衫,只要比宋长泠好看就行了。 “诶!!那琉璃樽不能摆那儿!你得……”宋大娘子咋咋呼呼地从她俩面前走过,脑袋上的金笄闪闪发光。 宋令仪凑到宋香兰身边,问道:“大娘子这金笄是新买的?这得值老多钱了吧?!” “才不是呢,这金笄是祖母传下来的,母亲一直放库房珍藏着,若非今日这等大日子,怕是没机会显露。”宋香兰道。 难怪啊,款式是有点老气 不过也符合大娘子的心情,好不容易在亲友面前扬眉吐气,不得拿出点镇场子的物件嘛。 就在姐妹俩咬耳朵的时候,宋令婉也来了 她今日穿的是很合她个性的银朱色襦裙,头戴的是端阳节那日买的珠钗。 如果说俩姐妹,宋令仪是高雅、明媚的白玉兰,那宋令婉就是孤傲、高洁的梅。 宋令婉笑容和煦地走向她俩,“二姐早啊,怎么不见三姐呢?” “她呀~”宋香兰拖着长长的腔调,笑话道,“估计在房间里挑今天要穿的衣服吧。” 宋令仪捂唇一笑 宋令婉疑惑,那日去姝芳斋,三姐特地挑了件长安时兴款式的桔红色襦裙,怎么还会挑衣服呢…… 等到临近迎客的时辰,宋长泠才姗姗来迟,果真回房换了件衣服,换了件淡青色襦裙,是端阳节前制的新衣。 四姐妹一同站在堂厅前,如同山水名画般养眼。 时间也差不多了,秋妈妈来招呼说,宋大娘子让她们一同去门口迎客。 负责领头迎客的是宋老爷。宋老爷戒了一段时间的酒色,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有精气神儿了,加上他打扮还算讲究,在中年男人堆里,也算得上相貌堂堂。 宋老爷一见着小女儿,惊讶笑了笑:“了了今日回来的早啊。” 宋令仪挤出一丝体面的假笑:“告假啦,要不说爹选的日子好呢,我那些同僚全都来不了,给家里省钱了!” “呵呵呵”宋老爷笑得越来越难看,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伶俐了,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最先到场的是庞家人 大姐夫庞衡难得出现一回,身边跟的是上回接大姐归家的奶娘。庞衡和普通书生没什么差别,容貌普通,身躯瘦弱,脸颊凹陷,一根排骨罩在宽大的衣衫里,不伦不类的感觉。 宋令仪上下打量完庞衡,总结就是:有书卷气,但不多 (本章完) 第70章 谢砚书来了 第70章 谢砚书来了 宋香兰打上回宋芷柔嗑药断舌的事儿后,对庞家的好感就没那么多了,看到庞家人时,一脸淡漠。倒是宋老爷,对庞衡一如既往的看重,拉着他嘘寒问暖: “贤婿,快进去坐…怎么瘦这么多啊……最近柔儿在家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宋老爷拍了拍庞衡的胳膊,笑得满脸褶子。 “多谢岳父大人关心,小婿近日偶感风寒,整日吃药,便瘦了些。” 庞衡并不算左右逢源的性格,奶娘接过他的话头继续说:“夫人身体好多了,就是心情不太好,不太愿意出门,今日是亲家公的好日子,原本阿衡说要在家陪夫人,可夫人惦记着娘家,还特地备了礼,我们便一早赶来恭贺了。” 宋老爷连连点头,将庞家人迎进去。 祖父祖母子嗣单薄,宋家亲眷不多,紧接着来的几位都是宋老爷昔日好友。四姐妹在一旁,始终充当着吉祥物,逢人便笑,福身行礼,装出羞涩的表情接受长辈们的点评,饶是宋令婉这样温婉的人,也快受不住。 客如云来,大多人的面孔和姓名宋令仪都糊涂得很。 一辆马车停在宋府门口,下来的男人热切高声招呼:“宋老弟,好久不见啊!” 宋老爷一见到那中年男人,再看他身后跟的四个儿子,笑容僵硬一瞬,“罗兄,来得早啊,今日咱哥俩可要好好喝一杯啊!” 二人握手后,中年男人回头对四个儿子道:”还不赶快跟你宋伯父见礼!” 他那四个儿子,最大的十八九岁,最小的才三四岁,看得出这些年就没停止过这方面的努力。 “宋伯父好!” “好好好…哎呀,才几年不见,罗兄的儿子又多了一个…”宋老爷说着心酸。 罗伯父凑近宋老爷,低声说:“宋老弟,你们家多半是祖坟问题,我认识一个风水先生可厉害…………” 宋老爷听得格外认真 “咳!”宋令仪离得近,也都听见了,面色微冷,“爹,该请客人进去了。” “……”宋老爷从祖屋那趟回来后,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怵这小女儿,这会儿也很听话,“罗兄赶紧进去坐,府里备了不少吃食,侄子们肯定喜欢。” 可罗伯父并不着急进去,转头看向宋令仪,语气热络:“这位就是了了吧,伯父听过你写的诗,不错…当真不错,现在还做了七品女官,宋老弟和弟妹教女有方啊!女儿们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 “多谢罗伯父夸奖。”宋令仪假笑应道。 正寒暄着,街道上缓缓停下一辆外观颇为气派的马车,马车后还跟了四五名家丁,手里或提或抗不少贺礼。 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通通聚焦到马车上,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马车。 宋令仪看见马车上挂着的“赵”字车旗,兴高采烈地上前迎接。 车帘从里掀开,赵银仙今日打扮得甚是隆重,披金戴银的,一改往日里大大咧咧,踩着杌凳下车。 “赵姐姐,你来啦!”宋令仪看到赵银仙,才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恰好今日得闲,便来了。”赵银仙仍旧傲娇,然后招呼着家丁们把贺礼抬进府。 宋老爷与罗伯父面面相觑 看这位姑娘的排场和贺礼,定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无疑。 赵银仙礼数周全,上前先同宋老爷见礼:“宋伯父好。” 宋老爷微笑点头,朝宋令仪瞥了一眼,“了了,这位姑娘是?”“这位是骠骑将军府的赵姑娘,我新交的朋友。”宋令仪脸上挂着阳光明媚的笑容,而赵银仙听到‘朋友’两个字,眉目不自觉舒展。 骠骑将军府……宋老爷面色一变,这可是二品大官啊!小女儿何时与将军府家的姑娘走这么近了,况且有贵客要来也不通知家里一声,怠慢了可怎么办! 宋老爷面上笑容可掬:“原来是将军府的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了了,还不赶紧带客人进去。” 宋令仪看宋老爷那副殷勤的模样,就莫名想笑。 “宋伯父,不用麻烦,还有个人呢。”赵银仙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根本没感觉到拘束。 “啊?”还有个人? 宋老爷疑惑的眼神与宋令仪对视,发现小女儿也是一脸懵。 赵银仙抬了抬下巴,兴奋道:“来了来了。” 门口众人的目光跟随她的指引,往街道上看去,只见一辆更为气派的马车缓缓驶来,根据车旗上的标志,大家都认出那是武安侯府的马车。 宋老爷下巴都快惊掉了。这小女儿新交的朋友怎么都是世家贵族档次的人呐。今日大多来的宾客,都是宋老爷和宋大娘子的旧交,不是祖父祖母那辈的……所以怎么说呢,家族,官位,层级都不高。 这些来客和宋家‘门当户对’,甚至还有不如的。 可突然来了两个贵客,一个是有从龙之功的二品将军家的女儿,一个是长安有名的勋贵,武安侯府家的小侯爷。 直接汗流浃背了 马车停下,谢砚书从马车里出来的一刹那,宋府门口瞬间沸腾。来的宾客中不乏待字闺中的女眷,她们早听闻过谢小侯爷的名声,今日居然能亲眼一睹,简直跟做梦一样。 宋令仪秀眉轻拧,凑到赵银仙颈边耳语:“他怎么来了?” “我跟他说你家办升官宴,他就跟来了。”赵银仙笑得灿烂,“收一份礼也是收,收两份礼也是收,这武安侯府可是长安出了名的富户,谢砚书出手比我阔绰多了!” 这是收不收礼的事儿嘛 宋令仪内心腹诽,赵姐姐可真奇怪,她到底喜不喜欢谢砚书啊…… 谢家的贺礼确实贵重,一箱一箱地抬进宋府。 “晚辈谢砚书,见过宋伯父。”谢砚书庄重行礼朝宋老爷行文士揖。 宋老爷愣了愣,忙不迭回礼:“谢小侯爷大驾光临,令宋府蓬荜生辉啊!快请进…快请进…” 谢砚书微笑道:“宋伯父不怪晚辈不请自来便好。” “哪儿能啊,都是了了的朋友,来者是客!来者是客!” 开玩笑,赵家和谢家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怎会有人嫌钱财多的。况且能来两位长安的达官显贵,这可是给宋家升官宴贴金的事儿 赵银仙招呼着谢砚书进府,宋令仪有些尴尬,想留在门口继续迎客,但是被宋老爷无情赶进去招待客人。 (本章完) 第71章 陆璟来了 第71章 陆璟来了 宋令仪前脚刚走,门口又是一阵喧嚣 这种喧嚣不似于方才谢砚书出场的振奋,更多的是震惊。 “又是哪位皇亲国戚吗?” “他带的贺礼可不比谢家的少啊……” “宋老爷,这位也是你家的宾客?” 周围人议论纷纷,可宋老爷压根没心神回应,双腿打颤,脸颊不自觉抽搐,想要给来人行礼,抬手时有些哆嗦。 宋令婉把老爹的奇怪又失礼反应看在眼里,瞥了一眼陆璟,悄声问道:“爹爹,您怎么了?” 陆璟的马车华贵气派,本人今日也穿得分外庄重,少了些枝招展,满脸笑容地走上前,“宋老爷,别来无恙?” 这一声问候,令宋老爷冷汗直冒,嗓音都有些颤抖,“挺好挺好…陆老板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呢?” “噢?宋老爷不知吗,是——” 陆璟的话未说完,宋令婉便开口打断,“爹爹,您这话问的当真失礼,那日您不是送了份请帖给陆老板吗,陆老板与您关系向来不错,岂有不来的道理?” 陆璟哪怕日入万金,也就是个楼老板,若让旁人知晓是五妹邀请他来的,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反正老爹的名声众人皆知,全推他身上,也不会有人怀疑。 陆璟目光幽深地瞥了一眼宋令婉,嘴角微微上扬,“宋四姑娘说的不错。” 即便宋老爷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连忙笑道:“哎哟,我真是越来越糊涂,陆老板能来就好,快请进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 宋老爷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那厢,宋令仪担任起主人家的职责,把赵银仙和谢砚书引进前院院落,谢小侯爷一进场可谓赚足了眼球,少女们俱是面上喜色。 宋大娘子尚坐在堂厅里招待各位老中青妇女,秋妈妈赶来在她耳边说起来了两位贵客。宋大娘子眉头一紧,这也没邀请他们呢…… 倒不是她嫌弃赵银仙与谢砚书突然到访,而是这席面的位置实在有限,宋府是二进院落,不算太小,但来太多人也确实施展不开。 宋大娘子吩咐秋妈妈带上侍女,把新凉亭腾出来,摆几张条案和漆木枰,再告诉厨房多备些吃食。 正商量着呢,宋令仪已带着他俩进来给宋大娘子见礼。 堂厅瞬间安静下来,这群老中青妇女们无一不在打量站在最左边的谢砚书。 “晚辈给宋大娘子请安。” 宋大娘子虽说是长辈,可实不敢受他俩的礼,也跟着站起来,慈笑道:“好孩子…你们能来就好…” 实在不知该聊什么,便把招待宾客的任务丢回到宋令仪身上:“了了啊,阿筑在院子里设了投壶,谢小侯爷与赵姑娘都出身武将家庭,想必不会喜欢与我们这些老媪闲话家常的,你赶紧带人去玩吧。” 在外人面前,宋令仪还是很给面子的,福身退下:“知道了,大娘子”。三人前脚刚走,堂厅立马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武安侯府的小侯爷。 “宋夫人,你们宋家还与武安侯府有交情呢?!” “这谢小侯爷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英姿飒爽,知书懂礼,礼数就是周全!”说这话的人,是宋大娘子年轻时的闺中蜜友——罗大娘子,也就是罗伯父的妻子。以往宋家势弱,她表面有过帮衬,暗里可没少看笑话。甚至还拿宋家只生养女儿的事,呛过宋大娘子好几回。 这宋家一朝风光起来,势头还盖过了罗家,她便坐不住了,嘴里隐隐有些贬低宋家,觉得谢砚书来行礼是给了宋家天大的面子似的。 不管周围人是羡慕或是嫉妒,宋大娘子心里都乐开了,自打公婆离世后,她这口气也是憋的够久,手里摇着蒲扇,悠悠道:“哎呀,还不是我这小女儿有出息,她可深受公主殿下青睐,又有叶国师做靠山,长安城多少勋贵人家想结识她啊,我们宋家这些日子,接了不知多少拜贴,我呢不喜张扬,便都一一回绝了,诸位姐妹不知道也正常。” “是嘛,你家了了都做七品女官了,今日怎么没见她的同僚们登门做客啊?”罗大娘子问道。 宋大娘子脸色微僵,当初选日子设升官宴时,她就没考虑过邀请宋令仪那些同僚。一来,宋老爷官职不高,若是来几个五六品、四五品的官员,他俩不得把人供起来?二来,这宋家场地有限,请太多人施展不开,反倒落面子。 堂厅内刚说起宋令仪的同僚,秋妈妈一脸慌张,又进来说锁春楼的陆老板来了。 宋大娘子差点没从座椅上蹦起来,心想:这人来作甚?上回把宋安折磨成那样,今日还有脸来?! 长安第一楼的老板,手握长安最有权势的圈层人脉,陆璟可不是随便都能结交的。 “宋夫人,你家还与陆老板有交情呢?”深藏不露啊 虽说宋老爷常去煌柳肆,可锁春楼又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进去的人也不一定能搭上陆老板。 罗大娘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嘴上仍旧不落下风,“若昭啊,这宋老爷是在那儿认识的陆老板啊?” 宋大娘子强稳住心神,“以前去合思楼时,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罗大娘子可没那么好糊弄,但大庭广众的,她也不想真落了宋大娘子面子,没再说话。 …… 陆璟刚进院落,就被宋令仪注意到了 大为震惊!这人怎么那么厚脸皮,昨日动手还差点掐死她,今日就能装作无事人一样登门拜访。 宋令仪的停顿被身边的二人察觉,赵银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双眸陡然睁大:“嚯!这小哥哥挺帅的呀!” 激动地用胳膊撞了撞宋令仪,“你认识他?” 谢砚书不认识陆璟,但不妨碍他心里升起危机感 他不动声色地去看宋令仪的反应。 “不熟!当然不熟!” 宋令仪一心都是昨夜被强吻的耻辱,哪儿还有功夫管谢砚书失不失落的,“赵姐姐,你们先过去,我过会儿就来。” (本章完) 第72章 齐阳公主的女使 第72章 齐阳公主的女使 府中小厮引路将陆璟带进左厅 陆璟抬步上石阶,旁边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脚,若是个眼力不好的,定会被绊倒。 这只脚的主人还躲在走廊柱子后面暗喜呢,他垂眸扫了眼,故意大力踢上去。 “哎哟——”柱子后的少女蹲在地上,抱腿痛呼,杀千刀的死鸭子,劲儿咋那么大呢! 陆璟假装不知情,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不是宋五姑娘嘛,你这是怎么了?” 他脚上的力度用得刚好,既能让她疼,事后又不会乌肿。 宋令仪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没、事” 陆璟伸手将她扶起,“没事就赶紧起来,蹲在地上成何体统?” 他的个头很高,这般凑近,宋令仪才只到他的锁骨。被拉起来后,四目相对,又赶紧分开。 不远处的投壶现场人声鼎沸,赵银仙看到他俩的互动,捂唇笑了笑,“还说不熟,都挨这么近了,不过他是哪家的公子呀,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谢砚书眉头紧了紧,挺直的鼻翼在白皙的脸颊上遮出一小块暗影。 旁边的阿筑看了眼陆璟,说道:“那位是锁春楼的陆老板,我家老爷与他见过几次,还算有些交情吧,不曾想到他今日会得空来。“ 赵银仙眼睛滴溜一转,“锁春楼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不是那个…长安第一楼?!” “回姑娘话,正是。” 赵银仙抬手磨了磨下巴,喃喃自语:“看起来挺年轻的,能把生意经营得那么好,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 “陆老板那么忙,还有空过来参加宴席?”宋令仪没好气地问道。她那日的邀请,也就是客套罢了。 “陆某是生意人,生意人只讲利弊,宋五姑娘眼下可是公主和国师身边的大红人,与宋府结交,利大于弊,陆某没有道理不来。” 宋令仪假笑,心想你一个暗刃月主,还在乎宋家这点关系呢,怕不是想找机会拿玉佩吧。 大门口又吭哧吭哧抬进来几箱贺礼,宋老爷几步走进院子,举手招呼宋令仪: “了了,快过来!” 宋令仪应了一声,提裙小跑着往门口去,中途顿了顿,回头朝陆璟做了个鬼脸, 阳光下的明媚少女,灿如夏 “……”这丫头当真是一点没变 司籍司今日都得在宫中值守,门口刚抬进来的贺礼,是苏司籍送派人来的。 代为送礼的是位约莫六十来岁的老者,宋老爷本想把人迎进去坐下,被老者婉拒了,说今日宋府事务繁琐,就不过多叨扰了。 “了了啊,这位黄伯是苏大人派来给你恭贺升官的,还不快来行礼。”宋老爷道。宋令仪听到是苏司籍派来的,眼睛一亮,“黄伯好。” 黄伯拱手道:“恭喜小宋大人升官,我是侍郎府上的管家,久闻小宋大人的名字,今日一见,当真不凡。我家大姑娘特差老奴来送礼,这是礼单,还请宋大人过目。” 宋令仪欣喜又忐忑地接过苏司籍准备的礼单 礼单上有玉瓷金器,也有经书典籍,看得出是苏司籍精挑细选过的。 “有劳黄伯跑这一趟了。” 黄伯摆了摆手,笑道:“礼送到了,我就先走了,改日二位大人有空,可来侍郎府上一叙。” 黄伯来得突然,走的也快。 宋令仪抱着礼单,心里感动得很,苏司籍面冷心热,人未到却提前备了礼。 宋老爷左顾右盼,戳了戳小女儿的胳膊,低声问:“了了,你和武安侯家的小侯爷何时认识的?” 宋令仪想了想,第一次见面是在逐夏宴吧,可那会儿他俩都没说上几句话,应该算不得认识,“公主的生辰宴上吧,怎么了?” 宋老爷又降低了些音量,“人家可是勋贵,怎会你邀请就来呢?”话里话外都带着暗示 宋令仪呵呵笑了声,老豆这是在好奇人家来不来的事儿嘛,纯粹就是八卦魂附身,“爹,您想什么呢,谢砚书和赵姐姐青梅竹马呢,轮也轮不到我呀。” 宋老爷一噎,没想到自个儿在心里百般的措辞,却在小女儿面前瞬间破功,这可是关乎女儿家的声誉,岂能轻易乱说,“嘘…别说出来!”方才在门口他都看得真真的,谢砚书看了了的眼神绝不简单。 罢了罢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要问,“了了,你邀请了多少人啊?怎么连陆老板都来了?” 宋令仪被问的有些不耐,“爹,人家又不是空手来的,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嘿~怎么跟爹说话呢?”越来越没规矩了,偏偏还说不得打不得,若再来一回斟茶道歉,他这老脸就真没地儿搁了。 父女俩还在私语着,门口又来了位贵客 齐阳公主身边的女使银砂带着贺礼登门。银砂气质端庄稳重,眼神扫到门口的三姐妹,轻轻颔首:“见过诸位姑娘,公主殿下派奴婢来给宋五姑娘送贺礼。” 听到是齐阳公主身边的人,三姐妹立马福身行礼,宋令婉道:“请姐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唤五妹来。” …… 宋令仪与宋老爷刚说完悄悄话,宋令婉就过来说公主殿下的女使到了,惊得二人顾不上其他,疾步朝门口走。 宋老爷边走边正衣冠,暗叹小女儿这人脉越来越广了,来送礼的人,一个比一个官阶高。也幸好这升官宴没设在休沐日,不然来得全是些比他官还大的,到时候没位置,他这个六品闲官,是坐还是站呀…… “哎哟,不知公主殿下的女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里面坐吧。”宋老爷躬着身,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极尽卑微的模样。 银砂先朝宋令仪拱手作揖,再给宋老爷行礼,表情一丝不苟:“公主殿下听闻宋府设了升官宴,虽没接到请帖,但还是在匆忙间备了贺礼。近日府中事忙脱不开身,殿下无法亲自前来,特派奴婢来此。” 宋老爷闻言,汗流浃背了,“劳烦姑娘回去禀告公主殿下,非宋府不愿请,而是宋某不过区区六品官员,怎敢请公主殿下屈尊降贵来府里做客。” (本章完) 第73章 国师大人好威风 第73章 国师大人好威风 银砂定定看着急忙找补的宋老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宋老爷不必惊慌,公主殿下若是在意这些小节,也不会差奴婢来送礼了。” “公主殿下的心思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揣摩的…姑娘快请进。”宋老爷脸上冒虚汗,在银砂面前,连腰都不敢挺直。 堂厅外,秋妈妈在门口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着急又兴奋地冲进堂厅嚷嚷道:“大娘子!大娘子!公主殿下的女使来了!” 秋妈妈凑到宋大娘子身边,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宋大娘子接收到信号,表情秒从呆滞变得笑眯眯,“哎哟,刚才还聊起了了的同僚们怎么没来呢,今日不是休沐,也难为公主殿下还惦记我家了了,赶紧随我去接一下吧。” 宋大娘子从座椅上起身,有些做作地道:“各位吃好喝好啊…我先失陪一下,这公主殿下的女使来了,宋家也不敢怠慢啊!” 罗大娘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面上还装作云淡风轻,“我们哪儿比得上公主殿下的女使重要呀,若昭你快去吧。” …… 家丁把公主殿下的贺礼搬进院落,足足有六抬,引得院落中的人纷纷侧目,宋大娘子从堂厅出来,目光一路扫过去,给她乐得合不拢嘴,直赞公主殿下出手阔绰云云。 到了大门口,宋大娘子热情邀银砂入席。 银砂刚要推拒,余光瞥见街道上那一抹不算陌生的身影。 只见行人不断的街上,叶叙安一袭白衣策马踏而来。宋府门口的人,大都不认识这位初回长安的国师大人,还以为是哪家的贵气公子哥呢,银砂已率先下台阶,上前行礼相迎:“奴婢拜见国师大人!”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被挤在后面的宋令仪也跟着唤道:“师傅!你终于来啦!” 叶叙安利落翻身下马,折扇一开,英姿飒爽。 众人实在没想到传闻中的国师大人有这么年轻,个个惊讶不已,好半天才跟着行礼,“拜见国师大人。” “无需多礼。” 叶叙安的到来,无疑是给了宋家这场升官宴天大的脸面,宋老爷和宋大娘子着实没想到会来这么大的一位人物,一路陪笑给人迎进院子。 原本想送完礼便离开的银砂,心思一转,留了下来。 …… 叶叙安一进入男客的席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位丰神俊朗的国师身上。 不久前,载着晋王世子的官船抵京,跟随的人里,还有离京十六载的国师大人。传闻中的国师大人算无遗策,断人命数准的如同开了天眼。只是他十数年前为圣人相过面,为避僭越,这些年来,就再也没有人敢请他相面断命数了。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会出席宋家的宴会,看来叶国师对新收的徒弟,很是看重啊。 叶叙安与陆璟对上视线。 陆璟慢条斯理地从棋盘前起身行礼:“晚辈见过国师大人。” 恰好这一棋局胜负已定 叶叙安淡淡一笑,走到棋盘旁,与陆璟对弈的人十分有眼力见的让位,“国师大人请。”叶叙安坐下,眸光一片清明:“也是许久没碰过棋盘了,陆老板可愿与我下一局?” 陆璟眉梢轻挑,也跟着落座,“能与国师大人对弈,是晚辈的荣幸。” 国师大人与陆老板对弈的消息传出左厅,不少人闻讯赶来观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啊。 投壶这边,赵银仙当仁不让,投了好几次双耳,碾压全场,谢砚书怀有心事,根本没心思跟她比。 “哈哈哈我又赢了!”赵银仙兴奋到高举双手,侧眸注意到旁边的谢砚书心不在焉,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发什么愣啊?” 谢砚书斜睨她一眼,控制箭矢在指间转动,没有回答。 “诶,宋妹妹来了!”赵银仙指了指他的背后 谢砚书回头看去,发现不是宋令仪,而是宋长泠,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赵银仙在旁偷笑,“今日叶国师也来了呢,宋妹妹哪儿还有闲工夫管我们啊。” 宋长泠仪态端庄,朝谢砚书福身行礼,面露娇羞,轻声唤道:“小侯爷。” 类似宋长泠这般的娇羞状,谢砚书从小到大,已经司空见惯了,可到底是宋令仪的姐姐,谢砚书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宋三姑娘也想玩投壶吗?”把手里的箭矢递给她。 宋长泠接过箭矢,眼眸秋波流转:“我不太会投壶,可否请小侯爷指点一二?” 谢砚书正犹豫呢,赵银仙上前一步解围道:“干嘛让他指点你啊,他投的还不如我呢,宋三妹妹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宋长泠的笑容僵了僵,也不好拒绝,“那就麻烦赵姐姐了。” 在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的宋香兰实在没耐心,想着反正还有宋令婉在,就找了个借口进堂厅歇歇,这下在门口迎客的就只剩宋令婉了。 宋令婉倒也不埋怨,直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令仪心疼姐姐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偷摸拿了块点心给她,“四姐,反正爹和大娘子都不在,连二姐都进去了,你干脆就把迎客的事儿交给下人吧。” 宋令婉莞尔道:“再等一会儿吧,反正也快开席了。” 说罢,她的目光移向街道对面,对面本是座空宅,可今日空宅大门口,从半个时辰前,就站着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也不像空宅的主人,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却一直盯着宋府。宋令婉直觉这位姑娘不简单,所以一刻不敢走开。 空宅门口的姑娘与宋令婉的视线对上,刹那间目光变得愤恨幽深,身躯前倾,踏出一步,又收回,似乎很纠结。 “五妹,你快去请一下大娘子。”宋令婉道,不管这位姑娘想做什么,有长辈在才定心。 “大娘子在招待宾客呢,一时半会儿怕是来不了。” 宋令婉秀眉轻拧,心中担心这位姑娘会不会是宋老爷在外的姘头,宋老爷给的好处不够,才想趁着宋府升官宴上门闹事。这类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本章完) 第74章 破碎 第74章 破碎 宋令婉的神情变化落在宋令仪的眼里,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顺着四姐的目光,视线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看向空宅的大门口。 只一眼,宋令仪心中警铃大作 空宅门口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与周逸笙在画舫甲板纠缠不清的女子。 她今日怕是冲二姐来的 宋令仪不担心她找二姐麻烦,更担心的是她在这个节点上门找事,会对宋家的名声不利,这男女私相授受已是大忌,若再牵扯到第三人,宋府所有姑娘的名声都会被毁掉。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过街。宋令仪抱着这个念头,脑海里浮现良多的计谋,可最后都成了无用功——就在她想进府找帮手时,宋香兰恰好出来了,一脸喜色,不知从哪儿寻了个钗环戴上,炫耀似的问两个妹妹漂不漂亮。 空宅前的姑娘在看到宋香兰那一刻,心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过街。 宋令婉就算不知真实情况,也看出这姑娘来者不善,“五妹!”紧张地唤了一声 宋令仪闻声回头,正好看见空宅前的姑娘过街 完了,彻底完了…… 她脑海里在那一瞬间,只有这一个念头 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抱着期望将所有的一切奉献给一个只会言巧语的男人,换来的不是八抬大轿,喜结良缘,而是男人一句‘我和你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愤恨与不甘使她模糊了面貌,既然得不到,那就统统毁掉! 没有电视剧里演的小三、原配当街大吵砸车,撕扯头发的闹剧,她只是朝着宋府大门跪下………… “二姐,你快进去。” 宋香兰不明所以,嘴里还在问着:“怎么了?那人是谁啊?真奇怪。” 不等宋令仪解释,也不等宋香兰被推进门躲避风波。 跪在地上的姑娘仿佛老友相见般,高声喊着宋香兰的名字,等宋香兰回头那一刻,姑娘泪如雨下,忍着耻辱向宋香兰磕头,一边诉说身世的凄苦,一边求她高抬贵手,求她成全。 宋府门口的热闹立时抓住百姓眼球,他们围观丑闻的兴趣大过今日宋府来了几位天潢贵胄。 宋令婉瞪圆双眼,目光在姑娘与二姐身上转换,心中不断的猜测,可越猜测越害怕。 宋香兰脑袋发懵,高抬贵手?成全?逸哥哥明明早与她立下海誓山盟,也说过几个月便上门提亲,这位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了了,她是谁啊?”宋香兰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逸哥哥是朝三暮四之人。 而知道事情真相的宋令仪,根本开不了口回答,难道要她狠心地说‘那位是周逸笙不知多少任的女朋友吗’,二姐何尝不是受害者,该被千刀万剐,受尽唾弃的是周逸笙! 宋令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将二姐和四姐护在了身后,“你是谁?!我们宋家根本不认识你!赶紧离开!” 姑娘额头已磕破,鲜血与泪水混凝在一起,可仍旧弯腰低头顶住冷冰冰青石板路,路过的哪个人会对她不同情? “我知道你叫宋香兰,今年才十七岁,你很漂亮,也很年轻,而我…早错过了嫁人最好的年纪,逸笙以前对我很热情,也说过要娶我,可是……可是在遇到你之后全都变了!从今年三月开始,他对我不再耐心,对我的邀约视而不见,直到前两日说要和我断绝关系……香兰姑娘,你年轻漂亮,宋家蒸蒸日上,而我道中落,父母早逝,我无依无靠,只有逸笙一个了,如果没有他……我宁愿去死!”宋香兰嘴唇发抖,面色惨白。 接下来她还要如何催眠自己,还能如何欺骗自己? 周围看客议论纷纷,流言蜚语随时会撕碎两个姑娘 门口的动静根本瞒不了,宋老爷与宋大娘子姗姗来迟,身后还跟了一众宾客。 姑娘挪动膝盖,跪走到失了心神的宋香兰脚边跪倒,抬头满脸泪,“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成全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逸笙,这是我在长安活下去的最后一条路。我给你磕头,谢你大恩——” 咚咚咚,额头撞地板,半点不含糊。听得人耳膜低震,心也后怕。 “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人,空口白牙就要毁我们宋家女儿的名声!来人,给我拖走,别让她在这儿丢人现眼!”宋大娘子指着那姑娘厉声呵斥,脸涨得通红。 阿筑不敢耽误,立即上前把人架起,把人半拖半拽地带离宋府门口。 可事情已经发生,若今日宋家没有说法,明日宋家女儿水性杨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长安。 宋香兰流下清泪,躲在宋令仪的身后不知所措,戚戚然道:“了了,怎么办…………” 怎么办?是问自己看错了人怎么办,还是对目前失控的局面说怎么办?宋令仪哪知道该怎么办,警告的话早已说过,可二姐就是不信,猪油蒙了心一般,任由那周逸笙欺骗感情。 宋老爷反应了良久,怒不可遏,热血冲顶,眉毛好似一根根竖了起来,脸上青筋暴起,骂人的即将脱口而出…… 有这么多人在场,若老豆当众处罚二姐,就是把二姐与人私相授受的罪名板上钉钉了!绝不能这样! 宋令仪大声呵止道:“爹爹息怒!” 宋老爷骂人的话停在嘴边,手半抬在空中,眼神像是在问‘息怒?你竟然让我息怒?!’ 宋令仪胸口起伏不定,像经历过百米赛跑一般,“爹爹!错不在二姐啊!” “明明是二姐夫在外拈惹草,二姐对此事并不知情啊!” 哪儿来的二姐夫? 宋老爷眼神疑惑,宋大娘子也是僵着一张脸,诧异地看向宋令仪。 紧随而来的周小娘,立马看清局势,她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接过宋令仪的话,替宋香兰‘求情’。 “是啊,老爷,二姑娘的婚事才刚定下呢,未来郎婿就给宋家惹出这么大的事,实在可恶,二姑娘也是被蒙骗的啊!” (本章完) 第75章 兵行险招 第75章 兵行险招 宋令仪这一招,是在赌 赌周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宋香兰若是与周逸笙有婚约,那就不是插足与始乱终弃,那姑娘不过是周逸笙订婚前,在外的姘头罢了,什么山盟海誓都是胡诌,与她断绝关系,不过是周逸笙的及时止损。 长安的纨绔公子哥儿们哪个没有点边新闻,最多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几日就过去了。若是宋家与周家没有婚约,那便是私相授受,插足别人感情,不止二姐在名声扫地,宋家也会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连同她在太史局,也无法见人。 但她们都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若昭,你家二姑娘有婚约了,怎么不见她未来郎婿露面啊?”罗大娘子问。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亲家怎能不在?” 周小娘道:“今日亲家不得空,婚约也是刚订下的,改日订亲宴定会邀各位入府一叙的。” 罗大娘子心里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也没再继续问了,但是对此事好奇,想刨根问底,落宋家脸面的大有人在。 “这么巧啊?” “不知你家二姑娘的亲事是订了哪家呀?” …… 周小娘犹豫一瞬,若是随便回答,很容易就被拆穿,可若不回答,方才的谎言不攻自破。 宋令仪淡定从容,笑了笑:“还能是谁啊,当然是周府的公子周逸笙。” 宋香兰紧张到下意识捏紧宋令仪的手。 被挤在人群后的赵银仙听到周逸笙的名字,惊讶到捂嘴,原来不是宋令仪看上周逸笙,是她二姐啊…… 谢砚书疑惑地嘀咕:“周逸笙?好像没听过周府有喜——” 他剩下的话,都被赵银仙给及时捂进肚子里,“你少说两句吧!”眼神不断暗示 周家有陛下特许,仍享四品都尉的俸禄,周夫人是伯爵府嫡女,即便是孤儿寡母,在长安城也无人敢欺。周家条件不错,可周夫人想找知书达理又家世不错的儿媳,却并不容易。 大户人家找郎婿,得考量对方的发展前途 若周老爷还在世,与周家结亲,绝对算门不错的亲事,可顶梁柱不在,儿子还只是挂个闲职,只会舞文弄墨,流连丛的草包。像周家这般情况,家世稍微显赫些的人家根本不会愿意把女儿嫁到周家。 宋家门第是不高,但宋老爷刚被陛下赐了官,宋令仪也是由陛下破例提拔的女官,更是叶国师的徒弟,前途无量。周府哪怕自视甚高,也得考虑考虑否认婚约带来的后果。 宋令仪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敢当众透露是周家,周夫人若是个聪明人,就会选择顺势而为,全了各自的名声。 宋老爷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强装镇定回头:“诸位!时辰已到,该开席了,都进去吧。” 宴席正式开始左厅内,陆璟与谢砚书对坐,二人的视线偶尔交汇时,谢砚书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陆璟察觉到他隐而不发的敌意,眸光幽暗难辩,面上仍旧平静无波澜。 叶叙安的位置在谢砚书的旁边,他单手托腮看着二人,面露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宋老爷端起一杯酒,“多谢各位今日赏光,莅临老夫与了了的升官宴,这杯酒,我敬各位了。” 一饮而尽 接连几杯清酒下肚,宋老爷就不行了,东倒西歪,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唤来小厮搀扶他出左厅缓解缓解。 结果人刚出厅室,瞬间跟没事儿人一样,健步如飞地往后院柴房走。 阿筑守在锁住的柴房门口,而柴房里面的动静从头到尾没停歇过。关在里面的人应该是被捆住了手,捂住了嘴,只能用身体不停地撞门。但也只是白费力气罢了,上回宋芷柔也是这么撞过,差点撞散架,宋老爷特别嘱咐阿筑换个结识点的门。 宋老爷左顾右盼,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低声与阿筑道:“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你说会不会是谁派来污蔑宋家名声的?” 阿筑哪儿知道这些啊,现下可不是追究污不污蔑的事儿,“老爷,这姑娘实在不安分,咱们得想个办法,一直把人关在柴房也不是上策,若是她出去告官…告我们滥用私刑怎么办?” 宋老爷急的焦头烂额,咬牙切齿:“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家女儿,就没一个省心的! 今日的风波,表面是平歇了,可周家那边还得去沟通沟通呢!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绝不能把这姑娘放出去! 宋老爷眼神一狠,“要不,就别让她出去了……” …… 方才的闹剧好似都被遗忘,餐桌上,宾客们热情洋溢祝贺宋令仪升官之喜。 宋香兰坐在席上,没有心情再吃喝,席上女眷们哪怕对她多说一个字,或者笑一下,她都会多想,这些人是不是在嘲笑她。 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想回后院清静清静,刚一起身,就被宋令仪拉住不准走。 宋令仪面上笑意盈盈,话从唇齿间挤出:“二姐,你可不能走。” 宋香兰泫然欲泣,今日发生的事,早已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她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周逸笙想着她,念着她,不要急于否认婚约之事,否则宋家就要万劫不复了! “了了……我……”不行,她一说话就感觉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 宋令仪看出她情绪快要失控,装作肚子疼,让宋香兰扶她出去歇歇,将人拉到僻静处后,说话也不再客气:“二姐,我不想指责你什么,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必须撑住啊,拿婚约作幌子,本就难以服众,只能暂时堵住悠悠之口罢了,若是让旁人发现你情绪失控,肯定会加深怀疑的!” 宋香兰哭得梨带雨:“都怪那个女人……她这是得不到逸哥哥的爱,就要拉着我一道去死……” 都这个份上了,还叫‘逸哥哥’,宋令仪强忍着怒火,才没翻白眼,“二姐,你该怪的人是周逸笙,是他先朝秦慕楚,脚踏两条船,他若是真心喜欢你,还会这样吗?!” (本章完) 第76章 长安的陶片放逐法 第76章 长安的陶片放逐法 这话无疑是又戳痛了宋香兰的心了,“不是这样的,逸哥哥说过只有我的,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婆子,肯定是她对逸哥哥纠缠不休!” “周逸笙的言巧语,只有你才信!” 在门口时,那姑娘说她家道中落又双亲早逝,身世凄苦的女孩在长安城举步维艰,遇到皮囊不错,家世也还不错,会言巧语的渣男,肯定没有多少抵抗力。 周逸笙真的只欺骗过她们两个吗,只怕还有更多的没有被曝出来吧。 “了了,要不…你陪我出去找逸哥哥吧,只要我同他说清楚事情原委,他肯定不会否认婚约的事的。”