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三国》 第1章 回家的路 第1章 回家的路 汉建安七年正月,曹操因讨伐河北自谯县移兵到陈留县西北的浚仪县(开封)。 为解决粮秣军资运输问题,同时征发徭役开挖沟渠,欲重新引浪荡渠水注入干涸的睢水河道,以连通汴渠、淮水,增强运力。 开挖的这段河渠位于陈留县西北,将恢复睢水运输、灌溉之能,故称之为睢阳渠。 二月末,睢阳渠一处开挖工地。 小吏以袖遮住口鼻另一手举着火把在前引路,站在一处土堆顶上开始督促:“就这,都快些!” 土堆另一侧隐约有七八具赤条条血淋淋死尸,两三具尸体已被土堆埋没了部分肢体。 跟在后面的监督士兵没有穿甲,甚至没有佩戴刀剑、头盔,只有身上红色戎衣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两名士兵抬一具羸弱尸躯到坡上,火把光芒照映下熟练脱下尸体御寒衣裤,反正也是用不上了,就连对方束发的泛白裹头方巾都一把捋走,随即光溜溜的死尸被抛入土堆下。 小吏也是见怪不怪,没人喜欢干这种抛尸的工作,拿点好处也是应该。 随即是第二具,也是光溜溜的来到这世上,现在也要光溜溜的离开。 当第三具被抛下去后,小吏右手拢了拢领口,快步走到了返回队伍前排。 殿后的一个士兵怀里抱着一团破旧污秽的衣物边走边回头,不多时就随着队伍返回营地。 至于这里的尸体,很快会被开挖的泥土掩埋,成为未来河渠堤岸的一部分。 比起无数荒野白骨,完完整整埋在这里也不算可怜。 鸦群绕空盘旋侦查可能存在的危险,一只狐狸脚步轻盈走位灵活以进三退二的方式渐渐靠近。 天空月牙被云雾遮掩,细微风声中偶尔只有营地内的马嘶声。 每有马嘶声传来时,狐狸都会停下竖起耳朵警戒观望、聆听。 片刻适应了马嘶声,狐狸靠近羸弱的少年身躯闻了闻,又去了旁边一个相对壮实些的尸体边上,正要撕咬对方肚皮却猛地向后跃起,一跳落地后转身就朝远处奔窜。 天空鸦群盘绕如旧,只是一部分已经落在了附近树木枝丫,等到天亮确认安全后它们才会下来进食。 睁开眼,看不清楚什么,只有浓烈的腥臭扑入鼻腔,很是提神。 抬手摸着略有疼痛的胸口,挣扎起身又摸了摸青红肿胀的大腿外侧,模糊记忆涌现,这是监工确认死活时踹的三四脚。 监工的三彩漆皮履,还真是又冷又硬。 随着心跳复苏浑身血液开始流淌,外界冰冷的感觉开始刺激起来。 记忆如潮水,又像辣椒酱,你不去尝也知道这是个什么味道。 此身梁国蒙县人,最快乐的记忆是一家人在蒙泽打鱼,还有与许多年龄相仿的少年在蒙泽游泳避暑,还跟交好的女孩在芦苇荡偏僻处戏水。 可惜美好记忆里的大多数人都面目模糊,倒是经常一起戏水的三个姑娘的形体、面容就连声音都很是清晰。 认真回想几个呼吸,随即是各种不好的记忆持续涌现。 朝廷要屯田,蒙泽实在是太小,无处躲藏的渔民、隐户、逃籍流民、盗匪们以及附近民众被强制迁徙集中安置。 另一股记忆思维主导下,立刻就明白朝廷这是要做什么,要用最少的人力完成征税和管制。 自家是逃难流民,对屯田充满抵触,更别说其他群体。 集中安置成为民屯一份子后,又莫名其妙成了军屯,兄长代替父亲被抽走服役死在了官渡战场。 没有抚恤,这两年该多少税租还是多少税租。 然后今年轮到自己了,明明只有十五岁,在屯田吏的账目中属于成丁,一户两个成丁必须出一人服从徭役。 宁肯死在外面,也不愿在家承受耕种、养家之苦,所以这具身体的自己服役出工。 在经历一场春季的小感冒后,被丢出营地,扒的赤条条。 然后另一股记忆涌现,一段平平无奇的人生经历,与波澜壮阔毫无关联,只是大国崛起时的一粒烟尘。 也只有灰飞烟灭处于高处时,才能不受柴米油盐的拖累,相对客观的总结这一生。 辜负了至亲爱人的期盼,在淤泥沼泽里挣扎企图获取自在。 前一段记忆,只要不再返回蒙县,那过去的身份毫无意义;至于后一段记忆,更是与现在毫无意义。 现在就好像出了个很远很远的门,自己的身份就由自己说了算。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逃出梁国境内,去更遥远的地方生活。 想着,他右手抬起,一枚卡片浮现,橙色的边,黑底白字,大概只有自己能看到,因为周围黑暗一成不变。 “地卡,桃源 每日提供两点阳性法力,两点阴性法力。” 阳性、阴性两个字涌入眼眶,意识本能的感受到不舒服。 当他目光凝视这张卡片时,立马分化出四张子卡,各代表一点法力。 仿佛本能记忆一样,不由感慨:“法力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不,还真有些不方便,施法需要媒介。” 心有所想,一张阴性法力卡被他拿起当即就在右手食指化作圆润黑珍珠一样的液态状法力,表面有五色十光的毫光流转,本质又是黑的,典型五彩斑斓的黑。 随即闭眼以食指在双目横抹,法力融入双目眼皮冰凉渗入感很是舒服。 随着他睁眼,乌云下的夜晚处处明晰,不论远近都蒙着一层青白之色,仿佛浓郁月光照映。 双目清凉,在思考法力持续时间时,相关信息涌现。法力总量不变,不会平白消散;法力寄托的媒介破碎,也会向最大的碎片汇聚。 双手撑地爬起来,再看周围死尸当即迈步要远离,只是左大腿外侧淤肿疼痛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当即拿出一张阳性法力卡化成一滴白珍珠一样的法力,这滴法力液体珠子表面与他开蚌见过的珠子类似,随即就拍在自己胸口,这滴法力激活身体潜力加速气血转运,当即浑身暖融融,左腿疼痛暂时消解了部分。 施法生效后,腹中更感饥饿,身体虚弱之感越发强烈。 缓慢后退几步,又将一滴阴性法力投入脚下,一具浑身血肉模糊但身躯骨架壮实的死尸缓慢爬起,摇摇晃晃,身上除了鸟兽啄食、齿咬伤痕外,还有明显的刀伤疤痕。 显然这是一名病死的历战老兵尸体,但依旧被同僚们扒光了衣物,赤条条丢在此处等待掩埋。 探手一招,这死尸缓慢消解,一张卡飘浮在面前。 “随从卡,阴尸仆从,反应迟钝,可强化,可组合。” 给予更多阴性法力就能强化,具体多少法力就要看对方的资质;至于组合,多种卡片组成一张卡……最大好处就是能一次召唤出一支队伍吧。 将卡片抓在手里,又看了看土坡,或许现在爬过去返回营地,引发短暂惊慌后还能为朝廷效力,继续开挖运河搬运土石为曹公大业贡献绵薄之力。 只是脚下周围的尸体有些吓人,想也不想转身就朝远处一瘸一拐走去。 连走三四里隐入一片灌木树林后才敢歇息,这里不会有巡夜的军士,现在春寒未退,夜晚寒冷也没有昆虫骚扰。 坐在半截树桩,他伸手折断一节新枝就塞嘴里咬了两片枝头嫩叶尝了尝,是柳木特有的苦味儿。 随即最后一滴阳性法力涌入柳枝,枝条断节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一枚白色骨朵,很快瓣脱离被风吹走,一枚黄豆大青绿色果实迅速成长,十几个呼吸后就成了红艳艳的莓果。 莓果送到嘴里,入口就化甚至来不及吞咽,浆果清甜滋味弥漫释放。 饥饿、虚弱一扫而空,柳枝化为道具卡片消失收纳进地卡,又摸出随从卡很有仪式感的举起,仿佛召唤小精灵宝贝一样砸在了面前三四步处。 没有期待的烟雾特效,阴尸仆从安静显形,经历那枚法力炼化后,阴尸体表撕咬破裂的伤口已经收拢,黑色血迹也都不见,泛青的白色皮肤也成了青黑色……且浑身水分蒸发,仿佛一具枯萎干尸,没有异味的青黑色干尸。 下意识看了看对方两腿之间,已经有些没感觉了…… 忽略这个不算重要的事情,低头看了看一双手茧、粗糙的手掌,眨眨眼睛,对面前阴尸说:“我得有个新名字,庆祝新生。” 阴尸一动不动,就听眼前人自言自语说:“这里是梁国睢阳,原身在北边蒙县,姓梁、姓蒙都行……要不就叫苏服,之前活着太累了,换个活法,叫舒服也行,可听着又像束缚。” “天上飞、水里游、龙啊凤啊的也不好,云中鹤倒是个好名字。” 想了又想,就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神仙……要不就叫黑熊,别人听了觉得是个莽夫粗坯,然后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凭我这数学能力,墨家巨子这个称呼也受得起,当之无愧!” “我墨家中人,不懂儒家经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黑熊黑熊,想了半天,不过前后两世各取一字……倒也合适。” 说罢,黑熊抬手指着林间曲折路径:“带路!” 阴尸转身,步履迟缓向着曲折小路行走,黑熊则跟在后面。 就算在这小林子里过夜没被冻死,也难躲过明天。 营地需要燃料,这段时间已经将小树林外围砍伐殆尽,草木不比夏秋,初春时这里白天很难藏人。 何况就算躲过一天,明天也只能夜里赶路,跟现在情况一样。 都是没衣服、没吃的窘迫环境,既要躲避巡哨军士,还要躲避夜里可能出现的猛兽、盗匪以及陷阱。 走了三十几步,前面的阴尸一脚踩空跌落陷阱。 黑熊靠近探头一看,这陷阱坑三尺见方,下面扎着尖竹。 阴尸没了浑身水分躯体凝实纤细,跌落下去并未受伤,只是被卡在尖竹丛中。 随即抬手虚招回收卡片,再次丢卡召唤出来,命令在前探路。 而他小心翼翼下到陷阱坑边缘,拔出三根品相相对较好的削尖竹刺,两根竹刺被阴尸抓在手里,再留一根自用。 出树林又行两三里终于踏上了乡野硬实、平坦的小路,站在路中仰望乌云遮蔽的夜空,无法辨认方位。 只能细心思索记忆,无数记忆里信息提炼后,自然明白这里是睢水干涸的上游、陈留县远郊。 山南水北谓之阳,所以睢水下游北岸就是梁国中心睢阳县。 蒙县就在睢阳北,蒙泽又蒙县之东北。 疏通睢水后就能漂流而下快速抵达睢阳,再向北七八十里就能到家。 回家是一种本能的记忆,更快另一个快速回家信息被提炼出来。 曹操主力驻屯在西北百里的浚仪,而浚仪还有一条直通蒙泽的河流,叫做汳水(音汴,古汴水);出蒙泽后汇入泗水、淮水。 这是原身父亲平日讲述的山川地理知识,也是分别时再三嘱咐的事情。 只要跑到汳水流域,制作芦苇筏子或者木舟,昼伏夜出,自可顺流漂回蒙泽,泽中还有四五年前藏匿的渔船和其他财富。 想到这里就背着营地方向继续赶路,只要赶到汳水就能快速远离曹军主力大营。 至于魏武曹公,对方虽然很有魅力,可自己拳头不够强硬前,黑熊不准备与对方接触。 求各种,尽量章节末尾不吱声,以免干扰阅读体验。断更会提前请假说明。存稿十万字,应该能撑好久。 (本章完) 第2章 微子之后 第2章 微子之后 临近子夜,气温更冷。 远郊乡野道路上冷风吹刮,两侧护道树木早已被乱兵、流民砍伐烧火取暖。 如今就连低矮灌木都无,都被附近居民打柴烧干净了。 道路上一道人影背着麻布袋子快步行走,不时回头去看身后。 当他回过头就见视线内一道泛白人影突然出现,仿佛鬼祟之物爬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两脚就被绊倒,正要呼喝就被一个干枯、青黑的人影扑倒,扭打撕扯始终无法挣脱。 很快黑熊跑过来,以尖竹抵在对方脖子处,对方当即放弃挣扎,斜眼打量赤条条的模糊人影。 “贼?” 黑熊见对方不说话,可能是对方听不懂,也懒的再做沟通就狠狠一拳打在对方太阳穴。 见一拳打过去对方摇头紧接着又是一拳,第三拳打过去后终于晕了。 当即解下对方束腰布带绑了腿脚,也不管对方真晕假晕,脱下对方粗麻外衣和中衣,只留了一件粗帛里衣。 然后又解下束腰布带将对方双手反绑,将一左一右两条裤腿脱下来,当即就给自己两条腿套上,然后穿中衣、外衣,又解下对方的束腰带给自己扎上。 两条套裤顶端有挂绳,穿上衣时才扎好。 见对方穿着短裤、内衣冻的瑟瑟发抖依旧顽强装晕,黑熊目光又落在对方麻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 我强人弱,这种时候也只是稍稍思索,就顺应本能从心而行。 十几个呼吸后,黑熊脚踩暖和麻鞋原地跳了跳,斜眼瞥到麻袋里有东西蠕动。 过去解开袋口,就见一只白鹅露出头,鹅嘴被细麻绳缠死发不出声,更没法啄人。 “好宝贝!” 恨不得亲一口这羽绒白灿灿的大鹅,留阴尸仆从继续压制盗匪,他扛着麻袋里三只鹅沿着盗匪来的方向继续走。 走到气喘吁吁时,心有所感停下步抬手一朝,仆从卡出现在手里,再次砸在面前召唤出来,只是仆从手里的两条竹刺不见了。 竹刺没有经过法力洗练,自然没能融到卡片里。 只是那个盗匪,估计现在真就吓晕了。 当即将麻袋挂在仆从背上,一前一后沿着夜路行走。 经过一座小城,两座里舍后,终于来到芦苇丛生的河畔边缘,这条小路通着河畔码头。 码头夜中有篝火燃烧,应该是有军士当值守夜。 靠近码头,隐约能见几艘舢板小船停泊,黑熊决定缓一缓,恢复体力后再去偷船。 心跳依旧很快,稍稍休缓片刻抬起右手,就见又是四张法力卡片。 每日子时一次性刷新、提供法力卡片,而不是分时段提供。 拿起两张阴卡直接拍在一旁仆从身上,阴尸仆从形体破碎,当即进阶卡片浮现在面前。 “阴尸仆从,擅长劳作,缺乏工具。能强化,能组合。” 卡片砸在地上,新的阴尸仆从出现,身形明显高大起来,裸足高度接近八尺,浑身依旧没有水分,肌肉皮肤紧缩裹着筋骨。 “阴性、阳性不怎么好听,阴尸也不雅观。” 思索着,就见卡片信息介绍字迹变动,两张未使用的阳性法力卡变成了白法力卡,可能是黑熊不满意,名称进一步简化为白卡,仆从也消解凝聚成的卡片也更新信息,变成了‘黑仆从’。 黑熊见此不由挑挑眉,又将仆从卡砸在地上召唤出来。 丢卡,就仿佛一个固定的施法动作、仪式一样;现在无所谓,未来卡片多了就有些不方便,所以组合卡是一种必然,不知道会不会有军团卡。 把仆从涂成金漆银漆,大喊一声撒豆成兵,手里抓着世人能看见的黄豆与看不见的一张军团卡一起砸下去,这场面应该很好玩。 又等了片刻,恢复体力的黑熊小心翼翼摸到码头近处,蹲伏在地隔着木栅栏细细聆听。 栅栏里头是燃烧的篝火,夜风吹刮劈啪作响。 没有犬吠之声,这是个顶好的消息。 只是也听不到马嘶声,也没有马粪固有的臭味……牛马羊虽然都是吃草的,可马粪更为腥臭刺鼻,吃精料越好的马匹越是如此。 缓慢靠近舟船停泊处,就见五艘舢板小船停泊在原木搭建的陈旧码头,靠近了才见船上空荡荡,既没有捕鱼工具,就连船桨也没有。 返回原处,黑熊衡量再三,还是放弃那点贪念,能偷一条船已经幸运了。 谁也不知道码头岗哨里究竟有几个士兵,里面是否存在猛人,若不能被突然召唤出来的仆从惊吓,那就轮到自己倒霉、被动了。 留仆从在原地,他背起麻袋就朝码头走去,顺利将麻袋丢到船上,一一解开栓船的粗大麻绳。 目送另外四艘空船缓慢向下游漂浮而去,他才解开自己选中的这艘,一跃登船,这船也离开码头向河流中心漂去。 感到心跳更快,他躺在船板仰望黑漆漆的夜晚。 木板导热差,躺在船板上不觉得冷,如果有个被子就好了。 思索着又爬起来,将麻袋里的三只鹅掏出来,见橘色鹅脚绑在一起,也就放在另一头,随即将麻袋披在自己背上。 哪里有睡觉的空闲,船只随顺流漂泊,可他还得不时在左右两侧以手划水,以调整船头。 又是片刻,可能是距离遥远,潜伏在码头附近的仆从形体瓦解,化成卡片回归。 汳水河流上,随着黑仆从回归,黑熊也解放出来。脚下这条汳水应该是中原水系有名的大河,对比记忆、常识里也就汝水、颖水、济水更大一些,或许还有即将疏浚恢复流淌的睢阳渠。 所以河面宽阔,基本上不存在连接两岸的木桥。 大概也就交通繁华处会有舟船连接起来的浮桥,大部分河段两岸交通都是靠舟船。 河流都是中间流速快,上层水流比底层快,遥控仆从控制小船后,黑熊开始用白法力研究三只白鹅。 可惜无法洗练白鹅,不是不能洗练,而是法力数量不够,除非洗练小鹅苗。 闲来无事,就分别将白鹅抱在怀里练手……这是三只有岁数的老鹅,公鹅很是明显,以公鹅为参照,另外两只鹅就是母的。 听说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辨认,孵化场卖鹅苗时常拿公苗冒充母苗,黑熊就想研究这个技术。 反复摸了摸,总算摸到了那么一些关键之处。 白鹅抱在怀里暖融融跟着电热炉一样,疲倦劳累的黑熊准备闭眼小憩片刻,隐约听到一些声响,心中警惕。 左右观察,就见上游南岸隐约有人持火把奔跑,似乎还在呼喊。 对方没有马……却有船桨。 现在继续漂流,还是迅速靠近北岸把船拖上岸潜匿起来? 以火把的照明光亮,对方就是划船顺流下来,也很难发现自己拖船的痕迹,对方撤离后自己再推船下水,天亮前怎么也能漂流到五六十里路,早就出了对方管辖区域。 想了想,他当即将仆从丢入水中,命令向北岸游去,结果落水就沉,连点咕嘟泡泡都无。 随即将夜里辨认度很高的三只鹅装回麻袋,招出仆从,一人一边开始划水。 如果后面追上来,就弃车保帅,把仆从丢到北岸制造痕迹,吸引追兵。 后方,码头驻守军士举着火把跑的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气从上到下十几个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舟船顺流漂泊。 二月末的寒凉,谁敢下水捞船,就做好伤寒病死的准备。 丢船不过打板子罚钱,何至于要命? 现在下水捞船,难免会丢命。 船丢了,无非就是捕鱼不便,吃食上有些亏欠;至于两岸百姓渡河需求,这跟他们这些临时驻屯的军士有什么关系?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分出几个人向下游快步走去,好借船拦截被水流冲走的船。 夜中感觉不出时间变化,黑熊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经过一座码头,这码头附属于一座里社,里社内养了犬。 小船漂泊靠近时犬吠不止,当即丁壮警醒持火把而出,呼喝青壮准备器械,也只是登上里社板筑土墙警戒观望,再无其他举动。 继续漂泊,也不知漂了多远。 天色麻亮时,黑熊左右观察,选了一处干枯茂密芦苇丛,与仆从划水靠近,将小船拖入芦苇丛里,稍稍收拾痕迹,就在芦苇丛里压出一片空地。 小船边上以芦苇堆折垫了四五层,给三只鹅稍稍饮水后再次扎住嘴,黑熊抱着其中一只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守在小船另一侧的黑仆从在阳光照映下缓缓消解,消解大约十分之一时整体顷刻瓦解。 一觉睡醒,已是午后。 黑熊睁开眼,感受着怀里白鹅蠕动挣扎,顿时觉得很是安宁。 自然睡醒,总好过被惊醒,或者被人喊醒……就现在这个情况际遇来说,被人喊醒,实属恐怖。 稍稍缓神挣扎起身,抬手丢卡将仆从召唤出来,温暖阳光落在仆从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眨眼间就形体崩溃消解。 感觉有些饿,黑熊又拿出另一张卡。 ‘错误的柳枝,每日结出一枚神莓;潜力即将耗尽,还可使用两次。’ 拿出柳条,眼睁睁看着绽放白色苞,青色果实成长为鲜红莓果。 吞服入口,遣散柳条,整个人懒洋洋躺下,细细回味莓果的清甜滋味儿。 躺舒服许久之后起身,先是检查三只鹅的状态,才去观察芦苇丛外面,见北岸田地荒芜,远近有几处里社,其间大小引水灌溉渠沟网络丰富,可惜的是都已沦为废墟。 逃过了黄巾军,逃过了讨董联军,可后面还有吕布、曹操之间的争斗,随后又是官渡之战。 这里是陈留郡的核心精华所在,盛世时物产丰饶人口稠密经济繁荣,可到乱世这等兵家必争之地立刻就成了荒芜。 多看了几眼,黑熊就用尚存的唯一竹刺刨挖岸边湿土,从冰冷烂泥里挖出一些芦苇根,以及刚出水面的鲜嫩芦苇杆叶。 勉强切碎后,不见这三只鹅主动吃,索性自己动手给灌了进去。 都这么大的鹅了,应该或许可以消化这样的粗纤维。 忙完这些,他才开始认真洗漱面庞,双手以及两脚。 估计整个冬日都没洗过头,束发巾被摸走后满是油垢的发鬏没有松散迹象,摸了摸才发现有一条线扎束了发鬏。 解下这条满是油垢污渍的线绳,隐约能认出来,这是一条用五色线手工编成的彩绶。 是去年端午时一个女子赠送的手编礼物,有祝福、辟邪的寓意。 不敢洗头,黑熊挽起头发随意扎住,仔细看水波倒影里的面容,倒也理解原身的女人缘了。 面容白净肤质红润,眉目含着锐意,五官英朗。 一些信息也浮上心头,这支黑氏乃宋国微子之后,子姓黑氏,主要分支多在梁国,少部分在沛国。 (本章完) 第3章 遁归蒙泽 第3章 遁归蒙泽 昼伏夜行,又是一夜漂流。 天色将亮时小舟停泊在北岸,这次没有拖上岸。 这里的南岸,有一座规模可观的聚落,叫做葛乡。 能在葛乡买到兵器,有相关的记忆,原身父亲干过兵器走私的小买卖。 在葛乡买环首刀,藏在船里顺汳水入泗水,卖给徐州那边的人。 一口环首刀挣不了多少钱,但能换来宝贵的五铢钱,有了五铢钱就可以缴纳口赋这种人头税。 现在徐州安定人口大减,当地武装势力战斗频率低,民间也没了客户,当地制造的兵器反而开始向外售卖。 曹操治下也没有什么刀狩令之类的法令,民间武器充足,走私买卖始终存在。 前年兖豫二州简化收税程序施行户调制度,免除了口赋人头税,按户征收绢二匹,绵二斤;民间对五铢钱的需求大减,五铢钱货币意义衰退。 但青徐二州还是传统的口赋人头税,五铢钱在兖豫二州价值衰退,在青徐依旧有缴纳人头税的作用,所以五铢钱从民间向青徐流动……青徐方面又将征收来的五铢钱向许都方面押解。 黑熊有些弄不明白其中的变化,但觉得以物易物是一种经济上的倒退。 战争对经济的破坏是很严重的,曹操这里好像有些玩不转货币,撑不住货币的流转框架,应该是透支的太厉害了。 索性以物易物,收到多少实物,就做多少实物的事情。 看着简化了物资征发、利用环节,可还不如春秋战国,人家还有货币能用。 货币是伟大的发明,曹操这里抛弃货币,肯定是一种倒退,造成倒退的原因,要么是曹操玩不转,要么是曹操下面的人玩不转。 思索着,太阳渐渐升起,眼前的黑仆从消解、崩散。 肚中饥饿体力匮乏,黑熊唤出柳枝,催发出最后一枚神莓吞服入口,而手中柳条也崩解溃散化成一张新卡。 ‘法力结晶,可升级地卡桃源。’ 施法媒介损毁后法力会析出形成结晶,可以升级强化地卡。 信息映照在脑海,黑熊将这枚新卡随手丢飞,并没有唤出结晶物,而是直接融入了地卡,再也召唤不出,结晶积累足够,地卡自会得到提升强化。 找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后,才能耗费法力析出结晶。 现在这种时刻,法力就是战斗力,不能轻易浪费。 随着天色明亮,黑熊握着一截捡来的手臂粗焦黑木棒开始划水,这是他在一处废墟里找来的房屋椽子。 废墟里的屋舍也被破坏过,这根椽子还是他从灰烬里摸出来的,也就四尺多长。 表面烧焦碳化,他还稍稍打磨使划水部位扁平,利于划水。 舢板小船顺流而下,再加上划水的速度,船速喜人,天黑前就能……回家。 所谓的家,也只能经过,不能回去。 不管是被陌生的邻居告发,还是被屯田吏发现,原身这一家都会倒霉。 曹操治军严酷,以军法治郡县,最轻也是自己掉脑袋。 为避免河道上遇到熟人,黑熊用木炭粉将脸抹黑。 不多时,就见下游一艘船缓慢向上游而来,船上一人盘坐在船首,两个人在后面对面而坐划着一对船桨。 船首那人以白粉涂面,见到黑粉涂面的黑熊顿时就轻松许多,待距离近了就问:“葛乡如何?” “如旧。” 黑熊对对方毫无印象,就问:“蒙泽如何?” “如旧如旧,别去虞城。” 对方说着挥手,黑熊也拱拱手就此别过,彼此都在观察对方船舱,对方船舱里是两筐大鱼,他就一个蠕动的麻袋。 但究竟有没有藏刀剑、标枪谁也说不准,都是略警惕着分别。 淮泗流域沟通兖豫青徐四州之地,漕运商贸繁华之余的同时因淮泗水灾又有足够多的两岸贫民。 孙策当年继承的其父旧部千余人便是淮泗为主,随着他进攻江东,淮泗贫民多以乡党投奔而去,杀的人头滚滚,便有了如今江东孙氏的基业。 然而这位令曹操锋芒在背的小霸王,前年出门游猎时被刺杀了。 孙策的意外死亡,让天下迅速安定的可能性又少了一丝。 略作感慨,不由思索把孙策挖出来的可行性。 一路强化到极致,就算不能恢复生前的记忆,但只要长得像,武力够猛,就足够孙权睡不着觉。 渐行渐远,春季小雨纷纷扬扬落下。 经过几处里社后,下午时分黑熊划船靠近南岸,登上去后隔着稀疏雨幕就见远处一里外有一座破旧小城。 小蒙城,南华老仙庄子的出生地,也是迁徙附近百姓重新发展的一处屯田点。 屯田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不以种麦为主,以种植水稻为主。 水稻的产量有保证,几十年来气候不正常,种麦虽然不怎么依赖水,可降雨不足就会减产绝收。 而依赖灌溉水利工程的屯田,产量是有保证的。 罢免口赋人头税改征户调,一亩田租四斗,另外每年还有二十天的徭役……许都朝廷治下的军屯、民屯看政策的话,其实还是很好很良心的。 可这只是许都朝廷制定的政策,跟实际征收有很大出入。还有就是,曹公英明神武的指挥下,军队阵亡、病亡、逃亡的情况有点严重。 之前打死了吕温侯,又赶跑了左将军刘豫州,前年虽然打赢了袁大将军,去年更是有远征刘荆州的打算,可曹公治下的汉军依旧很累,连年征战,每年也就能休整三四个月时间。 大家都不怎么乐意在曹公治下当兵。 泞濛春雨里,原身许多记忆与思念浮现。 一个兄长代替父亲服役阵亡在官渡战场,在官渡对峙前期,曹公信心满满集合各军与河北军打了一场决战,决战失利才不得已固守对峙。 还有一个兄长与母亲染疫亡故,面容已经模糊,想不起具体模样。 原身是老三,下面还有两个弟妹;父亲又续娶寡妇,寡妇带来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寡妇的前两任丈夫也死在了战场上,军屯里如这样被官府撮合的搭伙家庭有许多。 在下一个弟弟成丁前,这个家庭暂时是安稳的。 现在死的人还是不够多,再多一些,以原身父亲识字的情况来说,也能补入屯田吏。 这头按下原身记忆里对家人的本能思念,那头又浮起了对几个女子的思念。 哪怕其中一个岁数稍大的小姐姐已在去年嫁到了隔壁军屯,依旧藕断丝连联系着。 摁下种种杂念,黑熊转身登船,拿起粗陋炭黑船桨划动,向着二三十里外的蒙泽赶去。 蒙泽大概能分成南北两个区域,南部地势略高,整体以沼泽湿地为主,发洪水时会形成大范围浅水泊,平时勉强能行小舟。 而北面就是正常的湖泊,不管南北区域,都有大面积的芦苇荡。 天色将暮,顺着记忆划船到了原先家庭开发、建设的芦苇高地,这里芦苇环绕,正中的屋舍早已焚毁,土墙坍塌。 记忆里,按着原身父亲的说法,这是黄巾大乱时祖父带着三个儿子和女婿在这里建设起来的,足有二十年历史。 现在只剩下废墟,就连辛苦板筑的土墙也被迁移蒙泽百姓的官吏推倒、捣毁。 提着焦木船桨、尖竹登上高地,环绕废墟找到标记的树桩,当即蹲下就用尖竹挑挖雨水泡软的土壤。 不多时就挖出一个狭长木箱,扩大挖掘面积,将木箱整体挖出来,掀开湿滑木板,就见里面是泥封住口的三条四尺长粗大竹节。 他双手捧着取出一条,小心扣掉泥封,将里面的环首刀与封存的半凝固鱼油一起倒在坑里。 伸手从湿滑油脂里抓住环首刀柄部举了起来,一种安全感自身心深处油然而生。 环首刀在手,他当即召唤出黑仆从一起去砍伐芦苇,抱来一捆捆芦苇铺在地上,又将木舟拖上来,以相对较长的芦苇担在断墙,勉强搭建一个遮雨避风的低矮庇护所。 他钻进去后又指挥黑仆从抓着环首刀采伐芦苇,堆积芦苇圈出一个空地,将三只鹅放了进去。 鹅有很高的经济潜力……整个小蒙城,他记忆里就没见过鹅! 更别说是吃鹅! 别说此世,就是前世,没吃过鹅的大有人在。 春雨延绵不止,次日天色明亮时依旧乌云在定,虽无阳光直射,但黑仆从还是非常缓慢的消解,挺了许久形体崩散化成卡片。 没有继续召唤,黑熊拿着六张法力卡推敲研究后续的使用计划。 黑仆从想要升级,就需要四张法力卡,但升级后依旧徒手。 想要给对方增添装备,就得在强化时以法力洗练装备,装备后一起强化,就形成了装备固定的随从卡。 柳木枝条有极限,黑仆从也是,估计最多强化两次就到头了。 所以下次强化要准备器械、装备,法力洗练的装备穿在身上,自能有效抵御阳光的侵蚀。 最后一次强化时,一定要用足够的金漆涂抹外层,这样白天也就能行动自如了。 大量的军用器械难以购买,现在也没有自行打造的可能性……只能去战场附近搜寻。 不管是山野废墟里搜寻,还是河流池塘里打捞,都是具备可行性的。 当下这个世道,没有武力,就谈不上人身安全。 没有人身安全,又谈何人格尊严? 不管未来想做什么,最好悄悄攒好家当,以免被动。 没有外人,暂时不需要为粮食问题发愁。 所以接下来远期来看要去一趟下邳,寻找历年混战散落的军械;而短期内则是藏好,恢复身体健康,积攒白法力将三只鹅同化。 不是贪养殖白鹅那点利润,只是为了丰富饮食,做物资储备。 还有就是要想办法获取一些生活器具、工具,要么自己制造,要么去小蒙城购买。 没钱的话,只能抢。 更要防止被抢,所以这第一具黑仆从今夜必须强化。 没有铠甲头盔,也没有衣服、鞋子,甚至盾牌也没有。 索性以白法力洗练两口环首刀,将黑仆从强化成持刀黑武士。 (本章完) 第4章 阴差阳错 第4章 阴差阳错 次日,万里晴空阳光明媚,微风徐徐。 只是黑熊睁眼就感觉头疼晕沉很不舒服,摸了摸自己额头有些烫手。 就连眼睛也是干涩肿胀,双手撑着起身钻出庇护所,黑奴仆已被阳光晒化消解。 转身从芦苇层里抽出环首刀,强忍着不适到十几步外蹲坐在地,以刀刃挖土掏出半截草根,随即将一枚白法力灌入。 草根生出苞芽,随即透出枝芽快速生长一尺有余,阳光下生出一些带刺的叶子。 很快两枚骨朵孕育,绽放,不多时两颗鲜红神莓结出。 捏起一枚神莓送到嘴里,另一颗神莓化成卡片随时可以召唤而出,草根生化成长起来的枝条也变成了卡片,随意扫一眼,见还能使用四次。 估计使用正确的施法媒介,就能招出能长久保存的神莓枝条卡片。 体力恢复,可发烧病症还在。 不得已,只能又往腹部拍一枚白法力,随着心跳迅猛加速,身体不适感突然强烈,十几个呼吸后渐渐恢复正常,心跳也趋于正常。 “这神仙当得真够落魄。” 自嘲一句,摸了摸左大腿已经没那么疼了,又觉得几天不吃不喝会出问题,会导致肠胃退化。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但最好别拿自己当研究素材。 随即爬上屋侧桃树眺望周边,隐约可见北面蒙泽有七八艘渔船,而周边沼泽最南边小蒙城附近也有孩童、少年出来捕鱼。 沼泽湿地内大小水洼彼此相连,这些水洼的连接处就很适合小孩捕鱼。 现在青蛙蟾蜍也复苏了,抓两三个回去都是一顿不错的伙食。 稍稍观察就下树,又去检查三只鹅,见到一颗鹅蛋当即跨腿迈过芦苇堆拾捡起来。 重新回到庇护所,回忆这几天经历,感到有些不安。 昨天一早过葛乡后直接划船入蒙泽,沿途见过商船,也有合法、非法渔民。 哪怕涂着黑脸,对现在蒙泽内生存的人来说自己也是闯入者,这帮人肯定会搜寻自己。 排除风险是一回事,弄死自己抢走小船才是最划算的。 现在是乱世,普通民众造船买船成本高也不方便。 还有小蒙城军屯,忙完水稻春耕后,屯田吏会指挥男女青壮和孩子来沼泽捕鱼、采伐芦苇。 好在自己没有生火,暂时不会暴露;但蒙泽这两年积聚的渔民很可能搜寻并弄死自己。 何况曹操大军驻屯浚仪,在汳水上游,那徐州的物资、军队就会通过汳水北上。 漕船来回运输,可能会针对蒙泽渔民发动一场搜捕。 清除隐患倒是其次,抓一批免费水军奴隶才是目的。 感觉自己似乎变聪明了,想着这一点不由翘起嘴角,拿起与拳头大小相仿的鹅蛋看了看,手感温热蛋皮白净。 仔细观察,随即将一枚白法力灌入,须臾间洗练完成,手里鹅蛋消解。 ‘鹅蛋,注入法力可孵化。’ 又是一点白法力注入,鹅蛋卡变成了公鹅苗卡。 “出来吧,神奇小鸭子!” 低声呼喊卡片丢在芦苇垫上,羽绒金灿灿的雏鹅凝聚成型,周身洁净眼睛黑漆漆,嘴巴黄黄的仿佛玉雕。 就是有些吵。 见还有两点白法力,当即注入一点,雏鹅再召唤出来时已经有两三斤重,也换了第一茬白绒,屁股上有几根硬羽尖尖。 当即又将最后一枚白法力灌入,雏鹅卡变成了‘青年公鹅’,召唤出来形体与之前三只白鹅类似。 ‘青年公鹅,可成长,每日产半钱羽绒。’ 一个能孵化的鹅蛋加四点白法力等于青年鹅,估计五点法力是能下蛋的成年鹅。 纯白的鹅不管是在草滩还是水洼,都是很显眼的东西。 黑熊也只是让对方吃土屋附近萌发的草芽,等孵化出来的鹅多一些……就能吃掉那三只老鹅了。 一个成年鹅需要五枚白法力,洗练一个成年鹅需要的法力肯定比五点多。 不如宰了吃肉。 下定主意,黑熊闭上眼睛假寐,等待日落。 希望可以平安度过这个夜晚,每一个平安度过的夜晚,都会令自己更强大。 他假寐之际,两艘渔船停在北面七八里处的湖泊边缘,五个打鱼男子靠岸在草滩生火闲聊。 一个个满是愁容,曹公用兵河北,光是汳水漕运就能压的他们这些不在籍的渔民喘不过气。 漕运最苦的就是往上游划船。其中一人神情愁苦:“去年淮南跑了十多万人,那里空虚,听说新去的刘使君宽政爱民。若是能去淮南,也是能安家立身的。” 另一个有家室的则咀嚼一朵野菜,吞咽后说:“泗水不好走,白日里就有倾覆翻船的危险,更别说是晚上。可若是白天行船,难免被扣押缉捕。” 若被抓住,男的罚做奴隶苦力,妻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舟船财物也会被掠夺一空。 紧接着一人桀骜开口说:“曹操连败袁绍,中原安定,留在这里早晚被清剿。已是流民,被抓就无好下场。姓曹的不下宽赦诏令,我们这些人就无出路。现在就扬州刘使君还在招募流亡,去了也是良家之身,总好过在这做贼。” 以他们的见识来判断,除非流亡出逃的百姓太多,否则曹操不会轻易颁发安民诏令。 只有堵死流民轻易落籍的缺口,才能威慑其他在籍的百姓。 几声叹息后,当首一人下定决心就说:“我要去淮南,刘使君处能安则安,不能安家就去江东投孙将军。愿去的多找些人,等徐州船队北上后,我们就结伴南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又有人开口说:“等睢阳渠修好,开出许多水田来,朝廷又要抓捕流民去军屯。与其等朝廷派人来抓,不如早早离开。” 其他人相互看看也是陆续点头,一个人斟酌说:“我听人说小蒙城那里的人还在水泽深处藏了一些船,若是找出来,也能多带些东西。去了淮南卖给官府,也能有些好处。” 当首之人听了也是认同:“我稍后去小蒙城问一问,若多些人同行也是极好的。” 也不怕本地屯田吏找他们的麻烦,屯田民编制固定,这几年并无出逃或骚乱,安排给屯田吏的任务能完成,也就没必要去抓流亡在外的人口。 就是抓……有一些地头蛇配合,也省事的多。 生火烹煮鱼汤、野菜后,这五个人又乘船返回大水泊继续打鱼,午后一艘船才沿着曲折通道穿行在一处处小水泊,向着南边小蒙城赶去,并分析着视线内远近的芦苇丛。 他们已经搜过几次找出了一些船,现在临走更要搜一遍。 只是今日天气晴朗不方便搜,最好是清晨天色刚亮的时候来搜,这样才能躲开小蒙城的监察。 驻屯小蒙城的屯田吏不在意几艘船,可屯民很在乎,那是他们念念不忘的希望,也是第二个家,是退路所在。 至于黑熊所在芦苇丛生的小高地,这人目光扫过时直接忽视,这处小高地很是明显,早已被来往的人熟悉了,除了十几颗桃树、杏树、桑树外,再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赏还没到时节,也不是采桑子、桑叶的季节,也不是桃杏结果的夏末,所以真没啥好在意的。 这位蒙泽打鱼的小首领提着两尾鱼拜见屯田吏后,才在城中拜访故旧,也多是早年蒙泽打鱼的人。 他来到黑云家时,就见篱笆矮墙内黑云正坐在院子里以柴刀劈砍竹片,在制作官府办公所需的竹简。 黑云是个熟手,家里五个孩子也蹲坐在周围打磨竹简。 “阿云兄弟,你家三郎怎么不在?” 进来的人将手里提着一尾小鱼交给迎上来的一个半大男孩,左右打量,没找到那个锐气英武的小少年。 不仅是女的喜欢美姿颜的少年郎,成年男子也是会喜欢的。 相由心生,一个英武俊朗的美少年就算再差,未来成就也比普通人强很多。 这几乎是当下的一种公论,如同一种天命一样。 两人入冬至今没见面并不清楚对方情况,黑云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碎屑引对方去屋里,神情黯淡面无喜色:“月初曹公征徭役疏通睢阳渠,三郎代替我去了。” 引对方落座,黑云也打量这个叫张俊的鲁国人猜测其来意,并叹息说:“说是役期二十日,初三走的,初七初八能到。算时日的话,役期再拖延几日,最近也该踏上归程。” 张俊听了面容一沉,安慰黑云:“三郎懂算术,去了也不会干苦活。他又生的壮实做人也机敏,不会吃亏的。” “希望如此,张兄怎么突然来城里?” “是这样的,泽里几家觉得泽中非长久生计,都说扬州刘使君处宽政爱民,是个好去处。” 张俊说着扭头顺门框看一眼院外篱笆墙,继续说道:“江东小霸王死后他弟弟也不像是能成事的,我们几个琢磨着淮南是个好去处。阿云兄弟多想想,留在这不是个事,河北袁大将军不是轻易能打败的。时间长了,多少人得死在黄河边?” 对此黑云点着头,垂眉吐一口浊气:“我等三郎回来,晚上再问问我那几个好弟兄。” 都是拖家带口的,轻易不好迁徙;可正是因为拖家带口,才不想把辛苦养育大的儿子交给曹操去丧命。 当年宛城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或许士人们看来这是曹公的率真性情一桩逸闻,可无辜身死的吏士何其冤枉? 当年死的最多的是从戎应征的汉军吏士,不是曹家部曲家奴。 而且曹操这些年打仗,阵亡比例确实有些不好看。 见黑云意动,张俊又说:“三四日后我再入城商量时间,阿云兄弟若拿定主意,当早作准备。” “恩,三郎这些人回来我们就能走,若三郎回不来,我更要走。” 黑云也扭头看门外,神情更是疲倦:“再留着,我家早晚绝嗣。都是死,还不如去淮南闯一下。” 大儿子死在官渡战场连尸骨都没法找回来,更无一点抚恤,黑云已对当下的许都朝廷失去了最后的挂念。 至于两汉四百零四年历代祖先攒下的公乘爵位,也没一点实际意义。 及入夜,黑熊在坑里留下信,就招出黑仆从,一起合力将小船推下水。 整个下午他用木板、束腰布带扎绑固定做了两个还算趁手的船桨,装了鹅就一起划船向北边大泊赶去。 (本章完) 第5章 南华老仙 第5章 南华老仙 广阔水泊之上,小舟行七八里后就失去了方向感。 天空薄云遮蔽,待黑熊认出北极星时已临近后半夜,小舟顺应水泊暗流漂浮将要抵靠北岸。 岸边寻一处芦苇密集处,拖船入内潜伏。 出蒙泽后下游会经过虞城,虞城有朝廷任命的县令长,对眼皮底下的河道管理严密,白天几乎无法通行。 你若强闯,自有船只拦截,再敢强闯,当场射杀。 芦苇丛内,黑熊反复掂量两口环首刀,留下一口自己趁手的,随即就使用今夜子时得到的一点白法力洗练另一口环首刀。 挖出来的三口环首刀,他只取了两口。 一点法力成功洗练,将环首刀交给黑仆从,随即就以四点黑法力强化对方。 ‘黑武士,装备缺乏,可强化,可组合。’ 新召唤出来的黑武士依旧没有寸缕遮身,只是骨架更高八尺有余,没有水分、干枯的肌肉更厚实,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威慑力。 没有刀鞘,也没有腰带,黑武士坐在地上时还将环首刀横在膝上仿佛有意避免环首刀受潮生锈。 但现在的这口环首刀又怎么会生锈? 就是战斗时断裂,随着再次黑武士再次召唤出来,环首刀自会恢复如初。 看着静坐等候命令的黑武士,黑熊由衷轻叹:“时间是最大敌人,也是最好的伙伴。” 随即他扭头观望北边远处,黑夜里并无灯火。 可他知道,远处十几里外有一座不是很高的土山,在这平坦广袤的中原大地上,几十米高的土丘已经算是难得的山了。 那处矮山本没什么大名,当地有一座供奉南华老仙的庙宇,这样的庙宇原本有很多,但现在南华派的不多了。 记忆里就三座,一座在小蒙城,一座在这里,另一座在埋葬庄子的南华山。 去看看供奉庄子的庙,自能解除心中疑惑。 不然离开后,再想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梁国有庄子,梁国东侧的鲁国有张陵,南边沛国有老子庙,只要看一个,就能知道大概具体。 向北走四五里路找到乡间小路,顺路经过两个里社废墟后,天色将亮时终于来到这处乡邑。 乡邑规模比普通里社略大,不如葛乡,整座乡邑背靠小土山建成。 山也不算多高,所以远远看着,乡邑建筑隐约有上下三层,上两层是沿着山坡修建的屋舍;拱卫乡邑的土墙也一路修到山上,算是一个比较立体的防御工事。 驻足观望片刻,黑熊背着麻袋继续向北走。 待走的更近了,太阳也渐渐升起视野更明朗,才发现乡邑已经残破。 土墙各处有明显坍塌,晨间也就四五处炊烟。 走的更近,就见乡邑门户以柴做扉,也就能抵挡夜里的野兽,挡不住人, 来到门前隔着柴扉就见里面有个壮年道士头扎青巾正在推磨,还有十几个小道士、道众摆弄农具。 这些人衣着破旧,低声聊着,与普通百姓无异。 察觉门外有人,几个人抓着农具就来观察,见黑熊一人,就问:“你是谁,这么早来我小曹乡做什么?” “我是小蒙城的黑家三郎,早前我家在蒙泽打鱼为生。” 黑熊紧接着说:“我被征去挖河渠,本染病死了被丢出营地,不知怎么又活了。现在不敢回家,想着是老仙庇护,就想来参拜供奉。” 三个人听着面面相觑,一个人当即转身快步去找推磨的壮年道士。 道士听了也快步来到门前,上下审视黑熊,黑熊俊朗面容也是显著的特征,就微微颔首:“我曾在小蒙城散过药丸,对你有些印象,进来说罢。”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张载之。” 回答一声,张道士侧身等候,两名道众抬起柴扉开了门,黑熊背着麻袋入内,跟着张道士进入庄子庙侧旁的一处屋舍。 两人落座,很多人惊奇不已,聚到近处聆听。 张道士态度温和亲善,询问了一番后,抚须做出判断:“黑郎不论是假死复生,还是仙人庇护,皆是有福之相。不知黑郎是想怎样供奉?” 不等黑熊说话,张道士就介绍自己:“自归附朝廷时,我就奉命扫撒南华仙人庙宇。自赴任以来,凡我同道之士来此,又或是游学之士、商旅至此,或供奉布帛,或出力做工。所得布帛,也是分给本乡贫家,或老少无所养者;至于出力,前后七日,或协助农耕,或修葺屋舍,或结伴去打柴狩猎。” “那我去近郊打柴割草。” “也可,黑郎用饭后与打柴几人同去即可。不过黑郎若是能找些鱼获,对乡里男女好处更大一些。” 张道士说着向屋背后北边方向指了指:“开春以来三家产子,能多吃些肉,对妇孺益处更大。” “那我去打鱼,只是技艺不熟,终日打不了几条。” “尽心即可。” 张道士起身,询问:“过几日我要去小蒙城领取盐巴,可有家书口信?” “我家里弟妹颇多,就怕走漏消息害了全家。” 黑熊犹豫后摇头:“官府看来,我这是假死出逃,罪责不小。待供奉老仙后,我再定去留。” 小曹乡比较特殊,位于梁国、济阴郡边界处,也就说位于豫州、兖州交界处,这种地区本身就不好管。 谈话结束,张道士与黑熊一前一后出来,黑熊走到哪里就将麻袋提到哪里。 周围人见了也不以为异,世道就是这么的贫苦,财产盯得仔细一点是很正常的。 只有把自己的东西保护好,才能从根源上杜绝矛盾滋生。 麻袋里除了三只鹅,还有用剖开竹片夹住刀锋的环首刀。 麻袋放在脚边,黑熊代替张道士推磨,将麦粒研磨成粗糙粉粒。 此处地势较高现在缺乏人口引水不便,种不了水稻,种植麦粟。 不多时就到了早饭时间,自有小道士安排,大约四十多个人排队打饭……一种浓浓的集体组织生活气氛,俨然军营、工人大食堂。 小道士们彼此分工协作有组织能力,受领导的道众,或来供奉南华仙人信众也服从指挥,一些男女还带着七八岁的孩子来一起做工。黑熊领了黑陶碗和竹木筷子,跟着队伍打了一碗稠密菜汤,又领了两块刚蒸好热气滚滚的灰黄麦饼。 菜汤里是一团团青绿野菜,还有少量如紫菜一样的黑色地皮菜,筷子搅动还翻出了两粒虾米。 这自然不是水产捕捞养殖的虾米,是生活在溪流小河里的一种小虾,最大也就半个指甲盖。 本地人都是晒干磨粉做调味,就连做汤也是用晒干后的加工品,而不是直接捕捞来就下锅。 这种细碎东西很不好抓,最简单就是将动物肠肚之类丢在溪流小河里,最好丢在水流平静处,静置一夜第二天早早的去,就能发现这种小虾粘的满满。 菜汤也放了足够的盐巴,小嘬一口很是鲜美。 黑熊担心自己这段时间肠胃功能衰退,所以细嚼慢咽,算是最后几个吃完饭的人。 附近几个人也有意观察,见黑熊吃饭颇有仪态,也就收起了轻视之心。 碗筷自有女道众清洗,饭后小道士各领一些人就出门做工,黑熊则找张道士要了一个竹编筐,一手提着筐,一手抓着麻袋背在背上又朝南边蒙泽走去。 经过两座废墟时,他又进去搜寻。 废墟里的木料几乎都不见了,要么是被小曹乡的人搬走烧火,要么是被蒙泽渔民带走。 平日外出游玩的孩童少年或农闲的妇人们早就将这里反复探索,几乎找不到有用的材料。 就连晒干的粪便,都会被拾捡回去丢在自家的田地里。 黑熊也不期望寻找材料或钱币之类,里社内坍塌房屋只占了小部分,更多的是院落空地。 这些荒废院落里枯草已在冬日被采伐割走,现在地面生长出一簇簇的蒲公英。 以环首刀采挖一些丢进麻袋喂鹅,还找到了两团结簇生长的箭竹。 这东西生命力顽强,不易折断,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斩了十几根也装到麻袋里,背着返回蒙泽。 拆麻袋取出一些麻线,将三只鹅拴在芦苇丛里觅食。 随后他才加工箭竹,制成一个鱼叉。 不管是钓鱼还是叉鱼,往往都是期望很美好…… 连着落空许多次后,黑熊放弃了漂浮水面的不趁手鱼叉。 抬手一招青年公鹅卡片出现,随即砸在水面。 白鹅浮在水面灵活的脖子钻入水下,一对橘红脚掌快速划水,当鹅头再次浮出水面时嘴里夹着半条鱼,鱼头也就比拇指大一些。 双手成捧接住白鹅吐出的鱼,入手大概五六两,十二三条一公斤的样子。 随即将仅存的一滴白法力使用,青年公鹅强化为成年公鹅,形体轮廓明显扩大两圈。 ‘成年公鹅,可成长,每日产一钱羽绒。’ 将竹筐搬到面前沉在水里,黑熊静静看着这只成年公鹅的表演。 也不时观察远近,免得被人偷袭。 午后,已是大半筐四五寸鱼儿。 黑熊收了白鹅就背着这筐鱼走向视线尽头的小曹乡。 每日吃一粒神莓,不仅体力充沛,就连伤势也痊愈的快。 实在劳累疲倦,就立马吃一粒。 隐隐有一种感觉,每到劳累时吃神莓,能有效破开身体的运动极限。 小曹乡内,黑熊来时只有老弱小孩,其他能出去的人都出去劳动了,哪怕四五岁的小孩,也能在兄长、母亲带领下拾捡树枝,采挖野菜。 而张道士正晾晒药材,见黑熊回来的早且筐中有很多鱼,也感到惊诧……这太多了。 就是蒙泽里有朋友帮助,捕捞这么多鱼也不容易。 他起身帮忙搬运竹筐,就听黑熊主动说:“我顾虑有人告官,唯恐牵连家人。” 张道士擦拭手掌,也是皱眉:“我这里不受蒙县管辖已有四五年,只是如伱所虑,小蒙城非比此处。” “是啊,这里还是离得近。” 黑熊说着面有歉意:“恐怕无法履行七日供奉了,今夜我就走,道长过段时间去了小蒙城若见家翁,就说我这不孝的儿子去下邳了。” “供奉一事有诚意即可,你这七八斤鱼功德不浅。” 张道士随即就问:“此去下邳,可缺干粮?” “我擅长捕鱼,就缺引火之物。” “唉,倒是可惜了你这一身本事。” 张道士很是遗憾,一个凭双手小半天就能抓很多小鱼的少年若能定居,这里生活的百余人都会受益。 一个缺引火之物的人,肯定没几个伙伴,甚至不敢与蒙泽附近的人换取物资。 道士转身而去,很快抱着一个陈旧小竹筐走来递出:“我也知你家地方,这些也不甚值钱,且拿去吧。” “道长……” 黑熊也不推辞,没有利害冲突,乡党之间就是这样。 随即抬头:“小子想参拜南华仙人。” 闻言,张道长面露笑容。 (本章完) 第6章 不期而遇 第6章 不期而遇 入夜,隐藏的小船被推入水中。 黑熊坐在船尾思索出路,船首处黑武士握着船桨左右划水,小船朝着出口渐渐靠近。 越是靠近,流动的水面速度也越快,能明显感受到船速变化。 待进入河道,黑熊收敛思绪开始精准指挥黑武士划船。 以蒙泽为界限,上游河段被称之为汳水,下游通向泗水的这段河流称之为获水。 驶入河流两三里水路,就见到虞城设立的关津,只是入夜后码头水寨外有两堆篝火,并无明显的巡哨军士。 前年打赢官渡战役后,又在仓亭攻破卷土而来的袁绍,且向南击败驱逐了左将军豫州牧刘使君。 梁国实属许都朝廷的腹地,夜中巡哨也只是警惕盗贼,而非临战层次的夜禁巡查。 即便这样松懈,黑熊还是看到水寨箭塔上有人影晃动,似乎在观察河流、道路上的变化。 黑熊取出一枚神莓吃了……若真被察觉,那就把黑武士丢到南岸吸引对方,自己划船突围;再不行,就跳水漂流。 漂远一些,就招出大白鹅,抱着鹅漂浮。 至于船上三只鹅丢了就丢了,不值得拼命。 小船顺水而行,始终没引来什么意外。 剩下十余里水路,三四里外有坞堡,又行近十里则是一座水陆相连的小型水寨码头。 好巧不巧,即将经过码头时就见一人举着火把出水寨,后面一人抱着鱼竿小凳。 避无可避,这两人坐在码头边上各持鱼竿陆续甩杆,火把斜插在侧,彼此好不惬意。 十几步外小船上黑熊停止划桨,水流推动小船向下游持续漂浮。 其中一人发现河中小船漂浮轮廓与痕迹,不动声色用手肘捣了捣一侧伙伴。 两人都是军吏,穿戴镶铁片的无袖皮甲,夜里有风也都戴了皮盔。 只是没带弓弩,只有佩刀与鱼叉,一人侧头说:“取些陈米打个窝。” “也是,不然难见收获。” 另一人还探头俯视垂杆水面,装模作样起身要回营。 “唉……” 黑熊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浊气,黑武士化成卡,他右手夹在手掌与指缝,睁眼就以打水漂的方式打向南岸码头附近。 黑武士在岸边显形,提环首刀健步如飞五六步就冲杀到正要转身的军吏面前,环首刀前劈斩入这人脖颈。 几乎入肉两寸余,双手抓刀柄斜拉抽出刀刃,但也几乎将对方半个脖子切断。 滚烫血液飞溅而出,黑武士还没动作,蹲坐的那名军吏向后接连翻滚正要起身拔刀呼喊。 而这时候身高腿长的黑武士一步半追上双手持环首刀迅猛劈斩,直接劈在对方皮盔,表面涂抹大漆硬化的皮盔凹陷下去。 就这一下打的对方晕头,刚拔出的环首刀跌落在地,身子晃了晃向后软绵绵栽倒。 黑武士也无多余动作,对方刚栽倒躺下,就一刀扎穿鼻梁处没入脑髓。 “半晚上钓什么鱼!” 小船靠近码头,将两具滴血的温热尸体拉扯装到船上,稍稍打扫一番就划船撤离,留下一个斜插的火把继续燃烧,鱼油火苗跳动。 努力划船,直接抵达二三十里外分水河口处才停下。 船上尸体血液溢出流淌积聚,黑熊打量左右面前两条河水分支,按着记忆这里主干通向下邑、萧县;在萧县东边汇入泗水,这里紧挨着徐州彭城;而眼前支流是丰水,汇入另一个大水泽,出水泽后经过丰县,随后也汇入泗水,汇入泗水的地点就是沛县。 沛县是泗水流域上游的重要漕运节点,设有收税的关津尉;泗水出沛县后就是徐州彭城国的广威、留县。 如沛县这样州郡交界处的漕运交通节点,太平时期是商贸关税重地,乱世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顺着简陋的地理常识,黑熊控船沿着主干而行。 等过了萧县,再躲过彭城的检查,那就真的自由了。 曹操是谯县人,谯县位于沛国西侧,也是最初豫州刺史部的州城所在。 左将军豫州牧刘使君败退后,沛国已成了曹氏的乡党铁盘,所以萧县还好过,最难的是彭城,如今彭城俨然沛国的东大门。 彭城是一个强化的沛县,夜里绝对有巡哨的船队! 汳水流域有许多小支流,到了下游也有支流可走,可不熟悉水系航线,乱跑只会迷路。 原身有用的信息就这些,其实过了这处分水口后就已经抓瞎了,只知道汇入泗水后能入淮水,再逆淮水而上不知走多少里找到一条向南的分水口,这就是淝水,顺着淝水而下就能到扬州新的州城合肥。 到了泗水流域,口音不同,几乎如同孤身入敌国。 反复思索片刻,就将新得来的两粒黑法力投入两具死尸,顿时舢板各处血液也跟着消失,只留下两套衣物、皮盔皮甲,与两口带鞘环首刀,以及一口带皮鞘的短匕。 随即招出两个笨拙的黑仆从,各给船桨指挥它们划船。 又行十余里,见北岸有一条纤细支流,当即指挥小船奔赴支流。 这支流勉强能行船,芦苇丛生望不见尽头。 穿梭十余道后,小船停泊在一处草庐前。 草庐是用芦苇席子层叠制成,已经风吹日晒杆叶泛白。 没有人烟,草庐附近密集生出的芦苇早已干枯,有了数年历史。 指挥黑仆从将船推上芦苇高地,黑武士以环首刀劈斩芦苇开路,黑熊跟着就见草庐前有大小两具白骨,应该是相拥而死。 草庐内也生出密集的干枯芦苇,也被黑武士切断。黑熊也进入,就见三四具纤细骸骨躺在一起,以黄土硬化的地面被后来生长的芦苇扎穿,弄的处处龟裂。 就连火塘区域也是如此,没有一块完整的落脚地。 黑熊也拿出环首刀清理草庐内的芦苇,很快清理出大片落脚地,指挥黑武士将草庐内的骸骨收集,与外面的骸骨一起水葬。 用张道士给的火镰生火,这草庐里还留着熏黑的铁吊锅,指挥黑武士拿出去粗略清洗,在稍稍上游一点的地方打水回来。 草庐内火焰升起,黑熊怔怔望着跳动火光。 黑武士机械的将一束束干芦苇送到火塘处,维持着燃烧。 不多时吊锅里水烧开,黑熊却无喝水的心思,只是觉得烧水会让这里有一点人气,有一点住宅、家的气氛。 心情不好,取出一粒鲜红神莓放嘴里品尝这难得的一点清甜滋味儿。 一路跑跑的,还是太弱了,哪怕黑武士偷袭能瞬间杀死两个穿皮甲的甲士,可自己还是太弱了,特别是白天。 强大应该有两种,一种是战斗时能顺利干掉对方,一种是对方不敢跟你战斗。 夜风吹刮芦苇摩挲。 黑熊望着吊锅升腾水汽,畅想未来的生活,对边上黑武士说:“我想有个靠近市场买卖东西方便的小山谷,不需要太大,能养十几匹牛马,三四十猪羊,山谷里有二三百亩能灌溉的水田,周围是各种树木。比起这些,更想好好的睡一觉,休息一段时间,过正常起居的生活,再认真考虑怎么面对这个乱世。” 黑武士身形不动,认真聆听,还在黑熊控制下缓缓点头,很是认可的样子。 