宋香兰拉着五妹的手,波光凌凌的眼睛里装满期盼。 “周家是周夫人统管全府,婚姻大事,岂是周逸笙能做主的,晚些时候大娘子自会去与她周旋的,你又何必巴巴地贴上去呢?”宋令仪道。 “……”宋香兰哭得更伤心了,“他母亲一贯强势,就算是母亲去,也会被刁难的……”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平时跟我作对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会蠢到与人私相授受的事都干得出来!?” 宋长泠气势汹汹地提裙走来,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无处发泄呢。这宋家还有没有个安宁日子过了! 宋香兰鼻头微红,前一秒还哭哭啼啼,后一秒就跟小兽似的亮出爪牙,“你说话也太难听了!逸哥哥说过会娶我的!” 宋长泠不甘示弱,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那你猜猜,你的情郎有没有承诺过娶那位姑娘!海誓山盟算得了什么,他可以和那位姑娘逢场作戏,你又岂知,他对你是不是也是逢场作戏!” “你与他在一起时,光顾着亲亲我我腻腻歪歪,什么风雪月诗词歌赋都谈遍了吧,可连人家真实秉性,家里水深水浅都一概不知,活该吃苦受罪!” 这话无情,却也在理 宋香兰无法反驳 宋令仪语重心长道:“说到底,此时追究谁的责任为时已晚,不如想想对策吧。” “还能有什么对策,要么周家认下婚约,要么就让父亲打死二姐,宋家女儿的名声就还保得住!”二房向来看不惯大娘子与她的两个女儿,今年大房的女儿一个沾染阿芙蓉,一个与人私相授受,都差点拉全家下水,宋长泠简直要被气撅过去,恨不得让老天爷降道雷劈死她们。 宋香兰瞪眼,颤抖着声音:“宋长泠,你可真会落井下石啊,我是姐姐,宋府的嫡女!我看不用等父亲打死我,我先打死你,教训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贱胚子!” 听到宋香兰朝她口吐芬芳,宋长泠大惊,这么些年的憋屈也不打算忍了,撸起袖子要跟宋香兰一决高下,“你也好意思拿姐姐的架子教训我,哼…真是天大的笑啊——”宋长泠突然痛呼。 原来是宋香兰不等她说完,直接蹂身而上,上去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宋长泠的脸上,宋长泠只反应了一秒钟,拗臂拧手,一把揪住宋香兰的头发就是一通痛打! 宋令仪被吓傻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两位姐姐居然互相动上手了?! 想笑又不敢笑 宋长泠平时注重体态锻炼,比宋香兰力气大些,几拳下去,宋香兰胸背肋腹俱是疼痛,而宋香兰也毫不示弱,手指用力,往要害处奋力拧掐,宋长泠如同被拔了毛的小母鸡般见叫了起来。 宋令仪看她俩边互殴边叫唤,别提有多乐了。早就在想俩姐妹看不惯彼此多年,早晚有一天会爆发的。 可玩笑归玩笑,动静不能闹太大,不然把宾客们招来,宋家一天就有两桩丑闻了,如果长安城列一个家族丑闻排行榜,采用陶片放逐法,那宋家绝对以全票姿态高居榜首,被长安城放逐。 “两位姐姐……别打了……别打了……”宋令仪阻止,被夹在中间,弱小无助又可怜 “二位姐姐别打了…二姐你别掐了!三姐你能不能放过二姐的头发!” 宋令仪根本拦不住,想要拉住爆发的三姐,却被三姐拱了出去,“哎——”就在她快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有人接住了她。 宋令仪缓缓睁开眼,发现接住她的人是陆璟,等到她被扶正时,才发现谢砚书和师傅也在。 叶叙安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静静看着二姐、三姐掐架,谢砚书还算有点良心,看见扭打成一团的两个女孩,不及细想就急忙过去把她俩分开。 “宋二姑娘宋三姑娘,有话好好说!” “嘶~”谢砚书一个没注意,脸上就被宋香兰挠了个小口 陆璟也没有要上去帮忙的迹象,还说起了风凉话,“你们宋家的家风还真是彪悍,陆某佩服!” “……” 有外人在场,宋香兰和宋长泠渐渐恢复理智,谢砚书一手一个把她俩推到两边隔开。 “徒儿,她俩这是怎么了?”叶叙安问道。 “呃……”这个问题问得好,宋令仪是一个字儿也回答不上 陆璟道:“趁着还没其他人发现,二位姑娘应该回去好好打理一下。” “是啊是啊…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拳脚相向呢……”谢砚书刚才兵荒马乱间挨了两下,真是下死手啊! 宋香兰挣开谢砚书的控制,狠狠瞪了一眼宋长泠,往后院走。比起宋香兰发簪尽乱,宋长泠除了衣服有些发皱外,都还算齐整,她惦记着礼数,朝谢砚书行礼道谢后才走。 宋令仪终于松了口气 看到谢砚书抬手碰了碰脸上破口刺痛的皮肤,她才反应过来要关心他,“谢砚书,你的脸没事儿吧?” 谢砚书强扯一抹笑容,“没事儿,就是破点皮而已。” 宋令仪两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专注看他脸上的伤口,皱了皱眉,“你这得上药,不然会留疤的……” “没事儿,我以前练功也经常受伤的……” “你别生气,她俩也不是故意的” 谢砚书面上笑容不减,他哪儿敢生未来小姨子的气。 两人的互动自然随性,少男少女,养眼相配。这一幕好似淬了毒的冷箭,毫不留情地刺进陆璟的胸口。 叶叙安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侧目去瞧陆璟的反应。 (本章完) 第77章 去周家谈判 第77章 去周家谈判 世人都说女人善妒,却不知嫉妒于男人而言,也是穿肠毒药。 陆璟按捺住心里的酸涩,利落转身离开 这处小插曲幸好没几人看见,碰巧看到的三人名声都还不错,不致于碎嘴的去外面乱传小女娘斗殴这种闲话,否则真伤脑筋。 柴房外,宋老爷嘴上说着狠话,但其实性格软弱的他,真要下死手是根本不敢,站在柴房外纠结了老半天。 直到宋令婉也来了,她情绪还算平静,看见父亲也在柴房时,并没有太多惊讶。 “婉婉,你来这儿干嘛?”宋老爷本就因如何处置柴房里的人感到头疼,不想又来了个女儿添乱。 “女儿来,当然是替父亲出谋划策了。” “你能有什么计策?”宋老爷反问,他并不认为养在深闺,向来温婉听话的四女儿有良策。 宋令婉淡笑:“父亲,这姑娘留在宋府,于我们来说,是烫手山芋,要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处理干净,难度太大了。”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也不能把人放出去啊!” “父亲,她对宋家来说是烫手山芋,对周家又何尝不是呢。若任由她闹下去,周逸笙在长安的名声也一样会臭,周夫人爱子,又一心想替他找高门贵女为妻,绝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把人给她,相信周夫人能处理得比我们好。” 宋老爷仔细一想,这四女儿说的也没错。 与阿筑互换了一下眼神,吩咐道:“这样,你把人捆好带上马车,别让她跟现在一样跟发了疯的野牛似的乱撞,等宴席结束,与大娘子一道把人送去周家。” 阿筑应下,找了一捆绳子进柴房,门一打开,里面的人蓄力想冲出来,可她一个弱女子哪儿是阿筑的对手,直接给她按在地上,绳子从小腿缠到脚踝,系了个死结。 ”唔——唔——”姑娘的嘴巴被塞住,根本说不出话。 门外的宋令婉冷冷看了她好半晌,对宋老爷道:“父亲,你该回前厅了,这儿就交由女儿来看着吧。” 宋老爷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确实离开了挺久,匆匆交代两句后离开。 阿筑把人捆好后从柴房里出来,瞧出宋令婉并没有离开的想法,“四姑娘,您还有何交代?” “你就在这儿看着,我进去同那位姑娘说说话。” 宋令婉进入透不进光的柴房,躺在地上的姑娘,根本将她的脸看不真切,只觉得阴冷,一股寒意直上心头,她不停地挪动身躯往后靠。 隔了一会儿,才听宋令婉开口道:“姑娘,今日听你说,你家道中落,是走投无路才来宋家求人的。真是巧了,我祖父祖母在世时,宋家还算有些家底,可我父亲不成器,到了这般年岁才做了个六品官,在此之前,宋家的境况比你家好不了多少。” 宋令婉态度亲和,语气放软,“宋家风光时有大宅子,也有成百的奴仆,可祖父祖母一过世,亲朋好友渐渐避我们如蛇蝎,最后一家二十多口人挤在这小宅子里苟延残喘。”“我并非想同你卖惨,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二姐与你一样的家世,样貌一样出众,所以你们才会被周逸笙盯上。他认为只需拿出三分的真心,一半的钱财和满嘴的言巧语,就可以把你们收入囊中。腻了,便弃如敝履。” 半躺在地上的姑娘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嘴里呜咽着,想要否认,却发现无从辩驳,凄惨又绝望。 宋令婉看出她内心的动摇,继续添油加火,“姑娘,你今日来宋家,哪怕真的将宋家搅得天翻地覆,周逸笙也不会有任何损失,男人嘛,天酒地,丑闻缠身,也不妨碍有姑娘前仆后继,下一个被他祸害的姑娘,大概也是个身世凄苦的苦命人,扛不住言巧语的哄骗,将一切付出。你今日的举动,不是让亲者恨,仇者快吗?!” 那姑娘的眼神里瞬间涌上恨意,不再像个疯子般横冲直撞,情绪渐渐稳定。 宋令婉很满意她的反应,“我已说服了父亲,晚些时候把你带去周家。周逸笙负了你,就该为此付出点代价。” “不是吗?” ………… 宴席在正常时间结束 宋大娘子微笑送别宾客,回后院更衣后,才乘上去周家的马车。 几个时辰过去,在宋家发生的事,自然传到了周夫人的耳朵里,所以宋大娘子很顺利地进了周家。 周家的宅邸也位于城西,府邸比宋家大多了,布置得团锦簇,金梁彩栋。宋大娘子好歹见过世面,才没被这样表象给唬住。 周家的嬷嬷将她引到堂厅坐下 隔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周夫人才姗姗来迟,来时冰着一张脸,好似看谁都不顺眼。 周夫人坐在首位,宋大娘子坐在客位 周夫人端起茶杯,语气高傲:“宋大娘子来周府,不会是想谈所谓‘婚约’的事儿吧?” 宋大娘子实在看不惯周夫人的态度,可一想到女儿的事儿,只得强行忍下这口气,“此事,周家也有一定责任……” “责任?”周夫人哼笑一声,“又不是我家指使那姑娘去宋家闹的,有何责任?” 宋大娘子心头不快,“要不是你家公子四处留情,她怎么会找上我女儿!只要正式公布两家有婚约,你家公子就不会落个始乱终弃,滥用感情的名声,我们宋家女儿的名声也能保住……” 周夫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男儿洁身自好是没错,若心些,也不过是短暂的茶余饭后谈资,笑几日也就过去了。你家女儿无媒妁之言,与人私相授受,这样的姑娘,我是万万不敢迎她进周家门的,否则列祖列宗那边交代不了。” “……”宋大娘子算是看出来了,这周夫人压根没打算给宋家台阶下。还以为周夫人会顾忌周逸笙的名声,选择认下婚约,结果人家硬气得很,一门心思想娶个高门贵女! 就周逸笙的名声,有高门显贵把女儿嫁给他,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勾搭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为他争风吃醋,就真以为自己儿子是什么抢手货了吗!? (本章完) 第78章 叶叙安做媒 第78章 叶叙安做媒 “听说,宋大娘子还把那姑娘带来了?真是多谢,我会替您把人处置妥当的,张妈妈送客吧。”周夫人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堂厅门口紧接着进来一位十分拽实的中年妇女,大概就是她嘴里的张妈妈了。宋大娘子对比了一下体量差距,能赖着不走的几率微乎其微。 张妈妈如大山一般站在宋大娘子跟前,淡淡吐出两个字“请吧”。 可就在这当口,变数来得突然。堂厅外一阵喧嚣,并伴随着器皿碎裂的声音,姑娘竟跟疯婆子一般冲进堂厅,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锋利匕首,一会儿比划自己,一会儿比划阻拦她的人,周家前院大都是些婢女在伺候,根本不敢轻易上前按住她。 她嘴里歇斯底里地喊道:“周逸笙呢!让他出来见我!让他出来见我!” 周夫人被她吓得不轻,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旁边退,惊慌失措,“张妈妈……快……拦住她!” 姑娘似乎认出周夫人就是周逸笙的母亲,举着匕首就要冲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宋大娘子猝不及防,好在那姑娘没打算针对她,宋大娘子连忙跑到桌椅后面躲得远些,心有余悸又觉好笑地自言自语:“哎哟,我的天爷呀,这姑娘也太生猛了吧,周逸笙是真饿了,什么人都不挑!” 张妈妈扑上去要抢那姑娘的匕首,慌乱间手臂遭刮了一刀,鲜血染红衣袖,滴落在地上,疼得她乱了心神,一时没注意,竟让那姑娘越过去,把匕首架上周夫人的脖子。 周夫人高举双手,嗓音颤抖:“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那姑娘根本不想好好交谈,神态已然疯癫,“周逸笙呢!让他来见我!!让他来见我!!!” “他不在家,姑娘……要不你把匕首放下,我这就派人去翠微居请他回来!” “你这个死老太婆!我才不信你!周逸笙亲口跟我说过,他跟你提娶我的事,是你一直不同意!是不是!” 脖颈上的刀颤动个不停,周夫人人都吓傻了,真怕她失手,慌不择言道:“……天地良心,我根本不认得你,逸笙从没和我提过要娶哪家的姑娘呀!” “呵呵呵……他果然在骗我!”那姑娘眼神悲伤,心中万念俱灰。 宋大娘子正躲在后面看热闹,可转念一想,要是这姑娘真把人失手杀了,那‘婚约’可就真无转圜的余地了!心里念着关乎宋家女儿的名声,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上前劝说:“姑娘!可不能动手啊!你得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未来……” 宋大娘子根本不知眼前的姑娘父母早逝,在这时候提人父母,不是雪上加霜嘛!况且她连清白和名声都没有,还谈什么未来呢? 姑娘眼神狠厉,下定了决心,对周夫人道:“我这就送你下黄泉路,周逸笙陪不了我,我就拉你下去,他害我声名尽毁,我要他家破人亡!” 匕首被高高举起 “啊————”周夫人闭眼惊叫 宋大娘子捂嘴,惊愕失色,“天爷呀!” 千钧一发之际,飞来的折扇击中姑娘的手腕,匕首脱手落地。 臆想中的疼痛迟迟未来,周夫人懵懵睁眼,发现挟持她的姑娘已经被叶叙安给控制住。 周夫人如获大赦般喘了几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想起来道谢:”多谢叶国师出手相救!” 宋大娘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下,几步走回原来的位置,亲切问候道:“叶国师,真是巧啊,又遇到了。” 门外的小厮赶忙跑进来把姑娘捆好若不是顾及外人在,周夫人肯定当场要了这姑娘的命,没好气儿地指挥道:“把人丢进柴房关起来!不准给吃喝!” 小厮正要把人押下去,叶叙安出言阻拦:“等等!” “周夫人,这姑娘本就是可怜之人,何必要伤她性命?” 周夫人皱了皱眉,心有不满,但态度仍旧恭敬:”叶国师,她方才可把我害惨了,若不是有你出手相助,我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 “这样吧,周夫人把这位姑娘交给我,我跟二位保证,她以后绝不会再做出危害两家的事情,二位夫人意下如何?”叶叙安问道。 周夫人与宋大娘子面面相觑,彼此都不太愿意,可谁都不想做那个先开口拒绝的人。 也就是这点时间的犹豫,叶叙安直接定下,“那就说定了,人一会儿由我带走。” “……” “……” 还没答应呢…… 周夫人抿了抿嘴,越过这个话题,“叶国师请坐吧,不知您来,是有何事啊?” 叶叙安也不客气,自顾自坐到了首位,把周夫人挤去了宋大娘子边上坐。 二位夫人侧头齐齐看着他 “嗯,是有点事儿。” “叶国师但说无妨。” “我是为周宋两家的婚约而来。”叶叙安直言。 “……”周夫人默了一瞬,怎么又是为婚约来的,周宋两家哪儿来的婚约! “不瞒叶国师说,逸笙的婚事,我并不着急定,所以……” “诶……周夫人先别着急拒绝。”叶叙安举起折扇打断周夫人的话,“周夫人想给周少爷娶门好亲事,也是秉着慈母心怀想让周少爷的官运好起来,可恕我直言,若婚事一拖再拖,加上今日发生的事,周少爷往后是很难成家了。” 周夫人面露难色,她何尝不知叶国师的话说的有道理,可宋家门第实在不高,周家享四品俸禄,她本人又是伯爵府嫡女,如果娶个儿媳,家里连五品都没有,出门聚会岂不让官眷们耻笑。 宋大娘子看出叶叙安此番来周家的目的,是为宋家说亲来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有国师出马,这婚事定能成! 传出去,还是国师做的媒,这可是长安头一份儿。 周夫人并没有纠结多久,叶国师亲自做媒,她还有回绝的余地吗?以国师与天子的关系,周家为了周逸笙的前途,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这个亏,周家只能认下,大不了将来宋香兰进了门,再寻个由头把人休了再娶便是。 (本章完) 第79章 深夜潜入 第79章 深夜潜入 周家在城西内圈,一来一回便要半个多时辰,直到戌时初宋大娘子才回到宋家。 从宋大娘子出发到回来,除了赵小娘,一家子都齐齐在堂厅等候消息。宋老爷坐立难安,不停走来走去;周小娘也快被大房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宋香兰和宋长泠白日掐架的事儿没瞒得过宋老爷,好在他现在没心思拿家法教训人,只让她们罚跪。 宋大娘子急吼吼一脚踏进堂厅门槛,一言不发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猛喝一口。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到她身上,看宋大娘子的表情,实在猜测不出婚约的事有没有着落。 宋大娘子把茶盏放在桌上,并不着急说婚约的事儿,反倒和家人八卦起今日的见闻,“你们猜今日在周家发生了什么?!”表情严肃中又透出一些好笑 宋家人皆愣愣地看着她,无一人开腔,想着不会是周夫人打算否认‘婚约’吧…… 就在气氛陷入凝滞时,宋大娘子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绝对猜不到…那姑娘为了见周逸笙,竟然拿刀挟持了周家夫人!” “……” 出乎意料之外,全家都沉默了。如果那姑娘得逞,‘婚约’就真完了,喜事没办,先办丧事,这算什么事儿啊! 宋大娘子笑了一会儿,发现全家都严肃地看着她,马上收敛了不少,“别怕,幸好有叶国师及时救场,那位姑娘也由叶国师带走了。” 全家跟着松了口气 “那婚约的事儿呢?”宋老爷关心的是这个 宋大娘子挺起胸脯笑了笑:“这个月十五中秋是个好日子,周夫人会来下聘……喏,这是周家郎君的庚帖,明日我便拿去合一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大红撒金的封子,交到宋老爷的手里,“放心,便是八字不合,周家也无甚可说的了。” 宋老爷捧着庚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事情可算是顺利解决了,双手合十祝祷,“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说起来,还多亏了叶国师,他不仅救了周夫人,还亲自为周宋两家做媒!”宋大娘子看向宋令仪,笑容难得和煦,“了了真是拜了个好师傅啊!” 宋令仪惊愕之余又很感动,想着明日回宫可得好好感谢师傅才行。 跪在地上的宋香兰悲喜交加,只要能嫁给周逸笙,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哼!”宋长泠气急败坏地起身回后院,周家答应婚事是好事,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宋香兰丢了这么大的人,竟然这么轻易就翻篇了,老天真是不开眼! 宋令婉垂眸,掩下眼底的失望。 ………… 秋雨连绵的夜晚,混乱整日的宋家,终于重归宁静。东厢房内,宋令婉伴着窗外淅淅沥沥小雨入睡,宋令仪惦记着陆璟要来取玉佩的事,借口温书,忐忑不安地坐在外间等候。 等了许久,今日她也折腾够了,趴在桌上渐渐睡去。 凌晨时分,宋令仪隐约听见悉悉索索声响,以为是宋令婉睡不安稳的翻身动静,便没有去在意,迷迷糊糊又要睡去。 无声无息,恐怖片场景,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心些微冷汗,紧紧捂住她口鼻。 瞳孔放大,心脏紧缩,宋令仪吓到浑身冰冷,正要挣扎呼救,一对温柔炽热唇瓣便贴过来,吻在她耳畔,仅毫厘之隔,夜半爬墙的匪徒嗓音暗哑,半是暧昧半是威胁:“说过今夜我会来取玉佩,还睡得跟死猪一样,你的脖子不想要了?” “……”你才死猪,你全家都是死猪! 不过宋令仪顶多只敢翻个白眼,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一是顾忌睡着的四姐,二是上回从师傅口中得知陆璟身份不简单,她怕他来真的。 陆璟的手从宋令仪的嘴巴移开,“听说宋家与周家结亲了,恭喜啊。” 宋令仪内心腹诽:还用听说吗,你白日不就在现场嘛。 面上假笑回应:“…谢谢啊”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只有窗户投进的那一点月光。 陆璟随手翻了翻她面前的医书,漫不经心道:“医书…你想学医?” “嗯…是有点兴趣来着。” 宋令仪起身从后面架子的盒子里取出玉佩递给他,“喏,你要的玉佩。” 陆璟垂眸看了一眼她白皙的手腕,入夜微凉,可她身上穿得依旧单薄,魑魅面具后的目光晦暗,又很快恢复冰凉。 四目相接,宋令仪率先移开目光,“既然拿到玉佩了,你就得遵守承诺放过我……” 此时,床上的宋令婉轻轻翻个身,宋令仪吓到心脏停跳。 而宋令婉醒与不醒,陆璟根本不在乎,他慢条斯理地把玉佩接过收好,在宋令仪的连番催促下,翻窗而出,身姿利落。 …… 寂影蹲守在墙外 没过多久,悄无声息潜入的主上翻墙而出。 寂影凑过去,小声叫了句,“主上?” 正是掌灯时分,一轮弯月刚挂上枝头,清浅的月光映照下来 陆璟的脸上表情恍惚,完全没有反应,似乎压根没听到他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上那轮蛾眉月,心思百转。 寂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本来这趟取玉佩派他来就行,但不知为何,主上非得亲自来。那日也是,世子殿下吩咐找到玉佩,主上查到在宋五姑娘身上,把人带进庄子又放走,简直匪夷所思。 他见过这位宋五姑娘,人长得确实漂亮,可主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应该不至于对一个小丫头沦陷吧? 怀揣着这份疑惑,他小心翼翼问道:“主上拿到玉佩了吗,宋五姑娘…怎么样?” 陆璟冷冷睨了他一眼,“提她做甚?” “属下只是觉得,主上似乎对她有些不同。” 默了良久,陆璟沉声道:“问那么多,你对我的事很好奇吗?” “……”不敢好奇 寂影自觉闭嘴 …… 翌日,宋令仪赶在卯时前进宫 昨日宋家的事得到妥善处置,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反倒是宋令仪回到南穗园时,不少相熟的女官与宫女向她贺喜周宋两家的亲事。 (本章完) 第80章 泛舟游湖 第80章 泛舟游湖 换上官服去太史局上值,唐太史丞今日特地带了礼给她,“听闻小宋大人家近日有喜事,升官宴没赶上,备了点薄礼给小宋大人祝贺。”唐太史丞听说了这门亲事是国师大人亲自做的媒,这在长安城可是头一份啊。 太史局的官员们纷纷拱手恭贺,宋令仪一一回应后,才登上二楼。 长书案后,叶叙安坐姿慵懒地拿着一本书在看,桌案上还备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宋令仪凑上前去,笑容可掬:“昨日多谢师傅给宋家的婚事兜底,徒儿实在无以为报…” 叶叙安头也不抬,“既知无以为报,就多背两本书吧。” “……”宋令仪笑容恹恹地坐下,隔了小半晌,试探道:“听我母亲说,师傅把那姑娘带走了?” 叶叙安放下书,神色难得认真,“徒儿,你这段时间背了那么多书,为师想考考你。” 这么突然的吗? “……师傅请出题” “精神类的病,该扎哪几个穴位?” 宋令仪愣了愣,精神类的病……指的是那位姑娘吗,听大娘子说,她被押去周家差点失手杀了周夫人,想来是受了打击,精神出了些问题。师傅带她走,一半是怕周家要她性命,一半是想替她治病吧。 宋令仪细细想了想书中内容,“该扎百会、少商、神门……” 叶叙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 宋令仪着实有些看不懂叶叙安,收了徒弟不传授看家本领,竟让她背医书,学医岂是短短几年能成气候的。 ………… 宫中事宜一切如旧,不管朝中如何波云诡谲,总是影响不到太史局这座小庙,虞攸之自上次被华思邈弹劾后,罕见老实许多。 这月十五,中秋佳节,百官休沐三日 周家在这阖家欢庆的日子,向宋家正式下聘,定亲宴挑了这月三十的好日子。 休沐的第二天,宋令仪收到李鹤微的请帖,邀她次日一起泛舟游湖。 清早下过雨,气候宜人 等到了地方后,才发现李鹤微是包了整艘的画舫,她今日穿着连枝纹素色襦裙,衬得温婉大方。看见宋令仪来了,十分热切地唤她“令仪”,挽着她上船。 宋令仪感受到李鹤微的热情,微微诧异,遥想初入宫时,她俩的关系连同桌吃饭都做不到,现下居然能手挽手游湖了。 登上画舫后,李鹤微一脸神秘地将她引进船舱 原来今日游湖的不止她二人,还有谢砚书。他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穿着打扮文气许多,还抚起了琴。皎皎君子,风骨清举,帅归帅,总觉得别扭得很。 李鹤微一边牢牢控制住宋令仪的肩膀,不让她有走的机会,一边崇拜地聆听,“表哥实在是太优秀了!文能作诗抚琴,武能骑马射箭……” “呃…” 一曲奏罢,谢砚书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宋令仪,发现她并未像李鹤微一样沉醉,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李鹤微腾出空间留给二人 船舱内的二人尴尬许久,谢砚书情绪有些低落:“你…不喜欢听曲子吗?”表妹说女孩儿都喜欢这样,还专门帮他策划过呢。 宋令仪默了两息。 踱步走到窗边,两岸山峰层峦叠嶂,风景秀丽。她悠悠开口道:“谢砚书,你知道周宋两家定亲的事儿了吗?” “知道”二姐波澜曲折的感情,是她的前车之鉴。在这个朝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得不认同。 不等宋令仪说拒绝的话,谢砚书率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知道私相授受会被人诟病,我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今日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只要你肯走出那一步,剩下的路,不管有多难走,我都会去努力。” 宋令仪回身平静地看他,问道:“你如何努力?” 仅凭着一句喜欢,就想改变周围人的吗?门第的高低,就是很现实的问题,宋家努力想跨越的鸿沟,甚至比不上武安侯府的冰山一角。 她前世从小到大最先学会的便是克制,得不到的东西,就去克制对它的欲望。没有欲望,便不会失望。 “过几日,我会向陛下请旨去巡察北部,正月中旬之前回京,等我回来便向陛下请求赐婚,陛下向来疼我,再加上巡察北部的功绩,肯定不会拒绝。”谢砚书说得很认真,看来这个想法已经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北部进入冬季,苦寒无比,谢砚书一个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要在北部待小半年,怎能受得了那种苦…… 且世间真情本就瞬息万变,她现在给他机会,付出真心,怎知将来会不会被他变成刺向她的利刃。 “你何必如此…错过了我,将来或许会出现与你家世、性情更相配的姑娘,你认为的我,不一定是真实的我,况且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谢砚书坚定不移:“不会!” 不会什么?宋令仪眼神疑惑 “不会出现比你更好的姑娘。” “……” “不如我们赌一赌?”谢砚书道。 “赌什么?” “从北部回来之前,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就当给我一个念想吧,如果我回来后仍想娶你,你可愿嫁给我?” 宋令仪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有人会求她给一个念想。十五岁的少女,有大把希望,大把未来可供期待,不懂得等待多快乐,希望多难得,或者她曾不屑懂得。 可这一刻,她忽而想要试一试,做一次豪赌,输赢不计。 默了许久,改了下规则:“前提得是我心无所属。” “……好” ………… 这月二十六,谢砚书便踏上北上巡察的路程,与他同行的,还有御史台的两位大人。 时光一晃而过,枯茶色的树叶落下来,像是树木也忍不住初秋的冷意,大大哆嗦一阵子似的。 距离中秋佳节,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太史局的业务与学习,宋令仪是愈发得心应手,而叶叙安工作缺卡的日子也愈来愈多,常常找不见人。闲暇之余,宋令仪会在一楼听各位太史局官员探讨星象风水,能学到不少东西。 天垂象,见凶吉。天意与民心,有时观人文便是观天文,观政教亦可以观吉凶。 日复一日的学习,让她的性子越发沉静谦和。 (本章完) 第81章 二姐的婚礼 第81章 二姐的婚礼 眼看着周宋两家的婚事越来越近,宋令仪在宫中也思忖着好歹姐妹一场,是不是该送份嫁礼给宋香兰。可她的俸禄不多,每月就两百文,禄米两石,能送的贺礼实在局限,上回苏司籍她们送的礼,不出意外全进了宋家库房,她一点都没捞到,也是命苦。 一边想着,她一边将床头柜子里的匣笼搬出来,南穗园的夜里闲来无事,她索性点起这段时日存的家当,因平日里用的首饰细软宫里偶尔会发,她不曾去市集买过,这套巨气派的乌木海棠匣笼也就空着一半。 贺箐坐在床头看她数了半天首饰,也没挑出个满意的,便把自个儿的首饰匣子拿来,挑了一对从未戴过的鸳鸯金镯给她,“这金镯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添做贺礼吧,周家家大业大,贺礼太薄可不行。” “这怎么行,这可是纯金的镯子,太贵重了。” 贺箐不以为意,他家虽是五品官,可家里的田产、铺子每年都有不少的营收,不过是一对金镯子,对她而言就是洒洒水。 在她的极力劝说下,宋令仪勉强收下这对金镯子,感叹到底是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呀,想她前世给好友送十八岁生日礼物,也不过狠心半个月的零钱买一支奢侈品牌的口红,现在居然送上金镯子了。 贺箐笑着点头,想到些事,不免感叹道:“你如今跟着国师大人学了一段时间,在太史局也逐渐历练出来了,将来前程自然只有好的,现在只是送对金镯子,以后说不定能送金宅子呢……” 在旁人看来,宋令仪在太史局突飞猛进,极有慧根,果然不愧是国师大人挑中的亲传弟子,且国师大人还放心宋令仪代替他独立值班。 宋令仪笑着打趣道:“哪儿有那么夸张,就我这三瓜两枣的攒,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有金宅子……” 贺箐被她的话给逗得笑了许久,缓了口气才道:“你可别小瞧了叶国师的影响力,等你能真的接过他的衣钵,说不定会成为我朝第一位女相师呢!” 第一位女相师… 这个称号令宋令仪一怔,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大梁女官最多才官至五品,哪儿那么容易打破常规啊。 十月初一,周宋结亲。 宋大娘子给亲女儿宋香兰备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比宋芷柔的嫁妆还多。周家就没那么铺张,宴席的规格与平常人家无异,但也足够让宋大娘子心里乐了好一阵。 于女人而言,出生是第一次投胎,决定了婚前的命运。那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决定了一生的命运。宋香兰能嫁入周家做大娘子,不管过程如何,宋大娘子肯定是高兴的。 西厢房内,宋香兰坐在铜镜前,由秋妈妈给她梳妆,看着镜中盛装打扮的少女,即将成为人妻,她不禁潸然泪下。 堂厅内,宋大娘子抱着宋香兰,却是哭得比宋香兰还要伤怀几分,一转眼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只盼小女儿在周家能过上好日子,别像她大姐一样遇人不淑。 等了许久,外面的人喊道:“来了来了。” 宋香兰有些紧张,她绞着手帕,没片刻,就见穿着喜服的周逸笙大步走进来,面上看不出有新婚的喜色,扳着一张脸与宋香兰一起向岳父岳母敬茶。 就因为这桩婚事,他这段时间在家里没少被周夫人唠叨,连门都不许他随意出入了,这让他怎能如意? 敬完茶,周逸笙随意红绸一段递给宋香兰,僵硬着声道:“走吧” 宋香兰羞涩着脸,握住红绸,跟着周逸笙跨出门去。 在旁观看的三姐妹,宋长泠忿忿,宋令婉一脸冷漠,宋令仪惦记着一会儿要和贺姐姐她们吃喝。等新娘子坐到了轿子里,周逸笙放下轿帘,翻身上马。 轿子抬起来,周边开始吹吹打打,鞭炮齐鸣,宋令仪站在门口送亲,感觉周边一片喧闹,有礼官唱喝之声,有鞭炮声,有许多来门口讨红包的人的恭喜声。 宋令仪不禁开始向往,若是有一天她成婚,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 进入深秋,女帝就在计划举办秋猎了,她本就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每年中的这等活动自然少不了。 能入围秋猎名单的,都是女帝的近臣,年年的名单都大差不差,今年不一样,今年多了叶国师和他的小徒弟。 秋猎这天,因叶叙安出门耽误,等师徒俩到时,山脚下已是遍地人踪马蹄。远远望去,以正中间那座最醒目的玄色镶边的朱红金顶大帐为轴心,四面铺开的各色私帐,蔓延开去足有好几里地。 宋令仪没有系统的训练过箭术,骑马都还不熟练,就想骑射,那是不可能的,她的任务就是摸鱼。看着周围的人不断拉弓热身,宋令仪始终高冷地提着弓围观,坚决不挽弓献丑。 南边的围场已经布置好,士兵们将大批猎物驱赶进皇帝偏好的狩猎区域。 不久后,赵银仙提着弓,快马来到宋令仪所在的狩猎区。 宫女太监立即将行礼卸下,捧着箭筒迎上去。 “宋令仪,你怎么还不上马!?” 她一身棕色骑装,手腕小腿上裹着的硬皮护腕勾勒出修长的四肢,英气逼人,气宇轩昂,已然显露出驰骋沙场的女将气概。 宋令仪嗫嚅道:“我的骑术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师傅都不管我呢…………” 还没到狩猎区时,宋令仪和师傅商量好了,让师傅多指导指导她,叶叙安刚还答应得好好的,可看她上马都困难,立马放弃了。 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 就在二人僵持上不上马时,一匹白马闯入宋令仪的视野,马上的人一袭深紫色骑装,虎背蜂腰,背影格外熟悉,转瞬即逝。 “一码归一码,来都来了,野鸡打不到,兔子总得有一只吧。赶紧上马吧!”赵银仙催促道。 宋令仪耐不住赵银仙的几番劝说,尝试性地爬上马,与她一道慢悠悠地深入丛林。 半个时辰前,圣驾刚离开这片区域,一群人把这片扫荡地很干净,就剩些兔子一类的小动物,赵银仙箭术精湛,没一会儿就打到四五只兔子。 (本章完) 第82章 秋猎 第82章 秋猎 因为有赵银仙输出,宋令仪没什么打猎的压力,到时候师傅问起,就借两只兔子交差。她跟在赵银仙身后,游山玩水似的在林间游荡。 “这片林子里猎物也太稀疏!”这块区域的猎物几乎被扫荡空了,赵银仙简直是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 “等等!”宋令仪一惊一乍地道。 “怎么了?” 宋令仪抬手指了指南边草丛。 “草动了么?” 赵银仙定睛一看,发现草尖轻微晃动:“一定是有野兔在里面!” 宋令仪立即拈弓搭箭,“赵姐姐,让我试试,万一能射中呢!”说罢,她飞奔追去! 然而,被脚步声惊扰的野兔,比宋令仪速度更快,闪电逃离现场。 “哎呀!跑了!”宋令仪扼腕叹息。 赵银仙看她这样,觉得十分好笑,半是诱惑半是安慰道:“这处的猎物太少了,我们去那边,你肯定闭着眼都能射中!” 来到猎物比较多的区域,一只灰色兔子在吃草,宋令仪这次没有打草惊蛇,看准了位置,拈弓搭箭—— 总觉得手感不好,几次拉满,又缓缓松开,甩了甩手,重新挽弓。 还是不行,宋令仪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再次拈弓搭箭,一箭射出! “嚓!”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刺入了灰色野兔……旁边的草丛中! 兔子被吓跑了。 宋令仪气的一跺脚,背后的赵银仙还来不及嘲笑呢,直觉灵敏的她,察觉到一丝危机,眸光一凝,迅速弯弓搭箭,与半空迎面而来的一支箭接轨,将它击偏,然后射中逃跑的野兔。 “赵姑娘好箭术。” 虞攸之悠哉悠哉地驾马从一棵树后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五名披着重甲骑装的禁卫军和两名内侍。 “虞少卿不陪着圣驾,有心思与我们抢野兔?”赵银仙出身正统武将家庭,对虞攸之这类以色侍人得享高官厚禄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虞攸之低低笑了一声,眨眼间拈弓搭箭,无声无息,浅琉璃色双瞳陡然一凌,敛起下巴,朝着宋令仪的方向一箭射出—— 擦过宋令仪的身侧 “嗤——” 箭入骨肉的闷响声。 一只灰兔被一箭钉穿在草地上,疯狂抽搐。 “陛下困乏,已回营帐歇息,世子殿下刚设了一个赌局,兔子野鸡之类计一分,鹿猪之类计五分,酉时初刻集合,计分倒数的三个队伍,每人出二十两银子,当是请第一名的兄弟吃顿酒菜,赵姑娘可有兴趣参加啊?”虞攸之身旁的一名内侍道。 赵银仙盛气凌人地昂了昂下巴:“好啊,比就比。” 游戏开始,赵银仙拉着宋令仪往猎物多的区域去,具体有几队不清楚,既然是世子殿下组织的比赛,那肯定参与的人不少。 涉及到比赛,宋令仪也不想拖赵银仙后腿,赌上尊严,提起弓到处观察,她要认真起来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宋令仪一鼓作气射歪六箭,想徒手抓更没戏,还没靠近猎物就跑了。还是得看赵银仙的,她可厉害多了,一连拿下八分。 等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赵银仙下马观察猎物的踪迹。很快找到野兽的足迹,并插了一支箭,留作记号,接着站起身踢了踢插在地上的箭矢,一挑眼,对着宋令仪勾起嘴角,得意地笑说:“是兽道,泥土新翻上来,巢穴在三里内。” 宋令仪没有狩猎经验,不明白赵银仙如何判断野猪在附近的理由,也不好扰了她的兴致,只随意笑了笑:“好啊,我还没捕过野猪呢。” 傍晚的时候,赵银仙和宋令仪提着野兔野鸡,身后三个侍从还扛着一头野猪,扬眉吐气的凯旋。 没有夺魁,但也不至于垫底,成绩中等。回到营地,帐篷外搭起了篝火烤肉。 宋令仪跟着赵银仙来到火堆旁,发现一袭白色金纹骑装的沈流云坐在火堆南边,连向来不喜凑热闹的叶叙安也坐在火堆边。 沈流云垂眸平静地用树枝捣了捣火堆,举止间透着贵气,闪动的火光,在他漆亮的眼里,变得柔和起来。 一群人谈论起自己的狩猎战果。 赵银仙本就与这群人相熟,在边关时,也常与沈流云打交道,所以言行举止没有拘束感。炫耀完自己的成果,还不忘把宋令仪“百发百不中”的事迹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宋令仪面颊一热,借口道:“都是因为弓不好,要是我也有像你那样漂亮的牛角弓,一定一射一个准!” “弓听了都觉得委屈!”叶叙安补刀 “师傅!” 一群人乐不可支,就连向来矜贵自持的沈流云也跟着笑。 场面臊得宋令仪起去找地方躲起来冷静一下。 就是这一躲,恰巧听见了营帐中有人说的话—— “北部那是什么地方?势力交错复杂,谢砚书这个草包,也太高看自己了,居然向陛下请旨去巡察。不过这样也好,谢砚书的巡察工作开展得越难,最后无功而返,反而能挫挫武安侯府的锐气。” 说话的人,大概是被陛下点来参加秋猎的某位贵族。 对面的人笑着迎合两句,却还是委婉提出自己的想法:“北部巡察,谢砚书若能解决那边官商勾结严重的问题,可算是立了大功,陛下给他的资源还挺足,说不定真能……” “哼…他整日一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模样,出身武安侯府又如何,又没真的上战场拉过弓射过箭,本事有多少谁人可知,也就能唬唬陛下了……” 宋令仪在账外听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若不是为了赐婚的事,谢砚书也不用去北部巡察了。强龙不压地头蛇,那边官商勾结,势力复杂,说不准谢砚书的小侯爷身份,真镇不住他们。 打了一天的猎,篝火晚宴结束后,宋令仪回帐篷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大早,帐篷外传来陌生女子的嗓音。 “宋女官在吗?” 一连喊了三遍,宋令仪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穿上外衫,赶紧出门瞧—— 来人是个陌生侍女,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牛角弓。 “您找我?”宋令仪纳闷地看着这个陌生侍女。 “您就是宋令仪宋女官?”侍女询问。 “正是。” 侍女“唰”地一抬手,把弓递到她面前,微笑道:“殿下命我将这把弓转送于你,打扰了。” (本章完) 第83章 围堵 第83章 围堵 说着把弓往宋令仪手里一塞。 宋令仪一头雾水的接住弓,刚准备抬头询问,那侍女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 “诶!”宋令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居然是跟赵银仙相同材质的弓箭。 殿下送的? 哪个殿下? 这回秋猎齐阳公主可没有来,此“殿下”肯定不是齐阳公主,昨夜她说没有好的弓箭时,沈流云也在,难不成是世子殿下? 可她与沈流云又没任何交情,他怎么会平白无故送她牛角弓呢,光是这弓箭的色泽质感、和手柄中央镶嵌的三颗翡翠,就可知这把弓绝对价值不菲。 另一张有重兵把守的营帐中,沈流云幽幽看着一旁倚靠兵器架擦拭弓弩的陆璟,“那可是我库里最好的一张牛角弓!” “可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借献佛,还打着我的名号,这种事也亏你做得出来。”沈流云道。 陆璟泰然自若地收起弓弩,略显生硬扯开话题:“殿下,虞攸之耳目众多,近来又在长安城动作不断,秋猎是个时机,可动手风险也大,一会儿的围剿行动你大可不必出现。” 沈流云敛神:“宣王才逝世不久,虞攸之便常差人往宣城送信,宣世子年幼,难免会受人利用,拖得越久将来便越乱,我不得不早作打算,此事至关重要,我必须要去。” …… 赵银仙的狩猎积极性,从来都是最高的。 一大早,她头一个从帐篷里走出来,侍从们立即把装备抬出来,让她挑选这天准备随身佩戴的武器,和捕兽用具。 赵银仙看来看去,恨不得全都带上,只怪随行的人手不够。 等宋令仪带上新得的牛角弓过来时,赵银仙见她手里拿着的棕褐色牛角弓,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你的弓?你哪儿来这么漂亮的牛角弓啊?” 宋令仪不太好意思,“别人送的…大概是觉得我箭术太差,换一把好用的给我练练手吧。” “叶国师送给你的?”赵银仙理所当然地误以为这把牛角弓是叶叙安的手笔,伸手小心翼翼拿起那把弓,指腹缓缓拂过那三颗无暇的翡翠,抬头看向宋令仪:“真有你的,这么名贵的弓箭,他居然舍得送给你,我父亲有一把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长刀,我求了他很久他都没给我,果真人比人气死人。” “赵姐姐说笑了。”宋令仪淡淡笑道:“这只是一把弓箭,如何能与赵将军的刀相比,赵将军的刀可是保家卫国的利器。” 赵银仙撇了撇嘴,下一刻就一脸讨好地对宋令仪笑着说:“反正你都射不中,要不咱俩换换,你把这张弓箭借我使一日?” “……”不太好吧,这张弓还不确定是谁送的呢,万一真是晋世子,她要是擅自借给他人,晋世子怕是会不满吧。 宋令仪笑笑说:“我倒是愿意,就是这弓也不知是赠于我的,还是只借于我,若是第一天出门就不带在身边,问起来可不好。” 赵银仙仔细一想,果然不拿了,把弓还给她,“那以后有机会再借我使使。” 宋令仪点了点头。 辰正三刻,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进了围场。 宋令仪提着弓箭,目光不自觉地往沈流云的方向扫,他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周边围着一众官员及内侍。她想着那位侍女没说是哪位殿下送的,就说明送的人可能也不想被人知道,她就最好装作是师傅赏的,以免给别人添麻烦。 人马踏进猎场,有内侍来通报,说今儿一大清早在东南猎区出现了老虎,旁人一听有老虎出没都吓得不轻,唯独虞攸之神色不挠,“区区一只老虎,有何畏惧?” “胡统领,随我一道去取虎胆泡酒。” “卑职领命。” 虞攸之双腿一夹马腹,直奔东南猎区。除了三名披着重甲的禁卫军,与他一起的,还有几名官吏与太监。 因为有老虎出没,且那里靠近悬崖,危险系数高,所以选择去东南猎区的人少。 虞攸之一队人马到了东南猎区,很快就有了大收获。只见密林前方,百米外的巨石上,趴着一只正在小憩的老虎。 虞攸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包抄,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恰在要出手之时,天空风云骤变,聚起一团乌云,暴雨如注,转瞬间倾盆而下。 “少卿,我们先找地方避雨吧!”说话的小太监抹了抹脸上模糊视线的雨水。 “避?”虞攸之薄唇轻启,如蝮蛇般的冰冷目光死死锁着密林前方,“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太监不太理解虞攸之的话,正暗自琢磨着,突然,数道寒光大作,无数淬了毒的暗器朝他们袭来。 ……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伴随着雨点袭来的暗器遇着一阵疾如飓风的刀光,被震得远远落入地面,紧接着,那阵刀光反扑向出手偷袭的刺客。 咯嗤的断裂声响起,几声惨呼之后,两名禁卫军的身体被斩成两截,血溅成灰。 不等剩下的禁卫军做出反应 一支银箭破空而来,直逼虞攸之的面门 胡统领能坐上禁卫军统领的位置,肯定不是吃素的,他横刀一拦,挡下银箭。而虞攸之临危不惧,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胡统领再次往百米外的大石头上定睛一看—— 老虎已然不见踪迹 雨幕里,只有一名鬼面玄衣,手持弓弩的男人站在上头,十分潇洒。八名头戴斗笠,鬼面玄衣的男人同时收箭而回,整齐地站在他前方的空地上。 他才赫然明白,今日怕是中计了! “少卿,卑职掩护您撤退!” “撤退…”虞攸之眸光森冷,“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东南猎区的地面仿佛在震动,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与狂风暴雨交杂。 “捉拿刺客,按人头论功行赏!”虞攸之高声道。 不过须臾之间,这处僻静的猎区,被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 暴风雨仍在继续。陆璟早猜到虞攸之没那么好杀,所以对于现在的焦灼局面,没有感到吃惊。 (本章完) 第84章 四面楚歌 第84章 四面楚歌 东南猎区闹得沸沸扬扬,可其他猎区都还平静。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狩猎计划,大部分的人都赶回了营地。 赵银仙与宋令仪去的南部猎区靠近东南,而赵银仙久经沙场,自然注意到了东南猎区的动静。 “你听见了吗?” 宋令仪懵懵懂懂道:“听见什么?”耳畔全是雨声,衣衫也快湿透了,哪儿还有心情去细听有什么动静呢。 “那边好像有人!”赵银仙指着东南猎区。 宋令仪皱了皱眉:“肯定有人呀,不是说那边有老虎出没嘛,可能是抓老虎的动静?” “搞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抓老虎?”赵银仙可不信。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宋令仪迟疑:“这么大的雨呢,还是快些回去更衣吧,不然会得病的……” “放心吧,这雨来的快去得快,说不定一会儿就没了,我们就去看一眼!” “……” 宋令仪实在拗不过她,和她一道驱马往东南方向去。 林子里忽而飞鸟走兽,一处树枝上微微一动,四面八方的刀光忽然间从沉寂里杀出来,围向陆璟等人。 脚下是深至脚踝的草地,禁卫军根本没注意此处暗藏玄机,先是一群人跌进深坑,再是触发林中布置的暗器,数十支箭雨倾下。 无数血迹四溅在林地中央 …………咻!咻!咻! 三支像毒蛇一样的银箭,如闪电急雷射向了虞攸之。 可虞攸之在银箭及体之前,往左生生横移了数寸,堪堪躲过了被刺穿的厄运。 林间的空气里噼噼啪啪一阵碎响,胡统领身子往前一倾,啪啪两掌拍在了两名暗刃长刀之上,硬生生将他们的武器折断。 两名暗刃闷哼一声,被胡统领的一双肉掌震的向外飞去,身体摔打在树木上,将两株小树撞的从中折断。 寂影双手握住长刀柄,对着胡统领砍了下去! 这一刀呼啸而至,胡统领双掌一合,将寂影这势不可挡的一刀避过,而后再一掌击出,劲风让寂影暂避一瞬。 百米外的小丘之上,宋令仪与赵银仙察觉到这里不是简单的狩猎,把马停在隐秘处,只身靠近。 趴在草丛里观察的二人,一阵惊呼 四名禁卫军和一批黑衣人在围剿一群戴着魑魅面具的人,以多欺少,还没占上风,实在匪夷所思。 “那不是虞攸之吗!?”赵银仙皱眉。 虞攸之在外围骑着高头大马,状似悠闲,根本不像一个身处风暴中心的人该有的反应。 宋令仪在攒动的人群中发现了陆璟的身影—— 禁卫军中有一个人甚为骁悍,眼见占不到上风,便想着擒贼先擒王,集结了四五个黑衣人,奋力劈杀出一条道来,嚎叫着朝站在巨石上的陆璟冲去,似是打算临死一搏。 那名禁卫军奋力砍杀,在马上挥舞着一把巨形双手马刀,陆璟抬手制止想要替他上前抵挡的手下,从腰间拔出佩刀,然后身躯一跃上马,策马相迎。 那禁卫军杀红了眼,挥刀而来,陆璟手上长刀一动,霎时蔓延出一片银白色的光彩。——以一抵十,气势汹汹 宋令仪不是没见过陆璟出手,只是这次与以往都不同,这次的他明显认真许多。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刀,重重的正面劈下,那禁卫军连武器带胳膊应声而断! “好——!”赵银仙兴奋地低声叫好,活像个情绪太过投入的茶馆说书先生,“好一招气吞山河,杀得敌人片甲不留,这样的人才,该从军建功立业才是! 宋令仪拉了拉身旁赵银仙的衣袖,低声道:“赵姐姐,我觉得情况不太妙,太危险了,我们先走吧。” 赵银仙并不着急走,这类打打杀杀的场面她非但不怕,反而能激起她内心的热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打斗场面,一面敷衍道:“哎呀,宋妹妹别怕,我们躲在暗处,不会有事儿的。” 眼看着虞攸之的人快要占上风,林中又有一波人如潮水般涌来,马蹄似虎啸狼奔,片刻奔至眼前。他们也不管列队布阵,策马奔至就打,先到先打,后到补刀。 与暗刃不同,他们统一深色劲装,蒙着面 赵银仙双眸轻眯,喃喃道:“不对啊,看他们的招式,像是军中的人……” 显然虞攸之也意识到了情势不对劲,高呼道:“撤!” 随即调转马头疾驰 胡统领闻声,纵身跃上红马,紧随其后,余下的禁卫军一部分掩护,一部分撤退。 …… 等人全都追出去 赵银仙拍了拍裙摆起身,兴奋道:“走吧,我俩赶紧回营帐,今日有好戏看了!” 宋令仪秀眉轻拧,她对朝中的局势知道的不多,但也明白虞攸之若是死了,以他为首的淮南世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二人身后的矮丛晃荡,几名黑衣人持刀逼近 就在其中一人朝宋令仪的脑袋手起刀落时,赵银仙及时反应过来,抬脚踹中他的腹部,长刀落下,她伸手稳稳接住。 横刀接住另一名黑衣人的招式,“宋令仪,快上马回营地!” 刷刷数刀,齐根斩断那黑衣人伸出来的手掌 “那你呢?!” “放心好了,这几个杂碎,还奈何不了我!”赵银仙出口狂妄,惹得剩下那几人发了狠似的要她好看。 宋令仪知道赵银仙是有功夫傍身的,她一直留在这儿,万一被抓了,就是在拖赵银仙后腿,所以她立即马不停蹄地朝栓马的大树跑去。 事实说明,危机当前,人会爆发出无限的潜力,宋令仪平时上马得费老大劲地爬,这会儿右脚踩上马蹬,直接腾身而起,坐上马背。 刚开始还无人在后面追她,只是马匹和马蹄声的动静实在令人难以忽略,很快就有黑衣人循声策马追来。 宋令仪慌不择路,两侧的景象越来越陌生,身后的人越逼越近。 正当她要感慨再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时,前方出现一条湍急的小河,河上只有一座木板搭的简易木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根本没有选择,身后的追兵很明显就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 “死就死啦!”宋令仪闭眼低喊一声,驾马上桥。 木桥开始剧烈晃动,并伴随着快要散架的咯吱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下的马还算镇静,没有因为这些动静,载着她往河里跑。 (本章完) 第85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第85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在一阵惊心动魄后,红马踏过木桥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宋令仪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上辈子连驾照都没有,车还没飙上,先飙上马了。 只听木桥喀嚓一声巨响,破旧的木桥因不能同时承载三匹马的重量,从中间断裂。 连人带马,全摔进了湍急的河里 宋令仪回头看了一眼,欣喜过后又是一阵忧伤,桥断了,她还怎么回去呢?! 天色暗沉 也不知沿着河流,在密林中乱蹿了多久,宋令仪牵着红马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带,精疲力尽地找了块岩石坐下。 庆幸出来时带了一张玉米馍,不至于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饥寒交迫。她坐在岩石上一口一口地咬着玉米馍,越想越觉得心酸,也不知道赵姐姐有没有顺利回到营地,还有师傅那么能算,能不能算到她在哪里…… 就在宋令仪伤春悲秋时,背后悄无声息地伸来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冰凉的刀背抵住她的脖颈,耳畔传来熟悉的男声,“宋女官,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 啪嗒—— 只吃了两口的玉米馍掉入泥地 “!” 是虞攸之! 宋令仪浑身汗毛竖起,短短一瞬间,脑子里想了许多:虞攸之被陆璟的人追杀,明明是朝营地逃跑,却突然出现在这儿,说明这里离营地其实不算太远,可也说明此处不安全,随时会有暗刃的人跳出来。 她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咳咳…” 身后的人重咳一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厉害,手里的匕首也跟着松懈,宋令仪趁此机会一把抓住虞攸之的手将匕首夺过来,转身将匕首对准他。 可是身后的人情况并不乐观 俊美无俦的脸上沾染血污,骑装的胳膊以及腹部多了好几道破口,鲜血从里渗出,惨不忍睹。 …… 虞攸之掀眸看着她,丝毫不惧,嘴角轻扯:“…宋女官与其杀我,不如做个交易……你救我回营地,我必倾尽淮南世家的资源保你在长安的高官厚禄。” 哼——卑鄙龌龊 刚才还想拿刀威胁她呢,现在又想合作双赢,反复无常的人,最不值得信任。 “我不会做与虎谋皮的事,虞少卿洪福齐天,定能化险为夷,我就不奉陪了。” 宋令仪牵着马转身走了几步远,察觉前方的林子里有动静,立马退回原地,垂头看见虞攸之失血过多,已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她调转马头,抬手扬鞭,马迅速朝另一个方向疾驰,弄出的动静不小。 宋令仪蹲下将虞攸之的胳膊架起,咬着牙使力:“你自己也使点劲啊,不然我没力气了,还是会把你丢下的。” …… 不知不觉间,夜幕来临,山风也愈发凛冽,呼啸刮过耳畔,鬼狐狼嚎般可怖。 宋令仪找到一个狭窄的山洞,气喘吁吁地将人随手丢在地上。 搬来一根木头开始钻火虞攸之被摔得稍微清醒了些,看着宋令仪蹲在地上拿根木棍忙活半天,疑惑道:“你在干嘛?” 钻了十来分钟,连火星子都没有见到的宋令仪,没好气儿地回道:“很明显啊,我在钻木取火,这里是猎场,有火就可以驱赶一些猛兽,大人是锦衣玉食久了,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被奚落的虞攸之,罕见没有恼怒,只是淡淡地指出她的问题,“可是钻木取火需要引火物,没有引火物怎么可能燃起来……你去找点杂草和落叶吧……” “……”原来是因为没有引火物 火的问题很快解决 可虞攸之的伤还没处理 宋令仪简单查看伤势后,在山洞的边缘的草丛里扒拉两下,摘回来几片绿色的叶子,用石头捣碎,敷在虞攸之流血的伤口上,再裙摆撕下一块布,给他进行简易的包扎,手法还是陆璟教的。 “你会医术?” “会一点点,这个叫毛排钱草,最常见的止血草药,算你命大,这鸟不拉屎的山洞周边就有,要是再远点,我可不去替你找。” ………… 赵银仙脱险后回到营地,却发现宋令仪没回来,便焦急万分地去找叶叙安想办法,却被内侍告知叶国师一早就没见踪影,兴许是提前打道回府了,毕竟叶国师向来特立独行。 与此同时,虞攸之等人也没返回营地的消息惊动了女帝,女帝派人搜索整个猎场。 阒静山林间,一声声呼喊惊飞鸟雀,枝叶也被震得簌簌直落。一束束火把犹如一只只红色的眼睛,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浮游 由于搜猎场的人太多,暗刃以及沈流云的人不好再多停留,全部撤离。而那些尸体,全部被伪装成意外,丢下悬崖。 山洞中 虞攸之身负重伤,状态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每次他快睡着时,都会被宋令仪拍醒,让他再坚持坚持。 “咳…咳……”虞攸之强撑着没闭上眼,为了转移注意力,与宋令仪聊起来,“现在我们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想知道追杀我的人是谁?” 宋令仪戳弄火堆的手一顿 她当然知道是谁,暗刃、陆璟…… 可是后面冲出来的那波就不太清楚了,赵银仙说他们用的招式像军队里的人。放眼长安,能调动士兵的人屈指可数。不过,她能想到与暗刃有关联的人,唯有晋世子,合思楼的侍女拼死带出来的玉佩,应当是很重要的物件,陆璟为了晋世子的玉佩,差点杀了她,他俩要么是一伙儿的,要么是敌人。 今日的猎场刺杀,很明显虞攸之也是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出动那么多高手罢了。长安城中,恨虞攸之的人很多,可惧怕他的人也多,寻常人哪儿敢在秋猎这日,女帝的眼皮子底下行刺杀之事。 想来这事儿与晋王府脱不开干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阵料峭寒风吹过,凉意钻进脖间,宋令仪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的她侧身看向虞攸之,神色认真:“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虞攸之想告诉她,无非是想着出去了,好状告晋世子,让她作人证嘛。她可不笨。今日若赢的人是虞攸之,也不见得他会放过她,他们争他们的,她才不会蹚这趟浑水。 虞攸之虚弱一笑:“真有意思…… (本章完) 第86章 得救 第86章 得救 二人边等着救援,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过俩人今日都耗费太多体力,又未进水米,聊了一会儿便没了气力,索性各自养神。 夜色愈深,晚风愈寒,宋令仪坐在火堆边半梦半醒,被深秋里的寒风吹得脑袋都嗡嗡作响,浑身也阴恻恻地发寒,她不得不从昏沉的状态中醒来,再看那逐渐式微的火焰,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坐起起:“火要灭了,我再去捡两根枯柴。” 宋令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强压住头重脚轻的晕眩感,往不远处那棵大树走去。有些枯枝被雨水沾得湿漉漉,压根没法用,只能耐心寻些干的。 寒冷环境下,体力消耗太快,弯腰捡了两根,宋令仪就得吭哧吭哧缓上好一会儿。靠树喘气间,她蓦得想起谢砚书—— 北部应该下雪了,此刻的他在北部零下刺骨寒冷的风雪里,该是怎样的煎熬。 缓了许久,她才抱着干柴回到山洞 …… 暗刃以及沈流云乔装进猎场的部下已撤退到猎场边沿,那三名连人带马落入河流的男人,也根据一路标记的信号重回队伍。 这处地势高,温度更低 陆璟坐在火堆边擦拭银箭,寂影忐忑不安地来到他跟前,回报那三人在东南猎场遇到宋令仪的事,以及营帐那边,出动了许多人找虞攸之和宋令仪,猜测二人现在可能在一起。 魑魅面具下的眸光一凝,“确定是在河边跟丢的?” 寂影点头 陆璟起身,边走边嘱咐:“你在这儿守着,如果天亮之前我还没回来的话,你们先撤走。” 星点火光布满猎场 赵银仙一手执着长剑拨开挡路的残枝枯草,另一只手作喇叭状放在脸侧,边走边焦急呐喊:“宋令仪,宋令仪——” “你在哪儿?你能听到吗——” 喊了好一阵,嗓子都喑哑劈叉,林间仍是岑寂无声,只时不时传来几声昏鸦鸣聒叫。 “怎么办,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赵银仙又急又累,双腿也灌了铅水般沉重。 与她一道寻人的内侍安慰:“赵姑娘别急,再往前找找。陛下已派人往长安调拨人手,便是挖地三尺,将山头翻遍,也定将虞少卿和宋女官找出来。” 怎能不急! 赵银仙懊悔不已。回想起白天遇到的情形,与虞攸之拼得火热的那群人,来历肯定不简单。晋王府与虞攸之向来不合,那波人又像军营出身,说不定就是沈流云派的。 她上报宋令仪失踪的借口是猎场太大,迷失方向,但让沈流云知道她和宋令仪看到了东南猎场发生的事,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 也不知是冷风呼啸吹得意识模糊,还是未进水米饿得发晕,宋令仪隐约间好似听到野兽叫声。 这叫声叫她心下愈发紧张,挪动到虞攸之的身边,不停地推他,焦声道:“你听到没有?有奇怪的声音,会不会是老虎……”昏朦火光下,一双乌眸噙着泪无措地望着虞攸之。 虞攸之迷迷糊糊睁开眼,除了火堆照亮的方寸之地,周围一片漆黑。抬眼看她小脸都吓得煞白,眉心轻折,有气无力地道:“你不是说我洪福齐天,定能化险为夷嘛,放心,死不了的。” “……”还真乐观啊 宋令仪挪回了原位,警惕性地张望四周,过了会儿,撑不住眼皮上下打架,又睡了过去。 夜半三更,北风呼啸,陆璟循着河流找到了这处山洞,并顺手解决掉埋伏在暗处,对山洞里的二人虎视眈眈的山彪。 宋令仪坐在火堆旁,蜷缩着身体,大半张脸都埋入膝盖。虞攸之半躺在一边,看上去情况很糟糕。 陆璟无声无息慢慢靠近,手里的长刀还染着野兽的鲜血,他蹲下身子,注视着睡得不算安稳的宋令仪,轻轻将她鬓角凌乱的碎发拂开,露出白皙的脸蛋,火光将他双眸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许锋利和冷漠。 随后起身走向另一边的虞攸之。他一眼瞧出虞攸之腹部伤口,缠着与宋令仪身上相同的布料。没有任何犹豫,将长刀悬在虞攸之的心口上方,猛地刺入—— 叮—— 武器相撞的轻微嗡鸣声 陆璟旋身收刀,抬头去看那枚银针袭来的方向——叶叙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山洞外。 地上的宋令仪仍在睡梦中,并未察觉山洞里有动静 陆璟再次朝虞攸之挥出长刀 可刀尖还未碰到虞攸之,就被叶叙安掷出的银针击偏,一阵劲风掠过,叶叙安已闪身到他跟前,并锁住陆璟的肩膀,将人带出山洞。 等叶叙安的手劲一松,陆璟立即与他拉开距离,冷冷道:“叶国师还挺爱多管闲事。” 叶叙安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看着陆璟,“他还不能死。” 陆璟嗤笑:“不妨给我个理由?” “淮南世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死一个虞攸之,还会有下一个‘虞攸之’,你背后之人有远谋,但现在绝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不如我向你保证”,叶叙安淡淡一笑,“今日不杀他,你想要的,将来也一定会实现。” “……” 陆璟眉头紧蹙,似在琢磨叶叙安的话,有几分可信。 远方出现星点火光,伴随着呼喊声,营地那边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留给陆璟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月光落在魑魅面具上,照出上面斑斓的纹路。他目光深深地注视叶叙安,“既然叶国师肯保证,晚辈便信一回。” …… 凉风刮过,尚在睡梦中的宋令仪打了个冷颤,悠悠转醒。 山洞外早没了叶叙安与陆璟的身影,一切痕迹都被消除。 她打着哈欠去查看虞攸之的情况,发现他额头格外的烫,应当是腹部伤口太深,加上之前出血较多,引发的收热表现。山洞过于潮湿,条件太差,再待下去,说不定还会感染。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隐约听见山洞外有人在呼叫她的名字。 宋令仪连忙起身走到洞口 仔细去听,果然是有人来了! “宋令仪,宋令仪——” 原本还有些不敢回应的宋令仪,听到是赵银仙的声音,欣喜万分地应声,“我在这儿!赵姐姐!我在这儿!!” (本章完) 第87章 盘问 第87章 盘问 东方既白,猎场起了雾 赵银仙与宋令仪在返回营地的途中便对了口供,她也知道其中厉害,所以在女帝问话时,宋令仪面上还算淡定,只说是迷路后,阴差阳错遇到的虞攸之,替他简单处理了伤口。 随行御医看过虞攸之的伤势,回禀女帝时,先是说虞少卿伤的重,但也幸好用草药止了血,才不至于伤及性命;又说虞少卿的伤口乃是铁箭所致,营地条件有限,当下最紧要的,是把人送回长安。 马车载着重伤昏迷的虞攸之辚辚往长安奔去。 营地这边并不太平,虞攸之身手重伤,出发东南猎区带的人也无一生还,关于‘有人想谋杀天子近臣’的流言喧嚣尘上。 猎场刺杀非同小可,女帝下旨授命大理寺彻查此案。 回到长安后,关于这场刺杀,朝堂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暗刃将痕迹抹的十分干净,大理寺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并不能将矛头指向刺杀。并且当日有内侍提醒过,东南猎区有大型野兽出没,是虞攸之一意孤行去了东南猎区,人手不足,发生意外,在所难免。 可仍有许多官员并不认可这个调查结果,先不说虞攸之受的箭伤如何解释,就论禁卫军的胡统领,他可是武状元出身,即便只有四名禁卫军,那也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打不过还能逃,何至于无一生还,连尸首都找不到! 虞攸之重伤昏迷期间,连在太史局上值的宋令仪也没个安静日子。一些八卦的官员,听说是宋令仪救了重伤的虞少卿,都在试探刺杀的事是不是真的。 直到从猎场回皇城的第三天,常侍奉在女帝身侧的李怀忠李公公来了太史局,说陛下请她去宣政殿有话要问。 宋令仪直觉此行不简单,恰好今日叶叙安在大庆殿,便请李怀忠稍等片刻,借口取东西,上二楼请师傅卜一卦。 “师傅、师傅……”宋令仪慌慌张张地走到叶叙安面前,轻轻摇了摇他的右手,“师傅,陛下召我去宣政殿问话,徒儿实在惶恐,要不师傅替徒儿卜一卦,徒儿也好安心些……” 叶叙安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义正言辞道:“胡闹,陛下让你去便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泄露天机…” 宋令仪捂着脑门,心想之前都能卜,为何偏偏这次不行,“师傅不必直说,就告诉徒儿……此行有没有性命之忧?” “徒儿,一切皆有定数,你只需遵从本心便可。”叶叙安的话模棱两可。什么叫遵从本心,她撒谎说迷路,难道也是遵从本心吗? 复杂……实在复杂 架不住李怀忠的催促,宋令仪跟随他一道往宣政殿去。 路上她也没闲着,探了探李怀忠的口风,问陛下召她,是有何要紧的事。 李怀忠嘴巴严得很,竟是一句都不肯多说。 这是宋令仪第三次来宣政殿。 今日的雕木门不同往日的紧闭无隙,反而是大敞着 李怀忠态度恭敬地请宋令仪稍等片刻,他进殿通报。宋令仪候在院子里,颔首低眉,只悄摸瞄了一眼,发现里面乌泱泱的有不少人。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李怀忠出来宣她进殿。 宋令仪战战兢兢迈过门槛,余光扫到殿内不仅有沈流云,还有虞攸之,其余的几位官员她都不认识。听闻猎场刺杀的事,交给了大理寺查办,估摸这几位是大理寺的官员吧。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吾召宋女官前来,是有一事要问清楚。”女帝庄严而肃穆,巨大的压迫感,让宋令仪根本不敢抬头,“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虞少卿说他在猎场遭人刺杀,你可知情?”女帝道。 宋令仪额间渗出冷汗 沈流云广袖下的手也攥得紧,昨夜有属下回报,曾在东南猎场遇到宋令仪,本想杀她灭口,却因木桥断裂掉落河流,不仅延迟了归队时间,还没能除掉她。 虽不知宋令仪知道多少,但她若替虞攸之作证东南猎场刺杀的事,情势便会对他不利。 “回陛下,微臣只是迷路之后,恰巧遇到的虞少卿罢了,对刺杀一事并不知情。” 沈流云暗自松了口气 “噢?” 同在殿内的一名中年男人,目光如炬:“可虞少卿却说遇见宋女官时,宋女官牵着马,察觉周围有动静,便将马匹放出制造声响将人引开。宋女官若不知情,又怎会自主做出这个行为?” 宋令仪侧头打量这名中年男人,面相端正,穿着从四品的官服,说话条理清晰,想来是大理寺的某位高级官员。 “大人,虞少卿当时身受重伤,卑职是听到有动静,但这动静是人还是野兽搞出来的,卑职也不能确定。”宋令仪回答地不卑不亢。 那位大理寺的官员一噎,下意识看了一眼虞攸之。 虞攸之早得到消息,沈流云会在猎场对他动手,所以才提前让豢养的私兵潜伏在猎场,可他还是小瞧了沈流云,不止派了暗刃,还调用了士兵。 沈流云抹掉所有痕迹,无非是觉得只有没有人证物证,光凭虞攸之的一面之词,就算大理寺认定有人刺杀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牵扯到晋王府头上。 “宋女官到底是不能确定,还是不敢确定?”虞攸之目光幽深。 殿内的目光都聚焦到宋令仪身上,说不害怕、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她比谁都清楚这场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凡她行差踏错,都会被大理寺的人紧抓不放。 晋世子和虞攸之,哪个她都得罪不起,可相比较而言,她宁愿得罪虞攸之。 “虞少卿此言何意,在陛下面前,卑职岂敢性口雌黄。” 宋令仪状似惊诧,跪地叩拜:“微臣不敢有欺瞒,还请陛下明察!” “陛下,宋女官既救过虞少卿,可见是正义之辈,又岂会在事实上撒谎呢。”沈流云道。 “世子殿下这是在说下官被刺杀一事是在撒谎?”虞攸之道。 沈流云神态自若,“不敢…虞少卿坚持是被刺杀,可也得有证据吧,如今连胡统领等人的下落都不明,如何能证明你的话呢?” (本章完) 第88章 与沈流云的交流 第88章 与沈流云的交流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火药味弥漫 “下官命悬一线,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难道下官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做文章吗?!咳咳咳……”虞攸之说得掷地有声,可因伤势未愈,情绪太过激动,开始咳嗽不止。 沈流云冷脸移开目光,对此不置一词。 没有宋令仪作证刺杀的事,大理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个哑巴亏虞攸之只能吞下,况且再彻查下去,牵扯出他豢养私兵的事,就大事不妙了。 “虞少卿的身体还没好,就别参与查案了,好好养身体才最要紧。”女帝道。 虞少卿眼神晦暗一瞬,躬身应道:“是,陛下。” 等人全部退出宣政殿,李怀忠端上一杯新沏的茶水放到龙案上。 女帝翻了翻面前的奏折,语气喜怒不辨:“李怀忠,你说虞少卿与胡统领是何时走那么近的?胡统领竟能以命相护了……” “……”李怀忠心下一惊,“回陛下,此等大事,岂是奴才一介阉人可非议的。” 女帝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不用你说吾也知道,这群大臣惯会见风使舵,打量着吾宠幸谁,便上赶着巴结。大梁又非无人了,死一个胡衷,还会有下一个武状元顶上。” 李怀忠躬身道:“陛下英明,既然猎场刺杀一事有待商榷,不如先按住不发,等找到胡统领等人的下落再定夺也不迟。” 女帝近来政务繁忙,这些朝堂纷争看得她头疼,索性按李怀忠说的,把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反正虞攸之也被下令不准参与查案,不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 ………… 宋令仪是最后一个踏出宣政殿的,刚出大门,便看见沈流云等在宫道上。 宋令仪心里记挂着事,努力装作平静地上前躬身行礼。 “宋女官不必多礼。”沈流云说着,抬手示意与她一道走。 二人在宫道并肩同行 沈流云气质儒雅温和,与他走在一起,宋令仪压力没有在宣政殿时大。 “宋女官第一次参加秋猎吧?” “回世子殿下,卑职确实是头一回去秋猎。” 说到这里,宋令仪忽然想起秋猎得的那把牛角弓,“卑职箭术不佳,得了顶好的牛角弓也是暴殄天物……” 抬眸看了看沈流云的反应,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送牛角弓的人是沈流云,如果沈流云不接牛角弓的话题,那大概就不是他送的吧。 沈流云一听宋令仪提到牛角弓,眉心直跳,语气稍显凝重:“既然箭术不佳,就要勤加练习,才不辜负那么好的一把弓。” “是” 看来确实是沈流云送的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送她牛角弓呢? 沈流云心里在滴血啊!那把牛角弓可是他从南廷带回来的,意义非比寻常,哪知转手就被陆璟送人了!还送的是一位‘百发百中’的弓箭手!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宋女官…”沈流云道。 “世子殿下请说”,宋令仪放在腹前的双手扣紧。 “关于猎场迷路的事,赵姑娘说你是在西南猎区与她分开的,可找到你的地方却在东边……”沈流云观察眼前的人并无反应,只是垂眸不言,又继续道:“宋女官迷路之后,跑的可真快。”他刻意放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像是在暗示一般。 其实宋令仪不是没反应,她垂眸不语,反而是惊讶过度的保护动作——师傅教过的,眼睛最易泄露人的情绪,因而心绪波动时,就先避免视线相触。 宋令仪默了一息,张嘴想辩驳,又被他给打断,“宋女官既是第一次去猎场,会迷路乱跑也很正常。” 沈流云垂下黑眸,盯着身前之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无端多了几分凉薄:“不过,想彻底置身事外,嘴巴就得再严一些。” 一股寒意直蹿上宋令仪的尾椎骨,抬眸与沈流云对视,语气带着诚恳:“卑职不知殿下何意,卑职确实是在西南猎区与赵姐姐分开,绝无欺瞒。”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忠思门 沈流云淡然一笑,“宋女官别紧张,你是叶国师的弟子,叶国师于我有大恩,他的弟子,我自然不会为难。” 晋世子清风霁月,定是说话算话的,宋令仪浅浅松了口气。 “这件事在长安掀不起风浪了,宋女官只需记住刚才说过的话,便可继续置身事外。” 说罢,沈流云抬头看了看天边,眉目舒展,“我该出宫了,宋女官就送到这儿吧。” 宋令仪连忙福身行礼:“恭送世子殿下。” 望着沈流云逐渐远去的背影,宋令仪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缓了许久,压下心口那抹惊恐。转身朝南穗园去。 ………… 掌灯时分,宋令仪饥肠辘辘回到住所,恰好贺箐来寻她,见宋令仪神不守舍地趴在床上,关切问道:“宋妹妹这是怎么了?” “听说今日,你又去宣政殿了?” 贺箐猜测她的异样与下午去过宣政殿有关。 宋令仪颓然点头,“贺姐姐,你还是别问了……多说无益啊……” 咕噜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贺箐说要给她弄饭的时候,宋令仪本想叫住她说别弄了,她吃两口馒头对付着就过了。但看贺箐一脸忧心关切,又把话咽下去了,想着就算为了贺姐姐这份真城待她的心,也不能拒绝,一会儿得多吃两口才行! 南穗园是有给女官准备小厨房的,方便她们开小灶。 …… 真香。 宋令仪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被真香到了。 先是一种暖呼呼的香味传来,唤醒了宋令仪今日麻木苦涩的味蕾,让人一下子醒过神来。 宋令仪从内间的床上起身,见贺箐正忙着摆碗筷,大约是听见她出来,转过头对她笑:“宋妹妹,快来吃饭。” 是很平常温和的笑意。 宋令仪缩紧的心好像慢慢放松了下来。 桌上饭菜也很简单,不过是一盆羹汤,和一只未揭开的陶土盖锅,其余就是两道小凉菜。 今日是有些冷了的,宋令仪将热羹捧在手里,才觉出自己方才手是冰凉的。 (本章完) 第89章 关于感情 第89章 关于感情 很家常的汤羹,但这碗却格外美味。 人在饿了的时候,生理需求占据了上方,其余情绪就后退了。 不知不觉,宋令仪的食欲就战胜了惊惧,只是望着未揭盖的陶土盖锅。还没揭开她就闻到一股异香了! 陶土盖锅里是黄鱼饭。 