其他漂泊寄旅之士流落在外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为部曲奴仆,或出仕一方,都是为了生存。 自己这么高的起点,去当打手实在是有些憋屈。 没记错的话,曹操很快就要打破邺城。 甄姬那么有名的女人,凭什么只能在曹家父子三人之间打转转? 自己苟活一段时间,有概率抢到手。 别说甄姬,机会合适,曹操大军远征,去偷曹操的家打包带走也是不错的。 思索着,一张张卡片浮现在面前……这么好的基础,现在都不甘心给人做小弟。 就算现在能忍,未来实力更强,更不可能郁郁久居人下。 不久陷入昏睡,可能是终于第一次睡在真正避风的屋舍内,草庐简陋,可依旧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安全空间。 一觉睡醒已是午后,漫射进来的光亮已将两名黑仆从消融,而黑武士纹丝不动,已经有了抗性。 揉眼起身,吃一粒神莓,这才低头钻出草庐将麻袋解开。 三只可怜的白鹅早已饥肠辘辘也缺水了,扑扇翅膀一些羽绒脱离纷飞,纷纷扑入河水里畅饮、戏耍。 很快召唤出公鹅也加入进去,有这只公鹅在,不怕它们跑远。 也不敢放任,黑熊坐在地上斜倚小船继续思索下一步去向。 已经杀了两个身份不低的军官,现场血迹没有清洗干净,那么这段时间对方会加强守备,甚至会发动沿河军屯施行搜捕。 彭城已经沦为曹操的东大门,那里防备只会更加严密。 跳出去固然畅快,难点就是很难跳出。 这里距离蒙县已经很远了,有虞城做阻隔,附近水域支流里很难遇到熟人,也就不怕暴露。 何况做什么都要讲究证据,只要别被生擒,或遇到认识自己的官吏,那普通百姓的揭发实属不痛不痒。 原身死在徭役,若活着出逃被揭发,那最先倒霉的是蒙县带队县吏,以及更高机构派遣的监工。 所以待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连累原身家人的概率很低很低。 自己不需要采买粮食,也不用买盐,甚至不需要买药治病,就连野菜都不需要挖。 潜伏生活的活动范围很小,只要强化出三位黑武士,就有了强闯彭城的底气。 夜里水战,先要保护自己避免被弓弩当场射死,再把黑武士卡片丢到对方船上,那就能打赢。 来回搞几次,守军自会学会装聋作哑。 连军饷都没的军队,死了更无抚恤,拼什么命啊? 活着不好么? 想到昨夜杀死的两名驻防甲士,黑熊更是气苦。 虽然这两个人丢了命,可这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现在打草惊蛇,汳水流域的驻屯军士连着自己都没安生日子了。 闹的再大一点,或许特派员之类的人出现。 沉思之际,隐隐听到有鼓点声响,黑熊也只是侧耳静静聆听,并无循声去观察的兴趣。 南边五六里处的水道之上,大小运船百余艘鱼贯而行。 一杆东莞郡守旌旗显目,二层甲板上尹礼穿戴金银纹皮铠,挂一领象征春季万物萌发生机勃勃的绿沉披风,本人眯眼观察左右两岸芦苇。 一艘艘船上水手有序划桨,船速缓慢。 逆水行舟时,人力划船的速度减掉水面流速才是实际的船速。 这百余舟船近半是舢板小船,小船运载七八人,四人划船,另有三四人穿皮甲、木甲持弓警戒。 运船上也有弓手观望两侧,但多数没有穿甲。 梁国已是腹地,行军时没必要太过苛刻。 (本章完) 第7章 屯民出逃 第7章 屯民出逃 一连休息三日,积攒的法力也都使用。 以六点黑法力将一名黑仆从强化成了黑武士,并用五点白法力洗练了皮甲皮盔、带鞘环首刀、鞋子以及两套军服。 两套御寒冬季军服填充后,这位黑武士的枯瘦躯干才能将皮甲充实起来。 其中一套军服的两袖被切下来,成了黑武士的围脖面巾、缠手,所以这位黑武士也就露出双目……对阳光的抗性大增。 四只鹅彼此混熟,成年公鹅也被强化,形体壮硕俨然鹅类极限,自然取代之前公鹅,成了种群头目。 ‘壮年公鹅,每日产两钱鹅绒。’ 已无法继续强化,也没有进化成妖异灵兽之类的可能性,就是一只当世最大的白鹅。 抱在怀里沉甸甸足有十五六公斤,折合当下六十多汉斤;双翅展开宽足足一丈有余。 以至于黑熊生出一些奇特的想法,如果船板上掏几个能固定大鹅脚掌的窟窿,大鹅煽动翅膀或许能推动船速。 大白鹅生物动力帆,多多少少都能提供一些航速增幅。 就是有些太招眼。 此外又得到了两枚鹅蛋,也炼化成卡片收起来。 积攒起来,等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就一起孵化……应该是可以自己觅食成长的。 当夜,十几条舢板小船抵近小蒙城,里外配合吊死屯田吏后,大小近百人扶老携幼登船逃亡。 一些人家在泽中本就有藏匿的小船,如今也都取出,足足二十八条小船组成船队向下游而行。 夜中,这些船各举着鱼油火把前后相连,当首五六条船上丁壮或穿木甲,或穿残破皮甲、铁甲,除了划船的男子,余下手持弓弩、短矛、飞叉。 就这么明火执仗而行,警惕着虞城水寨驻军……说是驻军,平日驻屯几十名士兵。 曹公治下的士兵讲究异地驻防、交叉防备,驻屯虞城的士兵来自五百里之外,而非本地、就近征调。 虞城下游水寨,死了两名卒长本就有些风声鹤唳,今夜更是闭门不出。 驻守的屯将站在寨内瞭望塔目送这支水匪队伍迁徙离去,也是由衷的松一口气。 虞城水寨没发现贼情,他这里也不能发现,只能放任通行。 夜里行舟,已经算是给驻军面子了。 放几年前,这伙人或许早已头裹黄巾一边赶路一边劫掠、勒索沿途的坞堡、里社。 不同于黑熊的谨慎,这支迁徙船队天亮后靠岸停泊,妇孺采伐芦苇搜集野菜,五个老人烧火烹煮菜汤。 十七个家庭四十五名大小丁壮聚在一起,虽然乘夜突破了虞城防线,可这不值得喜悦。 不是驻军怕他们,而是驻军不清楚虚实,这也意味着所有人的退路断绝。 但留在蒙泽、小蒙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二月服役去挖河渠,小蒙城去了七十个人,回来了六十二人。 这还只是春季的临时征发的徭役,一年总要这么经历两三次,再多的人丁也不够死。 黑云怀里抱着环首刀与几个亲密伙伴坐在一起,神情沉肃仿佛家里老三真死在徭役工地里,在见到活人之前家里老三跟死了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身边几个发小伙伴也有子侄客死他乡,所以普遍都没什么笑容,吊死屯田吏时毫不手软。 这些丁壮围坐两圈,里圈是丁壮男子,一家顶梁柱;外面一圈是各家子侄辈、赘婿之类。 张俊以草茎在地上勾画河流图,在下游不远处的丰水口点了点:“屯田都尉绝不会坐视,我们这些人走就走了,屯田校尉不会管。屯民,你们还成了军屯,逃跑几人都是大事,更别说跑了近百人。” 他目光环视看着小蒙城出逃的各家头目,继续用手在丰水口点:“虞城也不会管我们这些人去留,可屯田都尉一定会发兵追捕。怎么也会有十多条船做前锋,后面虞城的驻军也会参与。我想在丰水口设伏,大家都怎么看?” 坐在张俊身边的一个叫做宋武的壮年开口:“刘都尉能调的也只有屯田兵,至多也就百人,都是我等乡邻亲族,这些屯田兵不会尽力。若有设伏,争取射杀姓刘的,这样我们也好脱身。” 张俊面无表情:“我们知道这一点,这都尉如何不知?在我看来,他只会调兵追赶咬住我们的尾巴。他要等虞城的驻军,他无权调动驻军,这需要梁国相发令。” 说着,张俊抬手在下游远处的萧县点了点:“梁国相得到都尉的公文,必然发快马通报下邑。所以我们大队不能停,要赶在下邑调船拦截之前穿过下邑!” “梁国相也会通报沛国相,沛国相在相县,等沛相军令传到丰县、沛县、萧县时,我们已入泗水进入徐州地界。只要快过公文一步,我们就能躲过拦截追捕。” 瞥一眼颇有名望的宋武,张俊继续说:“留一条船,选六名善射之人。就在丰水口设伏,船放在水口下游北岸,安置三个人,另三人藏匿水口北岸。待追兵至,南岸伺机射杀,不论是否得手,就向下游跑,北岸发箭压制追兵,再推船下水与南岸汇合。之后,倾力划船。” 宋武听了皱眉:“不妨增至十人,力求一击必杀,不能杀也要射伤。南岸六个人,北岸藏船处四人,这样的话北岸只需要两名善射者,另两人只管划船。” “善射者八人……” 张俊念叨着环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当场男丁左右观察,近半人胜任。 随后张俊目光落在黑云与另一人身上说:“黑家、梁家就剩他们两人主事,不必抽签了。” 说罢张俊拿起草茎露出一端,另一端遮住闭上眼睛:“开始吧。” 有善射之名或自诩善射有勇气的男人站了起来,附近一人上前蹲在张俊面前抽出一条草茎,中签后就去边上等着。 这时候两个老人站起来靠近,抽签结束时一人开口:“老夫善弩。” 从鲁国流浪到这里的张俊不清楚老人言语虚实,他左右打量见没人有异议就看另一个老人,这个老人一口黄牙:“我孙儿没了,活着也无乐趣。”随即选出十二人,开始详细分配。 菜汤烹好,近二百人快速用餐,登船而行。 哪怕是孩童,也知道此刻的凶险,航行之际静悄悄的,打量陌生的两岸芦苇。 日暮之时,丰水口。 蒙县屯田都尉刘盛所督追兵渐渐靠近,前后八条船,船上除了两名刘盛的部曲亲兵外,其他都是本地屯军青壮。 芦苇丛中,六名青壮半蹲拉弓缓缓瞄着身穿镶铁皮铠外罩灰绿斗篷的刘盛。 主动请命的老者趴伏在地双手端弩细细校正,手中强弩搭在石块上,强弩很是稳定。 屏住呼吸,瞄准后老者才去触摸扳机。 芦苇飒飒摩挲声响盖过了弩机扣发的声音,弩矢破空而去毫无声响。 十几步外刘盛肩膀一颤险些被弩矢冲翻落水,疼痛还未袭来,六枚利箭几乎一齐射来。 刘盛又中一箭这才反应过来,身边亲兵已先他一步落水,划船的屯军与周围船上的屯军纷纷低头躲避。 三月初入夜的河水,冷的要命。 “贼子!” 刘盛蹒跚几步原地打旋险些跌落,在另一名亲兵拉扯下勉强扑倒在船上,他的亲兵指着南岸大呼:“杀贼!杀贼重赏!” 附近船只陆续调头,亲兵高声呼喊:“保护都尉!都尉没了,你们都得死!” 这亲兵声音尖厉神情狰狞,何止是屯田兵要倒霉,他更是难逃一死。 屯田兵控船有的向南岸,有的想要来保护刘盛。 各船没有调度配合,顷刻间几艘船就碰撞在一起,两个倒霉的持矛屯兵跌落河水。 紧接着第二轮箭羽落在刘盛附近,一个倒霉的划船屯军射中脖子头猛一缩脑袋歪着就死,船上大乱。 这轮箭羽之后,六名弓手转身就朝下游跑,身形沿着芦苇荡内压好的隙缝穿梭。 原地留下的老人将最后一枚铁矢上弦,趴伏在地静静观望。 河中三艘船顺流追赶,追几十步就遭到北岸两位弓手的射击,当首之船当即横舟减速。 几个呼吸后两岸再无箭矢射出,河中船只渐渐恢复秩序打捞落水的人。 夜中东南风徐徐,刘盛趴伏在船上左右观察心中发苦。 一次出逃的屯民太多了,临走还杀了屯田吏,这个责任太大了,他背不动。 留着等候处置是死,还不如试着追捕。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船队秩序恢复,落水者纷纷打捞。 刘盛才在亲兵搀扶下爬起来,箭矢未能洞穿铠甲已然跌落船上,而右肩铁矢没入寸余。 看清楚弩矢,周围屯军无不哗然,聪明的已经开始挪步远离刘盛向后退,小船也有意识避开一些。 刘盛右臂不能动,他看着刚打捞上来的另一名亲兵,又左右观测,安慰附近人:“贼人甚少,不足虑。” 刚代替指挥的亲兵搀扶刘盛盘坐在地,劝说:“天色已晚,再做追击,贼人设伏实难侦查。” 这亲兵刚说罢身子一颤,难以置信低头,胸前完好,想要伸手去摸背心,剧烈疼痛与恐惧令他瘫软跪在刘盛面前。 “退!快退!” 刘盛侧身躺在船上对附近呼喝,南岸老人不由叹息。 原本等到天黑就要撤离的,结果刘盛追的不快也不慢,恰恰在天色迟暮时抵达丰水口。 老人提着空弩向下游快步走去,那里舟船处起了争执,随着老人登船争执停止,十一人默默划船顺流而下。 下游两三里处,等候在这里的另一个老人已扎好两大捆芦苇。 一捆芦苇推到北岸芦苇茂密处引燃,一捆则在南岸作为火种。 夜里风势不大,但两岸芦苇实在是茂密,纵深又大,火势异常迅猛。 残存的芦飞絮引燃飘走,火势进一步延烧。 起火七八里外,黑熊望着上游烧红的天际下意识吞咽一口。 水火无情,若是自己这里被人从外围上风口纵火,就算潜在水里,估计也会很糟糕的。 返回草庐立刻将另一副皮甲穿上,戴好皮盔就与黑武士推船下水。 将鹅群收拢装入麻袋后,划船驶离这处水湾。 宁肯出去面对追捕搏杀,也不想留在原地赌运气! (本章完) 第8章 发家致富 第8章 发家致富 上游火势延烧,而下游河水静谧。 小船顺流而下渐行渐远,此刻黑熊无思无想,只想更快航行。 最好赶在天亮前穿过萧县,可又不知道萧县究竟有多远。 只能指挥黑武士、仆从全力划水,自己也不时加入,累了就缓一缓。 他下游先行的船队,依旧明火执仗。 他们没有敏锐的夜视能力,夜里航行必须有火把照明。 两岸芦苇丛生,可以遮盖火把光辉。 子夜时分,新的四张法力卡准时刷出。 船上歇息喘气的黑熊取出一枚神莓吞服补充体力,稍稍想了想又取出一枚白法力拍到自己脖子,融入身体后持续强化。 人体是有极限的,可自己距离这个极限还很远。 一处河津码头处,五条船横在河中已绳索固定,下邑县尉已在两岸布置县兵数十人,也是明火执仗。 县尉伸出双手烤火,微微抬头可见上游远处那延烧的火势景象。 跟在身边的弟弟左右踱步有些不安,就蹲在身边:“蒙县这伙水贼过于狠厉,若伤其妇孺却不能一网打尽,恐祸及家门。” 上游的火,有可能是为了截断追兵,也有可能是给下游示威。 县尉不动声色:“县里上下已知我布兵拒贼,此刻若退,诽议嘲笑事小,就怕承担放纵贼人的罪名。” “那……” “再等等吧,我这里火亮如昼,贼人不会靠近。等天色明亮时,我就收兵回营,你带几个人警戒观望。” 县尉说罢闭上眼睛,贼人数量不少,抬船上岸绕过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今晚,他得守到天亮。 上游五六里处,河流两侧芦苇丛里,舟船隐匿火把熄灭。 张俊与宋武上岸爬到附近一棵柳树上观望,两人都是忧虑不已。 蒙县与下邑中间还隔了个虞城,下邑的人未免太过于积极了。 按照估算,昨天下邑县长得到梁相公文开始动员县兵,怎么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做好封锁。 不管是河面,还是乡野小路、附近支流水口,都要一起封锁。 柳树上,宋武观察片刻,指着北岸说:“不能等,这个县尉不愿与我们交兵,他这是要困死我们。等到天亮,我们打不过县兵,夜里乱战还有取胜突围的机会。到底是硬打,还是绕过去?” “我是想绕,就怕有埋伏。” 张俊担心说:“绕行时后路被下邑人截断,到时我们一个都难跑。” 绕行,肯定不是抬着船上岸绕七八里,而是入分支水口,这种水渠难以调头,而且不清楚这里水系走势,很容易自陷绝境。 “总得试一下,下邑在南岸,我们走北岸。” 宋武下定决心抬手指着东北方向:“那里远离下邑,县兵少,不会深入北岸追索。若无水路,我们弃船步行去泗水,结芦苇筏顺泗水南下。” 张俊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反正后队也已经汇合,当即一人在前领路,一人殿后,指挥船队顺着一条较小的北岸水口蜿蜒而上。 只是这次,县兵在侧,他们没有点燃太多火把。 未几,黑熊的船渐渐靠近,发现县兵故意暴露的火堆后,则近距离驱船停靠。 小船停靠北岸芦苇边上,彼此相距几乎不足五十步。 黑熊眯眼观察,能清晰看到南岸当首的军官,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身份,正用吊锅烹煮鱼汤。 再仔细看,哪里是什么吊锅,而是一顶铁盔。 总觉得这些县兵不是很精锐,就连像样的皮甲也无,军械也以长矛为主,铁戟寥寥无几。 甚至连弩,找了半天也没发现。 深呼吸几次,黑熊将两枚黑武士卡分次甩向南岸。 黑武士脚步轻快在芦苇丛内穿行二十几步蹲下不动,要不要打就在黑熊一念之间。 他目光随即落到河中被绳索固定的五条船,其中有条船明显大了三圈,最难得是这船仿佛乌篷船,有个遮风挡雨的小空间。 再看看自己舢板小船,容纳七八人已是极限,而那艘船怎么也能容纳十几个人。 也不知道黑武士受损多少会瓦解消失,战损消失后是直接复活使用,还是要用法力重新洗练。 一瞬间想了太多,就听南岸突然传来一声呼喝:“敌袭!” 当即就有火把投向黑武士潜伏的芦苇丛,紧接着又是一些火把,芦苇纷纷被点燃。 见县兵为他做了选择,黑熊也只能放任黑武士出击。 没有嘶吼战嚎之类助威、惊吓敌人的声响,两个黑武士身姿轻快同时窜出,吓得持矛上前的三四个前排县兵手软腿抖。 第二个黑武士有铠甲衣服,瞅着还有些人样;第一个黑武士浑身干瘦如似骸骨干尸,手里就一口环首刀,面如骷髅十分恐怖。 十几个县兵瞬间惊慌失去配合,几个人转身就跑。 黑武士没有情绪持刀而进,一个一刀拨开轻飘飘无力的长矛改为横抹,另一个直突转身背对的县兵腰侧。 交手瞬间两个县兵重伤难活,余下县兵转身就跑,反应快的索性丢弃手中矛。 “贼子休得猖獗!左右不得落后!” “随我杀贼!” 县尉不信邪,狞笑着起身将头盔戴上,也来不及扎盔带,抄起边上铁戟就领着身边乡党子弟亲兵迎了上来。他大步流星战斗热情高涨,待靠近七八步就见几处篝火照映下的黑武士确实有些异常。 “人尚能杀,又岂有怕鬼之理!” 县尉停步对左右招呼,指着穿甲黑武士说:“这是贼首!” 七八名乡党亲兵持矛戟大步前进纷纷攒刺,只是扎在对方身上既没有破甲掼入,更没见到血液、受伤。 披甲黑武士双手握持环首刀反复拨挡,另一名黑武士斜刺杀来一刀斩断矛杆,反手一刀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围攻的亲兵顿时受惊,不等他们恢复,无甲黑武士越过他们与县尉拼杀在一起。 黑武士力大,县尉手中铁戟的钩锁技巧全然无用反倒连累自己,没几个回合铁戟捉拿不稳脱手而出。 县尉快速后退心中慌乱要拔出佩剑,剑还没出鞘,就被黑武士追上一刀横斩抹开脖子。 不再追杀重伤未死蹒跚后退的县尉,这黑武士转身配合同伴与县尉的亲兵厮杀乱斗在一起。 外围溃逃的县兵汇合较远的县兵正要一起增援助战,就见县尉后退几步后仰栽倒,其他亲兵陆续重创倒地,于是一哄而散转身就跑。 就连北岸据守的三十多名县兵观望片刻后直接逃遁,丢弃了带来的生活器皿与许多弓箭、兵器。 随着战斗结束,黑武士检查战场纷纷补刀,又分出一个去北岸搜查警戒。 黑熊这才划船到南岸,对着两名身材壮实的新死甲兵投出黑法力。 顿时躯体瓦解,立刻召唤出来黑仆从开始打扫战场。 大到矛戟、虎纹漆盾,小到刀鞘、黑陶碗,都被黑仆从搬运到河边。 死者铠甲衣物也被剥下,尸体拖到河畔,破坏了战斗痕迹,避免被高手反推战斗过程。 原先县尉的小马扎上,黑熊把玩‘下邑尉印’这个拇指大四方小铜印。 人已经杀了,没必要抛尸毁尸,留着就行了。 如果尸体不见了,反倒会连累他们的家人。 只有拖到河边,做出企图抛尸入水的迹象,才能避免一些麻烦。 比如炼化黑仆从的两个死者,找不到尸体,可能会背负逃兵的罪责,导致家人遭受处罚。 再怎么说,他们已经开始为自己效力,能照顾就照顾一些。 篝火前,黑熊看着铁盔吊锅里的鱼汤毫无胃口,开始回忆刚才的战斗过程。 长杆兵器很克制持短兵的黑武士,也就这些县兵被吓住了,十分力气发挥不出一半,技巧更是只剩下本能,毫无作战积极性可言。 所以明明已经挡住了披甲的那个黑武士,结阵乱戳足以破坏黑武士的肢体关节。 可这些人越打越慌,战斗士气和自身力量直线下滑,随着县尉重伤倒地不起,眨眼间就被两个黑武士当鸡鸭杀了。 所以自己这里的黑武士最后一次强化必须将装备配置齐全,矛戟、刀剑这种长短兵器是标配,远程副手武器可以增加飞斧、短矛……弓弩之类的也得尝试,弓弩更注重技巧。 若是能用,那就很占便宜,相当于无限弹药。 还有就是取消格斗小盾,准备一些战阵大盾……真到需要的时候,由黑仆从抬着大盾在前开路。 可这样的话又不是很方便,自己最大优势就是灵活。 所以还是要配备格斗用的小盾,黑武士似乎没有体力限制,战斗时每次成功的格挡,都是赚的。 思索片刻,见打扫完毕,黑熊就挑起铁盔吊锅到河边放水里泡冷,指挥两个黑武士、三个笨拙黑仆从换船,将战利品装到新船。 这年头,哪怕巴掌大的甲片那也是值钱的东西。 不管是铁札的甲片还是漆皮甲片,有防护力,那就值钱。 还捡了三十多支矛,尽数打捆。 本打算拆下矛头,可坚韧的矛杆也是难得的材料,矛头也不好拆,索性一起打捆带走。 长矛质量也有优劣之分,唯一缴获的铁戟质量上乘,与两捆羽箭、铁甲一起放在船舱里。 还有一艘木色较新的船,装了衣物、皮甲、麻布鞋、弓之类,就连手臂粗的好木头都装了许多。 两艘船一前一后,彼此以粗麻绳相连。 就这样岸边留下十一具尸体,一大一小两只船继续向下游驶去。 船舱里,黑熊才有空闲丈量计算,这艘船宽度在一丈三尺左右,长度约有四丈。 麻布做篷,还刷了粗糙的漆艺做了硬化和防水,前后有竹帘,内部空间五六个平方米,足够他躺平了睡。 只是黑武士、仆从缺乏智慧,黑熊躺展身子适应了一下,就起身钻出舱观察水道。 手里也没闲,脱了身上的皮甲和旧衣服,将县尉身上扒下来的黄帛里衣、三层细帛缝制的中衣,以及有暗兰竹纹的水绿锦袍依序穿上。 随后是县尉明显大两圈的丝织套裤,这套裤足足五六层丝帛缝合制成,手感厚实温暖,却一点都不重。 不想洗县尉的细麻袜子,索性将县尉的绛色武官服切下一些布料用来裹脚,然后才美滋滋穿上明显大了两号不止的漆皮履。 最后水绿锦袍之外又穿了一套粗帛外衣,这才把皮甲重新穿上,免得皮甲磨损锦衣。 就是头发很不好收拾,这几天已被他用短匕一缕缕切短,原本用粗布包头。 现在有许多制成衣物的丝帛,就取下黄帛中衣的袖子,裁开后做头巾裹在头上。 至此,全身终于有了得体的衣物。 (本章完) 第9章 投刘使君 第9章 投刘使君 上游虞城,水寨。 屯田都尉刘盛伤口包扎处理后吃药休息,午后睡意昏沉。 也不知右肩伤势会发展到哪一步,可能朝廷处死命令下来之前他就被箭伤折磨死了。 所以也就放宽了心,享受这种昏沉略有些晕迷的状态,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打扰。 “都尉,戴贼曹来了。” 一个屯田小吏快步入营房通报,刘盛不情不愿在小吏搀扶下仰躺在踏上。 梁国相派来的戴贼曹引着几个属吏阔步而来,先是审视刘盛伤势,随即对屯田小吏摆手挥退,就问面无血色的刘盛:“刘都尉可知,昨夜下邑县兵设浮船拦截,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如何能知?” “下邑的县尉战死,溃逃县兵多说贼人有妖异之能。所以我很好奇,刘都尉是如何从贼人逃出的。” 戴贼曹对眼前这位都尉缺乏敬意,汉末骑都尉官位清贵,可这是屯田都尉,地位与县尉一样,只管一县屯田之事,其上是屯田中郎将,管一郡屯田事。 刘盛听了也是感到离奇:“出逃的多是蒙县屯民,又非逃兵乱军,并无多少器械铠甲,怎可能杀害县尉?” “这才是隐患所在,朝廷即将征讨河北逆贼,睢阳渠未通,辎重转运西靠浪荡渠,东赖济水、汳水,这汳水漕运安危重如泰山,岂可等闲视之?” 戴贼曹观察刘盛神态变化,说:“都尉治下屯民无知,也说不清楚昨日之事,还请都尉详细讲述,我也好上报国相。” 刘盛略作回忆就开始讲述,重点自然是贼人精锐,卡在日暮时分在丰水口精准设伏,又第一时间选择将他狙杀。 若不是铠甲和亲兵保护,以及一点点运气,他有可能已经作为尸体运了回来。 刘盛口中,贼人头目精通战术,来头绝然不小。 中原群雄混战才结束几年? 吕温侯败亡,豫州牧刘使君去了南阳,就这几年就有许多敌对方的干吏隐匿民间,等待时机作乱。 下邑县尉夜中截河设卡被贼人冲杀阵殁,这已经证明贼人的骁锐。 所以他刘盛最多就是个失察之罪,遇上这样精锐的贼酋,谁来当这个屯田都尉都是一样的。 总之,刘盛一席话语之后,伏击者俨然军中锐士模样。 戴贼曹多少也是相信的,也就这伙贼人念及乡党情谊没有对屯田兵下死手,不然连人带船要么死,要么被俘虏被迫从贼。 考虑良久,戴贼曹做出判断:“这应是左将军刘使君部曲,不知此去徐州,又欲为何。” 刘盛听了微微点头也是认同,如果是温侯旧部,做事不会留手。 不是为故主温侯复仇,纯粹是温侯旧部做事向来就是那样的。 也就刘使君的部曲,做事的时候不会恣意扩大。 见刘盛没有反驳这个猜测,戴贼曹就说:“如今看来,事大矣。我将督虞城县兵顺河而下追缉贼踪,劳烦刘都尉与我一同上书。若真是刘使君旧部作乱,当严防死守。” 闻言,刘盛右臂有伤,但也神情振奋积极表态:“自当效力。” 睢阳渠未通,前线大军依赖的徐州军资,也依赖汳水。 前年官渡决战时东海郡守昌豨举众数万反叛依附刘使君,将军刘岱、王忠不能克,还是曹公亲自引兵迫降昌豨。 曹公官渡大胜后,昌豨再一次举兵,张辽、夏侯渊联合统兵前去不能克,围城数月,张辽入城与昌豨盟誓,说降昌豨。 昌豨本名昌霸,出身泰山郡,是泰山郡北部人,素来就不服臧霸这个泰山郡南部的屯帅领袖。 为区别臧霸,又因昌豨作战勇猛,外号就渐渐成了本名。 豨者,非常雄壮的野猪是也。 今年曹公正式反攻河北,若昌豨第三次反叛…… 别指望臧霸会主动帮朝廷平叛,能老老实实待在辖区就是难得的忠贞了。 这种大事情轮不到戴贼曹考虑,但要把这个消息传上去,不需要多说,将作乱的屯民归类为刘使君部曲即可,上面自会严防死守,避免这伙人流窜、做大。 朝廷大军集结在前线,自己这类腹地区官吏打不过刘使君部曲也是正常的。 此刻,黑熊大小两只船已入沛国地界。 阳光明媚,他站在船头观望远近风景,寻觅合适的落脚地。 舟船顺水而下略带水腥气的暖风吹拂在他脸上,心中有说不出惬意。 已初步有了安全感,才有心情欣赏远近风光。 只是周边地势平洼并无什么山陵,行舟河上时处处都是芦苇,就连树林也是少见。 阳光温暖和煦,不多时就生出困倦睡意。 操船驶入一处南岸水沟,深入五六里后放下沉船石。 又放出四只鹅,戏水一番后就去了岸上湿地草滩啄食新春嫩草。 带齿的鹅嘴咬住草叶微微扭头就扯断,也没咀嚼的说法,直接吞咽。 四只鹅有点像除草机,伸长脖子边走边吃,略略吃饱一些又下水嬉戏。 黑熊坐在舱内斜倚护栏望着四只大鹅多少有些羡慕,若有几个伙伴就好了。 东西可以抢,身边的人总不能也去抢。 可看看比较宽阔的篷布船舱,再养两三人也是足够的。 这船还是有些小,最好在徐州抢一个大一点的两层船,普通运输船也行。下层空间能容纳水手划桨的那种船就行,弄十几个不知疲倦的黑仆从去划船,空间密闭不怕阳光侵蚀,那这船动力会很可观。 黑武士数量也要提升,最好能弄个不怕阳光能随身护卫的黑武士,这样再接纳活人比较好。 虽说世人愚昧很好忽悠,可就怕万一。 北面二十几里处,春季河水上涨以及雨水积聚之下,二十八艘船前后相连,沿着水洼不断行驶。 黄河没有改道,更没有经历大量泥沙沉淀的如今,整个沛国东部区域沼泽水洼比比皆是。 哪怕丰沛这样的开国勋贵的家乡,也无法通过治水彻底压住洪水,所以沛国二十一县在籍人口最高时一百二十五万,人口陆续集中在西部区域。 汉末大乱陶谦长期占领沛县周边与曹操相持,沛国人口急剧消耗。 沛县为核心的小沛地区失去商业转运之利和人口后急速衰落,许多大面积的水田也淹没沦为沼泽,到如今也就谯县周边人口殷实。 这支突入的船队引发土著围观,彼此双方武德充沛。 在这两郡交界处,又都远离四方县城,双方实力相近颇有共同语言。 只要另一方不是朝廷的人,那就很好办。 于是烹煮鱼汤,大小头目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讨论。 张俊、宋武落座后见对方确有三个拿主意的人,两人目光接触顿时就轻松起来。 不怕对方头目多,就怕只有一个。 张俊、宋武轮番讲述经历,引的本地三位头目也是忧虑。 前年击败河北后,地方剿匪力度越来越大,现在大军驻屯陈留,几条运河流域遭受正规军清理也是早晚的事情。 军队有轮戍调度,沿着运河调度时参与剿匪是顺手之事。 地方郡县要人口,军队要军功和浮财,简直双赢,何乐而不为? 大家谋生环境类似,大环境变更,活的好不好自有公论。 大多数人忍耐不动,总有敢于闯荡的。 彼此感慨一番后,宋武说道:“我们在泗水采芦做筏,这些船也是无用之物,就赠给诸位。” 本地年龄最大叫做张丰的头目看一眼另外两个犹豫的伙伴,就斟酌开口:“蒙泽广大,你们生计不愁尚且出走,更别说是我们这里。其实我也听说过扬州刘使君事迹,使君单骑入合肥,招徕流亡之民,又安抚陈兰、雷绪等豪杰大帅,如今官民丰乐远胜他处。” 稍稍停顿,张丰以羡慕口吻说:“去年也有乡人南下投奔,捎回口信,说是刘使君欲疏浚芍陂。也在去岁,刘使君说过屯田免税租,就不纳一米。” 芍陂,几乎是徐扬二州之间最大最有名的超大型水利灌溉工程。 黄巾之后,袁术侵扰两淮,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芍陂才显得荒废。 在芍陂灌溉区域种田,几乎没有水患,终年灌溉便利,几乎是天下人人渴望,是最幸福的农民生活! 一个本地头目也是羡慕神情,顾虑说道:“可若走泗水结筏而下,人到淮南必然赤贫。若走获水,难免要起冲突。” “你这话不对。” 张丰纠正对方,盯着对方晒黑的脸笑说:“再纠合几家,我等丁壮二三百,岂是县兵所能阻挡的?我等又非投贼作乱,是投奔扬州刘使君,也是返回家乡。给沿途各县一个说法,又有几个会追究我等籍贯?” 沉默的另一个本地头领当即开口:“这种事情不能拖延,早去淮南早一日分田耕种,我这就去见我那姑父家。再说刘使君亏待淮南人,也不会亏待我等千里投效的乡党子弟。” 芍陂可是国家级的水利灌溉工程,普通人哪有承租芍陂水田的资格? 江东孙将军也不像是能成事的人,今后江淮安稳,早去芍陂占了位置,下半辈子活的轻松,子孙也有好日子过。 淮南是个好地方,本地也确实有些活不下去了。 黄巾以来中原混战,河道沟渠等水利设施无人维护,更失去州郡级别的调度,水灾更是严重。 生活本就贫苦,若是结伴闯荡也不失为好出路。 至于给朝廷当屯户……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 可现在的问题也很棘手,官渡大胜后,朝廷门槛儿也高了,你去投靠当屯民,人家把伱当流民、黄巾军余孽处理。 所以活不下去的人是没机会当屯军的,出路要么是当盗匪,要么投靠豪强官宦当部曲奴仆。 再说了,扬州刘使君是沛国相县人,大家去了,就是刘使君的乡党子弟! 相县位于沛国中心位置,也是沛国的国都郡治所在,距离这里也就一百多里路,不算远。 勇气是会传播的,人家梁国蒙泽的人都要去投靠刘使君,自己这些人身为刘使君的乡党去了淮南自会获得更好待遇。 傍晚时分,临时聚集的营地内篝火盛大。 为表示决心,许多人拆了屋舍、草庐,木料堆积点燃后光亮如昼。 一个逃亡鼓吏取出珍藏的腰鼓挂在身前,敲着鼓点伴奏。 男男女女光着脚,围着篝火踩踏鼓点跳着舞,扭着腰,手舞足蹈。 孩童少年们在篝火外围玩耍,吃着不方便携带的食物。 张俊斗舞结束擦拭脸上汗迹,叉腰对同行的张丰、宋武几个人说:“人心可用啊!” 宋武喘着气面色涨红:“不仅是人心可用,分明是曹操不得民心。此去淮南,能安则安,不能安再去江东不迟。若是能去荆州,也不失为上策。” 躲避乱世最好的地方就是边边角角,徐州已然残破,最好的就是幽州、交州、益州、荆州和江东,可有些州郡太远反而不实际,近处的淮南就是最佳选择。 宋武的话惹的附近几个头领发笑,能去淮南安身立命就不错了。 大家结伴只是谋生,正经人家谁会跑那么远? 张俊听了也是跟着哄笑,斜眼余光多打量了几次宋武的侧脸。 (本章完) 第10章 恕仆斗胆 第10章 恕仆斗胆 次日午前,八十余艘舟船浩浩荡荡从下邑渡津缓缓而下。 渡津遗留的尸体已被打扫,重新派遣来的县兵见来船众多当即转身就走。 就连下邑县城也是四门紧闭,县长穿两裆铠登城参与守备。 城池距离获水河道有一些距离,午间时远远眺望河道如似玉带。 此刻这条玉带上,百余艘船只前后相连逶迤而行,人员规模似乎不亚千人。 县长不敢耽误,向梁国相发疾书的同时向下游沛国的杬秋县、萧县预警,以免被作乱的贼众袭破。 杬秋,音晚秋,县内种植很多柞树,故名杬秋。 此处地势略高一些,县邑内少水泽。 下邑县尉的死亡很好的警醒了周边同僚,黑熊操控两条船途径这段河道时两岸视线内没有行人,就连本该田地里劳作的屯民、百姓、佃户也都躲在聚落里不出来,仿佛躲避乱军盗匪。 一路畅通,入夜前抵近萧县,萧县就在获水北岸,相距一二里的样子。 县邑南门外的码头、屋舍规模相连二三里,可见昔年繁华,但多数沦为废墟,码头水寨更是空荡荡。 萧县距离河道实在是太近,已得到上游警讯。 当黑熊经过时县兵、乡勇义兵已然动员登城,城墙上相隔二十来步就是一座浇注鱼油炽烈燃烧的草苫,这种芦苇做成的密实草捆很是耐烧。 操船靠在北岸码头,黑熊登岸活动身躯,看着警戒的城墙守军,感到有些诧异。 难道死一个县尉,就这么大惊小怪? 贼人烧杀一座民聚,也不见得会这么紧张吧? 想了想其中原理,多少抓住了一点脉络。 难道是贼寇杀死县尉这种事情,或许会记录在史书上? 还是说杀官这种行为,会直接触发各地官员的敏感神经? 杀戮民众,似乎与杀戮官员,是不同的概念? 仗着夜视能力,黑熊拆码头水寨栅栏,不多时就升起一堆两三丈高的火焰。 火光起时城头擂鼓示警,此刻县令、县尉、县丞、主簿悉数登城。 受限于夜幕,城上看不清楚贼众多少,正商讨就见一人持着火把渐渐靠近到城下七八十步时停下。 再仔细看分明是三四道人影,背负了许多柴木,堆积后以火把引燃。 当这堆火烧起,县令对左右弓手:“快射!杀贼!” 县里精锐弓手隶属于县尉,萧县尉沉着脸正要下令,可本地出身的县丞开口:“县君,不妨再看看贼人意图。” 主簿也是本地人,低声劝说:“城外乡邑、里社虚弱无备,若激怒贼军,恐民众大伤。” 见县尉不反对也不开口,县令也就点点头,神色凝重:“我也想保城邑、吏民万全,宁可朝廷问罪,也不愿起无端冲突。” 见他表态,县丞与主簿互看一眼,主簿主动请命:“卑职愿前去一探贼情。” “也可。” 县令稍稍衡量也就同意,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得罪萧县大族。 存活至今的沛国大姓们要么是积年的冠姓大族,再要么就是这些年追随曹公屡立战功的寒门武勋。 贼人过境无力截击弹压,他最多也就丢官,未来还有启用的一天。 可如果激化矛盾贼人过境杀戮过多,萧县大族会迁怒他……谁也不知道城外里社、乡邑里的穷困庶民究竟有多少武勋亲戚。 曹公霸业将成,对沛国大姓豪强寒门英杰们来说,每一个沛国男女都是宝贵的! 对曹公来说也是如此,每一个沛国人都是曹氏霸业的底蕴。 很快,这位主簿乘坐吊篮下城,拾起城头丢下的火把斜举着向前向码头水寨而去。 下邑县尉战死,萧县直接撤回了城外水寨驻防士兵。 他渐渐靠近盛大火堆处,就见黑熊一人正烹煮鱼汤,而码头处隐约站着一些人影轮廓。 靠近火堆二十几步时,披甲遮面的黑武士又抱着五根手臂粗树干走来,丢在篝火柴堆上,随后站在黑熊身后五六步处警戒。 黑武士站好,这主簿才上前长拜:“仆萧县主簿王动,奉县君之命来见英雄。” 黑熊脸上涂着木碳粉,从腰囊取下挂着的锦囊抛给这个叫王动的人:“这是我的战利品,我不想杀人,可他硬是要挡路。攻杀官军,实属不得已。” 锦囊垂挂绶带,王动捡起来就知道是倒霉下邑尉的印绶锦袋,还是取出来观察一二,认出确实是下邑尉印。 装好,双手捧着上前两步放下,微微躬身束手:“英雄宽心,我家县君就任以来奉行保境安民之道,邑民称颂绝非虚假。凡是过往英雄,自县君以下皆无敌意。” “我对萧县吏民也无敌意。” 黑熊随即表态,口风一转就说:“为免被人看轻,给我送一石好米,再取两匹帛。索要兵器有些强人所难,就要这些吧。” 王动听了大感意外,皱眉思索就问:“敢问英雄就此过境,还是今后多有往来?” “我还会回来的。” 黑熊说着打量这个人,不由露出笑容:“怎么王主簿有更好的提议?” “不敢,仆在本邑小有资业,久有寻觅英雄做一番事业之心。” 王动说着又靠近一步,低声说:“我家善酿酒,苦无销路。”为了积攒粮食打仗,许都朝廷再三重申禁酒令。 黑熊听着皱眉,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这个家传行业处于寒冬之中,中原能大量消耗酒水的只有许都权贵。 都已是权贵了,悄悄酿酒更稳妥,何必买酒? 从这里运酒去许都,走水路很不方便,要沿着汳水逆游而上直入浪荡渠,再顺浪荡渠而下就能把酒水运到许都。 沿途要经历许多关津,哪怕自己有合法身份,这酒却难以合法,除非走夜路。 不见黑熊动心,王动又说:“仆有亲族在兰陵,英雄对兰陵美酒如何看?” 兰陵在徐州东海郡,徐州怎么可能听从许都的禁酒令? 想了想,黑熊就说:“短期内没有空闲,若是兰陵美酒,待我想去许都时再派人来寻你。” 王动听了笑容洋溢:“仆能让人运酒到下邳,现在也就曹公治下禁酒严厉。运到陈留也能卖个好价钱,山阳济阴近一些,不是很划算。” 说着王动又指了指萧县说:“本邑虽不富庶,英雄怜悯庶民生计只索素绢两匹、米一石难免会让县君、县尉生出轻视之心。恕仆斗胆,请百倍索之。” 黑熊沉默片刻,仔细打量笑容亲切的王动,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个优秀士人。 顾虑自己的运力,也就勉为其难点头:“这样也行,给我三成即可。” “县君、县尉外人也,不难打发。” 王动说着微微扭头打量黑熊背后五六步挺直站立一动不动的披甲壮士,这样的壮士本就难找,可服从性如此强的壮士更是罕见。 这样的壮士,俨然死士。 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一件让人寝食难安的可怕事情。 收回目光,王动认真说:“不仅要布帛稻谷,还要黄金。英雄有十分力量,就该索取十分的钱帛。为方便县君、县尉讨价,再索要铠甲、刀剑、弓弩、箭矢等物。稍后仆请县丞、县尉来谈,免去铠甲器械,如此可得钱帛。” “王先生,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我的好朋友啊,你得坐下说话!” 黑熊兴致顿时高涨,说着抬手指了指,王动上前一步盘坐在地,就听黑熊说:“我不会让朋友吃亏,黄金布帛我只要一半,余下的归伱,你可以全拿,也可以分给其他人一些。” “足下真豪杰也,敢问姓名。” “姓氏籍贯不便细说,为免祖宗蒙羞,我素来爱鹅,王先生可称我为白鹅将军。” 黑熊说着对码头阴暗处招手,壮年大白鹅扑扇异常宽阔的双翅快步奔跑而来,引的王动侧目惊诧不已。 大白鹅靠近落在黑熊怀里,沉甸甸很重,鹅羽蓬松故而形体虚大,当鹅脖子立起来的时候比黑熊还高出两尺。 抱着大白鹅,黑熊对收敛情绪的王动笑说:“我若不死,必名震天下。” “仆深以为然。” 王动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鹅,这大鹅一口叼死一个小朋友都是有可能的。 随即对黑熊拱手:“承蒙鹅帅信重,仆亦当有所回报。县君畏惧鹅帅威势,停留本邑关津的大小舟船三十余艘已撤离至下游。鹅帅若是有意,可往取之。” 随即就去火堆里取出半截燃烧木棒就在地上勾画水路图,在下游第三个支流处点了点:“自此处向下约二十里出头,过一道山陵可见山溪小川,此水两岸有山,不难辨认。其中多是商旅运船,并无官船。” “我若不取,岂不是辜负了朋友期望?” 黑熊随即又问:“若想招募熟练水手,是不是只能寻商船借人?” 这二十年混战,基本上是陆地作战,尤其是中原大地,很少有水军作战。 王动不假思索就回答:“若是青徐之间,青州管承盘踞海外,麾下精熟水战;船商徒属、淮泗渔民,也是一时上选。鹅帅若缺水军,可吞这支商队,此江东徐氏船队,自擅长水战。” 说着笑了笑:“听说船内所运,尽是吴娃越姬。” 见笑容猥琐,黑熊虽然听不懂但也反应过来:“运这些去做什么?” “曹公大军驻屯陈留,这应该是去充实军市的。” 王动说着轻叹:“孙氏攻掠江东至今,所过郡邑残破,捕获男女甚多。” “我明白了,自会尽力拯救。稍后所获钱帛,该如何转交给王先生?” “此事易耳。” 王动笑着,黑熊也是懂了,这伙当官的就没打算全额支付,不需要自己去搞什么转移支付。 随着王动离去传递信息做沟通,黑熊也想明白这家伙出卖商队的用意,这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对萧县百姓下手。 至于徐家船队里运输的是女人还是小孩,王动不在乎,只是顺口一提。 未几,萧县南门开启。 两架牛车装载黄金、布帛、大米缓缓而来,看的黑熊多少有些诧异。 这个王动,竟然连彼此之间讨价还价的环节都给省略了。 牛车在火光光照尽头卸下货物,转身驾车就走。 王动留在最后,遥遥对黑熊所在拱手长拜,才登车离去。 (本章完) 第11章 白鹅贼起 第11章 白鹅贼起 萧县码头的篝火持续燃烧,而黑熊已操船东行。 过了萧县后,隔着南岸芦苇丛隐约能见远处山势轮廓。 子夜时分,舟船来到王动所指的山溪汇聚的川流河道,几乎不需要辨认,就见河道四五里处两岸生着许多篝火。 渐渐靠近,就听到喧哗之声。 等靠近才发现小溪汇聚的河流水深有限,这里的运船已无法深入,不得已停泊在这里。 而两岸石滩各生着一堆火,守夜的水手、护卫们正炙烤着什么。 这让黑熊多少有些意外,还以为会看到一些刺激的场面……现在没有看到,是王动欺骗自己,还是江东徐家商队的护卫道德素养很高? 又或者说,船里押解了女子,却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碰的? 想到这一点,黑熊感觉心跳都有些加快。 又观察片刻,选定更宽阔的西岸下手,两张黑武士卡投掷出去。 他也是看明白了,对方在两岸设立营火,就是警戒守夜用的,更多的人在船舱里休息。 思索间,两名黑武士持刀扑入人群,当即护卫、水手惊慌呼喊、奔逃。 这些护卫携带以弓箭、短兵为主,没有一杆长兵器! 猝然遇袭,黑武士攻势迅猛,两三个呼吸就砍翻守夜的六人。 摇曳火光照映下,无甲的那个黑武士最是恐怖,只要是当面之人,见到就发疯,头皮酥麻腿软手抖。 随着西岸得手,两名黑武士突然消失,两个呼吸后又在东岸显形。 东岸的四名护卫、水手刚聚集起来要渡水,结果他们人群里两名黑武士突然显形,挥刀就砍。 只是一瞬间,毛骨悚然的四人就毛发炸直来不及反应,鬼哭狼嚎之际被砍翻倒地。 随即黑武士被召回,随即出现在最前一艘运船甲板上,刚闻声出来的护卫就被砍翻跌落水中。 眨眼间就控制舱门,留下一名黑武士,另一名返回西岸开始补刀。 黑仆从划船抵靠西岸,黑熊登岸后双手持铁戟,十几步靠近穿皮甲的头目,以铁戟指着对方鼻子:“可是徐家船队?” 这头目一脸惊恐,脖子受伤双手紧紧捂着嘴里渗出血沫,说不出字来。 不愿意亲自补刀,黑武士靠近一刀扎入对方眼眶,瞬间结束痛苦。 随即就将这个披甲黑武士投放到第二艘运船,船上甲板上还没睡醒的三名护卫见着突然出现的黑武士顿时亡魂大冒,来不及反抗就被砍翻在地,舱门里面有人但是不敢出来了。 第三艘船甲板上的人正犹豫间,三个摇摇晃晃的黑仆从投放到甲板,惊吓恐慌之下一人跳水,其他有样学样。 十几个呼吸,就控制住了三艘船的舱门。 不等尸体变凉,黑熊投出四枚积攒的黑法力,将西岸四具尸体洗练为黑仆从。 当即用新的仆从替换黑武士看守舱门,黑武士纷纷跳入水中斩伤跳水护卫。 黑武士的密度太高,一击得手就往水底沉。 探手召回对着水里另外三处依次投出,几个呼吸后这三位跳水的护卫就中刀受伤,撑不到天亮。 前后二十几个呼吸连续操纵指挥,见形势控制下来,黑熊忍不住大口呼吸。 这才打量运船的侧面,缺乏相关的知识,勉强判断出是平底船,船体宽,以平稳见长;而不是细长的快船。 可自己怎么才能尽数弄走? 有些羡慕黑武士的瞬移,黑熊顺着软绳网爬到最前面的运船甲板,才发现这船已经调好了船头,收起船锚就能顺流起航。 听着脚下舱内的呼喊声,深吸一口气,黑熊以铁戟敲了敲甲板,对着舱门大喊:“弃械不杀!弃械不杀!” “丢掉兵器,举双手出来!” 随着黑熊呼喊,就有人小心翼翼探头,没见遭到攻击,这才举着双手出头就问。 可惜黑熊听不懂吴语,只是放慢语速说:“举手出来,我不杀你们。” 舱内推搡几次,终于有个人被推出来,举着双手两腿颤抖不已。 走出舱门越远,就将黑仆从、黑武士看的越清楚,以至于举着的双手都开始打摆子。 刚走到甲板上就扑倒在地,又赶紧手脚并用爬起跪着,同时举着手。 夜盲症普遍的时代里,渔民、水手不在此列。 很快是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上了甲板再无异动,身心理智已被恐惧惊悚淹没。 随着最后一人出来,黑熊就问:“里面有没有人?” 没人敢回答,可能也没有听明白,黑熊再问一遍,这才有人摇头说:“呒!呒有!” “米有?” 黑熊侧头去看,无甲黑武士当即持刀低头入船舱搜索,不多时就钻出来。 随即黑熊审视这些水手,十一个人里九个人是水手,穿的是破旧缝补的粗麻短衣,一个应该是护卫,还有一个穿锦衣戴赤红巾帻应该是头目。 黑夜里这些人看不清楚黑熊面容,本就涂抹了碳粉,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 来到这头目面前,就问:“头领在哪艘船上,你是什么人?” “头领在后面船里,我是这船的船头。” 几个水手扭头去看面有诧异,黑熊看在眼里就问:“船是买来的?” “不是,是徐君侯赐下的,徐君侯是前乌程侯孙文台公的外甥,朝廷赐爵广德侯,拜平虏将军!” “你觉得我怕他?怕他,就不劫这船了。” 黑熊说着扭头看仅存的护卫:“想不想当船头?” 护卫有些听不明白,一个水手颤抖着手脚并用爬过来,就对着之前的船主扑上去一口咬在脖子上疯狂撕咬。 锦衣船主本就吓得手软,猝然遇袭更是双拳打不出力量,不管怎么捶打水手脑袋,水手就是死死咬住不松口。 其他水手与护卫恐惧躲避又不敢援手,静静观望。 船主挣扎片刻后四肢突然紧绷僵直,眨眼彻底瘫软开始抽搐。“啐!” 水手吐掉嘴里血沫,满是污垢的脸看黑熊:“他是这船的主人,我是东海厚丘人,避乱去江东,被他家抓捕成了奴仆。” “伱是这船的船头了,管你衣食住行,每月给米一石,布两匹。若没有妻子,一会分你一个!” 黑熊观察对方神情变化:“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回渠帅,仆姓陈,叫陈阳,无有妻子,也没了家人。” 陈阳跪在甲板上反复顿首磕头,咚咚作响:“谢渠帅使仆能报父母血仇!” 直到被黑熊搀扶这才停止磕头,将这人搀扶,黑熊才说:“你是仆僮水手出身,应能管束其他人。告诉他们,以后他们是我的船员,管衣食住行,每月额外给米五斗或布一匹。若有功绩,我会给他们配一个妻子。” 陈阳额头微微肿胀鼓起,为难扭头去看一旁举着手的护卫,吓得这护卫连连磕头求饶。 “先绑了,容后处理。” 做出决断,等陈阳指挥水手在甲板上插上火把,也引燃了船首中央的火盆。 火光照耀下,黑武士、黑仆从更多细节被看清楚,这些水手依旧惶恐。 当黑熊转移到后面第二艘运船上时,带队的管事已被水手绑了。 黑武士监视下,这些水手举着的火把颤抖不停。 管事跪坐在甲板,脸上还有反抗时殴打的伤口,抬头小心翼翼看黑熊:“小人是下邳县人名叫宣良,虽有妻妾却无子女,愿为渠帅效力!” 黑熊疑惑:“你们怎么称呼我为渠帅?” “渠帅能御鬼神,不是大贤良师高足,也是仙人门生,小人岂敢怠慢?” 宣良抬头挤出笑容,只是脸上殴打处肿胀破裂渗血,有些疼。 “你若真无子女父母,我自然会收留你。无人揭发,你在我麾下先做个船头吧。” 黑熊说着审视其他人护卫、水手,没人反驳这一点,黑熊就抬手将对方搀扶起来:“说说,这三艘船到底干什么的。” “是。” 宣良挽起袖口擦拭脸颊血迹:“我本是徐君侯所募军士,自少年追随徐君侯、文台公南征北战二十余年,后体力衰竭不再担任百人将,在徐君侯麾下做了从事。这次奉命押解财货,意在交结曹公堂弟曹子廉将军。财货、布帛皆在此船舱内,门户紧闭,静候渠帅开启。” 说着,宣良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递出:“这是徐君侯亲笔帛书。” 火把照映下,黑熊翻阅这份帛书。 这位徐君侯文化水准不怎么高,不会写章草,写的是标准隶书,黑熊不会写,但仔细辨认出部首偏旁、字形结构,再联系上下文也能读懂。 这位徐君侯,书信里除了恭维问候之语,主要是想通过曹洪购买一些战马。 将这份帛书重新装好,黑熊递给宣良:“收好,说不好还能用上。” “是。” 宣良刚收好,就见又递给他一个黑红莓子,火光下有些看不真切,就听黑熊说:“这颗神莓能恢复伤势。” “谢渠帅厚恩!” 宣良接住眼睛发亮审视这小拇指头大小的莓子,当即在其他人注视下吃掉。 “安抚船上人员,若有不从、心怀恶意之人,可许你先斩后奏。也告诫诸人安心,我非嗜杀之人。” 嘱咐几句,黑熊又登上第三艘船。 刚上甲板,一颗刚砍下的头颅就从舱门丢出来,一个护卫武士持刀站在舱门呼喊:“我已杀了船主,可能为渠帅效力?” “出来说话。” “是!” 这护卫低头走出舱门就把手里环首刀丢在甲板,后面出来的人双手举着纷纷跪在甲板,恐惧情绪大减,静静等候安排。 黑熊面前这个护卫以袖擦拭脸颊血迹,反复几次才说:“我南阳涅阳人名叫张定,少年时与父兄随孙文台讨董,至如今父兄亡故余我孤身一人。愿为渠帅效力,只想讨两个妻子,延续家门。” “你值两个女子的时候,我自会为你置办。” 说罢黑熊指着甲板上死不瞑目的头颅:“埋葬死者,将血迹擦拭干净。” “是!” 张定立刻指挥水手去干活,见黑熊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将丢弃环首刀捡起来,擦拭血迹后归刀入鞘。 就跟着黑熊下船,不多时陈阳、宣良也都下船。 今晚估计谁都睡不了,也就没必要睡了。 黑熊也打量这些人……这些人经历最初的恐慌后,似乎对黑仆从、黑武士这类异常存在很快就适应了。 随着天色将亮,三艘运船拖着一大一小两只船缓缓驶出。 黑熊准备另外找一个停泊地修整,留在这里会暴露在萧县官吏视线内,而这条水流上游深处还有二十多条船,没必要与这些人起冲突。 只是他这支船队重返获水航道时,萧县外大队舟船顺流而下,这支船队再次明火执仗很是嚣张。 也不算嚣张,实在是怕萧县拦截河道,乘夜紧赶慢赶要穿过萧县。 萧县城头,主簿王动隔着淡薄河雾观察片刻,释然长叹:“水贼大队开拔,我县无事矣!” 其左右县民,皆有庆幸之色。 随着天亮,萧县县令向隔壁相县的沛相封仁发出告急公文。 封仁总领沛国,自是曹操亲信心腹。 总结近日信息后拟定公文,向曹操驻屯地陈留,许都留守的尚书令荀彧发去相关报告。 这份报告流转一番,在一些官员私人笔记里留下文字: 建安七年二月末,有白鹅贼起蒙泽,时曹公兵陈留,贼远遁过境杀下邑尉;贼众数千围萧,城坚不能破,郡国兵未至,遂走泗水。 (本章完) 第12章 尽皆巧合 第12章 尽皆巧合 河道,三艘运船离去后,里面二十几艘船紧跟着驶出。 他们不敢跟随运船,只能调头返回萧县。 好巧不巧,与顺流而来的联合船队遭遇。 领头的张俊正要与其他人商议对策,就见下游而来的舟船纷纷调头。 一些来船见跑不掉,就尽可能靠边停泊丢弃武器,一副请降的样子。 未过多久,二十几艘船尽数被俘。 也带给了张俊等人一个惊悚的信息,竟然还有一支水贼向泗水进发? 这支水贼胆敢、并顺利攻杀下邑尉……张俊等人怎能不惊悚? 同向而行,他们竟然很侥幸的与对方错过。 于是带着缴获的二十几艘船,又进入那处河道修整、躲避。 对方已经离开,返回这里的概率不高。 原本三艘运船停泊厮杀处,张俊等人观察战斗痕迹,虽然这里被打扫过了,可地上新鲜血迹不是假的。 快要熄灭的篝火增添新柴,火焰燃起烹煮菜汤。 大小九名头领聚在一起,张丰面有苦色:“如今我等与那水贼也无区别了,若是现在遣还释放这些人船,官府还能相信我等言辞。” 扬州刘使君是相县人,是他们的同郡乡党,此去投靠不怕对方拒绝。 可现在忍不住就顺手俘虏了二百多人以及那么多好船,其中不乏沛国乡党,可现在谁肯放弃吃进嘴里的肉? 越是思索,张丰看向张俊的眼神越是哀怨,总觉得这个鲁国人太能打,只是在前领队,就直接俘虏了那么多船。 张俊也是冤枉,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方船队陆续弃械,自己暂时率领的各小船就主动追上去了。 队伍再次聚拢时,就差等他主持分战利品了,难道对着目光殷切热情的渔民弟兄们表示拒绝? 当你是头领才让你主持分配,你不识好歹,也就休怪弟兄们另举贤明。 朴素的原始军事民主制度下,张俊也只能从众,接受自己的丰硕战果。 其他头目也是哀怨不已,张俊的战果太丰厚了,以至于威望暴涨,俨然大头领。 张俊不搭话,众人权当张丰刚才说的话无意义。 这是肯定的,肯去淮南的都是穷苦人家,谁敢开口放弃战利品,就等着被原有兄弟唾弃、抛弃。 遇到心眼小手黑的,当心半晚上推伱落水。 怎么说呢,张俊这个鲁国人带着一伙梁国人俘虏了沛国人、彭城国人……等去了淮南,他们这些沛国乡党还是能自证清白的。 只要保证被俘乡党的人身安全,想来刘使君不会太过责怪。 众人讨论之际,先行的三艘运船连着两只小船已缓缓靠近彭城码头。 运船船首、两侧插着孙、徐旗帜,管理码头的官吏自然能认出来。 本想找个地方隐匿,可过萧县后地势拔高两岸有山,再无大面积的沼泽水泊与芦苇迷宫。 索性驱船径直抵靠在彭城码头,这两年孙曹两家虽有拉扯却也是正经的蜜月期,彼此都需要这么一个重量级的盟友来稳定内部。 曹操的儿子曹彰已跟豫章郡守都亭侯孙贲的女儿订婚,孙贲是孙权的堂兄,少年时追随叔父孙坚南征北战,堪称本宗表率;另一个与孙贲齐名是孙坚的外甥平虏将军徐琨。 这两位的官爵可都是许都朝廷合法授予的,绝非什么杂鸟校尉中郎将。 彭城码头官吏眼里,这不过是昨天离开彭城的江东小船队又回来了。 就是收税,也收不到孙权、徐琨头上。 