鱼上盖着金黄的酱汁,鱼肉软嫩随着热气微微颤动,珍珠似的白米饭晶莹颗粒分明。 北边大米少,一般多用饼、馒头等面食和小米饭黍米饭。正所谓故人具鸡黍,便是如此了。 大米饭用的并不多。但这样浆汁浓稠鱼肉鲜甜的黄鱼,正该配颗粒分明的白米饭。 贺箐替宋令仪盛了一碗黄鱼肉盖饭,宋令仪看到她把大块的鱼腹肉都给了自己。 黄鱼饭入口,形容词便都忘了,只余下可口二字。 宋令仪一勺勺吃着,吃了大半碗后,才觉得一日的饥饿尽去了。 “贺姐姐,你怎么还会做饭?”宋令仪吃饱喝足才想起来问。 贺箐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我母亲厨艺很好,她以前说,只有拿捏住男人的胃,才能拿捏住男人的心。” “……” 原来这句话不止在她那个年代流传啊… “不过嘛,永巷女官多是一辈子不出宫不嫁人的,除非陛下赐婚——一般人也没有那样的体面让陛下操心婚事。”贺箐道。 听到赐婚,宋令仪怔松片刻 “可宋妹妹不同,国师大人在陛下那里有好大的颜面,正可给你挑一个夫婿,那禁卫军、校尉中多得是青年才俊,个个身强体壮……” 贺箐暗示性地捂嘴坏笑 宋令仪用筷子另一端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好啊…贺姐姐都开始拿我打趣了!” “哈哈哈”贺箐乐不可支,“这有什么,闺中密语,绝不外传!” 甭管是做官还是嫁人,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过得好。就像人饿了要吃饭一样,普世观点就是肉(嫁人)比菜(一辈子做女官)好。 宋令仪心里还记着与谢砚书的赌约,可到底嫁不嫁给他,没到真正那一步,都是个未知数。 ………… 临近年关,宫中各处都在忙碌 上回在宣政殿没有替虞攸之作证,陛下念他伤重,特许他不用入宫和上朝,宋令仪已有将近两个月不曾在宫里碰到虞攸之了。 淮南世家安分了一段时间,长安城也风平浪静。 太史局的工作,宋令仪也愈发得心应手,叶叙安传了她一套针法,并亲手做了一套人体模具,日日给她练手。除了针法,叶叙安也开始传授她一些星象风水的知识。作为叶叙安培养唯一的亲传弟子,他同时也很注重宋令仪的内外兼修,常与宋令仪提起玄门气度。 所谓玄门气度,看叶叙安就知道了,他年纪虽大,可保养得当,身形清癯,走的是仙风道骨的气质路线。有一种‘站在那里,哪怕没有自我介绍,也让人觉得是高深莫测的神仙人物’的境界。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鼓励,叶叙安常常感叹宋令仪‘生的妙’,并不只是指她生的好看。 这世上好看的姑娘千姿百态,有娇艳的,有清秀的,有风情的,但宋令仪生的恰是玄学一脉的妙:天生带着一种凝和安静与秀逸清冷。只需着意培养举止仪态,便会有玄门中人的姿仪。 …… 冬风拂过 大庆殿内烧着炭饼,要留小半扇窗子通风,窗外冬阳格外温柔,洒落下来并不觉刺眼,只觉得像是流淌的金色蜂蜜,几乎想让人伸手沾一点阳光尝一尝,是否有看上去那样甜。 宋令仪裹着一件皮裘,对桌看书,桌案上还有一盘冻梨。 这冻梨是北部的特产,谢砚书原本对这冻梨的外观保持近而远之的心态,可在同僚的强烈推荐下尝过一口后,觉得味道很是不错,派人千里迢迢从北部送到长安。一篓给了武安侯府,一篓给了宋令仪。 叶叙安在外游历十六载,自然也去过北部,一眼便瞧出这大庆殿多了一盘本不该出现在长安的东西。 他踱步走到宋令仪的桌前,拿起一颗冻梨打量,嘴角微微上扬,“徒儿,这是什么?” 宋令仪忙着琢磨书中内容,头也不抬,“冻梨,要尝尝嘛?” 叶叙安坐到对面,手指轻敲桌面,悠悠道:“徒儿,这冻梨应该是北部的特产吧,你哪儿来的?” 宋令仪翻书的手一顿 默了片刻,缓缓抬头,“一个朋友送来的……” “朋友?千里送冻梨的——朋友!?”叶叙安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 “……”宋令仪眼神闪躲,可转念一想,她和谢砚书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为何要心虚! 叶叙安叹息道:“徒儿,你可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在他看来,宋令仪作为女子,才十五岁,能正正经经进入太史局做上七品司历,实不容易。嫁做人妇,便等于弃了前程。 叶叙安不想教出来的徒弟痴迷于情爱,也非要求小徒弟灭人欲。红尘之中,谁都不能免俗。他算过,小徒弟此生注定有两段情缘。只是他希望看重的弟子,能想透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什么少年才俊都不值得放弃锦绣前程——男人儿女情长或许会一时误了正事,但女人儿女情长便是误了一生啊! 男人机会多,便是做了许多错事还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说。男人一时为了感情不追求事业功名,之后一朝幡然,再想要去追逐也总有出路。但女子若是一时耽搁了,便很难再有机会! “徒儿知道师傅的意思……” 宋令仪埋头,自觉有些对不住师傅的谆谆教诲,可感情一事,实非一朝一夕可参破的。除了需要初见的赏心悦目,更多的还是逐渐交流了解,确定志同道合。 叶叙安道:“徒儿,为师也不是在逼你做选择。有些事情,你没有切身去经历,是很难做出抉择的,为师只是想提醒你,你现在能入太史局做司历,将来亦能入朝堂与男子论政。可无论躬于前朝还是屈于后宅,选择都只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本章完) 第90章 祈福 第90章 祈福 宋令仪沉吟着,指尖拂过书页,脑海中思绪万千—— 那日答应赌约,后来回想她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可在这个门第观念严重的朝代,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特别好的男人愿意为了她去苦寒之地博功绩,向陛下请求赐婚,说不动心是假的。 “师傅,徒儿并非看重世家名望,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宋令仪忆起泛舟游湖那日,谢砚书的那番真情流露的话和坚定的眼神,笑容泛着苦涩:“山高路远,他只求一个念想,我心匪石,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她从未经历过感情,对于姻缘,从未有过期盼 何德何能,她竟也会成为别人的念想。 闻言,叶叙安谈不上失望,“徒儿,你还年轻,缺少阅历,感情之事还不急,等谢家那小子回来了……” “师傅,你怎么知道是他?”宋令仪面颊微红 “北部的冻梨送到长安得不知多少心思,也就谢家那小子有这功夫了。”叶叙安毫不留情地戳穿,“而且收你为徒那日,在宣政殿外我就看出来了,他对你……” “打住!” 叶叙安敢说,宋令仪脸皮薄可不敢听。 “师傅,您老人家可真八卦啊。” 啪—— 叶叙安照她脑门赏了一颗爆栗 “什么老人家,为师看上去很老吗?!” “继续看你的书吧!” 叶叙安起身离开。 …… 元日便是春节,大梁朝的休假令明文规定:元正假七日。实则不止七日,过了腊月二十五,就没有常朝了,朝臣有急事可叩阍面圣。 也就相当于开始放假了。 一直到上元节(正月十五)结束前,朝中署衙都是轮值上班的。 叶叙安担心宋令仪太过年轻,玩散了心思,将这段时间的苦学都抛了去。别说是孩子了,多少成人都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心。 然而宋令仪是有耐心的人,自觉保证,每日都来太史局温书,反正她还住在南穗园,来回都很方便。 叶叙安笑道:“你有这样的恒心就很好。只是不必拘泥每日都来,你住在南穗园,之前也担过尚宫局的职位,年底自有永巷女官殿中省之间的人情要应付。人情世故不可忘,但更要记得别疏荒了学业。” 宋令仪郑重应下。 “今年你还不能独当一面,再过段时间,我也就不必入宫当值了。” 反正徒弟三百六十五天都住在宫中嘛! 元日假算是朝中每年最长的假期没有之一,过年热闹喜庆又各处摆酒设宴的,宫人们甚至被特许行令饮酒,设局小赌小玩一下,无怪人人都盼着过年。 腊月二十八,宋令仪在归家前,与贺箐一同做了一桌大餐,与司籍司的女官们提前庆祝新年,再提着礼物从尚仪局转到内文学馆拜访洛学士。 酉时搭上离宫的马车,凤凰长街上的年味儿已经很浓了。宋令仪在路上停停走走,买了不少年货,等回到宋家,刚好赶上吃晚饭。 这个年算是宋家近二十年最美满开心的一个年,周小娘便在饭后提议说明日要上山祈福。 宋大娘子一听就皱眉,说着近来多雨,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可别在临近过年的时候出了岔子。 周小娘道:“听说灵净寺香火旺盛,算人姻缘灵验的很,我是打算带着三个女儿去算算姻缘的。长泠和令婉今年就十八了,再拖着怕嫁不出去了!。” 宋老爷一听,觉得甚有道理。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出去了,大女儿是秀才娘子,二女儿是伯爵府嫡女的儿媳妇,说出去都倍儿有面子,要是三女儿和四女儿也嫁去高门………… 家里如今常住的只有宋长泠和宋令婉,宋长泠没有二姐跟她吵闹,还不用伺候公婆,日子不知多舒坦,乍一听要给她算姻缘,还有些不情愿:“小娘,我不急。” 周小娘乜了她一眼,“我急!” “有些事不拜拜神佛求个心安,我实在夜不能寐,你就当陪我散散心吧。” 宋大娘子两个亲女儿都嫁出去了,嫁的人家也都不错,自然不着急二房和三房女儿的婚事。周小娘与宋大娘子暗中较劲这么多年,当然希望宋长泠嫁个更好的人家了,把大房比下去。 上山前,周小娘领着三姐妹上街置办了些或许会用到的杂物,宋令仪买了些解馋的零嘴,打算偷偷带上山去。 买完零嘴出来,便见周小娘又领着三姐四姐进了一家裁缝铺子,打量她们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是不会出来的,就立在马车边等,与阿筑分享零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人还没出来,方想唤阿筑去寻人,身边却突然压下来一道黑影。 她扭头看去,见陆璟不知何时来的,他握着缰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姿端正,宛若青松。 宋令仪没想到会在玄武长街上碰见陆璟,长安城这么大,她好似每次出门都会遇见陆璟,当真是流年不利。 上回秋猎,他的人追着她满猎场跑,差点让她英年早逝;还有上上回,在那个暗室,他为了晋世子的玉佩,差点掐死她。 心中虽烦懑,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宋令仪轻轻抿了下唇,假笑招呼道:“陆老板,别来无恙啊!” “宋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和家中长辈上灵净寺祈福。” 阿筑不动声色打量着陆璟,想起上回升官宴,好像也是五姑娘邀请的他。 他俩何时这么熟稔了? 尚在大街上,阿筑并不想自家姑娘与陆璟过多交流,引他人注意,便出声打断道:“五姑娘,周小娘她们还未回来,要不要去催催?” 恰在此时,周小娘从裁缝铺子里出来,第一眼先将黑马上的陆璟看了个清楚,之后才看见马前身如弱柳的宋令仪。 她见此,狠狠皱了下眉心,提声唤道:“了了!” 宋令仪听见周小娘唤她,借此就要与陆璟告别,可话未出口,反倒听见陆璟语气平平地念了一声:“了了?” 上回在宋家,也听宋家人叫过她‘了了’。 (本章完) 第91章 出发去灵净寺 第91章 出发去灵净寺 这亲昵的乳名哪是旁人可以随意唤的,除了宋家人,从没别人叫过宋令仪“了了”二字,更何况,她并不喜欢这个乳名。 宋令仪微恼,语气生硬:“陆老板怎可轻易唤闺阁女子的乳名?” “了了这个名字不好,还是令仪适合你。” …… 宋令仪蓦然一怔 这个名字,确实包含了宋家对原身出生的恶意。 这会儿,周小娘和三姐四姐都往马车这边过来了。陆璟深深睨了她一眼,道了句“后会有期”,手拉缰绳,低喝一声“驾”,径直离开了。 宋令婉快步走到宋令仪跟前,宋令仪唤道:“四姐。” 宋令婉拧眉看着陆璟离去的背影:“他找你说什么话?” “无事,恰巧遇到,打个招呼而已。”宋令仪笑道。 周小娘把东西全丢给阿筑,踩上杌凳,“明日就是除夕了,咱们得早去早回,都赶紧上车吧。” 宋家为了出行方便,新购了一辆马车。周小娘她们乘的是旧马车,与宋大娘子的新马车在西门汇合出城。 灵净寺位处长安城外十里的山上,香火旺盛。 近来下雨,山坡陡路马车难行,行了半日多才到。 等宋令仪一行人在寺中安顿好,天边已暗了下来。山间升起薄雾,乌云凝聚顶空,沉甸甸似要压塌这宏伟古朴的寺庙。 宋大娘子与周小娘睡一间,三姐妹睡另一间。宋令仪收拾完床铺,出门打水净手时抬头看了眼天,对廊前同样望天的宋令婉道:“看样子要下雨了。” 宋令婉“嗯”了一声,有些担忧道:“若湿了路,明日也不知能不能下山。” …… 三姐妹随长辈用了顿寡淡无味的斋饭,便和一群僧人斋客跪坐在殿中听老和尚讲佛。 老和尚须眉皆白,看人时眼睛都睁不大开,宋令仪不晓得他这样的年纪是如何有精力云游四方,又开始感叹师傅的保养得当,精力旺盛。 寺内熏着温和的檀香,烛火幽微,伴随着老和尚低缓沙哑的嗓音,极催困。 宋令仪跪坐殿中,眼角瞥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听着听着就开始歪脑袋,眼皮子粘了米浆似的睁不开,但没一会儿,又被他师兄一把抽正了。 寒凉的冬风从门窗缝隙灌入殿中,门外雨声渐起,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棂高檐。 寺中修行讲“苦心志、劳筋骨”,是以未烧碳火。直到戌时末,宋大娘子实在熬不住,才领着其他人离开大殿。 夜里,三姐妹躺在通铺上,山中清净,便是没有佛音,伴着雨声也叫人心宁。 ………… 近来,阿芙蓉又开始在长安城中流通,不过它换了一个名字——静檀神香,从口服改为吸食,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更有传闻,静檀神香连齐阳公主都在用,不少达官显贵、才子佳人为了跟风,争相购买,已到了一盒难求的地步,一盒静檀神香炒到了天价。 许多人贪一时的欢愉,吸食这类极易上瘾,摧残身心的药物,早晚会被消磨意志。 沈流云想过上奏女帝,将静檀神香列为禁药,但此举定会遭到群臣反对。既然明面上禁用行不通,他只能派人暗地里调查。 阿芙蓉从药丸变成药粉,要制作它不是一件易事。上回暗刃除掉了蚩瑶,相当于断了幕后之人的右臂,长安城内又有暗刃监督,静檀神香定不可能在城内制作,只能是在城外。这段时间,沈流云在长安各处安插了眼线,陆璟则将所有暗刃部下都派出去收集静檀神香。临近年关,他也忙得焦头烂额。 掌灯时分,今日有雨,天色暗的更早。 街道人迹寥寥,略显冷清。 陆璟撑着油纸伞,脚踩浅浅水洼,溅起无数带响的涟漪新泥。来到一处三尺宽的小门,轻轻叩响,小门应声而开,探出一个脑袋,“陆公子来了,快请进。” 开门的人,是晋王府的老管家,他在前引路,将陆璟引进书房坐下。 晋王府的书房宽敞气派,书架上收录了不少经籍奇书。 侍女给他上了杯热茶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流云匆匆进来,身上还带着冬日里的冷气。 进门后,他先掸了掸身上的雨滴,眉头微皱:“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暗刃已将长安城内的静檀神香控制住了一半,我来…自然是想问问你这边的进度。”陆璟气定神闲,抿了一口茶。 沈流云一撩衣摆坐下,“我的属下抓了个贩子,刚问出制作静檀神香的窝点,人都已派出去了。” 陆璟道:“位置在哪儿?” “灵净寺” 沈流云端起茶杯刚要抿一口,就见对面的陆璟‘蹭’得一下站起来,神色不解:“你因何惊惶?” 陆璟拧紧眉心,很快又冷静下来。虽然宋家也去了灵净寺,但只要沈流云的人不打草惊蛇,制作静檀神香的人就不会危及寺庙香客的性命。 “殿下派出去的人有多少?” 沈流云胸有成竹道:“抽了二十个精兵,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我的精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拿下他们不成问题。” 不够 上回在十里渡口,那幕后之人派出蚩瑶,就让暗刃吃了大亏,也不知他手里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若灵净寺真有大量静檀神香的话,定不会只派些虾兵蟹将把守。 陆璟向沈流云表明要即刻出城支援后,匆匆离去。 此时城门已关,他先回了趟庄子。 今夜有雨,郊外上山的路不好走,快马加鞭,最早也得明日辰时才能赶到。 …… 翌日清晨,难得一个雨后晴天。 只是下山的道路泥泞难行,宋大娘子便计划等太阳晒晒再下山。 寺庙的作息与宫里差不多,都是卯时起。一家人吃过早饭便去大殿祈福。 宋令仪刚在蒲团上坐下,余光瞥见身旁的空蒲团有人坐下,她粗略打量一下,是位衣着不俗,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老妇人。 灵净寺香火旺盛,长安城有不少达官显贵都会来祈福,遇到某高官富商家的老太太不足为奇。 (本章完) 第92章 奇怪的僧人 第92章 奇怪的僧人 老太太很虔诚,嘴里不间断地念着经文 在大殿待了半个时辰,宋令仪跪到腿麻,和四姐说了一声后,出大殿透气。 山间升起薄雾,灵净寺笼罩在雾气中。宋令仪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散步,行至人少些的地方才停下,倚靠着柱子观赏佛门庭院。 庭院对面的走廊上走过一名灰袍僧人,他与一妙龄少女擦肩而过,灰袍僧人细嗅少女走过的空气,回头那一刻的眼神贪婪又猥琐。 宋令仪看到这一幕,不禁眉头紧锁,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怎能在佛门清静之地,动破戒的歪心思,小娘还说这座寺庙香火旺盛呢,简直荒唐! 那灰袍僧人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宋令仪赶紧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发现灰袍僧人转头跟上了妙龄少女。 二人走过拐角,已是宋令仪的视线盲区,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步朝大殿的方向走。 “五姑娘!” 阿筑远远就看到宋令仪的步伐焦急回来,“你怎么了?” 宋令仪瞟了一眼大殿,才发觉大殿里面祈福的全是妇女老幼。刚才的灰袍僧人还不确定会不会对那名少女出手,若贸然把这事儿说出去,可能会坏了她人名声,还不如带阿筑先去看看情况。 宋令仪把阿筑带离大殿门口,悄声道:“我刚才看到一个僧人,他有点不太对劲,我想带你一道去看看……” 阿筑没有任何犹豫,“五姑娘带路吧。” 宋令仪莫名心头一热 家里除了四姐,也只有阿筑会无条件信任她了,换做别人,恐怕就会说她多虑。 这寺庙建成百年,格局宽阔复杂,二人一路寻过去,前后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愣是没有发现少女和僧人的踪迹。 正当宋令仪纳闷时,最右侧的禅房出来一名身材魁梧的灰袍僧人,远远看到走廊上的主仆二人,先是顿了一步,单手合掌向他俩行礼。 宋令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名僧人 师傅常说相由心生,心思太重,会反馈在眼睛。 再看这名僧人胡子拉碴,脸颊无肉,三角眼,眉眼间戾气横生,不太像个好人。 僧人从主仆二人身后走过 也就在他路过的一刹那,空气中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味儿。 宋令仪注视着僧人的背影,等人走出一定距离,低声道:“阿筑,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味道?” 阿筑表情凝重,点了点头,“是有一股味道……” 和大姑娘被绑在宋家柴房那晚, 身上味道一模一样! 主仆二人视线相接,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这佛门之人,竟然服用阿芙蓉?!! …… 主仆二人跟踪寺庙的僧人后门出去,来到一处怪石嶙峋的山洞外,周边杂草树木丛生,很容易藏匿。 灰袍僧人在进入山洞之前还警惕地张望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进去。 山洞幽深,被人为凿出几个房间 灰袍僧人走进其中一间石屋,石屋依山而建,不见窗户,只有一扇破旧的褐木门,仿佛一处关押犯人的牢狱。 地上铺陈着枯黄杂乱的茅草,衣衫褴褛的少女躺在上面,眼里噙泪。之前在寺庙里跟踪她的矮瘦僧人在一旁穿衣,他长得獐头鼠目,皮肤黝黑,面带餍足之色。 后脚进入石屋的魁梧僧人,冷冷扫了一眼少女,“她是寺庙的香客,你把人掳来,暴露了行踪怎么办?”矮瘦僧人无所谓的模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子找个妞泄火都费劲,还有谁来?!” “你难道不知最近长安城里的货被人截走一半,连城东的下线前日都失去联系了?!”魁梧僧人厉声道。 “那又怎么样?老子被派这儿来,心里本就窝着火,你少在这里对老子颐指气使的!” 魁梧僧人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又按捺下去,也不管地上的瑟缩少女,转头朝更深的石屋去。 矮瘦僧人出了山洞,骂骂咧咧地朝旁边的草丛啐了一口,“呸!妈了个巴子的,来这鬼地方大半年,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山洞外,躲在树丛后的宋令仪,指了指矮瘦僧人,转头对阿筑蚊声道:“就是他!我在寺庙里见过他,他色眯眯地跟踪一位姑娘……” 阿筑道:“五姑娘,这两人不太对劲,我们先回寺庙从长计议。” 宋令仪点了点头 确实,光凭他俩也做不了什么事,反而会打草惊蛇。 一番权衡后,主仆二人先回了灵净寺。 此时,寺庙里乱作一团 原因是某位官家小姐回禅房拿氅衣后,一直没回大殿,家中奴仆四处没找到人,便告知寺庙主持,请寺庙里的僧人一同寻找,动静惊动不少香客。 宋大娘子等人从大殿出来时,没见到宋令仪,也是吓了一大跳,还好宋令仪和阿筑回来的及时,不然他们也得加入寻人行列了。 宋大娘子嗔怪道:“你这丫头,说是出去透口气,一转眼人都跑没影儿,害我担心!” “五妹,你刚才和阿筑去哪儿了?”宋令婉温声问道。 宋令仪瞥了一眼庭院里四散的灰袍僧人 那两个人也是穿着寺庙的着装,即便不是和尚,也肯定与寺庙有关系,说不准这些僧人里,还有他俩的同伙,宋令仪摇了摇头,“没什么……” 回到禅房 宋长泠和宋令婉开始收拾行李,唯有宋令仪坐在凳子上满脸纠结。 宋令婉见她神色不对,关心道:“五妹,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宋令仪起身去把房门关上,“四姐,寺庙是不是失踪了一位姑娘啊?” 宋令婉轻轻点头,对此事并未表现出关心,“大概是和你一样贪玩儿,跑出寺庙了也不一定,兴许过会儿就回来了。” 宋长泠见她俩还有闲工夫聊天,出声打断:“关心这个做什么,寺庙里那么多人在找呢,你俩还是快些收拾吧,咱们还得赶在日落之前进城呢!” 宋令仪抿了抿唇,“那姑娘失踪前,我见到她了……她被一个僧人跟踪,那僧人满脸色相,一看就不正经!” (本章完) 93.第93章 被抓 第93章 被抓 宋长泠低声呵斥:“你别瞎说,这灵净寺可是远近闻名的古刹,小心佛祖降罪你!” 宋令婉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抬手拍了拍五妹的肩膀以示安抚,“五妹,或许是你多虑了呢,寺庙这么多人在找,不会有事的。” 叩叩叩—— 房门被叩响,屋里的三姐妹面面相觑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道格外年轻稚嫩的男音,“姑娘,宋夫人让我过来催一催你们,该下山了。” 三姐妹莫名同时松了口气,刚还在说寺庙的僧人不对劲,马上门就被敲响了,换谁不紧张呢。 宋长泠没好气儿的回道:“知道了!” 门外安静下来 三姐妹加快收拾行李的动作,往寺庙门口去。 经过一处偏殿,那名念经的老太太一脸焦急地拉着寺庙主持说想去后山看看,说她孙女向来听话,不会一声不吭不见的云云。 寺庙主持连口拒绝老太太的请求,说后山的山路不好走,且荒凉的很,不可能有人去那儿。 宋令仪把他俩的对话听在耳里,愈发觉得这座寺庙不对劲。她去过后山,路并没有主持说的那么难走,况且后山有山洞,寺庙里的僧人常年住在这儿,怎可能不知道那里能藏人。 正当宋令仪陷入沉思时,迎面走来一名灰袍僧人,赫然就是后山见到的矮瘦僧人。 他单手合掌,朝三姐妹行礼,“三位施主,贫僧受宋夫人之托,带你们去天王殿,请跟贫僧走吧。” 宋令婉眉头一紧,“为何要去天王殿,我们该下山才是。” 矮瘦僧人垂头,眼底厉色一闪而过,“大概是有些别的事吧,还请三位不要耽误。” 宋长泠不假思索,拉了拉宋令婉,“哎呀,去就去吧,估计是大娘子临时起意呢。” 宋令婉心有疑虑,但还是没再坚持,“好吧,请带路吧。” 宋令仪提着包袱的手紧张到出汗,这个人的目的定然没有那么简单,趁着这里还不太偏僻,只能拖延时间了,“等等!” “怎么了?”宋长泠不耐烦地回头看她,“你不会是落东西了吧!” “……”宋令仪按捺住内心的慌乱,强扯出一抹笑意,“是啊……三姐,四姐,我的玉佩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你们陪我回去找找呗。” “这么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宋长泠嗔怪道。 宋令婉察觉出什么,不动声色的对矮瘦僧人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妹妹落了些东西,我们一会儿可以自己去天王殿,就不劳烦您带路了。” 矮瘦僧人不肯罢休:“无妨,贫僧陪你们走一趟也行。” “……” 此话一出,连宋长泠也不禁皱眉纳闷,这和尚怎么回事儿,都说了她们等会儿过去,还要跟着。 三姐妹回到禅房,宋令仪将房门关上,悄声道:“他就是我说的,跟踪姑娘的和尚……” “你没看错吧?”宋长泠惶恐道。 砰—— 禅房的门被大力踹开,矮瘦僧人眼里幽芒毕露:“玄净说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原来真被你给看到了。”三姐妹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倒退好几步 她们明明说的很小声,怎么会被听到呢…… 许是看出三人的疑惑,矮瘦僧人嘴角扯起冷意:“老子的听力是从小锻练出来的,别说是你们的说话声,就是这院子里有几只鸟在叫,老子都听得出来!” 宋长泠察觉到危险后,本能地拔腿就要往外跑,大喊道:“救命——” 她的速度又哪里快得过身高八尺的男人,脚步声迅速逼近,僧人扬起手刀,宋长泠只察觉脖颈折断似的疼,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然后他大手一挥,洒出一大片白色粉末 宋令婉和宋令仪只不小心吸入一口就不省人事。 ………… 等宋令仪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一间破窄寒冷的石屋中,地上铺陈着枯黄杂乱的茅草,三姐和四姐一左一右躺在她边上,石屋的角落里,还瑟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她撑着地缓慢站起来,发现左侧膝盖钝痛难忍,似是在无意识时磕伤了,站都站不稳当,踉跄着走向瑟缩在角落的姑娘,“你……你是刘家姑娘吗?” 没记错的话,寺庙失踪的姑娘姓刘。 刘姑娘神情惊恐不定,身上衣衫也有被撕扯过的痕迹,露出的皮肤又青又肿。 宋令仪抬起手,迟疑片刻,落在刘姑娘的肩膀上,想要安慰她,可话还没说出口,刘姑娘一惊一乍地躲开她的手,“别……别碰我……” “……” 这间石屋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宋令仪满眼心疼,有些懊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及时带人救到她。 宋令仪环视这间石屋,仔细闻了一下,石屋里阿芙蓉的味道很浓。她左脚虚点在地上,右腿往前蹦跶两步,回到三姐和四姐身边,拍了许久才把她们叫醒。 “了了,这是哪儿啊……”宋长泠被劈了一下脖颈,还有些迷糊。 “嘘!”宋令仪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轻声些,“这儿应该是灵净寺后山的山洞。” …… 宋长泠余光瞥到角落里有人,转头去看,刘姑娘狼狈不堪的模样,使她顿时惶恐,颤抖着声线,“她会不会就是失踪的那个姑娘,怎么被抓到这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 “这儿不止绑我们来的僧人一个,就算逃到寺庙也不一定安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下山告官。”宋令仪道。 “可我们连乘马车上山都了不少时间,而且小娘她们还在寺庙呢。”宋长泠说话带着哭腔。 这时,石屋的门突然从外打开 进来的是那名身材魁梧的僧人,他面无表情,眼神总带着戾气,进石屋后就一声不吭地磨刀。 吱嘎吱嘎—— 声音刺耳难听,宛若催命符 宋长泠在这一声一声的磨刀声中,被折磨到情绪崩溃,捂着耳朵痛哭,“别杀我……别杀我……” 宋令婉将宋令仪护在身后,慌得唇色发白,却还在强忍镇定地和魁梧僧人谈判:“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直说,不用这般恐吓我们,钱财我们宋家有的是!” 94.第94章 获救 第94章 获救 魁梧僧人不搭理她,继续磨刀 吱嘎吱嘎—— 宋长泠死死攥住宋令婉的衣袖,害怕到浑身发抖,“你可怕死!我妹妹是朝廷七品女官,你若动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得善终!” 那魁梧僧人一听,磨刀的手顿住,阴冷的目光扫过宋长泠,再扫到宋令婉,最后锁在宋令仪身上,“女官?” 宋长泠以为他是忌惮了,继续道:“我妹妹不止是七品女官,她还是当朝国师唯一的徒弟,大梁未来的相师,你敢动我们,要不了明天,你这破洞就会被官兵踏碎!” 魁梧僧人闷笑一声,“这天下本该是男人的天下,沈南音一个女人不仅捡了皇帝位置当,还要提拔女相师,人心不古,国将不国。” 三姐妹无一不震惊眼前的男人居然敢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还敢大逆不道地非议女帝的皇位。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避天子名讳而改名的,直呼天子名讳更是大忌。 这男人难道是什么亡命之徒吗 “什么国将不国?女帝是先帝正统血脉,能力卓然超群,登基称帝乃是顺应天道,难道在你眼里,女子就不能建功立业吗?”宋令仪于危机中冷静下来。 “沈南音这皇位怎么来的,你们几个小娃娃懂个屁!” “建功立业……哼,若没有先太子提拔,她不过是冷宫里不受宠的公主罢了,没有先太子,她屁都不是!” 宋令仪稳定心神:“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万物自然运行,女帝出身是不及先太子,她的功绩在你看来,或许也比不上先太子,可阁下有想过女帝一介女子,从小没有接受过政治与军事的熏陶,从冷宫公主到一代帝王,要经受的磨难不比先太子少。” 此刻,宋令仪内心的怒意战胜了恐惧。无论前世今生,社会对女性的严苛,总会被男性刻意忽视,他们习以为常地认为女子就该回归家庭,就该沦落为庸俗的妇女,成为他们的附庸,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他是看不起女帝吗?他是看不起女性。 “磨难?先太子为了大梁鞠躬尽瘁,征战北部碰上雪崩,冻坏双腿,引发旧疾,才不幸身亡,可沈南音呢,养男宠服仙丹,父兄的近臣一个不留,寡恩少义之辈,就她也配?!” 宋令仪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男人怕是曾经拥立过先太子,先太子去世后,没得到陛下重用,才心生恶念。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与其抱怨黑暗,不如提灯向前行。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定方向。阁下空有一身本事,在这方寸之地自甘堕落,回头还要怪女帝寡恩少义,简直可笑!” 魁梧男人腮帮子动了动,宋令仪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太过深奥,他大都琢磨不透,但大概意思他猜得到,无非是在反驳他的话嘛。 可他根本不在乎,自从女帝掌权,这长安城嘴皮子利索的姑娘层出不穷,没什么可稀罕的,不过是又一个刀下亡魂罢了。 “我刚才还在想哪个是国师的徒弟,听你这么唧唧歪歪一通,看来就是你了吧。”魁梧男人吹了吹锋利刀刃,“那就先拿你开刀,看看未来相师的头硬不硬。” 魁梧男人一把抓住宋令仪的发髻,将人从地上提到门口。 “五妹!”宋令婉慌忙起身想拉住他举刀的手,却被其一下薅开,重重倒在地上。 山洞外雨声渐起,门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动响。 魁梧僧人立马警觉,对宋令仪等人道:“老实呆着!”说罢,举着刀朝门口走去。 但就在这时,门却被人猛地踹开了,这一脚用足了力气,幸好男人躲得及时,才不至于被冲撞到。寂影手持染血的长刀,目色凌厉地朝门内一望,看见地上狼狈的宋令仪后他愣了一瞬,而后面色一喜,回头提声朝着朦胧雨幕里的人大喊:“主上!宋姑娘找到了!!” 当宋令仪听见那声“主上”时,有一瞬间完全是恍惚的。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密雨停在门口,宋令仪单手撑在地上,抬眸看去,直直撞进了一双被雨水洗透的乌黑深眸里。 戴着魑魅面具的陆璟手中提着长刀,冬雨将他浑身淋得湿透,顺着团纹织金玄衣往下落。不似旁人被雨淋湿后略显狼狈的模样,他肩背依旧笔挺,神色仍旧淡漠,仿若一柄被血喂饱的钢刀立在门口。 石屋内,魁梧男人挥舞着长刀与寂影缠斗在一起,二人打得难分上下。 站在门口的陆璟定定看了眼地上发髻散乱的宋令仪,眸光陡然一沉,刚想踏进门将人带走时,只觉身后传来危险的信号。 宋令仪惊叫提醒:“小心!” 铛—— 铁器撞击的声音 陆璟转身将手里的长刀横挡在胸前,刀身被九节鞭缠绕。 九节鞭一击未中,顺势一收 几步开外,一名大约十五六岁,身着灰袍的小僧不停旋动手里的九节鞭,“暗刃月主,久仰大名。” “九节鞭……你是祁南梁家后人?”陆璟双眸微眯。 年轻小僧恶劣的勾勾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九节鞭再次猛的甩出,直取陆璟的首级。 陆璟旋身轻易躲过,九节鞭扎进门板,往回收时,门板也跟着碎裂一地,不敢相信这一击要是击中的是人,该有多致命。 角落里瑟缩的刘姑娘眼看着有机会逃出去,不管不顾地冲出石屋,跑进雨幕里,可下一秒,胸口血绽放,九节鞭贯穿了她的蝴蝶骨。 “啊——!!”宋长泠吓到闭眼尖叫 陆璟长刀一劈,将没来得及从刘姑娘骨肉里收回的九节鞭一刀劈断,随后以闪电之势逼近年轻小僧,手腕一转,只听一声锋利的割肉声,下一秒,年轻小僧断臂倒地。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间,年轻小僧疼得站不住,不受控制地屈膝跪下去,陆璟淡淡对后面赶来的部下道:“看好,嘴捂实,别让阎王收了。” 匆匆赶来的鬼面人迅速要将魁梧僧人拿下,可魁梧僧人誓死不从,横刀自刎。 危机解除 宋令婉将地上的宋令仪扶起来,替她拢了拢松散的发髻。 95.第95章 一把伞一匹马 第95章 一把伞一匹马 陆璟侧目扫过在场几名部下:“今日之事若传了出去损了宋家姑娘的名声,这笔账我算你们头上。” 几名部下忙点头应“是”,随后直接提着年轻小僧将他拖走。 三姐妹互相搀扶着,从石屋里出来。宋长泠何时亲眼见人动过刀剑,她脸色苍白,下意识朝地上那滩血污看去,浓烈的铁锈味,差点让她吐出来。 宋令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陆璟的刀上。 陆璟默默转身,将长刀送进雨中。凉雨冲过刀身,一点一点将那血迹冲洗得一干二净。 他挽了个剑甩干水,收刀入鞘,这才提步朝宋令仪走来。他生得高大,虎背蜂腰,立在宋令仪面前时,她需得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她瞧着实在狼狈,衣裳染上污泥,往昔绸缎般的乌丝也变得松散,脸侧几根长发垂落,唇淡眼润,一副柔弱中透着倔强的可怜模样,抿了抿唇,“你怎么在这儿?” 陆璟没答她的话,他伸手抽去她发间一根干枯的茅草,而是道:“宋姑娘骨头可真硬,都这种地步了也不晓得哭一声。” 宋令仪愣了愣,不知如何回他这话。陆璟低头看向她不自然的左腿,忽然一撩衣袍,单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轻握住她的左膝,长指一动,在她受伤的膝上捏了几下。 宋令仪吃痛,喉中发出了一声猫吟似的哼声,很柔,还有点哑,听得人心紧。 宋令婉赶忙制止道:“男女授受不亲!方才多谢公子搭救,但我妹妹的伤,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陆璟掀眸,目光冷冽盯了宋令婉一眼,把手收了回来,看向因膝盖伤痛,刺激到眼眶微红的宋令仪:“没伤及骨头,将养半月便能痊愈。” 宋令仪抬手轻轻擦去眼中疼出的泪,抿了下唇:“谢谢。” 陆璟站起身,将刀挂回腰间,二指探入口中吹了个响哨。一匹黑马从远处奔来停在山洞外雨幕中,晃头甩了甩鬃毛吸透的雨水。 如果宋令仪没认错的话,这匹马就是陆璟在东南猎区骑过的。 看起来高大威猛,威风凛凛,和他主人一样,生了副漂亮却不好驯服的模样。 一名鬼面人拿来油纸伞,递给宋令婉和宋长泠,“寺庙里的贼子都已肃清,二位姑娘可步行下山。” “……”宋长泠接过油纸伞 步行下山没问题,可了了明显认识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啊,竟然个个身手不凡。 刘姑娘的尸体正在被处理,宋令仪道:“可否将刘姑娘的尸身还给她家人?” 陆璟低头扫了那具衣衫不整的尸体,默了片刻,“处理得体面些。” “是” 宋令婉考虑到宋令仪的腿受伤,肯定是不能走下山的,“公子,我妹妹腿受伤,您可否把马借给她乘坐?” 陆璟没有拒绝,这马被召来,本就是要给宋令仪坐的。 陆璟随手将一件披风披在宋令仪身上,伸手打算去抱她,但宋令仪却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我、我自己可以。”说着便扶着墙,单腿蹦着往外跳。 陆璟救了她,她该谢谢他,但该保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的。 陆璟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忽而两步上前,一声不吭地直接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喔——” 宋令婉和宋长泠正撑着伞往山下走,宋长泠回头便看见这一幕,“这个男人…了了…他们是不是……” “三姐” 宋令婉冷冷扫了宋长泠一眼,“慎言。”宋长泠立马噤声 …… 宋令仪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她想叫他放她下来,可抬眸瞧见那张生人勿近的魑魅面具,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璟大步走出去,直将她抱上了马,一旁的寂影看得连连称奇。陆璟单手扶着宋令仪的腰,朝身后伸出手:“伞!” 寂影忙把备下的油纸伞递给他。 