脸上殴打伤势恢复许多的宣良带着黑熊下船,与赶来盘问履行公务的彭城津尉坐在码头酒庐里攀谈叙旧讨论时局。 这津尉正值壮年留着浓密络腮胡,端着略浑浊又甘甜的发酵米汤小饮一口吧嗒吧嗒嘴,感慨说:“宣兄倒是有惊无险,萧县昨夜遭水贼围城,我彭城商船多数已散了,城中米价更是飞涨。” 宣良是下邳人,就下邳与彭城之间几寸长的距离,与这位彭城人说是同乡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彼此口音一致,宣良也是劫后余生的神情,端着发酵米汤连饮三碗才喘气开口:“贼人凶猛,获水阻塞,为今之计只能走泗水绕丰水入汳水了。倒是你这里,难以太平了。” 他也没想到自家渠帅后面还跟着一支水贼,数千人的规模沿途需要庞大补给。 抄掠补给的过程里又会制造更多的灾民、流民,放任不管会造成更大破坏,裹挟更多百姓。 津尉也是连连叹息,面有不忍之色,更多的是惶恐。 昔年曹操率军两入徐州,彭城、下邳直接残破,到现在足足八个县空有名称。 原本彭城、下邳之间人口茂密远胜徐州各处,如今变的跟广陵郡中南部的沼泽湿地一样了。 这些年没人打理,道路荒芜被野草埋没,肥沃水田沦落为水泽烂地,彻底荒废。 想要再次恢复,不是几万人辛苦劳作就能恢复的;要在各处水渠布置人口,才能一起恢复旧有水利设施的运转,将沼泽烂地重新转为膏腴水田。 徐州人已然丧胆,实在是不想打仗了。 关津尉自灌一碗发酵米汤,吐露一些流传到耳朵里的消息,颇有些咬牙切齿:“今沛人命贵,经不起贼人摧折。我听人说,国相有意放开水道,好使贼军自去。若陈兵堵塞,贼军退回沛国作乱,则有功也将获罪于朝。” 宣良听了握拳砸在桌案,紧皱眉:“难道就放任贼军掠我徐州地界?” “曹公势大,又能如何?” 关津尉自己给自己舀一勺发酵甜米汤,抬头看酒庐外的晴朗天空,眼神怔怔:“唯有自求多福了。” 宣良跟着也是一叹,询问:“中郎将王忠驻屯彭城,难道就这样放纵贼军?”“宣兄休要高看此公,其人傍身立世所依赖的不过六七百苍头老卒,投奔曹公至今毫无功绩可言,入徐州以来先攻刘使君,后伐东海昌豨皆惜命不肯战。这吃人吸髓的贼不贪曹公封赏,又怎么肯为我徐州人卖命?” 关津尉也是气的一拳砸在桌案,稍稍收敛情绪后扭头观察边上如似随从的黑熊,宣良当即说:“此我故人之后,非是外人。” 这下关津尉才点头,又左右看一眼,就说:“兄既然与贼军遭遇,何不诈死,就此富贵回乡?” 顺泗水而下,白天行船,入夜休息,后天中午就能舒舒服服到下邳;胆子大一些夜里航行,明天傍晚就能到下邳。 宣良不假思索:“故主恩重,实难背弃。何况贼军入境,下邳也非乐土。我年岁已高,不若在江东颐养终年。” 接近四十岁,在这乱世也能算是高龄了,特别是彭城、下邳籍贯。 规劝失败,彼此聊天也很快终止。 送走关津尉,宣良结清酒钱后与黑熊返回船上。 甲板上已有水手烹煮菜汤,宣良在护栏处观望码头周边寥寥无几的船,对黑熊说:“渠帅,我若是听他言语去下邳,将会如何?” “孙权、徐琨的手还管不到合肥之北,我想你应该是安全的。” “可我这新结交友人的手却能伸到下邳。” 宣良对关津尉的办公所扬扬下巴:“我宗族残破,族亲无人做官做吏。若返乡,不说截留的财货,光是这三艘运船也引人意动,徒惹灾祸害人害己。” “那就在下邳逗留几日,你回乡转一转,再帮我招一些水手。昨夜死了近半人,顺水行船还好,若逆流恐怕寸步难行。” 黑熊说着笑了笑:“如果这人的手伸到下邳,就给他斩了。” 已经有了三艘运船,每艘运船底仓需要二十四名黑仆从操桨,等自己学会了掌舵,也要分派强化到极点的黑武士去控舵。 船舵很死很硬,掌舵需要很大的力气,普通黑仆从有持续不绝的耐力,但爆发力量时的韧性想来不会很乐观。 总不能为了凑集黑仆从故意杀人,就现在淮南淮北的人口密度,很难遭遇死尸。 宣良笑着应下,笑容多少有些勉强,就问:“那渠帅能否斩草除根?若不能,我等走后,会害了宗亲。” 警醒明智的古老故事听多了,但凡是个理智的人,谁都会把斩草除根当成一种行为规范。 “我做事向来如此。” 黑熊扭头远眺东南下邳方向:“吕温侯尸骸坟冢可在下邳?” 这个问题有些冷僻,宣良回忆片刻,才说:“听闻天子敬爱温侯,温侯虽是下邳缢杀传首许都。可事后天子派遣虎贲收合温侯尸骨,缝首级,葬在许都郊外。” “那统辖陷阵营的高顺将军坟墓可在下邳?” “也不在,高顺将军尸骸被其族人运回家乡安葬,应该是陈留圉县。就连陈公台,也被曹公命人运回乡梓下葬。” 见自家渠帅目光审视,宣良当即就说:“温侯何等人物,又岂会随意安葬?何况下邳水淹城破后,曹公尽迁温侯旧部,今下邳大毁十室九空,已无多少人了,也不知陈登父子死前可曾后悔。” 见宣良似乎对陈登父子怨气很大,黑熊示意对方继续说。 原来陈珪事后拜为沛国相,而孙策派人出海击破海西陈瑀,这是陈登的堂叔父,随即孙氏袭击陈登。 陈登击败江东军后,朝廷就火速升格下邳最南的东城为郡,迁陈登为东城郡守。 东城本是陈登入仕时主持屯种的基地,去年陈登赴任东城没多久便以三十九岁之龄中年病故,其父陈珪遭受打击也很快撒手人寰。 陈登意外病故、陈珪跟着病亡,陈瑀兵败远走河北,下邳陈氏垮塌;随后在孙权的优势夹击,广陵吏民顺服,如今已被孙权控制了南部区域。 下邳陈氏紧随着吕温侯之后垮塌,就如繁华下邳如今残破不堪一样。 在宣良口中,下邳故民对陈家的怨气是很大的,民间多有编排,认为这是陈家父子的报应。 陈家忽视了曹操两次屠戮彭城、下邳地区的血仇,巴结曹操卖了吕温侯,曹操冬日水淹下邳……本就缺乏取暖燃料,水淹攻城时城内百姓遭受的苦难可会记得一清二楚。 不敢埋怨曹操,难道还不敢指责陈家父子? 黑熊听着宣良絮絮叨叨讲述,许久想明个原由也是一叹,下邳人不恨吕布失败,恨的是陈家父子事业失败。 最可恨的是,陈家父子转眼就死了,连赎罪、补偿、庇护家乡的时间都无。 他对下邳人的遭遇缺乏情绪共鸣,只是觉得有些诧异……原来陈登父子死的这么急。 本来还以为这父子拆掉袁术、吕布联盟后应该还能存活许久,看三国演义时印象颇深。 竟然真就突然没了,实属令人唏嘘。 所谓下邳陈氏,籍贯在下邳淮浦,与海西县一起紧挨着广陵郡。 一道摸不着的郡界是挡不住人情往来的,所以下邳陈氏的大部分根基在广陵也是正常的。 陈登挫败江东试探之后,应该就生出兼并江淮的雄心;毕竟被打跑的陈瑀是他的堂叔父,曾是许都朝廷委任的扬州刺史、吴郡郡守。 以下邳陈氏的影响力以陈登个人才干、心性来说,孙策新死,陈登有把握反攻孙权。 只是曹操刚打完官渡精疲力尽,被袁绍牵制,不愿再招惹强敌,急需要一个重量级盟友。 于是升格东城,把陈登塞过去,又没安排强力人物接管广陵,导致孙权几乎以外交手段拿走了广陵精华人口,陈登与其说是病死的,还不如说是气死的。 陈登父子就是死了,下邳陈氏还有那么多人,但都沉沦难有作为,这其中难免会有些故事。 广陵无险可依,下邳陈氏完蛋,曹操又姑息退让,面对孙权的蚕食,广陵已无元气可言。 越是思索这些信息,当官入仕的心思就越寡淡了。 从属于人,就要为对方的发展、大局而让步,有时候真能把人活活气死。 (本章完) 第13章 目标下邳 第13章 目标下邳 三艘运船在前,最后一艘船依旧拖拽一大一小两艘船。 这运输船大小形制类似,都是平底船,上下三层空间,前后近八丈,宽两丈过一些。 自下而上是储物底舱,中间是生活舱,也是划桨摇橹的地方;甲板尾部高出来一个小木屋,这个木屋叫做雀室,楼船艨艟战舰布局结构也是类似,战船甲板之上再起数层,尾部建设指挥用的雀室、木楼。 雀室顶上四边装了齐胸高的防护木板,可以保护几个弓手。 二层生活舱两侧伸出船桨,共有十对船桨;十对船桨之后没有侧摇橹,侧摇橹因为协同操作的原因只能由一个人操作,船越大效率反而不高。 取消侧摇橹后,则是四人一起合力操纵的大型尾橹。 这艘运船没有尾舵,尾橹可以代替尾舵微调航向,直接受雀室内的船头指挥。 船中有桅杆、硬风帆。 这种运船牺牲了部分运力,增强了划桨效率,是针对中原水系做出的改造。 江淮之间多风,不需要太多的桨位和随船人力。 雀室木楼之上,黑熊双手搭在护板观望左右,颇有感慨。 这只是长江流域的小型运船,站在雀室之上,视线水平高度比小渔船足足高了四五米! 两岸滋生的芦苇已不能遮挡视野,可以远眺芦苇丛的纵深。 高度,就是优势! 大型运船、艨艟巨舰,以及能承载上千人的传说级别楼船旗舰……若能指挥一艘,纵横江淮之间,想来也是很畅快的。 比起骑马厮杀,似乎指挥战舰横冲直撞更安全、浪漫一些。 心神驰往,黑熊双目泛着光彩,咨询一侧宣良:“江东如何造船的?” “设有典船都尉,以流亡、罪囚、赘婿配属,也不知具体如何造船,哪里造船最多。只是三吴之地数百年造船已无百年大木,木材多取自豫章、庐江及山越密林中。” 宣良思索着回答,又问:“渠帅若中意艨艟巨舰,可往荆州去。刘景升麾下江夏黄祖与孙氏有血仇,建安四年孙伯符大破黄祖取其大小舟船六千余艘。仆出江东时就听闻黄祖欲造艨艟巨舰,是那种惊世之作。” 两汉时期已有载员千人的楼船大舰,黄祖要搞大动作,自然瞒不过江东。 “我暂时不想去荆州,在下邳补充水手后就走沿泗水而上。” 想到彭城、下邳这样昔年商业重镇的毁灭,黑熊就忍不住叹息:“我还要购置铠甲器械,水银、大漆等物也要购买。中原混战,水银想来不好买。” 多看看工艺相关的小视频就能有个大致印象,那就是水银混合黄金加热后能获得液态金,涂抹器物加热蒸发水银后就能完成器物的鎏金。 也可以将黄金捶打成金箔,或者磨成金粉,贴在黑武士铠甲、衣物上,随后再涂抹透明大漆加固。 想来乱世之中,商业衰败,水银这种奢侈的消耗品缺乏流通。 比如曹操这种人,肯定对水银这种没用的东西缺乏兴趣。 宣良听着也是思索,以自己的见识说:“渠帅所需水银若是量少,可往琅琊道宫求购。数额不小,可去襄阳、江陵,此二处尽有天下之物。至于铠甲器械,实不便购置,以仆愚见,可占铁山自造之。” 至于人力、技术人才之类的,去抢就完事了。 不愧是孙氏旧部三世老臣,黑熊又问:“之前我听萧县人说船上装了许多吴娃越姬,为什么船里没有?” “萧人不知内情,为免水贼抄掠,仆对外诈称向陈留大营输运营伎。” 宣良说着自觉不妥,立刻改口就说:“赖曹公旧名,他们轻易相信,也因早年孙氏攻伐江东时捕获男女甚多,为获军资,故向中原贩卖了些许女子。只是曹公征收户调以来,其吏士以布帛为饷,江东不缺布帛,也就停了这类营生。” “有些可惜。” 黑熊说着返身坐在木榻,懒洋洋模样眯眼晒着阳光,对躬身蹲坐在边上的宣良说:“补充水手,娴熟船帆、桨橹操纵后,我们就去陈留。你想一想,沿途有没有恶名昭彰的大族。庶民穷困,抢他们没什么意思,杀富济贫才是天道钟爱的正义举动啊。” 宣良也是皱眉苦思,现在有孙权、徐琨的背书,这支运输队伍暂时还是合法且安全的。 曹洪那里目前是一种期待态度,去陈留、许都一路上是安稳的;但只要抵达许都,曹洪却没拿到想要的财货,那这支小船队立刻就打入黑名单,沦为贼寇之流。 至于能否成功劫富济贫,宣良对此毫不怀疑。 思索片刻,宣良摇头:“渠帅有所不知,曹公治下中原残破,物产贫瘠。曹公提倡勤俭,中原豪强不乏恶名者,却多居家朴素。” 担心自家渠帅年幼见识不足听不明白,宣良细心解释内情:“不是中原豪强尊奉勤俭教令,实在是曹公麾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令人震怖。曹公举义兵讨董以来素苦军资不足,所过坟茔无有全者。死人如此,生人又岂敢放肆?” 也对,如今的中原治下,你敢炫富? 值钱的东西,包括非生活必需品的铜器也会掩埋藏起来。 也就说是冒风险攻破土豪劣绅的坞堡,却无法当场获取金器、铜器、五铢钱之类。 不是真爱黄金或铜器,这在黑熊眼中只是材料,制造更强卡片的素材。 短期内这支运输船队披着合法外衣,自己不主动搞事自是安全的。 另一头。 “什么白鹅贼?” “我等竟然成了白鹅贼?”夜幕篝火前,蒙泽各家聚在一起,随着张俊通报今天遭遇的一些信息,各家主事的丁壮无不哗然。 自避入这处川河以来,下午就有附近闻讯而来的贫民投靠,带来了萧县的最新消息。 上午才把缴获的二十几艘船瓜分了,就算没分到这些船,也拿到了淘汰退换的旧船,再不济也分到了物资。 这行为与盗匪没区别。 张俊说:“我规劝无用,来投的是沛国人,张丰这伙人已生出积蓄人力以自壮的心思。若到淮南,所领千余青壮,又是刘使君乡党,授官不难。” 一旁宋武也对周围人讲述自己担忧:“我所虑者,是沛人强盛后生出兼并我等的歹心。将我等当贼杀了,既有财物功勋,还能消除后患。” 青壮们更是哗然惊异,一个中年人脸上有刀疤森然嘿笑:“宋家兄弟可没说笑,张丰这些终究是沛人,是刘使君的乡党,也是曹阿瞒的乡党。我们死了被诬陷是白鹅贼,世人是相信的;若指着这伙沛人说是白鹅贼,想来朝廷上下没人会信。” “再等下去,沛人更多,我们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个壮年男子开口:“索性与他们早作分别各奔生计,大不了不去淮南,就在淮北安身。” “恩,我与宋兄也是如此看法。” 张俊凝视周围主事的各家丁壮:“不管明日张丰如何劝说,我们先发就走。能甩开他们就甩开,甩不开,夜里也分开宿营!只要进入彭城、下邳地界,再有人投奔,也是向着我们,徐州人跟沛人走不到一块去。” 宋武也开口:“是这样,越早进入徐州,我们越是安全。招纳越多的徐人,沛人顾忌就深,说不得还能彼此扶持,同去淮南。所以明日男女上下一定要下定决心,若有松懈退让,必无好下场。” 疤脸男这时候也威胁恐吓起来:“男子被杀,妻女做人奴婢。别觉得沛人会手软,几岁男童也难逃屠刀。别嫌某说话难听,不信去问问徐州人。” “呸!就这么干!” 一个青年面有狠厉之色:“白鹅贼就在前面,我兄弟几个就是从白鹅贼,也不给沛人低头!” “是啊,从了白鹅贼,也好过被沛人兼并。” 周围人陆续表态,黑云也跟着点头,对身边同龄伙伴说:“从贼也好过做沛人奴仆。” 不多时就统一意见,张俊见此也就心神安定,就怕众人意见不统一,被沛人压制,轻易兼并后给分化瓦解了。 一旦失去凝聚力,沛人举刀要杀要剐的时候,那真无讨价还价的地位。 会议结束,宋武起身远眺对岸沛人营地,那里篝火更是旺盛,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仅仅一天的时间,上午梁国人威风,下午随着周围沛人贫民来投,就轮到沛国人威风了。 只是白鹅贼就在附近水域游窜,沛人也威风不到哪里去。 夹着尾巴,总好过引来白鹅贼。 宋武驻望片刻,边上张俊笑问:“宋兄觉得彼辈能猖獗几日?” “郡国兵集结消息传来,沛人自会慌乱。” 宋武语气自信:“擅长征战的沛人从戎报效朝廷,留在乡野求生的沛人实属草芥。郡国兵要么集结于相县,要么在萧县,相距百里,旦夕间就可乘船奔杀,张丰之流如何不慌?” 只是宋武脸上却无笑容,真让郡国兵或者县兵把水路堵死,到时候为了自证清白,这伙沛人真可能会对他们下死手。 不能真到凶险的时候再做反应,早早脱离可能存在的危险环境才是智者。 黑云也回到自家船,拔出环首刀以鱼油擦拭,怀孕的妻子就坐在船上,两个女儿与小儿子依偎挤在母亲身边,盖着被子。 岁数略大的两个儿子就站在船边,两个年龄相仿十二三岁,一个亲儿子,一个继子,但都没什么笑容。 船边火堆快要熄灭,黑云才将环首刀收好,从一侧又掏出两枚明显生锈的矛刃分别递出,嘱咐:“家里也无什么兵器了,能找到竹木就做成矛。真起了祸端,能打杀就跟着我打杀,如果被打散了,或者我死了,你们就跑吧,越远越好,能去下邳就去。” 家里还有菜刀,这东西被妻子随身携带。 真到山穷水尽时,他相信自己妻子会做出果断的选择。 世道就是这样,死掉的徐州人自无法向世人讲述沛人的凶厉。 孩儿辈生长于乱世,自当适应这种命。 黑四郎揣摸矛刃,问:“三哥真去了下邳?” “他木板上刻的字就是下邳,伱们跑散了,就去下邳找他。” 黑云审视两个因紧张没什么表情的儿子,夜色下也看不出彼此具体表情:“我觉得他跟了白鹅贼,原本忧心,听张俊、宋武的说法,从贼也不是什么坏事。” 盗贼事业前景广阔,岂不见徐州五六个郡守、国相是盗匪首领出身? (本章完) 第14章 制定计划 第14章 制定计划 三艘运船昼夜兼程,次日清晨停泊下邳城北的码头处。 宣良带几个人驱小船去招募水手,把消息传过去,应募水手的人家自会划船来此。 到时候安家费用当面给了家属,留下的水手也会安心。 等运船走远后,这贼船就不好下了。 黑熊自感无趣就带着鹅下船散步,四只大鹅戏水,他在河边滩涂握木棍勾画大致地图。 许都一定要去,只要船队缓慢向许都移动,那这三艘运船就是合法的,沿途官吏不敢刁难。 想要保住这层合法的皮,去许都路上就不能除暴安良。 如果按照宣良原本计划走汳水去陈留,再入许都的话,有一点隐患,那就是曹洪的位置。 以这位子廉不廉的地位,极有可能就在曹操大营;到那时候要么按计划把钱帛送给曹洪,要么立刻翻脸。 曹操大军在侧,不缺乏骑军,这三艘船很难突围。 这条原本的计划必须取消,那就剩下另一条路,走淮水北上,先去许都,经浪荡渠去陈留。 白鹅贼作乱挡了漕运水路,曹子廉将军应该能理解,可以耐心多等一段时间。 先去许都,挖出吕温侯这位绝世卡片素材后就北上去给陈留大营的曹子廉将军当面送快递。 乘夜航行突入黄河,那就天高任鸟飞。 这条路不好走,用时长,自己正好也有足够时间成长,多攒一些法力,最好一举将吕温侯强化到极点,给曹公一点小小的震撼。 今年夏秋在黄河流域流窜,搜集材料和优秀工匠。 赶在天气变冷前返回江淮一带避寒,过个温暖的冬天。 能把平底运船换成尖底吃水深的海船,那跑到广州、交州去吃荔枝也不错。 似乎自己的卡片,很适合远洋补给? 到现在,还是对邺城里的甄夫人有些好奇,能力越强,去邺城的冲动也就越强。 想明白今年的大致行程后,黑熊又在地上勾画数字,从建安一年到建安二十四年。 今年是建安七年,将记忆里的有名事件用时间线重新串连起来。 事件彼此都是有因果关系的,比如衣带诏事件已经结束,内部暴露出来的人已被曹操诛杀一空,所以今年正月就向陈留集结大军,向河北的袁绍示威、叫板、挑衅。 去年河北也乱了一阵,被袁绍重新平定。 官渡大败后袁绍卷土重来,又在仓亭败绩,前后两战十几万训练合格的历战老兵阵亡,所以今年的袁绍肯定没法集结大军来讨伐曹操。 袁绍可是曹操的老大哥,老大哥就得有老大哥的架子。 如今曹操屯兵陈留做出进取河北的挑衅姿态,但凡老大哥能举起刀,保准要远道而来打一场。 对老大哥来说,拉长后勤线,疲兵远征之类的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老大哥的威风颜面不能丢。 这个威风面子丢了,往往与战败性质类似,都会引发内部动荡和从属摇摆。 估计现在的袁绍会很生气,再生气也拿曹操没办法;越没办法,就越生气,越后悔当年怎么没把曹操弄死。 风助火势,火借风力,这风风火火的足够把袁绍气炸。 袁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凭幽并冀青四州之地的体量,就不是曹操能轻易啃下的。 如果能让袁绍多续命一年,那天下形势必然不同;仅仅是许都朝廷内部,曹操权威就会持续下降,会做出更多妥协。 否则一场场对外、对内军事胜利会不断扫除反对声音,让曹操权威如日中升。 战争机器稍稍停一下,曹操得噎出一口血。 还有现在做什么,才能让河北袁老板高兴起来? 这位袁老板心情好了,快乐会转移,就轮到曹老板心情阴郁了。 黑熊抬腿用脚将地上鬼画符一样的划痕字迹抹掉,歪头看着运船上插着孙、徐旗帜,不由微微眯眼。 见四只鹅戏水玩乐后静静浮在水面,黑熊招手,壮年公鹅就仿佛牧羊犬一样引领、驱赶另外三只鹅上岸,再沿着木板登船。 水手、护卫轮流洗漱沐浴,正在甲板上相互帮忙束发。 黑熊不喜欢他们污秽邋遢的样子,已分发帛布让他们自己缝制新衣服。 见他登船,隔壁船上的船头陈阳、张定就一前一后来了,两人都已换了新衣服,显得体面。 甲板吊锅烧水,黑熊烹煮茶叶,没有放其他东西,只是一锅最正统的滚烫浓茶汤,而不是奶茶或辅料乱七八糟的珍珠奶茶。 陈阳、张定落座后,黑熊给彼此碗里放一块红,这才舀浓茶浇在碗里冲散红。 端起木碗,黑熊才说:“这红茶滋补养神,也是当今世上难得的补品了。” 三艘船,两艘装的是补给,一艘是布帛、钱币、江东土特产,甘蔗红足有几箱。 陈阳、张定都是目前的极大受益者,短期内不需要猜疑什么。 局势这么乱,他们煽动水手操纵运船出逃又能跑多远?又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世道太坏,大家其实都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两人道谢后端起木碗小口吹着,时刻关注黑熊的神态变化。 黑熊也没有喝,只是反复吹着,才小口尝了尝滋味儿,舒服的不由挑眉。 木碗里的已经不是红浓茶那么简单,是一种文明生活,带着前世气息的文明、惬意的生活点缀。 又小饮半口细细品味,才说:“我有意走淮水去许都,你二人有什么看法?” “唯渠帅是从。” “你二人不要这么紧张,我的意思是航线不易更改。毕竟江东的船,随意乱走会犯朝廷忌讳。” 陈阳双手抱木碗:“渠帅的意思是在彭城、下邳之间做点事情,阻断漕运?” “是,宣良是下邳人,名义上我们这支船队遭遇水贼折损人手,宣良这个头领回乡募集补充水手实属正常,朝廷官吏不便阻拦。若再有其他异常行为会滋生事端。” 感觉浓茶凉了一些,黑熊示意两人品茶,慢悠悠说:“好事多磨,我们还得北上彭城走泗水,以遭遇水贼为由再调头回来。这样彭城方面自会通报许都,我们就能转道淮水。” 这支船队是许都方面挂号的,不能乱跑。 陈阳小口饮茶,总觉得眼前的小渠帅要去许都做大事,曹操大军在陈留,许都空虚。 张定则开口:“反复经过彭城会惹人猜疑,不若驱小舟逆流而上,昼伏夜出,烧掠彭城所屯草料。这样的话徐淮、梁沛之地震动,再驱船走淮水直赴许都也就符合情理了。” 陈阳是漂泊寄旅的庶民出身,奴仆部曲经历助长了陈阳的凶厉,却没有增长什么阅历。 张定不一样,少年时在南阳追随孙坚起兵讨董,死了那么多人张定还手脚齐全活着,这不是寻常的本事。 见渠帅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张定先是饮一口红浓茶,才露出笑容,侧头看陈阳:“陈兄弟并不知内情,我等出使北方,兼有探路、访问沿途风物的职责。据仆所知,孙权外服王化内图霸业,交结曹子廉安稳北方,有伺机用兵江夏之意。” 孙权攻打江夏黄祖,具有一定正义性,可谓师出有名。 张定说着看向黑熊,主动承认:“彭城南郊草料场储量庞大,守卫疏于防范,不难得手。” 这草料不是冬日取暖的草料,是给大军马匹储备的草料,即为刍稿。 刍稿是田税、徭役人头税之外另一个主要税种,就是缴纳可以喂食牛马的草束。 最优秀的刍稿草束是盛夏暴晒的青干草,其次才是其他牛马爱吃的草。 陈阳听了,疑惑询问:“若是渠帅走了,徐淮之间再无异动,岂不是会遭受朝廷猜疑?若到许都,前后阻截,又当如何是好?” 陈阳有些畏惧朝廷抬头望着黑熊,张定见他这模样直接给了一肘,肘在陈阳侧肋,险些被肘翻。 张定历经尸山血海,本就看不上运气好突然翻身的陈阳,也不加掩饰:“汝这黄口小儿怎知渠帅韬略!” 陈阳不敢发作,低着头。 黑熊又给自己碗里舀了半勺浓茶,混着轻轻摇动木碗,垂眉看打旋可乐一样茶汤,不由露出笑容:“我去许都自有用意,也都宽心,不会做无谓的冒险。” 大不了宣良出面,给曹洪分出一些财物,将明面上委托曹洪买马的事情谈好。 这样离开许都的时候,也是合法的身份。 张定将碗里茶汤饮尽,双手捧碗递到黑熊面前讨要茶汤,嘴上说:“渠帅不必在意这等小儿,凡做大事,岂有不冒风险的?” “渠帅如我再生父母,我岂会质疑!” 陈阳远离张定挪了挪马扎小凳,才说:“我非惧死,就是担心渠帅安危。” “又是个逞口舌之能的!” 张定斜眼打量,若不是心疼碗里浓茶金贵,估计就一把泼到陈阳脸上。 黑熊敲了敲桌案,张定才老实坐端正,随即就提议说:“渠帅,补充水手后就起航向上,赶在天黑前抵达吕县。” 说着他抬头看桅杆顶端的风向标:“逆流顺风,午前出发,可行百余里。” 中原水系河道并不是很宽,好处是流速平缓并无什么坚石暗礁,所以只要船不是太大,夜航的风险比南方小一些。 黑熊听着感觉这个张定挺有心思,知道自己不放心宣良。 去烧彭城草料场,怎么能放任运船距离太远? 运船北上吕县,夜里再行船去彭城,这段水路就好走很多。 反正宣良会同意的,衣锦还乡看一看乡亲就行了,难道不顾使命,还要大办三天三夜流水席? 拿定主意,不久就见宣良引着十几条小船走下邳护城河水系渐渐靠近。 安排张定去传达计划,黑熊留在船上观望宣良选拔水手、分发安家费。 徐州五铢钱依旧通行,安家费以五铢钱、粗帛为主。 船上布帛多是上等货色,直接发给水手当安家费只会害了对方家人。 什么身份就得穿什么级别的布料,穿的太好,被打死都是活该。 就现在下邳的商业,给上等丝帛,也很难兑换到粗帛、细布。 (本章完) 第15章 力争清白 第15章 力争清白 来应募水手的多是孤寡单身青壮,要么是半大少年。 下邳虽荒废,终究是郡城所在,泗水洪灾之余自不会缺水,所以居民生活倒也不至于穷困饥馑。 可也就去年没有经历战争,百姓积蓄实在有限,也缺乏定居生活的信心。 见有合法的离开机会,应募者颇多。 黑熊参照张定的计划,赶在午前募集了二十九名新水手,分别安排在陈阳、张定两船,又从两船调五个人补充到宣良的船。 故意安排,让宣良与下邳乡党暂时分开。 岸边下邳二百多人观望,看着新旧水手操弄船帆,三艘运船渐次开拔。 原本拖曳的两艘船将最小的那艘送给了宣良亲族,现在就拖拽一条乌篷船。 这两日白鹅贼过境,乡野流言滋生,彭城更是一日数惊,不得已索性封闭城门断绝内外联系。 彭城内外乱糟糟的,民众不安影响春耕,也影响后续为前线大军提供粮秣补给的漕运调度。 加上城内米价连续三日上涨,已让国相尹贡头大。 他本是益州牂牁郡夜郎籍贯,举孝廉入仕,那时候李傕郭汜扰乱关中,尹贡以郎官侍奉天子不离不弃,后追随天子出逃长安辗转河东,最后一路抵达雒阳,又一起与朝廷转移到许县。 这些年他外放两任县令,又征拜议郎,今年才外放彭城国相。 如今中原郡国、县邑长官仕途来源就那么几种,要么是郎官入仕出为县邑再转廷臣,又出为郡国之长;再要么以曹操司空公府的掾属外放,或征入司空公府历练,最终也是委任郡国。 不同的仕途路线,意味着彭城出一点问题,曹司空绝对会从严从重处理! 及入夜,尹贡就待在彭城北城,就近监视北城的粮仓。 彭城人口流矢严重,北城区域改建大片粮仓,这些仓库与郡守府相连,储放着去年征收、购买的米粮。 “火啊!” 两天没合眼疲倦欲睡的尹贡听到惊呼猛地惊醒浑身渗出冷汗,就听门外主簿呼喊:“明公!城南失火!” 尹贡快步出门眺望,询问左右:“可是城内贼人纵火?” 房顶观望的一名属吏高声、肯定回答:“城内未乱,是城外!” “城外就好……城外就好!” 尹贡在主簿搀扶下也爬竹梯登上屋顶,见南城只有巡街卫士的火把长龙外再无异动,不由长舒一口气。 城内不乱,那粮仓就是安全的。 粮仓不出问题,他最多就是罢官,不至于掉脑袋。 此时南城外草料场燃起冲天烈焰,过于强劲的火势引起旋风气流,无数燃烧的草束飞旋而起,赤红星火漫天。 燃烧充分的白灰纷纷扬扬如似飘雪,也有烧焦、带火星的草屑。 火光照映下,泗水河流之上百余艘船鱼贯而行,争分夺秒,深怕遭到截击追杀。 此刻不管是梁国人还是沛国人,不分男女舍命划桨。 只要穿过彭城一线,将拥抱自由! 下游吕县,黑熊望着视线远处的冲天红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徐州就是个火药桶,稍稍一点骚乱,就仿佛捣了一棍子蜂窝。 各路好汉不甘平凡争相冒头,俨然雨后春笋。 旗舰,黑熊并无多少欣喜,对宣良说:“安抚各船新人,今晚好好歇息,天亮后调头东行。如果有后悔的,返还安家费用,我会放人下船。今晚就由我来守夜,晨间我自会休息,明日一早你们指挥舟船返回下邳。” “是。” 宣良从边上一名水手那里接住火把,又说:“渠帅宽厚,我代乡人谢渠帅恩德。只是如今实乃乱世,回乡也非好归宿。” “恩,好好去劝吧。” 黑熊说着摆手,又继续观看视线尽头的火光,感觉景象很是熟悉,低声念叨:“真是火烬灰飞,点亮夜色。” 不需要派人守夜,黑熊静静站在雀室屋顶驻望上游彭城处。 披甲黑武士在甲板上来回巡视,无甲黑武士就站在黑熊身后,边上还有一名举着火把的水手。 这些人的神经真的很粗,现在不仅不怕黑武士,反而还想多靠近一些。 “你也去歇息吧,睡个好觉。” “是。” 这水手将火把放入甲板中的火盆,转身就进入雀室,摸黑返回舱室。 舱内严禁生火,就连火镰之类也是严格管理。 运船轻轻摇摆,黑熊独自守夜。 疲倦时也不强撑,罩着一领斗篷倚靠着防护木板就睡。 若有异动,黑武士自会发出声响。 不久宣良举火把单手抓软梯登船,浅睡的黑熊睡醒起身,也安排宣良入舱休息。 三艘运输船,不提货物,运船本身就是财富。 徐州残破后,先秦传承下来的造船业也彻底瓦解,现在徐州人造不出这么大的运船。 就这三艘运船,就值得一些徐州豪强英杰付出行动。随着远处鸡鸣报晓,船舱里的一些水手睡醒,各自在甲板火盆生火,也有水手甩杆垂钓。 与宣良做了交接,黑熊返回舱内隔断的寝室里睡觉,两名黑武士守在门前。 吕县码头所在的北岸炊烟弥漫,而南岸百余船只渐渐聚拢、靠岸休整。 船队规模越来越大,集体停泊时也就这里合适。 因为他们的到来,运船里新水手有些紧张,又不熟悉大船操作,在三位船头指挥下磕磕绊绊捞起船首下沉的石碇,以桨橹操船离岸,到河中心时顺水漂流,甲板上的新水手们才依次挂起硬帆。 南岸张俊面北而立双手叉腰,纷飞草灰抹黑面容,就那么堂然皇之审视陆续挂帆起航的运船。 彭城环境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恶劣,沿途加入船队的小船、竹筏、芦苇筏子的贫民几乎源源不绝,现在船队后面还跟着一些芦苇筏子。 手里人越多,张俊的胆气越足。 此刻反而不太想快速进入淮南,在淮北逗留时间越长,越能吸引更多的徐州人。 他凝视沉思之际,宋武快步走来:“张丰诸人相邀。” “让他们再等一等,现在轮到他们焦虑了。” 张俊笑着看宋武:“宋兄,你看这三艘江东运船是不是有些奇怪?” 宋武眯眼远眺,东边旭日升起,宋武以手掌横在眉梢遮挡日光,观察最近的运船尾橹摇动:“怎么有不妥之处?” “江东擅舟船,可船上升帆时多是生手。” 张俊说着敛笑侧头看宋武,面无表情:“就好像上下人物齐齐换了一茬,宋兄伱说这是不是很有趣?那些俘虏的沛人提起过这三艘江东运船,你说张丰这些人会不会知道一些你我不知的隐秘内情?” 宋武皱眉:“你觉得张丰是想让我们继续当前锋?” “宋兄,我是不急,我想留在后队收容投奔来的徐州人。张丰这些人想领队前行,那就让给这些沛人。” 张俊叉着腰挺着微微外凸的肚子,脸上笑容浮现:“终究来说,天时地利人和已然倾向我等。” “明白了,就依张兄。” 宋武依旧皱着眉头:“那张兄去见张丰,我走问各家,问问大伙心思,再看看各家舟船还能容纳多少人。” 彭城、下邳之间就一个吕县,吕县以下就是下邳。 当年曹操第一次讨伐陶谦时在彭城决战大破陶谦,前后攻破十余座城池,彭城周边各县承受过重杀戮。 随后曹操退兵,想起来自家老爹还在琅琊避难,赶紧请泰山郡守应劭派兵接应,泰山兵还没到,陶谦派出的张闿就很热心肠的先一步赶到。 张闿屠灭曹嵩抢了百余车财物后一哄而散,又去投靠了袁术。 当年关东二袁相争,公孙瓒、陶谦、刘备属于袁术阵营,张闿不久又亲自捉刀为袁术刺杀中立的陈王刘宠、陈国相骆俊,解决了袁术的心头大患。 慑于曹操威名,接应失败的应劭弃官投奔河北。 曹嵩遇害,曹操第二次东征徐州,直接杀入东海郡,堵在陶谦的家门口。 鉴于曹操第一次东征徐州时的恶劣行为,陶谦早早求援,才有了刘备带着本部千余兵疾驰增援,甚至半路上收编的两千杂兵也一并带上壮声势。 也是慑于曹操威名,张邈、陈宫联合不怕曹操的吕布在兖州士人支持下举兵,险些一举抄灭曹操老巢,曹操这才退兵。 再之后吕布夜夺徐州时,吕布本部士兵甚至没有参战,就得到了徐州,其实也就是彭城、下邳一带;再后,就是曹操、刘备、孙策、陈登合围吕布,曹操第三次进攻徐州时屠破彭城,水淹下邳。 至今彭城以下的淮泗地区,已没有像样的城邑! 一支青壮规模过千的队伍,本身就是纵横、开拓的本钱! 周边形势已彻底不同,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也就多了些。 只是谯沛人已在彭城、下邳之间打出了极大的客场优势心理。 以至于此刻沛人生出了其他的一些想法,张俊抵达,就听张丰说:“贤兄,据查白鹅贼寡少,堪堪数十人耳。已劫掠江东孙讨虏、徐平虏兄弟麾下商船。若是能讨破此贼,不仅有功于国,更可还我等清白。” 张俊见岸边前后合流的沛人正整备船队大有追击之意,当即就劝:“若是其中存有误会,屈杀了孙讨虏部伍又将如何?且人家舟船高大,你我兄弟又无器械,实难摧破。” “贤兄,我等将投扬州刘使君,岂可空手而去?” 张丰抬手拍着张俊臂膀,语态更是决然:“我料贼人已然生怯,否则何至于我等一来就行船远遁?” “破此无胆之辈,易耳!” “只望贤兄管束后队,照料我等妻子。待功成,兄总理后方功劳如似萧何。” “唉……” 张俊叹息,好言相劝:“彼船高帆大能借强风,又有桨橹二十余,如何能追?你我合则两利,若分前后两队,恐为徐州人所乘。” “贤兄,非我贪功,实乃不得已如此。” 张丰指着上游还在漂浮划水的一些芦苇筏子:“在沛,吏民误以为我等是白鹅贼;现在到了彭城、下邳,徐人也生出误解。再不擒拿真贼,来日朝廷兴兵来讨,断无我等陈辩之理!” 说着张丰也是叹息:“不能自证清白,此去淮南,岂不是连累刘使君?我等不远数千里相投,被刘使君相拒,无有安身之处,父母妻儿岂不可怜?” 见张丰说的有些道理,张俊还是开口劝说:“贼人骁锐,只望贤弟万万谨慎。” “贤兄宽心,那我等妻儿老小就托付给贤兄了。” “那贤弟安心破贼,某绝不偏颇。” (本章完) 第16章 一处桃林 第16章 一处桃林 浅层睡梦中,黑熊正努力拖拽自己的房屋。 镇子里三叉路口一侧是个陡峭山坡,坡上二三十米处是他家的新老两个院子,一左一右夹着水泥小路。 百年老院子下面是水泽环绕的芦苇高地,屋舍沦为废墟,生长着十几颗果树,粉白两色的桃、杏绽放,香气弥漫。 而新院子下方一片模糊,几个亲戚的院落、二三层楼也都不见了,一座只有第三层的楼房飘浮着。 两世生活记忆最深的房屋就这么拼在一起,山下马路对面,又是联排建立的一条龙学校、工厂、医院。 房屋这类记忆能拼合融洽的凑在一起,而两世亲友就在远处厮打。 很显然,前世记忆里的亲友更多也更强,将这一世的亲友陆续打没。 梦里只剩下前世亲友后就突然停顿,崩碎。 黑熊睁开眼觉得眼睛有些干涩,抬手揉了揉,斜躺在隔间角落,只有这样才有一种让他精神宁静的安全感。 两世为人,身无寸缕甩着雀雀半夜逃命的经历,就算做梦也很难梦到。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那晚好冷。 一缕缕光线透入舱内,黑熊深呼吸几次低头走出小隔间,舱内五名水手正补觉。 沿梯到雀室,两名水手正摇动尾橹,摇橹幅度轻微,只是调正航向。 又低头走出雀室,转身爬梯子翻身进入雀室上方的望台。 宣良微微欠身:“渠帅。” “风力如何?” 黑熊仰头观看鼓起来的硬帆,宣良回答:“风力轻微,又是顺流行船,不亚快马。” 船帆是伟大的发明,操作的好,逆流逆风也可航行。 比起运船,他更想成为一座战舰的主人,好的战舰都是有名号的。 这三艘运船也有船号,只是黑熊不关心也不在意。 想要壮大船队,这年头只需要做两件事情,第一培养合格的水手,第二是获取舰船。 优秀水手需要培养和成长,这个急不得。 短期内不可能拥有一座造船基地。 这年头,钱订购也不现实,想要好船从设计到施工,不缺材料的情况下,怎么也要一年多。 连年征战的当下,估计钱订购的船还没下水,你就勾结反贼被诛杀满门了。 制造不现实,只能抢现成的。 思索着船队发展,黑熊问宣良:“你就不好奇我去许都做什么?” “渠帅此世神仙,精擅鬼道,岂是仆能妄测的。” 宣良抬手摸了摸脸上消肿愈合的伤势,也仰头看微微鼓起来的灰色硬帆与暗蒙蒙的天穹:“仆追随孙家三代南征北战二十年,见惯了生死,又久无子息为同僚所轻,也算是生活苦闷。渠帅哪怕去劫掠许都,仆也乐意追随。若仆不幸身死……恳请渠帅垂爱,使仆免受泰山府君徭役。” 泰山周边的齐地文化里,人死后变成鬼要去泰山府君治下生活,哪怕成了鬼也要服徭役。 徭役对活人来说就是噩梦,与死亡是同级别的。 “此去许都你死在我身边左右,我自会在泰山府君拘伱魂魄前出手,让你做我亲随道兵。” 黑熊做出承诺就微微侧头去看北岸远处成片桃林,桃绽放,点缀天地。 吃不饱穿不好的民众,浑身上下又有什么光彩鲜艳可言? 各处建筑荒废,黄泥涂抹的城墙都成片开裂掉落显得斑驳,举目人烟处几乎没有什么让他精神欣慰、喜悦的色彩。 今日这样的阴天,虽草木萌发处处绿意盎然,在他眼中天地依旧阴翳灰暗,仿佛蒙了一层灰尘。 下游远处的桃林鲜红,引的他怔怔驻望。 之前来去下邳都是赶夜路,错过了那处春日盛景。 “寻觅水道,我要去看看那桃。” 随着黑熊开口,宣良对着下游抬手比划以比例尺粗略估算距离:“约有二十余里,仆这就通知各船。” 宣良转身要下木台时停下,询问:“桃处应有庄邑,渠帅可要拜访?” 他理所当然的不怕遭遇什么意外,别人遇到己方,才是遭遇意外。 “我去赏,就取一匹百锦绣,若有人家就权作拜礼。再取两盒红,茶叶、白米之类,到了那里烹茶用饭。” 黑熊说着吸气挺胸展臂摆姿势笑着反问:“人家问起,若说我是孙坚族子,可能信服?” 宣良认真审视:“孙氏好赤巾帻,渠帅若著此巾便与孙郎有七八分相似。” “我不喜欢巾帻,取一条赤红绣锦给我做方巾,干脆一人一副,快去裁剪。” 黑熊说罢向后一步坐在马扎,越来越觉得应该在这里放个摇摇躺椅,宣良则顺着梯子离去。 这艘船舱里不缺上等丝织品,这些东西给谁用都是使用,没什么好心疼的。 底舱内,宣良顺着记忆搬出两捆秀锦到二层舱,拆开防尘防虫的厚实绸袋封口,依次取出一卷卷的丝织品。 采用排除法将绿色为主的丝织品重新装回去,取出两匹百刺绣的大红锦绣放在边上,一会裁剪成方巾后分发,其中绣布局最好的几块方巾自然是渠帅的。又审视其他丝织品,初次登门拜访给太过鲜艳的丝织品有些唐突。 以他的审美和礼仪认知,就选了一匹素色为底的刺绣,素帛底材上乘,纺织时混纺了淡青浅绿丝线,随后刺绣了连枝红梅。 这匹浅青红梅刺绣整体素雅不失艳丽,算是这批丝织品的上乘之作。 拿来送人,黑熊不会心疼,宣良更不会心疼。 若遇到其他商队、权贵的运输队,什么样的精良丝织品抢不到? 宣良从军二十年,手不是很巧,但也会给自己制作、缝补衣物。 包装了礼物,宣良就找几个水手帮着绷直赤锦开始为大伙裁剪方巾,水手们个个欢欣。 鲜红锦绣的裹头方巾……怎么说呢,哪怕是此前的压船护卫,平日也没资格使用这类上乘之物。 三艘船拖拽乌篷船拐入一条芦苇丛生的渠沟,船帆也陆续下降。 各船水手划桨摇橹缓慢前进,渠沟勉强供运船通行。 这处引水灌溉的干渠已然荒废许久,乌篷船在前开路排查水情,跟在后面的平底运船将密集芦苇压倒。 先秦两汉多少年的水利底蕴,如今都已荒废。 汉末大乱形成破坏,已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这条干渠分支沟渠已然堵塞,许多村落沿着分支渠沟分布,但都成了废墟,被杂草灌木吞没。 观望左右景象,黑熊反复握拳伸展五指,咧嘴冷笑:“虽不算千里无鸡鸣,但也相差无几。” 宣良已经适应了,去年陈登病死下邳陈氏完蛋,广陵、下邳南部就已经瓦解了。 不仅是人口流失,本地豪杰已经放弃了家乡发展,能走的都会走,留下这么一片无险可守、河道密布的平原水泽,谁爱要就来拿吧,拿了敢不敢投入人力物力发展? 发展之后,可有信心守住? 深入干渠十二三里,径直停泊在桃林庄园。 黑熊摸了摸裹头的鲜方巾,才顺软梯下船,踏上坚硬地面。 他环视身后,四只鹅也上岸吃草。 其他水手个个头扎鲜红绣头巾下船,正将生活器皿转递运到岸上。 老水手、护卫们沉下碇石,穿戴皮甲,取出底舱贮存的矛戟、弓弩之类,每船各留三人守在木台警戒。 下船的新旧水手六十八人,新水手还未适应管理,隔的远远就眺望桃林。 这么多人到来,还是三艘宽大运船,庄园内已然警惕。 留守的青壮各持武器,或登上箭塔持弓观望,或持矛戟集结,许多半大少年飞奔而出去呼喊庄外务农的青壮、健妇。 见过世面的宣良走在前面,迎着土墙内弓手警惕目光上前敲响木门。 庄园寨门探出脑袋,胡须白身上青衣晒的泛白,上下审视:“所来何事?” “我家公子见此庄桃艳丽,特来叨扰。” 宣良微微侧身展臂介绍两名皮甲护卫的黑熊:“我等奉江东讨虏将军孙会稽、平虏将军徐君侯之命北上许都,白鹅贼作乱阻断泗水,不得已退返。敢问庄主何人?” “原来是孙讨虏部伍,可有凭证?” 见询问,宣良从袖中取出几卷帛书双手捧着,一个小吊篮缓缓垂下来,宣良上前两步将帛书、公文放入吊篮。 吊篮缒上去,青衣老人一一翻阅,对宣良说:“老朽这就通报我家主人,我家庄主也爱这处桃林,故来此立庄,早年在江淮、近海也有些威名。今隐世于此,鲜有人知。” “敢问姓名。” “不敢,老主人薛氏讳州。” 老人回答后,宣良又侧身展臂介绍:“此我主也,孙讨虏族内昆仲也。” “竟是贵客,失礼之处还望宽恕。” 老人说着转身下寨门,宣良也退回黑熊身边低声讲述:“渠帅,此庄主人唤作薛州,昔年盘踞海外不时侵扰,近万家依附,常纵横琅琊、吴郡之间。后陈元龙治广陵,遂率众依附陈元龙,竟不想此公隐居于此间。” 很快木门开启,一名青年阔步而出拱手:“我父午睡将醒,不敢使宾客久侯,请。” 宣良走在前面,两名护卫簇拥着黑熊,后面水手带着生活器皿、矛戟、佩刀之类跟随入内。 青年也主动介绍自己身份,是薛州的儿子薛光。 薛光很是热情,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很是向往。 黑熊简单应承几句,免得说错露出纰漏。 多数时间交给宣良应酬,入庄园又来到一座大院门前时,宣良似乎能认出人群里的管家,上前将礼单送上,并低声说:“我家主人来此只是闲情逸趣使然,专为欣赏桃而来,勿做多想。不想此处是薛公隐居所在,冒昧打搅,伏望恕罪。” “若专为赏而来,也是一桩逸事。” 管家看一眼礼单确定了该拿多少成本招待,对宣良说:“既如此,我这就通报老主人。” “正该如此。” 宣良回应,后退十几步等了十几个呼吸,薛州就阔步而出,脚踩屐履边走就将身上刚穿上的锦袍脱下,丸成一团反手就抛给后面小跑的少女仆从、管家、青衣老人。 刚出门,他就审视人群里存在感很强,隐隐有割裂感显得突兀的黑熊,一眼看去就觉得卓群不凡,遂露笑:“你我也算以会友,今日不论俗事,随我移步桃林!” “好。” (本章完) 第17章 虎狼之世 第17章 虎狼之世 百亩桃林,边缘随行水手、护卫们掏挖灶坑,或拾取柴木。 桃木稀疏间隔七八步,但枝干横生占地颇大。 林间小径曲折,宣良与对方管家缀在最后面,薛州在前引路,黑熊跟随,再后几步是薛光。 黑熊手里握一截桃枝左右观望认真欣赏,走二百余步才开口:“落英缤纷,我来的不早不晚,实乃缘分。” 视线内桃木树干粗壮近有大腿粗细,而且新旧补充相互掺杂,这桃林岁月必然悠久。 可惜桃林的老主人一族世代养护籍此为生,现在落到了薛州手里。 没人清楚到底是薛州归隐后喜欢桃才在这里隐居,还是率部曲徒属攻夺此处。 又行百余步,仿佛桃林中间区域。 此处有亭,薛州也收回目光,展臂相邀,遂入亭内。 黑熊将手里桃枝放在边上,薛光将木亭悬挂的竹帘卷起,薛州落座左肘倚着中空小方案,看着亭外满目桃红:“如孙公子所言,若再迟两日,这满园桃或凋落,或被雨水打落。” 稍稍停顿,薛州就说:“我这老朽之人已无心过问世事,还请公子在孙讨虏面前多多美言。非我不敬,而是难忘故主。” 似乎被误会了。 “薛公不必如此,我来只为赏。” 黑熊也眺望亭外,呼吸之间都是浓郁桃芬芳,解释:“前几日刚至萧县就遭遇白鹅贼,搏杀一番退往下邳招募船夫水兵;昨夜宿吕县时见彭城火起,晨间大队舟船顺游而下,遂退往下邳,欲走淮水前往许都。” 说着拿起手边桃枝放在鼻下浅浅闻了闻,垂眉打量枝上绽放、半开的朵:“近来心中郁郁,但见桃开,故仓促来访。” 不等薛州父子开口接话,黑熊又望着亭外桃:“今来别无他求,只想小憩片刻。” 薛州抬手示意儿子出去,观察黑熊神态变化,就询问:“公子入许,却怏怏而郁郁,可是孙讨虏所委质子?” 先秦两汉就有成熟的任子制度,征官员子弟为郎官侍卫,即使培养也是人质。 一个孙家子弟留在江东自然生活潇洒无人能管,可去了许都处处受限,一旦起了孙曹起了冲突会直接杀了祭旗。 如果有选择,谁乐意去当质子? 黑熊只是挤出笑容勉强笑了笑:“入许报效朝廷也不失为出路。” 对此薛州听了只是摇头笑笑:“天子下衣带诏讨曹贼,奉诏忠良多受残害。公子此番入许,何来的报效朝廷?” 见黑熊不语,薛州索性起身告别:“既然公子专为赏而来,我这乡野老朽就不做叨扰。这便宰鸡屠狗略尽宾主之谊,公子明日一早启程上许也不耽误什么。” “那就叨扰薛公了。” 黑熊起身相送出亭,目送薛州父子及管家离去。 随即他也抓着亭子里两方草编垫子走到附近最大桃树下,铺了垫子躺在上面休息。 桃木横枝粗壮,只要睁开眼就是团簇绽放的。 闭着眼睛很快入睡,睡的很是香甜。 十几步外宣良坐在木亭台阶等候,见张定走来就赶紧站起来做噤声的动作,指着黑熊所在急忙示意。 张定见此放缓脚步,靠近木亭低声:“这家未免过于热情,已让仆僮送来所酿浊酒。我已告诫诸人浅饮,正要向渠帅通报此事。” “此小事耳,少饮其酒水,只吃我们携带的米。” 宣良拉着张定低声嘱咐:“随后你回船上,将床弩装在雀室台上。” “是。” 张定应下,收束脚步轻轻离去。 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两人都有着信心。 未几,黑熊睁开眼就见‘桃源地卡’悬浮在面前三尺处,卡片内正有一颗颗桃木生长、壮大、开、结果,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良久之后,四季循环的桃林陆续枯死,也有有些桃核萌发,但多数新生长的桃树也很快枯死。 演变渐渐趋于稳定,卡片内就剩下一株手臂粗的桃木。 这株桃木枝干横向生长,桃稀疏,却有一枚殷红成熟的桃子挂在枝头。 地卡信息也发生改变:‘桃源地卡,每日提供黑白法力各两点,每年提供延寿血桃一枚。’ 滋补身体亏空,本就是一种延寿。 延长的是身体使用期限,而不是返老还童或者永葆青春。 合理搭配的饮食与生活规律、愉悦的心情也能延寿,这延寿血桃不算离奇,只是省事一些。 真要快气死,或油尽灯枯就差一口气的人……吃了也没啥用,大概跟人参一样多吊几口气。 新出来的血桃不能改变什么,最缺的法力依旧老样子。 薛氏庄园,屠匠开始宰鸡屠狗,庄园内男女孩童多有欣喜之色。 薛州的厅堂却聚集了十几位精干头目,一个个静静等候薛州的决断。 自从桃林返回,薛州就与他们待在厅堂里禁止人员出入。 听着庄园里因屠狗能吃肉而兴高采烈呼喊玩耍的童声,薛州睁开眼:“这孙家子是去许都做人质的,船上不乏财货。” 骨干头领们相互观察,并无开口表态的。 薛州继续讲述:“不知这伙白鹅贼出处,却与这孙家子两番遭遇,听孙家子言论,白鹅贼前锋已入吕县境内。” 这下几个人意动,当即一人起身:“渠帅的意思是劫其财货,推给白鹅贼?”“这孙家子或许是孙坚兄弟之后,也可能是孙坚庶子,其出身低微,应不知江淮昔年旧事,否则既知我名,又怎会入庄观?” 薛州还在沉思,示意站起来的人重新坐下,蹙眉思索推敲:“我以言语相试,观其神态不似作假。就怕厮杀一场,却是个没钱的。” “渠帅,机会难得。” 一个老弟兄沉稳开口,分析说:“白鹅贼新起,其势正烈,争往依附者不少,正是人员归属散乱之际。我等得手,那白鹅贼也会以为是其同伙所为。” “是啊,就此放过,恐怕再无这样送上门来的好事。” 见无人反对,过半人开口支持。 薛州轻咳:“既如此,诸位弟兄入夜后再告知子弟。为免孙家子察觉,诸位归家后不要外出,入夜后听我号令,一起围杀其徒属。不可放纵一人,当尽力剿杀。否则孙权知晓,平白招祸。” 都是追随近十年的老弟兄,不需要详细布置,安排大致任务后就行了。 等这些人陆续离开,薛州才对儿子说:“你年幼无知,出门恐让江东人看出端倪,就闭门不出。还有,这桃林显目,非是我家长久之计。我有心砍伐大半,明日务必提醒为父。” “是,孩儿谨记。” 薛光应下,事情已经得到讨论有了集体意见,他自不会反驳多嘴。 只是担忧遭受曹操的调查,开口说:“这人去许都为质,如若横死,就恐曹操派人细查。” “再查,也是白鹅贼干的,与我家何干?” 薛州理所当然口气:“袁绍颓势已显,曹操自会乘势逼迫孙权交出人质,既然孙权能低头派出庶流旁支,那自然能再退一步。” 他没有向儿子详细讲述目前的关键,江淮之间太过于空阔,太多的良田荒废,官府无力管理。 这种情况下,白鹅贼很快会一哄而散分成许多屯,各自生活。 就如他当年率领部众投靠陈登一样,一方面陈登威势渐起,另一方面江淮残破商贸漕运枯竭,作为海盗都快饿死了,哪里又有那么多钱粮供养陆续依附他的贫民? 贫民就是贫民,随着他投效陈登,麾下万余家民众当即瓦解听从官府调派。 随着陈瑀败逃,陈登病故,昔年万余旧部早已散落江淮各自求生去了……除了老弟兄,谁还在意他这位昔年的大渠帅?伏波将军广陵郡守陈登麾下的靖海校尉? 陈登的部众如此,他也是如此,现在来到江淮的白鹅贼也是如此。 没有官府逼迫,对绝大多数人底层民众来说,生活苦楚一些都是能忍受的,没必要再去抱团为盗。 组织规模越大,不管官府还是盗匪都会加重底层的负担,道理是一样的。 底层百姓不理解其中奥秘,却是亲身经历者,时间长了自会明白组织规模不大不小最好。 没有外部生存压力,又没有共同劫掠收益的话,各种盗贼集团很容易瓦解。 桃林内,黑熊正端茶浅饮,张定步履轻快迅疾。 来到附近先是左右观察见没有外人,就跪坐在近处草垫低声:“渠帅,吕县相遇的那支船队追寻而来,已在渠口驻屯,有堵截之状。仆等远远观望,多是男子行迹,未见孩童。” 一侧宣良警醒,就问:“这些人可有举动?” “只是堵截渠口,并未派人与我等交涉。” 张定抬头劝说:“薛氏有地利,若邀我等避居庄园,难免受制于人,若失船舶、钱粮,人心浮动,渠帅将陷于被动。” “我明白你的意思,赏到此结束。” 黑熊说着站起来,将木碗里残存的温热茶汤甩泼在地,周围饮茶的护卫、水手也都开始收拾器具。 边上几个新水手吃的慢,碗里红拌了的米粥舍不得吃,本细细品尝,现在也顾不上了,俱是仰头两三口喝光。 仅仅是刺绣赤巾,以及这顿红泡饭,这些新水手心态就发生了明显变化。 薛州得到通报时,黑熊一行人已出桃林快到舟船处,三艘运船已调转船头,雀室木台上已将床弩安装完毕。 这是一种轻型床弩,底座可以卡在雀室木台正前方,架设后能小幅度调整射击角度。 黑熊登船,眯眼观察渠口方向,隐约见芦苇丛有减少迹象,蹙眉:“这伙人应该是在采伐芦苇,这是要纵火堵死水道。” 宣良闻言当即说:“渠帅,事不宜迟,宜早冲杀。” “冲出渠口,以我舰船之大,是战是退皆由渠帅心意!若是晚了,薛氏若也生变,则腹背受敌就是破敌,也得不偿失。” 宣良继续规劝,就差明说企图堵死渠口的那伙穷鬼什么都没有。 张定也是更是拱手:“渠帅,仆请战!” “许伱带本船先冲,不准浪战,突破渠口就顺流直奔下邳。” 黑熊凝视远处渠口,继续说:“脱离战斗后,再升帆。贼人登船也不必理会,死守雀室、舱门即可。” 能爬到甲板上的人,永远只是少数,没必要跟他们拼命。 己方大船一直在运动,能用绳索爬上来的人肯定无法携带长杆或重兵器。 光靠刀剑,这伙人是无法突破舱门的。 得到许可,张定当即抓住桅杆绳索跳荡回到他的船。 各船两侧的软梯已收入生活舱,水手们快将甲板杂物打扫干净。 黑熊旁观学习,宣良调度船队开始换位。 至于气喘吁吁跑到岸边呼喊的薛州……黑熊权当没听到。 自此一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真没必要太把这点赏的情谊当回事。 (本章完) 第18章 菜鸡互啄 第18章 菜鸡互啄 “快!横舟相连阻断水道!那白鹅贼要跑!” “千万不可放走贼人!” 河渠口,张丰站在岸上大声呼喊,两岸各有百余人奋力采伐芦苇,这些芦苇扎成筏子足以填塞河渠。 只要贼人大船敢来,渠口水面不仅有密密麻麻堆积的芦苇筏子,其中还固定着陈旧小船,这些小船三三两两以绳索固定在一起,又丢下碇石,就不是大船轻易能冲开的。 一旦大船停陷,两岸只需要纵火引燃芦苇筏子,贼人的大船又能抵抗多久! 张丰急声督促,渠口舟船相连堆积在一起,两岸劳作砍伐芦苇的人来不及扎更结实、庞大的芦苇筏子,只能将一捆捆芦苇投入渠口水面。 一些经历过水战的人更是焦虑,如今明知道短板失误,可他们只是一伙结伴逃难的贫困百姓,哪里有那么多草绳、麻绳能用? 现在是春季,周围根本就没有合适搓绳子的草束! 去年残存至今的枯草又干又脆,根本无法搓成草绳! 四百人左右的丁壮们就这样争分夺秒,想要一举堵死渠口水面……哪怕堵不死,只要看起来像水道淤塞难以通行也可以。 只要拖住,时间越长,他们能在渠口水面制造更多的淤积障碍物! 直到真正堵死! 不止是张丰,一些头目也很是焦虑,督促着身边亲族乡党。 只要堵死渠口,杀不杀白鹅贼不重要,能否自证清白也不重要,贼人弃船而走逃出生天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船里的财货! 干渠深处,张定指挥运船渐渐开始加速,随后是第二艘、第三艘与乌篷船。 张定负责冲开河面障碍淤塞杂物,他的船速只会越来越快,故三艘船彼此也会拉开距离。 以避免冲撞失败,己方大船彼此连锁碰撞。 张定也经历过水战,不能说经验丰富,但也见识足够。 距离越近,就见对方制造障碍堵塞航道的同时还在几艘船拖到岸上,正往船上装载、扎绑固定成捆的芦苇。 这是原始简陋的火船,对方要以火攻反制! 已然看明白了,若不能直接冲开,对方就会将两岸的火船推下,从两翼裹着大船进行焚烧! 一旦起火烟气弥漫,水手惊慌,划船秩序也将混乱,舟船会失去调度。 舟船起火,水手争相逃命,轻易沦为猎物。 所以冲击的机会只有一次,冲不过去就要面对火攻,这艘船若被火攻就成了最大的障碍物! 张定想到这一点,当即两手各握一支青红短旗对后方做交叉旗语,等宣良旗语回复后,张定当即呼喊:“降速!” 三艘船纷纷减速,停在渠口三里处。 黑熊、宣良也抓桅杆绳索跳荡到前船,一起登上雀室木台观察。 他抬头看桅杆顶端的风向标,是轻微东南风,更东一些。 宣良也是观察风向标,又看渠口淤积的障碍物,侧头问张定:“何不一鼓作气?” “我怕冲不过去,遭受火攻,反倒连累渠帅。” 张定语气里没把眼前障碍当一回事,只说他眼里的重点:“舟船受阻,必坏渠帅大事。就算杀散贼人,也于事无补。” 宣良听了点头,他不觉得对面这四五百乌合之众有什么像样的战斗力。 只要自家渠帅御使鬼神,强大无匹的道兵自会出没各处,将对方彻底击溃。 能凭空显形出现,消失后又能从其他地方出现……在宣良眼里,这或许是一种神出鬼没的闪现神通,也可能是一种用来赶路、跨越障碍物的必要隐身法术。 总之,这几百个人连像样盔甲都凑不齐十几副,武器也是农具为主……甚至廉价好用也容易取材的竹矛都无,这种层次的敌人,连山越都不如,真的很难引起宣良的重视。 自家渠帅是要去许都做大事的,沿途自然要低调一些。 可偏偏这伙贼人不知死活,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积极求死的。 黑熊观察片刻,开口:“张定判断的有理,我不想损失一艘船。这样,取鱼油柴草,再取两匹粗麻布,给我做一些纵火的火把。与其等他们纵火烧我的船,不如让他们多采芦苇,正好尽数烧光!” 不需要找水手做纵火的死士,入夜后他有的是办法烧掉水面的芦苇,以及对方摆在两岸的火船! 只是随着天色渐暗,冷风吹刮时竟然淅淅沥沥开始降雨。 雨珠落在甲板,宣良、张定齐齐扭头去看自家渠帅。 黑熊只是挑动眉梢,不以为异。 没什么好慌的,大不了丢船突围,有黑仆从断后,黑武士跟随左右开路,摸黑走夜路他就没怕过谁。 除非曹操大军驻屯在侧,要么被精锐官兵包围截杀。 雨水越发密集,达到了中小雨规模。 渠口的四五百人无处避雨就那么泡在雨水里,不甘心淋雨的一些人冒雨搬运芦苇束以搭建避雨居所,他们连夜划船穿过彭城,稍作修整又追运输船队。 也就缀在船队后面时稍稍休息了片刻,中午没吃过饭,肚子空空争分夺秒砍伐芦苇堵塞水道……又饿又累这伙人顿时就生出怨气、懊悔之意。 张丰看在眼里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这阴天会突然下雨? 雨水降下,已经失去了烟火攻击的条件,缺乏登船绳索、器械的他们更是被动。 雨水纷纷扬扬落在庄园内,庄园内大小丁壮已完成武装。 陈登势力的迅速瓦解,对薛州也有些好处,那就是带走了足够多的铠甲、军械! 各家子弟在屋舍内等候,主事的人聚集在薛州大院厅堂吃着狗肉喝着小酒,等着雨停。庄园也养了十几匹马,冒雨往来,将侦查来的信息汇报给薛州。 白鹅贼追逐船队实属正常,薛州一伙人并不顾虑这伙白鹅贼。 新崛起的这伙人能有什么像样的底蕴? 算起来,自己这伙人论器械装备,与下邳驻防的刘岱所部一样,没有本质区别! 入夜雨幕遮蔽视野,庄园内的骑马斥候不得不近距离侦查。 如果这支船队突然破围跑了,那庄园上下岂不是白白错过这笔横财? 一名青年斥候控马缓慢走在烂泥里,一时迷路,就在他靠近渠边芦苇丛将要分清楚南北方向时,突然黑武士出现,马儿惊诧长嘶,骑士反应不及跌落烂泥雨水里。 他刚要爬起,黑武士双手握持环首刀劈斩,一颗脑袋滚落在地。 黑熊这才召回卡片,此刻他身披蓑衣斗笠左右观察,靠近舟船的人都会遭受攻击。 明明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回应薛州的呼唤挽留,行为很是粗暴缺乏礼貌。 这个人涵养再好,也不可能派人来关心自己安危,既然这样主动,索性就别走了。 激化矛盾什么的,真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对黑武士的了解,以及人心面对死亡时的恐慌,他已经明白这些没有士气波动的黑武士有多么恐怖! 只要自己没有根据地,持续流浪作战,时间过的越久,自己越是无敌的! 宣良、张定打仗打了十几年,更清楚能隐形时能穿越障碍作战的黑武士有多么可怕! 再坚固的城池,只要悄悄摸到城门处招出黑武士,这些突然出现在城头的黑武士意味着什么? 城池如此,营垒如此,豪强坞堡、地主大院也是如此。 生活起居无险可依的权贵,自然是脆弱的。 脆弱、轻易就能抹杀消除的权贵,算不得权贵。 随着黑武士形体消散,逃跑的马儿又折返回来,围绕着断头骑士踩踏泥浆。 突然两名黑武士再次显形,一左一右齐齐将环首刀扎入马匹脖子,腥热马血强劲喷涌四溅,挣扎片刻周围染红周围。 随着马匹栽倒反抗不再激烈,披甲黑武士上前补上最后一刀。 黑熊也投放两枚黑法力,断头骑士躯体消融崩散,原地留下衣裳、皮甲蓑衣、小盾、环首刀以及一双野猪皮缝合的粗糙鞋子。 而另一枚黑法力融入死马躯体后又被弹回黑熊手中,随即又是三枚黑法力一起投出,融合片刻依旧被弹回。 见三枚黑法力无法炼化马尸,黑熊也就放弃,左右观察,哪怕芦苇丛里有些异动,也会甩卡过去招出黑武士侦查。 他脚下船舱内生着两盏鱼油灯,新旧水手穿着皮甲休息,气氛沉闷。 陈阳缺乏指挥经验,他这个船头调回中间运船,他正擦拭缝合、涂抹几层大漆的皮甲,这皮甲底材不算好,是不平整的鳄鱼皮。 表面的大漆涂抹的也不均匀,大漆质量也不好,让这件皮甲看着与精良、可靠之类的词汇扯不上关系。 作为徒属部曲,陈阳也参加过几次战斗。 但每次都是跟着大队前进或转移,没有经历过厮杀格斗,做的多是搬运体力工作。 唯一的杀戮,还是活活咬死了故主。 即便这样,他也不准备束手待毙。 渠口,没有可靠生火的燃料,更无避雨的坚固居所。 张丰与找来的七八个头领挤在芦苇束搭建的避雨棚下,众人情绪低落,不情不愿。 除了一些出发前带了干粮的人,绝大多数人饥肠辘辘。 这跟预期计划很不一样,原本计划很简单,就是吊在船队后面,入夜前吃饭补充体力,然后乘夜袭杀夺船。 没想到这支船队午后时分转航进入一条干渠,更没想到会下这场不大不小的雨。 对方大船就在那里动弹不得,可己方又能有什么办法? 爬不上去,也失去了火攻威胁。 一时间没人开口,一个与张丰关系还算好的头领就劝:“现在许多人生出怨气,白鹅贼躲在舱里避雨吃酒,等到天亮雨停,我们如何能是对手?若这雨连着下,我们难道就这么死撑着?” 他这一开口,也就有人跟进:“我这有人担忧妻儿,梁人跟徐淮人合在一起只会越来越多,就怕什么都没拿到,还保不住妻儿。” 张丰身心疲倦:“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兄,别说明日了,今夜也难长久。你带领弟兄们追下来求的是财货,可弟兄们若死的死病的病,能散的也散了,拿到财货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后续依附的头目开口:“现在退吧,回去说些好话坏话,最好让梁人、徐淮人也来吃点苦头。” 张丰要开口,黑夜里谁也看不清楚谁,另一个头目就在他前面语气不怎么确信,略疑惑说:“我似乎见过那个叫张俊的鲁国人,可能是吕温侯故吏,也可能是陈家门生。这人用的应是假名,徐淮人里不乏吕温侯、陈家兵卒,若合拢为一,梁人做爪牙,我们的妻女恐怕就不再是我们的了。” “既然诸位兄弟生出退意,我自不会为难、强迫诸位弟兄。” 张丰声音变色:“趁着雨势,一起撤吧。” (本章完) 第19章 核动力马 第19章 核动力马 雨幕中,渠口水面堆积的芦苇束先后解开,沿着平缓水流缓缓向运船漂流。 最先几捆芦苇出现在视野内,随即是越来越多的芦苇束、零散的芦苇。 心思一动,很想命令西岸游荡的黑武士连同四名黑仆从去渠口一带转一转。 可是对方正在拆毁障碍,现在去了除了杀人,解决不了障碍,到头来还得自己的人下船清障。 已经弄死了一个薛家的骑马探子,不管是能骑马的身份,还是做探子的资格,都说明那个人很受信任,颇有地位。 就算不杀,只要自己的人下船清障,就会露出弱点。 相当于把后背展露给虎豹,把脖子伸到吸血鬼面前一样。 哪怕薛州真的想做个本分乡野隐士,估计也很难忍住。 现在不想惹太多事情,安安稳稳去许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黑熊忍耐克制,就见漂流而下的芦苇束已堵塞在前船周边,越积越多。 张定抓绳索跳荡过来,身上只披着蓑衣,没有斗笠头扎红巾,径直来到雀室木台:“渠帅,贼人拆围欲走。” “我知道,我想等他们拆毁障碍后再出击。” 黑熊也有顾虑,对张定说:“你控制这艘船,我带宣良去前船,后船交给陈阳。宣良经验丰富,由他掌舵。” “是,我这就去喊陈阳。” 张定转身就进入雀室,下台阶呼喊陈阳,陈阳抓住后船桅杆垂下的绳索跳荡离船,不多时得到通知的宣良也跳荡到本船。 未几,黑熊与宣良来到前船,宣良去生活舱检查水手后,又从后面调来五名老水手,以增加前船冲击时的惯性。 这干渠不算很宽,也不算平直,夜里行船就怕撞在岸上。 为杜绝这种隐患,黑熊亲自来观望航道变化。 只是此刻河渠水面堆积了太多芦苇束,有挡在船前的,两侧也有,妨碍划船。 于是十几名水手登上甲板拉扯绳索,将硬帆缓缓升起,拉展。 东风混着雨水吹打硬帆,运船开始缓慢前进。 此时隐约到了子夜前后,黑熊刚得到两枚新的黑法力卡,汇合之前的三滴对着岸边死马尸体投掷而去。 五滴黑法力渗入死马尸体,死马尸消融萎缩,须臾间就化成一张卡落在黑熊手里。 “阴干马,笨拙的驾车马,可强化,可组合。” 也不顾忌身边宣良,这匹马当即凝聚,显形。 不是很高大,以黑熊现在接近七尺的个头来说马背在他胸口位置,这马全身皮肉干枯紧紧贴合在骨架。 黑熊又试着敲了敲肋骨成排的侧腹,不由眉梢一挑面露喜色……果然是空的。 这匹马肚子竟然是空的,没有内脏肠肚,意味着披甲的黑武士骑乘后,别说湖泊,就是长江也能给你横渡! 根据前面对黑武士、黑仆从的观察,这阴干马比蒙古核动力马更强! 核动力马还要吃草,这阴干马不喝水不出汗无需保养全程静音,更不耍脾气。 简直是居家必备、杀人越货之必备良马。 只是有些贵,想要强化下一级,大概需要十点黑法力。 旁边宣良被突然出现的马吓了一跳,急忙说:“贼众如似草芥,何劳渠帅万金之躯?” “也罢。” 黑熊挥挥手遣散马匹,这时候脚下生活舱里鼓吏敲响咚咚鼓点,水手们听从鼓点划动船桨,雀室内四名强壮水手摇动尾橹。 脚下船开始前进,挡在船头的堆叠芦苇束被破开,挤到了两侧,要么推挤上岸,要么顺水向后。 雨水打在头顶竹编斗笠,黑熊手里握着一支白羽箭瞄着正前方,只要这支箭头左右稍有偏移,边上宣良见了就会通知尾橹四人做出相应调整,以避免撞在岸上。 船尾插着一排火把,为后面的舟船指引方位进行安全导航。 为避免意外,后续的船没有升帆,划桨跟随。 又十几个呼吸,头船猛地贯穿障碍,顿时船速提升,宣良急问:“渠帅,是否降帆?” “稍等,等我命令!” 黑熊凝视前往河渠,随着越来越近,就能看到渠口两岸忙碌人影,只觉得这些人很是慌乱。 见河口船只不多,也就十几艘的样子,很容易撞开,当即呼喊:“撞击后,降全帆!” “是!” 两名水手大声回应,为避免跌落,两个人腰间绑了绳索。 今夜风雨颇大,如果满帆顺利冲出渠口,极有可能冲撞泗水南岸! 稍稍考过驾照的人,哪怕农村骑电动车的老爷爷老奶奶也知道路口减速的道理! “白鹅贼杀来了!” “快跑啊!” 隐约呼喊声传入耳朵,眨眼间船头就撞在一艘小船正中,附近三艘船未解开的麻绳当即崩裂,两个人也跟着小船被撞飞落在水里。 大船去势不减,又接连相撞,河中解船的男子纷纷跳水躲避。 两岸也有人朝船上砸来石块,最近的一块石头砸在黑熊斗笠上,石子不算大被弹开。 黑熊一动不动,目光盯着前方汹涌泗水,手里白羽箭箭头向上一抬,身边宣良就对雀室内大喊:“快降速!” 雀室内摇橹四人听了对生活舱划桨的水手呼喊传令,木梯处的鼓手当即改变鼓点旋律,众人开始倒着划桨。 见船速降下,黑熊调整白羽箭水平方向,宣良雀室摇橹四人呼喊:“左两分!向左两分!三分!再多些!” 黑暗中,头船刚入泗水微微调整船头就被强劲水流卷着加速脱离河渠。随后是第二艘船,第三艘船,就连乌篷船依旧被绳索拴着被拖到泗水。 船队全员返回泗水,可新的命令下达前,水手们依旧在倒划桨。 宣良大口喘气,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黑漆漆风雨夜里行船,实在是太过刺激,比战阵搏杀还要令人胆颤。 不是怕死,而是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跟人斗力斗智,而是跟凶恶危险的大自然做斗争。 风雨夜里行船作战,此前想都不敢想! 稍稍平复情绪,宣良抬头询问:“渠帅,敌我攻守易势,可要截杀贼众?还是逆游而上,袭其家眷后队?” 不需要思考,宣良本能的认定对方的妇孺老弱在上游。 抓了对方的老弱妇孺,软肋在手,自然能迫使青壮投降。 然后择其精壮编训为部曲,他已经熟悉了江东的这一套征服流程。 “我不想多事,也不想白吃这个亏。” 黑熊说着反手就将卡片朝北岸投掷而去,四名黑仆从跟随两名黑武士出现在渠口光秃秃的两岸。 黑武士提刀就奔着人影冲杀而去,呼喊声隔着雨幕、泗水激流声响很难传到船队这里。 黑熊视线内,隔着雨幕隐约能见到一些轮廓,黑仆从步伐笨拙蹒跚跋涉在烂泥地里,还有失足滑倒的。 这些就算靠近也没杀伤力,只能为黑武士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方便黑武士快速破敌。 一对一时,一两招内就能解决对面;一对二时会被格挡或牵制,三五招才能得手。 当对面人越多的时候,一个黑武士的话,基本上很难打出有效攻击。 当然了,如果敌人背对你,再多的敌人,都是一刀一个。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对面一哄而散,黑武士追索砍杀,血水被雨水冲刷淌入河渠、泗水。 黑仆从狐假虎威倒也没人敢靠近,七八个呼吸里黑武士砍翻十几人后与黑仆从一起消失。 张丰被一刀击落佩剑,后退之际腰腹被对方刺了一刀,脚下打滑一屁股蹲坐下,于是躺在烂泥地上疼的发不出声音。 他瞪圆眼睛满是惊恐,刚刺他一刀的夜袭甲士就那么突然消失了! 惊骇之余,更是感到无比倒霉……自己多退哪怕一只脚掌的距离,就那么一点点距离,就能免受这致命一刀。 好在这刀没能贯穿,反而出血甚少,少的让张丰不安。 张丰久久回神,就听到边上有人手脚并用往来爬,满地泥水湿滑,还有那人的喘息声音。 “救我!” 张丰发出声音,旁边那人循声靠近声音干哑:“张大哥?贼人呢?怎么就突然……” 正问着话,靠近张丰抓住了张丰的手,随即就起身拉张丰,张丰腹部疼痛也咬牙坚持想要站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对方手里短刀就捅入张丰腰侧,并扑着张丰向后栽倒。 剧烈疼痛惊骇之下,张丰面容扭曲,短刀在对方手里搅动,张丰疼的发不出呼喊,嘴里呜呜,浑身紧绷两三个呼吸,徒然瘫软。 “呸!” 吐一口,又朝张丰脸上抽了一巴掌,这人抹黑爬向河渠,而河边惊慌的众人还在混战。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早在雨水里泡透,又遇袭不知敌人多少。 为自保,只能无助又疯狂的攻击身边出现的任何人影。 吃了这么大的亏,张丰今晚不死,也活不到天亮。 混战持续片刻,终于有人将保存的芦火绒引燃,随即就把搭建草庐的一捆捆芦苇引燃。 珍贵的火光照亮渠口两岸,已不见了破围而走的大船。 火光安抚了惊慌情绪,残存的人陆续向火堆处聚集,还将岸边的芦苇束拖过去。 也有人在这微弱光亮下乘船而去驶入泗水,随即被上涨的汹涌泗水卷着向下游而去。 没有庇护所,雨夜和寒冷对人的伤害太沉重了。 比起黑武士杀死的十几个人来说,夜里淹死的、吓死的、混乱中被杀的,风雨伤寒后病死的,哪个都比黑武士凶猛! 船队,黑熊回头看渠口处燃起的火光轮廓:“对方首领之勇敢,实在超出我的想象。” 难道不知道行军打仗外出包围敌人城池之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扎好自己的宿夜营地? 别说打仗,就是去山野狩猎,也要先考虑过夜、照明两项问题 只是对方很多芦苇被水冲走,雨水又打湿了很多岸边芦苇,那火堆又能燃烧多久? 除非,火堆熄灭前浇注足够的鱼油。 稍稍想了想那边的事情,黑熊就认真观察泗水河道,手里的白羽箭也收了起来。 或许可以直接在雀室、木台之间做个指示舵,仿佛方向盘一样。 自己旋转方向盘,引动雀室里的圆盘转动……雀室里的尾橹手就能直接观察进行调整。 简单的机械结构,脑海中闪过了自行车。 木台的方向盘就仿佛脚蹬的那个齿盘,再用绳索固定雀室的木盘……就像自行车的后轮齿盘。 运船如此,未来如果指挥艨艟、楼船战舰,也可以套用改进这个指挥系统。 甚至还可以做档杆,直接指挥舱内桨手……不对,正确流程是给舱内的鼓手传达档位信息,由鼓手指挥舱内水手前进或倒船。 训练的好,或许可以搞倒船入库? (本章完) 第20章 终究相遇 第20章 终究相遇 又是下邳码头,雨水停歇天色渐亮。 自上游漂浮而下的几具尸体也被早起的下邳人、舟船发现,于是乎下邳四门紧闭。 这座曾今的徐州州城,此刻城内近半土地据说开辟成了农田。 当年宏伟的城墙反倒成了今日的累赘,即没有足够的人力维护,遇到战争时,仅仅城墙方寸之地,也缺乏足够的填线宝宝。 “郡城都这样姑息放纵贼人……如今的徐州,实在是堕落。” “这种怪异景象,又何止徐州一处?” 甲板,黑熊端着浓茶浅饮,对现在的徐州状况彻底无语。 徐州北部的琅琊、东海、东莞等郡国已经沦为泰山贼出身的屯田帅地盘,这些屯田帅大的领郡国,小的领县邑,当地冠姓大族也盘踞于坞堡之内,彼此之间仿佛一个个城邦、联盟。 而徐州刺史臧霸,只是几个城邦联盟的共同盟主;倚靠这些大大小小如似牛皮的屯田帅,臧霸才能在许都朝廷那里获取如此独特的地位;也因为获取了许都朝廷的认可、授权,所以臧霸将这个盟主大椅坐的稳稳。 所以任何想要改变这种框架的人,自然就成了臧霸的敌人。 听调不听宣,关起门来称王做霸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徐州南部更可怜,就两支驻军,一支是驻屯彭城的关中兵中郎将王忠部,一支是沛国兵杂号将军刘岱部。 这位刘岱出自沛国萧县刘氏,以曹操司空府长史外放领兵,实乃乡党、心腹之表率人物。 至于郡国兵……很抱歉,曹公担心郡国长官经营地方长久之后会尾大难除。 所以曹公治下是错役制度,彭城籍贯的兵员安排到兖州戍守;运气好集中驻屯在关键的城邑,运气不好拆开分别戍守几个县。 这种制度下也就别指望身为外乡人的郡兵、县兵能获取当地吏民的信赖、支持;既然已经是外乡人了,自不会在意坐视流寇残害乡民。 错役制度下,士兵远戍外郡,每年只有两个月时间能回家。 去掉路上的时间,余下那点时间能干什么?生孩子么? 士兵被编为士户,子女也是士户,遗留的遗孀寡妇也是士户,士户只能内部通婚。 最不能忍受的是士兵在外戍守,家眷不能跟随,士兵逃亡就杀妻子,并处罚父母、兄弟、同僚。 士户、屯军、民屯,几乎是许都朝廷治下的奴隶。 士户男子多而少女子,为安抚士户,就从屯军、民屯找合适女子,没有就强取活人的媳妇,还凑不够就取普通百姓的妻子! 士户人口补充不及时,屯军户自会转为士户籍贯,还不够就是从民屯、百姓里转。 这种制度下……民间何来的爱情? 追逐爱情又是一种本能,面容俊朗的原身就被注定要嫁给士户的早熟小姐姐祸害了。 就连征民籍服役去做工程,也丧心病狂派发去外郡! 生怕郡县中形成某些组织,兖豫二州各郡县就仿佛镶嵌在离心机中间的鸡蛋,内部散的一塌糊涂! 民间不准自发形成组织,更不准郡县官吏带头形成! 而淮南如似无人区,扬州刺史刘馥匹马入合肥空城,为了发展这里,几乎获得了最强的政策扶持。 淮南,没有错役制度,起码隶籍淮南的人不需要去外地服役! 河流是漕运的通道,也是信息传递的通道。 去淮南就能过好日子,几乎是淮泗流域的共识。 记忆里的散乱信息被他提炼总结,越发觉得应该去一趟许都。 一定要,狠狠的捅姓曹的屁股! 用又冷又硬的皮履踹荀令君的屁股! 出了原身的郁气,再想自己的前路。 本来只是想去许都挖吕布的,可核动力马出来了。 骑上这种马,比许都朝廷的信使还要快,它凭什么围捕自己? 三艘船可以丢弃,财货物资也能丢弃,这原身死不瞑目的那口气必须出。 这也不仅仅是原身的怨气,自己这个旁观者都受不了。 不狠狠弄个大事件,估计以后睡觉失眠时想起来会更失眠。 至于宣良这批人……暂时跟着自己似乎也没啥用处,丢到孙权那边做卧底岂不是更好? 想要从孙权手里抢一艘完整的主力战舰,没有内应是很难办到的。 不管宣良还是张定,几乎都是孙家三世老人。 只要肯钱疏通关系,总能跻身一些低微却关键的岗位。 就在这船队休整之际,上游三十余里处的渠口。 主动申请来侦查的黑云登上北岸,举目望去视线内尸体交错又散落,一眼看去不下百人。 可能是受伤失血,也有可能是夜雨浸泡,他视线内的尸体普遍泛白。 哪怕晒的黝黑的勤劳汉子,现在也是面无血色。 跟黑云一起来的发小、好友梁田也摇橹靠岸,环视左右怔怔无语,两家少年也陆续登岸,俱是心里不适应。 黑云观察远近,见到一具比较熟悉的无头尸体,跋涉烂泥走过去认出是张丰,就是头不见了。 再看断颈处碎肉,更是难受抬手压了压自己胸口,回头问:“怎么看?” 梁田青年时当过亭长,不适应当时的征税征兵任务,索性辞去官职,在乡野间有些善名。 梁田用船桨挑开张丰的外衣襟,就见两条套裤相遇的地方被割了一刀。 又用船桨拨动衣服盖住,对黑云说:“沛人完了,白鹅贼冒雨夜袭,张丰没挡住。看这附近,夜里没有避雨的地方,也无火堆取暖,沛人吃尽了苦。近半沛人是萧县裹挟强迫的,他们可不乐意跟着我们去淮南。” “是啊,最初用白鹅贼的威名吓住了他们,又仗着人多贪图白鹅贼财货跟着张丰来到这里。张丰死了,这些萧县人自会逃归。”黑云上前躬身摸张丰的尸体,什么都没摸出来,早让其他人搜刮干净。 也就张丰的衣服质量好一些有辨认度,否则就跟周围其他尸体一样被逃跑的沛人扒光。 见白鹅贼顺利摆脱追杀还几乎全灭了张丰这支队伍,黑云由衷的松一口气:“我去下邳,你回去通知宋武。之前郡县官府误以为我们是白鹅贼,不敢拦截;这些沛人、萧县人逃亡后自会报官,我们还留在吕县,自然难逃追捕。” 梁田审视远近尸体,只能一叹:“何苦来哉。” 回头看黑云侧脸:“那你小心一些,也不要逞能。” “我只是逃籍渔民,又不是沛人,遭遇白鹅贼也有说法。”黑云说着转身就往自己船上走,也安慰梁田:“见到郡兵舟船巡哨,我自会躲避。” 遇到白鹅贼还有解释的机会,落到郡兵手里人家可不在乎你是逃籍渔民还是军屯、士户。 梁田跟着黑云返回河边,突然快步上前抓住黑云手臂,对黑云说:“沛人完了,他们的妻儿子女还在。我的意思是伱不要太冒险,你我来这里已经有功,张俊、宋武会给你分一家。若不小心落到郡兵手里,你家可就绝了。” “一个可不够。” 黑云挤出笑容:“多好的机会,我想要两个女人,再养七八个孩子!” 梁田只是笑笑,上了自己的船,招呼自家两个儿子推船离岸,随后两个半大儿子涉水几步爬上船板。 黑云则是自己推船,伸手被四郎拉上船板,父子三人一起划船。 渔船靠近泗水河心,黑云独自摇橹。 一路上还能看到几具淹溺的尸体被河岸芦苇、树根拉扯,黑云父子已经看惯了,不觉有异。 就连船上的小嗣子,两个小女孩,也只是歪头打量,并无恐惧厌恶之色。 妻子有些担忧,可又劝不出口。 她的岁数不算大,三十三四岁的样子,可她被屯田吏安排分给黑云重新组成家庭至今已有两年,期间怀孕三次,已小产两次。 这一次逃亡遥远的淮南,她有预感,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住。 生不出与黑云的孩子,又如何能让黑云养育她的三个孩子? 三郎死于徭役,现在黑云就剩一个四郎,这几乎预示着绝嗣。 当年黑云兄弟四个,活到现在就黑云一个! “渠帅,上游又有船来!” 一名水手进入船舱,对拿木炭计算的黑熊说:“这船直奔我们来,船头让小的来告知渠帅。” “知道了,我稍后去看。” 黑熊放了木炭,拿湿布巾擦拭木板上的数字,他在计算壮大鹅群的成本。 这样的迁徙跋涉很不利于两只母鹅下蛋,现在是母鹅产蛋的季节。 两只母鹅也算是正值壮年的大好年纪,如果生活环境稳定食物充足,大概两天一颗鹅蛋;可现在三四天一颗。 法力炼化鹅蛋后,有一点是确定的,需要一个稳定、多水泽的地方养育雏鹅。 但炼化鹅蛋孵化时就能知道雏鹅公母,如果以法力催化生长,再有三五只壮年母鹅的话,那今年能获得很多鹅蛋。 有百余只大白鹅,在这年头应该是很壮观的事情。 大鹅硬羽,可是不错的箭羽材料。 皮革、羽毛也是军资必需品,是可以折扣抵充税赋的。 众所周知,鹅群很喜欢吃草,更喜欢吃禾苗、菜苗! 弄百余只鹅就差不多了,未来应该主要发展鸭子,用来抑制蝗灾。 还有牛,一头不需要吃草能昼夜不停耕地的牛,简直是几千年农人梦寐所求的神兽。 压下这些田园惬意生活的遥想,黑熊走出船舱登上雀室木台,凝视上游见到来人不由偏头蹙眉。 竟然,真的追到下邳来了。 看来原身长得俊朗,不仅附近小姐姐喜欢,家里父亲也是无比珍爱这个儿子。 想了想,扭头看宣良:“来人与我有旧,你取七八斤五铢钱,三斗白米,两斤红,再拿两匹粗帛。” “是,渠帅。” 宣良快速离去,到现在为止,三艘船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自家渠帅姓甚名谁,只知渠帅而已。 新入伙的下邳水手也很快适应了,特别经历昨夜的突围后,他们愿意追随这位渠帅去冒险、创业。 敢咬牙去给江东船队当水手的人,很多事情早已经想过了。 黑云摇船靠岸,对着甲板上探头观望的两名绣赤巾包头的水手呼喊:“我是蒙泽人,求见你家渠帅!” “且在此等候!” 一个水手回应一句,缩头回去跑到船尾雀室处正要禀报,黑熊只是抬手虚摆:“我已知道了。” 很快宣良提着竹筐出来,很多东西来不及细称,除了两匹粗帛外,其他都比黑熊说的多了些。 跟着孙家混了二十年,宣良自有眼力,就算没养出眼力,也有这方面的嗅觉。 黑熊看了看竹筐,就举起右手,左手挽起右手的袖子露出手臂。 宣良几个水手侧目下,就见自家渠帅手中出现一枚拳头大整体殷红的桃子,这桃子形体完美,仿佛千挑万选,仔细去看隐隐间熠熠生辉。 将这延寿血桃放入竹筐内的装米布袋里,对宣良说:“此物交给来人,务必当面吃了,你将桃核取来。还有与他不要多说什么,我愿护送他们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一处净土安家。” “是!” 迟疑片刻,宣良遂亢奋应答,围在雀室边上的四个水手赶紧跟着去将软梯降下。 (本章完) 第21章 分桃收心 第21章 分桃收心 宣良认真打量对面的黑云一家,见对方小船上坐的满满,妻子有孕,还有三儿两女,令宣良多少生出羡慕的心思。 自己生不出孩子,被同僚取笑也就罢了,更让部属、上级轻视。 妻妾的兄弟子侄已不能成为助力,若有子嗣,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虽说确实有一点点能力不足以胜任的因素在,可若子嗣繁盛,自能轻易控制三五百规模的部曲,上级自会重视他。 单独靠自己,又没有继承人,实在是太难发展了。 黑云也观察对方,这人皮甲本就精良,甲下露出的刺绣外袍更是不俗,最显目的则是对方头上鲜刺绣的赤巾。 总觉得眼前这个同龄人有些浪荡轻浮,但黑云不敢表现出来,主动下船拱手:“见过义士!” “不必多礼,你的来意我家渠帅已知,故命我送来些许之物。” 说着将竹筐双手提起递给,黑云神情一僵眼神黯淡,紧接着又醒悟过来,露出笑容双手接住。 只是宣良左手依旧抓着竹筐,右手伸进细麻布米袋里摸出殷红延寿血桃,这才松开了左手。 眼神示意黑云将竹筐装船,才递出手里桃子说:“这是我家渠帅所赠,希望足下立刻吃了,我好拿桃核复命。快快吃吧,我家渠帅身怀异术,此非凡物。” 黑云不假思索就咬一口,这桃子汁水涌入口腔,桃香扑鼻,也在周边弥漫起来。 明显听到女儿干咽口水的吞咽声音,黑云不再吮吸桃汁用目光去看宣良。 宣良斜眼去看两个小女孩,想了想还是摇头:“渠帅如此嘱咐,足下不要让我难做。” 黑云只是点头,在两个呼吸里就把桃子吃的干净,留下光洁不染一点果肉、汁水的桃核。 双手递还桃核,黑云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浓郁桃香吹在宣良脸上,宣良也是干咽一口唾沫。 随即宣良仔细看手里的桃核,才说:“我家渠帅也说了,愿护送你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安宁之地落脚,不知足下欲往何处?” “壮士,我等乃蒙泽人,不堪苛政之苦,欲结伴前往淮南投奔扬州刘使君。” 黑云指着上游:“沿途多有渔民、无产少年相随,过彭城时沛人最多,其首领欲害诸位壮士以献州郡。” 桃子下肚,黑云察觉对方渠帅善意明显,感觉自己儿子在里面地位不低,思维也灵活起来:“现在沛人大丧,就剩下我们梁人、徐淮人与沛人家小,舟船六七十,男女长幼近千人。” “竟有千人之众?这或许超出了我家渠帅预料,待我回报渠帅。” “有劳壮士。” 黑云屈身长拜,垂首余光见对方走远才抬头站直,转身就见妻子已翻查竹筐。 见到竹筐底层那沉甸甸的一袋五铢钱,黑云忍不住朝天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彻底轻松下来。 死人,是没有价值的;自家也没有额外的拉拢价值。 比起这些东西,自家三郎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竟然真的从严密的徭役营地内假死脱身,这是何等手段? 一瞬间,他开始怀疑有官吏联合起来要搞什么事情。 在曹公治下当兵服徭役,活要活在官吏视线范围内,死也要死在他们眼皮底下,否则失踪没有尸体,那家人就会遭受严惩! 去年甚至发生一桩搞笑的命案,一个士卒死了,消息传回后屯田吏就安排对方遗孀与另一个在外服役的单身士卒成家;这新夫妻两个还没见过面,就因这个新丈夫在外逃亡,于是按律令问罪,就将这个倒霉女人弃市三日。 尸体生蛆了,才让家人收敛。 船上,宣良递上桃核,细细转述黑云的言语。 黑熊忍住去看望弟弟妹妹的冲动,捏着桃核细细审视,露出笑容:“去取个筐来,我要装桃。” “是!” 宣良快步就钻入雀室,木台上黑熊调动现存的八枚白法力,尽数融入桃核,结果弹出来三枚。 吸纳五枚白法力后,他手中桃核众目睽睽之下开裂,生出鲜嫩对叶,然后桃枝笔直生长,四五个呼吸间就仿佛一柄绿色鸡毛掸子。 后面船上张定正监督新水手擦洗甲板,察觉异动当即抓住绳索跳荡过来,来到木台下仰头瞪眼观望。 等宣良拖着竹筐来到甲板上时,黑熊手里桃树已有丈余高,根须环绕手臂生长进而缠绕躯干、垂落在地。 当细密根须停止后,笔直桃树绽放桃,这些水手眼中此刻自家渠帅手里仿佛举着一条布满桃的大槊。 风中桃几乎同时飘落,飞起三四步外纷纷消解不见。 越来越多的水手跳荡来到这艘船,桅杆之间预留的绳索用尽,有的水手爬软梯,也有的翘首观望。 一颗颗青豌豆一样的桃子快速膨胀,未几红彤彤血桃就挂的满满当当。 “灵血桃,可栽植桃源地卡,每个成长周期提供五乘日期数量的血桃。” 下一次成熟时具体产多少桃子不清楚,黑熊抬眼观察就见树干上每层八枚桃子围在一起夹住树干,一眼看去足有十五六层。 看着硕果累累,可在他手里却感受不到沉重。 宣良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递上竹筐后更是跪伏在边上仰脖子观望。 “起来,把筐抬稳。” 黑熊脚尖碰了碰竹筐,可宣良腿脚酸软已经无力战起,下面张定从一众跪拜水手里起身快步爬上木台,双手举着竹筐直喘大气。 然后就见黑熊往筐里摘放桃子,宣良、张定仿佛要把每一颗桃子都要记住。 一筐也就装了六十四颗桃子,每个桃子入手约在百余克,也就半汉斤的重量,担心装多了压坏底层桃子。 “张定你去分桃,每人一个。”“宣良,伱再去送桃子,也是一人一个,你回来吃。也告诉他们,我的态度不变。” 黑熊说罢,宣良就掏出备用的鲜方巾,黑熊就往里面放桃子,只放了七个。 这时候张定也将竹筐递给台下的水手,自己也去甲板开始分桃,水手们不敢喧哗但也不肯轻易让于人后,人堆里彼此沉默相互推搡着。 跪在水手堆里的陈阳站起来见渠帅看他,又扭头示意边上,陈阳赶紧起身将一桶河水倒掉,提空桶登上木台。 黑熊又往木桶里放了二十四颗桃子,也让陈阳去分桃。 最后黑熊又摘几个桃子,就把桃树化成卡片,融入了桃源地卡,地卡里顿时变成一大一小两颗桃树,俨然母子。 随着分桃结束,心急的水手已吃了大半,这些人多数是下邳招募的新水手。 经历过那天晚上杀戮的老水手、护卫们则更有组织,忍着好奇激动观察血桃。 张定、陈阳分桃完毕后,宣良也爬软梯上来,从黑熊手里接住桃子,略好奇问:“渠帅今日赐下神仙桃,可是有什么用意?” 无功不受禄,张定、护卫这些有军旅生活的人望着黑熊,等待回答。 “以后的灾祸不少,正需要诸位助力。。” 黑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血桃,露出笑容:“这样也好让列位知我的手段,免得自误,犯下大错。” “不敢。” 几人连说,宣良开口:“唯今,当以死相报渠帅恩德。” “自有诸位效力之时。” 黑熊掂了掂手里血桃,垂眉看着:“也好叫你们知道,这桃有滋养身体的效果,虽非仙府奇珍,但也是人间罕有之物。吃桃后,安心歇息,不要喧哗滋事。” “谢渠帅恩赐。” 众人再拜,直到黑熊主动咬一口,这些人才跟着吃桃,不多时就吃光只留下桃核。 宣良见黑熊没有收缴这些桃核的意思,就问:“渠帅,这桃核可有说法?” “打眼用线串成手链可以辟邪,嫌麻烦也可随身携带。” 只是随意瞥一眼,黑熊就将手里桃核递给宣良:“这颗也给你吧,对我没什么用处。” “谢渠帅赏。” 周边几人羡慕下宣良上前双手接住,黑熊见状摆手:“各自忙去吧,等这些人汇合后再起航。” 要转身而走的宣良停步,转身又问:“渠帅,可要再征募锐士?” 见黑熊目光望向自己,宣良就赶紧说:“是这样的,上回招募水手时听亲族父老们说城中也有些陈元龙故旧,此辈擅长营伍厮杀,授予铠甲军械便是锐士。” 张定、陈阳也打量宣良,各有想法。 黑熊皱着眉毛,思索招纳一批下邳籍贯甲士的可行性。 船舱里有足够的粮食,今天吃过桃子的水手们也会生出很高的凝聚力,自然能融合一批甲士。 三艘船携带了三十八副皮甲,自己也带来了四套皮甲,还有些水手自己制作的零碎木甲。 这些木甲面对甲士时没什么效果,挂在身上也就能增长勇气。 盔甲给水手佩戴,几乎也没什么实际效果。 披坚执锐,只有主动出击厮杀的时候,这皮甲才有实际意义。 否则单论防御,这么厚的船板比什么都强。 宣良的提议,来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想要保护上游的迁移队伍,就要具备一支具有战术打击能力的甲士小队。 客观上目前迫切需求这种力量,至于这支甲士小队来自下邳,长远来看也不算什么。 宣良既然想要带更多的乡党去赌命,自己又有什么好拒绝的? 也只是略略思索,黑熊就开口:“可以,以四十人为限。” “那仆如何说服刘岱?这人曾经是曹操长史,讨董以来历经大小数十战,非是曹洪一事能说服的。” “你就以孙曹两家和睦为由,刘岱既然是长史出身,自会体谅曹操的大局。” 黑熊说着忍不住露笑:“白鹅贼凶顽,我们接连三次遭遇,两番恶战,人员折损不小。再征募一些下邳的轻侠、老兵,对下邳也是好事。” 宣良听了也是跟着发笑,遂长拜:“那仆去了。” 张定目送宣良下木台,就对黑熊拱手:“渠帅要护送梁沛贫家迁徙,仆请命督船逆游而上,以察变化。若有变故,也可援手一二。” “可以,日暮前归来,也多带几个老人。日暮前不见归来,我会来接应你们。” 黑熊当即答应,将自己考虑的情况也嘱咐一番。 泗水之上逆水行舟只靠划桨摇橹很累的,运船有风帆,逆游而上不是很吃力。 龙年快乐 (本章完) 第22章 双向奔赴 第22章 双向奔赴 午后,黑云摇橹贴着泗水北岸逆流行船。 北岸逆水行舟时受到的阻力相对小一些,黑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祖祖辈辈经验就是这样。 他摇橹辛苦,两个儿子一左一右也拿船桨划动,彼此都能节省气力。 而张定所督运船升满帆,从后渐渐追上,只是超过时甩下绳索,拉着这艘小船逆流而上。 下邳城内,刘岱翻阅平虏将军徐琨用印的公文。 徐琨很厉害,孙坚时期这个外甥就是亲族左膀右臂之一,现在地位、实力仅次于孙权,地位还在豫章郡守孙贲之上。 宣良坐在下首静静等候,只要摆出公文,那他代表的就是江东方面。 孙曹两家出于长远发展,目前谁都离不开谁。 何况就算翻脸,谁也拿谁没办法,反而要分兵防备。 人力物力有限,孙权现在急着讨伐黄祖,曹操正窥伺河北,若不能咬下一块肉,那内部就会出现问题。 双方都需要的情况下,那关系自然是亲如一家。 如陈登那样自负才能搞不清状况的,才是自寻死路。 若当年孙策不死,那陈登自有一番用武之地。 宣良一点都不焦虑,自家渠帅也对刘岱做了分析。 你可以怀疑刘岱打仗的本事,但你不能质疑这个人对曹操事业的忠诚。 衡量片刻,刘岱说:“招募城内壮士也不是不行,但要写一份文书给我。详细讲述三番遭遇白鹅贼之事,这样我转呈许都时也有说辞。写好文书,快去召集人手,城中不可逗留、宿夜。” 刘岱说着看一眼自己的主簿,主簿会意,起身引着宣良去一侧的偏室书写文书。 主簿回来,就见刘岱轻笑:“这人也是不走运,这白鹅贼如何了?” “想来缺乏器械,不然何惧江东大船?” 主簿说着也是面带忧愁,白鹅贼顺水而来,速度实在是太快,根本来不及详细调查和验证情报。 只知道这伙贼人很猛,初战就斩杀了半夜拦截水道的下邑尉,随后就是包围萧县索要钱粮,过彭城时焚烧仓储扰乱吏民。 现在一路杀到下邳……其实也没必要太恐惧,就怕对方突然打破某处县邑,获取足够的器械,并裹挟更多人口。 就现在彭城、下邳的情况,白鹅贼盘踞不走的话,那各处残存的聚落、庄园根本挡不住。 不加制止,就有可能发展为另一个屯帅。 就现在徐淮之间,多一个屯帅就多一分变故,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可若是出兵截击围剿白鹅贼,一举成功尚好,就怕对方头目逃亡,侵扰泗水败坏漕运。 刘岱察觉主簿的心思,不等继续说就抬手阻断,说:“此小贼也,实不足虑。今曹公大军驻屯陈留,此方为要事。我若动,则东海昌豨难免生乱,此祸不小。” “将军高见,只是仆恐白鹅贼抄掠吏民,残害淮泗黎庶。” 主簿小心翼翼观察刘岱态度,继续进言:“如若招抚,则两难自解也。” “若能轻易招抚,又岂会逃离原籍?去看看这位平虏将军麾下的从事。” 刘岱说着哂笑,就打发主簿去检查宣良的文书进度。 仿佛在笑主簿有些一厢情愿,除非现在与上游驻屯彭城的王忠联手前后夹击,断了白鹅贼突围的希望,否则这些人不会轻易投降。 刚作乱就投降……直接砍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后续的反贼,也不会把这伙没韧性、恒心的反贼当同类。 只有打生打死顽强抵抗确实难以剿灭的,才有谈判招降、编为外军的资格。 白鹅贼的领袖如果不是那么愚蠢,现在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安身,一个是去东海、琅琊投奔昌豨、臧霸,成为这些大屯帅麾下的小屯帅。 这些屯帅并不在错役制的囚笼之内,不管陶谦、吕布还是如今,这些屯帅就扎根在那里。 能为朝廷抵挡青州袁谭的攻势……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兵马调过去,也有可能遭受这些屯帅反击。 第二就是去淮南投奔刘馥,刘馥单骑入合肥,恩威并施,淮南得以大治。 许都朝廷实在是分不出更多力量,也不想刺激江东。 有意妥协之下,刘馥得以享用最大权限来治理淮南。 目前淮南自治休养,人口持续恢复。 若其首领真愚蠢的要在淮北立屯,那前线战事结束,顺手调两支军队就能轻易荡平对方。 在淮北用兵,不会刺激淮南士民与江东方面。 所以刘岱一点都不着急,他曾是司空府的长史,留在许都时也是参赞朝政的人物,目光阅历远在眼前这位主簿之上。 维持徐州、江淮大致稳定,不使前线分心即可。 也不是不算账,时间到了,自会清查处理。 故而,稳定高过一切。 天色渐渐昏暗,下邳水门开启,小船前后相连,宣良站在船头。这支小船队运人出城后就调头经水门回城,并未驶出护城河道,所以大小近百人带着简单行囊向岸边两艘运船走来。 “渠帅,前后招纳甲士三十七人,其中十二人孤身,余下携带家室相随。” 宣良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讲述说:“其中十七户人家在城中有屋舍,也都割舍赠给了城中的孙姓主簿。这孙主簿也出力甚多,所以仆要支取五金以赠孙主簿。献出屋舍的十七户人家,供应其家室米粮布帛之外,未来分配屋舍也当优先照顾。” “这是应该的,黄金布帛你自取用,安排他们上船。” 黑熊说着扭头看陈阳:“立刻烹煮饭菜,务必人人饱餐。” “是!” 两人拱手离去,黑熊则拿起宣良送来的三卷竹简,这是招募的这批人名录信息。 单身的十二人信息简单,每个人就一支竹简,有籍贯、姓名、年龄、服役履历,以及简单的品德评价。 三四十个字,就能概括一个单身老兵。 携带家室的,则需要两到三支竹简,要记载家室的人数、姓名和年龄,有特殊屡历的也要记录。 只是竹简打磨的并不是很光滑,其上隶书文字书写时墨迹会有细微的扩散,导致字形笔画稍稍臃肿,不利于黑熊辨认。 但都是人名和常见文字,勉强还是能读懂的。 这次招纳的老兵平均年龄接近三十岁,有家室是正常的,把家室丢在下邳,才是对甲士不负责,对自己安全、事业不负责。 上一次招募水手找的都是十六七岁的未婚男子,年龄大一些也收,只要没有家室拖累即可。 看完三卷竹简,没有让他眼前一亮的人物,这批人返回下邳生活最大原因就是籍贯在这里。 陈登又是去年死的,部曲瓦解,要么留在陈家几处庄园里屯种,要么解散各归本籍,再要么去合肥投奔扬州牧刘馥。 所以流落民间的老兵数量不算多,若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强征编为士户。 也就是说这种危机感下,宣良跟这些老兵也能算是一拍即合。 江东再怎么说,军屯时吏士是跟家眷生活在一起的;主将调任哪里,军队会带着家眷一起转移。 不像曹公麾下,从主将到底层士兵,基本上都是男女分居两地。 妻儿当人质集中管理参与屯种,丈夫在外打仗做苦力修路筑城……还不如古惑仔,倒是比日军的遭遇好一些。 夕阳在侧,两艘运船甲板上支起锅釜开始炖煮米粥。 第三艘运船也赶在天黑前顺利返回,舟船停稳,就有水手将绳索抛过去,张定抓住就跳荡回来。 他看着甲板上负责煮粥的女人,还看到一些孩子,不由皱眉。 快步登上雀室木台:“渠帅,他们集议后愿意同行,希望我们在前,他们在后。此外,仆过渠口时,见薛州率部曲收死尸,皆斩头颅,似有报功于郡县之意。另外,薛州似乎命人砍伐桃林,仆遥遥观望时,感觉桃林不似昨日宽阔。” 张定本不在意薛州砍伐桃林,但自家渠帅执意要去观赏桃,回来后就变出仙桃分赐众人食用。 说明那桃林应该也有些神异之处,却被薛州砍伐,张定本能的不喜,觉得薛州这是自寻死路。 “暂不去管他,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下邳?” “说是今夜子时前。” “饭后启程,伱去找宣良,选十五名甲士,连着家属也带到你船上。回去后从中选出三名伍长,明日带他们来我这里,各赐桃吃。” 黑熊说着见张定欲言又止:“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女眷。” “生活起居的确有些不方便,但以后就是同僚邻里,彼此相互照顾吧。起码船上那么多布帛,我总算能给你们缝制新衣服了,一日三餐,也有女人操劳,这是好事。” “是,仆会严厉告诫下面人。只是新旧之间起了冲突,恳请渠帅公允执法,从严处理。” 张定说着也是面有不忍之色:“船上老人太久没见过女人了,这是要杀他们啊。” “我明白你的顾虑,回去排班时最好隔开新旧。” 黑熊观察甲板上的七八个人,回头对张定说:“我招募的是甲士,明天赐桃收拢人心后你就分配铠甲兵器给他们。这样旧人急躁,面对人家丈夫手里刀剑,我想他们会清醒的。” “是,仆明白。” 张定听了稍稍安心,也就幸苦今天一个晚上。 等明天甲士重新武装后,老水手们自然会衡量轻重。 讨论结束,张定告退去找宣良。 黑熊则拿木炭块继续在面前木板上书写,是本月的日历,今天是建安七年三月初七丁酉日,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天。 奋斗十二天,有了一支船队,麾下男女儿童二百人。 还有黑武士两具,仆从五具,阴干马一匹。 总结目前的家底,黑熊又想到了淮南的名人,既然要走淮水,记忆里袁术似乎就是在淮南败亡,这么有名的人,尸体应该葬在淮南一带,还是临近寿春的地方。 也不知沦为冢中枯骨的袁术是完整的,还是被朝廷破棺摘了脑袋。 (本章完) 第23章 分道扬镳 第23章 分道扬镳 又八日,寿春城城东几十里处。 和风细雨,黑熊撑着油纸伞脚踩屐履来到袁术坟堆前。 当年袁术败亡之际准备让位给袁绍,并带着玉玺要经过下邳、青州去河北,袁谭也从青州出兵接应。 玉玺很重要,袁术身边残留的官吏队伍也很重要,青梅煮酒论英雄后的刘备猛虎出笼奉命截杀。 袁术已经走到泗水汇入淮水的泗水口,打不过刘备,这才后撤返回寿春。 距离寿春几十里时粮绝军散,党羽将他就近埋葬。 也顾不上风水不风水,更没什么值钱的陪葬品,简单的进行封土后就结束了。 眼前坟堆,按着礼制规格来说就是个诸侯葬礼的高冢,算不得陵墓。 换言之,袁术以诸侯公卿之礼匆匆下葬了,也可能是袁家的影响力,总之这个称帝的家伙竟然保全了尸首。 不像张角或其他倒霉的重臣,死后开棺戮尸,甚至挫骨扬灰。 其实此刻也不能断定面前坟堆里躺着的正主就是袁术,万一袁术的党羽担心朝廷开棺戮尸,故意弄个假的,然后真的悄悄埋在附近? 思索着,黑熊将一枚黑法力投入坟冢。 以袁术的地位,一枚法力应该无法炼化吧? 结果一张卡片飞回悬浮面前:‘黑仆从,笨拙,善驾车,能强化,能组合。’ 居然有个特长…… 难道特殊人物的尸骸,也是一滴法力能炼化的? 黑熊眉梢跳动,或许是袁术的亲随车夫,死后埋在了这里? 可又看看黄土坟堆,这堆封土里应该加入了其他东西,所以周边杂草灌木丛生,而这封土上只有寥寥几团草。 联系当时的形势,断定这是袁术坟地。 即便不是,看在这个有特殊技能的黑仆从份上,这一趟也没算白来。 为避免封土下还有其他殉葬的人,黑熊又投下一滴黑法力,转了一圈自己弹了回来。 见没有收获,也就转身离去。 十几步外一名卫士外披蓑衣斗笠,也不言语左右观察。 这里距离寿春很近,但人烟寡少,就是距离淮水太近了,有被路过水贼、漕运军士抄掠的危险。 水贼过境求财求粮食罢了,可如果军队过境掳掠地方,那绝不敢留活口! 错役制度下,本地人缺乏自保力量,外地人为主的驻军绝不会舍身保卫乡民的思想觉悟。 这名卫士旁边站着二次强化后的阴干马,这匹马比之前高了半尺多,已接近军用马的尺寸。 第二次强化,足足就用了十点黑法力,很是离谱。 但效果拔群,这种阴雨天里,这匹马已可以行走,不会被晒化。 黑熊靠近,护卫头目徐林就问:“渠帅,这真是袁术坟墓?” “曹操都没挖,想来应该是真的。” 见徐林诧异不解,黑熊就解释说:“袁术终究是曹操少年相识的伙伴,若无必要,他自不会动袁术的坟墓。何况袁术刚死时,袁绍雄踞河北威势正隆,曹操怎么敢挖袁术的坟?” 当时朝廷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装聋作哑没派人挖,击败袁绍后更没必要挖了。 袁绍只是败了,又不是死了。 只当这里是假的,没必要中袁术党羽的诡计。 面对二袁,许都朝廷自有灵活的执法方式。 乱世称帝,身死兵败后还躲过当朝破棺戮尸的惩罚,估计也就这么独一份了。 黑熊不太想骑马,抬手拍了拍阴干马屁股,这马就消失了,徐林见怪不怪跟着黑熊步行返回淮水河畔。 河畔除了部分警戒的甲士、水手外,其他人都在岸边竹林砍伐竹子,或撒网捕鱼。 这种细细小雨里,并不妨碍伐竹,不管男女、小孩都有了崭新粗帛缝制的短衣,一些人爱惜帛衣,又在外面穿旧衣服。 来到河畔堤岸,隔着宽阔汹涌淮水,就见北岸百余艘舟船前后相连,千余人在岸上生火烹煮菜汤。 这段时间,宿夜休息时彼此相距十余里,对方贴着北岸逆流行船,也在北岸就近宿营,己方则在南岸,少有交流。 彼此相隔不通言语,也能感受到北岸的窘迫。 二月底出逃,粮食种在了地里,手里存粮很少;也就最初有船的那些人还能带些粮食,后面入伙的贫民若是有粮食,又怎么肯轻易背井离乡? 所以几天前对方就绝粮了,靠挖野菜、捕获鱼虾螃蟹勉强糊口。 就连划船的效率也跟着下降了,好在他们已经抵达寿春,沿着淝水而下,自能抵达扬州治所合肥。 甚至不需要去合肥,就在寿春投效,也能得到口粮接济。 此刻相隔遥远,也能感觉到北岸的欢欣气氛。 岸边七八名水手正劈斩青竹,竹片扎捆后运到船舱里储备。 近二百人吃喝消耗也不小,每隔两三天就要靠岸伐木补充燃料,好在两支船队人多势众,沿途没人跳出来阻挠。 宣良拿着长条竹片走来,上面书写字迹,对黑熊说:“渠帅,稻米只剩七石五斗余。” 许都朝廷治下什么都不好办,不管是钱买粮食,还是抢粮食,都很难。 论压榨剥削,许都朝廷才是专业的。 宣良顾虑颇多,担忧说:“过芍陂入颖水后,恐难补给。” “是啊,不能假借白鹅贼名号做事了。” 黑熊接过长竹片,审视上面的数据,主要的锦绣、黄金数额没有变化,但粮食相关只够抵达许都。 如果在许都得不到粮食补给,那船上这么多人就得捕鱼、挖野菜过日子了。 宣良见他脸色一沉,当即就说:“仆的意思是缩减口粮,鼓励船上男女捕鱼。” “不可,征募的甲士身体虚弱,现在为我效力就得吃饱,他们的妻儿也要吃饱。只要是我的人,只要还有粮食,就不能饿着。”黑熊将长竹片递还:“我不是吝啬钱财的人,到许都后,你尊奉之前的命令拜见、交好曹洪。观曹洪为人,也能知道他仆僮门客的做事风格。不要怕钱,通过这些人购买粮食。” “是,敢问渠帅之后呢?” 宣良左右看一眼,展臂示意引着黑熊到偏远处:“本以为渠帅要在许都做一番大事,可现在要买许多粮食,这令仆费解。” 言语间声音已有了一些颤抖:“难道渠帅要弃我等而去?” “我本想乘船入黄河,可更想驾御艨艟楼船这样的巨舰,就有让你返回江东,做我耳目之意。也好来日里应外合,夺取一艘巨舰供我使用。” 见宣良情绪激动,黑熊继续说:“此前,我乐意带着你们深入险地。只是下邳招纳甲士船上多了那些孩童后,我就不想带着他们一起冒险。不然舟船倾覆,或落在曹操手里,不管老幼难逃一死。” “渠帅,若去江东,我等情愿死在渠帅面前,只望渠帅念我等侍奉之情,让我等死后不受泰山徭役之苦。” 宣良垂着头:“至于船上孩童,仆非人父母,但也知徐林等人的心思,他们情愿子女落入险地,也不愿离开渠帅。” “若是渠帅嫌弃舟船累赘,我等愿抄掠江淮之间,等候渠帅召唤。” 说着抬头眼巴巴望着:“渠帅欲有大舰,何不攻入江东,何愁大舰、水军之不足?掠许都将作,何愁工匠不足?若无舟船,渠帅又能从许都带走多少物资?我等凡夫也,对渠帅也有点滴用处,伏望渠帅明察。” 见黑熊还在思索,宣良又说:“许都物资周转,不乏漕船。其水军甚苦,依附渠帅后终日生活船舱之内,又谈何连累家室?再者,曹操麾下无有水军,更无擅长水战者,中原广袤,我等舍生追随,以渠帅之能,何虑曹操?” 宣良无意返回江东做间谍,这有些出乎黑熊的预料。 相识十来天,彼此脾气、做事风格也有了解。 自己不是心狠手辣能做大事的人,就算手狠也是对敌人和陌生人狠,对身边人一时之间下不了狠手,特别是对方还没有犯错、触怒自己的情况下。 见宣良还想开口,黑熊摆手:“让我再想想。” “是。” 宣良暂时告退,黑熊一人站在淮水河畔考虑未来。 他眺望北岸,细雨中河面水雾与炊烟弥漫交缠,微微眯眼,脑海中隐隐有一道很重要的丝线若有若无的来回撩拨。 渐渐的,当视线内四只鹅从水里上岸吃草时,他抓住了这道线。 白鹅将军,始终都存在,只要北岸那些人投入刘馥麾下时,里面沛国籍贯的男女一定会跳出来报官! 也就是说,在这里与他们分别,最快一天后自己的行踪就会被扬州刺史刘馥发现,然后快速通报许都朝廷。 淮水是州界,这里以南是扬州九江郡,西北方向是颍川郡和汝南郡。 理论上来说,一旦暴露,自己休想畅通无阻抵达许都,沿途必然有重重截杀。 原身父亲一家也在北岸,自己早早暴露,自能洗清他们的嫌疑。 大概最后能做的,就这么点事情了。 黑熊决心已下,扭头看十几步外的徐林:“我回船上,伱去把三位船头叫来。” “是!” 徐林快步而去,黑熊下堤岸,登上乌篷船来到运船软梯处,攀登而上。 没有码头,上船、装卸物资很不方便。 