陆璟把伞撑开递进宋令仪手中,不容拒绝道:“拿着!” 宋令仪握着伞柄,有些无措地坐在马身上。她高坐马上,陆璟站在马下,此刻倒成了陆璟需得仰首看她。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伞面,剔透寒凉的细小水珠顺着伞檐滴在他手臂上。 他立在这细密冻人的寒雨中,倏尔抬起黑眸,望进那双清明的双眸。 “你来是为了阿芙蓉吗?”宋令仪为了打破这有些旖旎的气氛,随口问了一句。 陆璟面具下的眉头一紧,“你怎么知道?” ”这山洞里有阿芙蓉的味道,而且方才挟持我的僧人,身上也有那股味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语气冷淡 ”……” 山间雨小,却下得密,溅开的油似的往伞面打 宋令仪用力握了下伞,撇开目光,“你把马给了我,你一会儿怎么下山?” “无碍” “你家人还在寺庙里等你,赶紧回去吧。”陆璟说完,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股,“把人载回寺庙,路上听话些。” 黑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嘶鸣一声后,匀速奔往去寺庙的路。 ………… 山洞内最后一间石屋,放置了不少新制成的静檀神香,屋内味道熏天,陆璟等人用湿帕捂住口鼻,以免被药物迷了心智。 他们将一箱一箱的静檀神香,连同制作工具全部搬走,而制作静檀神香的人,仅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年轻小僧没了一只胳膊,生不如死,被带走时想要服毒自尽,还好暗刃经验丰富,卸了他的下巴,把他藏在嘴里的毒药拿出来。 处理完山洞内的事务,寂影凑到陆璟身边,“主上,事情都处理完了,您要去寺庙吗?” “去寺庙干嘛?”陆璟淡淡道。 寂影道:“宋……您的马还在寺庙里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宋五姑娘还在寺庙呢’。 灵净寺在山腰,这山洞的位置比灵云寺还高一截。为避免打草惊蛇,搜查本不该骑马,但来时听说宋五姑娘失踪,顾不得别的,主上与他骑马先行来救人。 既然这么担心宋五姑娘的安危,为何不临走之前再去看一眼呢…… 96.第96章 姻缘树 第96章 姻缘树 陆璟没应声,侧头看了一眼井然有序搬着重物的部下,“殿下的精兵还守在寺庙吗?” 寂影点了点头 此时雨声渐歇,陆璟朝着山下走去 …… 骑着黑马的宋令仪与三姐四姐一起回到灵净寺,她提前下马,将它拴在了寺庙的后门,避免被宋大娘子她们看到后多问,还嘱咐了三姐四姐,千万别把山洞里发生的事说出去,也别说遇到了那些鬼面人。 三姐妹失踪的一个多时辰里,宋大娘子和周小娘在寺庙心急如焚,坐立难安,阿筑本想去后山找人,可寺庙突然闯入一队精兵,把寺庙团团围了起来,还抓了好几个僧人,连同白眉主持都抓了。 据说安的罪名是杀人越货,这可把一众香客吓坏了。 三姐妹回到寺庙时,刘家人还问她们有没有见到刘家姑娘,三姐妹支支吾吾的,都不知该如何告诉刘家人这个消息。 直到刘姑娘的尸身被精兵抬进寺庙,刘家老太太直接昏死过去,侍女们哭嚎不止。 宋大娘子庆幸着三姐妹完好无损,否则真不知该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你们不是在禅房收拾行李吗,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 宋长泠心里记着宋令仪的叮嘱,话到嘴边,改了个方向,“我们是收拾行李来着,只是五妹察觉寺庙不太对劲,和我们提起时,被人听到了,一个女人拦了我们的路,说您和小娘在天王殿等我们,我们就跟着她走,哪知道被拐到后山去了。” “不过,好在精兵赶到的及时,我和四妹没受伤,就了了不小心磕到了膝盖。” 宋大娘子也没怀疑她的话,“听说是有伙盗匪在这儿,还乔装成寺庙僧人。抓你们估计是想灭口,没事儿就好……” 宋长泠扑进周小娘的怀里,“小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城啊?” 周小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折腾了这么久,回去都得天黑了,先在寺庙里吃顿斋饭再走吧。” 一家子边聊边往饭堂走 阿筑心怀愧疚,落在最后面。本就知道寺庙僧人不对头,还不时刻看好三位姑娘,还好人没出事。 宋令仪转头看见阿筑暗自出神,浅笑招呼道:“阿筑,你想什么呢?” 阿筑愣了愣,嗫嚅道:“没什么。” 宋令仪思忖一下,对他说:“我们失踪和后山山洞的事,应当是你及时告诉那群官兵的吧?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三个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姑娘不怪我没保护好你们?” “为何要怪,你又不是神仙,哪儿能面面俱到,况且是我疏忽,才被贼人拿住的,与你无关。”宋令仪道。 宋令婉看着落在后面的二人,温声道:“还不赶紧跟上,吃了饭就要启程了。” “噢!” 宋令仪提裙快走两步跟上宋令婉。 吃饭时,偶然听隔壁桌的香客说灵净寺有棵求姻缘很准的百年梧桐树。 宋长泠一听,先前的事儿全都抛之脑后,吃完饭拉着四妹五妹就要去看看。 …… 陆璟看到拴在后门的黑马,随手解了缰绳任它去找草吃。 寺庙里的精兵都已撤出 下山时,听寂影说灵净寺里有棵百年姻缘树,他便鬼使神差地撇下他们来到这里。 这棵树看起来怕不止百年,树干粗壮,有壮年男子展臂之宽,高不见顶,仿若一棵通天树立在天地间。枝叶繁茂,似一把巨大的伞盖,上面缀满了写着名姓的木牌,一眼望去,诉不尽的相思意。梧桐树种在寺中一方宽院里,院中禅房里派了一名小沙弥看护姻缘树。房外檐下放了张木桌,桌上摆有笔墨木牌,想来是为香客提供。 陆璟走到院中,静静地立在树下,看着梧桐枝头一点翠绿残叶,宛如一幅沉静的水墨画。 立了许久,才从桌上木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木牌子中挑了块出来,刚要提笔写名字时,就听见院子门口传来动静,他立马闪身躲到暗处。 几乎是他刚离开姻缘树,后脚宋长泠就拉着两个妹妹进来了,待字闺中的姑娘来求姻缘多少有些害羞,宋长泠仔细观察院子里没人,才上前挑了块木牌子。 “三姐,你难道有心上人了?”宋令婉问。 这木牌子,可是用来写名字的 宋长泠面颊微红,羞涩道:“没有啊~难道就只能写名字,不能写心愿呐?我要写下心里理想的未来郎君,方便树神给我撮合!” 宋令婉这么一听,觉得有道理,也跟着拿了块木牌子。 唯有宋令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了了,来都来了,你不写吗?” 躲在暗处的陆璟,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姻缘树下的倩影,握紧手里的木牌子。 宋令仪迷茫,她其实不知道该写什么。也实难想象,她不久前还命悬一线,这一刻就站在姻缘树下,准备祈求姻缘。再想到突遭横祸的刘姑娘,心中闷闷不乐。 宋长泠直接塞了块木牌子给她,“你随便写写呗!” “……”还有随便写写的道理? 既不知写什么,就写写此刻的心愿吧 宋令仪提笔在木牌子上勾写 三姐妹各自将木牌栓在梧桐树枝上,又手挽手离开。 陆璟从暗处走出来,走到姻缘树下,只轻松一跃,便取下了宋令仪的木牌子,上面没有写任何关于姻缘的字,只写了一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陆璟心中忽得一松,将木牌挂到了最高处。 …… 宋家的马车很快启程 有精兵开过道,不怕再蹿出什么歹人。 陆璟与寂影骑马断后,与宋家的马车保持了一定距离。 宋令仪怕冷,坐在马车里还披着雪白的薄绒氅,一双浅碧色绣鞋自裙下露出个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怀里放着个手炉。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 她掀开帷幕朝后看去,却只看到空寂幽冷的山路和光秃秃的树枝。 日色渐晚,等一行人行至山脚,雨也停了下来。 等到亲眼看着宋家马车进了城门,陆璟与寂影才驱马赶回城南。 97.第97章 过年啦 第97章 过年啦 等马车到宋宅门口,已是戌时末 暮色浓重,寒风料峭 原定于申时到家,迟了这么久,宋老爷眉心直跳,在堂厅守着一大桌子菜转来转去。赵小娘倒还淡定,时而差婢女去门口看看,时而安慰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回来了,回来了…”门房跑进前院,嘴里欣喜喊着。 宋大娘子等人紧随其后踏进堂厅 …… 宋大娘子一进堂厅,看到宋老爷和赵小娘坐得气定神闲,一股无名之火冒上来,“你俩在家里倒是安逸,怎么不直接把团年饭吃了?还知道要等我们呢?” 赵小娘一言不发,努力降低存在感。 宋大娘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横了宋老爷一眼,阴阳怪气道:“我们都不在家,你今日怎么不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 “……”宋老爷什么也没干就得了一顿数落,表情又懵又委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去了一趟灵净寺,脾气还上来了。” “提到去灵净寺我就……” “咳咳” 宋大娘子的话未说完,被周小娘一声清咳打断,周小娘笑了笑,“大娘子,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心里腹诽这老太婆嘴上没个把门,灵净寺发生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难道失踪传扬出去,还能是好事儿? 宋大娘子随即反应过来,没再接这个岔了。 宋老爷这人本就缺根筋,压根没看出她俩藏了事儿,“对对对…吃饭吧,菜都热了两回了。” 除夕夜的团年饭,准备格外丰盛,大鱼大肉,宋老爷还派人去买了凤仙楼的两道招牌菜。 吃完饭,各自回房间。赵小娘又把宋令婉拉进她房间聊天。 宋令仪独自躺在床上。数着日子,谢砚书也该回京了。上个月,谢砚书给她来信,说他那边一切都还顺利,还问起她在长安的近况。 虽然没有明说,但宋令仪知道他在问赌约的事,问她的心是否有所属…… 心有所属嘛,宋令仪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今日陆璟救场,横抱着她的一幕。 不对不对! 宋令仪摇了摇脑袋,大有要把脑子里进的水摇出去的感觉。 他可是个杀手! 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某个荒郊野岭,想他做什么? 远处街头钟楼轰然撞响,三记钟响接连而至,远远传入满城百姓耳中,新年伊始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 大年初一 愿除旧妄生新意,端与新年日日新 三姐妹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给宋老爷和宋大娘子拜年,还得了点压岁钱。 城西街道上热闹喧嚣,南桥白日有舞狮表演,晚上还能逛庙会,赏灯。 傍晚…… 天色黑的早,大概酉时三刻就黑了。吃过晚饭,阿筑抬来一小担做爆竹的干竹。 宋大娘子和宋老爷不愿意闲钱买炮仗烟,宋令仪就打算自己动手做,这些干竹用火点着。竹子被烧爆时便发出‘噼啪’的声响,是为爆竹。 阿筑还特别仔细地带来了引火的干草,并把竹子摆出了一个柴火堆一样的造型,憨笑道:“这样比较好点着。” 宋长泠和宋令婉没见过这样的‘爆竹’,觉得十分有新意。等爆竹噼里啪啦响时,宋长泠连连退了好几步,生怕火星子蹦到新衣上。“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宋令仪蹲在爆竹旁点火,兴高采烈地念出这句诗。 爆竹烧出一片金红色的小火,在黑夜里跳跃着,虽不比烟火璀璨,但配着‘噼啪’之声,确实添了许多过年的喜气。 庙会正式开场,宋大娘子满面春风地招呼一家子出门。 街市人多,灯火葳蕤,照亮每一张面孔。 有一处十字巷口挤了几圈人,周围还有路人不断朝里头挤。 宋令仪拉着四姐挤了许久,等挤进去了才发现人群里头是个舞刀弄枪的戏班子。 一会儿表演口喷火龙,一会儿表演胸口碎大石 周围惊呼声不绝于耳,就连宋令仪也沉浸在这欢乐喜庆的气氛里,跟着起哄。 胸口碎大石结束后,戏班子里走出一个模样端正,身形修长,手持长剑的青年。 青年利落地拔出佩剑,一个侧空翻,轻盈的用剑尖挑起一盏灯,转身单足点地,横剑缓缓将灯移开,对围观人群微一颔首。 “哇——” 无关样貌如何,这登台动作也太帅了吧! 宋令仪光看了个开头,就已如痴如醉。 虽然缺乏舞蹈的柔美气质,但这种带着刚劲剑气的剑舞,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每跳一段剑舞,青年的目光都会定定落在围观的人群身上,每到这时,人群就会自发性的爆发一阵惊呼。 且惊呼声一阵比一阵大 那修长身影在月光的衬托下成了一个极黑极凌厉的剪影,仿若一副肆意潇洒的动态水墨画。 剑舞一毕,戏班子里拿袋子接赏钱的人都无需说话,铜钱铺天盖地般落进袋子里,他只需不停地说“感谢支持,感谢支持。” 看完戏班子的表演,宋令仪拉着宋令婉去买灯,街道上摩肩接踵,她刚到摊子前拿起灯,一回头四姐就没影了。 等买完灯,才看见四姐是被赵小娘拉进了首饰铺子。 忽而想起端阳那日,也是这般情形。 ………… 暗刃庄子内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面冷清极了 昨日带回来的人被关进了暗室,经过一番非人的酷刑折磨后,年轻小僧还是透露了一些线索。 幕后之人具体是谁他不知,但他知道此人是朝臣,且官职不低,不管是贩私盐还是制作静檀神香,都是为了大量敛财。 大年初一,陆璟在暗室从早待到晚,一身血污的出来。 今夜的庄子比往常还要安静,毕竟杀手也需要假期。 寂影守在院子里,还不忘捯饬街上买的灯,看到陆璟出来,热切道:“主上,新年第一天,街上好热闹啊。城西还在办庙会,您可要去瞧一瞧?” 陆璟神情淡漠,“锁春楼那边如何?” “今夜生意比往常差了些,但还是赚了不少。” “殿下那边呢?” “今日有宫宴,世子殿下进宫了。”寂影道。 98.第98章 庙会 第98章 庙会 陆璟点头,舒了口气,“今夜暂时无事,你若想去逛庙会,便去吧。” “主上不去吗?宋姑娘住城西,她大概会去庙会吧……”寂影道。 陆璟睨了他一眼,似在用眼神说了句“多事”。 夜空中的圆月被云层遮挡 安静幽黑的庭院中,陆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独自赶往城西的庙会。 …… 一路上烟和孩童们的欢叫声,都没让宋令仪感到内心充实,南河边的所有热闹仿佛都与她无关。 “阿娘,我想吃这个” 街边,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一手指着冰葫芦,一手摇晃牵着他的大手撒娇。 “吃多了,牙齿会烂掉。” 妇人嘴里说着危害,手里已经在掏钱了,“老板,来一根吧。” 妇人接过小贩递来的葫芦,弯腰对小女孩儿商量道:“婼婼今日就吃两颗,剩下的明日再吃好不好?” 小女孩儿欣喜答应,其实心里明白,就算她不小心全部吃完,阿娘也不会骂她的。 宋令仪默默看着这对母女,大概是她亲情缘浅吧,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得到过这样的母爱。 迷迷糊糊地顺着人流走到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 河边上灯火绚烂,孩童们嬉闹奔跑。 沿着河岸伫立着一根根竹竿,竹竿之间,系着一排排麻绳,每根麻绳上都系着一块块木牌,木牌上写着各式各样地美好愿望。 据说庙会祭祀结束后,水神就会来收愿望,心诚的愿望都会被满足。 宋令仪心想水神真是闲的蛋疼,但还是乖乖去买了块牌子,一个愿望才十文钱,心里不禁感慨水神可真是廉价劳动力。 在姻缘树下许的‘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大概树神是管不到了,还不如广撒网,让水神管一管。 宋令仪拿着牌子,转头看一眼身后,从南到北,挂满地许愿牌变成了一面许愿墙,压根看不见尽头。 她只好游魂似的沿着河岸,一边阅览一张张许愿牌,一边找个称心的空位挂牌子。 这些愿望就和姻缘树的不一样了,都是些赏心悦目的愿望,什么“望父母寿比南山”、“望生生世世与秋妹长相守”,“望明年日进斗金”之类的愿望牌。 愿望墙是正反两面的,宋令仪这一面靠河,人多,对面倒是清净得很。 一根竹竿连着一根竹竿,根本找不到可以绕过的缝隙,她就这么一直朝南走着,越走人越发少,绳子上的许愿牌也挂不满了,时不时会漏出几只许愿牌子的空隙。 宋令仪刚想挂上自己的牌子时,突然察觉,许愿墙对面,有个人也在看牌子。 那人比她高一个半的头,许愿牌的空隙刚好露出那人一双剑眉,宋令仪心不在焉,即使察觉眼熟也并没有多想,手里忙活着挂牌子。 直到对面那人一双黑眸凑近了一些,明明白白的呈现在宋令仪眼前 宋令仪吓得差点暴毙当场! 她认出来了,对面是陆璟 昨日他戴着魑魅面具,与她雨中相望,这双黑眸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 锁春楼在城南,陆璟怎么会出现在城西的庙会呢? 且从刚才到现在,隔着许愿墙,陆璟就一直这么与她隔着墙,无声相伴。 “!” 思及此,宋令仪又猛然惊醒,那她刚刚失魂落魄地样子岂不是都被陆璟看见了?宋令仪耳朵有点发烫,好在这时候她的牌子已经挂好,有一群拿着葫芦的孩子呼啸着路过,宋令仪借机挪开几步,不再去看许愿墙,假装没看见陆璟。 当然她的余光还是在看的,这一方许愿墙的缝隙已经足够她拼凑出完整的陆璟—— 一袭紫衫,玉树临风,就隔着一面许愿墙,跟她以相同的速度朝南走。 不多时,宋令仪察觉再往南不远,就到了许愿墙地尽头。 宋令仪停下了脚步,心里在计划如何巧妙地假装被烟吸引了注意力,从而转身往西边的桥上走,拒绝跟陆璟相会。 然而,她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隔着许愿墙听见陆璟道:“今日陆某难得与宋姑娘相遇,宋姑娘不正面打个招呼?” 宋令仪朝陆璟的方向瞥一眼,发现陆璟已经用一只手将许愿绳下拉,露出上半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双似笑非笑地桃眼已经锁定了宋令仪,那眼神里暗藏的情绪仿佛是在说‘你敢逃就死定了’ “……” 走到尽头,陆璟与宋令仪相遇 宋令仪甜笑拱手贺道:“今日大年初一,祝陆老板今年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陆璟发自真心的笑了笑,“恭贺的话说得这么好,我是不是该给你压岁钱?” 宋令仪朝他摊了摊手,眸底似装着满天星辰般耀眼,“却之不恭!” 陆璟随手取下腰间的荷包,放到她手里 沉甸甸的,宋令仪心下一惊 不愧是锁春楼的大老板,给压岁钱就是阔绰 今早给老豆老母拜年,得的压岁钱只买了一盏灯就没了。 “那我便祝宋姑娘,来年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宋令仪笑容有一瞬间滞住,心脏也跟着停跳一拍。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这是她写给姻缘树和水神的,陆璟居然说了同一句祝词。 二人并肩往南桥走,宋令仪问道:“陆老板今日怎会来城西的庙会?” “听人说这里很热闹,便来看看。”陆璟嘴角微漾起弧度,语调悠闲散漫。 宋令仪侧目观察他,总觉得陆璟戴不戴面具的性格不一样,戴上面具的他,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生杀予夺之感;不戴面具的他,云淡风轻,风流不羁。 “我还以为陆老板平日里忙着事业,不食人间烟火呢。”宋令仪打趣道。 二人已走到南桥中央,站在桥上,看着桥下千帆过,两岸灯火通明。 宋令仪把着石栏杆,笑容灿若夏,“今夜好热闹啊……就是缺了些气氛。” “缺气氛?” 宋令仪点点头,“要是有烟秀就好了。”她上一回观赏烟秀,还是在前任礼部尚书老母的寿宴上。 陆璟默然无言,心里悄悄记下。 二人并肩站在桥上良久,宋令仪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岸边的首饰铺子,骤然想起赵小娘和四姐就在那家铺子里,老豆老母说不定也在某一处,看到他俩站一起,误会了怎么办。 99.第99章 二姐回娘家 第99章 二姐回娘家 宋令仪立马警觉 “我还得去找我姐姐呢,陆老板后会有期。” 不等陆璟回应,宋令仪提裙慌慌张张下桥,走到一半时,她蓦然回头望去,陆璟的脸在斑驳光影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四目相接,相顾无言 宋令仪心底某处好似雨后春笋般破了土,冒了头 淡淡一笑,挥手离开 刚走下桥,便碰见赵小娘与宋令婉从首饰铺子里出来,宋令仪与她们回合后,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扫到南桥,可桥上早已没有陆璟的身影。 …… 回到宋宅时,夜已深 明日初二,出嫁的女儿都要带着夫婿回娘家团年,不过大姐和大姐夫已传信择日再回。宋大娘子顾不得身体劳累,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明日的事宜。 天光未亮,院儿里一阵咯咯咯咯哒地叫唤,吵得宋令仪实在睡不安稳,起床穿衣要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知刚迈出后院的门,就看见一手拎着只秃毛鸡,一手拿着把菜刀,乌发间沾了好几簇鸡毛的阿筑。 宋令仪的起床气烟消云散,忍俊不禁道:“阿筑,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 阿筑半旧的石青色长袍很是随意地将袍摆扎进黑腰带,很是干练。 “大娘子今晨特地让阿朱去市场上买了只鸡,说中午要炖鸡汤,厨房忙活不开,就让我来杀鸡,我还真是老和尚拜天地,头一回。” 炖鸡汤…… 早前听说二姐在备孕,这鸡汤大概是为她准备的。 宋香兰嫁过去只有几个月,这事儿按理说应该不急,只不过周夫人不太待见她,周夫人的态度便是周家的态度,哪怕宋香兰把周逸笙哄得再好,周家的话事人终归是周夫人。所有二姐才想早早怀孕,想着诞下一儿半女,周夫人对她的态度或许会看在孙子孙女的面上转变。 直到一桌子饭菜快做好,周家的马车才在街道上见影。 门房来通传后,宋大娘子立马领上一大家子去门口接人。 宋令仪瞧见宋香兰身着大红羽遍地石榴开撒金纱袄,一脸娇羞的下马车,旁边的周逸笙态度也算和煦,还伸手去接她。 想来这对小夫妻的婚后生活还算和谐。 相比较宋大娘子对小夫妻的嘘寒问暖,宋老爷就显得冷淡稍许。 二女儿嫁得好当然值得开心,可他心里记挂着两分文人傲气,对二女儿是如何嫁进周家的过程耿耿于怀,若是与周逸笙显得太过亲近,有讨好之意,倒让人误会他们宋家卖女求荣。三姐妹的态度都不必多说,宋长泠本就与宋香兰不对付,看她嫁得好,宋长泠连续好几日都吃不下饭;宋令婉的性子向来清冷,从不主动招呼,讨好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周逸笙差点害宋家女儿颜面扫地,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而宋令仪是七品女官,品级虽不如周逸笙,可上头有国师撑腰,前途不可限量,她都不必笑脸相迎,周逸笙这个五品闲官就得巴结。 周逸笙随着宋香兰给老豆老母行了礼,目光在后面的三姐妹身上转了一圈,惊觉宋家的姑娘样貌一个比一个惊艳。最后目光落在右侧的宋令仪身上,她今日一身粉红色纱绣海棠纹长袄,再配件宝蓝色襦裙,既俏丽又喜庆,眉目如画,清艳难言。 周逸笙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在太史局任职的五妹妹吧,果真气度不凡。” 宋令仪福身行礼,笑容带着一丝冷意:“二姐夫谬赞,论气度,我怎能比得上二姐夫呢,听闻二姐夫常出入风雅之地,与文人墨客对诗作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气度当真是我等可望不及的。” 周逸笙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都是被人捧着的,哪儿听得出宋令仪话里带刺,还傻呵呵地以为她在夸他呢。 拜见过后,入席吃饭。 那盅热腾腾的鸡汤刚端上来,宋大娘子就把它刻意移到宋香兰和周逸笙的面前,“这鸡汤熬了一上午,快尝尝味道如何。” 宋长泠暗暗翻了个白眼 饭后宋老爷拉着周逸笙去书房下棋,女眷们在堂厅吃茶点,宋香兰一直与宋大娘子吹嘘两句周家的富贵排场,母女俩聊的不亦乐乎。可周小娘和三姐妹没有任何问她周家的意思,便是她自己挑了话头想说几句,刚开了个头就会被宋长泠岔过去。 宋香兰拿起一块梅酥,尝了一口,“嗯…这个味道,应该是我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糕点铺子买的吧?” “可不是嘛,就惦记着你爱吃,一大早就让人去排队了。”宋大娘子道。 可宋香兰只尝了一口便放下,“味道是不错,不过比不上周家的厨子,改日得空,三位妹妹可以来周家尝……” “欸,五妹,你昨日不是说要去叶国师那儿拜年吗,何时去啊?”宋长泠一脸兴趣状望着宋令仪,完全忽视了宋香兰。 “明天吧,还有些东西未准备好呢。”宋令仪明白宋长泠的小心思,也跟着打岔,“四姐,你昨日新买的簪子可真好看,我喜欢极了。” 宋令婉端阳送她的簪子被赵小娘摔坏了,她昨日买了支新的给她,比之前那支更漂亮。 “昨日新买的簪子素净了些,不过想着你在宫里,也不能戴太艳丽的。”宋令婉道。 “……”宋香兰笑容尬在脸上 这种行为于理不合,宋大娘子脸色稍沉,训斥道:“二姐在说话,你们三个小的叽叽呱呱个什么劲。” “母亲,无妨,女儿好久没在家了,与三位妹妹关系生疏了些也正常。” 想不到嫁去周家几个月,宋香兰学会动心忍性了。 她这一忍,倒让宋大娘子往后不好发作了。到了后来,宋长泠索性正大光明叽叽呱呱,和四妹五妹止不住的说笑,宋香兰却半点搭不上,气的俏脸煞白,还是宋令婉微笑着问了她两句过的好不好,把尴尬气氛掩过去。 那边周逸笙与宋老爷下棋,他也是个没心眼的,下了几局就赢了老丈人几局,等宋老爷脸都黑了,才反应过来他太上头,连老丈人的面子都没顾上。 100.第100章 谢砚书回京 第100章 谢砚书回京 最后一局,周逸笙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放水,可实在架不住宋老爷棋下的烂,要他输简直比要他赢还难,神不知鬼不觉的喂了几个子儿后,才终于落败。 周逸笙起身,明明是大冬天,后背却出了热汗,“小婿甘拜下风!” 宋老爷满意地拍了拍周逸笙的肩膀,“哈哈哈…贤婿棋下得不错,颇有几分老夫当年的风范,下回再战,下回再战……” “……” 直到申时,送走了小夫妻,宋宅重归宁静。 ………… 大年初三,街道上的店铺只有零星几家还开着门,百姓或是走亲访友,或是出城游玩。 宋令仪第一回来国师府 想象中,师傅是国之重臣,那府邸肯定能比肩襄园,可出乎她意料,国师府大归大,该有的假山奇石,亭台楼阁都具备,却有种朴素之感。 比如该种的地方,改种了应季蔬菜;池水里养的也不是观赏鱼,而是草鱼和鲫鱼。超凡脱俗! 国师云游十六载,连府中家丁都是新买的,处处都透着草台班子的感觉。甚至领宋令仪入府的家丁,看起来还没她年纪大。 家丁没把宋令仪引到堂厅,而是引到一块田圃边上,朝地里满头苦干的白色背影喊道:“国师,宋姑娘来了。” …… 堂堂国师大人,居然在院子里种菜 令她忽而想起前世,奶奶有事没事也爱去田里捣鼓她的菜园子。 师傅的年龄感扑面而来 蹲在田圃里劳作的叶叙安,正给新种下的菜浇水,抬头看见宋令仪微微惊诧的神情,眉梢轻挑,拿着葫芦瓢起身,“今日怎得有空来我这儿了?” 宋令仪回神,尴尬的笑了笑:“师傅,瞧您这话说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是我半个父亲,徒儿来给您拜年不是应该的嘛。” 这套对初次收徒的叶叙安来说,很管用 果然,他听后,脸色柔和了许多 “最近可有好好温书?” 宋令仪忙不迭点头,“当然有了,徒儿可用功了!” 浇水的工作停下,叶叙安带着宋令仪往厨房走,路过某片菜地还指挥她去地里摘了几把新鲜的青菜。 午饭是叶叙安亲手做的三菜一汤,听说她爱吃辣,特地做了一道辣椒炒肉。 简单,却让宋令仪莫名体会到亲情温暖 今日天晴 庭院里,师徒二人对坐 叶叙安拿出离开长安前,在桃树下埋的桃酿,给宋令仪倒了一杯。 热气氤氲间,叶叙安提及昨日进宫时,因北部巡察收获颇丰,陛下准备要厚赏巡察官员之事,还说起巡察官员后日抵京。 他掀眸去看宋令仪的反应,却发现她毫无反应,不由得纳闷,“怎么说起谢砚书要回来了,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宋令仪抓着象牙箸,咽下一口菜,“徒儿该有什么反应?” “……”叶叙安歪头,“难道你不开心?”宋令仪当然还认与谢砚书的赌约,如今他要回来了,是该开心,可越抵着日子,她心里越慌。一来她并不认为武安侯和武安侯夫人会顺顺利利的让谢砚书请圣上赐婚;二来真心瞬息万变,她不确定谢砚书还坚不坚定,上一次收到他的来信,还是去年十二月的事儿。 叶叙安观她情绪不明,呷了一口酒后,岔开话题,闲聊起长安哪家的糕点好吃,哪家的酒水纯粹…… 杯酒下肚,师徒二人全然没了拘束,宋令仪还教起师傅现代电视剧里学的喝酒小游戏。刚开始她还能赢几局,可等叶叙安彻底学会后,就只有她输的份了。 到最后,整个国师府都充斥师徒二人的说笑声 ………… 后日一早,北部巡察的官员抵京,有官兵开道,长长的马车队伍缓缓自西门入城,街道两边的群众微微骚动起来。 谢砚书骑着高头大马,清晨的风寒冷刺骨,将马车上插着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也吹乱了他额边几缕碎发。这次随同他去北部巡视的两位巡按御史,张御史,柳御史,此刻都官袍整齐,乘马跟在后面。 当马车队伍临近宋宅,谢砚书视线不由自主的游走于人群中,找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直到队伍快走过宋宅,谢砚书才见到被宋长泠拉出家门的宋令仪。目光越过重重人影,与她遥遥相接。 宋令仪抬头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郎,直觉他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经历过北部巡察,气质也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 宋长泠就站在宋令仪的旁边,迎着谢砚书的目光,以为他是在看她,羞涩垂眸,戳了戳身旁的妹妹,“你有没有觉得小侯爷……变帅了!” “……” 皮肤黑了些,看起来是比以前野性。 “而且…我觉得小侯爷在看我呢……”娇羞状 宋令仪眉头一皱:“三姐,你不会是喜欢谢砚书吧?” 倒不是她吃醋,只是这种三角关系,着实尴尬又狗血。 宋长泠被这么一戳穿,眸光轻闪,傲娇道:“怎么?!就许宋香兰高攀周家,不许我肖想武安侯府吗,我样貌可不比她差。” “……可他是侯府的独子,如果他父母不同意” “那又如何?”宋长泠不假思索的出声打断,“将来和我过日子的是他,又不是他父母,难道二姐夫他娘就喜欢二姐了吗?他们日子还不是过下去了。再说了,嫁入侯府可是无上的荣光,宋家祖辈最多也就当到个三品官,武安侯府地位可比正一品还高啊!” …… 宋令仪思绪恍惚飘到泛舟游湖那日,她明明有着现代的灵魂,却好似被禁锢住思想一般,一直在介意与谢砚书之间的门第,刻意无视他的讨好与承诺,还不及正儿八经的古代人思想开放。 其实抛开门第差距的观念,谢砚书这人还挺符合现代择偶观的,家世好模样好性格好,待人一心一意,这样好的郎君,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她却一直在退缩 “了了,你发什么呆啊?”宋长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令仪回神,抬眸凝望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说罢,转身进门 101.第101章 关于婚事 第101章 关于婚事 圣上有令,巡察官员一路奔波劳碌,不必即刻入宫觐见,可先回府稍作休整。 武安侯府的马车已等候在皇城外圈,李氏泪眼婆娑地望着久别的儿子,“你瘦了。” 谢砚书温声安慰道:“母亲,儿子此番去是为巡察,又不是游玩,瘦了些也正常。”转头看向旁边眼眶微红的父亲,声音哽咽:“父亲,母亲在长安,一切可还好?” “都好…都好…”老侯爷满脸欣慰。 周围还有几百双眼睛看着,李氏收了收伤感的神情。老侯爷朝后面的张御史,柳御史端庄行礼,“此番北行,二位大人也辛苦了。” 谢砚书也回身行文士揖:“此次北部巡察,两位大人夤夜辛苦劳累,短短数月,将堆积如山的州府账目全数厘清,查出大量贪腐账目,陈年冤案。晚辈必定向陛下如实回禀,按功封赏。” 张御史、柳御史两人连连作揖还礼,“下官岂敢言辛苦!此行差事有所斩获,全靠有陛下亲赐尚方宝剑,还有小侯爷坐镇,北部那帮官蠹不敢妄动,下官等才能轻易查获蛛丝马迹。天家圣明,小侯爷辛苦。” 谢砚书微微一笑,客气道,“两位过奖了。只要有一颗忠君爱国的心,两位大人必定前程似锦。” 街边近百号人,近两百双眼睛,齐齐目送着武安侯府的马车离去。襄园就在皇城内圈,武安侯府大张旗鼓地来接谢小侯爷,也是因北部巡察立下功绩,为谢小侯爷坐镇立威。 缓缓离去的马车背后,留下了无数道艳羡复杂的目光。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 张御史和柳御史并肩前行,往两家等候的车马走去,低声慨叹道,“小侯爷家世显赫,又受陛下重视,年少得志,平步青云。你我二人随他出京办差,说是协同巡视,呵呵,劳心劳力,多半是替人作嫁衣裳。” 柳御史冷冷道,“牢骚太盛防肠断,张御史下次当面去说。”说完径自登车离去。 随着平缓的车轴转动声,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武安侯府的马车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毛巾,各式保暖用具。 李氏递了个暖手炉给谢砚书,却发现他藏在袖口中的冻疮,满眼心疼,“孩子,北部苦寒,你连手都生了冻疮,受苦了!” 谢砚书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宋宅门口见到的俏丽身影,迫不及待地想去问她的心意,哪儿还顾得上冻不冻疮,“不过是冻疮罢了,涂点膏药就没事儿了。” 李氏看他远行一趟,沉稳不少,心里有了安慰。又想着若谢砚书早点成家,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会更轻松一些。 “孩子,此番回京,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李氏微笑道。 谢砚书本还担心找不到契机与父母商量,没想到李氏主动提起,心下一喜,“是啊,是该提上日程了!” 李氏笑道:“除夕那天,银仙来给我和你爹拜年,开年后,这丫头也该十七了。” 谢砚书眉头一紧,“母亲,我想娶的人,并非赵妹妹。” 老两口眉目肃穆地盯着他 老侯爷道:“你与银仙这孩子青梅竹马,两家也知根知底,实乃良配啊。” 不等谢砚书继续说,李氏岔开了这个话题,“先回府吧,砚书奔波劳碌,也累了,娶妻一事容后再议。”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平缓前进,停在襄园外,一众奴仆在门口迎接。 谢砚书沿着抄手游廊,与父母随意说了些最近几月家中的情况,到了东边正院。 屋里早已备好了热水,大木桶,刚从灶上端下来,咕噜咕噜冒着泡倒进了木桶里。门户紧闭的内室,谢砚书终于能够卸下所有的重担,舒舒服服、毫无负担地泡了场暌违已久的热澡。 满头青丝湿漉漉地披散下来,闭着眼,昏昏欲睡。 一个时辰后,谢砚书换了身锦袍,身披苍青色鹤氅,腰系丝绦,大步流星地出门。 ………… 城西宋宅 宋令仪收到来自李鹤微的请帖,邀她去翠微居一叙,这帖子来得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她简单收拾,与老豆老母知会一声后出门。 今日初五,翠微居的生意比前两日红火 宋令仪进门后,直接被小厮领进了二楼的雅间。 原以为是谢砚书借李鹤微之名递的帖子,可进雅间后,却看到李鹤微也在。 兄妹二人坐在窗边,听到门口的动静,齐刷刷地看过去。 李鹤微笑意盈盈的起身,上前握住宋令仪的手,“令仪,你终于来了。” 她冲宋令仪俏皮眨了眨眼,“我表哥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地让我去请你,你们也有好几个月未见了吧,想必有好些体己话是我不方便听的,我就先出去了,这雅间是以我的名义开的,你可安心。” 说罢,李鹤微识时务地退出雅间,还命两名婢女把门守好。 雅间内,只剩他二人 宋令仪手里捏着帏帽,而后长睫蝶翼般动了动,轻缓嗓音透着一丝赧然:“谢砚书,别来无恙。” 谢砚书沉静视线定定落在她的脸庞,在北部最难过的日子,他总会回想起这张魂牵梦绕的脸,与他们之间的赌约。 宋令仪被谢砚书这静默凝视的目光,瞧得有些不大自在。 “不打算让我坐下吗!”她嘴角勾起一抹娇俏的微笑 谢砚书这才回过神来,伸手请她坐下。 宋令仪的视线落在他手背的冻疮上,眉头微蹙。北部严寒不假,可谢砚书身为金尊玉贵的小侯爷,手上却生了冻疮,想来这一趟巡察的过程绝不简单。 这手背的冻疮,是谢砚书有意让宋令仪看见的,无他,只是想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卖个惨。 阔别几个月,再次相见,二人都有些局促,可谢砚书惦记着赌约,也就顾不得羞不羞涩了,“宋姑娘可想清楚了?” 宋令仪微微一怔,内心感叹他的直白,而后低着头,思忖片刻后,道:“谢砚书,我后来回想那日答应与你的赌约,是有些冲动了。” 102.第102章 关于婚事 第102章 关于婚事 听到这句话,谢砚书眉眼间僵凝,“你后悔了?” 若是后悔,他好似也再没别的办法了 难道要他死缠烂打,玩‘烈女怕缠郎’那套吗? 宋令仪眸光清明,语气一片平静,“非也,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这个人看似敢爱敢恨,其实不敢爱也不敢恨,在感情面前,习惯于退缩。初遇见你时,是在畅春园,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明朗炽热的少年,便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认为你是自恃高傲,以上位者身份施舍那点欣赏。” 谢砚书神情微微一动 “可后来在宫里千步廊上再见,我才明白自己的恶意揣度有多蠢。”宋令仪自嘲一笑。 犹记得前世读到一个关于苹果的实验,给175颗苹果分别植入3.8厘米的纤细钢针,做实验的人以为这些钢针会随着苹果的生长留在体内,可结果却是这些苹果比正常苹果生长缓慢,并且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形,原本的175颗苹果,很多都在生长中早早枯萎落地,有的直接在枝头腐烂变质,最终活下来的只有75颗。 这些活下来的苹果在生长的每分每秒,都在与体内的钢针抗衡,可即使幸存,也留下疤痕。 她前世的原生家庭就是钢针,即便她后来再优秀,心理也不会全然没受影响。所有在遇见谢砚书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后,她的第一想法是逃避与揣度。 谢砚书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宋家的境况,知道你这些年在宋家的不易。”说到这里,他垂眸低落,“你若想拒绝我,也不必自损自辱……” “……我没说要拒绝你。” “你不是说我只需要走一步,剩下的路都由你来走吗?”