船舱内,黑熊换上干燥细麻布缝制的拖鞋,宣良等四个人进舱时他已将这段时间绘制的地图铺在面前。 这地图比例失真,只能做大致的参考。 四人跪坐在黑熊面前,黑熊打量这四人,明显都很紧张,猜测宣良这里已经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宣良回味过来低着头,不敢对视。 收回目光,黑熊就说:“此去许都,凶多吉少。” 四个人互看一眼,齐齐叩拜:“愿随渠帅赴汤蹈火。” “可我舍不得你们死,只是留你们在淮南,以曹操手段,也难逃生。” 黑熊垂眉看地图:“现在就一条路可走,今夜扬帆全力驶入颖水。目前唯一好消息是颖水口水灾频发,方圆百里没有县邑。自颖水口逆游而上百里,才有慎县。” “我们日暮前扬帆起航,则北岸的人明日才能渡淮水,向寿春守军禀报我等踪迹。寿春守军不会拖延,会向合肥上报。刘馥不是庸官,会让亲信奔赴寿春核查,核实后将快马飞报许都。这一来一去,最少一天一夜,我们又先北岸一步出发,这就是一天两夜的时差。” 黑熊说着露出笑容:“维持驿站费不小,黄巾以来关东郡国亭驿荒废。” 州郡没钱,没钱也没人力维护亭驿,裁撤邮递员是正常的。 维护亭驿需要的不仅仅是快递员和马,还要有维护治安的巡逻兵,这种小股队伍很容易被贼寇蚕食。 以许都朝廷的窘迫来说,扬州刘馥与许都之间公文传递应该是走水路,而不是费马、不安全的驰道飞骑。 走水路,自己又领先扬州使者,对方也不敢夜里行船,所以绝对能赶在对方之前抵达许都。 可就怕万一。 黑熊指着颖水说:“自寿春到许都约近八百里水路,陆路也在七百里左右。驿站在时能六百里飞骑,现在沿途无马可换,夜里不能赶路,就算他一日三百里。” 在徐州当兵多年的徐林开口:“渠帅,至多二百里,前两日能行三百里,第三日马力衰竭,人也疲惫,行程更短。也要提防扬州使者在沿途县邑更换马匹,或请各县转递公文。” 张定皱眉,面有决然之色:“若是设伏于慎县,截杀信使如何?我记得颖水下游就慎县与汝阴二县,余下邑落多残破。” 黑熊有些心动,见张定有主动请缨的架势,就开口否决:“不必理他,就算扬州使者日行三百五十里,两天两夜能到许都,而我们需要三天四夜。八百里水路,可能做到?” 宣良开口:“若只是白日行船,自然困难。若有渠帅夜间领航,自无疑虑。” 徐林也跟着开口:“是极,北岸流民投效扬州后,扬州官吏审问,自会推论我们的船速。自下邳与流民同行,都是白日行船,入夜停歇,并无异常,他们并不知晓渠帅异能。” “既如此,那就入夜扬帆起航,走颖水出浪荡渠。我单人匹马去许都,你们停泊浪荡渠口附近,伺机收购粮秣,待我事毕,就一同汇合直奔河北!” “是!” (本章完) 第24章 许都集市 第24章 许都集市 北岸,宋武拿着一枚新鲜血桃细细把玩。 血桃表面绒毛早已磨干净,更显桃皮红润。 这是黑熊第二次给下的七枚桃子之一,黑云一家老小七个人,黑云已吃过第一次桃子,以为第二次给的血桃与吃的血桃一样。 为了说服宋武、张俊,黑云将自己那枚留着,落到宋武手里后迟迟未吃,留到了今日。 前后八天时间,这血桃新鲜如旧,难免不让宋武称奇。 交州一年两熟四季如春夏,无有秋冬;那里一年四季不缺水果,如果白鹅贼劫了江东的船队,船舱里有些进贡朝廷的水果也是正常的。 所以这桃子,在宋武眼中不算离奇,有些奇怪的就是鲜美不易烂。 脚步声渐近,宋武回头见是张俊,就把桃子抛过去,问:“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走?” “今夜吧。” 张俊仔细观察手里血桃见没有软烂痕迹,又反手抛给了宋武,他又不是没见过桃子。 与宋武一样,他也很好奇这桃子终究能保鲜多长时间。 此刻的张俊腹部鼓胀的更高了,双手叉腰,脸色虚弱说:“这伙贼人此去许都,必会诬陷我们。” 所谓的结伴而行,在他看来更多的是一种胁迫,好鱼目混珠。 宋武垂眉看到张俊鼓起的腹部,也只能当没看到,陈登吃鱼脍死了,也不多一个张俊。 将桃子收好,宋武眯眼眺望南岸:“你说,这回能不能找到华神医?” 华佗是沛国谯县人,云游各处,张俊此前得到的消息是华佗受刘馥邀请在淮南免费行医,以安淮南民心。 张俊脸上没有什么悲喜情绪:“神医纵然不在淮南,淮南人也知他大致去向。” 宋武听了缓缓点头,华佗如果不在,张俊再去追赶,没几个人愿意跟随,到时候可能会孤身一人上路。 侧目看张俊不悲不喜的稳定情绪,宋武突然笑问:“张兄,你说神医会不会刚离开淮南,正行舟颖水之上?” “怎会这么巧?” 张俊皱眉又摇头:“白鹅贼又非滥杀之辈,怎么会对华神医下此毒手?” “张兄,许都多贵人,刘使君能请神医来淮南行医一年已是万难,如今阳春三月,天气温热,正适合赶路。” 宋武神色认真:“我早年也在许都待过一些时日,若不是华神医心怀百姓,也有云游天下钻研医术的用意,否则很难出许都。论怕死怕病,谁能比得上许都贵人?” 可能是他说的有道理,张俊上下审视,开玩笑:“伱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投奔白鹅贼?我走后,你当大首领?” “不,我是觉得庶民性命低贱,许都贵人不会让华神医出游太久。华神医也是有亲友子弟的,要顾虑许都贵人的看法。” 宋武认真讲述:“我若是你,就投白鹅贼。若是迟疑,等许都生变,那时候再想去许都可就难了。” 平时跨越郡县都可能掉脑袋,更别说去许都。 张俊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可还是摇摇头,如果华佗依旧在淮南,他现在就急匆匆去投白鹅贼,事后病死或被官军杀死,岂不是后悔的能从坟地里爬出来? 天色渐渐昏沉,细绵小雨也停歇。 铅色的云略略泛白,南岸三艘运船升帆起航,拖着的乌篷船里也装满了砍伐的成捆竹束。 头船,雨后略有些冷。 黑熊披蓑衣戴斗笠,怀里抱着大白鹅取暖。 卡片召唤出来的大白鹅就是通灵,也瞪着一双眼睛左右观察两岸,若见到什么动静也会轻声叫唤。 这段时间里,船里多了善织补的女眷,所以制造了一些奢华的灯笼。 这些灯笼比较大,燃烧鱼油,以细帛裹住竹编筐笼,船头、船尾、雀室木台、桅杆高处悬挂灯笼也就不怕夜风吹灭火把。 为了避免风吹灯笼摇晃把鱼油摇晃洒出来,灯笼内用竹筒装油。 黑夜行船,刚开始时水手们还有些恐惧和不适应。 而现在哪怕下邳招募的甲士与妇孺们也都习惯了,舟船颠簸不会惊扰他们的睡梦。 这些天也都形成了固定的作息规律,男女孩童会在清晨或入夜前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否则行船时多有不便,也有落船、掉队的危险。 此时夜里甲板上只有两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他们跟以往操控船帆时一样,都在腰间绑了绳索。 只要不是完全的逆风,就能通过调整风帆角度借到风力。 顺流、顺风的时候,每个时辰能航行近四十里;顺风、侧风逆流时速度减半,划桨、尾橹能提升一些速度。 现在逆流行船,平均一昼夜行船二百多里,水手、甲士包括健妇轮流摇桨加速,可以提速到接近三百里。 三月十五傍晚起航,大概十八日半夜能抵达浪荡渠流域。 哪怕扬州反应再快,扬州报信使者沿途能得到各县的帮助,也很难赶在自己前面。 没办法,乱世裁减邮递员是很正常的,各方势力都这样,信息传递都很慢。 不仅慢,成本也高,信使的人身风险也大。 一夜行船,天亮时已过慎县,黑熊返回舱内睡觉。 感觉有些睡不着觉,就取出一枚白法力打到自己身上,增强身体发育的潜力,这种潜力持续消耗,就仿佛加油一样。 白法力融入身体之后,他能很好控制自己,几乎闭上眼睛想睡就睡。 唯一不好的就是沉入睡眠后很难做梦,要么睡到自然醒,要么被惊醒。 随着天亮,行船速度更快,能参与划桨的人力都加入进来,轮班划桨,白天的东南风也更强一些。 夜里风势不如白天强劲,也不敢有太高的船速。可再高的船速……也比不上核动力马。 对于舟船,黑熊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在得到之后变的有些敷衍看不上了。 宣良等人也隐隐意识到这个问题,故而白天航行时人人效力,行程比黑熊预估的高出了三十里。 人力划桨这种事情,只要把饮食补给做好,是很能训练人的。 就这样昼夜不歇,十八日子夜前抵达陈国北边的扶乐县。 扶乐县在陈国也算是漕运节点,是浪荡渠汇入淮水的干流所在,同时又分出一条涡水,这涡水东南走向,会经过谯县,是中原水系重要支流,自然也是许都朝廷的漕运干线之一。 三艘船缓缓停下,宣良四人在岸边与黑熊相别。 阴干马在一侧静静等候,黑熊也仔细嘱咐,在众人注视下骑上阴干马,向着西边而去,没入黑暗中。 船队将会在扶乐休整到天亮,天亮后沿着浪荡渠缓慢前进,再向北走二百里水路就是曹操驻屯大军的浚仪、官渡。 重新变成一人,又是黑夜潜行。 黑熊并无太多想象中的自由畅快,反倒开始担忧浪荡渠上行驶的船队。 可惜没材料也没技术制作高桥马鞍,黑熊也没有夹着马脖子就能骑马奔驰的技术。 这段时间在船上也只是给阴干马做了一套罩甲,笼罩全身、脖子,只露出四蹄;马头上就露出两个窟窿,马嘴和鼻孔也都不留缺口。 马背上垫了细麻布,用绳索牢牢缠绕马肚十几圈固定住;还有一对木头刻成的马镫。 所有材料都没拿法力洗练,也就是说阴干马召回、消解后,这些材料会掉落在地上。 白法力应该有更威猛的用法,比如洗练滚木、落石之类。 只要能把卡牌扔的够高够远,就相当于法术。 收敛思绪,参照夜空北极星做指引,他骑乘阴干马沿着乡道疾驰。 这阴干马速度很快,以他差劲的骑术来说,跟解除限速的电动车类似,时速接近四十公里。 时速四十,两倍于顺风顺流的运船! 这样连续跑了接近一个小时,一条规模可观的河流出现在面前,看河流走向应该是颖水支流。 夜里水面折射夜光,稍稍估量宽度应该有个七八丈。 要么骑马渡河,要么游泳过去,要么砍芦苇、找树干漂过去,再要么去渡津坐船。 渡津之处,必有驻防士兵检查往来之人。 所谓江湖人士,就是如黑熊这样夜里偷渡。 骑乘阴干马双手抱着干瘦马脖子,阴干马在水面保持平衡,四蹄摆动划水,载着黑熊轻易抵达对岸。 “涉山川如履平地!” 上岸,黑熊回头看一眼河水,摸不清楚这水的具体深度。 不理睬染湿腿脚的冷意,回头纵马西行。 遇到沼泽湿地或荆棘灌木绕行即可,绕个十几里就能找到能通行的小路,小路必能通向大路。 不吃不喝不休息的阴干马,越是骑乘越令黑熊感到座下这玩意儿的离谱! 不需要百余骑,只要有三四十骑,就能搅动敌方腹地一片大乱! 隐隐天亮时分,又骑马渡过三条规模略大的河流后终于抵达平阔的许都远郊。 路口已有岗楼,道路上也有持火把维持夜禁的巡路卫士。 阴干马不怕泥泞烂地里折蹄患病,载着黑熊穿过两条巡防路线,抵近城外近郊。 完全不清楚许都布局,更无一个熟人。 脑海里对许都权贵的记忆就剩下衣带诏里的人物了,两世记忆相叠,倒是很清楚这些人,可他们都已经完蛋了。 回忆三国演义,可以确认十几年后许都还有汉室老臣反叛曹操,可现在想不起来这些人,这帮人里就个太医吉平出名。 自己只有最多两天的行动时间,能不能找到吉平,并取得对方的协助?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视线内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金黄。 黑熊也遣散了阴干马,将所有掉在地上的东西用粗麻布裹了打包成捆背在背上,现在的他粗布短衣,半旧青巾裹头,一眼瞅着就像给许都权贵干活的奴仆。 这里是许都近郊,天亮后已经没了夜禁巡查吏士。 只要不入城,就不需要接受盘查。 就这样堂然皇之行走在大汉临时都城的宽阔驰道边上,道路中是快步入城的低级官员,以及一些乘驴车、鹿车住在城外庄园的官员。 还有大量为生活忙碌的仆从、平民、士人,却无什么明显特征的商贩。 这种时候,竟然有一辆牛车从城门往外走,黑熊放下背上杂物站在路边歇息。 牛车路过时隐约听到车内讨论,好像有梁国二字。 以及白鹅贼之类,随着牛车走远,黑熊皱眉望着牛车车厢背影。 乘着歇息的时间,他左右观察路上行人,大致能分辨出平民与奴仆……奴仆们穿的更好一些,出门走动的奴仆意味着脸面,基本上没有打补丁的衣服;而平民的补丁就很常见。 佩剑的是士人,佩刀的多是部曲武士,再根据衣着就能分出个高下。 重新背着杂物,就跟着大多数贫民向西南市场走去。 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背负农产品的平民,而市场被栅栏围起来,门口是鹿角路障,门侧是瞭望塔。 管理市场收税的市长爬上瞭望塔终于敲响铜锣,一声声‘开市了’的呼声中,两道鹿角搬开,平民们鱼贯而入,去找各自的熟悉的摊位。 似乎入市的时候不需要缴纳费用,黑熊也就跟着队伍进入市场。 里面没有商铺,进去的人席地而坐,坐成一排排的,看着有些像记忆里的农村集市。 (本章完) 第25章 温侯坟冢 第25章 温侯坟冢 市场内,黑熊混迹人流中。 摆摊卖货的人里有几名道士很是显眼,他慢慢到附近观察。 这三名道士也是粗布衣裳,额头扎一条五色彩线编织的头绳,头发散披从两侧垂下,又被头绳固定着。 而买卖的是木雕的桃符,桃符款式一致,宽三寸长六寸,雕刻郁垒、神荼;此外还有其他一些手工制作的木雕法器。 其中岁数最大的道士兼职卜卦,算卦的生意最好,足足六个人在排队。 来算命的人,多数穿着体面一些。 卦金也不低,起步就是十枚五铢钱,算的高兴一些,会买些祈福、辟邪的神兽木雕;也有乔迁新居买郁垒神荼桃符的。 黑熊不缺耐心,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与两个青年道士几次对视。 直到市场人员少了小一半他才上前将杂物放在边上,盘坐在中年道士面前笑问:“给我算一卦,算我能不能买到水银。” 说着就将数出来的十枚五铢钱放在面前,对面也笑了:“这不难算,足下舍得出钱自能买到,不知想买多少?” “两三金,能买多少?” “此物不好买卖。” 对面道士伸手将一叠五铢钱捏起,放到黑熊面前:“足下要朱砂,贫道门中不缺此物,是要上乘之物,还是要拿朱砂熬炼银水?” “买最便宜的,能买多少,什么时候能完成买卖?” “可以给你二十斤散碎朱砂,至于钱货,今日可好?” “可以,何时动身?” “这是大买卖,现在就启程吧。” 中年道士收了五铢钱站起来,另两个道士收拾各种木雕。 黑熊此刻察觉瞭望塔上的官吏在盯着他们,对方指点这里,就有小吏过来收税。 可能是天子脚下的官吏具有优良的法律精神,来收税的小吏略过黑熊,只跟对面的道士收税,收了十五税一。 税收很轻,黑熊猜测这座集市的存在是为了让许都多一些烟火气。 甚至,许都这座市场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证明许都是有商业市场存在的。 三名道士各背负竹编背篓,黑熊也跟着一起离开市场。 道士往北郊走,绕过许都城池行七八里来到河流侧旁,这里也有其他道士、小道士,林林总总十几个人。 有翻晒、处理药材的,也有坐在草庐下把脉、配药的,甚至河流上还有两个道士正撒网捕鱼。 这些道士也就比来这里治病的军民穿的干净一些,都是短衣,护额束发头绳成了这群道士的明显特征。 领头道士颇有地位,来的时候其他大小道士陆续行礼,这道士也回礼。 黑熊左右打量,可以确定这伙道士不是信奉中黄太一的太平道,也不是庄子一脉,跟五斗米派也不太像,有点怀疑是供奉老子一脉的道士。 曹家世代崇奉老子之道不是什么秘密,曹嵩正因为家教如此,才能在崇奉黄老的汉室宫廷里脱颖而出。 曹家之所以崇奉黄老,因为老子庙距离谯县很近很近,在谯县隔壁的陈国苦县。 谯县与苦县同饮涡水,苦县在上游,彼此联系很是亲密。 而老子庙,正是桓帝时期派一位中常侍修建的。 许多谯沛人来许都担任重要职务,老子庙分出一些人来许都也在情理之中。 一路无言语,跟着领头道士进入篱笆围起来的河畔小庄园。 入口没多远有一缸清水,道士们解下背篓在这里洗手、洗脚,黑熊也放下背囊。 领头道士洗漱完毕,拿水瓢给黑熊浇水,见黑熊掏出百刺绣的华丽裹头方巾擦拭脸上水迹,开口:“足下气度不凡,此前若是见过当有印象,可是新来许都?” “是,来许都没几日。” 黑熊收好鲜红方巾,这东西就仿佛黑白相片里的一抹红。 见黑熊随意丸成一团就塞到怀里,领头道士眼眸微缩,展臂邀请:“足下要买朱砂,可是同道之士?” “某梁国人也,家中世代供奉南华老仙。” 黑熊说着,伸手将水缸边的树木枝条折下半截,看叶子、树干应该是李子树。 枝条捏在左手,对着领头道士微微欠身:“家中不善炼丹之术,也不懂医术,只修行梦蝶之术。梦中得到启示,有一番机缘造化落在许都,特来探寻。” 道士引路,回头观察黑熊面容,见清洗后面目俊朗肌肤红润白皙,就这长相气质必然衣冠之士,就好奇问:“我知庄公梦蝶,这梦蝶之术又是为何?” “梦见,即是见到;梦中有所得,即是有所得。” 黑熊笑着回答,这话让对方蹙眉沉思,思维有些乱。 走了二十几步,两人入一处屋舍,屋舍内有各种明显的刺激气味。 黑熊闻到了微微挑眉,与对方一前一后落座,对方就说:“我陈国苦县赖乡人名唤赖平,桓帝时修老子庙,迁五家侍奉庙宇,我家便在其中,至我已历二世,所修太清法也。” 顿了顿,见黑熊没有接话,这个自称赖平的道士好奇:“我家所修太清法与张道陵所著颇为近似,不知足下所修梦蝶法有何神异?” “神异?” 黑熊皱眉沉思,低头看左手捏着的李子枝条,当即举起到面前:“赖君,请看此物。” 说着右手两指夹起一枚白法力抹在李子枝条,赖平就见这李子枝条从半尺生长到一尺半,叶片壮大,其上米粒大小的李子干枯掉落,随即萌发新的苞,顷刻间苞绽放,香弥漫。 也就两个呼吸,瓣落在木地板上消散不见,随后米粒大的李子生长,十几个呼吸后结出拇指大的七颗橙黄李子,表面还蒙了一层淡淡的果霜。 赖平瞪大了眼睛,并无什么喜悦,惊诧之极,久久无语。 “此物便是黄中李,赖君尝尝。” 黑熊摘下三枚递给对方,枝条与剩下四枚李子一起消失,仿佛没有存在过。 赖平傻乎乎伸手要接,感觉不妥,赶紧伸出双手接住,先是细细观察,又放到鼻翼下闻着,果香清新不像是假的。 再抬头小心翼翼询问:“这就是阁下所修的梦蝶之法?” “是,梦中学会了,就是学会了。梦中学不会,那就是学不会。”黑熊见对方神情渐渐狂热起来,就笑说:“太清法也是玄妙真法,不在我梦蝶法之下。” 赖平将三枚黄中李装入一侧的空碟,敛容施礼:“敢问阁下名号?” “不便透露,这对赖君不是好事。若要称呼,可呼我白鹅将军。” 黑熊说着右臂展开做虚抱姿势,大白鹅突然出现在怀里,到陌生环境大白鹅轻声叫唤几声,就好奇打量,又盯着赖平,隐隐有叼一口的架势。 赖平似乎有相关的负面记忆,半起身将草团往后挪了半步才坐下,干咽一口唾沫。 这一刻,对面这少年说自己是南华老仙的话,他也是会相信的。 “过几日,赖君就知我是什么人了。” 黑熊放下大白鹅,笑吟吟看赖平:“我来许都,本想购置水银,既然缺乏水银,朱砂也是可以的。除此之外,还需要漆、银之类,赖君若能为我找来,我自有重金酬谢。” “既是同道,谈何钱财?” 赖平面有苦色:“我老子庙所传太清法高深玄奥,非我等能领悟。仆资质驽钝,只望阁下念及同道情谊,能提携一二。” “法不可轻传。” 黑熊直接拒绝,并说:“这样吧,我以这三颗黄中李佣金,向老子庙置换一些修行材料,再请赖君驾车带我去吕温侯坟冢处,最后我想拜访太医,想请赖君为我引介。此间事了,下回来许都,我只来老子庙落脚,不去他处。” “容仆与祭酒师兄商议。” “可以。” 得黑熊准许,赖平起身施礼,双手端起黑陶碟子后退几步出门,才转身去找此处老子庙的祭酒。 未几,此处祭酒大师兄与赖平联袂而来,在门前这两个年近四旬的道士齐齐施礼。 这位祭酒大师兄进来最先看到的是趴卧在黑熊身边的大白鹅,他记得很清楚,这大白鹅显然是突兀出现的。 再看黑熊时,就觉得眼前这少年如似神仙中人,是天人之类。 “阁下,这是庙中祭酒李师兄。” “贫道姓李,故受朝廷所重,托付庙观之事。” 李祭酒在黑熊示意下落座,主动介绍:“自桓帝遣中常侍修建老子庙至今前后三十七年,我庙观底蕴浅薄,所修太清法源自张道陵与宫中所传,宫中所传也是昔年张道陵在北邙山修行时所著。伏望阁下垂帘,再传修行真法。” 见这两人又叩首大拜,黑熊也是无奈,嘴上说:“我已与赖君说明白了,无意再三赘言。去备车驾,我要去吕温侯坟冢处。” “是。” 两人只能起来,李祭酒就对赖平说:“师弟送渠帅去温侯坟冢处,贫道入城去邀太医。” 说着扭头看黑熊:“渠帅,欲拜访哪位太医?贫道平日行医,与诸位太医颇有交情。” “可有名叫吉平者?” “有一人唤作吉平,是邀此人?” “就他吧,神医华佗可在许都?” “入春以来华神医从淮南归来,已去了陈留。” 李祭酒说着陪黑熊起身,余光去看同样站起来的大白鹅,结果黑熊抬手展臂一招,大白鹅眨眼间消失不见。 亲眼所见,李祭酒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赖平快步而出,将庙里的驴子架车,亲自架车邀黑熊乘车。 李祭酒目送驴车向北郊外赶去,两手反复握拳,只觉得手心止不住发汗。 心跳也不稳定,大概结婚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 驴车渐行渐远,驾车的赖平有意打听:“渠帅来许都祭拜温侯,可是有旧?” “温侯败亡时我才十余岁,如何能有交情?” 黑熊打量附近的水田,继续说:“我梦中见有金甲神将听我号令冲杀妖魔,向身边人描述梦境,多说此神将乃温侯所化,我特来许都招引。” “渠帅是说当世真有妖魔?” “食人妖魔就在那里,赖君竟然不知?” 黑熊反问,赖平不吱声了。 驴车前后跑了四五里路,就来到一处封土矮小的坟冢,这土堆也就比普通坟堆大几圈。 诸侯公卿安葬在家乡的话,封丘往往如同矮山、土岗一样。 吕布的坟冢,显然有些仓促,好歹也是诸侯之礼。 战败后绞杀算是对得起诸侯身份,绞杀后砍下头颅传首许都,也算是走完平叛的程序。 与袁术死后没有挖坟戮尸一样,吕布并非以叛臣下葬,而是诸侯之礼,至死都是汉室的温侯。 没有盖棺定论的谥号,就这么潦草埋葬在许都北郊。 赖平望着齐整的坟冢,对黑熊说:“天子敬爱温侯,不时遣虎贲洒扫修葺;盖因温侯诛杀董卓之殊功,许都也多有贵人四时祭拜。” 黑熊下驴车,站在墓碑前跟袁术坟冢前一样,感受不到什么情绪、精神力场。 就是黄土坟堆,里面埋着的就是尸骸,仅此而已。 黑法力洗练是根据重量、种类计算的,跟身份没关系,五个袁术跟一匹死马一样。 吕布,应该也是这个计算方式。 想着,黑熊将一枚黑法力投入坟冢,随即飞回一张黑仆从卡片。 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吕温侯应该更特殊一些,多耗费黑法力也是可以接受的。 思索着,低头看面前墓碑:汉故左将军温侯吕君墓。 (本章完) 第26章 饭后论道 第26章 饭后论道 离开温侯坟冢,驴车行走在土路上。 黑熊好奇城内就问:“赖君,我新来许都,可能入城内?” 许都是由许县扩建而来,原来的县邑城墙如旧。 所以扩建的是城外区域,城内地块改造成了宫室与各类办公衙署、仓库与军营。 城内没有什么平民、士人群体生活的空间,日常出入群体以官吏为主,数量也少,所以不方便扮作士民出入。 意味着想要进入城内,只能穿官吏服饰,以办公的名义入内。 如荀彧之类的中高级官吏都是常年居住在城内,很少在城外走动。 但许都依旧在发展,旧有的城区面积已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衙署机构。 官署机构要给宫室、仓储让步,未来各个重要机构搬到城外是一种必然。 可现在朝廷重臣们生活在城内,很难下手。 除非重要节日时埋伏在路边,伺机动手。 赖平详细讲述许都城内、城外的区别,直接让黑熊熄灭了正常渠道入内城的心思。 哪怕赖平能提供这样的渠道,黑熊也不乐意轻易入内城。 城门守的这么严密,城内又是官吏、驻军为主……真陷进去了,很难杀出来的。 现在正是发展朋友的时候,怎么能让朋友轻易涉险、暴露? 入城搞事情的心思就此暂时搁置,返回老子庙时已是午后。 老子庙与之前无异,大小道士们该干什么依旧在干什么,这里更像是一个综合性的医馆。 返回屋舍,就见李祭酒说:“渠帅,吉平与几位太医数日前奉令前往陈留。不知具体为何,应当是大军聚集,入春时气多变,滋生了时疫。” 说着又问:“敢问渠帅所为何事?我等与吉平相识三四年,若是小事,自可代劳。”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来许都的路上听过吉平的善名。” 黑熊目光扫过包装好的布囊,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梦见有一座荒山,因一位神医有感黎民生计艰辛,就在山下为百姓义诊。病重痊愈者在山上种植杏树五颗,轻病痊愈者种植一颗杏树。十余年后,荒山已成杏山,神医以杏脯换米而生。” 李祭酒与赖平认真聆听,这时候互看一眼,思索此梦寓意。 就他黑熊继续说:“此梦有两处神异,一是这位神医寿终九十,其二是因其善举,世人将以杏林代称医师。我听说吉平有善名,他这名字也寓意良好,就想赠他这番杏林机缘。” 延寿,扬名做杏林之祖。 李祭酒意动,猛扭头去看赖平,赖平苦笑,他又不擅长医术。 心中忐忑,李祭酒还是询问:“以渠帅来看,仆可能与吉平相并论?” “我不懂医术,只是觉得有人能离开许都繁华之所,去乡野之地造福庶民是一桩好事。” 黑熊说着笑了笑:“你去,还是吉平去做这件善事,对我来说都没区别。既然没有其他名医,我稍作歇息,今晚就离开许都。否则逗留日久,露出行迹,会连累你们。” 李祭酒已然心动,又好奇:“渠帅何不去寻华神医?” “他已是当世神医,云游天下自能造福各处,我这是另一条神医之路。” 黑熊说着扭头看桌上布囊,李祭酒当即上前解说,这些布囊里是老子庙储存的朱砂、硫磺、红铅之类的药材。 这些东西也是其他道士炼丹的材料,老子庙一脉道士前后不过几代,平日也会研究炼丹技艺。 收好这些东西,李祭酒二人又引着黑熊用宴。 宴席简朴,只有一条鱼,与其他一些时令野菜。 也是烹煮制成,一些野菜凉拌。 其中有一碟盐拌豆腐,细微的咸鲜味更能衬托豆腐本身的清甜滋味儿。 黑熊来的急促,所以老子庙内的道士们并没有提前制作‘意外发酵的米汤’。 饭饱,天色将暗。 李祭酒拿来庙中修行的太清法,皆是竹简,有道经、德经、河上公章句、老子想尔注这四部卷,此外还有三十余卷太平经。 黑熊拿起来简单翻看,见竹简、墨迹颇新,就知道是新道士誊抄的。 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就是道德经本体,老版本注解、以及张道陵注解版本这三种。 他翻阅的很快,李祭酒、赖平静静等候。 张道陵对道德经的增删修改幅度很大,几乎是把道德经拿来自己用,需要什么样的道德经,就改成什么样的道德经。 河上公的注解版本还不算离谱,算是中规中矩的解读。 而张道陵的注解版本里已经明确提出老子是道的化身,老子是道,道是老子,提倡道众要顺从奉行道的旨意。 并将修行长生确立了一个标准,即‘能法道,故能自生而长久也’。 将长生步骤化,想要长生的第一步就是守戒律、第二步是炼形,第三是食气。 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将永久停留在长生道路的初级阶段。 也就是第一步守戒律,听话做事就行了。 只是在李祭酒、赖平看来眼前的白鹅将军已经处于‘法道’的境界,是长生中人。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能法道,自然已非凡俗。只是他们面前的黑熊解读隶书觉得费眼睛,更别说认真理解其中的意思。 所以是真的在翻阅一卷卷竹简,一目十行那种。 看完太清法各卷,黑熊将手里竹简合拢扎好丝带,对等候的二人说:“我这一脉梦蝶传法,并不依赖于文字经卷。你们熟读道德经,自然知道古文经、今文经之别;也该知道,道德经传承时删改颇多;至于张道陵所注,更是背离老子本意。” 李祭酒情绪低沉:“渠帅言下之意,就是我等所修的太清法残漏不全?” “是,曹操这些年设置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狼藉,挖出了许多金铜器皿,也挖出了许多上古竹简。可惜乱世里,无人整理、保护。若无机缘,伱们很难看到先秦之际的道德经,更别说是原本。” 黑熊说着真心实意长叹一口气:“道德经是你们的根本,真本不全,再修种种注解越是钻研,越是背离道之根源。” 李祭酒面色发白,赖平追问:“可有办法?” 见黑熊不语,赖平又问:“那真正的道之根源是怎样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恳请渠帅讲解一二,我等愿以命尝。” 赖平起身叩拜,李祭酒也是跟着叩首。 “道,我们是道,门窗屋瓦是道,天子庶民是道,牛羊鸡鸭也是道,没有贵贱。” “道存在于各处,我们看得见,也摸得着。” “道,是物质,也是时间,是过去,也是未来。” 黑熊又想了想,说:“想要理解道,是很难的,无异于白日飞升。但可以研究道之理,握其理,自能知道之体,明道之用。格物而致知,去看竹子吧,看通透了就能明白一些道理。” 李祭酒皱眉听着,用心记着,却问:“渠帅与贫道都是道,没有贵贱区分,为何渠帅能修行真法,而贫道凡人之躯,无有超脱,反要饱受疾病之苦?” “道之内,你我自然是平等的;可道亦有权柄,我只是触摸了些许权柄而已。” “道如牛,我抓住了一丝牛毛。” “一样是道之用,你要选良种,精心培育,历四时变化,经阳光雨水,如此数年能得果实。” “而我触摸道之权柄,省去了数年苦功,持有枝叶、根须呼吸间可得果实。” “你的果实是道,我的果实也是道。” “因道柄之故,我的果实如我所想,能滋养身体,能延年益寿;也因我道柄不足,所以这果实难以令人成就仙神。” 黑熊细细回忆彼此的区别,也不想继续再说了,说的再详细,他们听得越明白,反而越痛苦。 自己的存在,大致也能想明白。 就像用梳子梳头发,头发本该顺直流畅……偏偏梳子平直梳过去的时候有一根头发断了,还粘在梳子上。 当梳子再一次梳头发的时候,这根断发脱离,竟然跟另一根快要断的头发续上了。 断发短暂依附的梳子的这段时间,让断发有了一点点的奇异能力,仅此而已。 片刻之后,李祭酒声音干哑:“那渠帅可能长生?” “不知,日中而落,月盈则亏。我尚年幼,未到壮年,如何能知末年?” 黑熊说着抬手触摸自己面容,如果一直保持少年仪容,身体永远不会发育成熟,那自然是长生不老了。 赖平也问:“渠帅能得道,是看了古籍真本……还是?” “你的意思是摸金校尉挖出先秦真本,我阅读后朝夕间得道?” 黑熊露笑:“不妨大胆畅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筹措军资的时候,扰我清梦,把我挖出来了?” 赖平猛抬头见黑熊似笑非笑的面容,顿时感到浑身发凉,脊背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修仙靠考古挖坟,曹操意外挖出一个古仙人……这很合理。 见赖平陷入自己的恐怖推测猜想中,黑熊也就不再搭理,又去看李祭酒。 这位懂医术的祭酒显然已经放弃了对求道、得道的想法,对杏林之祖、增寿两件事很感兴趣,起码这是能抓得住的某种道柄。 杏林之祖,青史留名,惠及子孙。 增寿意义非凡,活的更久不是为了享受,仅仅只是多看世道二十年变化也能无憾。 若看着所有敌人逐个老死,也是一种极大的人生胜利。 李祭酒下定决心,就问:“渠帅预言杏林之事,某愿以身践行。请问渠帅,当往何处去?” “去淮南吧,那里没有错役制,是个好去处。待你杏林满山子弟门人繁盛时,我就来找你。” 这时候黑熊见门外天色已黑,就说:“你出自老子庙,若立医馆,不妨叫做太清馆,这样我也不会错认他人。” “太清观……是,李封明白了。” 李祭酒再拜,黑熊听出了话语里的文字区别,也没有纠正。 观者,馆也,本就是通假字。 看字面意思,观有一种立在高处观赏阅览风景的意味;馆就简单了,仿佛有组织能生活吃饭的地方。 (本章完) 第27章 道兵吕布 第27章 道兵吕布 夜幕,黑熊骑着阴干马向浪荡渠赶去。 这次有李封、赖平的指路,选择沿着驰道向北走长社,再于长社向东直奔浪荡渠。 在朝廷搬迁许都之前后,长社周边本就是繁华之地。 不仅水路畅通,陆路也维护的极好。 只是渡河依旧是个问题,他走夜路不可能得到各处码头的协助。 这次返程走驰道,他只需要坐稳,操纵阴干马尽可能奔驰即可。 哪怕是宽五六丈的河流,也是疾驰而行纵马一跃跳入河心落在水里,再游动到对岸。 纵马狂奔小半夜,将至子夜时抵达浪荡渠边,于是控马在西岸北上。 又是大半个时辰,就见船队停泊在西岸。 岸边燃烧两堆篝火,可能是之前在黑熊手里吃过大亏。 现在宣良只是点燃篝火照明预防贼人偷袭,没有安排卫士看守火堆。 船舱内的生活并不美好,眼前也只能多忍耐。 抵近火堆处,黑熊一跃下马,反手握着一叠卡片洒落在地,两具黑武士与七具黑仆从现身。 洗练吕布之后,七具黑仆从站在一起时立刻就有了悬殊的身高差。 吕布炼化的黑仆从,身高九尺,比其他高出一个脑袋来。 “黑仆从,剽捷,善骑乘,能强化,能组合。” 思索着,黑熊从篝火里取出一节燃烧的柴贴近了照映吕布面容,又仔细观察其他黑仆从的面容。 虽然都是干尸,但面容骨相不同,面部肌肉干枯紧缩后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每次强化,筋骨会强韧,皮肉也会增厚……但脑袋里和腹腔依旧是空的,四肢干枯肌肉哪怕再膨胀,视觉上依旧很是纤细,就是皮包骨头。 现在有十二点黑法力,黑熊当即投出两枚给吕布。 视线内吕布干枯肌肉开始鼓胀,形体支撑不住破碎,再次召唤出来时周身干枯肌肉明显鼓胀许多。 黑熊看着皱眉,估算吕布下葬时间的话,早已经躯体腐朽融化只剩下枯骨才对。 其他黑仆从是炼尸,蒸发了水分,甚至肠肚、肺腑脏器也只是枯干;吕布、袁术这类应该是骸骨才对,竟然骨骼表面也蒙了一层皮肉。 说明强化序列是单一的,移动的干尸似乎比骷髅更合理一些。 “黑仆从,剽捷,强壮,善骑乘,能强化,能组合。” 看着多出一个词条的吕布阴干尸体,黑熊忍住了继续强化的心思,试着命令吕布骑乘到阴干马上。 不需要马镫,吕布靠着大长腿就轻易骑在一动不动不知反抗挣扎的阴干马背上。 仿佛猴子骑狗一样,吕布脚尖快要垂在地面。 想要完成最终的组合,阴干马应该再用二十点黑法力强化一级,总觉得这样有些亏。 这匹阴干马资质有限,强化到三级一共需要三十五点,效果可能跟骏马神驹的二级、一级效果类似。 或许三级强化拥有更强的韧性和爆发力,但吕布太高了,配这匹普通阴干马太浪费了。 黑熊思索间,乌篷船划水靠岸,宣良、徐林各提着灯笼上岸。 见自家渠帅如约归来本是欣喜,又见他在检阅审视鬼神道兵,又都不敢贸然靠近。 “回船上再说。” 黑熊挥手遣退各种召唤物,阴干马消失后一大堆杂物掉在地上。 几个人帮忙搬运到乌篷船,这才返回。 主船,甲板。 黑熊继续研究吕布的下一轮强化,一些准备好的材料已经陆续搬运到面前。 未来黑武士应该改名了,因为他打算给所有武士洗练白色、素色的绢帛里衣和披风斗篷。 原因简单,他的认知里白色不吸收光线,可以将白天阳光的磨损伤害降到最低。 此刻他就开始用白法力洗练裁制好的素色绢帛里衣、披风之类,不同于紧张的黑法力,他的白法力储存尚多。 前后耗费十五点白法力,又用四点黑法力,终于将吕布强化成了黑武士。 现在的吕布除了皮铠是褐红色的外,里面的衣服、裤子、围脖、面巾、裹头巾、披风、手套都是素白绢帛质地。 为了保证吕布身体能充实穿戴铠甲,现在吕布身躯上还套着五层细麻质地的无袖坎肩。 总之,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黑色铁盔、褐色镶铁皮铠、黑色皮靴余下皆白的高大佩剑武士。 配属给吕布的是一口双手六面汉剑,是典型的荆楚长剑,是徐琨赠送曹洪的高档礼物之一。 船上的铁戟适合普通勇猛的军吏使用,对吕布级别的勇士来说有些轻、也有些短,吕布应该使用更沉重,劈砍杀伤力更强的戟。 哪怕没有方天画戟,也要造出来一杆。 控制吕布抬手摘下两层素绢遮面巾,就见脸部干枯肌肉更充实、饱满的两三分。 如果再强化两次,差不多就能恢复生前的容貌。 将吕布遣退,黑熊长舒一口气,接下来需要找当世强壮马匹,或完整的马骨;以及铁铠、方天戟。 等下一次强化的时候,就要给铁铠、武器鎏金。 银袍金甲瞅着就正义凛然,卖相上乘,自能消除许多误会,免得被误会为旁门妖道。 边上宣良、徐林几乎是眼睁睁观看自家渠帅炼制道兵,望着那消失的高大白袍道兵,两人生出一些想法。 追随更久的宣良很清楚自家渠帅去许都的目的之一,而下邳籍贯的军吏徐林更是感觉白袍道兵有几分熟悉之感。 带着一点点好奇与向往,宣良询问:“渠帅炼制的道兵,可有生前记忆?” “若有完整的记忆,岂不是另类的长生?世上岂会有如此捷径?”黑熊反问,见宣良沉思已有明悟,就继续说:“我不知未来会如何,但现在这些道兵只有本能记忆。” “只望仆身死时,渠帅垂爱,使仆能永世效力于渠帅左右。” 宣良再次表态,又释然笑了笑,尸体不腐,已经是古来多少权贵的追求? “某也一样!” 徐林跟着表态,黑熊只是笑笑:“只要你们躯体还在,我自能炼化为道兵。” 他心思一动,黑仆从卡与黑武士卡上的名称被他改动,分别成了仆役、道兵。 一年才能有七百多点黑法力,一个初级的道兵需要强化三次一共七点黑法力;二次强化道兵十五点,再下一级道兵三十五点……算上阴干马,一个顶级人马具装的骑将级别的道兵需要百点出头。 一年也就能攒出七个骑将级别的道兵,任重而道远。 就算复苏的吕布不如生前巅峰时期,可现在耐力更为持久,而且几乎没有士气波动,发挥十分稳定。 普通尸骸资质有限,更该节省资源,以制造强大的顶级道兵。 白法力炼化后的装备器械才能武装道兵,走精锐路线的话,就能节省许多白法力。 其实到目前为止,仆役、道兵只是被阳光晒化过,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死亡。 晒化是形体破裂无法支撑后化成卡片,战斗受损也是形体无法支撑。 这两者受损的后果应该是一样的,重新化为卡片,等待再次召唤。 随即黑熊又询问船队白日见闻,正好宣良也要陈述报告,就说:“有一事要报知渠帅,或许是渠帅名震梁沛之间。故朝廷征沛国南部都尉袁涣入朝,出拜为梁国相。” “袁涣?这名字听着熟悉,具体是什么人?” “此陈国扶乐人也,今日出许都,经长社而返扶乐。不曾归家,只在渡口与亲友相别,遂乘船逆浪荡渠北上。应该是要前往陈留大营,当面聆听曹公指示。” “听你这么说,袁涣就在上游不远处?” “是,渠帅如若有意,可追逐此公,引入门下。” 宣良随即就讲述了袁涣的其他信息,袁涣是个重要人物,显然宣良出使许都前就调查过袁涣的信息。 袁涣父亲担任过三公,是蔡邕的舅舅,所以袁涣是蔡邕的表弟,岁数相差有些大。 所以袁涣屡历很丰富,公府征辟、举高第,授谯县县令;刘备担任豫州牧时举为茂才,与袁谭一样是刘备的门生。 公府征辟、举茂才这类事情,是官员考察名士贤能后辈,也是对官员本身的一种考核。 如袁谭、袁涣,换个人来当豫州牧举他们为茂才,他们还不一定会同意;同意的话,就相当于成了对方的门生。 刘备担任豫州牧期间,征辟、举用了许多高门子弟和寒门英杰;如陈群,就是刘备的故吏之一。 而袁涣经历更丰富,淮南避乱期间被袁术强行授官,后来逃到吕布那里,吕布败亡后依附许都朝廷,授官沛国南部都尉。 听着宣良侃侃而谈,黑熊只觉得宣良很羡慕袁涣。 袁涣这个人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官做……这大概就是公卿门阀的底蕴所在。 现在对方就在上游不远处,稍稍努力一把,就能抢到手里。 这么重要的人,被自己劫了,曹操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再说了,袁涣能为自己做什么? 绑架对方也没什么实际好处,杀掉更是损人不利己。 只是袁涣堪称当世一流世家的领头人物,与陈登、陈群类似,也就比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差一丢丢。 这样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显然跟绝大多数人不同。 如果能收纳到身边,必然能提出很多建设性的意见。 有些担心朝夕相处时渐渐被袁涣影响,成了对方手里的筹码。 人和人是相互成就、相互帮助、相互利用的;袁涣这个层次的渠道太多了,哪怕倒头就拜,到头来谁给谁打工也是未定之事。 可放过这次机会,下回想要劫掠袁涣,就很困难了。 有抢人经验的人都清楚,难的是下手的机会,以及得手后的突围。 浪荡渠直通黄河,抄掠得手后昼夜行船进入黄河,则天地广大。 黑熊思索其中得失,见宣良很是期盼的样子,就问:“你很希望我招纳袁涣?” “是,袁君待人温和处世清肃实乃当世良佐。仆以为曹操凶威赫赫,袁君纵是不愿,也不敢拂逆曹操心意。” 宣良神色认真:“劫掠袁君,仆以为袁君也乐的脱身。” 这话听听就好,但也有一些可能,毕竟袁绍还活着,河北四州压在许都朝廷的脑袋上,许都朝廷的前景不是很光明。 边上徐林见黑熊侧头看他,也开口:“仆在下邳时也见过袁君,可惜袁术、吕温侯不能尽用其才。” 闻言,黑熊起身思索,看着两人:“如果真要劫持袁涣,那我今后就是孙坚侄儿,不受孙权所爱。出使许都之际,我夺船,欲率众投河北袁大将军。” 徐林不清楚内情,宣良思索再三点头:“如此甚妙。” 孙策死时,孙坚幼弟孙静的长子中郎将孙暠自乌程起兵直奔会稽,企图争夺继承权。 孙静与三个成年儿子都掌握兵权,联合起来实力还在孙贲、孙辅兄弟之上;仅次于孙策三兄弟。 夺权失败,孙静、孙暠父子隐居,兵权分给了次子孙瑜、三子孙皎。 冒充孙静的庶子……哪怕是假的,河北方面也会当成真的来宣传! 这种事情,孙权是解释不清楚的。 “既如此,我便是孙静庶子,孙谦,无有表字。” “若河北再三追问,就说我是昔年庐江郡守陆康族裔,为报宗族血仇,这才夺船北上,以离间孙曹。” 复仇,自然是当世最正义的行为。 (本章完) 第28章 偶遇袁涣 第28章 偶遇袁涣 浪荡渠渡口,水寨。 乱世以来盗匪流窜,各处渡口也不得不建设寨垒。 可以保护戍守士兵和舟船,也供往来的公务人员、商旅队伍宿夜休息。 天亮,袁涣用餐后翻阅携带的公文,粗眉皱着多少感到事情有些不好做。 白鹅贼不难处理,难的是睢阳渠的维护与后续开发。 河道干涸近百年,也就泄洪、暴雨时这条河道才有些水。 所以先秦两汉围绕睢水修建的灌溉河渠也荒废了大半,睢水干涸后两岸经济衰退人口减少,这些水利设施也就失去了维护。 再有两个多月睢阳渠就能贯通,而他这位即将上任的梁国相任务很重,要保证睢阳渠的稳定。 虽有从周边各郡调来的徭役、军队参与工程,可他这位梁国相也要发挥作用,要征调梁国本地潜在的人力,以加快睢阳渠水利设施的修葺。 难点就在这里,已经征调梁国徭役去陈留干了一个月。 徭役陆续返乡之际,梁国就爆发了白鹅贼。 梁国民力已经不起折腾,唯一能用的是梁国大姓的部曲、隐户。 想要这些人投身水利工作,凭他红嘴白牙是办不到的,必须分润好处。 比如,睢阳渠贯通后重新肥沃起来的两岸水田。 这些年每隔几年就是大旱,要么当年大旱大涝一起来。 推广小麦种植固然能减少对降雨的依赖,这只是降低依赖,而不是豁免。 为了稳定生产,各县围绕水田设立军屯。 现在睢阳渠贯通,即将出现太多的水田,军屯的编制又可以扩大了,有远见的贫民出逃、作乱也属于合情合理。 沿着河流设置军屯,利于管理,也方便征收的税租、粮食运输。 思索前后,袁涣忍不住又是一叹。 开辟睢阳渠利国利民,可看曹公的意思,这是要请梁国豪强参与水利建设,还要分出一些水田给豪强。 桓灵二帝时期难道满朝公卿就没意识到睢水的问题? 意识到了,可已经不敢开展这么大的工程,没人愿意承担失控的责任。 这个工程太难了,不仅是徭役在挖河渠,驻屯陈留的大军也在挖土。 耗费这么大成本开挖的睢阳渠,又岂是豪强派出部曲参与水利维护就能占便宜的? 一个坑就这样摆在了面前,自己出面说动豪强参与水利建设。 等豪强安置部曲到睢阳渠附近屯种时……这些部曲可能莫名其妙就成了朝廷的民屯、军屯,乃至是士户。 待朝廷处死几个乱臣,与乱臣勾结的梁国豪强自然主仆男女连着鸡犬一起合情合法合理的充为士户。 大概真到这么一天,也就到自己告病辞官的时候了。 思想明白,袁涣收拾公文,将一卷卷竹简装入防水的丝绸袋子里。 护卫、仆从帮他搬运,此去梁国上任,只有驾驭牛车的仆从一人,骑马护卫一人。 这两人与牛马、牛车,都是朝廷配发的。 装车后,袁涣登上牛车,仆从驾车,护卫乘马在前方探路,沿着道路向着二十几里外的圉县而去。 牛车里,袁涣翻开行囊,里面有妻子缝制的春季衣衫,还有两匹粗帛,以及一盒胭脂与一叠纸张书信。 自天下大乱以来,造纸业遭到毁灭性打击,不重要的信件会用纸张书写,重要的会用竹简或帛书。 这些东西都是要送给蔡邕小女儿的,蔡邕死在了王允手里,大女儿蔡昭姬不知所踪想来也死在了关中大乱中。 陈留蔡家也衰落了许多,蔡邕儿子早亡,现在家里不计算堂亲,就剩下小女儿蔡贞姬、孙子。 想着蔡家艰难生计,袁涣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袁绍的外甥高干就是圉县人,带了太多的陈留士人投奔了河北;后来陈留郡守张邈又配合吕布差点一举断绝曹操的基业。 陈留人,在朝廷那里的印象普遍不好。 可蔡家是例外的,曹操与蔡邕是莫逆之交,曹操与蔡昭姬私交也是极好的。 只是蔡邕、蔡昭姬已不在了,家里没有男人主事,几乎无法治理发展像样的产业,多靠亲族、友人接济。 思索间就听马蹄声哒哒靠近,护卫勒马:“袁公,有一少年阻路。” 袁涣皱眉,等牛车停下,就钻出车厢看到百步外一个少年怀抱大白鹅,那少年站在路中间静静等候。 他下意识的扫视道路两侧,见水田都已栽植秧苗,并无适合埋伏的灌木草丛。 “袁公,这少年郎只说要见袁公,某呵斥不动,是否驱逐?” “不急,看看是何来意。” 袁涣深吸一口气,总觉得远处那只很大的白鹅很是灼目。 人家肯主动接触,说明这种事情是很难躲避的。 牛车渐渐靠近,袁涣就坐在一侧车辕,待走近了就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 眼前少年郎刺绣赤巾裹头可谓活力四射,一身短衣浆洗的干净齐整,可短衣内是上好的绢帛中衣,比他穿的都好。 而少年脚下,更是一双水亮的漆皮履,绝非寻常人家能置办的。 对方,必然是衣冠子弟。 至于那大白鹅,应该是喜爱的宠物,算不得什么。 只是心中好奇,这几年圉县怎么出了这等人物。 袁涣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护卫骑士无法喝退对方,估计庶族出身的骑士在这少年郎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小声说话,又谈何喝退? 牛车停下,袁涣笑问:“小郎君可是要乘车?”“是,你这车去不去高阳亭?” “高阳亭在县北,老夫午后会去,如今是要去蔡家,你是谁家子弟?” “如袁君所见。” 黑熊笑着抬手摸了摸怀里大鹅脖子:“袁君要去蔡家,我要去高家,想来应该是顺路的。” 这下,袁涣眉目严肃,认真审视面前的俊朗少年,终于发现对方有桀骜不臣之态,对他这位士林老前辈毫无点滴敬意。 再左右打量,袁涣凝视:“老夫想不明白,小郎君所图为何?” “我的部属说袁君待人温和做事严肃清正,他们言语间极为推崇,我心生好奇,这才来拦路拜见袁君。” 黑熊说着缓缓扭头去看骑马护卫,这骑士右手已经按住刀柄,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刀而出。 黑熊自信目光下着骑士如芒在背,反倒不敢轻易拔刀。 见此,黑熊笑问袁涣:“袁君,何不邀我登车同行?”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袁涣审视黑熊:“若有冤屈不妨说与我听,老夫愿为你主持公道。” “曹操治下,如何敢奢谈公道二字?” “大胆!” 骑士猛地拔刀指着黑熊额头,厉声呵斥:“狂徒贼子!” 黑熊缓缓扭头看对方,抬起目光审视对方面容,反问:“伱就不怕死么?” 骑士正要言语,就被戴着白手套的大手从另一侧抓住皮甲一把扯落马,刚撞落在地手中环首刀脱手,紧接着又是一拳打中鼻骨,面目几乎在这一拳里塌陷。 白袍褐皮铠的吕布一拳得手后又上前抓起对方摇晃的脑袋,猛地旋动,拧断颈骨。 袁涣、仆从惊悚,看着如同鬼魅出现并发动袭击的皮铠白袍壮士,对方还用白巾遮面,整体偏白一尘不染就有些神圣之感,可现在杀人如此利索,不由增添了几分诡异。 “不知此刻,袁君可愿邀我同车而行?” “请。” 袁涣吐出一个字,就见白袍壮士拖动骑士尸体丢在路边,又摸索取了符节等贴身携带的物品,随后才翻身上马。 “继续去蔡家,我对蔡大家也很是仰慕。既然来了圉县,哪有错过的道理?” 车厢里,黑熊放下大白鹅,指挥仆从驾车后,才认真打量袁涣:“我不想杀他,可只有他死了,才不会牵连他的家人。所以我没有掩埋尸体,也没有剥离他的甲衣。” 袁涣不语,黑熊继续说:“按理来说,应该掩埋才对。不然路人发觉报官后,小半日时间圉县官吏就会知道袁君被我劫掠,到时候杀戮更多。这就是曹操治下,要么别犯法,要么就得杀无数人。” “你究竟是何人?” “不谈这些,一会我陪袁君去蔡家,袁君再与我去高家。然后呢,袁君的梁国相印挂在路边,随我去河北投奔大将军。” 黑熊说罢伸手将车厢内的佩剑拿起来,转手放在自己背后。 袁涣已经过了武力厮杀的年纪,年近四旬的他心性极好,遭遇这样的变故也只是看着对方收走佩剑。 驾车的奴仆心生恐惧,如黑熊说的那样,护卫骑士已然死路一条。 护送上任的梁国相袁涣遇害或失踪,护卫难逃追责,要么自己死,要么死全家,没有第三种选择。 骑士的命运如此,他这个驾车的仆从也是这种命运。 若是袁涣的家仆还好,可惜他不是。 仆从驾车,开始苦思冥想破局脱身之策。 他驾御的这辆车是两千石官吏出行的车驾,车前有青伞盖,识别度很高。 这车渐渐靠近蔡家庄园时,附近的里长已经带人先到蔡家庄园维持秩序。 蔡家说是庄园,却不是这些年发展起来的,是从老祖宗手里传下来的。 王莽篡汉之际,圉县以蔡、高两家并列巨富。 一代代传承至今,家产也经历一次次的析分,蔡家分支众多,聚族而居,其中彼此财富差距并不悬殊。 牛车停在蔡邕家门前,袁涣要下车先看黑熊脸色:“你就不怕老夫高呼抓贼?” “我的亲随可不止一人,欲杀我者,我自会杀他。” 黑熊说着将背后压着的佩剑拿起,双手递给袁涣:“袁君,请吧。” “那老夫该如何向众人介绍足下?” “孙谦,江东人,字公逊,年十五,未婚。” 黑熊说着皱眉,继续说:“如果还有人追问,就说奉命向曹洪行贿,来北方买马。” 这话落到袁涣耳朵里也是面皮抽了抽,谁都知道曹洪有问题,可谁都装作不知道。 “你不是江东人,也非孙文台族裔。” 袁涣接住剑挂在腰侧,审视对面少年郎,观察神态细微变化:“以孙会稽为人,绝不会委派心怀不满的亲族前往许都。你的口音,与吴语迥异大不同。” “可去了河北,大将军认为我是孙谦,那我就是孙谦。” 黑熊歪头看躬身要下车的袁涣:“孙家人追随孙坚、孙策父子南征北战,口音杂异,听不懂吴语实属正常。” 袁涣已经快下车了,听到这回答,又回头看车厢里的黑熊,紧皱着眉头质问:“孙坚、孙策?” “姓名,不就是给人称呼的么?” 黑熊不以为异反问,别说人名避讳,就是死了的皇帝,还不是被人私底下称呼。 真当民间亲友之间会一口一个曹公? 知道曹阿瞒的绝不会喊曹吉利。 (本章完) 第29章 蔡家贞姬 第29章 蔡家贞姬 蔡家庭院,袁涣与蔡家各支长者交谈。 袁涣询问了去年的收成与最近的生活,这些人则向袁涣询问外界的情况。 普遍都关心今年针对河北的战争,这是袁曹之间两年拉锯后的第一轮反攻。 双方角力,彼此一增一减带来的形势逆差何止两点。 黑熊坐在袁涣身侧,仿佛追随袁涣左右的读书弟子。 蔡家各支女眷也来这里帮忙操持,她们来的时候也都带了食材。 不久就制成宴席,一起用餐。 袁涣简略介绍之后,黑熊也在袁涣身侧有一张桌案席位。 屋外大门处,驾车奴仆喂牛后坐在车辕处心急如焚,不知道该不该呼喊示警。 而正房廊檐下白袍黑褐色皮铠的吕布始终蒙着脸,就那么笔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纱遮脸,让大门处的奴仆总觉得自己被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他哪里知道,哪怕此刻吕布有眼睛,也是没有焦距的眼神。 见吕布身形伟岸,又服饰精贵,一些帮忙的蔡氏女眷有意挑弄,可惜每次从面前经过时这个白袍壮士没有一点反应,也就偶尔站累了会微微挪动双腿,或扭动一下脖子,左右观察一下。 屋内用宴时,区别于吃自带干粮的奴仆,也有女子给吕布端来菜肴。 就吕布这身白袍的质地,就不是寻常寒门人家能置办的。 又是给袁涣当护卫,又如此的一丝不苟,自然而然被蔡家女子当成了自己人。 察觉门外动静,黑熊直身跪坐而起,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袁涣,正交谈的袁涣停下来低声问:“何事?” “门外有些小事,我去去就来。” 待袁涣点头,黑熊才对袁涣附近几个蔡家男子回以笑容,起身饶过诸人走出门。 对端来饭菜的妇人说:“有劳夫人关爱,我这护卫早年吃过亏,早已戒酒,并立誓当值时不食不语。” “世上竟有如此奇伟男子!” 