阳光之下,宋令仪双眸微弯,“谢砚书,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但我愿意为了你去努力改变,不再对感情畏首畏尾。” 听到这番话,谢砚书眼神灼灼发亮,有如乌夜晨星,光亮慑人,轻轻牵住宋令仪的柔荑,一字一句道:“放心,我绝不负你。” “今日回去,我便与父亲母亲说明心意,尽早进宫请陛下赐婚。” 冬日刺骨寒冷,但少年身上散发的热切真诚仿佛将这刺骨的寒意都蒸腾于无形。 宋令仪浅笑看着他,从心头生出一股暖意。 等李鹤微再进雅间时,看到神情羞涩的少年与浅笑嫣然的少女,立马了然。其实她以前并不喜欢宋令仪,认为这姑娘太招摇,锋芒毕露。可后来知道表哥喜欢,她也就慢慢接受了。表哥是何人物?那可是遍长安最优秀的世家公子,能被表哥看上的女子,想来是不会差。 李鹤微亲昵地挽着宋令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表哥应当赶紧回襄园,令仪妹妹就由我来送吧。” 李鹤微与宋令仪先行一步,回宋宅的路上,她与宋令仪说了许多关于谢砚书的事,还夸如今长安城里就属宋令仪好福气,能让小侯爷如此殷勤备至的求亲。 当李鹤微问起赐婚一事,宋令仪是否要与家里先说一声,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时,宋令仪默了良久。 与宋家人提前说这件事,也不见得他们会替她高兴,况且赵小娘向来见不得她好,多说无益。 …………夜晚,庭院空寂 东边靠窗的软榻上,宋令婉正对窗修剪新摘的梅,侧目睨了眼坐在书案前看书,却难掩喜色的宋令仪。想起今日听门房说下午有辆马车送五姑娘回府,不由笑问:“今日是何日子啊,五妹出门一趟,心情就如此好。” “有吗?” 宋令仪抿了抿唇,起身坐到窗边,双肘放在黄梨木案上,“四姐,如果我和你说,有人想要娶我,你什么想法?” 宋令婉抬眸,定定注视她片刻,确认五妹不似在开玩笑,放下手里的剪子,温声道:“作为你的姐姐,我自然是该开心。” “不过……可以和四姐说说他是谁吗?” 宋令仪捧着腮,眉眼含笑,双颊微红,“是谢砚书。” 听到这个名字,宋令婉秀眉轻拧,抬手把那扇五福雕的窗牖合拢,斟酌许久后,道:“你才情出众,有人爱慕很正常,可嫁娶一事非儿戏,得过三书六礼才行,听闻谢小侯爷今日从北部返京,你下午出门是去见他了?” 宋令仪点了点头,又怕四姐觉得谢砚书行为唐突,解释道:“其实是我与他早有过赌约,他去北部巡察争功绩,回来后我若愿意嫁给他,就向陛下请旨赐婚。” 宋令婉淡笑道:“看来谢小侯爷对你是有真情的,那你可知他家人对请旨赐婚一事的态度?” 宋令仪一时讷讷,摇了摇头,想起三姐白日里说的话,“我之前也怕他父母因为门第差距,不赞同我们在一起,可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他父母,两情相悦不就够了。若是他父母实在不喜欢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毕竟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赐……大不了我们就去外地做官,这样就没有矛盾了。” 宋令婉叹气道:“五妹,婚姻一事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人心易变,现在的谢砚书是愿意为了你,挡下父母宗亲的刁难,可若他有朝一日,腻了烦了,那你需要承受的,远比今日多得多。” “谢家家大势大,你受了委屈,宋家可不见得能为你鸣不平。” “四姐,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我愿意相信他。”宋令仪道。 宋令婉敛眸:“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只是…谢小侯爷说请旨赐婚一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四姐何出此言?”宋令仪不解。 “与男子不同,女官若是要嫁人,必会耽误事业。你是叶国师的亲传弟子,太史局的司历,当今陛下与叶国师交情匪浅,她要给你们赐婚,肯定也得问过叶国师的意思。”宋令婉道。 宫中女官大都未曾婚配,即便陛下赐婚,婚后还愿继续任职的也寥寥无几。 嫁人生子后,事业心就没那么重了。 103.第103章 谢家的邀请 第103章 谢家的邀请 宋令仪抿唇,觉得四姐说的有道理。 宋令婉拿起黄梨木案上的剪子继续修剪梅枝,“赐婚一事,还是先对家里保密吧,以免生了变数不好交代。” …… 掌灯时分,襄园灯火通明 谢砚书一回府邸便去了武安侯夫妇的院子里,与他们商议明日入宫觐见的事,并与他们坦白要娶宋家五姑娘为妻。 武安侯夫妇听完直接愣在当场 娶妻一事是该提上日程,可不是这么提的,老侯爷甚至都不知道宋家是何许人家,那宋家五姑娘是何品行,这实在太突然了。 老侯爷瞠目,过了会儿才结巴道:“这…这…这宋家是?”皱眉看向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的李氏, 上回襄园举办马球会,李氏在一众贵女的见礼中,与宋令仪见过一面,后面萧家姑娘惹出祸事,这宋五姑娘貌似就是受害者。 难怪啊…… 襄园马球会的请帖一开始并没有递给宋家,后来她再过目名单时,发现多了一家,询问负责的嬷嬷,嬷嬷说是谢砚书加上去的,她没多想……原来从那么早,就有苗头了。 李氏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宋五姑娘是宫中女官,难怪你坚持要去北部巡察,是想以功绩请陛下赐婚吧。” 谢砚书被戳穿心思,既内疚也担忧。内疚的是,当初与武安侯夫妇说起这个要去北部巡察的事,家人百般劝阻,都劝不动他。担忧的是,怕武安侯夫妇误会宋令仪。 老侯爷听到说宋令仪是女官,眉头又紧了些,“是女官啊……女官挺好,就是会不会性格太过强势啊?”家里有一个强势的就够了。 李氏横了他一眼,重点是这个吗? “砚书,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连宋家长辈都未见过,你就贸然请陛下赐婚,也不太好。不如这样,你先等我们见过这位宋五姑娘和她家长辈,若这孩子确实不错,母亲决不阻拦你们在一起,北部巡察的功绩也可用在刀刃上,不是吗?” 李氏的话,使谢砚书陷入沉思 两家长辈没正式见过,就入宫请陛下赐婚,确实不太妥当。之前他是怕父母不同意,才想直接请陛下赐婚,现下母亲松口,愿意与宋家长辈见见,那再等等,等双方长辈见过面再定,也不迟。 李氏见谢砚书没有异议,继续道:“这样吧,我明日拟个时间,再派人给宋家递邀贴,请他们来襄园坐坐。你看如何?” “一切听从母亲安排。”谢砚书轻笑道。 ………… 刚入夜时墨蓝色的天宇,夹杂着温暖的点点灯火,朦胧而温馨。 宋令仪尚在东厢房内温书,边琢磨着书本内容,边想怎么过了两三天,谢家或宫里都没传来消息。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东厢房的门被咚咚敲响,显示来人的急切。 宋令仪有气无力地从书案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秋妈妈乐呵呵笑着,言语恭敬:“五姑娘,老爷和大娘子请你去堂厅。” “……”宋令仪不由迟疑,这秋妈妈与宋大娘子是一丘之貉,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待见她这个五姑娘,今夜居然这么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令仪轻轻嗯了一声,“走吧。” 堂厅内燃着高烛,秋妈妈进去后,自然而然地站到宋大娘子身侧,不止老豆老母,周小娘也在。宋令仪走到门口,左脚刚跨过门槛,门内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或是犀利,或是探究。 宋老爷将茶盏用力顿在案几上,语气沉沉:“进来!” …… 宋令仪心里咯噔一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往前走了两步停下 “了了,快过来坐。”周小娘朝宋令仪招了招手。 宋令仪垂眸思索片刻,坐到周小娘身边 周小娘柔声道:“了了,今日武安侯府递了帖子来,说要请宋家长辈去襄园一叙……你与谢小侯爷是怎么认识的?” 宋令仪抬眸缓缓扫过高堂,发现老豆老母一本正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莫名觉得好笑,语气闲闲道:“去年逐夏宴,第一次见面,他找我问路……” 宋老爷哑然,大声道:“谁让你说这个!我们关心的是,为什么武安侯府会突然递帖子来,说是想要相看你,邀我们去襄园聚会。” 相看? 宋令仪怔松片刻,不是说要赐婚嘛,怎么变成相看了…… 看小女儿也有些疑惑,宋老爷更纳闷了,“若不是你和谢小侯爷早就相识,以两家的门第差距,武安侯府也不会递帖子,你可别说,你不知情啊…” 宋令仪眉头微抬,“我自然是知情的,我与谢砚书两情相悦……” “你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宋令仪,宋长泠站在堂厅门口,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提裙踏过门槛,“宋令仪,你故意的吧?!” 老豆老母以及周小娘都被宋长泠这一嗓子嚷得脑袋青疼。 宋大娘子神色不悦,没好气儿地骂道:“你瞎嚷嚷什么呀?什么故意的?!没你的事儿就回房间待着去!” 宋长泠咬唇,含泪欲泣,顾不得会被责骂,也要发泄一通:“你早就和谢小侯爷暗通款曲,还要问我那些话,是不是打量着要戏弄我,看我笑话呢?!宋令仪,你可真有心机!算我看错你了!” 吼完,她转身跑开 宋大娘子想把人拉住训斥一顿都来不及。 “嗬…这丫头是有病咋的?咋咋呼呼的,也不说个清楚。” 周小娘脸色难看,自己女儿的性情自己了解,宋长泠自从宋香兰嫁了户好人家,嘴上说还不想相看人家,其实已经眼高于顶,只想找个比周家还高的门户。 宋老爷道:“了了,这是这么回事?” “……”天地良心,她当初真没有要看三姐笑话的意思。 周小娘打圆场笑道:“这孩子,怕是知道妹妹要相看人家,心里舍不得吧,没事儿,我回去哄哄就好了。” 宋老爷捋了捋胡子,心想着三女儿还没嫁出去,最小的女儿就要相看人家,确实于理不合,不过对方是武安侯府,高门显贵,委屈一下三女儿也无妨。 10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去襄园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去襄园 宋令仪并没有跟老豆他们说与谢砚书的赌约,只粗略讲了二人几次见面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每次见面都是巧遇,侧面证明,他俩有缘分不是? 宋老爷了然道:“难怪,我说升官宴那日小侯爷怎么会来呢,若是普通朋友,也不必这么殷勤。” 宋令仪不喜欢这个词,皱眉道:“什么殷勤,你说话真难听!谢砚书是和赵姐姐一起来的,他俩是青梅竹马,赵姐姐又与我关系要好,客带客罢了。” 宋大娘子觉得心烦,“这帖子邀我们后日去襄园,也不知到时是何情景。” 如果宋家真能和武安侯府结亲当然不错,可她心里总是不安,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上回了了在武安侯府被人害得差点坠马,那李氏顾忌萧家面子,没替了了讨公道,想来是个势利的。 到底是武安侯夫人,比周夫人难对付多了。 宋令仪垂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前世今生,难得遇见谢砚书这般好的儿郎真心实意待她,她当然要珍惜了。 既然答应了谢砚书,她就不会轻易退缩,哪怕襄园是龙潭虎穴,也要走一遭。 ………… 去襄园的当天 上回襄园举办马球会,宋老爷和宋大娘子都没参加,这是头一回来襄园,他俩早听闻襄园是长安首屈一指的豪宅,今日穿得格外隆重,生怕丢了人。 去往武安侯府单程就要将近半个时辰,等进了襄园,一路有嬷嬷引路,只见府中侍婢仆从来来往往,低头恭敬,却听不见半句言语。 到了堂厅,原以为这是以相看为目的的邀请,大概谢家很多长辈都会在场,可实际上,却只有寥寥几个人。 老侯爷与侯夫人端坐于首位,李氏严肃瘦削,老侯爷不苟言笑,看到宋家人走进来了,才稍稍松了脸色。 双方长辈见礼时,宋令仪与谢砚书视线相对,彼此会心一笑。 老侯爷知晓宋令仪是宫中女官,特地派人去打听过,此女确实颇具才情,还是国师亲传弟子,不过家世差了些。他和李氏更属意赵银仙做儿媳,赵家长辈也一直有此意。 李氏端着笑,上回在马球会上,没仔细观察过这姑娘,这回细细端详了一遍宋令仪,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长得确实漂亮,难怪砚书喜欢你。” 这高高在上的审视口吻,让宋令仪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氏请宋家人落座。 武安侯夫妇问了许多关于宋令仪的事,从她在太史局的工作,延伸到叶国师是否知道她有嫁人的想法。直到提及将来的打算,嘴角带着强势的笑意:“大梁女官少有成家的,哪怕是圣上赐婚,婚后大都会选择回归家庭。宋姑娘是国师的弟子,国师应当更希望姑娘志在朝堂吧,不知姑娘对这方面可有规划?” 闻言,宋令仪的表情僵硬一瞬。李氏的意思。难道是想让她婚后彻底回归内宅? 见她气场渐弱,李氏勾唇一笑,说起别的话题。 宋令仪保持缄默,宋老爷回应倒是积极,能与武安侯府结为亲家,在他心里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儿,他本就介怀没有儿子,现在女婿们一个比一个优秀,打心底有了些安慰。 及至午时,李氏身边的嬷嬷招呼传膳 侍女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菜品丰盛到老豆老母差点看眼,心想不愧是侯府,就是气派。 一顿饭吃完,宋大娘子才觉出不对味儿,说好是来相看的,怎么一直不提这事儿呢。一般来说,若是两家都觉得合适,是要互换信物的。 可她又拉不下面子开口问,显得宋家嫁女很急切似的。宋大娘子心急,谢砚书自然也心急,趁着李氏与宋家长辈聊天,他把老侯爷拉到一边,“父亲,不是说好今日双方长辈见面,就把事儿定下来嘛,为何……” 老侯爷抬手示意他别心慌,“砚书,这婚姻一事,兹事体大,得谨慎些才行。哪怕是走完三书六礼的定亲流程,需要的时间也不短,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谢砚书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父母这是在拖延时间,语气坚定:“父亲,孩儿此生只想娶宋姑娘一人,你们不同意,我就去求陛下。” 老侯爷实在无言以对,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那厢,李氏与宋大娘子也聊了许久,最后命嬷嬷取来一块翡翠镯子,淡笑着给宋令仪戴上,“这是前年陛下赐给我的西域进贡的翡翠手镯,看看喜不喜欢?” 这翡翠镯子的成色确实不错,只是送给年方二八的少女,显得太过老气。 “伯母送的,自然是好的,令仪很喜欢。”宋令仪嫣然而笑,仪态柔顺优雅。 老豆老母也跟着附和,递上宋家准备的信物。这信物是一块和田玉的玉佩,也是祖父祖母留给宋老爷的遗产中,少数没被变卖的。宋老爷今日特地取这块玉佩来撑场面。 李氏接过玉佩,只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赞了句“成色不错”,就交给身边的嬷嬷保管了。 宋令仪今日来襄园一趟,也算看明白了。武安侯夫妇不见得满意她这个未来儿媳,只是碍于谢砚书喜欢,又怕他去请陛下赐婚,再无转圜余地,才顺他心意,邀宋家上门相看。 不过,既然交换了信物,这门婚事就算进入流程,不管李氏有多不喜欢她,为了谢砚书,她愿意忍耐。 襄园甚大,武安侯夫妇送他们到门口,长辈在前面闲谈,谢砚书乐颠颠地凑到宋令仪身边,与她说话。 “令仪” 这是谢砚书头一回不叫她‘宋姑娘’或‘宋五姑娘’,他叫出口后,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 宋令仪也跟着红了脸颊,不知所措。 “令仪,今年上元节,公主殿下会邀各府前去赏梅,你可要去?” 正月,确实是赏梅的好日子 不过宋令仪还未收到邀请,不能断言去不去。 “那没关系,估计是公主殿下近段时间比较忙,才没来得及给你递帖子吧。” 谢砚书笑容明朗:“我原本还怕你生气……” “气什么?” 105.第105章 定亲 第105章 定亲 “气我没有去请圣旨。那日我与父母商量要请陛下赐婚,可母亲说还未正式与你和你家长辈见过,怕于礼不合,这才先邀你们入府一叙。好在今日交换了信物,婚事就算初定了。”谢砚书扬唇,笑容灿然。 “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小气吗?”宋令仪佯装不满,撇了撇嘴。 “不,不,不,当然不是。”谢砚书挠头,“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少女展颜,手指扣在一起,有些羞涩。 …… 少男少女在后面腻歪,前面的四位长辈实在看不下去,宋大娘子心里不禁感叹自家小女儿是给小侯爷喂什么迷魂药了吗? 世上最好的姑娘…… 若是让他知道了了以前怒骂父亲,还让父母斟茶道歉的不孝之举,还会说出这句话嘛。 宋老爷清了清嗓子,“了了,该回去了。” 李氏与老侯爷还在一旁看着,宋令仪轻声细语地回应:“好的,父亲。” 两家第一次正式见面,无论如何,都得留下个不错的印象,才不会落人话柄。 回宋宅的马车上,宋老爷越看那块翡翠镯子越高兴,满面春风地发出感叹:“了了,果然是我们家的福星啊!不仅做了官,还给爹招了个乘龙快婿!” 小女儿突然要嫁入侯爵府了,宋大娘子心虚以前的亏待,也跟着附和:“是啊,当初了了还在赵氏肚子里的时候,就有算命先生说过,这孩子是有福气的!” 宋令仪神情淡淡地看着老豆老母一唱一和 以往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厉鬼转世,沙星投胎,这八个字她穿来大梁第一日就从赵小娘嘴巴里听见了,难道阖府只有赵小娘这么说吗,显然不是。况且他们也不是因为她这胎有福气才生下她,是算命的说,这胎是儿子,宋家才忙不迭把肚皮隆起的赵小娘抬进门的。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一个人红了,就会发现身边都是好人 …… 长安城中,关于谢宋两家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对此有人愤怒、有人嫉恨、有人惊叹,大都认为宋家老爷不过六品,宋令仪也只是七品女官,居然能高攀上侯爵府,定是个有手段、有心机的姑娘。 婚事传到宫里时,恰好叶叙安也在宣政殿。 今日是君臣自腊月二十九之后的首次会面,当女帝问起这门亲事时,叶叙安并无太大反应,女帝便知叶叙安是早已知晓。 “国师曾说此女也是十六年前卦象的一环,既如此,她在此时定亲,是会有影响的吧。”女帝眸光犀利,沉声道。卦象关乎大梁国运,马虎不得。 叶叙安淡然一笑:“若有影响,微臣也不会放任此事发生,还请陛下放心。” 御桌案后,女帝的神色细微放松下来,重新拿起狼毫,笔尖沾了点朱墨,开始在奏本上勾勾画画。 叶国师向来运筹帷幄,既然有他作保,就不必担心了。不过以她的了解,武安侯夫人思想传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宫中女官与寻常女子不同,能力出众又心怀抱负。 先不论门第,光价值观念,这对婆媳就不合。这亲事最后能不能成,都是个问题。 绿釉狻猊香炉里沉香烟气袅袅升起,君臣交谈许久,女帝抬头望了望院里的日冕,已经过了未时。她停笔吩咐,“传膳。” 十六年前,叶国师就常留在用膳,御前伺候膳食的内侍没有多问,直接上了两副碗筷。 君臣按照惯例,在偏殿靠近窗边的黄梨螭龙首方桌那边对坐下来。 日光洒进窗柩,映照着女帝鬓边几缕白发,叶叙安单手拿起手边的茶盏,眼底情绪复杂。 岁月催人老,女帝十五岁随军征战,十八岁率军入京,平定政乱,扳倒权臣,二十岁加元服,临朝亲政。当年意气风发的女将军,挡不住时间洪流,早生华发。 或许是亲政前那段日子太过艰难,他又离京十六载的缘故,他印象里的陛下,还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模样,骤然看见她鬓边的白发,心里不由生了一丝酸楚。 “国师发什么楞啊?”女帝凤眸微弯,淡淡道,“多年未在宫中留膳,生疏了?” 叶叙安收回视线,“陛下言重了。” 窗外朔风阵阵,卷起几片落叶,撞到了窗棂上。 因为天气阴沉的缘故,宣政殿里处处点起儿臂粗的铜烛。 灯火通明,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 定亲过了明路,欢天喜地的谢砚书开始了日日到宋家报道的日子,回回手上不落空——第一回是西南道送来的鲜果,第二回是江南道新织造出来的锦缎。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谢砚书对宋令仪如此上心,宋家阖府上下都对这位未来郎婿赞不绝口。就连素日对宋令仪阴阳怪气的赵小娘摸着身上绫罗绸缎和金银玉首饰,也缓和了语气。 宋令仪自然也是开心的,但她心里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临近黄昏,凤仙楼客满为患 宋令仪忐忑不安坐在雅间内,面前餐桌上摆的都是凤仙楼的硬菜。 也不知等了多久,雅间的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宋令仪循声看去,赵银仙从门外走进来,脸色算不得好。她本就随性,与长安寻常循规蹈矩的贵女不同,心有不满时,从不藏着掖着。 宋令仪起身热切相迎:“赵姐姐,请坐。” 赵银仙扫了一眼满桌的佳肴,目光最后落到宋令仪身上,大喇喇的在她对面落座,抱臂冷哼道:“你和谢砚书还真是闷声干大事,要不是听我的婢女说起,我都不知道你们两家都互换定亲信物了!” 宋令仪脸色尴尬,抿了抿唇道:“赵姐姐见谅,定亲确实突然。我今日请姐姐来,也是想给姐姐赔罪的。” “赔罪?”赵银仙神情微动,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赔什么罪?” 宋令仪沉吟片刻,替她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定亲的事,没有早些告诉赵姐姐,实在是妹妹不对。赵姐姐与谢砚书青梅竹马,两家也曾默认婚事……只是男女的婚姻大事凑合不得。” 106.第106章 城南曲江烟火秀 第106章 城南曲江烟火秀 赵银仙瞪圆双眸,拍案道:“你既知道赵谢两家默认婚事,也知道我对谢砚书有意,为何还要答应他!” 默了两息,宋令仪敛笑反问道:“赵姐姐为何喜欢谢砚书?” 赵银仙噎了一下,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她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论武力,谢砚书不及她;论门第,赵家不输谢家;论样貌,她从小就没觉得谢砚书有何特别。大概是从小到大,周围长辈都默认他俩长大会是一对儿,她耳濡目染,过早把谢砚书放在未婚夫婿的位置上吧。 “喜欢就是喜欢,哪儿来的为何喜欢……”赵银仙道。 宋令仪道:“马球会那日,你亲眼目睹谢砚书向我表白,换做寻常女子,怕是早要将我撕碎。可赵姐姐不一样,你不仅屡次救我于水火,还愿意与我往来。”若是真心喜欢,怎会把情敌当朋友呢。 “我那是宰相肚量,不与你一般见识罢了。”赵银仙傲娇的扬了扬下巴,语气别扭:“罢了,事已至此,我还能棒打鸳鸯吗?我可做不出那种事儿,本姑娘可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一开始,她是生气两家匆匆定亲,可后来一想,谢砚书这榆木脑袋不开窍,一心放在宋令仪身上,她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世间又不止他谢砚书一个好儿郎。 宋令仪抿着嘴,微微一笑。夹起的一筷子蒸鱼放进赵银仙的碗里,“记得赵姐姐喜欢吃鱼?这道是凤仙楼的招牌菜,冬季新供的松江鲈鱼,肉质肥美,多吃些。” 盛情难却 赵银仙有气也都散了,低头咬了口滑嫩的蒸鱼,慢慢咀嚼,眼前一亮。 宋令仪见她吃得开心,也就放心了。 …… 谢砚书有时带宋令仪在城内各商坊里转转,挑几样有趣的物件,有时会一路骑马出城,四邻乡野到处漫走。元宵节前夕,城南办烟秀,谢砚书亲自驾马车来接新妇。 白日被灰白寡淡的天色映得萧瑟的城南曲江,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便换做另一幅璀璨面貌。一百零八坊处处张灯结彩,还有高达二十丈的巨型灯轮和灯楼,以五彩斑斓的丝绸锦缎为主体,饰以黄金白银制成的长穗、铃铛、如意结,冬风一吹,金石玉块碰撞出悦耳脆响。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当绚烂烟火升空时,谢砚书替宋令仪拢了拢厚绒绒的连帽斗篷,她侧脸挨了挨那柔软细腻的雪白兽毛,看着绚烂烟火,心中欢喜之极。 宋令仪仰头望着星空。目光不由自主扫到曲江对岸的高楼,只见高楼之上垂挂着数盏朱红色的圆灯笼,灯笼下站着一位静静伫立的月白色身影。 那人站在不胜寒的高处,睥睨世间。 宋令仪极目看去,觉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光影浮动游移,胭脂色旖旎的灯火染在他的锦袍之上,艳极清极,松形鹤骨。 “令仪……” 耳畔清润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 “嗯?”宋令仪撤回目光,看向身旁的未婚夫。 陆璟站在高楼之上,冷冷看着少女风鬟雾鬓,艳若桃李,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侧言笑晏晏。 街道人潮涌动,穿着锦绣罗衣的儿郎们,满头珠翠的姑娘们,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汉人胡姬,摩肩接踵,欢声笑语,共赴这场盛宴。 待烟火秀结束,时候已不早,谢砚书牵着新妇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路上不论看到什么稀奇好玩儿的物事,都要拉着宋令仪一同去看。 繁华街市上,少男少女十指相扣,羡煞旁人。 殊不知沿街阁楼之上,一支冷光寒厉的箭矢已如捕捉猎物的鹰眼,牢牢对准了那位替新妇举着画的青袍郎君。扣住懸刀的手只需稍微一松,箭矢就能精准无误地射穿他的脑袋。 博山炉里檀香还在袅袅燃烧,一旁的寂影看着窗边袖箭蓄势待发的陆璟,心肝儿发颤,虽说暗刃杀人如麻,可楼下人来人往,当街射杀朝廷命官,定会引发动乱。且主上与世子殿下有过约定,绝不能未经他允许,对朝廷命官出手。 寂影有一肚子话想劝,然而看着陆璟清冷如玉的侧颜,嘴巴塞进一团浆糊般。 就在雅间内氛围紧张压抑时,窗边那道修长的月白色身影收回袖箭 寂影暗自松了口气。 从灵净寺回京后,也不知主上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大力筹办烟火秀。 直到今夜看见宋姑娘出现在曲江,他才反应过来,这场烟火秀,怕是主上办给姑娘看的。可近来长安城都在传谢宋两家定亲了,今夜才子佳人一同出现,难怪主上气急。 半扇雕木窗敞开着,有料峭寒风自外间吹来,将馥郁熏香也吹淡了些,愈显清冷的雅间与街边的繁华胜景宛若两个世界。 少男少女被街边眼缭乱的舞狮表演吸引,舞狮踩着锣鼓声跳腾,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狮头凑到少男少女面前,似在讨彩头。 谢砚书与宋令仪相视一笑,而后他松开握着宋令仪的手,去拿袖兜里的银钱,也就这一瞬间的事,人潮攒动拥挤,二人竟被分开。 宋令仪踮脚呼唤郎君姓名,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被人潮挤的东倒西歪,后背突然靠到一个坚硬如铁的怀里,她惊恐回眸—— 竟是陆璟 宋令仪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笑了笑说:“陆老板,真巧啊,你也是来看烟火秀的吗?” 陆璟垂眸看着她,昳丽的眉眼带着三分冷漠,“是挺巧的。适才听闻宋五姑娘定亲的事,这么快就在街上遇见了。” 宋令仪闻言,柳眉一皱 关她定不定亲什么事儿……莫名其妙的陆璟。 尬笑两声:“呵呵,没想到陆老板消息还挺灵通的哈。”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拍自己俩嘴巴。人家是锁春楼老板,消息能不灵通嘛。 “还以为宋五姑娘做了女官,会志在朝廷,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嫁入侯爵府。” …… 这人今日吃火药了吧 话里带刺 说得好似她入宫为官,就为了嫁个高门显贵。 她没打算嫁给谢砚书,就回归家庭洗手作羹汤。为何男子可事业、家庭两手抓,女子就不行!? 107.第107章 赏梅宴上 第107章 赏梅宴上 “有没有砚书,我都是积极向上,好好生活的姑娘,我读诗书,做女官,又不代表此生就选择孤独终老。为何你们男子可以志在四方,立业成家,兴国安邦,轮到女子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宋令仪自始至终语气和表情都是那般淡定平静。 “我这人比较贪心,两者皆想要。” 陆璟双眸轻眯,语气微凉:“你可知世道艰难,女子想要兴国安邦,谈何容易,你又何曾知道那些选择嫁人的女官,就未贪心想过鱼和熊掌兼得。那武安侯夫人不是什么开明之辈,她不会希望儿媳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等你真与谢砚书成亲,你还能坚持今日言行吗?。” “事在人为。既知前路漫漫,世道艰难,我愿尽所能去实现内心抱负。”宋令仪道。 街市繁华依旧 二人相顾无言 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呼唤的声音,等宋令仪转头去看,只见谢砚书急得热锅上蚂蚁般一路挤开行人,来到宋令仪身边,气喘吁吁道:“令仪,你可还好?” “我没事”她给了谢砚书一个安慰的笑脸,余光瞥见那抹月白色身影离去,“怪我不好,一个不察就失了方向,在街市里走散半天寻不着路,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乱转,这才耽搁这许久,倒叫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谢砚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异样,长舒一口气。少顷,清俊眉眼间又溢满自责,“都怪我,怪我没牵住你。” “这如何能怪你。”她握住他的手,好声好气安慰了两句,又软了语气道:“我实在有些累了,我们回吧。” 翠盖珠缨的马车在平整街道上辚辚前行,最后停在宋宅门口。少男少女一番道别,各自归家。 ………… 元宵节凌晨,长安飘雪,晶莹洁白的雪,似柳絮,又似梨瓣,飘飘洒洒,零零落落。清早起来,长安极目一望,俱是白色。 去往公主府的路上,路边堆起了不少雪人,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传进车厢。 宋长泠自五妹与谢砚书定亲后,整日板着脸,不愿看见她,要不是今日是公主府的赏梅宴,她才不会和她们坐一辆马车里。 宋长泠拢了拢墨发,挖苦道:“了了和小侯爷的亲事,长安人尽皆知,等会儿入席,怕是少不得要连累我们。” 宋令仪还未说话,宋令婉先开口,“都是一家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倒是三姐,若是怕被连累,惹人注意,大可不必去公主府。”经过前几次筵席,她已经习惯赴宴会出现的各种状况了。 “说得轻巧,能得谢小侯爷为郎婿,定会被千人憎万人恨。” 宋令仪不以为意:“恨就恨,难道就因会被憎恶,我就要不出门不社交了?” 宋长泠撇了撇嘴,移开目光,不再与她俩说话。 …… 今日公主府门庭若市,三姐妹由府上侍女引路去梅园。梅园内的梅开得正好,芳香扑鼻,中央的亭台由一块漫长的青竹薄纱屏风隔开男女席面。一进入女眷席面,果不其然,随着侍女唱报宾客姓名,众女眷齐刷刷的将目光排射过来,犹如漫天箭雨般密密麻麻。宋长泠首先被吓的退了一步,差点没扭头离开,回过神来,赶忙与她俩拉开距离,找了处较远的位置坐下。 贵女们看向宋令仪的视线直接而不带修饰,或激愤,或嫉妒,或好奇……不一而足。年纪稍长些的,目光就含蓄多了,侧侧挑上几眼后迅速扭回头去,面上纷纷露出颇富深意的神情。 但不论年少还是年长,女人的议论最后都终结于窃窃私语,毕竟宋令仪是朝廷七品女官,不是传统的世家小姐,乱议朝廷官员,追究起来,是要被打板子的。 处于言论风暴中心的宋令仪,浑若不觉般踏入席面,行止如常。 赵银仙今日也来了,顶着众人的目光,将宋令婉和宋令仪拉了到自己那个角落。她在长安关系较好的贵女本就不多,可即便敌众我寡,碍于她将军府嫡女的身份,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不久,所有女眷都入了席,菜蔬浆水上桌 因齐阳公主还未到,席面气氛还算轻松 坐在宋令仪对面的一名黄衣女子放下碗盏,提声阴阳怪气道:“这才多久未见宋姑娘呀,逐夏宴过后,宋姑娘先是做了女官,又被国师收为弟子,现在还与小侯爷有了婚约,当真是世事难料啊,我等现在可都不敢轻视宋姑娘了。” 绵里藏针 宋令仪本不惜得与她争论 可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跟着附和两句: “谁说不是呢,人各有命啊……” “要不说宋姑娘是长安才女呢,聪明机灵,明白做女官辛苦,还不如嫁个好郎婿享福……” 贵女们的说笑,宋令仪听在耳朵里,觉得讽刺极了 “说什么呢,你们怎么那么酸呢?”赵银仙瞪着那俩贵女。 黄衣女子轻笑道:“赵姐姐,您气量大,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我们也就嘴上发发牢骚罢了,又没做什么抢人郎婿的事。” 赵银仙咬牙切齿,当她听不出来吗,这人是在变着法的弯酸她呢 “你说谁被抢郎婿了?!”之前她和谢砚书是八字有一撇,但两家都还没定亲呢,仅是默认罢了,怎么听这人一说,好是她多无能,被人抢了丈夫似的。 “赵姐姐别生气,闻妹妹不是在说你。”另一名贵女打了个圆场。 黄衣女子名叫闻泱,家父是三品工部侍郎,家兄鸿胪寺少卿,仗着家世不错,行为举止高傲,也因家里都是饱读诗书的文官,对赵银仙这样武将家庭出身的将门虎女,打心底不太看得上。 听了这番挑衅,宋令仪沉默的瞥了一眼对面的闻泱,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确实人各有命,姐姐觉得我是聪明机灵,才选择嫁人,非也,人生的选择,都得有得选才能知道该怎么去走,不管是做女官,还是与侯爵府定亲,那都是摆在我跟前的选择,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言下之意就是她有得选,而你们只有嫉妒的份。 108.第108章 赏梅宴下 第108章 赏梅宴下 闻泱戏谑道:“宋妹妹这话说得好生轻松,可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学了家姐的狐媚作风,不要脸勾引小侯爷,小侯爷年轻,哪里懂这些鬼祟阴私的伎俩,怕是受了骗,也未可知!” 这话一说,满场无不哗然 宋家升官宴的风波闹得那么大,虽说后面有叶国师做媒,让周宋两家结秦晋之好,断了一些风言风语,可暗里关于宋香兰与周逸笙私相授受的言论也没停过,不过是碍于这门婚事有国师做媒,不敢光明正大议论罢了。 闻泱着实胆大,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 不等宋令仪张嘴回击,宋令婉已冷笑道:“姑娘言之凿凿,难道是认识我二姐,又或是与我五妹熟识。姑娘说话可要讲凭据!我二姐是周府大娘子,伯爵夫人的儿媳,五妹是太史局司历,怎能任你空口白牙污蔑!” 闻泱被宋令婉的气势吓到,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污蔑,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宋令仪眼光如利刃般射了出去,“周宋两家的婚事,是国师做的媒,我与小侯爷的亲事,也是依礼而定,不如姑娘说说,都有哪些人议论我们宋家女儿?” 闻泱被怼得脸红如酱萝卜,眼神慌张左右瞟了瞟,发现方才与她一道说笑的贵女们都不敢与她对视,才明白自己当了出头鸟。 忍不住,气急败坏地立起身来,“我说错什么了,当日有那么多双眼睛看到城东陆家的姑娘在你们宋家门前下跪,还能是我凭空造谣的吗?!” 赵银仙知道些内幕,那周家郎君就是个纨绔浪荡公子哥,骗了一个又一个,关键他条件在长安城也算拔尖,难怪宋家二姑娘上钩。 “陆家姑娘是受人蒙骗才会去宋家闹事,论起来也是周逸笙的错,你又是从哪儿听来宋二姑娘狐媚,勾引周逸笙的谣言?我看要么是你舌头长,乱嚼人舌根;要么是你蠢,不分是非!”赵银仙道。 闻泱孤立无援,对面一句顶她三句,很快落下阵来,不再发言。 席间安静了片刻 “齐阳公主到~”伴随着侍女的唱喏声,所有人起身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阳公主踏入席面,素雅淡蓝的襦裙上泛着隐隐银光,襟口上的珍珠犹如碧海中翻滚出来银浪般闪闪发光,高洁凛然。 “免礼吧” 齐阳公主在首位落座,眉目柔和的看向宋令仪,朝她招了招手:“宋姑娘,快过来。” 宋令仪宠辱不惊,起身走到齐阳公主的长案前福身行礼。 “听闻谢宋两家前几日互关了定亲信物,这消息着实令本宫惊讶。” 宋令仪颔首道:“回公主殿下话,亲事定得确实突然,待下聘礼后,再设定亲宴,到时一定郑重邀请公主殿下。” 齐阳公主凤眸微弯,嗔怪打趣道:“本以为宋姑娘将来定会在官场大展宏图,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先嫁入侯爵府,谢砚书下手可真快,就这么把咱们长安第一才女给拐回家了。” 宋令仪秀眉一拧,什么长安第一才女呀,实在是捧杀她了。 为何人人都默认她嫁入侯爵府,就该舍弃自我前程呢。不过,她只要心里有主意,脚踏实地去实现就行了,不必与他人多说心中想法。若说些与这个时代的意识形态不符的话,怕是又要被人误解了。 “说起来公主殿下也是提拔过宋姑娘的,可宋姑娘做官还不到一年就要成亲,也不怕寒了殿下与国师的心。”坐在闻泱身边的一名紫衣贵女接过齐阳公主的话头。 齐阳公主像是没听见紫衣贵女这番为难宋令仪的话一般,浅浅抿了抿手中茶水,与身旁的银砂交谈今日沏的茶水味道不错。 宋令仪仍旧站在席面中央,承受着四下聚拢的目光。 赵银仙看不过去,想替她解围,但被宋令仪伸手按住。 这个难题,看似是紫衣贵女给的,实则公主殿下也有此想法,旁人最好不要掺和。 “姐姐这话错了。”宋令仪神情平静,“都说男儿应当成家立业,其实女子亦可,当今圣上在登基之前,不止是率领百万雄师的女将军,也是齐都尉的妻子。” 巧舌如簧,敢拿自己与天子相比! 紫衣贵女横眉立目:“天子是天子,千万里挑一,你岂能与天子相提并论。” “是啊,天子是千万里挑一的英雄豪杰,才能有今日成就。妹妹不才,不敢与天子相提并论,只敢在心里把天子奉为楷模。”宋令仪道。 紫衣贵女还想争辩,却听齐阳公主柔声道:“宋姑娘不必多想,不管是在朝廷为官,还是做后宅妇人,宋姑娘的眼光和运气已经超越很多人了,林姑娘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没有恶意……” 宋令仪面色微冷,却也不再开口。 翻过这个话题,今日的赏梅宴可是个绝佳的写诗命题,惯爱举办诗会的齐阳公主大手一挥,以南海进贡的珊瑚手钏为奖励,让才子佳人们作诗。男女席面以梅与雪为题,一连写出多首佳作。 赏梅宴结束后,宋令仪满腹心事与宋令婉一道往梅园外走,谢砚书来寻她,唤了好几声后,她才反应过来。 宋令婉也不打扰他们二人,与宋长泠先行乘车回府。 翠盖珠缨的马车内,少男少女相对而坐。今日赏梅宴,那串珊瑚手钏最后落到谢砚书的手上,他本想借献佛,把手钏送给宋令仪,可从梅园出来后,她似乎就心情不太好,不愿意说话。 谢砚书广袖里捏着手钏,思忖片刻,“你怎么了,今日是有心事?” 宋令仪神色恹恹,默了片刻,问道:“砚书,你会…介意我们成婚后,我还在太史局当值吗?” “你不会是因这个事儿,愁眉苦脸的吧?” 宋令仪心里有些紧张他的回答 谢砚书笑容明朗:“当然不会了,你可是太史局第一位女官,而且还是国师的弟子,叶国师对你寄予厚望,我若想金屋藏娇,他怕是第一个不同意吧。” 109.第109章 关于成家立业 第109章 关于成家立业 “那侯夫人呢,她怎么想?”宋令仪踟蹰道。 “母亲那边我会去沟通的,你不必担心。”谢砚书道。 虽然谢砚书这么作保证,但宋令仪心里总是堵得慌,预感此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 暮色沉沉,万籁俱寂的夜里只听得雪敲打着窗棂的簌簌声。 轻纱笼罩的灯烛光线朦胧,身着亵衣的齐阳公主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银砂在替她篦发。 “殿下,这宋五姑娘实在是拎不清。” 铜镜里的美人眉眼冷冽,“那可是侯爵府,侯爵世代传承,世代富贵,谢砚书又是名满长安的风流才子,谁能拒绝呢?” “殿下说得是。” 端水的侍女脚步匆匆从屏风后走来:“公主殿下请……” 她走得急,未曾注意内室新加了块绒毯,脚下趔趄,暴露内心的慌乱。 银砂斜睨她一眼,斥道:“在殿下跟前做事,还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侍女将水盆放在地上,人也跟着跪下,“奴婢该死,请公主殿下恕罪!” 齐阳公主继续对镜卸妆,没有搭理侍女的求饶,银砂心领神会,“下去领罚吧。”偏在公主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闯祸,还妄想得到宽恕,简直可笑。 侍女又惊又怕,泫泪欲泣,但还是生生忍住了,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后,退出寝殿。 齐阳公主起身到架子边净手,“虞攸之那边如何了?” 银砂颔首,“回公主殿下,虞攸之派人来与公主殿下说,一切都在计划之内进行。”说完,将手里擦手的帕子递过去。 齐阳公主冷冷“嗯”了一声。 银砂斟酌片刻,问道:“奴婢困惑,公主殿下为何要帮虞攸之重获圣宠?” “本宫隐忍筹谋多年,虞攸之私下那点儿心思能逃得过本宫的眼睛?就且祝他一臂之力吧,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不管是虞攸之还是沈流云,翁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殿下英明。” “不过…宋家那边也不能放任不管。”齐阳公主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翳。“李氏不会希望儿媳在外抛头露面的,宋令仪若一时迷了心窍,彻底回归家庭,对本宫的计划无益。” “殿下的意思是……”银砂眼底精光一闪,“奴婢明白。” …… 元宵节后,各衙署就要正常值班了 宋令仪穿着官服,腰佩鱼符,卯时前赶到太史局上值。谢宋两家的亲事来得突然,但不妨碍太史局的同僚们向她热烈祝贺。 叶叙安也早早到大庆殿打卡,并抽查宋令仪的功课情况,还好宋令仪未曾有过懈怠,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近来宫里最热门的消息,无外乎是虞攸之再获圣宠,陛下升他为三品司卫令,恩宠更盛从前。 谢砚书因有北部巡察的功绩,开年就被女帝调去御史台上任,二人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见面。 …… 夕阳西下,宫门即将下钥,宋令仪刚巧踏上宫道,迎面遇见虞攸之。 上回没替他作证,害他失了恩宠,已有好几个月未曾见面。今日再见,宋令仪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快走两步跟在两名宫女身后,与她们一道行礼。 颔首低眉,努力降低存在感,在心里祈祷虞攸之看不见她, 可惜她的祈祷并没有实现—— 那抹红色官袍还是停在她面前,“宋女官,许久不见。” 虞攸之的声音又低又清,漫不经心笑道:“听闻宋女官即将与武安侯爵府定亲,当真是给虞某好大的惊喜。”原以为此女志在朝堂,得圣上与国师提拔,将来会是个隐患,没想到她自己先定了亲。 宋令仪不明白他言辞里的暗喜从何而来,她是定亲,又不是辞官。 虞攸之道:“还没来得及感谢宋女官上回秋猎的救命之恩,改日定亲宴,虞某定当奉上贺礼。” “虞大人客气了,下官愧不敢受。” 虞攸之这人向来喜欢先礼后兵,表面客气,实则满肚坏水,嘴上说着奉贺礼,说不准定亲当日又要给她找什么麻烦。 送走了虞攸之,宋令仪回到南穗园。 她与武安侯府定亲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关系要好的宫中姐妹纷纷前来恭贺,以前司籍司的姐妹,包括阮典籍与房典籍都在替她开心,可苏司籍却从始至终不曾露面。 当宋令仪问起时,阮典籍支支吾吾,只说苏司籍今日事务繁忙。 苏司籍当年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地考取女官,才二十出头就做上六品司籍,个性要强,事业心重,不理解宋令仪放弃大好前途,嫁入侯爵府也正常,毕竟在她眼里,姻缘远没有事业重要。 入夜后 宋令仪独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撑着脑袋看天上圆月,忽而身上一暖,一件厚氅落在她肩头,身边也跟着坐下一人。 贺箐学她撑脸望天,语调散漫:“怎么啦?才回来第一天,就愁眉苦脸的。” 宋令仪长叹一口气,“贺姐姐……自从定亲后,遇到的每个人都在告诉我,等嫁入侯爵府,我就不能继续在太史局任职,可陛下也曾嫁人生子,婚后照样领兵出征,有陛下作表率,我为何不能效仿?” “大概是因为,以前嫁人的女官,她们最后都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了。况且女子嫁人,不都是主内的嘛,等你嫁入侯爵府,自然要学习如何管理内宅,到时怎么还会有精力管其他的。”贺箐道。 “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人牺牲的。谢小侯爷是武安侯爵府的独子,这么年轻就在御史台当职了,将来定能位极人臣,侯爵夫人和老侯爷希望他娶一个贤内助,也很正常啊。” 宋令仪眉头一紧,眼底落寞:”所以大家就默认我是牺牲的那一个,婚后就该相夫教子,渐渐模糊姓名,成为他人附庸……” 贺箐懵懵地眨了眨眼,“女子嫁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是想嫁给谢砚书,可我并不想一辈子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普通女子为何就不能和男子一样,立业成家,兴国安邦?”明明有陛下开先河。 110.第110章 李氏的邀约 第110章 李氏的邀约 贺箐吃了一惊,想不清楚,更说不清楚,只说道:“你将来成婚不想辞官,侯爵府那边会同意吗?” “谢砚书说他会和侯夫人和老侯爷商量的,大概会吧。”宋令仪其实也拿不准。 贺箐保持沉默,婚姻之事她也不好掺和,说多错多,万一与宋令仪生了嫌隙可不行。 二人在院中坐了两刻钟,耐不住寒冷,回屋休息了。 宋令仪在太史局当值的日子愈发忙碌,一面要与各方交际,一面要测绘天象,还有抽出时间与叶叙安学习针法和风水,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用。 忙碌了足足半个月,期间与谢砚书只在衙署附近遥遥见过几面,他新官上任,很多事务都在熟悉阶段,即便有心想与新妇面对面手拉手,也根本走不开。 定亲宴的前一日,李氏邀宋令仪同去首饰铺子,想挑些合适的首饰送她,为明日的宴席作准备。 帖子递到宋家时,刚过巳时三刻,宋令仪因连着半个月值班,实在累得慌,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宋令婉来叫她起床,脑子昏昏沉沉,行尸走肉般起床穿衣洗漱。 她也不敢多耽误时间,快速收拾整齐,出门赴约。 及至午时,宋令仪匆匆赶到翠微居。 小厮替她推开雅间的门 窗边坐着的端庄妇人,锦衣华服,脊背挺直,目光直直扫过去盯着门口的少女,虽一言不发,却浑身透露着威严肃穆。 宋令仪见着李氏这身庄重打扮加上严肃神情,愣了一愣,而后敛眸,规矩行礼:“给伯母请安,伯母万福。” 话音未息,旁边一声冷哼传来,“宋姑娘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未来婆母的邀约,你竟然敢迟到这么久!” 上好的檀香自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说话的人是李氏身边的嬷嬷,她揪着帕子,一张脸沉得能挤出水来,劈头盖脸第一句就这般不客气。 凡知书达理的闺阁女子,都得卯时起,向家中长辈问安,李氏的帖子是巳时递的,按理说不该耽误这么久才到。 可宋令仪实在是累坏了,一时贪睡,巳时三刻都还在梦乡里。 她原本还想替自己辩解一二,可看到李氏阴沉的脸色,莫名想起前世高中的班主任,也是这般不苟言笑的性子,目光充满穿透性。 她立马偃旗息鼓,致歉道:“是晚辈的不是,还请伯母勿怪。” 李氏睇着那抹清雅窈窕的身影,嗓音沉沉,“进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宋令仪不动声色上前,本该是在李氏对面落座,可刚走近,那位严厉嬷嬷就搬来一张月牙凳供她在侧边坐下。 …… 宋令仪并不知这是何规矩,为何她不能坐软榻,只能坐木凳子,但她迟到在先,怕问出口后,引得对面再生反感,只好按捺住了。 待翠微居的小厮给她上了茶水,宋令仪微笑着,恭敬出声:“这大冷天里,难为夫人特地邀约晚辈出门。” 李氏冷脸将她上下扫了一圈 年过四十的妇人保养得当,又身着锦衣华服,越发显出武安侯夫人的威严。“无妨,想来你的生母也不能给你置办身体面的首饰,我便擅自做主,替你置办。” “……”宋令仪长睫低垂 李氏说得没错,赵小娘向来对四姐倒是大方,对她吝啬到不行。 不过李氏的口吻高高在上,哪怕是关心之言,也很难让人心生欢喜。 罢了,像李氏这般出身显赫,嫁的郎君更显赫的人,性子高傲也很正常,明日就是定亲宴,还是不要与未来婆母做口舌之争。 “多谢伯母。” 李氏撇开目光,淡淡回应一声,“嗯”。 …… 朱雀大街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进了长安最名贵的首饰铺子,直接清场,宋令仪不禁感叹:不愧是侯爵夫人,出手就是阔绰得很。 李氏漫步悠闲地扫过柜台,宋令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李氏从案上拿了一支夙玉簪子,朝宋令仪的发髻比划,眉尾一挑,“这个不好,定亲后,打扮也得稳重些,这支太娇俏了。” “……”是在说簪子,还是说人? 李氏挑了一支鎏金流苏步摇,递给宋令仪,薄唇轻启:“这支不错,衬得人端庄典雅。这流苏步摇戴上后,是不能大幅晃动的,可以约束仪态。” 宋令仪神情淡淡地看着步摇,伸手接过。 古代设计步摇的初衷是为了限制女子的行动,通过限制头部的摆动幅度,来约束女性的行为举止,使之符合大家闺秀的礼仪规范,体现出女性的娴雅和端庄。 看来李氏是想通过簪子,来测试她将来成婚后的服从性。 宋令仪笑了笑道:“多谢伯母好意,只是晚辈尚还年轻,恐不适合戴这类簪子。”她转头大致扫了一眼案台,目光落在一支梅点金簪上,这簪子淡雅又不失贵气,很适合她。 宋令仪拿起梅点金簪,细细打量起来,状似懵懂地举到李氏面前,甜笑道:“伯母,这簪子挺好看的,款式没有流苏步摇复杂,我也更好驾驭。” “梅点金,是还不错。”李氏唇边的笑容几乎不见,眼底情绪复杂,“你若喜欢就收下吧。女子嫁做人妇,是要梳盘恒髻的,戴梅点金不如戴流苏步摇,这可是长安时兴的首饰。” 宋令仪似是没听懂般与李氏说笑:“时兴岂不大众化了,上回升官宴我二姐与三姐裁新衣,居然裁到一模一样的款式,惹得二人在家里互恼,我就喜欢这与众不同的。” 二人视线相接,谁也不肯让谁 默了良久,李氏道:“与众不同不见得人人都能欣赏,你将来可是侯爵府少夫人,当作长安官眷们的表率。” 宋令仪没接这茬,继续看别的首饰 …… 李氏见劝说无果,暗想这宋五姑娘不像表面那般清纯恭顺,实则不好对付,将来娶进门,说不定还会给她添堵,简直是越想越不满意这个儿媳。 李氏即便心有不满,也还是给宋令仪买下了她喜欢的首饰,那支流苏步摇,也一并送给了她。 111.第111章 定亲宴 第111章 定亲宴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二月初二这日 长安大半的达官显贵都来了襄园。 宴会尚未开始,侍女奴仆们忙着布置席面,金丝楠木桌案上的锦缎铺就龙凤图纹,每张桌案上都陈设着摆满浆果的玉盘。 迎接宾客时,叶叙安竟是驾牛板车来的,连同他自制的三十坛陈年桃酿,惊掉了众人下巴。都说叶国师疼爱徒弟,果真不假。 武安侯府在朝中保持中立,是虞攸之和沈流云争相拉拢的对象,今日定亲,这俩自然也来了。虞攸之这人表面亲和,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与一众达官显贵们聊得甚欢。 沈流云见到宋令仪时,她刚听完李氏的贵妇教程,面色算不得好,转头与世子殿下对上视线,心里一紧,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沈流云面无表情地把她打量一通,“宋姑娘不必多礼,我还没恭贺宋姑娘定亲之喜呢。”秋猎时,他就看出陆璟对这姑娘有意,只有没想到陆璟还未出手,这姑娘一声不吭的就与武安侯府定亲了。 宋令仪还没回话呢,谢砚书就凑上来,一手揽过她的肩,笑道:“殿下今日来得早,待会儿可要与我好好饮它几壶!” 沈流云目光落在谢砚书搭在宋令仪肩膀的手上,暗自摇头。看着少男少女在已经面前耳鬓私语,他都酸的牙根痒痒。 李氏站在石阶上,眉目肃穆地盯着他们,而后才上前与沈流云见礼,“殿下莫要听砚书的,您军务繁忙,喝酒误事,自当量力而行。” “无妨,今日是砚书的定亲宴,我与他相识多年,论交情怎么都得多喝几杯。”沈流云道。 与沈流云寒暄两句后,李氏带着新妇到堂厅与亲眷见面,这群亲眷听说宋令仪是七品女官,先交口夸赞她聪明机灵,然后又教育她婚后要以丈夫为主,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云云…… 听得宋令仪心里堵气,找了个借口出去寻谢砚书 谢砚书正与一众世家公子投壶,连赵银仙也在,这次没有心事分散注意力,他投得格外准,一连几次双耳,翩翩少年,神清骨秀。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听了许久说教,身心俱疲的宋令仪。 谢砚书玩的十分投入,还是身边的人提醒他,他才注意到宋令仪来寻他了。 谢砚书在一众好友的唏嘘下走向宋令仪,眸光明朗,“你怎么了?” 碍于周围人多,宋令仪并不好直接问他与侯爵夫人商量后的情况,淡笑摇头,“里面太闷了,出来走走。” 谢砚书直觉她的情绪不太对,“是不是那群亲眷为难你了?” “不是” “她们只是说……让我成婚后,辞官顾家的事……”宋令仪道。 有些话终归是要问出口的。 谢砚书跟着默了默,“抱歉,上回你和我说的事,因为最近事务太多,我给忘了。” 宋令仪惊愕抬头,谢砚书谦谦君子,不擅长撒谎,一眼就被她识破了,“……不是忘了,是伯父伯母不同意,对吗?”…… 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谢砚书脸上一僵,但随即恢复风度翩翩的常态:“令仪,我母亲说官场的尔虞我诈,不是女子能适应的,况且元宵以来,我俩都那么忙,一连半个月都碰不了面,若是婚后还是如此,难免会被人笑话的。” 所以就可以不告诉她 就可以默认牺牲她 宋令仪眼神里的失望刺痛了谢砚书的心,他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是怕你会后悔,也怕你失望,我……我好不容易才能与你定亲,我不想这些小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成婚后,我会努力上进,让你当上诰命夫人,你只需要安心管理内宅,不用像以前那么累了。” 宋令仪沉默不言,感觉自己像坐上了一条在暴风雨中穿梭的小船,颠簸到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张口呼吸,理智被风暴掀起的浪潮一遍遍吹翻打压。 闭目冷静下来,心想着定亲宴,还是莫要有口舌争论,恰好这会儿投壶的那群儿郎在唤谢砚书,宋令仪便放他先去招呼宾客了。 她踱步走上游廊,今日阳光明媚,雕梁画栋般的亭台楼阁仿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雅致的奇石流水相得益彰,手畔精心雕琢的古松苍然涧底,幽侘清寂。 从山间引入的泉水顺着石潭汩汩流过,听着水流声淙淙。 李氏身边的嬷嬷找来,语气不虞:“宋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该回堂厅了!今日是你面见谢家、李家亲眷的日子,怎可失礼!” 才逃离片刻的宋令仪垂眸掩下不断翻涌的情绪。她原以为只要两个人有情,千难万险都可化解,她并非不愿意为了谢砚书去努力,只是她宁可婚后多一份劳累,也不愿辞官。 回到堂厅,原本坐在首位的李氏已换了位置,弯着笑眼看她,可笑意不达眼底,“怎么才回来啊,方才表姑问起你了呢,快去给表姑见礼吧。” 李氏嘴里的表姑,就坐在李氏原来的位置,是老侯爷那边的亲眷,谢砚书唤她姑婆,是位年过七十,满头华发,雍容华贵的老太太。 宋令仪走到老太太跟前见礼,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叫令仪吧,长得真标志,和砚书般配极了!” 说着,又牵住宋令仪的手,“听说你现在是在太史局当差?” 宋令仪现在一听别人问起她的官职,就有应激反应似的排斥,浅笑点了点头,应了句“是”。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在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当女官好啊,想当年陛下也是在你这个年纪随军出征,吃了许多苦,碰了许多壁,百炼成钢,才有了今日。” 宋令仪眼前一亮,难得遇见个老太太没有教育她“以夫为纲”,“姑婆知道陛下的故事?” 还未等老太太说,李氏身旁的嬷嬷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道:“老太太年轻时是宫中女官,教养过陛下,但公众场合不可议论天子,宋姑娘得记着规矩才是。” 武安侯府及其亲眷对这位‘表姑’都很恭顺,老太太年轻时教养过女帝,算是女帝的老师,后来女帝南征,还是老太太给老侯爷搭桥,给了老侯爷从龙之功的机会。 112.第112章 定亲宴取舍 第112章 定亲宴取舍 祝嬷嬷向来严厉,了解久了便知她是李氏的嘴替,她有很多话都是李氏的想法。李氏并不想落个严苛的名声,许多话就放任祝嬷嬷来说。 宋令仪回想起这两天,老是被长辈教训,忍得实在难受。她只是敬仰女帝,好奇女帝是如何摆脱世俗的眼光,成就一番霸业。 女帝嫁的齐家,是西南道能人辈出的世家大族,这样的大家族应当比武安侯府的规矩更严苛,可女帝能看清局势,依旧坚持自我,多么超凡脱俗啊。 老太太睨了一眼祝嬷嬷,不太赞同她的严格作风,新妇还未过门呢,怎就越过宋家给人讲规矩。老太太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慈祥和蔼,“陛下又不是生来就有现在的雄才大略,得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扛过这一路的坎坷……” 李氏听着老太太隐隐有暗示宋令仪的意思,微笑打断道:“表姑,您跟小姑娘说这些干什么,这世间女子不是谁都能像陛下那般出类拔萃的,回归家庭,相夫教子才是真。” 李氏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个女眷附和。 老太太脸上和蔼的笑容渐止,目光扫过堂厅内的一众女眷,她年轻时也是这般过来的,怎会不知这群女眷心里在想什么。 老太太人老但威严尚在,只需一个眼神就让女眷们惴惴不敢说话。 等女眷们安分些,老太太才继续对宋令仪说,“世上众生,生来不同。若循规蹈矩是对的,为何世上不幸的人还有那么多呢,人最要紧的是坚持己见,莫要为了世间种种规矩,委屈了自己。” …… 宋令仪愣愣地看着老太太,细细回味那番话后,不禁心头一热。 这么多天来,每个人都在告诉她世间规矩如何,女子哪怕婚前再雷厉风行,也要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即便有女帝珠玉在前,无人敢说女帝的路是错的,也无人认为普通女子可以效仿女帝。 想不到第一个把话说到她心坎里的,是位古稀之年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话,晚辈记住了。”宋令仪眼神热切。 堂厅内不止武安侯府的亲眷,宋大娘子也在,她这人向来没个主意,不知道老太太在家族中的威望,只知道李氏希望未来儿媳能以家庭为主,既然李氏碍于身份不好反驳老太太,她作为宋家大娘子,也该说句话。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家了了就是以前野性惯了,才有那么多想法。三纲五常岂是能轻易推翻的?” “女子主内,男子主外,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不是嘛。”宋大娘子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宋令仪,她知道这个小女儿舍不得辞官,可女子做官,少不得抛头露面,侯爵府是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谢砚书能力出众,将来说不定能给她挣个一品诰命夫人来做,她做女官,能做到一品吗?再不做取舍,惹恼了侯爵夫人,婚事告吹,以后有得她哭的。 另一位中年妇人也跟着附和:“是啊,宋姑娘大概是在家里锦衣玉食惯了,不知道管理内宅的辛苦,你若不辞官啊,肯定是没法把担子两头扛的,总不能过门后,还把府内所有事务丢给侯爵夫人吧。”“小侯爷终究是前厅的人,婚后再照顾你,又能照顾到几时呢。你在太史局,他在御史台,你俩值务都忙得很,难道成婚后,还要夫妻分隔一边?” 宋令仪静静盯着她,缓缓道:“夫人的话是没错,可都说男儿志在四方,难道女子就不能替自己多多打算吗?于我而言,人生在世,姻缘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一道风景,难道我要为了一道风景,丢失本心,丢掉苦心经营的一切?” “夫人说我是锦衣玉食,不知疾苦。”宋令仪说到此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宋大娘子,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不管是前世今生,‘宋令仪’都未曾锦衣玉食过,怎会不知疾苦。 “……恰恰相反,我经历过人情冷暖,知道世道艰难。女子嫁人自古便如新生,一步错,步步错。如果经营一段婚姻,只靠一味地牺牲一方来获取最大的利益,那这段婚姻终究会走向落败。” 堂厅内的女眷听她说完这番话,几乎没有触动,只有惊讶。这群妇人自十来岁嫁为人妻,以夫为纲过活了许多年,骤然听到一段以自我为利益出发点的对白,第一反应都是难以接受。 李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是高门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理解不了,更不能理解宋令仪,甚至当年的女帝,她也理解不了。 宋大娘子瞄到李氏阴沉不悦的脸色,生怕她退货,赶忙打圆场斥责道:“了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不着调的话,让别人误以为宋家家教不严!” …… 宋令仪想不到她关于婚姻的第一次辩论,就在自家长辈拆台下落败。 宋家何时家教森严,教女有方了? 流连丛的老豆,看不清局势的老母,唯利是图的周小娘,以及精神状态时而疯癫的赵小娘,全靠她们几个还算聪明,才不至于长歪。 罢了,在这种场合互相拆台,惹人笑话。 坐在首位的老太太将手里的茶盏“哐”的一声放在桌案上,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老太太换了副严肃面孔,真有从后宫毕业的浩气凛然,“宋夫人此言差矣。” “我听说你家小女儿还是国师的亲传弟子,叶国师德高望重,盖世无双,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有这个荣幸可以做国师的弟子。就此一项,她便胜于常人。砚书和小姑娘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能走到一起,是缘分:要一直走下去,可不能只一人牺牲全部。” “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相互理解,方能长久。” 老太太的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可她也知道李氏不是个轻易改变想法的人,往后靠宋令仪一人,怕是很难扭转格局。 这段婚姻,阻碍太多,终归是要做取舍的。 113.第113章 山水有相逢 第113章 山水有相逢 堂厅内因这场争辩鸦雀无声 好歹是自家的主场,李氏不好把场面弄得太尴尬。心里认为表姑是辈分高,年轻时做女官雷厉风行,四十来岁辞官归隐,一生未嫁人,无儿无女,不知道做妻子、做父母的苦心,才会说这番话。 既然宋令仪不想辞官,就让她看看谢砚书的选择吧。 李氏稍微缓和了些脸色,微微笑着,吩咐侍女将外面的谢砚书叫了进来。 李氏笑着看谢砚书,道:“砚书,你这位新妇可是好生厉害呀,适才我们几个长辈在谈话,她一个人就能顶我们好几句。” 席间一名女眷跟着道:“是啊,女子还是要恭顺些才好。” 怎么说得跟她不敬长辈似的,明明就是她们先开的头,她不过回敬几句,就成她口齿伶俐,顶撞长辈了? 宋令仪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谢砚书,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谢砚书看到了宋令仪慌乱与无措,眸光不由一暗,郑重其事道:“令仪有令仪的样子,何必与他人相同。” …… 那名女眷脸色一僵,侧目看向李氏,笑了笑:“小侯爷和宋姑娘感情真好,真是让人羡慕啊。” 李氏不赞同地看着谢砚书,又转念一想,这会儿儿子还在兴头上,才对宋令仪百般呵护顺从,她若是一味的打击他们,反而不讨好。打趣道:“这新妇还未入门呢,就开始护短啦?” 宋令仪心间的乌云稍霁,只要谢砚书是理解她的,就够了。 家族里这么多后辈,老太太最看重的就是谢砚书,今日再看他护着宋令仪的态度,老太太心里更满意了,喜笑颜开道:“说得好,砚书快过来,让姑婆好好看看你,才几年不见,就长这么高啦,娶的新妇也标致,郎才女貌。” “砚书给姑婆请安,姑婆常住江南,这次进京可得多住几日。” 老太太笑的可亲,“不了不了,老身住在江南,习惯了江南的水土,突然收到你父亲的信,说你要定亲了,才想起有好几年未曾回京看过,这次就是来看看,明日就回。” 又说过几句,李氏便让谢砚书带着宋令仪到侧堂去,她们这个长辈要和宋大娘子开始商量定亲事宜了。宋令仪缓缓起身,姿势柔顺优雅。 隔过半条内廊,移门进入,只见侧堂里济济一堂梳着闺阁发髻的女眷,俱是未嫁的小姑娘们。 少男少女站在侧堂门口小声交流: “砚书,我没有顶撞你家长辈,我只是……”宋令仪垂眸,情绪委屈低落。她终究不是一个心有城府的心术老手,适才凭着一股子悍勇无畏将心中郁气吐了个干净,然后惴惴之情就悄悄的爬了上来。 “我知道。”谢砚书目光坚定,“我母亲统管全家,是要比宋夫人严厉很多,你不适应是正常的……你与寻常女眷不同,你才情和能力出众,与她们谈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 宋令仪眼眶一热,嗓音微哑:“……谢谢” 谢谢他能理解 “父亲母亲那边我会去沟通的,绝不会委屈你。” 侧堂是女眷的席面,谢砚书不方便进去,就送她到门口。 今日定亲宴,让曾经的听雨阁四人组首次齐聚。 李鹤微是李氏的亲侄女,由她向宋令仪介绍这群与武安侯关系亲近的官家女眷最合适不过,随着李鹤微的介绍,宋令仪一一见过众人,举止合宜,言语谦和,轮到最后一个闻泱时,她却扭过头去,不肯和宋令仪见礼。 李鹤微白了她一眼,拉着宋令仪直接略过。 有李鹤微与萧明阑从中调和,在座的众女言谈大都温和,哪怕心里有事也绝不会露出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或打趣或八卦,说的倒十分投机。………… 定亲宴临近尾声,老太太屏退众人的送行,独自往宅邸门口去。 走到一处廊下,却见叶叙安状似悠闲地靠在栏杆处,微风袭过,枝叶婆娑。 老太太淡淡看着他,顷刻,道:“多年不见,国师可还好啊?” 叶叙安微微侧头看向她,神情复杂,“你老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唏嘘道:“人都是会老的,老身是凡夫俗子,不似叶国师。初见你时,你就是现在这般模样,不曾变过。” “……”叶叙安不由感慨万千。是啊……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除去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剩下的年岁还要除去一半黑夜。弹指一瞬间,旧友大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听闻你辞官后,归隐江南,江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江南烟雨最暖人心,老身独居,倒也不觉寂寞了。” 叶叙安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风寒料峭,此回江南,望段夫人善自珍重。”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风波去又来。”老太太眉目柔和,“今日喝了国师的桃酿,待春暖开,老身在江南恭候国师做客,请国师尝尝江南名酒。” 叶叙安目送老太太登上马车,她在京郊有座陛下亲赠的别院,这两日暂住在别院,明日启程回江南。 送走旧友,叶叙安没再返回宴席,径直回了国师府。 …… 宴席结束后,沈流云并未回世子府,而是去了暗刃的庄子,还特地提了一坛国师的桃酿给陆璟。 庄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沈流云熟门熟路地进屋,正好陆璟也在,甩手将桃酿丢给他。 陆璟稳稳接住,幽幽道:“难得你来还会给我带礼。” 沈流云一撩衣摆坐在梨木圈椅上,笑容意味深长,“这可不是普通的礼……” 陆璟揭开酒坛的酒布,霎时间酒香四溢,令人心旷心怡,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尝尝。 “这是宋五姑娘定亲宴,叶国师送去的酒。” 哗啦啦的倒酒声戛然而止 陆璟掀眸,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半晌,而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还给沈流云倒了一碗。 “……”沈流云眯了眯眼,心想这人不会是被刺激糊涂了吧。 “你真喝得下去?” “为何喝不下去?”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可是暗刃月主,喜欢什么直接抢过来不就得了。”沈流云看热闹不嫌事大。 114.第114章 京郊别院踏青 第114章 京郊别院踏青 陆璟默了良久 “殿下今日来,就为了送酒?” “当然不是”,沈流云可没那么闲,“元宵宫宴时,陛下将我单独召进宣政殿,商议让我开春后去趟江浙购粮,我猜测此行恐不会太顺利,想让你随我一同去。” 这是女帝试行的大梁新法,代替商人和地主,低价买到富庶省的粮食,运往受灾地区。低价出售和借贷。 一来是与商人争夺利益充盈国库,二来利民,减少土地吞并。也可存储于国家粮仓,等州县受灾,再开仓赈灾。 朝廷救济百姓的钱粮,从中央到州县,之间要充实多少人的腰包,根本无从计量。 女帝提出的新法,跟以往政策有不少区别。 一个就是独立调控部门,直接跟朝廷接轨。 既不让京官经手,也不会经过各省各县的藩台总督甚至知府知县,完全模拟民间市场交易,不调用国库钱粮,不申请公款。 这个新机构发放俸禄,都得自力更生,每年还要完成朝廷的指标,几乎避免了各级官员钻空子捞油水的可能性。 新机构灵活性大,且不能申请公款,得跟各地商人公平竞争。 优势主要是享有国家漕运的交通便利和运输低成本。 如果卖贵了,灾民自然会去找民间商人,机构就完不成朝廷指标,这就逼得他们必须比民间商人更“良心”。 女帝派沈流云去,也是了解他个性刚正不阿,是现阶段合适的人才。 陆璟思索片刻,一面是长安的布局放手不得,一面是女帝近年在虞攸之的诱惑下服仙丹,身体即将亏空。 长安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此去实行新法,若是成功,立储一事也能顺势提上日程。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实行新法更为重要,陆璟没有理由拒绝,“好,我会提前往江浙布派人手,不过关于新法的事我不在行,殿下可得记着我们的约定,行事谨慎一些,切莫让天子失望。” ………… 开春之后,太史局愈发忙碌,宋令仪跟随叶叙安学习已有半年,原本在教学上不慌不忙的国师,近来几乎是日日在大庆殿打卡,督促宋令仪的学习进度。 朝堂之上,关于新法试行的事吵得不可开交。以华思邈为首的御史台大臣最是反对,他们认为变法非一朝一夕,从商贾手里争利,怕适得其反。且如今的天下海晏河清,根本无需实行新法。 可不管华思邈如何反对,女帝都坚持己见,甚至到了想自掏腰包的程度。 虞攸之巴不得有个机会能让沈流云离开长安,所以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以他为首的官员都支持女帝实行新法,更别论差事落到头上的沈流云了,没理由反对。 …… 一连整个月,直到月底,谢砚书和宋令仪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开春自然是要踏青的,段姑婆离京前,派人把她京郊别院的钥匙给了谢砚书。 京郊别院建在山里,清泉引流,风景极为雅致,是个踏青的好去处。 二人约定好后,在春日清晨乘车前往。 段姑婆的京郊别院,位于京郊一座山中。 山上有瀑布山涧,山腰种满了枫林银杏。 段姑婆早年间入宫,一路做到五品司正,后面又有教养天子的功劳,天子待她仁厚,赐下的金银财宝无数,包括这座别院,都是天子请国师看过风水,自掏腰包买下整座山头,再精细挑选了半山腰处依山傍水、景致绝佳的地皮,雇佣人手把木料运入山中,又把原有的旧青石山道重新修葺扩建,费巨资,修建了一处深山中的清幽别院。 段姑婆喜静,常常无事便躲入这处人迹罕至的京郊别院,清清静静地休息几天,闭门不出。 自段姑婆辞官归隐江南,这座别院就鲜有人至,谢砚书和宋令仪,是这座别院难得的客人。 谢砚书提前派人来清扫过,山谷清幽,林荫石道,树梢上四处传来春日的啾啾鸟鸣,眼前看不到山涧,耳边却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宋令仪四处环顾,眉宇间浮起愉悦的笑意。 二人踏着清幽小路,往主院方向而去。 庭院行道两边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还有一个建在湖面之上的四方阁。 宋令仪小跑进四方阁,湖面凉风刮过,“砚书,这里好漂亮啊!”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的愉悦,极富有感染力,回荡在山林湖水间。 谢砚书看少女开心,也跟着开心,本想说她要是愿意,可以经常来,可话到嘴边,又想到他俩都忙得很,难得才有空凑一起。 下次再来,还不知得等多久。宋令仪没得到回应,转头去看,就看见谢砚书的一脸愁容,“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被少女的声音拉回思绪 谢砚书淡笑道:“开心,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阳光下的少年,肌肤仿若透明的白瓷,清俊的面容焕出玉泽般的淡淡温泽,极为赏心悦目,只可惜眼底残留的愁绪,使他看起来几分烦忧。 宋令仪长睫扑闪,想了想,找了个谢砚书感兴趣的话题:“砚书,这里风景这么好,你想不想作诗?” 他俩能相识,不就是因为一首诗的缘分吗 谢砚书并不想扫少女的兴致,这庭院空置许久,别说纸了,连笔都未见得,他只好取了根树枝,一边沉思作诗,一边在泥地上书写。 行云流水,字体苍劲有力 宋令仪看着他神情认真的侧脸,偶然发觉,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从何时起,眼睛变得深邃,蕴藏了几分沉浮官场的锐利。 近来因为反对新法,谢砚书在官场上没少被虞攸之与沈流云一党的官员针对。 官场上的事,她是太史局七品司历没法替他分忧,所以有些繁琐心事也尽量不去烦他。 等谢砚书作完诗,侧头发现少女在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令仪,你是累了吗?” 宋令仪摇了摇头,笑道:“好不容易能出门游玩一次,我可不累。” “我只是担心御史台官务繁重,你还分心带我出来……” “我进御史台也有段时间了,再忙也都习惯了,倒是你,眼下乌青又重了些,是不是叶国师布置的课业太繁重的缘故?”谢砚书温声道。 宋令仪抬手摸了摸眼下 很重吗?最近是学到挺晚才睡…… “师傅最近是挺严苛的” 二人坐在四方阁闲聊,还未享受多久难得的悠闲时光,就听带来的仆从来报,说别院门口有客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他们也没有邀请别人呀,怎么会有客人来呢。 …… 隔了半晌,就听到四方阁外,叽叽歪歪的说笑声不绝于耳。 “这儿风景真不错,也亏谢砚书找得到。” “这别院好像是段姑婆的,她老人家常住江南,别院都多久没人来打扫了,表哥真是有心了……” 李鹤微和赵银仙的出现猝不及防 仆从将她俩引到四方阁,看到这山清水秀的一幕,李鹤微直接忽略了四方阁内的少男少女,跑到湖水栏杆边眺望远方,“哇~真美啊!” “你们怎么来了?”谢砚书问 “你们俩也太不仗义了,出来玩儿也不叫我。伯母跟我说你俩来京郊别院踏青,我们就跟来啦。”赵银仙扬了扬下巴,完全没有当了电灯泡的自觉。 宋令仪倒是无所谓,多点朋友也好玩嘛 现下临近午时,仆从将从府里带来的半成品食材烹煮好后,端进四方阁, 食案上菜肴颇为丰富,嫩炙松鸡,清炖排骨汤,烤河鱼,另有从山中刚采来的蔬菜做成的菜肴两碟,甚至还有米酒。 众人互敬了几轮酒 李鹤微酒量本就一般,才喝了两杯就已神态微醺,“令仪妹妹,我母亲后来跟我说你在定亲宴上说不想辞官的事儿……” 这算是个近期敏感话题 宋令仪下意识地看向谢砚书,发现他也在看她。 “令仪妹妹你是不知道,姑母她每天可忙了,你要是嫁过去,能帮她分担点内宅事务也不错……再说了,我表哥那么厉害,兴许过两年就能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不比你每日起早贪黑的强嘛……” 这话好似听过许多遍,看来订婚宴上的事,李氏与妯娌间没少讨论。 李鹤微自顾自的醉言醉语,根本没管两位主角是何反应。 