妇人感慨,见白袍壮士对她微微颔首似乎是表达谢意,于是又去看黑熊:“这未免严厉。” “他立誓戒律如此,非我能改。” 黑熊微微欠身,妇人也只好作罢,将木盘里的菜肴、米饭端走。 低调返回屋内自己席位,黑熊对回头来看的袁涣也是回以笑容,不参与他们的谈论,只是用餐。 筵席也不丰盛,只是各支蔡家凑集物资举行的一次招待客人的聚餐。 别说招待客人,平日庆祝时,人家也是这样聚餐的。 特别是陈留、陈国,缺乏山林人口又稠密,所以燃料很是宝贵。 聚族而居,吃大锅饭,能有效节省燃料。 夏日多节省一些燃料,冬日冻死冻病的概率会低一些。 随着各家少年撤去碗筷碟子,一些地位不高的,或血缘较远的各家主事、里长、外姓代表就起身告别。 留下的蔡家主事人是蔡邕的侄儿蔡睦,这人故意看了几次黑熊,黑熊坐在桌案处就当没看见。 袁涣眼神示意后,主动询问:“刘使君近来如何?” 蔡睦余光依旧在观察陌生的少年郎,嘴上讲述:“我出宛口时,使君麾下赵子龙在宛城修造邸阁。据襄阳人推论,如今刘使君麾下将士约在三千余。” “还是三千啊,刘景升可增益使君兵马?” “未闻有此类事。” 蔡睦说着轻叹:“去岁南阳无备,本是个好机会。” 前年官渡决战时,张绣在贾诩劝说下拒绝袁绍,率兵投奔许都朝廷,势力从南阳撤出。 二百万人口的帝乡南阳郡早已打碎,张绣撤离后,刘表未能第一时间接管。 刘表也没办法,那时候荆南四郡吏民推长沙郡守张羡为首,遥遵许都朝廷,与刘表抗衡。 去年秋季曹操就有率军杀入荆州的念头,张羡却病死,荆南四郡又拥立张羡的儿子继续抵抗刘表,只是迟迟未能得到策应。 就因消息阻断,无法判断荆南实际情况,曹操疑虑衡量之际,被荀彧劝服后退兵。 就这么一犹豫,刘表破长沙,杀死剿灭了顽抗份子,传檄定荆南。 又出兵万人扫荡南阳北部,将大量许都朝廷委任的县令长驱逐。 也是因为张羡率领荆南四郡与刘表对抗,没有足有力量支援黄祖,导致当年孙策大败黄祖,黄祖麾下及援兵被杀、溺亡三万余人。 蔡睦详细讲述当时各方的争锋,也是感慨不已。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回首去看,总觉得世事无常。 孙策大败黄祖后急着携带人口返回江东,在他调兵进攻黄祖之际还顺手将盘踞庐江的刘勋击破,吞并数万部曲。 一鼓作气杀的太狠,战利品太多,需要撤回来消化修整,并布兵蚕食广陵为北上作战打基础,以便观中原成败,图谋更大。 结果孙策遇刺宏图霸业顷刻消亡,而为江东牵制刘表主力的张羡也意外病故,使得刘表势力得以重整。 而自汝南败退撤入荆州的刘备更是补上了刘表的北部防线,使得刘表转眼间就脱离了三面受敌的窘境。 也是因为去年曹操在仓亭一役再败袁绍,大军集结驻屯在陈留周边,有进攻荆州的架势。 避乱荆州的蔡睦闻讯后急匆匆返回中原,想军前效力,他还没到陈留,曹操就解散大军回许都过冬去了。 既然无法军前效力,蔡睦也就息了速立功勋的心思,回乡经营家业。 他是蔡邕的侄儿,自然是袁涣的血亲晚辈。 “回来也好,今曹公与河北攻守易势,乐观估计五年内可下河北,随后天下传檄可定也。”袁涣说着扭头看蔡睦身边的蔡贞姬、蔡邕的孙子,蔡贞姬两岁时丧父,也是因为生活在陈留才躲过了一劫。 童年时中原大乱,蔡贞姬没饿死已经是蔡氏族人难得的仁善了;如今十四岁却身形瘦小也就五尺四五寸,比同龄女子矮了大半尺。 可能是吃苦吃多了,自幼又与嫂子、侄儿相依为命,如今兄嫂先后亡故,蔡贞姬与七岁的侄儿更是孤苦。 以至于两人性格也有些孤僻沉闷,看蔡贞姬性情,显然无法跟那位神采飞扬的姐姐相提并论。 蔡邕更是生前将藏书尽数送给了王粲,谁能想到掌握蔡学的长女、儿子会紧随他而去? 前后不过十几年,凝聚蔡邕一身所学的蔡学已处于断绝之状。 蔡睦身后,穿绿沉半旧曲裾的蔡贞姬抱着侄儿,只是观望谈论的二人。 可黑熊觉得她眉目转动时会在自己脸上稍稍停顿,当主动去看时,对方目光一碰就闪过去。 对方的面容也落在他脑海里,不是多么惊艳的少女,甚至皮肤还有些黑。 长得很小,脸也小,眼睛比例却正常。 不是圆圆的小脸,而是小鹅蛋脸。 只要闭上眼睛,蔡贞姬就跟前世记忆里的一些模糊身影重叠,给他一种无害、安全的宁静情绪。 想了想,黑熊往袁涣处微微倾身,低声:“袁公,恕我离去片刻。” 袁涣点头,黑熊又对着蔡睦笑笑,也对蔡贞姬姑侄笑了笑,这才缓慢起身,出门去了。 离去后,蔡睦才问:“这究竟何人?” “非是良人。” 袁涣待人温和只是一种处事态度,论办事杀人他从不会手软,对蔡睦说:“我与他有些孽缘,你不必管。既然春耕已毕,曹公又驻屯浚仪,何不前往投效?” 蔡睦回以苦笑:“若驻屯别处,我等自往矣,可偏偏是浚仪。我若去,必沦为郡县乡人笑谈。” 浚仪是中原水系漕运枢纽,也是引发兖州反叛的名士边让的家乡。 曹操就驻屯浚仪,大军主力在陈留县开挖河渠,兖州士人想要投靠的话,请去浚仪。 对此袁涣也是点点头,虽然他家乡扶乐与圉县也就大半天路程,可一个是兖州陈留,一个是豫州陈国,人文区别很大。 两个人谈论之际,黑熊回来了,两手各端从厨房取来的朱漆浅碟,碟内是清洗绒毛的血桃。 也不理睬袁涣、蔡睦的眼神,就靠近目光好奇的蔡贞姬姑侄,在她们两步外蹲坐在地上并伸手将两个小碟放她们桌案上。 垂目看血桃:“我有朋友从江东来,这是来自交州海外岛上的桃子,是中原难见的珍品。” 目光落在蔡贞姬不自然的脸上:“这叫血桃,最好现在吃了,不然会惹人觊觎。” 蔡睦神情不快去看袁涣,袁涣面无表情对他微微摇头。 这下蔡睦更是皱眉,袁涣更是抬起搭在大腿上的食指左右摇摆示意对方克制、忍耐,并嘱咐说:“贞姬,我这朋友来历不凡,既然给了,你们就吃吧。” “是。” 蔡贞姬这才开口,伸手抓住血桃看了看已经洗干净了,上面还有水渍,就递给侄儿,自己又取另一个。 她吃桃时低着头,桃子清甜让她忍不住抬眉去看对面黑熊。 就见黑熊对她露出笑容,眼眉之间神态和煦温柔有亲近之意,一时间屋舍内弥漫浓郁桃香。 “我拜访老子庙时,得了些黄中李,也一并尝尝。” 黑熊泛笑说着右手握拳轻轻张开手掌,就见两枚乒乓球大小圆滚滚的成熟黄中李出现在手里。 烂桃烂杏烂李子都是很难储运的,许多成熟果实挂在枝头时就开始烂了。 黑熊手里就凭空出现硕大李子,蔡贞姬姑侄刚吃完桃子,一时间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何止是她们,袁涣、蔡睦也有些坐立不安。 哪怕蔡睦是白身,可见识很不一般,自然清楚如果真是变出来的李子,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 “我乐意给你,伱就吃,对你们有好处。” 说罢黑熊起身,对蔡睦拱拱手,蔡睦不知该怎么回复这个不伦不类的礼仪。 又见黑熊对袁涣随意拱手:“袁君,我去门外等候,莫让我久等。” 袁涣皱眉:“孙公子,这是什么手段?” “幻术,也是一种戏法。只要我的手速足够快,你们就看不清楚我怎么拿出的李子。” 黑熊认真解释:“少年时反应快,还能学会。袁君人到中年血气渐衰精神日益迟钝,是学不会的。” 说罢就后退几步,看一眼蔡贞姬,转身出门而去。 袁涣与蔡睦对视,微微摇头:“这若是幻术、手法技巧反倒是好事,就怕不是。” “这人究竟是?” “自云江东孙氏,却是梁沛口音,殊为可疑。” 袁涣又扭头看蔡贞姬姑侄面前桌案上的两枚黄中李:“看来这人不死,蔡家也难安宁,皆是我的过错,引来了这小贼。” “又非舅父之过,只是观他行举姿貌也该是冠姓之后,何以如此特立独行?” 蔡睦说着又拿起黄中李嗅了嗅,递给袁涣观察。 袁涣观察片刻也觉得这种色泽质感的李子是很少见的,袁涣忍住品尝的念头,递还回去:“此异人也,是冲老夫来的。曹公差人询问时,坦言相告即可。” 又见蔡贞姬姑侄茫然无措,袁涣就说:“不要辜负这番好意,此物留着确实是祸端。留好桃核、李子核,曹公使者来问,一并给他即可。若有诘问,皆推这人身上。” (本章完) 第30章 思谋前程 第30章 思谋前程 青伞盖牛车再次启程,黑熊背靠车厢盘腿而坐,左手抚着一侧趴卧的大白鹅。 斜对面是袁涣,袁涣闭目假寐,并无主动交谈的兴趣。 只是黑熊闭上眼睛,就想起了蔡贞姬抱着小侄儿那怯懦的面容。 大概这样的蔡贞姬,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无关乎容貌家世,仅仅只是生活际遇与对方的心态。 这乱世之中可怜的女人、男人数不尽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贫家怯懦少女,也非真的怯懦,这只是一种适合生存的处世态度,怯懦背后是狡猾,狡猾之后是残酷。 这个世道再乱,也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去杀害蔡邕的孤女。 蔡氏族人与附近乡亲再穷困,也会竭力救济蔡贞姬姑侄,这是公义所在。 蔡贞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十分安全的环境里,这种安全与秩序环境里生活的少女有一种让他熟悉、心安的天真、蠢萌。 车轴摩擦作响,良久之后驾车仆从开口:“袁公,再有三里路就能到高家庄园。” “嗯,直接去吧。” 袁涣高声嘱咐,才看黑熊,问:“足下去高家所为何事?” “祭拜高顺。” “足下与高顺有旧?” “我的护卫与高顺有旧。” 黑熊反问:“袁君,可想要自由之身?” “自是想要的,足下冒险挟持袁某欲投河北,又怎会轻易放弃?” 袁涣说着笑了笑:“易地而处,既已得手,袁某不会让步。” “把你绑去河北,你顾忌家人安危,必然不肯献策出力。总不能让你去种地捕鱼,只能清养,这会浪费河北的米。” “正所谓投石问路,袁绍这人眼界颇高,我需要袁君这样盛名在外又才器卓群的敲门石。” “就是要释放袁君,也不是现在,肉票将军就是前车之鉴。” 黑熊说着忍不住做笑,袁涣也是呵呵轻笑,大概也能听出来肉票将军指的就是夏侯惇。 当时夏侯惇巡视军营,被几个新编训的贼寇劫持索要物资想要离开军营,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劫持的是主将夏侯惇。 随后夏侯惇的护军韩浩命令士兵遵奉汉律,不要顾及人质要连着贼人一起砍杀,才把贼人吓住,弃械求饶后被悉数斩首。 破吕布后,朝廷也调查明白当初真相,辟谣宣传说是吕布派人诈降企图劫持夏侯元让将军,绝不是什么收编贼兵临时起意。 敛笑,黑熊就说:“我这人出身卑微,说话也没人听。所以想请袁君书写一道书状,向袁绍提议联合刘玄德、刘景升。据我所知,孙曹和睦,曹操向北,孙权向西,有二分天下之势。” 二分天下。 袁涣听着面露诧异之色,认真打量黑熊。 断定这小子出身不高,因为从去年开始已经形成了明确的两个对抗阵营。 收敛笑意,凝视黑熊:“足下亦欲为何?” “我只想寻一处净土,奈何曹操律法如渔网,治下庶民难得安宁,富庶之家更是难逃。若河北能安身我就选择河北,若不能,我想去荆州。” “希望袁君在书状中描述此事,我实与孙曹有仇,愿引领船队绕青徐海路,经长江跨荆扬直入襄阳,将袁绍使者送到刘表处。” “听说曹操遣钟繇经营关中颇有效果,关中如似臂膀,哪能放任?今曹操大军屯陈留,有顾望四方应时而动,后发制人之意。既然曹操求战,不妨出兵河东。攻下河东,则关中破裂,钟繇自难立足。” “曹操不分兵救援,则失关陇之众;若分兵,那他现在所蓄之势自解。” 这些是黑熊回忆三国演义推算出来的破解办法,马腾、韩遂还在壮年,是不会轻易雌伏的。 他们将凉州祸祸的空无人烟实在养不活军队,只能迁入关中。 关中诸将与司隶校尉钟繇保持和睦,不是敬畏顺从钟繇,只是大家各取所需,想稳定发展、生活罢了。 一旦有更好的机会,或有危及目前地位的事情发生,这些人一定会跟钟繇翻脸。 虽然现在民间传言钟繇重修了长安城,很多避难出逃的关中人陆续返乡……可这新长安城应该没什么用。 否则未来马超、曹操之间的决战就不该是潼关、渭南之战;能爆发潼关之战,说明曹操大军抵达前,马超已经拿下了长安城,驱散、瓦解了钟繇势力。 现在的袁绍依旧是大将军录尚书事,人家大将军幕府发出的委任书状性质与尚书台发布的诏书性质类似。 伱认同,那大将军幕府的委任命令法律效应等同于尚书台诏书。 只要袁绍舍得,给马腾、韩遂各弄个重量级官位,钟繇自己就干不下去了。 袁涣听了收敛笑容,思索片刻,凝声拒绝:“此乱国之策也,我受你劫持去邺城,曹公不会害我家人,反而不失慰问。可如果为你书写这书状,我纵然留下,满门上下鸡犬难留。” “你的意思是说邺城有曹操的耳目,还在袁绍侧近?” 黑熊反问,见袁涣厉目相视不复温和之色,于是就说:“既然曹操不会杀你家人,那就随我去河北吧。至于袁绍听不听我的,我也不甚在意。” 见黑熊目中无人直呼姓名,袁涣就问:“你就不怕死么?” “难道怕死,曹操就不会杀我?” 黑熊又是反问,随即说:“我已被曹操杀死一次,又怎么会怕第二次?” “此言何意?” “你自己想吧,我又不是你的师长,你也不是我的门生弟子,没必要为你解答疑惑。” 黑熊说着闭上眼睛假寐:“世上最昂贵的就是知识。袁绍需要一个弃暗投明的梁国相,也需要一个大义灭亲的孙谦。” “他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未来形势变化,谁又能说得准?” “兖州士民能反他曹操一次,就能反第二次。”“大军驻屯陈留,岂能吓住真正的勇士、智士?” “兵势一旦受阻,其势将崩也。” 言语间,上罩青伞盖的牛车停在高家庄园。 出于对袁涣的防备,黑熊才不会主动钻出车厢,还是先将佩剑还给袁涣,目送袁涣先下车。 他随后下车,就见车夫神态慌张,显然听到了车内的谈话。 车夫的选择不多了,要么假死跟着去河北,被抓住后死全家;要么被杀死。 逃亡报官,或许有活路,但不能解救袁涣一起带走的话,这活路也很狭窄。 难免有些同情这位车夫,就连那位护卫骑士他也不想杀。 可严格追责的错役制度下,任何想要做身份之外事情的人,都将受到惩罚。 错役制度下,曹操治下各郡士民已相互绑架了对方,沦为了许都朝廷的奴隶。 谁都知道团结起来能一举掀翻错役制度,可最先站起来的人一定会遭受最残酷的打击和报复。 不止是杀全家那么简单,曹军破城屠戮鸡犬不留才能有效警告其他跃跃欲试的人。 在黑熊打量左右时,高家各支主事的男丁已在庄园门前迎接袁涣。 高家与蔡家一起发迹于新莽之际,所以两家的庄园属于原始的那类庄园。 近世发展的庄园更偏向于经济自足,庄园内主要生活的是掌握技术的雇工、奴仆,庄园外是佃户,其中也有门客之类,也能广泛称之为部曲。 高家这样的老庄园经过亲族二百年发展分化,内部土地、产业已分配肢解,散落在各支族裔手中。论资源统合效率,比不上新式庄园。 毕竟,门客、部曲之类的管饭发服装就行了,这些人不具备原始股份,更难以血亲继承、分拆产业。 这么说也不对,新式庄园里的部曲,如今已沦为主要财产。 所以新式庄园的主人只有同堂而居的一家人,意见统一;而不像老式庄园,说是庄园,与里社、村社已经没区别了,缺乏核心,没有独裁、专断的领袖。 正是因为高家已经分解,袁绍外甥高干等一帮近支高家人在河北做事,许都朝廷也很难问责其他高家人。 他们与高干、高柔,已出了三服、五服,夷三族、灭九族都灭不到头上的那种。 这些高家人簇拥着袁涣去吃饭,黑熊这里也有几名特意安排来接待他的高家少年。 彼此介绍身份后,黑熊指着白袍遮面的吕布对三位高家少年说:“我这位护卫曾效力于温侯帐下,乃高将军所督陷阵营百人将也。今过圉县,特来祭拜高将军。” 高家少年纷纷侧目去看,黑熊控制道兵吕布微微躬身算是见面礼。 当首少年就问:“孙兄欲如何祭拜?” “从简即可,我知高将军平生清严不饮酒,就取一碟麦饼祭奠。高将军族亲、子嗣可在?” “孝期结束后,阿俊兄弟五人投益州去了。” 一个少年开口解释:“他家在益州有亲,说在益州能避乱世,族里劝阻再三后也就放任走了。” “看来是我们来晚了。” 黑熊感慨着取出一包五铢钱递给对面领头的,说了好些话才让对方勉强收下这三十多枚五铢钱。 这人就引着黑熊主仆两人去高氏族坟,打发另两个人去取祭奠使用的麦饼。 一路上也向黑熊讲述他这位远房叔祖的生平经历,其实高顺追随吕布的时间很晚。 吕布被李傕郭汜驱逐后率数十骑出武关,先是带着董卓头颅去南阳见袁术,袁术不肯扶持吕布,借口吕布抄掠补给将吕布驱逐。 于是又来到河北见袁绍,袁绍也不愿开口举荐表奏吕布去当什么郡守。 二袁不开口,各地州郡官吏自然不会认可吕布。 于是吕布帮袁绍击垮黑山军后引发袁绍忌惮,遂被袁绍表奏为司隶校尉去收拾李傕郭汜,并派三十名甲士护送吕布上任。 这些人准备乘夜刺杀吕布,但吕布察觉不妙,半晚上弹琴不睡,与表弟魏越互换了铠甲。 当刺杀计划发动却只杀死了魏越,而吕布成功出逃。 消息传到邺城,袁绍急忙紧闭城门,生怕吕布率数十骁骑直突入城破开门户杀他全家。 又派人追杀,士兵追上吕布后不敢靠近,吕布得以脱身。 撕破脸后,吕布逃入河内依附好友张杨,李傕郭汜发布诏令命张杨杀死吕布,张杨不为所动。 李傕郭汜不得已只能拜吕布为颍川郡守,吕布南下陈留时跟郡守张邈结识。 抵达颍川后,吕布征发郡兵,期间将担任县尉的高顺提拔;再之后,就是兖州士民恭迎吕温侯就任兖州牧,兖州争夺战爆发。 高顺从军时间短,可战绩辉煌,陷阵营之名威震中原。 高氏晚辈,自然对壮年而亡的高顺很是推崇、惋惜。 不多时就出高家庄园,来到一大片坟地,找到了高顺这一脉的坟堆。 一座坟堆封土略高大的就是高顺,再怎么说他也是左将军、徐州牧吕布表奏的中郎将,位比郡守。 稍稍靠近,就见墓碑上写着‘汉故宣威中郎将高君墓’。 黑熊侧目余光去观察道兵吕布,没感受到对方有什么情绪异动。 不由略生遗憾,更感心安。 随意抬手之际,就将一枚黑法力投入高顺坟堆。 (本章完) 第31章 即将碰撞 第31章 即将碰撞 离开高家庄,牛车沿着乡间道路向西浪荡渠赶去。 车内,黑熊翻阅袁涣随身携带的一些公文竹简,越发的不喜欢竹简这种载体和隶书。 以他的文化素养来说,隶书形体不易识别,更别说隶书发展出来的公文专用书法的章草,以及曲曲绕绕的篆书、金文。 勉强读懂这些公文后,黑熊感慨一声:“睢阳渠利在当世功在千秋,人们只会记着睢阳渠,没人会记累死的徭役、士兵?” 袁涣略奇怪看一眼黑熊,就说:“凡做大事,岂能事事俱全?” “有道理,反正死人是不会喊冤的,也不会从土里钻出来造反。逝者逝矣,活人活着本就困顿自顾不暇,又能为死人做什么?” 黑熊将竹简扎好装进丝绸袋子里,也扎好袋口,另说:“我本以为你会向高家人求助,怎么就放弃了?” 袁涣又是用奇怪眼神看黑熊,没好气说:“我若求助说是受足下劫持将往河北,高氏将会如何?” “你的意思是说高家人会杀你我灭口?还是说,会帮我将伱封口?” 黑熊说着也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不无这方面的可能。 一路再无语,牛车沿路来到浪荡渠一处渡津。 这是小渡口,只有七八名驻守士兵,连防御的寨垒也没有。 估计入夜后这里的士兵会划船去下游或上游的水寨宿夜。 车夫怀有期待见驻守士兵寡少,可又见三艘插着孙徐旗帜的运船就停泊在近岸处,乌篷船正在河中撒网打鱼。 想到劫匪自称江东孙谦,车夫脸色越发的差了。 车停下,驻守管事的军吏主动上前问候。 青伞盖车驾出行,是两千石大员出行的标配。 袁涣也就下车与对方打招呼,也是见这里驻守士兵稀少,仅仅也只是例行打招呼。 黑熊也下车,就听袁涣对驻守吏士说:“我将借乘江东商船前往浚仪拜谒曹公,随后将乘船赴任梁国。这许都所给车驾也无用了,劳烦你们托人运回许都。” 说罢又命令驾车仆从取下牛车青伞盖,这东西他要带走。 这位仆从动作麻利,似乎很想快点送袁涣一行人登船。 只顾着低头干活,更是不敢去看黑熊。 黑熊扭头去看袁涣,袁涣对他温和做笑。 这时候徐林、宣良引五名甲士摇橹划桨乘乌篷船到码头,徐林站在船头临岸时奋力一跃,快步上前单膝跪拜:“公子。” 边上搬运行囊的驾车仆从惊悚,何止是他,码头驻守的吏士也是警惕惊惧,又强作镇定。 三艘大船,怎么也能有二三十名甲士,这股力量足以令县尉头疼,更别说他们。 此处渡津,也就管事军吏穿了一件破旧皮甲,其他人没有铠甲。 “这是梁国相陈国袁公,宣良你先送袁公登船。” 黑熊嘱咐慢一步赶来的宣良,又对袁涣说:“袁公,请吧。” 袁涣紧皱眉,目光落在驻防吏士,这些吏士已经开始警惕这批江东甲士,各持矛戟围了上来,都站在军吏身后,拄着矛戟,并未表露恶意。 驾车仆从将两袋行囊搬到乌篷船,这时候回来见九名驻守吏士站在一起,遂面色发狠大喊:“这是贼人!欲劫袁公逃去河北!” 他呼喊之际就迈开步子狂奔逃窜,军吏诧异去看袁涣神态之际,道兵吕布就拔剑冲杀而来。 徐林以及另外五名甲士拔刀也随吕布冲杀而上,宣良拔剑指着袁涣胸膛,左手握剑鞘展臂将黑熊护在身后。 黑熊目光却落在逃到七八步外的驾车仆从背影,右手抓卡投掷而出。 做完施法动作,那人又迈动两腿各跑半步就与突然出现的披甲道兵相撞,各退半步,随即被道兵拔刀捅入胸口,刀刃透背而出。 袁涣则眼睁睁看着九名驻守吏士被身形高大的白袍吕布冲开,来不及配合的这些人三个呼吸间被甲兵袭杀过半。 余下的转身要跑,还没跑到五步外,就被白袍吕布、徐林追上刺死。 其他甲士擦拭环首刀,捡起地上矛戟纷纷补刀灭口。 黑熊对袁涣展臂:“袁公,上船吧。” 袁涣长叹一声,他已经给军吏暗示了,可没想到车夫会坏事。 转身走向乌篷船,就见对岸撑船的驻防士兵登岸,朝远处奔逃。 宣良押送袁涣登船,空船再来,黑熊才登船,这时候留下的甲士已配合白袍吕布将驾车的牛斩下牛头。 也有两名甲士去搜索渡津边的草庐,从里面提出半袋粮食。 即将分解的牛,军吏身上的破旧皮甲,矛戟、佩刀,都是要打扫装船的。 乌篷船往返数次,才将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运输到大船。 重新回到微微摇晃的甲板,安全感油然而生。 “起碇!” “升满帆!” “南风偏东!” “划桨!划桨!” 甲板上、船舱内都有人呼喊发布指令,船帆还没升起,船桨、尾橹就开始摇动。 黑熊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对身边袁涣说:“我本不想杀人,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死人。实在是难以想象曹操、袁绍、袁术等人满手血腥,是如何安心睡觉的?” 袁涣神情不快,反问:“那你今夜可能睡着?” “睡不着,我夜里很少睡觉。” 黑熊见宣良调整船帆角度完毕后走来,就对袁涣说:“我困了自会入睡,不仅如此,稍后还要涮一锅牛肉吃,袁公可有意乎?” 袁涣摇头,黑熊就嘱咐宣良:“引袁公入舱休息,稍后送一壶热茶。” “是。” 宣良引着袁涣进入雀室,走木梯下入舱内,就见两侧水手奋力划桨很是卖力。 再往里,引着袁涣进入底舱,底舱内海生活着妇孺、孩童,只有一盏小灯笼提供微弱光芒。 妇女们围坐在灯笼前缝制衣服,船队携带的普通丝帛、粗细麻布几乎都已分配使用,在这些女眷手里变成了身上的衣服。剩下的都是华贵奢侈品,可以用来换更多的普通丝织品。 现在女眷们正缝制长裤、短裤,没有固定版型,这些裤子版型略大。 她们缝制的时候,会在屁股、膝盖处多缝制两层边角料,这样更耐磨。 哪怕的是她们的父母,也不见得有渠帅这么慷慨宽厚。 宣良安排几个半大孩童盯着袁涣,这才回到甲板。 “对岸河津也有驻守吏士,他们见着了袁涣的青伞盖。” 刚来就听黑熊嘱咐徐林:“我们距离曹操大营也就一百里出头,岸上马匹传递信息远比我们快,曹操一定会派船队阻截,今夜一举冲破阻拦。否则他会有时间钉埋木桩封锁河道,那时候就难了。” 徐林敛容肃色:“渠帅……公子安心,我等自当舍命厮杀,破开一条血路!” “厮杀用不上你们,只希望你们紧守各船,免得被曹军攻入舱内,或斩落船帆。你通告各船,甲士不必参与划桨,今晚饱餐牛肉,备足气力以便厮杀。” “是!” 徐林返回船舱去做准备,黑熊又对宣良说:“取两套白袍衣甲,环首刀、铁戟各二,我要炼制道兵,以破曹兵。” “是!” 宣良亢奋应下,兴冲冲而去,能观望渠帅练法,可是难得福缘。 天色渐暮夕阳只露出一半时,黑熊耗尽白法力,将衣袍、头盔铠甲、武器洗练。 随后挑选卡片,选出高顺、袁术所练的道仆。 为袁术穿戴甲衣,配环首刀,费两点黑法力将袁术强化为二级道仆。 还剩下四点黑法力,使用两点将高顺也强化为二级道仆;过了子夜会有两点黑法力入账,到时候以四点黑法力将高顺强化为一级皮甲道兵。 下一轮强化,就配备铁铠,涂抹金漆,强化为二级金甲道兵。 再强化,就配备全身具装的阴干马,强化为三级人马具装的铁骑道兵。 现在并无终极强化的思路,就常规来说,绝大多数尸体炼化后潜力止步于金甲道兵。 极少部分才有潜力强化为铁骑道兵,百余名铁骑道兵其实已经有了灭国的实力。 再高一级的终极强化,要看具体要应对什么样的敌人,进行针对强化,再根据装备特点命名。 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黑熊内穿无袖皮甲,又外罩一领皮铠,头戴皮盔,脸上也佩挂了漆皮面具。 这张面具是拆分漆皮甲改造出来的,只露出瞳孔。 若这样被流矢射杀,他也就认命了。 如今已经不怕轻伤或感染,就怕断肢重伤或致命伤害。 许久之后,浚仪曹军大营。 曹操正闭目养神,面前桌案还攒着未处理的军书。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睁眼就见军师荀攸握着一卷竹简走来:“明公,有一条急递,是鄢陵令温恢发来的。” 递上竹简,荀攸继续说:“温恢亲督粮秣输运,遇圉县渡津逃亡士兵韩近礼,据韩近礼说贼人大船三艘过圉县,尽杀左岸吏士,劫梁国相袁涣。” 出于对荀攸的信任,又是半晚上光线不好,曹操大致扫视竹简字迹内容并未逐字辨认。 反正事情很简单,就是即将上任的梁国相袁涣在自己眼皮底下被贼人劫走了。 “三艘大船?竟然出现在浪荡渠上?” 曹操疑惑,皱着眉头思索解救袁涣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这伙贼人下手狠厉,绝不像是轻易能糊弄的,想要破船救出袁涣,就要有强攻的准备。 也可以唬骗,救出袁涣后立刻处死所有的贼人。 法律的威严不容挑衅,可以骗对方放人,贼人可以天真相信谈判结果,但官府是不能相信所谓的谈判结果。 否则救一个袁涣,会鼓励更多的百姓劫持官吏。 所以救袁涣不存在代价,就看能否欺骗贼寇;若有代价,也是强攻时的折损,这点细微折损不算什么。 自开挖睢阳渠以来,每天正常损耗士兵、徭役性命积累到现在已非常的可观。 总不可能强攻解救袁涣,会死数百人吧? 只是目前并无专业水军,舟船也是运输类型为主,没有战舰。 曹操想了想,就问:“附近可有擅长水战之兵?” 见此,荀攸回答:“有两支,一是子廉将军麾下千余庐江上甲,善行舟船,能水战;其二是河内刘郡守所部,麾下亦多庐江兵。” 曹洪与河内郡守刘勋麾下多有庐江兵,曹洪是青年时担任江夏蕲春县长,这里与庐江郡比邻,曹操又跟扬州刺史陈温关系良好,同属袁绍阵营。 荥阳惨败后,曹操南下募兵,陈温帮助下曹操招募五千丹阳兵,曹洪招募了两千庐江上甲。 只是丹阳兵跟随曹操走到沛国南部的龙亢后就夜间营啸发生哗变,曹操手刃百余人不能制止,这支丹阳兵就溃散了。 所幸曹洪所募两千庐江兵顺利抵达,随后纵横江淮之间的曹仁也率千余部曲加入,使曹操得以重新立足。 河内郡守刘勋就简单了,这位是琅琊人,是袁术麾下的庐江郡守;袁术败亡后刘勋在江淮之间影响力渐渐升高,部众数万。 孙策西征黄祖时劝刘勋出兵攻击别人,刘勋上当,孙策反手抄了刘勋老巢,不得已投靠旧交曹操。 还有另一个刘勋,是沛国谯县的大族,曹操的姻亲,讨董时袁绍任命为虎牙都尉,与曹操、鲍信在荥阳一战里全军覆没,后来这位刘勋被袁绍处死。 现在曹操麾下擅长水战的就曹洪、刘勋,这两人部曲强盛,还有钱,被称之为军中豪右。 得到荀攸提醒,曹操起身掌灯来到悬挂的牛皮地图前,回忆这两支部队的驻屯地。 想了想,就说:“子廉不宜轻动,命他扼守汳水口,不可使贼人北上或遁入汳水;调动刘勋,使乘船进剿贼寇。若能劝降则劝之,若不能当一举荡灭。” “是。” 荀攸听明白了,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贼人劫持袁涣走汳水回到梁国。 袁涣是朝廷认命的梁国相,此前又是沛国南部都尉。 这个人带着梁国相印返回梁国,被贼人胁迫,会发生一些影响恶劣的事情。 (本章完) 第32章 不得妄传 第32章 不得妄传 曹洪所部驻屯在大营附近,当即调动出营渡河,在汳水口以渔船相连设置障碍。 而河内郡守刘勋所部则驻屯陈留县,参与河渠挖掘工作。 调令急促,刘勋召集党羽询问:“贼人劫持梁国相,乘三艘运船逆浪荡渠而来,曹公命我解救,诸位有何良策?” 刘晔坐在边上打着哈欠,就听刘勋的堂弟刘偕开口:“贼有大船,若不能劝降,唯有强攻。强攻,则难保梁国相万全。” 刘偕也有些没睡醒,揉着眼睛:“兄长,曹公究竟是想劝降贼人,还是想解救袁涣?若意在全力解救,我们还有些余地。” 无非就是救出袁涣,跟贼人谈判时多答应一些条件。 确认袁涣安全后,能杀贼人就杀,杀不了也无所谓,反正是把人救出来了。 刘勋翻看手里的军书木牍,皱着眉头,他可没在军书里解读出必须要活袁涣的意思。 袁涣生死,其实已经是次要问题了。 这伙贼人太过猖狂,劫持郡国之长也就算了,竟然在朝廷大军卧榻之侧。 若轻易放过,或者对方出逃,必损朝廷威仪。 朝廷、曹公的威仪丢一些,这伙贼人的威名自然会暴涨。 想了想,刘勋看向刘晔:“今番还要劳烦子扬前去规劝贼人。贼人若能放还袁涣,我军一日内不做追击。” “是,某尽力而为。” 刘晔直身跪坐拱手应下,他不认为贼人会伤害他。 他弱冠之龄手刃豪帅邓宝,持其首级入其营垒接管了对方三千余部曲。 只是他认为汉室已处于被支配的地步,很难复兴,所以就将部曲移交给刘勋,留在刘勋身边做个宾客。 后来孙策与刘勋结盟,诱导刘勋出击,刘晔劝阻失败,结果老巢被抄,只能跟随刘勋投奔许都朝廷。 明明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只是不愿搅合兴复汉室这潭浑水。 所以刘晔始终以策士自居,平时注重修养,清名在世,鲜有仇家。 当即刘晔引亲随武士乘船先行,而大营内吏士还在动员中。 许都朝廷没有战舰,就连运船的规格也以轻便灵活为主。 除了青徐还有少部分残留至今的楼船、海船外,北方多是小船为主。 浪荡渠里,刘晔披羊裘大氅立在船头,船尾两人摇橹,亲随武士盘坐船内。 还有一人高举火把照明,顺流行七八里就见下游河面之上有微弱灯火。 一瞬间,刘晔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贼人竟敢夜里行船!” 可惜只有一艘船,当即扭头:“靠岸,去两人快快通报刘府君!某这就去迟缓贼人,为府君争取布阵时间!” 船夫摇橹小船灵活靠岸,快要靠岸时两个护卫一跃而下跳入齐腰深的河水,向岸边跋涉。 “停下!” “快停下!” “我们是朝廷的使者!” 越靠越近,小船上亲随武士纷纷呼喊,可惜黑熊垂眉见了不为所动,反而对身后徐林说:“擂鼓,加速!” “是,擂鼓!” 徐林对着身后大声呼喊,又经过两名控帆水手的呼喊,传入船舱,舱内鼓手当即敲响腰鼓,咚咚作响。 坐在桨位的水手们立刻鼓足气力摇动船桨,鼓点就是摇桨的节奏。 十几个呼吸,船速提升了大约七分之一。 对面小船走位灵活,侧绕躲开撞击,不想船上突然出现几道人影挥舞刀剑,顷刻间惨叫一片。 血液、断肢落入浪荡渠水,连声响都无。 刘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亲随卫士一肩膀撞下水。 突然落水刘晔手脚忙乱,感到抽筋立刻浑身就凉了三分。 勉强浮出水面就见火把落在不远处的船上,船上已无人影走动,更无活人。 忍着腿脚疼痛,刘晔只能顺流漂浮,努力让自己脸浮出水面。 紧接着就是第二艘大船,第三艘大船,然后乌篷船从他身边滑过。 刘晔赶紧探手抓住船板,紧接着是第二只手,两手使劲拖拽。 几个呼吸后终于爬到船篷内,躺着大口喘息,恐惧之色迟迟不退。 前船,黑熊见前方持火把的小船越来越多,几乎快要照亮浪荡渠两岸。 他回头看徐林:“示意后船,所有人回舱!” “是!” 徐林阔步离去,两个控帆的水手解开腰间绳索紧跟着徐林车里。 船头处,黑熊召唤出余下道仆,这些道仆捡起盾牌遮蔽两侧。 上游。 “兄长!天色黑暗,贼人逆水而来,我军缺乏器械……这怎么打!” “别无它计,围上去,逼停贼船,强攻夺船!” 刘勋下达命令,当即身后鼓吏开始擂鼓,两侧各种小船打着火把纷纷加速。 六七十艘小船就这样顺流扑下,后面跟着刘勋本队。 船是借来的辎重运输船,没有重型弩,更无其他东西。 有的只有矛戟、弓弩之类;甚至许多精锐甲士不敢穿铁甲,都是穿皮甲出营。 就连刘勋,今夜也放弃了鎏金铠甲。 船头,黑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发现自己无法平缓控制呼吸,呼吸渐渐急促。 几次强烈心跳后,整个人从最初一瞬的僵硬中脱离,开始亢奋起来。 就连对方的船队群体,在他视线内都开始变的缓慢起来。 他右手举起,五张卡片重叠攥在一起。 望着二三十步外冲在最前的船,他右手挥下甩出卡片,顿时感到手臂酸软,半个呼吸后五个道兵出现在船上。 当即刀剑挥舞,铁戟横扫,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围船队出现混乱,见道仆袁术跌落水下,黑熊忍着手臂乏困之意,抬手召回再次甩出。 而强化为道兵的高顺追随吕布跳荡到旁边船上杀戮受惊、视线不佳、秩序混乱的敌兵。 两个普通道兵也想跳,可爆发力与平衡力差劲,也可能是抓捕时机的能力欠缺。 立刻一前一后跌落水下,随即就被黑熊召回,再次立刻投入厮杀。 也就七八个呼吸,对方行船阵型混乱,许多船有躲避混乱、规避战斗的本能,向两侧躲避,使得中间舟船稀疏起来。 眨眼间,黑熊脚下运船撞到第一艘小船,紧接着是第二艘,都撞向了两侧。接连撞击几次,甲板船首处的黑熊感觉不是很强烈。 底舱,幽暗灯火摇曳,女眷孩童们紧张依偎在一起。 原本假寐的袁涣被撞击声响惊醒,立刻起身耳朵贴在木板倾听船外动静,隐隐有杀喊声入耳。 “兄长,贼人骁猛!” 刘偕呼喊,提醒:“其船上必然有许多弓弩,欲阻遏其船,唯有队形严密;可队形严密,必受弓弩重创!不若暂避贼人锋锐,他夜间行船,我军仓促出营,拦不住也是正常的。” “兄长,不若退到两侧,以强弓攒射,可杀伤贼众!” 刘勋不言语如似默许,身后摇橹的自家亲信开始控船,作为预备队的四五十只舟船也开始向两翼扩散。 既然放弃拦击,退到两侧的庐江兵纷纷张弓。 随着大船进入射界,箭矢纷纷扬扬射击而出。 黑熊见对方让开通道,也就蹲身躲在船首护板下。 就听箭羽破空哚哚哚不绝于耳钉在甲板、船头各处。 也有抛射的箭矢落在道仆斜举的盾牌上,或被弹飞,或钉在盾面。 刘勋面前被几面盾牌遮挡,迟迟没等到贼人的弓弩反击,分置两侧的庐江弓手更是尽兴射发箭矢,以求持续压制贼人的弓弩。 水军对射,谁压制住对方,谁就能承受更少的伤亡! 越是不想死,越要拼命压制对方! 他们,成功压制了贼人! 只是贼人舟船依旧在前进,如入无人之境。 “追,追击贼船!” 刘勋目送贼船鱼贯而过,下达了一个无意义的命令。 人家船大有更多的桨橹,还有风帆;同样逆流的情况下,小船更难追赶。 岸上,观战侦查的骑士往返奔赴,向着大营通报战局变化。 曹操大营,曹操闻讯亲出辕门观望,就见视线远处火光稀疏。 荀攸拢紧斗篷观望片刻,说:“明公,浪荡渠虽平直,但贼人夜里行舟,可见必是精锐水军。” 若放任这支贼军从大营眼前平安穿过,影响势必恶劣。 曹操思索对策,现在调动大规模士兵在浪荡渠两岸设置弓弩阵列也是来不及了。 刘勋所部庐江兵截击失败,更不能指望其他北方籍贯的士兵。 倒是李典所部也能适应河流级别的水战,可李典所部外出运粮,负责济水漕运与护卫。 想了想,曹操却笑:“公达,以今日之事来看,宜早做水军。” 征讨河北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一切资源都该投入到这件事情。 现在训练水军不现实,因为没有战船。 荀攸明白,这是要分出部分民力用来造船,训练工匠和建造单位;等河北稍定能腾出手,就扩大造船规模,编训专业水军。 何况也不能大张旗鼓作训水军,这会引发孙权的不安。 对于曹操此刻的无奈感慨,荀攸则回答:“贼人欲出浪荡渠,要么西出鸿沟,要么北出阴沟,再要么破开子廉将军向东走汳水。当星夜调二军驰往鸿沟、阴沟水口,多造火船木筏,以阻遏截断河流;再以骁骑弓手破损贼人船帆,其势停滞,反手可除。” “可。” 曹操同意,荀攸当即安排调兵方案。 反正眼前是拿这支船队没有任何办法,谁能想到对方敢摸黑行船。 若不是鄢陵令温恢发出警报,可能这支船队劫持袁涣后会静悄悄的从大营侧畔穿行。 三艘运船,极限状态下能运输二三百规模的甲士! 大营警戒方向是河北,对浪荡渠以南方向的警戒程度很低很低! 也亏这只是小贼,若是一股蓄谋已久的叛军精甲,那乘夜行船抵近大营,发动突击,足以造成动摇全军的恶果! 所以曹操惊怒之余,也有一番小庆幸。 他在岸边不动,负责护卫的许褚不敢大意,指挥虎士列张弓弩各百人于两侧。 不久,贼船轮廓出现在视野。 而他们密集火把也早早引起黑熊的注视,手里抓着五张卡片做着准备。 “发!” 许褚最先下令,右翼弓弩陆续扣发,箭矢哚哚钉在船侧。 黑熊对着火把密集处甩出卡片就缩回头藏在护板、盾牌之下。 他背靠护板,左手揉捏颤抖乏力的右臂,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还是只是一次施法召唤五名道兵,以后道兵强化增强、数量更多,集中施法召唤岂不是负担更重? 虎士弓弩压制效果斐然,不见贼人反击。 曹操心安之际,突然面前十几步外出现一个令他心悸不已的高大白袍武士! 这身形高硕的白袍武士突兀显形,曹操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当即亡魂大冒,就往卫队阵列里后退。 没有杀喊声,五名道兵迈步前冲直奔正前方,对方两侧弓弩手反应不及,只有寥寥无几能观察到这点异动。 第一排十几名虎士拔刀持戟下意识上前阻截,只是对面高大武士太过于迅猛。 双手握持的长剑不仅招式十分狠辣,更兼力量强劲,几乎没有能挡得住一剑的。 许褚见对方突进之际连斩五人,一时间第二排出击的虎士下意识躲避,而对方前冲势头不减,直奔曹公而来。 不得已许褚只能举刀上前接战,猝然迎击,许褚未能发全力,刀剑撞击许褚身形一晃勉强站稳。 来不及思索举刀成功格挡,反手劈砍,可惜对方速度更快。 攻势凌厉的吕布每一次劈斩都能将力量完全打出,而许褚一开始就慢一步。 以至于每次都慢半拍,力量难以完全爆发。 无法全力爆发,每次对斩都让许褚很是憋屈。 顾不得憋屈,又得后退之际提气再斩,丝毫不敢懈怠。 其他虎士被斩,就是被对方一剑打的站立不稳、架势散乱,随即就被对方反手一剑斩杀。 此刻力量就是速度,速度也是力量。 道兵吕布本就打了许褚一个措手不及,更是得势不饶人,追着许褚一顿劈斩。 许褚连退五六步,周围虎士这才回神定心,十几名许氏宗族近亲虎士持戟踏前乱丛丛扎来。 成功将吕布斩出的剑势逼退,正要一起围杀对方,结果对方突然消失不见! 一瞬间,右手提刀手臂颤抖的许褚本能的横刀在面前。 仿佛对方会突然出现在面前,给他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似的。 何止是许褚,持戟虎士们齐齐退避,以矛戟拨动前方空气,一个个紧张的屏息凝神。 曹操登上戎车抬手扶着纛旗粗大杆子,他左右观望,静悄悄的诡异气氛下更感惊悚。 “此,妖异也。” 可能几个呼吸后,曹操对退到车前的许褚说:“不得妄传!” (本章完) 第33章 破围而出 第33章 破围而出 天亮,曹军大营气氛沉闷。 大帐内,曹洪、曹仁坐在一起,曹洪垂着头。 来请罪的河内郡守刘勋跪在正中,曹操正双手搀扶,安慰说:“贼人妖异,将军猝然迎敌,偶有小失实属正常,不必介怀。” 刘勋、曹洪俱为军中豪右,这豪右称呼可不仅仅指的是他们跋扈,更是一种地位的认可。 有叫错的名字,绝对没有叫错的外号。 刘勋最强时部曲两三万,不得已北投时依旧有两千多人追随。 不算臧霸那伙人,刘勋是仅次于张绣的武装领袖。 张绣的部曲规模虽大,可核心越发的少了,外围南阳人也在流失。 论凝聚力,刘勋所部是目前的外姓第一,其次才是李典所部。 安抚刘勋一番,曹操示意刘勋入座,才拿起桌案上一份帛书晃了晃,斜眼看曹洪:“此袁涣过高氏庄里时所书,可知孙权、徐琨所发船队与白鹅贼牵连极深。” 帛书是袁涣在高家庄园时书写的,那时候黑熊在祭拜高顺坟墓。 他们走后,高家人按着袁涣嘱咐将这份帛书送交陈留郡守府,今早从郡守府移交大军。 曹洪更是有些抬不起头,他只是跟江东方面做点生意。 帛书最终还是传到了曹洪手里,曹洪耐心阅读,见帛书内容不由眉梢舒展。 袁涣猜测白鹅贼作乱是吕布旧部乘机煽动梁沛平民,劫持了江东船队;也有可能是随船的孙权堂弟孙谦心怀不满,半路煽动作乱。 开挖睢阳渠,梁沛之间生乱的概率自会提升。 不管是征发徭役,还是睢阳渠修好后迁移军屯、民屯、士户,都会引发生民动荡。 情绪不满的人,自有可能铤而走险作乱。 只是没想到白鹅贼太过于能跑,爆发于梁沛之间,竟然走汳水入淮泗,又逆流颖水、浪荡渠而上,旬月间环绕中原水系。 就这种高效的行船能力,只能说明所谓的白鹅贼主力必然是江东人为主! 纵然有吕布残部参与,也非决策人物。 曹洪阅读完毕,松一口气的同时,就问:“兄长的意思是孙谦不满孙权这才作乱,有离间朝廷、江东之意?” “这小儿能离间什么?” 曹操神情沉着:“我所虑者,本初也。不管是孙谦又或是谁,这白鹅贼颇有异术,若与本初相合,患在长远。” 边上曹仁斜眼瞥视帛书,遂开口:“袁本初患病已久,至今未见河北人马有所举动,兄长当早作应对。” 睢阳渠即将贯通,旧有河道的各处水口、水闸也都检查过,不存在贯通后就漫延成灾的隐患。 有了睢阳渠,梁沛之间的人力、物力调动的损耗更低,利于与河北进行持久战。 前年官渡时期,双方主力相持于官渡,可侧面、后方战场同样打的很焦灼。 袁曹缺粮,不是后方仓库没有粮食,而是很难运输到前线,以及管仓库的人态度、立场有问题。 现在反攻河北,东南方面与孙权友善,河南尹夏侯惇也整兵待战随时可以驰援宛口一带,能预防刘表、刘备的侵扰。 东线战场的臧霸、李典这两年表现也很是喜人,袁谭根本挡不住臧霸、李典、吕虔的夹攻,臧霸去岁攻入济南、乐安,几乎瓦解了黄河以南的袁氏根基。 但臧霸也无法凝集青州核心区域的士民,所以现在各方反复争夺,青州黄巾军再起,算上各种割据豪杰,十分混乱。 这样的东线战场,是利于许都朝廷的。 后方、东线战场稳定,只需要考虑中路正面战场,至于钟繇经营的关中西线战场并不关键,与并州牧高干相持。 钟繇与高干相互牵制,对中路战场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从各个方面来说,反攻河北的时机已然成熟。 只是袁绍的病重的消息持续传来,曹操选择观望,想要等候更好的时机。 见曹操不为所动,锐意进取以骁勇善攻而称著的曹仁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诚如兄长所言,这白鹅贼颇有妖异之术。若是放任,一旦以妖术治愈袁本初顽疾,则河北士民振奋,我军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时机。” 曹操只是缓缓点头并没有直接答应进攻,河北人固有的骄傲是不会轻易服软的。 哪怕经历了官渡之败与仓亭之败,河北人依旧会追随袁绍反抗许都朝廷。 当年杀降八万,河北人怨恨袁绍无能、许攸无德之余,憎恨最多的其实是许都朝廷。 何况还有错役制度,袁绍宣传下,河北士民眼中这错役制已然妖魔化,自会齐心配合袁氏反抗朝廷。 袁绍只要活着,河北就是一个集体;若是死了,自会分裂,士气也会衰落到极点。 错役制度已经跟许都朝廷牢牢绑定,失去了错役制度,许都朝廷顷刻间就会烟消云散。 当年宛城之败后,曹操就做了深刻检讨,就是认为自己过于天真相信了其他人。 至此之后他就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只要收降一支军队立刻执行错役制,自然不会发生降军奇袭冲击大营这类事情。 有张绣这个榜样在,以后投降的人谁敢拒绝错役制度? 此时此刻,浪荡渠上游两支流之一的阴沟。 破羌将军张绣麾下健骑纵马奔驰于两岸,不时抵近河岸对着河渠内的舟船放箭。 可惜他们的箭矢无法有效破坏船帆,一切攻击都是徒劳。 张绣驻马阴沟东岸,目送船队驶入黄河。 此刻张绣的目光没有感情,无悲无喜也无阻截失败后的恼怒。 才智中人的他随波逐流至今,该得罪、不该得罪的事情做了太多太多。黄河之上,脱离骑兵射击骚扰后,水手调整风帆,船速再升。 甲士们出船舱,开始拾取、拔出钉在木板上的箭矢。 黑熊也返回舱内隔间休息,白袍道兵吕布盘坐在隔间门口,横剑在腿上。 隔间内黑熊安全感大增,依旧靠着墙板角落睡觉。 注入身体的白法力依旧生效,他闭上眼睛就入睡,顷刻间就坠入梦境。 又是一场高楼大厦如丛林的梦,他坐在步行街的园台阶处,天上开始掉飞机,周围人们慌忙逃入地下街。 直到第二架飞机掉在附近,爆燃气浪将他吞没,黑熊才睁开眼。 说不上什么睡眠质量,这场离奇略有些惊悚的梦境让他更感疲倦。 疲倦的只是精神,身体活力滋润下,他也只是缓了缓,就状态趋于良好。 回到甲板,宣良来报:“公子,乌篷船上有一人,自云淮南刘晔字子扬。此人中箭伤,已拖到张定船上,若要救治就应靠岸。” 此处北岸就是司隶河内郡,自河内郡守张扬违背部众意愿执意出兵救援吕布被部众杀死后,河内就陷入动荡。 刘勋这个河内郡守也只是挂名郡守,现在河内一分为二,算上中立的,袁曹两家谁都没有优势。 有黄河天险,河内动荡,已经说明袁氏开始衰退。 “那就靠岸,粮食还能吃几天?” “在扶乐采买了十五石,还可支用四天。” 宣良指着下游东南岸上远处城邑轮廓:“公子,那是延津城,或许可得米麦。” 两岸多是城邑、里社废墟,举目望去,田野皆荒芜,偶尔有人烟处,也是设立在河岸附近的烽火警戒据点。 “先靠北岸停船补给,将袁涣带来,我想问问延津守将是谁。” “是。” 宣良应下,先是指挥船队贴近北岸航行寻找合适的停泊河段,也派人将袁涣提了上来。 长时间没晒阳光的袁涣一出船舱抬手遮住眼眶,适应片刻后观察左右远近,自然认出了黄河两岸的景象。 又揉揉眼,用水手打上来的河水略略清洗面容、双手后,才说:“延津及周边戍守防御之事应该是由济阴郡守程昱负责。” 宣良疑惑:“济阴郡守怎么来守东郡?” 袁涣看一眼宣良,对黑熊说:“程昱程仲德系东郡东阿人,为避朝廷三互法,故领济阴郡守,行都督兖州事。我听闻此公近年招募流亡,编户齐民,得兵三千余。” “这么说,你不知道延津守将,程昱只是延津守将的上司?” “不,袁某的意思是延津与东阿相近,渠帅能至此处,必惹曹公震怒。沿河各城守军将校严于防备,延津本就是坚城,又有程昱就近驰援,所以渠帅很难从延津获取粮秣。” 袁涣抬手指着正东方向,也是北岸远处:“渠帅乏粮,可直往黎阳去。黎阳守将乃青州牧袁谭,某与此人亦有交情,可求取百石米粟。” “你这样帮我,想要什么?” “我帮渠帅求米粟,引介于袁谭;袁谭知我难处,会放我渡河。” 袁涣神情认真:“哪怕是袁本初,也不喜渠帅这等劫持手段。” “我去黎阳,不劳烦袁先生,也能从河北获取米粟。” 黑熊重新审视袁涣,有些费解:“袁先生也应知道我手段不同于凡俗,怎么就执意要去曹操麾下?” “非是曹公麾下,中原乃朝廷正统,老夫此去,乃效力汉室也。” 袁涣解释说:“为全汉室社稷,曹公难免行事苛烈,此重病用猛药至理也。待四方平靖,自有宽政爱民之举。” “呵呵,别说河北人信不信,据我所知中原人就不怎么相信袁先生的说法。与其等曹操来爱民,还不如指望海枯石烂。” 黑熊讥笑说着侧头看一眼舱门,旁边甲士会意上前督促,袁涣只能低头钻入舱门。 很快,船队抵近北岸沉下碇石,靠岸停泊。 黑熊抓着桅杆绳索跳荡到张定的船,就见甲板上刘晔剥开衣裳躺着,胸口中了一箭。 二十三岁的刘晔因父母亡故的原因已经开始蓄须,只是年龄不大,胡须稀疏,也短,落水打捞后显得有些邋遢。 只是简单的中箭,伤口不深也没来得及发炎,刘晔精神状态不错,歪着眼睛看跳荡过来的黑熊几个人。 徐林先一步检查刘晔的箭伤,侧头对黑熊说:“公子,这位先生运气好,胸骨挡住了箭簇。” “我运气好也就不中这箭了。” 刘晔微微侧头斜眼去看黑熊:“阁下何人,竟如此大胆?” “我说我是墨家巨子,你信么?” 黑熊笑着看徐林:“去烧洗细布,然后给这位刘先生处理箭伤。” 徐林应声钻入船舱去取火盆、吊锅、细麻布以及金创药之类,黑熊则问刘晔:“伱我本无私仇,我现在救你,你可愿意为我效力?” “如若不愿,又该何如?” “捅你一刀,丢河里喂鱼。” (本章完) 第34章 审配逢纪 第34章 审配逢纪 黎阳。 三艘运船停泊在码头,黑熊眺望北岸。 就见黎阳城西还有一座新筑成的城寨,与黎阳城互为犄角;这两座主要城池之外,就剩下一些警戒性质的塔楼据点。 宣良带着文书出使黎阳,也引来了西侧小城驻军的注意。 西侧小城是青州牧袁谭所筑,所屯也是青州兵马;黎阳城则由魏郡郡守高藩驻守。 袁绍病重期间,袁尚留守邺城,二儿子袁熙守幽州,袁谭来守门户黎阳,可知继承安排已然明朗。 袁谭身份比较诡异,就像袁术动不动骂袁绍出身小婢一样。 袁绍是庶出,过继给了早亡的伯父,就成了伯父这一脉的嫡嗣子,继承了嗣父的政治资源和家产、人脉。 而袁绍这一代的袁家领袖本该是嫡兄袁基,但袁绍发动讨董,董卓报复袁氏,杀死了太傅袁隗和太仆袁基,袁基一脉绝嗣。 自袁绍统一河北后,河北人看不上袁谭,更喜欢袁尚;为了稳住袁尚的继承权,审配出谋劝说袁绍出继袁谭为袁基的嗣子。 宗法上来说,袁谭已经是袁绍的堂侄儿了,自然失去了继承河北基业的继承权。 还有袁熙,三年前就出任幽州刺史,家眷留在邺城为质,待在幽州久不回邺城,早已失去了河北人脉。 黎阳城内,高藩详细询问,宣良有条不紊自有应答。 高藩还是很难相信,一个默默无名的孙家旁系竟然会杀人夺权带着三艘运船叛离孙氏,还狐假虎威招募水手、甲士,几乎绕行了大半个中原水系,并半路劫持了梁国相不说,还从曹操大营面前突围而出。 但这终究是个好消息,袁曹两家之间自不缺可靠的消息验证渠道。 当即安排官吏调运粮食,并通报邺城。 别的不说,就汝南袁氏与陈郡袁氏的亲缘关系,就值得邺城派遣专人来处理。 两家袁氏血缘虽远了,可架不住袁涣是陈郡袁氏的领袖脸面。 邺城使者未到,黎阳西城驻守的袁谭听闻袁涣被劫持,当即就派谋士辛评持酒肉前来拜访、慰问袁涣。 岸边,袁谭派来的人设立幕帐,用布墙围了里外两层,中间辛评与袁涣对坐饮酒。 袁涣一天一夜没有洗漱过,休息的也不好,精神、仪表略显颓废落魄,更是引发辛评不满。 向袁涣敬酒,辛评气愤说:“孙文台侄儿果然生性粗暴,竟为一己之私,坏人忠君名节。” 袁涣笑呵呵不以为异:“孙氏若懂名节,又如何能有如今江东之基业?” 对此辛评笑着点头,当即承诺说:“公与我主同为玄德公门生,素有亲谊。今意外到河北,我主自当援手。待邺城来人后,我主自会伺机送公返回南岸。” “袁显思之恩,来日自当回报。” 袁涣不悲不喜拱手也是做出承诺,他不可能为河北效力,他执意要走,袁绍、袁谭都会成全他。 这种事情是孙家这种暴发户、寒门士人很难理解的,这类人趋利避害,是很难懂忠义大节的。 也只是袁绍、袁谭会成全他,乱世里长大的袁尚已没了名士风骨,更重实际利益得失。 简单酒宴之后,辛评又亲自送袁涣回船,并送上崭新被服等生活物品。 袁涣终究是江东人劫持而来送给邺城的,袁谭也做不出反劫、强掳的事情。 已经深深得罪了曹操,这支白鹅贼除了河北还能投谁? 所以辛评相信自己的影响力,只要亲自送袁涣回船上,船上贼人自会好好照顾袁涣的生活起居。 另一艘船上,刘晔白巾遮面露出一双眼睛,站在护栏前俯视辛评一行人离去的背影。 黑熊这时候走过来问:“你觉得河北如何?” “袁本初俨然妇人,追悔前事,又自欺欺人,自以为袁氏兄弟能齐心并力求存于乱世。” 刘晔说话时感觉胸口骨骼有些瘙痒,抬手隔着衣服扣了扣:“袁绍、袁术兄弟当年自创基业,尚且相争,他竟然指望袁谭、袁尚能和睦亲善,岂不可笑?我若是袁绍,当幽禁袁谭,剪除其羽翼。” 袁谭名声在外,是出了名的待人宽厚,很难用严格律例约束身边人。 所以袁谭自己不怎么作恶,可身边人亲近人往往骄纵坏事,偏偏袁谭又很难下定决心惩戒这些人。 身边人做下的恶事,只要袁谭看不见,就不存在一样。 还有就是袁谭少年求学的经历,让他更亲近汝颖士人,所以河北士人本能的抵触袁谭。 审配做谋后,将袁谭过继给伯父袁基,彻底绝了袁谭继承河北的宗法。 其实也不算亏欠袁谭,毕竟当年袁基才是袁家这一代的领袖。 从宗法继承上来说,袁谭是以袁基从侄的身份入继大宗,袁绍、袁术这两支只是小宗。 宗法、血缘、长幼上来说,袁谭是这一辈的袁氏长者,能从宗谱方面压袁尚一脉。 所以袁绍心里,对袁谭的补偿是很丰厚的……不杀袁谭,本身就已经很丰厚了。 可袁谭能承这个恩情? 黑熊目送辛评一行人远去,皱着眉头:“看来河北也非安身之地,我本不在乎袁氏内斗,可我更不想曹操轻易获取河北。” 刘晔舒展眉目,问:“可是要帮袁绍剪除隐患?”“是,此前还想着为袁绍治病,以绝曹操盼望。可治病有风险,治得好一年两年,很难延寿十年。他终究老了,曹操正当年;与其治表,不如治其里。” 黑熊说着笑了笑:“本以为我劫持袁涣、破开曹操之围能受河北重视,竟然如此轻我。