还是赵银仙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劲,扯了块鸡腿塞李鹤微嘴里,“你还是多吃点菜吧…”话怎么那么多呢 谢砚书自觉是不能逃避这个话题的,可上回他与父母沟通,父母虽未明确要求宋令仪婚后辞官,却也没认同宋令仪婚后仍可以在太史局任职。 短暂的沉默,已让宋令仪看出他的为难,当着外人的面,只好笑着敷衍过去,“并非我不相信砚书的能力,只是近来不止太史局的官务,课业也很繁重,实在是走不开。” 吃过饭后,四人徒步前往山顶的梨林赏景,这个时节梨开得正好。 赵银仙扶着微醺的李鹤微,生怕她脚下一个趔趄滚下了山。 落在后面的少男少女终于有了独处的空间 谢砚书续上在四方阁引出的话题,“你不用把表妹说的话放在心里,她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 宋令仪都明白,谢砚书夹在中间,肯定也不好受。 “你不想辞官便不辞,总归我与你是一心的,父亲母亲他们再不同意,也要顾及国师的态度,国师不同意,他们肯定不会擅作主张的……” 115.第115章 抉择 第115章 抉择 谢宋两家的喜事定在了四月初六,时间上比较匆忙,但国师算过了,四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若是错过,还要再等半年。 两家长辈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中,两个小辈因官务缠身,很少能过问。 临近大喜之日,宋令仪还在太史局当差 唐太史丞上值时愁眉苦脸,等到午休,才去找宋令仪谈话。 唐太史丞是个温吞的性子,很少能看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特别还是找她单独谈话,宋令仪不禁有些紧张。 “不知唐大人找下官来,是有何事?” 唐太史丞先是露出勉强的笑容,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又问起宋令仪的婚期将至,准备得如何云云…… 最后才扯上正题:“是这样的,本官昨日收到关于你的官职交接申请……” 大梁官员的辞官方式也非常严谨。下级官员需要与上级官员进行谈心,说明辞职的原因和意愿。不过宋令仪属于特殊情况,是唐太史丞先收到会意,来找她谈心。 “官职交接?”宋令仪惊呼,“可下官从未递过这类申请啊。” 唐太史丞面露为难,“你是没递过,可这是……这是侯爵府的意思。” 此刻,她脑子里不亚于有一颗原子弹爆炸。 宋令仪原想着这事儿不急,谢砚书近来官务繁忙,她还不想让他为了这事儿,夹在两头为难。 可侯爵府却直接越过他们,向她上级递了交接申请,简直荒唐,且不说这合不合理,侯爵此举有尊重过她的意愿吗? 宋令仪迫不及待地向唐太史丞请假,想去侯爵府质问一番,可在出宫的路上稍稍冷静后,她打算先回一趟宋家。 在气头上去侯爵府,怕说话失了分寸,惹得李氏与老侯爷不快,让辞官的事没转圜余地,也让谢砚书更加为难。 婚期将近,两位新人的婚服也赶制出来了 宋令仪回到宋宅时,刚好碰见宋大娘子摸着那件挂起来的婚服喜不自胜。 “了了!快来快来,你的婚服到了,快试试合不合身!”周小娘笑逐颜开地拉着宋令仪往婚服跟前凑,也没管她的脸色不好。 看着珠翠环绕的凤冠霞帔,宋令仪秀眉轻拧 宋大娘子捧着凤冠往她的头上比划比划,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这凤冠可真重啊!了了到时候戴着它,得让旁人多羡慕呀!” “瞧大娘子说的,咱们了了马上就是侯爵府少夫人啦,这身份才让人羡慕呢!侯爵府权势显赫,风光无限,宋家也能跟着沾光,到时候长安城谁还敢轻看宋家啊!”周小娘道。 她们的话不断刺激着宋令仪的神经,心乱如麻 她不想待在这儿,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看到老豆满面春风地从大门口进来,手里还提着好友送的点斑唐纳雀;宋长泠近来收到达官显贵的宴席邀约不断,打扮枝招展地出门赴宴………… 府里每个人都很开心唯有她,像被困在一座孤岛 “你要去哪儿?”宋大娘子拔声喊住宋令仪。 宋令仪顿住脚步,语气冷漠,“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你这孩子,婚服都到了也不试试,一回来就摆着一张臭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小侯爷娶你做的是正牌大娘子,又不是做妾!还有你那官儿,官务太忙了,婚期将近也没个假,前两日李夫人与我商量过了,给你把官辞了。” 宋令仪猛地回头看向宋大娘子,眼神愤怒又不可置信:“你们商量过?!” 宋大娘子被她吼得一愣,而后理直气壮地道:“你吼什么?有这么好的婚事,你还贪心你的七品官,再犟下去,小心侯爵府退了这门婚事,到时候你才追悔莫及!” 宋令仪被气到头脑发胀,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凭什么决定我辞不辞官?凭什么擅作主张?我的事儿我自己决定,定亲宴时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辞官!”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隔门吵起来 阖府噤声 周小娘乍看宋令仪真动了气,根本不敢吭声劝阻。 “我是谁?”宋大娘子将凤冠重重砸在手边桌案上,“我是你母亲!宋府的大娘子!我为何不能决定?!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可以任性妄为呢?!” “我任性妄为?为了这七品官,我日日起早贪黑,努力用功,你们不顾我的意愿说辞就辞!” 宋令仪的气性翻涌直上,面颊因愤怒染上绯红,那双清丽的眸子,充满愠色:“到底是我任性妄为还是你卖女求荣?!!” 宋大娘子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你这个竖子!讨债鬼!这才当了多久的官,连母亲也敢气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因这个事去侯爵府闹,毁了婚事,害了宋家,我就…就把你扫地出门,就当宋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可笑!你何曾真心拿我当女儿!讨债鬼、煞星、厉鬼,还有呢?!我若是没有这个官,指不定哪天又落哪个池子里给你们宋家还债!” “什么亲情,我不稀罕!不在乎!我就是太蠢太笨,才会给你们一次次兜着!” “你…你……”宋大娘子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显然被气得不轻,指着宋令仪骂骂咧咧,“我不管你稀不稀罕,在不在乎,反正这亲事你休想因一己之私毁了!” 前院吵闹的动静越闹越大,匆匆赶来的宋老爷听到宋令仪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气的胡子都翘起来,“我看你是要嫁入侯爵府了,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知何为入孝出悌,何为修身慎行,才风光两天就把父母的生养之恩抛到脑后,让你辞官怎么了,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是侯爵少夫人该做的吗?!” “不过当了几天官,就妄想可以改变世间规矩,要怨就怨你自己有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以为你不满,就可以改变命运?!”宋老爷横眉竖目,指着院子里的宋令仪怒斥。 宋令仪胸口似有千斤重,双手止不住发抖,侧过头强忍心中委屈,缓过气后,直直盯着老豆,“我不会辞官,什么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在我这儿都是狗屁!要么你们去侯爵府说清楚,要么……”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汹涌和挣扎,“要么这婚约,到此为止。” 116.第116章 抉择 下 第116章 抉择 下 “你…你…” 宋老爷被小女儿气得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提裙往大门外跑,府中奴仆叫也叫不住,拦也不敢拦。 街道上行人三两 此时已临近宫门落钥的时间,宋令仪头脑发热跑出门去,浑浑噩噩走在街上,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伴随着马匹嘶鸣声,停在宋令仪旁边。 宋令仪侧头去看,马上之人竟是阿筑 阿筑利落翻身下马,“五姑娘打算去哪儿?” 宋令仪抿唇不语,哪怕无处可去也不想回那座冰窟。 “大娘子和宋老爷还在气头上,今日怕是不会去侯爵府了,您若自个儿去,此事恐没那么容易解决。”阿筑道。 宋令仪何尝不知呢,如果是侯爵府做的主,她还能去说理,可辞官的事,侯爵府是与宋大娘子商量过的,侯爵府也知道宋大娘子不会拒绝。 “五姑娘今晚先找个地方住下,待明日府中有任何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阿筑将缰绳递给她,“时候不早了,您把马牵上,去哪儿都方便些。” 宋令仪接过缰绳,她实在不知该去哪儿 现在只想把这些糟心事都抛下,找个清静的地方冷静冷静。 ………… 公主府内 银砂疾步往后院的避风凉亭走,凉亭挂上帐子,只隐隐约约临摹出里面人的身形。 银砂停在帐外,福身行礼:”殿下,您吩咐的事都已办妥。” “进来吧”,齐阳公主嗓音慵懒 “是” 两名侍女替银砂掀起帐子,她颔首低眉走进凉亭。 只见避风凉亭内,齐阳公主半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里拿着竹犊聚精会神地看着。 银砂走到贵妃榻前,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奴婢按殿下的吩咐,派人盯着宋五姑娘的一言一行,得知宋五姑娘并不想辞官,还因此与李夫人生了些龃龉。便擅作主张,以李夫人的名义向唐太史丞那边递了官职交接申请。” 齐阳公主掀眸,眸光森冷:“递交接申请?” “宋五姑娘舍不掉官位,又不愿放手婚约,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奴婢便帮宋五姑娘一把,让侯爵府越过她向上级官员递交接申请,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 “方才盯着宋府的人来报,宋五姑娘回府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银砂捂嘴笑了笑,“这婚约八成是黄了。” 齐阳公主扯了扯嘴角,薄唇轻启:“干的不错。” “只不过由她来悔婚,恐会惹恼母皇……” 作为齐阳公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银砂怎会想不到齐阳公主的顾虑,“这交接申请不止越过宋五姑娘,还越过了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向来看重宋五姑娘,岂会冷眼旁观,陛下就算再想罚宋五姑娘,也得顾忌国师大人呀。” “殿下请放心,是侯爵府的人亲手递交的申请,此事追究不到您头上。” 齐阳公主眉梢微挑,甚是满意银砂的布局。这场婚约,来得不是时候,悔了也好。 …… 夕阳西下,宋令仪驾马来到国师府 国师府一如往日的肃穆,她敲门之后,等了好半晌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仍是上次的年轻人,认得宋令仪是国师的徒弟,立马请她入府。 年轻人将宋令仪引到堂厅等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到叶叙安。 叶叙安看着少女失魂落魄的模样,悠悠道:“你这是怎么了?” 宋令仪正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又听叶叙安幸灾乐祸似的问:“难道是谢砚书惹你生气了?” “……不是他”,宋令仪神情纠结地扣着手,“今日唐大人来找我,说侯爵府向他递了我的官职交接申请,更可恶的是,这事儿宋大娘子也知道,合着就瞒着我!” 叶叙安气定神闲呷了一口茶水,“不止瞒着你,连我也不知道。” “徒儿从未想过要辞官,为何他们一个个都要逼我。”宋令仪终于落下强忍的泪水,梨带雨,我见犹怜。 叶叙安看她伤心,默默递上一张帕子 等她缓过些了,才道:“那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如何应对? 要么宋大娘子找侯爵府说清楚辞官的事,要么……这婚只能就此作罢。她还未过门,侯爵府便越过她,要辞她的官,等她过了门呢?等待她的决不是其乐融融,只会是一件又一件的委屈事。 虽然谢砚书说他会从中斡旋,可办不成的事,说一千句一万句又有何用 侯爵府强势,宋家门第不高 她一个庶女,没了官职,能靠着夫君的爱意支撑多久? 有情饮水饱 但不是只喝水就能饱 唇边细微的梨涡扯出苦笑,也带出一丝淡淡的嘲意,“这门亲事是我亲口答应的,原以为婚后保留官职并不难,只要郎君与我一心就可。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年少无知到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 “……来的路上,我很迷茫,迷茫到想过让师傅替我起一卦。” 叶叙安叹息道:“徒儿,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念佛诵经不如本事在身,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不管你选择哪条路,纵使前路有千难万险,也终归会过去的。” 宋令仪蓦然转头看着叶叙安,细细品味他的这番话,暗暗下定决心,“徒儿想明白了,既然双方都不能满意,何不趁着婚期未至,早作打算。” …… 不知不觉夜已深 叶叙安已让府中奴仆打扫出客房供宋令仪休息 昏暗的抄手游廊,穿堂风呼啸吹过,宋令仪身上的紫色裙衫迎风飘摇,看着她瘦削的身躯,叶叙安不由自主地叫住了她。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都不及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你若有了决定,大胆去做便是,宋家和侯爵府想委屈你,还有为师能替你做主。” 少女喉头一哽,使劲遏制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坚定的点了点头。 117.第117章 退亲 第117章 退亲 直到次日下午,都没有新消息传来。 而宋令仪在国师府也没闲着,天没亮就被叶叙安派侍女从床上薅起来,给他的菜园浇水施肥………… 等她一身污泥的从菜园里出来,还没歇两口气,又被叶叙安丢了根鱼竿,让她去池子里钓两条鱼,晚上要吃红烧鱼。 宋令仪只好扛着鱼竿去池边钓鱼,这一钓就是坐了一个时辰,一连串的农活下来,根本顾不上伤春悲秋,靠着栏杆昏昏欲睡。 恍惚间,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她迷蒙睁眼去看,隔着池水假山,发现院子里来了几个宫中太监和御前侍卫。 还没来得及细想,手里的鱼竿动了 她忙不迭的收竿,早知道就直接下水捉了,这钓了俩小时,脖颈酸疼。 宋令仪提上装鱼的木桶往厨房走,路过一座凉亭,发现里面背对着她坐了一个人,穿着日常的贵妇华服,头戴金步摇。 国师府的客人…… 站在凉亭外的宋令仪一身狼狈还提着木桶,踟蹰着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想想还是算了,或许是来找师傅算卦的哪家贵夫人,她还是别打扰的好。 默默提着木桶继续往厨房走 刚走两步,就被人出声叫住 “你是宋家的小丫头吧?” …… 这声音,好耳熟! 宋令仪蓦然回首 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清凉亭里人的脸 咚—— 木桶脱手落地 宋令仪赶忙下跪行礼,声音紧张到微颤:“微臣拜见陛下!” 今日陛下驾临,师傅怎么也不知会她一声! 凉亭内,女帝从梨木圈椅上起身,仪态端庄大气。目光从宋令仪身上,移到她手边的木桶,语气比在公主府或宣政殿时都要亲和,“起来吧,这鱼是你钓的?” “回陛下话,正是。” 宋令仪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不敢抬头看女帝。 “提过来,让吾看看。” “……”鱼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这话宋令仪只敢在心里嘀咕,老老实实地提着木桶往凉亭走。 把木桶放在女帝跟前,然后后退两步。 女帝瞄了一眼木桶里的两条鱼,漫不经心道:“你和谢家那小子婚期快近了吧?” “回陛下话,就在四月初六。” “四月初六?”女帝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日期,若有所思道,“是个好日子。” 宋令仪从这句话里觉出味儿,这个日子是有特别处吗? 女帝偏头睨了她一眼,好奇想问却又怯怯的模样,浅笑道:“吾与齐阳公主生父成亲那日,也是四月初六。”宋令仪微微惊讶,这日子居然选的这么碰巧。不过女帝称呼夫君、说起婚期,却没有丝毫感情流露,想来是与这位齐都尉感情一般。 女帝在梨木圈椅坐下,幽幽叹息道:“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当真是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流水。” “听闻陛下嫁与齐都尉时,才刚从南廷打完胜仗,如今南廷在您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纵使时间飞逝,也消磨不掉您的功绩。”宋令仪恭敬道。 这顺溜的马屁,手拿把掐 女帝笑了笑,“你这小丫头说话可比你师傅中听多了。” 抬手示意宋令仪在对面坐下,神色收敛,“侯爵府向太史局递了你的官职交接申请,说说吧,你是何想法?” 皇城内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女帝的耳朵,她知晓这中间有齐阳公主的手笔,可这门亲事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她还不如顺水推舟。 “我自然是不愿辞官的……”宋令仪说到此处,神情低落,“是我把与谢砚书的亲事想得太简单了……自从定亲后,每个人都在告诉我,婚后该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以夫为纲。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连辞官也不能由我做主。” 她大胆抬眸去看女帝,抿了抿唇,“陛下当年也面临这样的抉择吗?” 经她这么一问,女帝陷入短暂的沉思,“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你不需要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也没有经历过残酷的生死,吾的人生于你没有任何参考意义。他们不尊重你,是因为你年纪尚小,还不够强大,你的意愿根本不在考虑他们的范围。” “……”宋令仪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她实在没办法轻易说放弃婚约,谢砚书何其无辜,一直以来他都支持她的想法,甚至为了这门亲事,去苦寒之地立功。 侯爵夫人和老侯爷本就不满意她,悔婚对他们而言,并无影响,甚至乐见其成。宋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有谢砚书,她实在是心有愧疚 恰在这时,李怀忠匆匆来到凉亭外 “启禀陛下,谢小侯爷来了。” 女帝眉梢轻挑,并无太多意外的神色。 宋令仪的第一反应是紧张与逃避,紧张的是谢砚书为何要来,逃避的是心有决定,却怕太早面对。 而且……她现在也太狼狈了,出了不知多少汗,裙摆还沾着泥土,脸上也没好多少。女帝不介意,那是因为女帝是军营将军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 还好有女帝在,谢砚书并不能直戳戳地进到后院凉亭。 “陛下,这鱼还得送去厨房,微臣先行回避。”宋令仪神态焦急。 女帝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 宋令仪赶忙提上木桶往厨房走,心里还要琢磨着要去哪里把身上的污泥洗一洗。 刚踏上游廊 “令仪!” 宋令仪脚步一顿,是谢砚书的声音! 他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这下宋令仪是没有办法再逃避了,胡乱用衣袖擦了擦脸,缓缓转身。 今日并不是休沐日,他身上还穿着官袍,想来是从衙署下值后,听说了她与老豆老母闹翻的事,来不及更衣,匆忙找过来的。 谢砚书并不在意她仪容的狼狈,大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既担心又紧张,“对不起,我才知道侯爵府越过你向太史局递了官职交接申请。昨天发生的事,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出现在你身边。” 118.第118章 退亲 下 第118章 退亲 下 宋令仪一想起昨天在宋家发生的事,心里就止不住酸楚,“昨日的情况,就算有你陪着我,也是无法解决的,侯爵府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愿意让我继续在太史局任职。” 谢砚书牵上宋令仪的手,眼底情绪翻涌,“所以…你想放弃了吗?” 他从衙署下值时,遇到了阿筑,昨天发生的一切,阿筑都已和他说了。 宋家长辈今日不曾到侯爵府商议宋令仪官职的事,他们不想得罪侯爵府,心里认定委屈宋令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算再发脾气,还能真的抛下整个家的颜面吗。 既然宋家长辈和侯爵府都不肯退一步,他们之间好似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 “砚书,我也觉得很对不住你,明明答应过你去努力……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舍弃官职,师傅对我寄予厚望,我不想他老人家失望。如果让我一辈子蛰伏于后宅,成为一个面目模糊的贤内助,那我做官的意义在哪儿?”宋令仪说着说着,自己哭了起来。 老豆说得对,她就是年少无知,以为只凭她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周围人的看法,以为相守之人彼此珍惜,就可以抵过千难万险。 可事实教会了她,在权势面前,她的努力和恒心根本不值一提。 也幸好这件事是在婚期之前发生的,若是在嫁入侯爵府后,她得更崩溃无助吧。 “你别说了。”谢砚书终于动了神色,含泪而笑,“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现在的我们没办法改变他们,不代表永远不能。” …… 谢砚书带着宋令仪回到凉亭 李怀忠将他俩拦在外面,笑容恭敬:“谢大人,你们这是?” 刚哭过的宋令仪眼睛肿的跟桃似的 谢砚书远远朝女帝的背影行礼,“臣谢砚书求见陛下!” 少顷,才听女帝道:“进来吧。” 宋令仪心里有些猜到谢砚书为何要带她来见陛下,临近婚期悔婚,定然会让侯爵府面上无光,到时候宋令仪在长安城只会举步维艰。 可若是天子出面,下旨取消亲事,侯爵府便不会为难宋令仪。 看着跪在面前,言辞恳切的少男少女,女帝凤眸幽深,“谢砚书,你不是很喜欢宋家丫头嘛,当真心甘情愿让她来悔婚?” “喜欢,但不代表可以随心所欲占有。如果要她因为这门婚事,牺牲得来不易的官职,辜负国师的期许,丢失自我,这不公平。”谢砚书道。 女帝沉静地看着他,一向坚韧不拔的心难得软了一下,点了点头,忖度两息,道:“吾可以下旨退亲,但人言可畏,要双方都能体面可不容易。” 女帝犀利的目光落在宋令仪身上,“官职交接申请已经递到太史局,怎能轻易收回来呢。” “……”宋令仪心下一紧。 “不如这样吧,吾命你为七品巡按,随晋世子去江浙调良,代吾巡查,你可愿意?” 去江浙调良? 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退亲一事必会在长安扬起轩然大波,她去江浙调良,也算是远离风暴中心了。 女帝对新法势在必行,若新法能在江浙等地顺利运行,实乃大功一件。 “微臣愿意!”宋令仪道。 一旁的谢砚书眉头微皱,想不到女帝对实行新法这么执着,这个时候命宋令仪去江浙调良,也是想让他在朝堂上退一步。“谢砚书,你认为呢?”女帝沉声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既然要成全宋令仪,他退一步又有何妨。 “微臣谨遵圣意!” 女帝给了凉亭外候着的李怀忠一个眼神,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将退亲这事儿安排下去。 凉亭这边刚商议完退亲的事,叶叙安就找过来了,今日的农活都有徒弟包了,他乐得清闲,整日不见人。 叶叙安本想留谢砚书吃晚饭,可谢砚书谢绝了,退亲圣旨很快就会到侯爵府,他得赶紧回去才行。 …… 宋令仪将水桶里的鱼送去厨房,凉亭内只剩下女帝与国师二人。 二人相对而坐,神态自若 李怀忠接过侍女新沏好的茶水,躬身端进凉亭。 “你早就知道,会有此结局吧?”女帝品了一口茶水,悠悠道。 叶叙安仍旧云淡风轻,“有些事得亲身经历才知不可为。” 女帝对此话不可置否,“此去江浙调良,希望他们能顺利吧,只要你不觉得委屈了你徒弟就行。” 叶叙安轻笑道:“这退亲本就风险大,若是让她孤身去侯爵府退亲,侯爵府不得把她吃了。” 女帝哼笑,难怪他一大早差人入宫请她到府上一叙,都是特地安排的。 ………… 翌日,女帝做主给谢宋两家退亲的此消息喧嚣尘上,长安城所有人惊愕万分。 紧跟着就是任命宋令仪为七品巡按,随晋世子沈流云去江浙调良的消息。 群臣各自揣摩圣意,谢宋两家的亲事对宋家而言,是鱼跃龙门,可婚期将近,陛下却做主退亲,还把宋令仪调去了江浙。实在匪夷所思。 从七品司历到七品巡按,官阶虽然没有升,但巡按有实权。可谓是明贬暗升。 侯爵府只有谢砚书一个独子,李氏一直不满意宋令仪做儿媳,原本还想着等人嫁过来了慢慢调教,实在不行,就给谢砚书娶两房满意的贵妾。没想到临近婚期,陛下做主给退了亲,还把宋令仪调去了江浙,管她官职是升是贬,只要人不在长安,谢砚书就能老老实实做官,听从父母之命,娶个高门贵女。 时间是疗愈伤口最好的良药,一个人哪怕再伤心,只要给点时间,总会想通的。 等一切回到正轨,谢砚书仍会是长安城风光霁月的小侯爷。 “你这个讨债鬼!” 因为退亲的事,宋宅一大早就鸡飞狗跳。谢家的聘礼全部都要退回去,什么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全部都要还回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宋家的风光也算到头了。 宋令仪似是没有听见宋大娘子在院子里的大声辱骂,在东厢房面无表情整理行李。 去江浙调良的时间就在后日了,很快她就可以远离这个冰窟,去往人杰地灵的江浙。 119.第119章 前往江浙 第119章 前往江浙 “连这么好的婚事都抓不住,没用的东西!讨债鬼!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宋大娘子肆无忌惮的骂着。 宋令仪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从软榻起身,顺手抄起案上的茶壶,走到东厢房门口,甩手砸到院子里的青石板上。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让吵闹不止的宋家重归久违的安静。 宋大娘子被动静震得愣在当场,盯着宋令仪半天说不出话。 “你知不知道辱骂朝廷命官是何罪?!”宋令仪怒目扫视院儿里的所有人,“辱骂七品官,杖责九十!这一通板子下来,你还有命吗?!” 宋大娘子抬手指着宋令仪,冷嘲:“你个讨债鬼,还敢威胁起我来了,行!你有本事就去告,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宋家五姑娘不仅被侯爵府退了婚,还目无尊长,六亲不认,要告自己的母亲!” “你真要是稀罕和侯爵府的婚事,就不该越过我去商议辞官的事儿!荣华富贵的生活你配享受吗?你就该活在阴沟里!抱着你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幻想后悔一生!” 后院尚在对峙,门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回报,“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大娘子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压根没听见门房的回报,仍自顾自骂道:“讨债鬼!我不配你就配了?!当去江浙调良是什么好差事呢!小心有命去没命回!” 这话一出,满院安静 门房吓到失语,江浙调良与女帝要试行的新法息息相关,这都敢置喙…… 紧跟着,宋老爷脚步踉跄地跑进后院,神色焦急又害怕,压低声音呵斥:“你给我住嘴!!” 宋大娘子骂完后,才反应过来好像说错了话,又惊又恐。 宫里的来人是李怀忠,他是来给宋令仪送官服和腰牌的,想不到听到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神色阴沉不悦。 等宋老爷带着一家子来前院时,站在堂厅外的李怀忠冷着脸,嗓音尖锐:“方才是哪位在非议江浙调良的差事啊?” 宋大娘子头埋低低的,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宋老爷。 宋老爷赶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内人言语无状,下官会训诫的,还请李公公勿怪。” 李怀忠瞄了眼宋令仪,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宋夫人平时在家怕是没少给女儿上眼药。 “训诫?”李怀忠冷哼一声,“江浙调良涉及新法,宋夫人言语无状,冒犯的是天子权威!” 宋大娘子听到冒犯天子的话,惶恐不安跪地求饶:“公公,我没那个意思,我真没那个意思,求公公网开一面!“ 李怀忠不为所动:“冒犯天子,辱骂朝廷命官,今日我看在小宋大人的面上,减罪一等,掌嘴六十!” 跟随李怀忠来宋家的四名年轻力壮小太监,其中两人大步上前将宋大娘子扣住,另一人左右开弓,巴掌抡圆了挥,还不到四十个,脸颊通红破皮,嘴角流血。 宋老爷根本不敢求情,生怕会连累到他。 等打完了六十个巴掌,宋大娘子这张嘴也将近废了。 处置完宋大娘子,李怀忠又恢复平日和颜悦色的笑容,让小太监把官服和腰牌递给宋令仪,“小宋大人,故人托话,此去山高水远,祝您一路平安。” 故人托话,是哪位故人,不言而喻 宋令仪淡然一笑,“多谢。” 出发前夕,宋令仪与贺箐在翠微居聚了聚,实行新法,顺利的话年底能回,若不顺利,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回不了长安。 贺箐也是没想到,前几日才把新婚贺礼备好,亲事却突然退了,人还被陛下调去了江浙,不由感慨万千。 …………登船时,宋家除了宋令婉都没来送行,宋令仪也不意外,毕竟她选择退婚,算是与宋家彻底撕破脸,宋家将来在长安城,过不上以前的舒坦日子了。 这次跟随晋世子沈流云一同出京的官员,除了宋令仪,还有一名谏议大夫。 沈流云常年在外,对沿途风景不甚稀奇。 运河两岸,有不少农民们围观浩浩荡荡的朝廷粮船。 宋令仪好奇地站在船头,与农民们遥相对望,观察这些农民穿的是不太鲜艳的粗布麻衣,没有补丁,说明生活条件还是过得去的。 江上风大,宋令仪吹了一会儿便遭不住回船舱。 下到船舱,里面放了许多木箱与布袋,供人通行的通道比较狭窄,走廊不似外面亮堂,比较昏暗。宋令仪往客房的方向走,迎面来了一个人,虎背蜂腰,身姿挺拔。 虽看不清脸,但宋令仪脑海里下意识把他认作陆璟 她知道陆璟和沈流云是一伙儿的,陆璟身手不凡,沈流云去江浙调良,把他带上也无可厚非。 脚步顿住,一瞬不瞬地盯着迎面而来的男人。 等来人逐渐靠近,心也逐渐紧张起来 就在她以为,陆璟要现身时,对面的人没有丝毫停顿,与她擦肩而过………… 他的脸 不是陆璟 陆璟的容貌俊美,鹤立鸡群,而这个人平平无奇,是丢到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宋令仪秀眉轻拧,回身看着那道格外熟悉的背影,脸确实不是陆璟,可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名贵檀香味道,虽说晋世子的属下,有点闲钱熏香也正常,可看他身上戴的,分明是校尉腰牌,一个习武之人,竟然有闲情雅致沐浴焚香。 不过……宋令仪只敢在心里怀疑,毕竟陆璟是不知道她识破了他暗刃月主身份的。 管他是谁 反正她此行是随沈流云江浙调良,与沈流云算是一条船上的,她没必要吃饱了撑的去调查刚才那人是何身份。 江南的风土人情与长安还是有些差异。 才子风流、佳人婀娜。 应天府里的百姓,生活步调仿佛比京城百姓慢了一个节拍,到处都透着闲适的慵懒气息。 秦淮河两岸林立的酒楼里,不时会传出琵琶古琴伴奏,和女人悠扬歌声。 伴随着撩人歌声,粮船靠岸 他们需要在金陵城待上一段时间,跟当地粮商谈价。 沈流云从军营里点了十名精兵,带领这群精兵的,是一位叫王景的年轻男子,也就是宋令仪在船上看到的那位。 精兵们有条不紊地下船,坐了好几天的船,他们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 随行的谏议大夫刘大人就没那么好运了,船行了几日就吐了几日,人都沧桑不少,沈流云怕人在自己手里折磨出好歹来,就派了两名精兵将刘大人架着带去客栈。 宋令仪适应能力强,除了胸口有些闷以外,没太多感受。 120.第120章 前往江浙 下 第120章 前往江浙 下 甲板与码头之间搭了一块窄木板 下船的时候,王景跟在宋令仪的后面。 走在前面的人把木板踏得一震,宋令仪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还好身后有只手稳稳地拉住她的后领。 就是力道有点大,脖颈有股窒息感 “咳咳咳”宋令仪的脸涨成猪肝色 王景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把她用力往后一拽,像摆弄布娃娃般,把她摆正,“小宋大人,可得小心一点啊,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耽误了世子殿下的正事可如何是好?” “……我真是谢谢你了!”宋令仪暗暗白了他一眼,整理衣领。 “不客气” 脸真大呀 因为沈流云还要处理别的事务,一下船就派王景与宋令仪去粮行探探口风。 明媚无尘的蓝天,清可见底的绿水,古朴幽雅的酒楼商铺,构成繁华的金陵城。 去大粮行之前,王景和宋令仪先去集市上的小粮铺试探了金陵城中粮食的市场价。 上等的米,散售价格是九百文一石,中等的六百五十文上下,下等米四百到五百文不等。 还有劣等的陈米虫米,那价格几乎是半卖半送。 买中等米十石以上,送一石劣等米,可以用来喂牲口家禽。 沈流云这趟,要收购一百万石粮食。 江浙调良的预算本就不多,宋令仪认为,最好的方案是用下等米的价格收中等米。 如果实在砍不到这个价格,就按比例混合,收购中等米和下等米。毕竟受灾县老百姓不太挑大米的质量,饿不死才是最重要的,粮食的份量必须放在第一位。 在心里演算了几遍草稿,她打算用五百文的价格,去收购中等米,这样就足够受灾县老百姓度过一年半的灾年。 带着这样的目标,宋令仪头一个拜访了金陵排行第三的粮行,打算先练练嘴皮子,再去跟最大的粮行谈生意。 二人刚走进粮行,伙计立即满脸堆笑迎上来,问他们要买米还是面。 宋令仪侧头看了一眼王景,刚要开口,就见王景经验老道地吩咐伙计把他们的掌柜叫出来,说有一笔大生意要跟他们谈。 王景的气势还是很足的,那伙计看他俩衣着打扮不算普通,还带着长安口音,点头哈腰称“是”,然后转头去后面叫掌柜的出来。 宋令仪都有些佩服王景的气势 一个常年混迹军营的人,却对这种与生意人打交道的事儿,很熟稔的感觉,半点不显外来客的局促。 粮行掌柜来到铺面上,满脸堆笑朝他俩拱了拱手:“听闻二位客官有大生意想与我们谈,不知二位客官是多大的生意呢?” 宋令仪也不耽搁时间,跟掌柜的说:“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来江浙是要谈一笔大生意,想问问掌柜,若要批量收购你们的粮食,粮行可以提供多少。” 掌柜笑容一僵,颇为为难道:“这个…不如客官说说,你们需要多少?”王景道:“至少一百万。” 掌柜惊讶,对面明明只有两个人,开口居然就要一百万。 “不瞒二位贵客,前些时日,浙江来了一批粮商,把咱们仓的粮食收走大半!二位贵客这生意实在太大,咱们粮行存货恐怕不足以满足二位的需求。” 宋令仪心里一咯噔,有种不详的预感。 浙商收粮? 江浙两地距离受灾县得有上千里路,怎么会突然大量收购粮食呢。且两地都是鱼米之乡,多少有点竞争关系,浙江商人照理说,不可能来照顾江苏商人生意。 收那么多粮万一卖不完,过了期限,可就都是下等米劣等米了。 宋令仪直觉此事有蹊跷。 王景道:“贵行如今一共能拿出多少粮食?” 掌柜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他俩算了一笔账:“我们粮仓的存货,恰好足够一年的散售生意,卖给老百姓的市价,二位来时,想必已打听过散售的市价。如果二位贵客有需要,我们粮行最多可以提供五万石粮食——两成上等米,八成中等米,全部都按五百七十文的价格给你们!只盼二位长安贵客明年若是还要购粮,务必照顾咱粮行的生意。” 这话说得是很实在的,粮行的存货只够今年的生意,照理说可以实打实按照市价出售。 愿意拿出五万石粮,按照中等米价卖给他们,确实是很够意思了。 然而,王景却不领这份情,冷冷道:“五万石实在太少,既然贵行只有这点存货,我们就再看看吧。” “大…公子” 宋令仪一着急,差点脱口而出叫王景‘大人’,这出门在外,还是莫要提早暴露身份的好。她把王景拉到一边,借一步说话。 这家粮行在金陵城是排的上号的大粮行,浙商一举买了那么多粮食走,其他粮行的存货还有没有一百万石先不论,他俩若得罪了这家粮行,万一坏了世子殿下的大事就得不偿失了。 目前的状况,粮行囤积的粮食,已经被收走一半,当地商人自然不会再低于市场价售卖粮食。 而这家掌柜愿意给出这样的优惠价格,可以说是亏大了,完全是为了以后的长期生意。 金陵城市价的下等米是四—五百文一石,上等米九百文一石。可这家的掌柜,愿意用下等米的价格卖给他们中上等米,实在是够义气,只不过存货有限,份量少了点。 王景拒绝太快,实在太欠思考。 宋令仪道:“五百七十文,绝对是良心价,这掌柜的咱们得结交,五万石粮食也一定得买下来!”虽说只有五万石,可这五万石都是价格便宜的上等米,其他粮行不一定能卖这么便宜。这次经费本就有限,能省一点是一点。 王景不为所动:“宋姑娘可别被这些奸商给唬了,殿下的生意多大来头?还怕拿不到良心价?一百万石粮食,去备货充足的粮行拿货,中等米,顶多五百文,何必领他这点皮毛的情分?” 宋令仪知道他是看她年纪小没经商经验,便耐心劝道:“公子,咱们现在不确定别家有没有充足的备货,最好有价格合算的粮食,我们就都收下来,以防万一。” 哪知王景根本不听劝,笑了笑道:“你这也太怕事儿了,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各地丰收,且在船上时我与殿下商议过了,这区区一百万石粮食,要低价收购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