既然这样,你为我联络袁尚亲信,我有办法给他一个完整的河北。我的条件,由我当面给他说。” “那公子无意河北,欲往何处栖身?” 刘晔很关心这个问题:“仆之家眷、子嗣皆在许都,仆能假死一时,不能假死一世。” “荆南吧,荆南四郡在籍人口二百余万,远在荆北、南阳之上。” 黑熊眺望远处,眯眼凝视:“我还年幼,不急于争锋。维系北方均势,待我力壮,再谋不迟。” “公子眼中,袁曹二家就无速定天下的机会?” “太难了,孙策不死的话还有一线可能。” 黑熊说着长舒一口气:“比之秦末、新莽之乱,再看眼前,只能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秦末没有项羽、韩信这样翻江倒海的猛龙、专打歼灭战的狠人,天下怎么可能那么快速统一? 新莽时期也是如此,打的很激烈,很多人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剿灭了。 而现在呢,哪怕官渡一役袁绍丢了十二万步骑大军,可河北人依旧选择抵抗所谓的许都朝廷,不就是曹操太狠一口气屠了八万降军,以及民间对曹操错役制度的抵触? 在河北人吃够战争苦难之前,是很难低头服输的。 八万降军被杀,曹操最少还要杀死八万河北青壮,才能让河北人暂时搁置仇恨,冷静思考殊死抵抗的意义和价值。 所以只要帮袁尚干掉袁谭,光是一个黎阳,就够曹操啃一段时间。 傍晚时分,魏郡郡守高藩的公文送到邺城大将军幕府。 邺城分为南北二城,中间是横流向东的漳水;南北二城城墙完善且独立,外围更有小城控扼道路、漳水充当卫星城。 所以邺城的防护体系是比较优秀的,能比邺城强的,也就之前的雒阳八关防卫体系。 现在的袁绍已经失去了理政的能力,由审配、逢纪、袁尚一同署理。 审配是冀州牧州府的治中,兼任大将军幕府长史;本人又族大兵强,比之当年的沮授、田丰,审配性格刚直、武断更甚三分。 以至于高藩公文入手,审配就将不高兴写在脸上:“这孙家子莫不是以为我河北衰亡,缺这位梁国相壮大声势?” 说着将公文递给一旁的逢纪:“元图,我有意放归袁涣,又担心寒了人心。” 如果人人都能劫持中原的郡县长吏来河北,自然好处多多。 逢纪扫视公文,嘴上就说:“予其厚赏,自不缺效仿者;至于袁涣,恐怕有人比你我更急着做人情。轻易放归,此人也难念河北恩德。不若请公子前往黎阳,再三相邀,袁涣即便不能从,也可送往白马津。” “这样的话,公子会有求贤之名,袁涣忠名更甚,此利于两家之事也。” 逢纪说罢皱眉:“总之不能让袁涣入邺城。主公重疾,邺城人心不稳,万不可让袁涣侦知。而公子出行黎阳,吏民会以为主公病症转轻,利于安定。” 反正黎阳和邺城路程二百里,邺城有他们主持工作,袁谭那里翻不了天。 审配略略思索也就点头:“这孙家子该如何?” “既是孙坚侄儿,又如此果断能横行中原,想来也不缺勇力、机敏;就拜为校尉,使助战河东。若真是将校之材,引为公子爪牙不迟。” 逢纪语气轻松,与审配推心置腹交流看法。 审配起身从一侧架子里翻出一卷竹简铺开,审视上面的名单,这是即将要发动的河东战役的调动名单。 河东郡隶属于司州,司隶校尉钟繇的外甥郭援却效力于大将军幕府,即将委任为河东郡守。 能和平强夺河东治权最好,若钟繇聚兵反抗,那就围绕河东打一场。 只要夺下河东,就能直接影响关中格局,关中豪帅们自会重新审视自身的立场。 为了打赢这场仗取得西线优势,目前已经开始接触关中豪帅。 赶在盛夏六月前,就要完成调兵和物资准备;熬过盛夏酷暑,天气转凉就要发动河东战役。 不止是己方,曹操大军驻屯陈留开挖睢阳渠,也是要等六月酷暑消退后才能发动大规模战争。 审配、逢纪做出决议,稍后处理完其他事情,逢纪去向袁绍陈述今天的公文处理策略,审配则去找袁尚。 对于美姿颜、身形强壮有勇力的袁尚,不仅仅是袁绍喜欢,审配也是喜欢。 只有这样仪表卓越文武兼资的人,很有人主气象,适合当河北的领袖。 而袁谭少年时天下未乱,受到的是名士教育,为人贤惠待人友善,同时还很简朴……可这在审配看来,简直本末倒置。 家资数万的审配绝不是一个简朴的人,有什么档次的家业就该有什么样的生活。 如袁谭那样简朴生活却不能节制身边人骄奢乱法,等于老虎吃素,坐看豺狼吃尽牛羊。 追随这样主次不分的人,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本章完) 第35章 疏不间亲 第35章 疏不间亲 次日,袁尚率骑士百余抵达黎阳城。 他来时辛评又在码头处设立帷幕,招待袁涣。 黎阳城也派出使者,正式邀请黑熊、袁涣等人入城赴宴。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黎阳城内居民寡少,以驻军为主,就算有女子也是来做生意的女子。 只是黑熊一行人乘车行走在街道上,就见往来士兵多有忧虑之色,精神不振。 城守府邸门前,袁尚下阶亲迎袁涣,袁涣也淡然处之。 随即宣良向高藩、袁尚介绍:“府君、明公,此我主孙公逊也。” 袁尚认真打量黑熊,嘴角含笑只是有些不满黑熊的身高,不及六尺,但也胜在年幼。 勇猛而果断,夺船横行中原还能成功抵达河北,说明运气也很好。 黑熊也打量袁尚,这人二十三四岁,几乎是他在这世界见过最俊朗的人,身形近有八尺,腰背宽阔魁梧有力。 若是一袭白袍,说是赵子龙当面的话,黑熊也是相信的。 别说袁绍,就是自己家中老三长成这模样,有这样的气质,不当继承人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这一世的父母、祖父还有早亡的叔父们,也是明显更喜爱自己。 原因很简单,就是机敏,长的好看。 世人普遍认为相由心生,天姿神授;一个长的好看的人,一定具有更好的品德和才器。 袁尚主动上前一步,笑问:“卿年齿几岁?” “年十五。” “何以劫袁公至此?” “恐无功被河北英杰看轻。” 黑熊斜眼瞥视袁涣:“及我壮时,再掳袁公如探囊取物。” 袁涣只是温和笑笑,侧身看袁尚:“此儿不亚江东猛虎,恭贺明公。” “言之过早。” 袁尚对袁涣展臂:“久阔中原故人,还请快快入席,为我讲述中原之事。” 郡守高藩也对黑熊展臂邀请,一行人袁尚在前,步入大厅宴席。 袁尚自在主位,高藩与沮鹄在左首,袁涣、黑熊坐在右首。 席间不聊南北战事,袁尚只是请教询问中原故人音讯。 黑熊自顾自用餐,也就两人交谈时才停下筷子聆听。 聊了片刻,袁尚就说:“曹氏凶暴,囚禁天子假朝廷大义征讨四方忠良,中外士民饱受其苦。先生何不投效河北,与某破曹贼,解天子于困厄,还天下太平安乐?” “我知将军之义,今天子都许,诏令使我相梁安民一方,不敢辞也。” “是尚唐突了,天子左右岂可缺忠良之士?” 袁尚说着端杯仰头浅饮,又去看黑熊:“卿不远万里来投,可有教我之术?” “我寒族微末出身,家学浅薄远不及袁氏万一。” 黑熊斜眼观察袁涣侧脸,又扭头平视袁尚:“只是伯符兄之后,我族中内争发生了两件事,与河北近日格局类似。” 袁尚闻言露出笑容:“愿闻其详。” “第一件事,伯符兄故去时,我兄自恃才能起兵于乌程,然三吴大姓中意于仲谋。虞翻为说客,为免内战宗族覆灭,我父兄交割兵权,隐居乌程不问世事。” “第二件事,豫章孙伯阳之女与曹氏子曹彰订亲,孙伯阳胞弟孙国仪以仲谋柔弱,故内通曹氏,信使为仲谋截获。我离江东时,仲谋幽禁孙国仪,无人知晓孙国仪是生是死。如今夺孙国仪部曲,尽诛其羽翼近臣。” 孙贲、孙辅兄弟是孙坚兄长一脉,自己冒充的是孙坚弟弟一脉。 “仲谋刻薄,我父兄与他有夺位之仇,我又素来不喜仲谋阴翳秉性,这才伺机出逃,以求在别处扬名立世,做一番事业。” 黑熊说着拱手:“若河北不如意,我将往荆州去投刘景升、刘玄德。” 袁尚一时无语,自然听明白了黑熊话语里的意思。 孙策死后,江东大姓支持孙权,才是孙静、孙暠父子直接放弃的关键因素。 换到河北,那就是河北本地大姓支持谁,那谁就应该上位。 后面孙辅内通曹操被软禁剪除羽翼,就是告诉袁尚,绝对不能手软。 他动手软禁袁谭,袁谭以及袁谭的孩子还有活命的机会;真到内战或被敌人覆灭的时候,满门上下都得死。 袁尚可以装没听懂,沮鹄可不一样,见一时间没人接话,就说:“卿是外人,难道我河北已到了这般田地?” “我在想江东与河北之强弱,我宗族微寒,江东孱弱,故争则宗族覆灭;而袁氏当世冠族,河北又强盛,是以庸才也敢相争,自诩得河北四州之地后能荡平天下。” “所以河北当早作准备,自切一刀不过断指而已。” 黑熊看着沮鹄说罢又扭头看袁尚:“曹氏起家多赖袁氏扶持救助,未来若是曹氏独大,必灭袁氏。原因无他,生怕后世人知其发家经历。我途径许都时听闻一事,可知曹氏有灭明公宗族之心。” 袁尚有些不高兴,但黑熊的言论对他很有帮助,就说:“卿但说无妨。” “我听闻曹孟德与大将军少年相交,有手足情谊。过许都时,听说许都名医多调入陈留,传言说是陈留大军滋生时疫。我不知时疫真假,只知中原名医多拘束在陈留一带,难以渡河至河北。” 看着袁尚越来越阴森的面容,黑熊收敛情绪,认真说:“两家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拘禁名医于明公而言,与杀父何异?” 袁尚本就魁梧,死死盯着黑熊,黑熊不为所动,一点都不恐惧。 真没什么好怕的,道兵吕布已经证明了战斗力。袁尚敢席间翻脸,他就敢劫持袁尚! 袁涣闭上眼睛,呼吸都有些紧蹙。 片刻,袁尚开口:“卿之胆大,尚平生少见也。” “说真话,的确需要勇气。” 黑熊侧头看袁涣:“袁公,我今年十五,明年必往中原再劫袁公。不止是袁公,还要劫一人。我非嗜杀之人,还请袁公不要自误,也不要害人。” 说罢黑熊起身对袁尚拱手:“我到河北来诚心是想做一番功业,也愿意追随明公。只是如此乱世,君择臣,臣亦择君。明公若迟疑,那某只好寄居河北做个客将,待机再走。” 黑熊这边请辞,沮鹄起身相送。 两人出大厅,下台阶进入走廊时,左右没有侍卫仆从,沮鹄就问:“卿来河北所欲究竟为何?” “公与曹操有杀父之仇,我与之也有仇。” 黑熊放慢脚步左右观察,语气低微:“袁氏强盛家业雄厚,昔年二袁抗争分裂天下,今大不如初,也能割裂河北。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只愿袁氏强盛,使曹操难有作为。” “那卿观公子如何?” “文武兼资器宇不凡,有人主之相。” 黑熊紧接着说:“守住河北三年,则曹操非敌手也。以公子年岁,若能立稳,以曹操之年老,天下唾手可得。” “那可愿留在河北?” “就看公子如何抉择。” 黑熊停步,侧身面对沮鹄,彼此脸上都没什么情绪:“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敌人,曹操征集名医控制在陈留,已经能说明事之轻重。我与公子终究初见,疏不间亲是古之至理。奈何时机宝贵,就恐放纵。” 沮鹄直接反问:“袁谭麾下精锐三千皆在西城,如何能得手?” “你若有心,可让袁谭知晓席间话语。他若遣人拿我或杀我,大将军、公子势必震怒。” “袁谭麾下不缺锐士,你如何自保?” “休要小觑我左右,若无这点本事,我焉能至此?你我欲做一番事业,岂可瞻前顾后?” 黑熊看着沮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共勉。” “那卿珍重,不需我动手,此间言语自会传入袁谭、辛评耳中。就恐辛评多谋,劝阻其主。” 沮鹄说罢送黑熊出大门,目送一班甲士护送牛车离去。 沮鹄转身回去,在走廊里就见到大将军幕府曹掾牵招,牵招穿戴铠甲,身形雄壮。 两人站在廊下,牵招就问:“这人如何?” “欲以身做饵,引袁谭出手。” 沮鹄左右观察,语气低微:“颇为自负,俨然孙文台、孙伯符模样。只是疏不间亲,袁谭虽出继,但也是宗族长者,对这孙家子出手惩戒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有理,可他在公子这里安插耳目就非情理之事。” 牵招又问:“还有什么?” “孙谦说只有敌人最为了解自己,如今曹孟德征集名医于陈留,总不可能念及大将军旧情,特征集名医送到河北来吧?” 沮鹄反问,见牵招沉默,也就拱拱手辞别,错身而过进入大厅。 “我河北家事引来江东人,今番实在是让先生见笑了。” 沮鹄入内时,就见袁尚与袁涣起身,袁尚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我家中事惹的江东人都看不下去了,可见已不能拖延。” 袁涣不答话,已经能代表他的态度。 见此,袁尚心中略安定,安排高藩送袁涣去后宅休息。 待仆从收拾桌案碗碟后,袁尚才问:“孙谦又说了什么?” “再无什么,只是仆觉得他一句话说的有些道理。他说河南之众有局外旁观之明。曹操扣留名医,可见一斑。” 沮鹄说完,袁尚有些苦恼:“袁涣执意返回,他还是看好曹操。至于孙谦,伱觉得该如何安置?” “自孙文台、孙伯符以来,孙氏男子多统御部曲,善战者比比皆是。” 沮鹄思索着回答:“不妨使孙谦招募流亡积蓄部曲,如此可观成色,再拟任用不迟。” 袁尚听了也是沉思,面有难色。 不是这个授权的问题,而是今年开春以来河北降雨寡少,禾苗已有干枯之状。 旱灾几乎已经注定,准许孙谦招募流亡、贫民百姓为部曲,那孙谦也没粮食供养。 府库的粮食是生命线,轻易不能调动。 这粮食哪怕烂在仓库里,也不能动。 一旦储备粮不足,那曹操就扑了过来;没有储备粮,那河北就不可能集合军队野战拦截。 不能野战拦截,那曹操会将河北祸害、重创,这可比旱灾的杀伤猛烈多了。 以河北现在的人口,人口稀疏的县邑能野外求食,麻烦的是人口密集的邺城……城外青草都会被吃光。 想了又想,袁尚说:“他出身江东,随行部曲善舟船渔猎。不若使他立屯黄泽,捕鱼为生。至于铠甲器械,稍后我自会调拨补充。” “是,仆稍后就去见他。” (本章完) 第36章 与虎谋皮 第36章 与虎谋皮 傍晚,西城。 袁谭抓酒杯饮闷酒,从个人理智上来说,以及此前二袁相争的事例中可以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兄弟内斗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他觉得自己不比袁尚弱多少,比起袁尚的斗勇,性格宽和的自己更适合统御河北。 只觉得吃亏在母亲早亡,他与袁熙年龄相近,生下他们后袁绍为母亲守孝三年。 那段时间党锢风暴十分残酷,袁绍三年孝期结束又连着给早亡的嗣父守孝三年。 连续守孝六年被人称赞,也有党锢中被迫害的士人因此诟病袁绍的圆滑。 六年孝期之后,续娶妻子后才生下袁尚。 彼此成长环境外部环境不一样,父母养育的环境也不一样。 袁尚几乎是在乱世里成长的,壮硕而俊朗的姿貌,父母的疼爱,使得袁尚比之袁谭更为果断、自信。 这种性格在袁谭眼中更适合统御士兵,而非人主。 袁谭几杯闷酒下肚,气恼之余将酒杯砸在地上。 那孙家子算什么东西? 孙坚能征善战又如何?还不是辛苦奔波拼杀,拜在袁术麾下当爪牙? 孙策又如何?还不是背叛袁术,阴谋获取了江东之地? 这个叫孙谦的少年出身微寒,更无名师,连袁氏门生故吏之后都算不上。 凭什么介入袁家是非? 这种事情难道袁涣看不明白? 袁涣海内名士、能臣,公卿之后,汝南袁氏的同宗,陈国袁氏的领袖。 这样的人物,都三缄其口,不发表意见。 你一个名不经传的寒门庶子凭什么叫嚷! 舟船上,黑熊捉一块木炭在木板上绘画素描,勉强画出蔡贞姬的眉目五官。 脚步声靠近,他回头就见宣良、刘晔端着饭菜走来。 他丢掉木炭拍拍双手,起身接住宣良递来的碗,三个人端碗盘坐在地吃红黄米饭。 刘晔瞥一眼木板上的少女画像,笑了笑:“公子亦有思念之人?” “劫持袁涣时偶然所见,是一位温婉坚韧的淑女子。” 黑熊吃一口清甜黄米饭,露出笑容:“出乎预料,袁尚比我预想的有才干,难怪受河北人拥戴。奈何还是少了最关键的那一分狠辣,我已再三提醒袁本初命不久矣,他还是不肯先下手。” 趁着袁绍还有余威,剪除袁谭的羽翼即可,再怎么也能保住袁谭的命。 毕竟袁绍目前也就五十二岁,生活优渥,或许对当世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愤懑积郁生病罢了,不难撑过去。 袁绍强撑着,或许他自己相信自己能撑下去,身边人也跟着相信了。 刘晔吃一口黄米饭,他也是吃过的人,不觉得惊奇。 吃了几口,刘晔才说:“那公子可是要离开河北?” “我要去邺城,袁尚若能快速剪除袁谭羽翼,我们还有创业的机会;若他迟疑,那我们就走,去荆南。” 心里头还念叨着甄宓,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风采。 有机会远远看一下也行。 人么,都是差不多的结构。 论稀奇,自己才是当时最稀奇的那个。 但这女人也倒霉,十六岁嫁给大十岁的袁熙,次年袁熙出镇幽州,甄宓则留在邺城伺候婆婆刘氏。 是故,甄宓无所出。 劫持甄宓的难度,实在是有些大。 好在邺城距离黎阳、黄河岸边不是很远;只要得手,连夜疾驰赶路,一夜时间就能从邺城跑到黄河岸边。 上了船,河北方面就追不上了。 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讨论,黑熊说:“河北与荆州有盟约,若是剪除袁谭羽翼,使袁谭去荆州,也不失为袁氏退路。” 宣良在刘晔身边有些自卑,只是低头吃饭,不轻易开口。 刘晔用饭时也在思索,哪怕不剪除羽翼,袁谭带着党羽部曲迁移去荆州,未来甚至有取代刘表的可能性。 当日,袁尚送袁涣到码头,袁涣乘轻舟出黎阳,直奔对岸白马津。 可惜袁谭闭城不出,十分的忍让。 见此不止是黑熊失望,就连袁尚、沮鹄也是失望。 袁尚径直返回邺城,留沮鹄负责安置‘孙谦’与部众。 三艘运船又逆流而上,航入清水口沿着黄河故道,也就是现在的清水河顺流而行,抵达黄泽。 黄泽,顾名思义,就是黄河故道途径的一大片低洼湖泊、湿地。 这里靠近清水上游,能得到黄河的补充,所以黄泽蓄水量十分可观。 运船驶入黄泽,内黄县已运来一批镰刀、斧头之类的工具。 “今年河北恐怕将要大旱。” 刘晔眺望黄泽,一眼望不到尽头,可视线远近都有扎芦苇筏捕鱼的男女,普遍衣衫褴褛,身形瘦弱。 前年官渡之战从正月爆发,之前就做了大半年的准备;这仗持续打了十个多月,河北人力投入战争中,农业生产大幅度倒退。 去年又有仓亭之败,河北生产并未恢复多少。 今年又有旱情……估计持续不下雨,能活活把袁绍气死。 黑熊也是无语,河北的旱情出乎他的预料;河北旱情严重,中原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曹操治下军屯、民屯沿着水利设施驻扎,种植的又以水稻为主,以中原现在稀疏的人口来说,河流灌溉足以熬过这个旱年。 又开睢阳渠,明年哪怕大旱,曹军依旧有保证军事行动的粮食。 如果明年河北继续大旱,哪怕袁尚完美兼并袁谭,也够呛。 运船沉下碇石,几位头领组织男女采伐芦苇在岸边捆扎芦苇筏子,要么以芦苇结扎草庐。 沮鹄也就协调一批必要的生活工具,至于之类粮食却是休想。不限制甚至鼓励黑熊招纳黄泽捕鱼的灾民、流民为部曲,将这些灾民部曲化,等军械运来,自然就是一支能充门面的军队。 官渡、仓亭两场惨败后,河北方面已经没有了实战经验丰富的中高层将校……历战老兵都缺乏。 黑熊带来的这批甲士、水手不足百人,但也是河北少见的老兵团队! 主将的精气神会影响老兵团队,老兵骨干又会直接影响军队的风气。 甲士队伍来自吕布、刘备、陈登的遗留老兵,老水手追随孙策征伐江东。 所以从一开始,这支混合的老兵团队就有一股强军的韧性、顽强。 袁尚有意培养,送来‘横海校尉’官印,黑熊也没推辞。 黄泽捕鱼能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时时刻刻都有虚弱病死的人。 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增强捕鱼效率,能少死很多人。 以随行甲士、老水手充当队官、什长,招纳整编效率并不低。 七八天时间里就整编了两千余户,其中真正愿意跟随船队去遥远地区生活拼杀的没几个人,这些人接受整编,只是为了更好的在黄泽生存。 自己不动手,魏郡郡守也会着手进行整编、管理。 前后历经大半个月,终于步入正轨。 留宣良、张定主持渔猎、分配工作,黑熊与刘晔踏上去邺城的路。 船舱里的黄金、华贵的江东丝织品都装车,准备去邺城置换生活物资。 这么长时间过去,袁谭那里没有发动报复,袁尚也没有准信,事情变化已经超出预料。 必须去邺城观望风向,情况不对就撤离河北。 北邺城,河北权贵、郡县长官家属人质生活的区域,可城内因流通的粮食不足,明显缺乏活力。 行走在街道上的男女、士民、奴仆也都走不快,可能是见多了面有菜色的人,就连官用的牛车都会给黑熊一股虚弱、迟缓的感官。 现在的冀州牧是袁尚,黑熊、刘晔投了拜帖后,才在城中走动,咨询物价和货物。 想要购买大量工具和粗帛、粗布与粮食,最佳交易对象是审配。 审配宗族拥有数万户的部曲,各种庄园分布在魏郡,家资数万金。 论富庶,审配似乎比曹洪还要过分。 只是他前脚投帖离去,后脚拜帖就传到了沮鹄手里。 沮鹄闻讯出官署来寻,在附近一处酒庐相遇。 酒庐只提供野果酿造的酸涩酒水,沮鹄饮半碗就有些喝不下了。 他心中苦涩,很想畅饮消愁,可实在是喝不动这酸酒。 一脸的苦闷,对黑熊说:“大将军已知晓卿之言论,袁谭亦再三立誓,公子也只能立誓与他盟好。大将军忧郁成疾,所怀唯此一事耳,我等不忍逼迫。” “看来河北非我逗留之地,久留必有杀身之祸。” 黑熊抿了抿嘴唇,去意坚定,好奇追问:“那公子究竟如何做想?” “既已与袁谭盟好,自当遵守誓言。人无信不立,岂可朝夕生变?” 沮鹄长叹:“公子纯孝,否则以我等与郭图、辛评兄弟旧仇,早已动手了。” 黑熊侧头看边上沉默的刘晔,刘晔会意,神情果决:“既然大将军不能决,我等承蒙公子收留之恩,临行自当有所回报。” 这也是黑熊、刘晔闲暇讨论时的预案之一,就见刘晔说:“黄泽之众有二三百人愿随我家公子离开河北,劳烦足下二事,我家公子就出手剪除郭图、辛评兄弟。” “这……具体为何?” “第一是安排舟船于黎阳,以运输七百人为准,配备五百人军械铠甲,以及一月粮秣;此外,还需要骏马十余匹。” “第二是请袁冀州设宴,最好在城外,届时我等自会出手。” “设宴不妥。” 沮鹄摇头,却说:“因入夏干旱,大将军有意于西门祠祈雨,宗族男女、幕臣僚佐皆在行列。只希望不要伤袁谭,这有损我家公子信誉。” 河北方面不缺动手的人,可顾虑很大,也有泄露的隐患。 黑熊这伙人已经证明了行动力,不管是劫持梁国相,还是从曹操大营门口突围,都证明了这伙亡命徒的胆魄与战斗力。 说罢,沮鹄反问:“非是仆质疑,而是此事重大,孙公子如何能确保成功?” “我麾下有一位壮士,有不亚吕温侯之勇。” 黑熊声音放低:“就缺骏马与趁手兵器,你若不信,可安排骁猛锐士与之决斗。” “需要什么兵器?” “最好能有良匠,他想自己参与锻造。这是奇异兵器,类似戟,有双刃,非常人能用。” 见黑熊提出明确要求,沮鹄就说:“这样,某这就去见审公,审公庄园内不乏壮士、良匠与骏马。但有所需,告而自取。只要能胜园内壮士,审公自会全力襄助。” 黑熊与刘晔互看一眼,看来袁绍一厢情愿的天真行为已彻底惹怒了河北士人。 大概此前河北士人还心存希望,觉得袁绍心病有恢复、痊愈的一天。 对袁谭争位、分裂河北的隐患尚能忍受,毕竟袁绍一日不死,那隐患永远是隐患。 可自己带来了曹操控制中原神医的消息,几乎断了河北士人的念想,不得不面对最坏的局面。 沮鹄说罢见两人再无要求,又嘱咐说:“此事我家公子不知情,实乃孙公子顾虑遭受袁谭报复,为自保才发难。” “正是如此。” 黑熊脸上笑着,却暗暗握拳。 若不主动一点,恐怕袁尚、袁谭就一起拿自己开刀了。 (本章完) 第37章 劫持二袁 第37章 劫持二袁 邺城外,审氏庄园。 此处位于漳水南岸,各处干旱缺水,这座庄园不缺灌溉用水。 四月十六的子夜,黑熊从睡梦中醒来。 连续的干旱,使得最近夜空格外清澈。 圆月如盘,星河璀璨。 今天是祭祀西门祠祈雨的日子。 他出门仰头看星空久久回神,回头就见二次强化的金甲道兵吕布与另外四名皮甲道兵。 这几天在审配庄园协助下,装备器械都得到了全面升级。 四名道兵都是类似的装备,皮履、白色袍服,白色斗篷,腰悬环首刀、持铁戟,穿雷文鎏金皮甲,皮盔也鎏金流云纹饰,盔顶插两条尺长白鹅硬羽。 而吕布腰悬六面汉剑,皮甲之外罩一领鎏金纹饰的黑光铠,右手拄着长一丈八尺的方天戟。 与皮甲道兵一样,吕布金盔顶端插三支更长的白鹅硬羽,也都在遮面白巾外绑了鎏金铜面具。 铜面具是用己方五铢钱熔铸而成,形制类似于黑熊熟悉的三星堆样式。 为了发挥吕布最大的战斗效率,前几日杀死一匹形体高大的骏马,洗练后强化一次,配备马鞍、皮马甲、蹄铁、双边马镫后,还给马头罩着的硬质皮头盔镶嵌了个漆皮螺旋鎏金独角。 远远望着,俨然一匹肩高八尺的独角兽。 一杆方天戟才能杀几个人? 恐怖的名声,往往杀敌于无形。 邺城内,辛评宅邸。 辛评、辛毗兄弟两人的宅院比邻而居,天色未亮两家女眷就开始忙碌饮食。 辛评的侄女辛宪英睡眠不佳神色恍惚,对母亲说:“祈雨若是有用,帝禹何至于治水?西门豹焉能以杀巫治漳水?” “不得妄言,你父称病不来已惹的幕府不快,你这言语让外人听去,岂能有好?” 母亲低声警告,手上不停,与辛宪英一起搓着野菜团子。 不远处的袁谭府邸,袁谭妻妾围着给他收拾外袍,衣袍内是一副贴身束缚的无袖皮甲。 袁尚一天不杀那个挑拨兄弟关系的孙谦,那袁谭一日就不敢松懈。 别说外出时贴身穿内甲,自他回邺城这段时间,不管是去大将军幕府,还是在袁绍家,基本上滴水不沾,时刻不敢独处。 等完成这场祈雨,他就返回黎阳。 没有大事,不准备回邺城。 袁谭府邸侧旁,就是袁绍府邸。 袁绍的夫人刘氏也已梳妆完毕,甄宓以及其他在邺城的袁氏女眷、妻室、侧室也都陆续来刘氏这里。 她们去西门祠参与祈雨的同时还要为袁绍祈福,故而都斋戒熏香三日,衣着朴素。 府邸另一侧,袁尚也是穿戴内甲,坐在庭院台阶仰头看月亮。 牵招走进来,躬身:“公子,近郊、远郊严加巡哨,已杜绝隐患。为安郭图疑心,调入了一营勃海兵参与值守。” 勃海是袁绍起家的地方,只是青州残破,袁谭实际控制黄河北岸的平原郡,以及袁绍给出的勃海。 “可惜辛毗称病不来。” 袁尚感慨一声,回头看牵招,略疑惑:“我想不明白,孙谦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真与曹操有解不开的死仇。” 本想借助孙谦的言论逼迫父亲出手处置袁谭,可谁能想到袁谭几番立誓,始终对孙谦不管不问不做一点报复。 没有解决掉袁谭,袁尚、袁谭立誓后,那就轮到‘孙谦’付出代价。 天色渐亮,西门祠。 外围军士持戟警戒,黑熊头扎红巾牵着两匹骏马混迹围观士民中。 仰头看着袁尚领头,袁谭随后的重臣队伍,随后是袁氏家眷的车队。 他左右观察,没有找到明处、暗处的弓弩手。 这也是正常的,这种关键时刻,不管是袁尚还是袁谭,都不希望有弓弩手出现在祈雨现场。 按计划来说,刘晔他们现在也该启程向黎阳移动。 此时此刻,黑熊尽可能用平静目光打量附近人物。 脑海里已然没了河北之行的各种杂念,此刻只想顺利离开邺城。 直接逃走……对自己来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对袁家来说,怎么可能也有这么好的事情? 真当袁尚好说话? 自己也不能太好说话。 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袁谭、袁尚好过。 他盯着西门祠前停止的车队,认出了衣装华贵的刘氏,至于其他女眷距离遥远看不清楚。 过了许久,西门祠外平原上的围观士民散去大半,袁谭、袁尚终于开始返回。 回城时刘氏车队在前,袁谭、袁尚各在一侧,身边跟着亲卫骑士。 袁尚左右观察,也见到了赤巾裹头的黑熊,又继续寻找想要找到疑似刺客的身形。 黑熊眯眼观察避免目光引发警惕,注意力则落在袁谭身后的辛评、郭图几人身上。 见刘氏豪华马车渐渐抵近,黑熊后退到围观士民身后。 右手抓四枚道兵卡片丢在士民身后,紧接着就把吕布卡片丢向十几步外的树木后。 人高马大持戟的吕布身形显露,仿佛从树木后面转场拐出来的样子。 几乎一瞬间就纵马提速,无声息间双手挥舞方天戟只有马蹄哒哒声,直突袁谭而去! “有贼人!” 袁尚身边卫士呼喊之际,就有人扬鞭狠抽袁尚坐骑,马儿吃疼受惊载着袁尚不顾一切突奔。 同时四名道兵冲开人群持戟杀到刘氏车前,道兵高顺冲奔最快抬手一戟挑落袁谭的护卫骑士,另一名道兵一戟勾断袁谭马蹄! 道兵袁术一戟刺落驾车御手,借着前冲势头一跃登车抓住缰绳猛地抖动,两匹挽马立刻加速。还有一名道兵也奔着袁谭身边护卫骑士杀去,一戟刺空,对方控马技艺娴熟,反手拔剑挥砍,却被回戟的高顺反手一戟勾落马下,来不及反抗就被另一名道兵刺中咽喉。 一个呼吸之间,袁谭抬腿从栽倒马儿身上滚落到几步外,他最近的两名骑士重伤落马。 而吕布纵马从袁谭身侧突入,方天戟横扫,一脸急切又愤怒的郭图来不及躲闪,脑袋正好劈中,顿时碎裂。 辛评骑术出乎意外的优良,竟然镫里藏身躲过吕布反扫打来的戟柄。 但吕布操控的阴干骏马更是人马合一骑术如神,迅速止步调转马头,吕布高举方天戟劈斩落下。 直接将镫里藏身的辛评劈落在地,沉重戟刃造成断裂伤,血液止不住的喷涌,滋润干涸已久的土地。 “快救夫人!” 护卫呼喊声中,袁谭被道兵挟持,塞入调头回来的车上,就听车内女眷接连惊呼。 审配勒马不动,身前已站了两排护卫,他与身边逢纪互看一眼俱是惊骇。 两个相斗十余年的老对手就这么突然暴死在面前,实在是有些很难接受。 再扭头去看士民人堆里的红头巾少年,那人已经后退三十几步,翻身上马继续向后躲避,根本不参与厮杀。 “休伤我母!” 袁尚控马调头回来对着越聚越多的卫士厉声呼喝:“不得厮杀!放贼人走!” 道兵袁术驾车,另两个道兵持戟坐在车辕两侧,道兵高顺翻身骑乘一匹马,盲目跟随吕布。 吕布驰马往来冲突,手中一丈八尺方天戟挥舞如轮。 也不呼喝喊杀,就凭坐下马匹高壮又快,扰的护卫难以合拢。 见大车在前狂奔,后面两个白袍骑士断后。 袁尚见了心急,推开牵招的阻拦,纵马追赶呼喊:“休伤我母,我愿以身代母!我愿以身代母!” 审配等人追赶,来不及劝阻,就见袁尚丢弃佩剑主动被俘,狂奔的马车渐渐停下。 袁尚扑到车辕前对着车里呼喊:“母亲快下车,孩儿做人质!” 车里袁谭刚要钻出来,就被一个道兵一拳打在脸上,一屁股倒栽回去。 刘氏这才探头见到袁尚,当即哭声,慌乱无措:“我儿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若不能救母亲,孩儿还有何面目存世!” 袁尚伸手搀扶刘氏下车,车里还有女眷要下车,却被道兵以环首刀逼回去。 “母亲安心,贼人要杀孩儿早就杀了!” 袁尚又对围上来的审配高声呼喊:“正南公,万不可使父亲知晓此事!待我救出兄长,自会归来!” “是!” 审配厉声应答,瞪着持方天戟的吕布,警告说:“不可伤公子分毫,否则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吕布手中方天戟斜指审配,并不言语,只是侧头看袁尚。 袁尚会意,主动上车。 道兵袁术驾车,车内袁谭被打破鼻子淌血不止,正仰着头止血,妻子郭氏在身边紧张伺候。 袁尚也看到了自己妻子刘氏与二兄的妻子甄氏,此刻甄宓惶恐不已,左右观察袁谭、袁尚,总怀疑是自己丈夫派人做下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三百余骑缓慢追赶,黑熊也乘马缀在后面。 走了两三里地,沮鹄乘马凑上来,低声呵斥:“这就是你的计划?” “不擒二位公子,我何以脱身?” 黑熊斜眼瞥视左右:“快去通报黎阳,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袁公子肯定完好无损交给伱,袁谭你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我不能决定袁谭生死。” “那我带走!” “不行,大将军积郁成疾,若袁谭沦落在外生死不明,大将军难免迁怒公子!” “行,我稍后请教袁公子。” 黑熊说罢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沮鹄的马屁股上,自己也纵马轻驰。 在黄泽待了半个月,最大收获就是他的骑术趋于娴熟。 那车里,袁谭止血后,与袁尚面面相觑。 两人终究是兄弟,相互看了片刻,袁谭确认这一切也不是袁尚安排的。 就问:“是孙谦所为?” “应该是他。” 袁尚闭上眼睛:“也就孙文台、孙伯符旧部能百战余生。这等猛士,必是孙氏骁锐。” 袁家的老兵部队几乎打空了,很难找到这样配合娴熟,不需要语言沟通的十几年老兵。 现在天下各方麾下老兵有这样配合能力的,也就孙坚孙策遗留的老兵,以及刘备的部曲,马腾、韩遂麾下也有一些。 曹操那里也有,只是宛城一战,中军锐士折损很严重。 老兵断层是很可怕的,意味着军吏培养、晋升青黄不接。 也意味着需要从外提拔人才补充军吏,军队骨干的立场会出现变动。 袁谭思索前后,懊悔不已,低声:“若知如此,早该诛杀小贼!坏我袁氏者,孙也!” 袁尚忍不住一叹:“兄长早该如此,否则你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眼前就恐怕他无处栖身,害你我性命以泄恨。” 见袁谭面露恐惧之色,袁尚又安抚说:“好在此贼与曹氏有仇,杀你我,对他而言无异于襄助曹氏。稍后看他言论,你我兄弟齐心一同进退,好言抚慰,不难退他。” (本章完) 第38章 所谓盟誓 第38章 所谓盟誓 日暮时分,黎阳。 码头处,马车停歇。 一路自邺城至此,驾车的马儿换了七次。 车停下,袁尚、袁谭才下车,就见只有从骑百余,都是一人两马、三马赶路。 这些人如今饥渴劳累,疲倦之余又很是紧张。 再看劫车的五名贼兵,一路上不吃不喝也无言语,甚至那为首贼将的坐骑更是不凡,竟然一口气从邺城跑到了黎阳。 日行千里的宝马永远存活在传说中,能空载日行五百里就已是当世神骏了。 而这贼将的坐骑,身负铠甲,载着同样重装的贼将能跑三百余里,实在是恐怖。 自出邺城,牵招一直盯着吕布与吕布的坐骑。 如果有几十匹这样的良种神驹,足以改变一场耗日持久的战役。 岂不见当面黑山军十余万进围魏郡,与袁军相持,那时候吕布引领数十骑往来冲驰,视黑山军栅栏如无物。 每次都能挑薄弱处突破,杀数十人、百余人撤离。 连续这样十几天,黑山军士气低靡战斗意志涣散,只能撤退。 牵招思索着,余光就见沮鹄引着黑熊靠近。 牵招也翻身下马,挥手遣退身边气喘吁吁的骑士,面容不善问黑熊:“孙君,你就不怕死么?” “我的生死如似鸿毛,怎及袁冀州泰山之重?” 黑熊斜眼打量神情不自然的沮鹄,继续说:“若无人反驳,我去与袁冀州谈一谈。” 牵招不言语,沮鹄于是同行,靠近马车。 这时候刘晔也下船,他外罩无袖两裆铠,腰挂长剑阔步而来。 见袁氏兄弟俱被劫持至此,刘晔性格中的冒险一面激发,情绪很是高昂。 金甲吕布纵马持戟在外围游荡,四名皮甲道兵持戟警戒。 黑熊没有搭理二袁,就问刘晔:“可顺利?” “回公子,黄泽众人愿行者一百八十三人,今船队共有男丁三百七十六人,其中胜任甲兵者一百八十七人,俱已披甲。” 刘晔扭头看沮鹄,笑了笑又说:“我等行至黎阳,黎阳守将不肯给船,还是邺城使者再三督促,才得以登船,领取了粮秣、铠甲弓弩之类器械。” 黑熊也观察码头,见三艘运船都在,还多了五艘大小规模类似的运输船。 此外还有一艘规模更大的三牙楼船,算上指挥雀室,甲板之上足足有三层,看大小布局,可容纳弓弩手百人于其上。 只是与运输船类似,这三牙楼船显得陈旧,可能是桓灵二帝时期所造的青州楼船。 青州时常有海贼作乱,有编训楼船水军的传统;也有一种可能,这楼船来自辽东公孙度,是公孙度侵扰青州时流落在外的。 黑熊目光落在三牙楼船,就问:“原有水军何在?” “多不肯同行,仆恐生乱,就同意水军离船。” 刘晔观察黑熊神态变化,又补充说:“据宣统领说,原有水手中有能操控三牙战舰的。” 三牙,是三根桅杆,三道帆。 八艘运船,一艘三牙楼船,对三百多人来说太过于空阔。 顺流、顺风行船勉强能开走,但缺乏逆水行船的效率,也失去了突然加速的突破能力。 就连近战搏杀、弓弩压制的能力也削弱到了极点。 唯一好处就是运输量更大,方便后续招纳人手。 见船队没有隐患,黑熊才看向袁尚:“我随时能走,现在袁冀州想拿什么赎身?” “你想要什么?” 袁尚并无气恼之色,看一眼袁谭:“凡是我能给的,皆能允你,只求我兄弟二人与两位嫂夫人、妻子平安。” “我也不要什么承诺、字据,放伱们离开之际,就是彼此成为死敌之时。如果可以,希望你向刘表写一份书信,我好借道荆州去关中,也可能去交州。” 黑熊指着远处警戒的下马骑士:“给我百匹良马,再从黎阳城、西城中选十户工匠,你们兄弟二人就能带着妻子离开。” 袁谭开口:“你不要金银之物?” “我想要金银,随时可取。” 黑熊目光落在袁谭脸上:“如果你觉得我索要的赎金配不上你的身份,可以多给一些金银器具补齐差价。” 百匹良马价格已经很贵了,南北商路断绝,越往南方马匹价格越贵。 曹操方面因钟繇经营关中的原因,每年还能获取千余匹。 而荆扬地区,现存骑兵只会越来越少,价格也会越来越贵。 自孙策时代,江东军两千人配备五十名骑士。 袁谭不语,黑熊见此就对袁尚说:“你家富贵难以尽数,这样吧,再取黎阳军中大铠给我,越多越好。” 袁尚眉头紧蹙,他知道黑熊口中的大铠是什么,是汉末至今最强的铠甲。 官渡决战时,曹操麾下只有这样的大铠百余领。 大铠,即黑光铠。 穿戴黑光铠的步兵,就是超重装步兵了;也只有穿戴黑光铠人马具装的骑士,才是真正的重装铁骑。 铁札甲也能达到黑光铠的防护性能,只是会更重。 同等重量下,黑光铠的防护能力超过铁札甲。 但对普通重装步兵来说,黑光铠与铁札甲没有本质区别,真正区别在将领防护与组建重装骑士。 “可以给你二十领。”袁尚做出承诺,当即就对沮鹄下达命令,让他去黎阳城支取黑光铠。 袁谭也无意见,掏出自己的随身印信交给沮鹄,如果不够可以从西城驻军那里抽调。 见二袁如此配合,黑熊反倒有些错愕。 他来回审视彼此,目光落在袁谭身上,就说:“我还是原来的看法,你兄弟二人很难齐心合力,为坏曹操大事,我不杀你,也要断你一臂。” 袁谭皱眉:“我兄弟之间本就友爱,实乃诸人党争引我兄弟内争互斗。今辛评、郭图已死,颍川之士只剩下辛毗、荀谌,势力大不如前,如何能再斗?” 袁尚也开口说:“自官渡、仓亭以来,河北缺乏精干将校与锐卒,实无独挡一面之将。若无兄长,曹操进犯,总不能使我督兵拒敌于黎阳吧?” 袁谭再怎么不堪,出领青州已有六七年,一度据有青州大部。 亲临一线指挥作战,也在平均水准以上。 可惜,官渡之后的曹军将校,大部分都在当世平均线以上。 黑熊还是摇头:“大将军重疾,曹操却能早一步控制中原神医,这说明邺城有其耳目,此人身份极高,能知大将军详细状况。” “河北之士很难做这种事情,只能是汝颖之士;到底是汝南人,还是颍川人,你二人心里也该有些定论。” 黑熊目光落在袁尚脸上:“如果你非要留袁谭,只希望袁谭与高干互换,使袁谭督太原、上党之众杀入关中。如此可断曹操一臂,他失去马匹来源,自守不暇,又谈何攻掠河北?” 目光又落在袁谭脸上:“杀了那个曹操的耳目,你去关中吧。这样你兄弟二人各据山河形胜之地,如似昔年同宗之秦赵,终有统一天下之望。即便败,也可退往边塞,不至于宗族覆灭。” “言尽于此,望你二人好生思量。” 最后目光又落在袁尚脸上:“你若连袁谭割据关陇自立一国的胸怀都没有,又如何能容他统兵御敌于境内?兵少则不济事,兵多则猜忌,灾祸将至。” 二袁互看深思,袁尚感慨:“并州带甲五万,就恐姐夫不肯离开太原。” “大将军时日无多,当秘不发丧,招高干至邺城,容不得他反对。欲成就大业,岂可瞻前顾后?” 他们言语之际,五艘新补充的运船开启舱门,开始往舱内牵引马匹。 前三艘运船是江东所造,江东水运为主,不缺高大码头。 江东运船靠岸,能直接甲板,搬运物资方便。 北方缺少高大码头,所以运船在船舷开门,开门处与生活舱齐平,以方便装卸。 五艘运船足足装了一百二十匹马,在底舱塞的满满。 天色越暮,周围竖起火把。 沮鹄也运来黑光铠三十八领,刘晔安排装到三牙战舰。 临近分别,袁尚对袁谭说:“今河北在籍丁壮四十余万,霸业可期。只是将士新募,皆不耐战。若能守土三年,只需要三年,曹操将不足虑也。兄长若诚心助我,我自全力襄助兄长取关陇西秦之地。” 袁谭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命运安排,只是问:“难道父亲真已病笃深重?” “料敌当众,把我家形势想的恶劣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袁尚苦笑:“叔父有称帝之逆,曹操又出自我家,他若得势,我等宗族必然覆灭。好在我年幼,守住河北数载,可见天命在北,人心自然归附。所以应该听孙谦的,兄长同意铲除颍川人,我就全力襄助兄长取关中为基业。” 袁谭犹豫再三,遂点头,说:“我若得关中,只留一子在身边,余下皆在邺城。” 袁尚露笑,看向黑熊:“公逊,借刀一用。” 黑熊诧异,还是将腰间悬挂的短匕解下,连鞘递给袁尚。 本以为袁尚要歃血为誓,结果袁尚将短匕拔出捏着刃递给袁谭:“兄长,既要除颍川人,又要秘不发丧,我深恐事泄。” 说罢,扭头去看一侧的马车,车里有他们兄弟三人的正妻。 袁谭迟疑良久,还是伸手推开短匕,低头:“我与她结发十三年,实难下手。” “那我来。” 袁尚持短匕走向马车,车内袁谭妻子郭氏双手捂住嘴,幽暗光照下只剩下一对眼睛还有光彩:“显甫?” “河北覆灭,嫂夫人也难周全。” 袁尚轻声说着,语腔略颤抖:“现在死,还能清白下葬。到我兄弟兵败身死时,徒受羞辱,又难全尸。” 说着左手展臂将郭氏揽着,右手持匕抵在心口,往里推了推瞄准,猛地使劲,匕首掼入,郭氏身躯猛颤。 袁尚又猛地拔出匕首,血液喷溅染了一身,他看一眼妻子刘氏。 这时候袁谭也来到车前,刘氏伸手从袁尚手里扣出短匕,神色木然倒持抵在自己心口。 用力时却发现袁尚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就说:“你已杀大嫂,妾身又岂能独活?” 说罢去看车门处:“还请兄长助妾身一臂之力。” 袁谭木然伸出手搭在刘氏手臂,刘氏自己倒持短匕掼入心口,身子一颤。 她瘫软伏倒在甄宓怀里,语气虚弱泪水淌下,只是呼喊:“阿母……” 袁尚冷漠瞥一眼面无表情的甄宓,想要伸手去拔妻子心口的短匕,可手臂无力,甚至抓不稳握把。 甄宓见刘氏没有死透,想要去拔短匕早些结束痛苦。 可刘氏双手紧握短匕抵在心口,甄宓恐惧惊慌之下也用不出力气。 见甄宓已有自戕的觉悟,袁尚勉强从牛车爬出来,与袁谭相互看着。 黑熊想凑过来看,袁谭挺身拦住:“还请孙郎自重。” 这时候袁尚扭头去看车里,甄宓拔不出短匕,只能取下银钗,抵在咽喉下刺入,口唇溢血。 见甄宓伏倒在刘氏背上,袁尚转身就朝远处牵招走去。 袁谭也看了一眼,紧跟着袁尚而去。 牵招见状,当即扶一身是血的袁尚上马,带人护卫袁氏兄弟返回黎阳城。 也安排人去准备柴草,准备一把火将马车烧毁。 (本章完) 第39章 影响发酵 第39章 影响发酵 夜色下,三牙战舰扬帆顺流而行。 八艘运船鱼贯随后,都以船尾灯笼为指引。 渐行渐远,黑熊立身三牙战舰雀室指挥台上。 回首去看,黎阳码头边火堆旺盛。 刘晔站在他身边,也扭头回去看了看,就说:“袁谭的妻子郭氏,是侍中、司隶校尉钟繇钟元常的外甥女;袁尚的妻子刘氏,系平原王刘硕之孙女。” 平原王刘硕,是桓帝的弟弟;桓帝无子确有两个弟弟,另一个弟弟渤海王被灵帝给弄死了。 “我没想到二袁能杀妻盟誓,总之来日见面,已是仇寇了。” 黑熊说着低头看左右两手,血迹已然干涸,搓手后还有少许残留。 刘晔询问:“现在天下之大,能容公子者只有辽东、荆州二处。欲往荆州,公子准备走哪条路?” 船队不能抛弃,这是立身之本。 船队去荆州,要么走中原水系经淮水入长江,要么出黄河走近海航线也入长江。 “原本我不算有名,劫持二袁勒索黑光铠、骏马后,曹操不会小觑。若走中原水系,沿途郡县为图马、铠,绝不会轻易放我过境。” “若走海路,沿途补给不便,马匹草料也难囤积,更不利于招募人手。” “可走海路,风浪大,路途更远,变数也多。此事不急,先生先去休息,明日再论。” 具体怎么走,黑熊心里也没个主意。 不管运船还是三牙战舰,都是平底船,走海路遭遇风浪会死的很惨烈。 此前也没走过海路,近海多暗礁、暗流,对船队的综合素质要求高。 任何一个短板,都会成为船队覆灭的引子。 刘晔临入舱,就说:“公子,若要走淮泗,再行几十里就到了濮阳,濮阳有瓠子河口,顺之可到巨野泽。逆济水到泗水口,如此可走淮泗,经淝水、居巢湖,出巢水洞浦可到长江。” “今曹公大军集结陈留,腹地多空虚。” “前番公子舟船横行中原,世人已知公子威名,多以为是曹公无备;今挟劫二袁之名再走中原,天下之人谁敢小觑?以曹公之自负,也难预料公子敢走淮泗。” “再者,公子能昼夜行船,中原之人听闻河北变故时,公子早已至淮南矣。” 刘晔说罢返回舱内休息,三牙战舰自下而上有底舱、桨舱、甲板上有一层木楼、二层木楼,二层木楼之上是指挥雀室。 楼船、艨艟战舰因甲板上有多层木楼,所以生活区域舒适许多。 这艘楼船依赖风帆动力,划桨位左右各八,没有尾橹;有三条桅杆,位于雀室附近的桅杆可以用船帆控制航向。 除了控帆转向外,这艘楼船雀室内设有尾舵。 故而夜航时这艘战舰更容易被黑熊操控。 九艘大船就这样前后相连,随着黑熊控船越过河心向南岸偏移,后续运船在船尾灯笼引领下一个接一个变更航道。 还未到子夜,瓠子河口轮廓就出现在黑熊视野内。 瓠子河口两岸的堤坝过于高大厚实,隐约能见瓠子河口有大片滩涂淤积。 这说明入春以来黄河中游、上游降水不足,此前冬雪消融才使得水量丰沛。 春洪过去后,降雨不足,所以水深下降。 可能是二级金甲道兵吕布带给了黑熊信心,也可能是出于对大海、台风的恐惧。 “转帆,向南!” 只是略作思索,黑熊对楼船上待命的控帆水手下命,也有熟练水手配合扳动船舵,控船缓缓向瓠子河驶去。 雀室上,也有水手双手各持火把对着后面船队打信号。 命令依次传递,都开始收帆减速,在河口处调整航向后再升帆提速,追随旗舰航入瓠子河。 瓠子河两岸纵然有城邑,也多沦为废墟。 夜里吹刮轻微北风,又是顺流而下,船队航速稳定,如道仆小跑。 黑熊侧头观察岸上尽力跑动的道仆,以此为参照物计算船速。 确定天亮后能抵达巨野泽后就将道仆召回。 天色麻亮,睡了半夜的宣良出舱来到指挥雀室:“渠帅,这是到了瓠子河?” 宣良从射击口观望岸边:“瓠子河西边是曹操所设离狐郡,离狐太守李典麾下部曲三千余,器械精良装备齐整,他家又盘踞巨野泽不缺舟船水手,若是相遇,实难善了。” “瓠子河东岸是当年曹操安置百万青徐黄巾军的军屯地,生活起居数十万人。船队若受阻,必受其祸。” 这支被安置的黄巾军规模已不足百万男女,改为军屯后,丁壮轮番服役,是曹操中军主力,反倒不用受错役之苦。 正是这支以凶残称著的黄巾军,才让错役制度顺利推行,将各郡男女绑架。 “不必担心,我们乘夜行船,曹军反应不及。就是曹仁、张绣这两支骑军,我不上岸,又能奈我何?” 黑熊说着笑了笑:“想要封锁水道,谈何容易?” 在抵达淮水前,他都是顺流而行,顺风的时候一昼夜能行四百里水路,不顺风也能三百多里。 这是调兵无法追击堵截的速度,只能以信使通知河岸附近的驻军堵截。 在这个曹操大军云集陈留的时间里,驻守地方的士兵实属三流。 说罢黑熊来到楼船正中主桅杆,顺着软梯爬到最高观望台,已能看到广阔的巨野泽,仿佛大海一样。 目光搜寻沿河两岸的建筑物废墟、树林之类作为参照物,反复计算几次,算出相距不足堪堪四十汉里,这才滑下桅杆。 四十汉里,以目前船速来说,大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再看日出,估计太阳完全升起天色大白前就能抵达巨野泽。 二楼舱内,黑熊抬手揭开帘子,就见领口血迹泛黑的甄宓还在沉睡,脸颊苍白。 他靠近抬手召出一粒红艳艳的神莓,左手捏甄宓两颊,昏睡中的甄宓薄唇张开,他将神莓放入口中才松开左手。 感觉甄宓头顶发钗有威胁,抬手尽数拔了,才发现这些发钗是用来固定假发的。 取下发式精美的假发头冠,见甄宓一头浓密黑发,他才稍稍安心。来到一侧的隔间,黑熊倒地躺在羊毛毡上就睡。 此时,遥远的另一边。 天色趋于明亮,远处浪荡渠上,少府孔融乘船北上。 甲板上,火盆烹煮鱼汤,一侧有个小泥炉烧着陶盆,盆内盛水还放着一坛酒。 孔融以鱼汤涮菜,不时端起温热好的黄酒仰头饮下。 而他对面是一位年近四旬的虎贲士,因相貌酷似蔡邕,有着明显的大额头,很受孔融喜爱。 私下聚会或外出公干,孔融都会想办法带着这位虎贲士。 只要这位虎贲士在面前,孔融喝酒的时候就有一种在蔡邕当面喝酒的舒畅感。 一同饮酒的除了这位虎贲士,还有北海徐干。 司空曹操严格禁酒令下,除了祭祀公务用酒外,也就三个人敢公然聚饮。 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少府孔融,还有一个是曹孟德。 孔融酒酣,对徐干说:“昔年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野,辽东殷馗善天文,占卜言此后五十年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至如今,已有五十年了呀。” “今白鹅贼起于梁沛,凡见多有妖异,见者无不惊悚。” “劫持袁涣,本是机缘,此公却错失,实在可惜呐!” 感慨着,孔融自己给自己斟酒,又给对面虎贲士打酒。 聚饮时,这位虎贲士只负责饮酒吃饭,只能被伺候,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能东张西望。 维持蔡邕的神态,就是他唯一的任务。 这位虎贲士也很珍惜这个宝贵的临时工作,毕竟天子的虎贲郎一直得不到人员补充,就连器械粮饷也是能拖就拖。 这也没办法,曹操迎接天子彼此第一次见面时给了曹操很大的压力。 那时候虎贲持戟列成戟门,曹操解除佩剑躬身趋步去见天子,戟刃如林就盖在头顶上。 此后,非必要情况下,曹操不会正式拜谒天子。 孔融端着温热酒杯,目光落在徐干脸上:“许都流言说是睢阳渠开挖时挖得古仙人墓,伟长以为此言虚实几何?” “民间缪传也,不过仆以为道柄之论殊为可贵。” 徐干对醉酒缺乏兴趣,观望浪荡渠两岸芦苇,说:“比之挖出沉睡的古仙人,仆更相信挖出了古仙人文简,流落在凡夫手中。” “此言有理,只是这两年挖的坟莹远不如当年繁多。” 孔融自饮,面色涨红:“若真是古仙人,岂会泛舟于江河之间?观白鹅贼行举,可谓莽撞。也不知去了河北,袁本初一家会有何等际遇。” 挖坟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诟病的,为了补充军资,袁绍也挖,董卓吕布也挖。 微寒出身的孙坚能养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部曲,这钱哪来的? “这得了仙人衣钵的小子却憎恨曹孟德,这世道十分有趣呀。” 孔融醉笑着,仰头饮尽杯中酒,又自己给自己斟酒。 徐干观望两岸风景,转了个话题,就表达忧虑:“文举公,此去陈留,恐会招惹那人记恨。” 那个冒充孙家子的少年郎很强,不仅手段诡异,更强在心性,敢从大营眼前突破,还顺利抵达河北。 惹这种人惦记,遭遇报复时很难抵挡。 半个多月前袁涣被袁尚放归到南岸白马津,回到南岸的袁涣又被李典派人星夜送到陈留大营,随后袁涣就生病了,辞官回乡养病。 刚接触过河北方面,不顾曹操挽留,袁涣为了避嫌还是坚持辞官回乡。 孔融听闻后去探望一番,与袁涣交流许多,这才离开扶乐,逆浪荡渠而上,要去看看故人之女。 蔡邕生前的人脉、影响力太过于庞大,时时都有旧友、故吏、门生送来一些慰问品。 所以不是蔡氏族人接济蔡贞姬姑侄,反而是她们接济族人。 孔融不是外人,袁涣讲述了他的猜测。 徐干这个有才的北海人,对孔融来说也不是外人。 孔融此去圉县,就是想把蔡贞姬姑侄带回许都留在身边教养。 蔡邕的孙子已经到了启蒙的岁数,孔融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情。 关键是蔡贞姬,把这位故人之女养在身边。 那个白鹅贼来抢时,或者跟着一起被劫走,都是机缘。 孔融见惯了生死,已不在乎什么名誉、官位,他更想见识世界的另一面。 在丢失北海、青州基业,沦落到许都当个虚职公卿以来,孔融已经很久没这么畅怀了。 仿佛重新抓住了生命的脉络。 面对徐干的忧郁,孔融毫不见怪,徐干的性格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不是很飒踏。 孔融端杯自饮斜视徐干,理直气壮:“怎会记恨?我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不得给一份聘礼?” 扬州方面也有相关公文送来,孔融已经听说了白鹅贼三月初春下邳分桃之事。 为了取得更详细的情报,司空府已传令扬州刺史部,命令深入调查。 至于蔡贞姬姑侄吃掉的桃子、李子,留下的桃核、李子核也都送到了陈留大营。 白鹅贼逗留许都赠给老子庙的三枚黄中李,也流传于权贵之间没了踪影。 虽没见过,可孔融相信他的几个朋友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他。 如果不是没活够,孔融真想直奔陈留大营,当面询问曹司空。 (本章完) 第40章 程昱于禁 第40章 程昱于禁 午前,济水之上。 阳光明媚,透过空隙照入隔间。 甄宓从噩梦中苏醒,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咽喉,却连疤痕都无。 也摸到了几层丝衣领口,丝帛粘着干涸血液手感硬沙沙的。 双手撑着勉强站起来,好在她反应快急忙停下,不然一头就撞在屋顶。 一手扶木板墙正要走出小隔间,刚揭开帘子就见道兵高顺盘坐在地的侧身。 揭开帘子的手又捏着帘子缓缓放回去,她也小步后退,轻轻挪步。 转身去观察射击口,就见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村邑废墟星罗棋布。 先秦两汉一代代人脚踩出来的乡野道路为野草、荆棘吞没。 此时黑熊坐在主桅瞭望台上,战舰轻微的摆动,传到他这里时会有七八寸的摇晃位移。 他观察济水上游远处,那里是济阴郡的郡城定陶。 定陶与邺城格局类似,定陶是中原纺织贸易的中心,有济水漕运之利,自先秦就是中原有名的大都邑。 为了更好利用济水,所以定陶城邑坐落于济水两岸,是一南一北两座城。 与邺城不同的是,邺城在袁绍手里一度被黑山军攻入、掠夺,险些将袁绍家眷掳走。 稳定河北后,袁绍调集人力增修了邺城,将河畔区域包住了。 但邺城核心始终是北城,南邺城是附属。 指挥道兵吕布骑乘阴干骏马不知疲倦往来奔驰,最远能跑到六七里外。 这让黑熊有些失望,虽然知道道兵只能存在于一定范围内。 可还想着不断强化扩大活动范围,可金甲道兵也就比皮甲道兵远了一里多。 行动范围增长有限,不会因道兵强化出现指数级扩大,这才是失望的原因所在。 以自己为中心点,半径六七里范围内都可投放道兵吕布,也能召回再投放。 可问题也有,甩出卡片是固定的‘施法动作’,而卡片存在飞行时间,距离越远,飞行时间越长。 召回时,也有这个现象。 而卡片飞行速度,取决于自己的甩投卡片时的力量爆发技巧。 道兵‘瞬移’距离越远,‘冷却’时间越长,这很合理。 哪怕自己附近三四十步范围内,依旧存在召回、召出的施法延迟。 没有真正的瞬移。 但道兵的机动、突击能力已经不能用强大来形容。 哪怕投放卡牌时手臂会疲软、酸困,比起突然出现暴起发难的巨大优势来说,这点缺点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卡牌飞行轨迹能越过去的障碍,那就不算障碍! 自己力量足够的情况下,凡视线之内精准投放,战场上能斩将夺旗,下能打蛇七寸劫持首领。 思索道兵的使用技巧时,就见定陶城奔出六七名骑士顺着济水而来。 黑熊抬手一招,纵马轻驰的道兵吕布变成卡片朝他飞来。 又见距离济水分水口不足两里,不需要他操心,负责指挥旗舰的宣良已开始命令收帆减速。 “来船止步!” 奔来的骑士高举棨戟(起),棨戟是一种木制符节信物,形制类似于戟。 抵近岸边,当首骑士大呼:“停船!止步!” 当即就有三人下马,取步射强弓站立射姿,拉弓搭箭就瞄向最容易观察的主桅瞭望塔。 见如此不善,道兵吕布从这帮人身后四五十步处显形,纵马加速挥戟袭杀。 另四名道兵也出现在两侧,一前一后出现,挺戟大步冲奔袭杀而上。 四五个呼吸里斩落六人,还有一人见势不对弃械纵马就跑。 跑不到五十步,就被吕布追上一戟扎死。 舱内,甄宓贴在射击孔观察这突然爆发的袭击。 她蹙眉思索想要反推白袍伏兵的布置时,就见步甲补刀后收拢马匹,随即齐齐消散不见。 自然能认出这是绑架、劫持她们的盗匪,竟然大白天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她双眼瞪圆了后退几步,脊背抵着木墙缓缓滑落坐在草席,双目略失神。 旗舰缓缓向南调头,船上水手划船,拐入泗水口。 黑熊这时候也从桅杆滑下来,对快步迎上来的宣良说:“全队过河口后停船,我们需要补充草料。北岸那七匹马也不能错失,收到船上。” “是。” 宣良毫不犹豫,转身就去做安排。 刘晔也迎上来说:“此处距离定陶不足二十里,若逗留,恐程昱发兵侵扰。” 这段时间相处,刘晔大致也摸清楚了黑熊的一些底牌。 五名神出鬼没的道兵固然一出手就有奇效,可面对训练有素的百人方阵,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光是百人方阵的矛戟乱糟糟扎过来,五个人根本挡不住。 阵脚大乱站都站不稳,如何能反击? 无法反击,那对方方阵只会稳稳的推进,碾压。 见黑熊思索,刘晔继续说:“程昱从去年夏末至今,收编济阴、东平流亡士民,精简其壮,得精兵三千,万不可疏忽大意。”“既然是新编之军,他若敢来,我必教他知我手段。” 黑熊心平气和说:“要走中原水系,就要展示手段,免得被沿途驻军、豪帅惦记。” “呃……” 刘晔愕然,面有焦虑,直言说:“以仆微末之见,公子能逆浪荡渠出中原,皆因曹公大而无备;今若使程昱知公子之能,以程昱之狠厉,必衔尾追击,并严厉督促淮泗郡县设防阻截。” “前有堵截,后有程昱追兵,公子麾下多是仓促合流之众,势必惶惶,岂能长久?” 见黑熊脸色不太好,刘晔语气婉转起来:“非是不知公子之能,而是那程昱远胜常人;公子船队仓促合并而成,见追兵众多,若生逆心,势必崩也。” 势,绝对不能崩。 刘晔弱冠之际手刃豪帅邓宝,孤身入营降其部众,靠的就是势;刘勋称霸江淮之际就连孙策也要用谦卑的态度来麻痹、欺骗刘勋。 结果根基城池被孙策偷袭攻破,刘勋本部两三万人溃散,外围支党也是一哄而散。 “你说的有道理,可程昱敢来,我即便不能破他军势,也能取他首级。” 黑熊展望泗水口周边:“我与先生对敌我认知存在一些差异,在我看来,曹操大军驻屯陈留观河北变化伺机而动,其精锐也陈列于黄河南岸,颍川有夏侯渊,雒阳是夏侯惇,还有汝南满宠,这三人以应荆州之变。” “这种时候,曹操不会轻易调动精锐。曹军精锐不来,程昱所编新军又有何惧?” “所以我能横行中原,不是因我势力微小,而是曹操一心图谋河北,现在的他极具耐心,是不会在我这里分心、浪费兵力的。否则调大军得不偿失,调小兵徒劳无果。” “先生眼中,只见了我的劣势,未见曹操大而僵硬。我若能杀程昱,则曹操张网之势必崩一角。” “至于杀程昱后,曹操是否会倾力复仇……” 黑熊说着呵呵做笑:“就是曹洪、曹仁死在我手里,现在的曹操也不会更改方略。比之诸曹、夏侯,程昱何足挂齿?” 刘晔喟然无语,就说:“我观公子行举只为阻挠曹公,这是图谋大业之举,还是复仇?今能定天下者,曹公也。若因私仇如此阻挠,黎民苍生多受灾乱,我等之过也。” 感叹之余,刘晔又指着后方陆续调转方向驶入泗水的运船:“公子若无大志,积聚彼辈,实属误人误己。没有彼辈拖延,以公子手段,天下何处去不得?又岂会落入这等踌躇之地?” 机动力,如果黑熊单人单马一门心思去搞破坏,曹操治下就别想安宁。 一天杀十几个人,专杀基层吏士。 两三个月时间,朝廷就得派人来授官了。 刘晔欲言又止,临行再拜时说:“公子当早作决断。” 黑熊只是点点头,他明白刘晔的意思,大概刘晔也明白他的难处。 这是贼船不假,可上船后再下船,在曹操治下很难活命。 此时此刻,定陶城。 城楼之上,程昱登高眺望,身边还跟着押运漕船的于禁。 于禁神情严肃一丝不苟,远远见对方在济水分水口向南拐入泗水口,也是松一口气。 他运气真的很好,刚从济南、东平押运一批粮食抵达定陶,后脚敌方船队就昼夜兼程逆济水而来。 期间如果他多休息半天,或行期延误一天,那就会与对方遭遇。 本就有些疑惑对方身份,结果派出的使者队伍被尽数杀死。 如此鲜明的敌视态度,只能说明对方来自河北。 程昱思虑片刻,说:“白鹅贼首欲离间袁谭、袁尚兄弟,袁氏兄弟却盟誓修好,想来白鹅贼已无法立足河北。如今看对方气象,应是白鹅贼无疑了。今又南下,文则以为该如何是好?” “白鹅贼从河北离开自会补充河北的甲兵、器械,彼与河北兵合流,必然有扰乱曹公腹心之意。” 于禁不假思索:“当集结兵士,封锁各处水口,一网打尽!” 出身于泰山北部的于禁,对于白鹅贼的妖异传说持质疑态度。 他追随鲍信前后,见识过济南国的城阳王崇拜,也见识过泰山府君的各种祭祀与传说,更是与各路黄巾军打的有来有往。 对于白鹅贼的妖异传说,他眼中传说永远只是传说。 “文则忠勇严明,虑事却有些短浅。” 程昱却露出笑容:“白鹅贼首孙谦,孙仲谋近亲也。他已先后恶了孙氏与袁氏,又怎会为袁氏出死力?不若传告淮泗郡县,使白鹅贼过境。并通告孙仲谋,孙仲谋岂会轻易相饶?” “仲德先生的意思是?” “呵呵,曹公有海纳百川之胸怀,自容得下小小孙谦。” 程昱做笑:“当他进退不得之际,遣一说客,必教他束手来降。” 说着程昱笑意敛去,他已经派出使者持棨戟前去表达善意,可对方还是直接杀了。 使者一个都没回来,也直接说明了白鹅贼的狠辣。 正因对方狠辣,真没必要阻拦,放着走淮泗回江东去,借孙权的手除掉白鹅贼是最省事的。 除不掉的话,正好引纳招入麾下。 策反江东将校,对朝廷来说收益很大很大,付出的不过一些官位罢了。 只要瓦解了孙权的势力,付出的官位转手就能收回来。 至于传说中的各种妖异事迹,底层吏民的言论不足信。 袁涣这位名士、两千石大员的言论……听听就行了,汉末泰山名士胡毋班位列九卿,还不是说自身受泰山府君请托,亲自给身为黄河河伯的女婿送信? 也就孔融这样的基业全丢,寄人篱下的人还会追寻山野仙踪、相信神异之事。 对待这种不利于己方的事情,程昱很果断的保持猜疑。 至于自己梦中怀抱大日,受天命而改名……这是另一回事,两者岂能并论? (本章完) 第41章 袒露身份 第41章 袒露身份 牛马都是大肚子,很能吃。 但不运动的时候,也是很能挨饿的,不会轻易饿死。 泗水口,百余匹马儿在东岸觅食,运输马匹的五艘河北运船也开始打扫船舱。 马匹粪尿腥臊几十倍于牛,几天时间,这舱内气味就有些不适合船员起居。 岸边,四只大白鹅在河畔玩耍。 黑熊站在旗舰护栏处望着白鹅,从一系列孵化的雏鹅卡里找出一只母鹅,投入白法力,直接强化到壮年级别。 ‘壮年母鹅,每日产两钱鹅绒,每两日产一枚鹅蛋。’ 审视信息,发现与公鹅产绒数量齐平,但能产蛋,还十分稳定。 之前两只母鹅已不产蛋了,看来春季下蛋是这些鹅的品种习性。 入夏后或许还会产蛋,只是不稳定了。 所以说,机会合适,最初的三只鹅可以拿来下锅。 论孵蛋,召唤出来的大白鹅更有责任心和耐心,也听话。 法力洗练后的鹅蛋孵化后,雏鹅也是卡片形态。 黑熊怀疑这种卡片鹅能不断生育卡片鹅蛋,再孵化卡片鹅……都是受他控制的鹅群。 只要环境合适,鹅群扩大过万不是什么问题。 若有十万大白鹅,每日产绒二十万钱,这一钱重量与一枚五铢钱等同。 也就是等于五铢,二十四铢一两,十六两一斤。 当有十万只壮年大白鹅时,每日可得五百二十斤鹅绒。 十万只鹅正常更替淘汰宰杀也会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绒。 有鹅绒做衣服,冬天就不怕冷了。 死而复生,光着屁股趴在冰冷土地上。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温暖舒适环境的宝贵。 将怀里大白母鹅抛入泗水河里,黑熊右手掌心又出现一只毛绒绒的雏鹅。 手掌合拢握拳,就化成卡牌。 他双手扶着护栏目光远眺,更感迷惑……称王做霸,似乎只能给自己提供这个施法、实验的材料。 可之前许都老子庙随意翻看道德经时,上面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 真到天下一统,不管是谁待在最高的那个位置,都会与自己爆发冲突。 延寿血桃就是最直接的导火索,就算没有这个东西,架不住权贵们会联想、妄想。 哪怕给出延寿血桃,人家又会觉得你有更好的东西。 权贵们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 甚至不会满足于索取血桃,会生出掌握血桃树的想法。 何止是血桃,权贵们围起来将自己剥皮吃了也是有可能的。 不争,永远不可能改善地位;争的话,还有那么一线机会。 失败的话,天下那么大,暂时出走即可。 以现在的气候灾害来说,终究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相由心生。 随着黑熊不再迷惘于前路,整个人气质发生转变。 就连孙谦这个马甲,都准备丢弃。 船队要途径江东控制区域,与对方爆发冲突是难免的。 这层马甲保不住的,只要遭遇,就会被扒掉。 既然要争,隐藏姓名算什么事? 船队随行的四只大白鹅突然变成了五只,引发一些老人的猜测。 船队总共就三拨人,新来的河北人就是新人,属于基层劳力。 江东老人是船队技术力量,下邳人是负责武装,河北人只能听从指挥做体力劳动。 前后耽误约两个时辰,船队扬帆起锚,顺泗水而下。 舱内,黑熊端着一盘菜肴来到甄宓的小隔间。 甄宓尽可能往后坐,黑熊坦然落座放下木盘推了过去,打量甄宓艳丽面容。 她的肤质极好,五官协调,此刻绷着脸一双眼眸似有似无给人一种亲近、眷恋之感。 只是正常的观察黑熊,可甄宓眼波荡漾,极易给人一种亲善感觉。 迎着对方目光,黑熊说:“你本该死了,是我救了你。伱也不必感谢,是我挑拨二袁对立,劫持你到黎阳,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那能否放妾身回乡?” 甄宓音色细腻:“若是不便,妾身在许都也有亲族、旧人。” “你觉得我舍得放你走?” 黑熊右手伸出手心出现一个血桃,放在木盘里:“饭后吃了这桃,你失血太多了,需要休养。稍后我给你找些布帛针线,你自己缝制衣裳吧。袁家的衣裳,不要也罢。” “孙君竟然是异人?” 甄宓坦然接受命运变化,她也清楚,她已不可能返回河北。 袁尚容不下她,甚至袁尚兄弟几个都容不下她了。 只是除了袁熙、娘家,她也有其他去处。 “孙谦只是化名,我是宋微子、墨子之后,梁国黑熊。” 稍稍停顿,对惊讶的甄宓说:“船队上下四百余人,目前就你知我姓名出身。” 说罢黑熊起身要走,又停下,说:“稍后我会送来清水、恭桶之物,你若是想沐浴,目前不方便,等下次船队靠岸时就给你烧水。” 至于自己洗澡,黑熊都是跳进河水里跟大伙一起洗。 没必要给甄宓配什么侍女,别看她是袁熙的妻子,黑熊也听说过她的过去。 汉末大乱以来,甄宓幼年丧父,后来又丧掌家的兄长。 她自幼生活也非锦衣玉食,自己做女红,伺候母亲、嫂子、婆婆十分周到。 现在的世家,还处于原始积累阶段,越是顶级的,就越是清贫;越是想跻身顶层世家,就越要保持清贫门风。 很多重臣也是维持表面的清贫,出入、办公时穿浆洗泛白的半旧衣衫,可家里妻妾浑身锦绣。汉末大乱,连天子都得饿肚子。 从上到下,没人能置身事外。 黑熊离去后,甄宓先是伸手拿起血桃捧在手心,就见桃皮表面细微毫毛齐整,手感清凉。 指尖轻轻扣动桃绒,却没扣下什么。 又贴近鼻翼闻了闻,桃香浓郁令她一时有了沉醉之意。 放下桃,才端起米饭用餐。 只有一碗米饭,一碟凉菜,半碗浓白色的鱼汤。 用饭后,轻微的饱腹感抚平了心绪。 才细细把玩血桃回忆黑熊,起码这是个有修养的小郎君。 她早已习惯男女看她的目光,自然能察觉黑熊目光中的热切与克制。 只是命运无常,当年风头无匹的袁家也有衰亡气象,更何况这位小郎君? 她听的很清楚,黑熊介绍自己时自称宋微子之后,只说了籍贯姓名。 没有谈及现在的家室,说明父祖两代人就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官职,祖上五代以来没有出过两千石。 宋微子、墨子之后不算什么稀奇出身,梁宋之地现存的家族几乎都能与宋微子扯上关系。 先秦以来的公卿士大夫体系,传承到现在依旧存在晋升壁垒。 两千石就是绝大多数人的天板,天板以上就是卿职,天板以下就是士大夫。 失血太多,甄宓体力虚弱的同时,反而可以冷静思考自身的处境。 旗舰底舱,黑熊翻找丝绸。 他虽然能夜视,可光线不佳的情况下,看的是轮廓条纹,颜色会失真。 他找了一匹朱红菱暗纹绸缎,又取了一匹品质最好的素绢,然后是一匹淡色水蓝兰竹纹刺绣的绢,最后一匹粗眼黑绫纱。 帛是最基础的丝织品,绸缎锦绣绢缯绫纱等等之类,都是不同工艺、特点的丝织品。 至于针线之类,只能去找随船妇女去借。 黑熊抱着四匹丝织品回来,他人没到脚步声先来,揭开帘子时就见甄宓已坐端正,就将丝织品放在一边说:“我就睡在隔壁,对面两个舱室储放了铠甲器械,也有一些书籍。你若无聊,可以阅览这些书籍。” “敢问郎君与曹公何仇?” 甄宓看一眼丝织品,以她阅历来看,都是当世上品。 河北中原早就在二十年前黄巾之乱时打烂了,纺织业遭受重创,黑熊送给她的这些丝织品都来自江东。 甚至那匹暗菱纹朱红绸,是一匹华贵的蜀锦。 “曹操兵役频繁,我近亲多因此而殁。就连我,也被抓去服役,染病险死。所以我与曹操有破家、杀身之仇,待我力壮,必不饶他。” “妾观郎君姿貌言举也是衣冠传家,何以沦落至此?” 甄宓不解询问,哪怕河北袁绍为了凑集军资压榨大族到处挖坟,可依旧对衣冠子弟予以基本的尊重,起码不会拉走服徭役。 对此,黑熊笑了笑:“我良家子也。” 甄宓秒懂,这是连寒门都不如,就是个有自己田产的富农,农闲时还要外出打工的家庭。 这样殷实人家,才是乱世最先倒霉的人。 遭遇乱世,上面的人有关系,下面的人光脚不怕穿鞋的。 谈及家世出身,黑熊不愿与甄宓多相处,就说:“我夜中要引领船队,你若觉得舱内沉闷,入夜后可来雀室吹吹风。” “是,郎君慢走。” 甄宓起身,半躬着身送黑熊离去,才低头返回舱内隔间。 她也是意外,良家出身的黑熊竟然如此慷慨,将蜀锦就这样轻易送给她。 翻开四匹布料,她仔细观察纹理色泽,构思新衣物的用料搭配。 回到雀室顶上,黑熊拿一张弓把玩,弓是一石两斗弓,也就能射个兔子、狐狸这类小型、皮薄的动物。 用的也是轻箭,好处是拉满后弓身平稳,可以从容瞄准。 对初学者来说,也适合用来训练射姿、臂力,以及培养射术的感觉。 反复拉弓检验自己的臂力和耐力后,黑熊终于断定,自己现在远比前世同龄时期强。 前世自己生的健壮,虎背而熊腰。 丢铅球、标枪时一举成名,后来左手腕受伤有了心理障碍不敢发力,才停止了体育方面的发展。 前世吃的好,资质好,又肯训练,比太多人强了,更别说普遍营养不良的当下。 身体还在发育,黑熊连续满弓四十几次后就停下了。 刘晔这时候也出舱,他住在一楼,船板不怎么厚,隐约听到了黑熊与甄宓的谈话。 没想到黑熊真的把袁绍儿媳救活了,更没想到孙谦这个身份是假的。 怀疑黑熊故意说出身份,就是给他听的。 也怀疑‘微子之后,梁国黑熊’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但捏造这个身份毫无意义,借不上力量。 思考着,刘晔也攀登梯架到雀室顶上:“公子,明日一早大约能到何处?” 黑熊估算一番,就说:“春夏之际多东南风,难以借风力。今顺流而下,每个时辰大约能行六十里路。此处距离彭城约四百里,明日能过彭城。先生在彭城、下邳之间可有友人乎?” 水路行船就是这么快,这也是当年刘备二次占据徐州时顷刻间消亡的关键因素。 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后,曹操命刘备率军前往徐州拦截袁术。事成后刘备以左将军身份夺权,割据徐州,也就彭城、下邳一带。 王忠、刘岱奉命进击,被刘备轻易击败。 于是命关羽驻守下邳,刘备率主力驻屯小沛,从侧面观望曹操、袁绍之间的决战。 结果曹操不管袁绍,主力顺流而下直扑小沛;恰好刘备出营侦查,见曹操主力,遭遇截杀,当即弃军而走,投奔青州袁谭去了。 不是刘备胆怯,而是曹操来的太突然。 本来夺权是靠左将军的身份夺的,基层吏士只能服从;当曹操亲自出现后,夺权获取的军队根本兴不起战意。 其次是曹操亲率主力顺泗水而来,那汳水肯定会有直扑彭城的偏师。 刘备麾下的主力不能指望,曹操偏师进击彭城又隔绝小沛与下邳。 再不跑,只会被曹操轻易吞掉。 数万大军、妻子说丢就丢,这种果断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 再看看自己,几艘船、几百个人,就当宝贝一样护着……真的没法比。 (本章完) 第42章 关系变化 第42章 关系变化 船队昼夜兼程,速度增快不仅仅是翻倍那么简单。 因为省去了停泊靠岸休整的时间,代价就是船员生活比较苦。 和生命比起来,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夜里甄宓并未来甲板上吹风,只是将恭桶提出来,处理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 也没有向黑熊索要丫鬟侍女之类的陪伴,估计她就是有这个心思,一时半会也不会提。 船队组建没多久,虽然有一些机敏的小姑娘,可个人卫生状况很不好。 跟着船队不缺沐浴、洗头的机会,可依旧头发、浑身有很多虱子。 这个问题要一起解决,也不能拖延,不然甄宓也会被虱子寄生。 至于黑熊这里,身体注入白法力后,对蚊虫之类的吸引力大增,让他很是苦恼。 一夜无事,天色启明时黑熊与宣良完成交接。 二楼舱内空阔,连接各舱上下的楼梯位于船尾、雀室下方,现在缺乏船员,所以二楼舱室就住了黑熊与甄宓,以及五名道兵。 他经过甄宓隔间时就见甄宓裁了两段粗麻布,取代竹帘做了个布帘。 抬手轻轻揭开一角就见里面甄宓脚对着门,盖着粗麻布缝合的薄被子侧身沉睡。 看了会儿甄宓侧脸容颜,他召出一个血桃放在角落竹篮里,转身回自己隔间倒下就睡。 睡了将近两个时辰,黑熊起身通过射击孔观望岸边,这时候朝阳正好,万里无云。 船队沿泗水而行,两岸种植的水田不缺灌溉用水,可干旱迹象越发明显。 目光远眺,远离河流的地方,灌木草丛生长缓慢,草色呈现碧色,与水田鲜绿禾苗呈现明显反差。 稍作观察,黑熊出门拐入甲板下的生活舱,这里开有侧门,可以直接打河水上来。 这门轻易不能开启,安门分配了三名甲士轮流监守。 开门打水,黑熊摘下裹头红巾清洗短发、面容,这头发是他自己切的。后来收编了宣良等人,出于警惕也没有找人精修。 所以他的发茬并不齐整,终日赤巾裹头倒也不影响什么。 洗漱完毕,又提了一桶清水返回二层舱交给甄宓,就坐在边上观看甄宓梳洗头发:“已过彭城了,再有一个半时辰过吕县,过吕县再有一个多时辰能到一处庄园。这处庄园有桃木近百亩,可惜已过了期。” 搓洗头发的甄宓停下,诧异:“竟然这么快就过彭城了?” “我们侧帆借风,若是能借西北风,会更快。到淮水就慢了,逆流行船能借东南风,但也就比两条腿走路略快一些。” “如果能造出一艘飞天的船,往来各处就方便了。朝游北海,暮宿苍梧。” “等安稳后,我造一辆大车,不仅要在水里游,还要装上轮毂,用二三十匹马拉载。这样云游天下,能日行千里。” “天下广大,就不该困居一隅。趁着曹操还未统一北方,我还能带你游历天下。否则等到曹军倾力南下时,就没时间了。” 倚靠黑白法力的洗练,可以获得跨时代的材料,造一辆水陆两栖核动力车船还是不难的。 甄宓听着黑熊呓语,反问:“郎君认为袁氏将败?” “是的,袁尚英武,可终究年幼。天下豪杰论狠辣,无有能比曹操的。就凭这份狠辣,袁尚就很难成长。” “曹氏……” 甄宓呢喃一声,继续搓洗自己头发。 这时候黑熊起身靠近,甄宓察觉到,搓洗头发的手也慢了下来。 结果只是黑熊把手放进水盆里帮她搓洗头发,见甄宓并未反抗,就蹲在水盆边为她搓洗发梢。 见她两耳红的跟血桃一样,黑熊突然问:“你知不知道曹植?” “……” 甄宓头颅摇了摇,黑熊以为她不知道,就说:“我在许都待过一日,听人说曹植少年浪荡,颇似其父少年时模样。” 甄宓抬头,双手抓头发捋掉大部分水迹,长发潦草盘在头上,用一袭中衣裹住,略略擦拭脸上水迹后才说:“妾身见过曹植。” “建安三年秋冬,妾身出嫁时,曹氏兄弟几人来邺城。那时候曹家兄弟,就曹植天性自然。” 甄宓脸上没有笑容,问:“郎君几岁?” “十五,到冬月就十六了。” 黑熊也打量甄宓,对方虽无多少青涩,可岁数也不大的样子,就问:“你呢?” “妾生于光和五年腊月十五,已十九岁了。” 甄宓重新审视黑熊:“本以为郎君身为异人,只是面相稚嫩。这么算的话,郎君倒是与曹丕同岁。” “曹丕……伱觉得这人如何?” “妾身听闻曹丕少时顽劣好动,那年相见时,可能是他兄长死在宛城,所以曹丕故作老成,掩饰天性,不似他两个弟弟率直。” 以袁曹两家当年的交情,婚后还招待了曹氏兄弟一段时间,彼此也都了解。 甄宓说着想到一些细节,嘴角含笑摇摇头,看着黑熊面容:“曹植那年七岁,常来寻妾身玩耍,曹丕也想来,只是曹彰喜好游猎,常随袁尚出猎,又每次拉着曹丕同去。他家兄弟几人,妾身就喜欢曹植与曹彰。” 成年才会冠礼,也有十五六岁就冠礼取表字的。 但也只有七岁的孩子才会取名,七岁之前夭亡的孩子往往连个名字都无。 所以目前十五岁的曹丕还未出仕,兄弟几个都未冠礼。 “我竟然与曹丕同岁,也不知能不能取其天命。” 黑熊感慨一声,目光落在甄宓脸上,目光渐渐下移笑了笑,放低声音:“得到你,天命我已得到了一半。”“郎君说笑了,妾身寻常女子,谈何天命?” “天命在这里。” 黑熊说着上前手掌按在她腹部,甄宓下意识后退,又抬头观察黑熊情绪变化。 见黑熊并无恼怒之色,就说:“郎君,何时吃早饭?” “快了,我去上面看看,做好后我给你端来。” 黑熊说着指了指头顶甲板:“你气血不缺滋补,多晒晒太阳,有助于元气恢复。这艘船上都是可靠的人,不必隐瞒你的身份。此去荆州,没几个人认识你。” 甄宓还是摇头:“妾身自不怕露面,就担心坏了袁尚事业。他不在意妾身死活,却在乎他兄弟几人的情谊。妾假死,他家自会照料我家;如若消息走漏,他兄弟反目,妾身母亲、宗族难逃覆灭。” 她冷静分析,目光落在黑熊脸上:“郎君虽坏妾婚事,但袁尚与妾有杀身之仇。身死,又谈何婚事?郎君又于妾身有活命再造之恩,妾身自知前路。待到荆州,就说是郎君救妾身于水贼之手,这样也好变易身份,才不会连累家人。” “你顾虑家人,我也顾虑家人安危,明白你的心情。” 黑熊迎着她目光上前一步半,微微抬起下巴看比自己高大半个脑袋的甄宓。 血液沸腾情绪激动正想说些什么,甄宓自己微微躬身凑了上来。 隐隐间,黑熊明白了她故意说曹家兄弟的事儿,她不喜欢掩饰情绪的人。 没有犹豫,展臂拢住甄宓湿漉漉的头就迎了上去。 甄宓后退两小步脊背贴在木墙上,两人尽可能动作轻微不发出异响。 越是纠缠,黑熊越是讨厌甄宓身上的曲裾。 止住无处安放的手,低声说:“船板单薄,等上岸后吧。” 甄宓只是含笑审视,目光火热且自信。 读懂了她的目光,黑熊隔着七八层衣物拥着对方:“我要去上面看看,我不去,宣良不会开饭的。” 分开,眷恋之意浮现心头,黑熊抬手搓搓脸压制情绪,可高亢的情绪是很难压制收敛的。 敛去脸上的喜色,可双目中的昂扬是无法隐藏的。 就连走路,都有些龙骧虎步的架势。 雄赳赳,如似巡视屋顶的炫彩大公鸡。 甲板上已烹煮好米饭,黑熊来时正烹煮鱼汤。 宣良一眼就看出黑熊状态的不同,也被感染,露着笑容:“公子,过吕县后可要拜访薛公?” “不去了,上次沛国人乌合之众挡了渠口,我们就落入了险地。如果彭城、下邳的王忠、刘岱联手而来,我们即便脱身,损失也不小。” 黑熊算一笔账就拒绝了,毕竟桃都败了,还冒风险去那里做什么? 自己家业小,没必要冒险。 宣良命令水手打饭,又问:“可要停泊下邳,招募水手?” 边上甲士首领徐林也目光殷切看过来,黑熊思索其中的风险,就说:“下邳城内有刘岱的驻军,不好在下邳附近停船。” 宣良却说:“徐州偏远,若刘岱不知陈留之事,将误认为我们正返航江东。” 见宣良执意要招募更多下邳人,黑熊不解:“你就不怕落在刘岱手里?” 宣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如果要跟下邳城官方打交道,还得是他当使者。 船队扩大,他地位明显提升,可出使下邳一事,依旧没人能代替他。 起码在自家渠帅眼中,他宣良依旧是最佳使者。 想了想,宣良就提议:“那招募下邳附近渔民如何?” “可以。” 黑熊回忆上次的航行时两岸的记忆,就说:“今晚宿夜于下相,若郡兵不做驱逐,我们驻屯两日,你们抓紧时间联络渔民、贫家,若是愿意去荆州的,就招纳上船。” 宣良点头:“运输了许多马匹,还能装运三百余男女,若有孩童,能招四百人。” “行,你与徐林一同招募,甲士要扩充到一百二十人,余下人员你们看着补充。” 说话间饭菜就端了上来,黑熊招来一位道兵去给甄宓送饭。 他有些不太敢去,生怕被缠在那里难以脱身。 甄宓似乎是想通了,放开后,自不会克制约束。 现在的甄宓,应该很需要安全感。 想通过她自己熟知的途径来获取安全感 自船队成型以来,他的作息很稳定。 都是清晨睡两个多时辰,其他时间就生活在甲板上,跟随宣良学习行船、水战经验。 船队老人都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站在雀室木台,或站在主桅杆观望台上,都能稳定士气。 船队终究穿行于敌境,时时都有遭遇风险的可能性。 甄宓就在船里,又不会突然消失。 何况,这家伙的反应给了黑熊一种比较负面的、需要进行警惕的直觉。 (本章完) 第43章 自有算计 第43章 自有算计 下邳城头,刘岱望着突然出现的船队顺泗水而下。 这支船队顺流而来昼夜兼程,实在是太快了,几乎与信使飞骑的效率一样。 刘岱得到消息时,只能登城观望,根本来不及调动军队。 更别说是协调舟船,他无力拦截。 “这应该就是白鹅贼了,不是什么孙权麾下商船。” 刘岱对身边亲信感慨着,有些幸灾乐祸。 说是商船,实际上就是孙权以表兄徐琨的名义向曹洪行贿,买马也是客观事实,可曹洪会获取数倍利润。 钟繇经营关中已见成效,去年秋天又送来千余匹军马。 为争雄河北,去年秋季从各军征选精锐吏士,配合这批关中军马开始编训虎豹骑。 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渡河攻伐河北会陷入劣势。 钟繇送来的军马,其中也有一些低劣货色,中原各军也有定期裁汰的老弱马匹。 曹洪低价收走,再卖给孙权获取厚利,已不算秘密。 刘岱驻屯下邳已有两年,这买卖就在眼皮底下发生,怎么会没有触动? 船队抵达下相时已近日暮,停泊在一处码头废墟处。 这里是睢水汇入泗水的河口,上游睢水虽然干涸,睢阳渠开挖至今没有通水。 可睢水流域有许多支流,只是今年干旱,支流水量微薄。 待流淌到下相汇入泗水时,水量勉强能行小船。 船队靠岸,驱赶马匹上岸吃草。 刘晔午睡结束登上雀室台眺望远近,过泗水就要走淮水,然后走淝水经寿春、成德后入居巢湖,再出巢水就抵达长江。 途径成德时,是该回乡祭奠父母了。 眨着眼睛,刘晔目光落在岸边,远处百余匹马儿分群觅食,近处黑熊正在采摘一片粉色酢浆草。 不多时,就摘了一大把,抓在手里如同一个球。 黑熊以草绳扎束,才返回旗舰。 他离去后,随船孩童才敢靠近这片低洼里茂盛生长的酢浆草,纷纷采摘。 二楼舱内,昏黄鱼油灯已经点燃。 黑熊来时甄宓还在穿针引线为她缝制新衣服,乌黑长发散披在颅后,额头扎了一条红色丝带,显得艳丽。 船舱行走脚步声是藏不住的,黑熊进来时她就停下针,看到黑熊手里的粉色球,露出笑容:“郎君倒是有心了。” “这娇嫩,稍稍触碰就坏了。” 黑熊将酢浆草球递给她,见她身上还穿着曲裾正装,嫌这个衣服穿戴过程繁复。 甄宓将球放入篮筐,转身就见黑熊已靠近。 自然而然接受黑熊的袭击,不同上午站着,这次翻滚在毡毯上。 昏黄油灯在侧,彼此望着并无言语。 解开巴掌宽玉带,复杂的曲裾就仿佛粽子皮一样卷开。 甄宓抿唇忍耐,黑熊略略施展拳脚,不想甄宓更加主动,红着脸反将他压制,黑熊亢奋之余更觉得人心深沉、诡异多变、可怕。 他认真看着甄宓面容,观察她神态变化。 四目相对。 甄宓突然脸色苍白起来,神情恐惧望着被她压制的黑熊。 “别害怕。” 黑熊伸手抓住要起身的甄宓手臂:“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甄宓甩动手臂想要挣脱,直到黑熊一骨碌坐起两人面对面时才停止挣扎,只是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我也舍不得杀你。” “伱遵循妇道,男人之间的争杀与你有什么关系?” 黑熊低声说着,伸手去摸她光滑柔软的肚皮,捏了捏很是紧致,又用指尖挠了挠,却没能逗笑。 甄宓抬手遮住了自己脸颊,只是啜泣。 她不再挣扎,反被压制,全程用手紧紧捂着脸,生怕被黑熊看到。 不反抗也不配合,仿佛冷战对峙。 约半刻后,甄宓晕眩之际就听黑熊继续说:“这世上人活着就很艰难了,哪能事事俱全?能把你劫出河北,我已知足了。” 试着用手掰开甄宓的双手,可她死死捂着脸不让看。 听她鼻音粗重,也不想继续欺负她。 船上隔音太差,远近脚步声陆续入耳。 也不想她太难堪,也觉得这样拉锯对峙没啥乐趣,小半刻后一切归于平静。 油灯摇曳,黑熊平躺船板之上,才能感受到旗舰的轻微晃动。 重新穿好衣服,他提木桶去打清水。 很多事情没必要当面明说,说出来的字句会烙印在心里。 时间越久,越难忘记。 现在这样的开始也不算太糟糕,未来变化太多太复杂。 真没必要为眼前这点小事而犯愁。 提水桶回来时甄宓已起身,繁复的曲裾礼服已折叠收在一边,就穿了白绢中衣与套裤。 脸颊泛起红晕,又有些窘迫。 “你好好休息,若是困乏,吃个桃补一下。” 黑熊说着取出一个桃子放到她手里,笑着安慰:“事已至此,之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甄宓还是有些恐惧,怯意难退,低声回应:“是,妾身遵从郎君安排。” 被识破了用心,严格来说,处死她都是轻的。 哪怕是出于自保,一旦得逞,这种欺骗跟灭人家门、夺人基业没多少区别。此刻黑熊嘴上说不计较,甄宓哪里敢轻易相信? 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兄弟或孩子身上,她非打杀了对方不可。 留出时间让她自己去想,黑熊回自己隔间将皮甲穿好,这才回到雀室木台。 就见这段时间里岸边已升起一堆火,烹煮食物的香气弥漫。 黑熊见此颇感无趣,取出竹竿、鱼线和鱼钩,鱼钩挂了一小撮内脏就甩钩垂钓。 迟迟不见鱼儿上钩,却听徐林沉重脚步声传来:“渠帅,下相城中有异动,有人持火而来。” “你的意思是起航?” “是,我等昼夜兼程得以安全至此,多赖渠帅夜间领航。若缺水手,何处不能招募?” 徐林展臂指着南方:“待入淮水,逆流而行,再招募两淮贫民不迟。” 黑熊点头:“既如此,先收马上船,待晚饭用罢,就起航。等到了九江地界,再停船招募流亡。” “是!” 既然决定要去荆州落脚,那就要尽可能带一些外州人过去。 融入陌生环境生活,外州人别无依赖,只能抱团生存,不容易被瓦解。 至于答应宣良在下相逗留两日…… 就凭宣良脸大? 下相令、尉敢夜里派人来侦查,说明情况有变,自然要改变策略。 黑熊放弃钓鱼,攀上主桅杆瞭望台,指挥道兵吕布游走侦查。 距离遥远,他看不清楚具体。 下相派来的人如果熄灭火把潜行,无法观察到,也就无法精准遥控道兵。 所以只能下达一个笼统模糊的杀戮命令,任由道兵吕布往来巡逻;范围内出现持械武装人员,就会发动攻击。 下相县派出的侦查人员走到半路就熄灭火把,反倒给了船队其他人员压力。 快速收马、搬回锅碗炊具后船队起航,只留下岸边大小不一的篝火还在燃烧。 下相人追寻靠近,县兵曹佐史领队,他重新引燃火把观察左右:“贼船甚大,疑是江东船队。” 他很是费解,用脚将火堆边上的木头踢到焰心,对左右说:“难道是白鹅贼过境?” “白鹅贼早入了淮水,又怎么可能顺泗水而来?” 属吏排除一种可能,也是疑惑费解。 这年头出现船队就很不正常,徐州商业已经废了,不存在商船队伍。 官方运船过境前会提前通知,县里要派人参与河道巡查。 这是大船组成的船队,不是渔民舢板船队。 见无利可图对方又早早跑了,这些人也只能作罢,怏怏而归。 已是第二次走淮泗水路,黑熊沿途也轻松。 只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天气略寒,现在春夏交替,夜里东南风颇大,难以借助风力。 所以船队夜间顺流漂泊,行船到次日天明才抵达泗水入淮口。 船队调头,挂满帆借助东南风,逆淮水行船……船速甚至还快了一丢丢。 黑熊返回二楼舱室,见甄宓双臂环抱侧睡,也就躺倒在她身边,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他刚睡下,甄宓就睁眼。 舱室射击孔洞外一片青白,并无多少光线折射进来。 她也就勉强能看清楚黑熊的轮廓,索性也躺下侧身背对着继续睡。 又觉得不妥当,她转身过来抱着黑熊一条胳膊。 临睡时才发现黑熊臂膀不像她想象中纤细,反而粗壮有力,圆滚滚的。 这一睡,又是两个多时辰。 黑熊睡醒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盘坐而起就见甄宓正坐在竹篮边缝制衣物。 身上依旧是素白绢制暗中衣,这时候停下针线转身看黑熊:“郎君?” 黑熊搓搓脸,向后倚着墙板笑说:“缘者,妙不可言呀。” 说着张开臂膀,甄宓小心翼翼贴上来,抬手抚着他半身皮甲,问:“可是到淮水了?” “是,淮水东西走向,与泗水不同,泗水是东南走向。” “我讨厌船了,早早到荆州,找一处山野,我要与你日日夜夜不分离。” 抬手捋着甄宓浓密长发,黑熊又说:“等安稳后,找一处清秀山野建立一所学校,到时候招一些女童给你做学生。” “郎君隐居山野,无意争雄?” “我素无名望,出身微末,又无能臣猛将辅佐,何以服众?” 只是揽着甄宓,黑熊笑着说:“曹操还没把事做绝,等他做绝了,我也有了党羽根基,再出山不迟。待去了荆州,我带你去见一位经天纬地之奇才,说不好要与他比邻而居。” 原本心里还计划着去洞庭湖,以便抢占荆南四郡。 可洞庭这个地方,一旦江东攻灭黄祖,就会屯兵于洞庭湖一角,以控扼长江下游。 只要去洞庭,立刻就要跟江东打生打死。 孙策留下的精气神还在,如今的江东军不好惹;等孙策时代烙印消散,余下的江东军,纵有十万之众,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不是怕江东军,而是这种烂仗没意义。 打水战,黑熊还真不怕。 甄宓情绪渐渐安宁,就问:“郎君如此推崇,这位奇才可是异人?” “他比异人还要可怕,也更为可敬。我掌握的只是道柄小术,他则是以身合道,会成为道的一种化身。” “那也会使用异术?” “他不需要这种手段,我才能不足,需要异术安身立命。” (本章完) 第44章 蒋济多谋 第44章 蒋济多谋 两淮无人区这个言论目前略有些夸张,后几日船队逆淮水扬帆而行。 沿途很少遇到舟船、渔人,就算遇到了对方也会早早退避,不做接触。 五天后,船队过寿春,航入淝水,途径成德。 船队暂停,刘晔返乡祭祀父母。 这里已经算是扬州刺史刘馥的统治核心区域,所以沿途村庄里社有些烟火气。 虽有人烟,却不多。 秩序已乱,唯有抱团聚集生活才能抵御盗匪的侵扰、杀戮。 所以很多利于耕种的水田、良田,也不得不废弃,生产力很难恢复的关键就在这里。 不是不想种,而是不敢种。 也只有肃清盗匪,百姓才会分散各处,因地制宜恢复生产。 终究是扬州刺史部的核心区域,刘晔匆匆祭奠后再次航行。 只是行船百余里就遇到困难,淝水水量入夏后下降,有十几里水路难以行船。 没办法,只能清空船舱,以百余匹做畜力,以绳索拉扯运船通过这片浅水区域。 宣良站在岸边神情难看,他也没想到初春顺利通行的淝水会缺水到这个地步。 黑熊、刘晔却觉得正常,今年入四月以来就很少下雨,连续大晴天,阴云天气都很少见。 各处降雨不足,淝水作为淮水支流,淝水上游水量降低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就担心百余匹战马的消息被扬州刺史部获悉后,会不会调集军队截击。 自清晨忙碌到午后,九艘大船陆续以畜力拖拽的方式通过浅水河渠,从淝水进入另一段河道,这段河道被称之为施水。 人马重新登船,黑熊与刘晔站在雀室木台展望远近村落,就听黑熊感慨说:“舟船如此不便,看来孙曹之间短期内不会滋生冲突。直到没有敌手时,才会相互用兵。” 刘晔点着头,他熟悉附近地理,也清楚这年头大规模用兵必须依赖水运。 水运保障军资补给,虚耗能下降十倍。 曹操打仗依赖水运,江东孙权更是如此。 自古以来打仗就是沿着交通线来打,越是运输便捷,战争成本就越低。 南北河流通道,目前就两条。 一条在这里,一条在广陵中渎水。 广陵南部为了躲避江东的侵掠,吏民早已迁到中北部。 中渎水失去维护,渠沟已然冲毁,失去了运输、灌溉、泄洪排水的作用。 船队又行四五十里路,就见岸边一处小渡口有几十人簇拥青伞盖车驾等候,高举一杆杏黄旗。 刘晔遥遥见了,眯眼仔细辨认,说:“那应是扬州治中蒋济。彼持杏黄旗表示无害,有和谈之意。” 治中,就是别驾,州刺史的主要行政副手,从本州人中选任。 随即刘晔又主动介绍他所知道扬州的信息,从刺史沛国刘馥、别驾九江蒋济,再到刘馥单骑入合肥聚集百姓恢复生产,招抚豪帅恢复秩序等等之类。 在刘晔口中,这位刘馥很强。 袁术祸害后的两淮乱的一塌糊涂,民间贫苦,豪帅聚族相互侵掠为生,没人能安心生产。 刘馥匹马入合肥空城,寻访周围士人组建州部,收敛百姓劝农生产,又亲自去各处盗匪、流民盘踞的山野游说,百姓陆续下山参与生产。 雷绪、陈兰等聚众数万的豪帅也因刘馥的承诺而放弃劫掠,淮南两三年间得以大治。 美好的名声,对敌人来说就是最锋利的尖刀。 刘馥的名望不仅传播于中原,也传入了江东。 漂泊寄旅与江东的两淮人,自会生出一些返乡思绪。 刘晔介绍声中,旗舰缓缓靠近渡口。 侧门开启,七八名甲士最先下船,而甲板、一楼、二楼已站了二十几名甲士,手持弓弩待命,并观望远近,警惕着。 蒋济也抬头观察,却不觉得害怕。 这三年淮南大治,士民归心;虽然府库没有打造、积蓄多少铠甲军械,但人心可用。 州部有很强的号召力,一旦决定动手,远近渔民的小船轻易能堵塞淝水、施水,将这支船队彻底封死。 淮南民心,就是蒋济最大的底气。 别说这支船队,就是江东孙权敢来进犯,淮南人也会让孙权知晓什么是民心如铁。 刘晔自不会主动现身,黑熊跟在宣良身后出舱,人群里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许都老子庙的李封。 没想到他真的来淮南行医了,要践行那杏林之道。 李封也一眼认出了面目俊朗神采奕奕的黑熊,又见黑熊站在宣良身后,不由露出丝丝笑容。 蒋济上前,开口说:“某九江平阿人蒋济,蒙使君信重,举为本州别驾。听闻足下有良马百余匹,故来叨扰。” 宣良这时候掏出平虏将军徐琨的帛书双手递出,回答:“我等奉将军公文前往北方买马,得曹子廉将军襄助,得以完成使命。” 蒋济敢故作不知,宣良也就睁眼说瞎话。 蒋济装模作样翻阅帛书,皱眉为难又问:“可有司空府文书?百余匹良马,绝非小事。我等不知还好,既然已知晓了,就该询问明白。” “前后皆是子廉将军经手,我等交割金帛,获取马匹,仅此而已。” 宣良也是一脸为难:“此前路过淮南时皆无过问,怎么如今淮南还要盘查?” 蒋济双手将帛书奉还,依旧蹙眉:“这事太大了,我不闻不问,难逃朝廷问责。” “你怕问责,不当这官可好?” 宣良身后黑熊开口,黑熊身侧的徐林猛踏前探手抓住蒋济衣领往后拉扯,双方护卫纷纷拔刀,宣良也是拔刀来回指着企图营救的淮南兵。 蒋济险些被一拉扯翻,还没站稳就被一名白衣甲士劫持,短匕已横在蒋济咽喉。 身后旗舰之上强弓拉满,硬弩抬起架在护栏瞄着淮南兵。 蒋济属吏中一人大骂:“我等持杏黄旗坦诚而来,尔等竟如此无礼!” “待我过逍遥津,自会释放你家治中。” 黑熊说罢右手抬起向后挥动,两名甲士夹着蒋济硬拖回船上。 见十几名淮南兵无有异动,黑熊才后退几步转身回舱,其他人在弓弩掩护下有序撤离。 侧门重新封闭,蒋济被甲士牵着走向船尾,顺梯道直上雀室。雀室内,蒋济就见刘晔笑问:“子通兄,别来无恙乎!” “子扬竟在此间?” 蒋济大惊,上下审视刘晔又苦笑:“你竟然从贼?” “不,他是被我劫持,不得已屈从。” 黑熊也跟上来,将甲士解下的蒋济佩剑重新递还回去,坐在主位示意几个人落座。 蒋济按下心绪落座,就听黑熊说:“伱知道我身份,就不怕劫持?” “实属迫不得已。” 蒋济苦笑:“非某本意,郡人来报说见良马百余匹,反复侦查后确认,某不来,坐罪免官事小,恐弃市问斩。” 黑熊反问:“你被劫持,属吏卫士不能解救,又不能杀贼,你就不怕朝廷律令严惩他们?” “渠帅有所不知,我淮南人自有内情在。” 蒋济说着还露出笑容:“朝廷不会严惩吏民,自会酌情从轻处理。” 黑熊只是跟着笑了笑,不是很认可这个言论。 淮南终究是新附,是刘馥一个人匹马收复,不是许都朝廷派兵打下来的。 所以在淮南地界,很多事情是要慢慢商量的。 就比如错役制,给曹操十个胆子,现在也不敢在淮南施行错役制度。 全靠刘馥个人魅力与能力收拢、安定的淮南,淮南人不搞事情已经很给朝廷面子了。 淮南人得多低贱,主动放弃人身自由,与家人分别,去遥远陌生地区军屯、戍守? 不是许都朝廷不想放过淮南的十几万户人口,而是淮南自有特殊性,缺乏动手的基础。 雀室内笑声停止,蒋济就问:“敢问渠帅,老子庙黄中李、下邳血桃价值几何?” “你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 黑熊重新审视面前的蒋济,眼前这人中人身高,面容也不出奇,正当壮年,留着两撇髭须;可能是经常喝酒,眼白泛黄血丝明显。 蒋济也微微挺直腰背:“此等方外神妙之物,某愿倾力获取,以贡献天子。” “可笑。” 黑熊讽笑去看蒋济:“天子何德,值得我进献桃李?” “还有那曹操,我在民间就听闻童谣,说是子廉不廉,孟德不德。我有喂牛养马的桃,却无给曹家的桃。” 回头看蒋济:“我不在意你是什么心思,我给杏黄旗一份颜面,过逍遥津就放你回去。再来惹我,必教你形神俱灭。” 说着,黑熊心神不安,总觉得蒋济这么凑上来求取桃李太过于直接。 扬州别驾,已经是扬州人在许都朝廷的代表人物之一。 这种人有讨好曹操的需求,但更多的是一种合作互利关系。 想了想,黑熊对边上徐林说:“去岸上请老子庙李封先生来见我。” “是。” 徐林转身下走木梯离去,刘晔却察觉蒋济眉目间神色细微变化。 刘晔又微微侧目去看黑熊,黑熊右手出现一颗血桃,就问蒋济:“给你一个机会,说出真实来意。否则这桃我就给李封吃下,休怪我听他一面之词。” 蒋济专注望着这颗在他认知里属于完美的血桃,深呼吸几次,才扭头看黑熊,微微摇头:“某人臣之义,非刀剑、金玉所能动。” “那两颗呢?” 黑熊左手也出现一颗血桃,见蒋济踌躇,就将左手血桃放到刘晔膝上,笑说:“子扬先生为我出谋甚多,尚不能食一桃。你算什么东西,也值两桃?” 刘晔接住桃子,他这次亲眼见证两颗血桃现世,心中疑虑尽去。 笑吟吟看了看蒋济,又双手捧桃看黑熊:“谢渠帅赐桃。” 说罢就开始吃桃,桃肉脆甜,咀嚼又绵软化成清甜桃汁。 他吃的很慢,十几口才吃完,留下一颗洁净的桃核。 很快,徐林将李封引上雀室。 李封见气氛不妙,当即跪下就小心翼翼试探:“渠帅?” “我总觉得蒋济身份贵重,竟然亲自来寻我,怀疑这人不安好心。” 黑熊将桃子摆到李封面前:“你说说他的坏心思,这桃就给你。许你追随我前往荆州,去践行那杏林祖师之道。” “是!不敢有瞒渠帅!” 李封果断叩首,抬头侧目去看蒋济:“蒋治中奉命调查渠帅,再三审问仆,仆难以推脱。他又从老子庙中得知渠帅有梁沛口音,今日来见,其左右有擅长书画者五人,皆为渠帅而来!” 说罢李封又叩首:“伏望渠帅明察!” “我是相信你的,不然岸上就揭发我了。” “汝这目无君父贼子!竟害我大事!” 蒋济克制不住情绪爆发起身抬脚要踹李封,却被边上徐林一拳打在身上,蒋济单脚站立不稳直接被打翻栽倒。 “我正缺苦力,还要劳烦蒋治中配合,免得扬州吏士枉死。” 黑熊示意李封吃桃,这东西现场吃下去最稳妥。 心中对蒋济也是恼恨,侧目看徐林:“带他去收降,然后关押舱底,最后将他发须眉毛剃掉!” 徐林让两名甲士架着蒋济离去,宣良开口:“为谋万全,应刺瞎他双目,再不济也要毁他右手,让他难以绘画渠帅形貌。” 楼道里的蒋济听闻后跳脚大骂:“贼子!要杀就杀!何以辱我太甚!” 又挨了两拳,蒋济才止声。 黑熊走下梯道,对蒋济说:“我不毁你形貌前程,你也别自寻死路。你忠爱君长被我惩罚剃发,这是光荣的勋章,不该引为耻辱。”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哪怕死了,我也能让你劳作百年、千年。不止是你,九族之内,鸡犬皆如是。” 送走蒋济,刘晔迎上来,抬手做手刀模样挥下,低声:“如此羞辱,必成死仇矣。” “杀之无益,没了治中蒋济,还有其他人接任。留着他,多少还会有些顾忌。” “你若担心家眷受累,我这就让徐林安排殴打此人,你援手庇护一二。他就是看明白,也得受你人情。” 编辑说这本书成绩不是很妙,但我写的挺顺畅,有五百均订就能坚持写下去。主角名字会改的。 (本章完) 第45章 逍遥津边 第45章 逍遥津边 按律,主官被劫持,属官事后问罪;救出主官,或杀死贼人以及主官,都能减轻罪责。 律令是律令,实际又是实际。 白鹅贼强弓硬弩悬在头顶,四十多名扬州州部的属吏、卫士、杂役以及五名擅长画画的士人哪里敢动手? 没费多少时间,岸边四十四人缴械登船;还将一辆车、一头黄牛一起运到船上。 战马宝贵,耕牛也很宝贵。 看到这头牛,无数牛肉的吃法就涌向黑熊的心头。 吃鱼都已经快吃吐了,没有重油、调料的压制,鱼肉很容易吃腻。 相比较的话,生鱼片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淮南不比他处,这里又是州城合肥的远郊。 劫持州部属吏队伍实在是有些惊骇,远近观望的百姓奔走呼喊,有急着跑回合肥向刺史刘馥报信的,也有调集舢板小船企图追索贼人的。 旗舰之上,黑熊笑看岸上人影奔跑,抬手将皮盔戴好。 对身边人感慨笑说:“我走中原、河北,就没见过百姓如此关爱官吏安全的。看来刘使君治下,官民相爱,远非他处能比。” 刘晔也露出丝丝笑容,又敛去:“今曹公倾力于河北,无暇分心于淮南;江东孙权又备兵欲讨黄祖,也无意侵扰。两者,皆淮南之患也。” 真等曹操腾出手,麾下军队可以灵活调动时,淮南方向必然驻屯大军,到时候执行错役只不过一道诏令的事情。 就怪袁术打仗能力太渣了,不然占据寿春时,与曹操共享中原水系便捷,足以扰的曹操动弹不得。 也正是因为消灭了袁术,袁绍才不能放任曹操发育。 袁术之死,引发了官渡战役。 否则这个人还活着,那袁绍自会从容休养,从各方面折磨曹操,自身是不会轻易下场的。 闲聊之际,旗舰起航。 因正逆风借不到风力,九艘大船顺流鱼贯而行。 船速不快,与岸上小跑的百姓差不多速度。 等船快出施水时,就见广阔居巢湖如似海洋一样一望无际。 距离水口三四里处,两岸有渡津码头,黑熊隐约认出石碑上的字:逍遥津。 不是黑熊眼力太好,而是施水并不算多么丰沛,勉强能行大船。 他距离岸边太近了,才能看清楚石碑刻字。 西岸数千人闻讯赶来,目送船队缓缓移动。 再看施水西侧远处,那里就是合肥城。 刘晔算是本地人,讲述周边支流、河桥,就连附近古公卿坟堆也能如数家珍细细讲述。 合肥城有护城河,从施水上游引水,再挖渠排入施水下游。 这条护城河水兼有灌溉水田、排污之能,被称之为小施水。 合肥城南那座桥,自然被称之为小师桥。 黑熊驻望许久,对刘晔感慨:“来年你我若是有空闲,就来这里观战。等曹操、孙权扫清隐患争锋中原时,首战必在此间。” 刘晔听了也只是长叹一声,淮南士民太苦了。 汉末大乱,气候异常四时不调,旱涝频繁,瘟疫不时席卷各州。 淮南本殷实,被袁术折腾的元气大伤;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未来又要沦为双方对峙拉锯的战场,能有什么好日子? 岂不见黄河两岸已快全线空虚? 彼此交流之际,船队陆续航入居巢湖。 旗舰又扬帆返航回到逍遥津码头,数千人围在这里,几十条舢板小船也集结等待。 见贼人旗舰去而复返,三四年时间没有经历战争的淮南人反倒有些惊乱。 但使君刘馥的青伞盖车就停在西岸码头,淮南吏民也只是稍稍震动,并未退散。 旗舰渐渐收帆,减速抵近西岸码头。 侧面开启,蒋济已被削发,剃光了须眉,被打的鼻青脸肿,嘴皮破裂渗血。 还是刘晔看不过去,取出一领半旧斗篷罩住蒋济上半身,牵着蒋济下船登岸。 刘馥正值壮年,素黑冠服外罩一领无袖皮甲,站在车上盯着刘晔,明显认出了这位宗室出身,淮南有名的青年名士。 灵帝末期,已经开始大范围重用宗室支流,就连陈王刘宠也受到了格外的款待;董卓、李傕郭汜时期,为了表示朝廷的正统,也为了削弱士人,对宗室出身的官吏提拔任用时也格外的大方。 不止是刘馥,刘馥车驾附近的州部官吏、士人先是小范围哗然,又是低声议论,几个呼吸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刘晔。 刘晔牵着蒋济缓慢行走,蒋济上半身被斗篷裹着什么都看不清楚,心中悲愤思绪烦乱,木然被牵行。 走了三十几步,与车驾相隔七八步,刘晔才扬声说:“使君!蒋治中持杏黄旗,其左右又暗藏画师数人欲描白鹅将军形象,究竟是何道理!” 出来做贼,哪有不隐藏身份的? 蒋济的行为,可以理解为企图灭白鹅将军九族。 不说秦末、新莽之际,就是黄巾军起事,最初各方渠帅又有几个是真名? 刘馥左右扬州吏士顷刻间哗然,白鹅贼只是过境,又没招惹淮南人,顿时扬州吏士愤慨之心大减。比起许都朝廷或曹操,他们更敬重刘馥。 刘馥待身边议论停歇,才问:“那依子扬,该如何善了?” “白鹅将军谨慎,本要刺蒋治中双目,割舌,断左右手,以免画像流传于世。仆再三苦劝,将军又敬重使君,这才同意释放蒋治中。” 刘晔说罢推了蒋济后背一把:“治中,就此相别。” 蒋济不开口,慢悠悠向前挪步,走了七八步才有州部属吏上前接住,正要解开斗篷,却见蒋济挣扎:“不可!不可!是我也,非贼!” 属吏只能作罢,两人引着蒋济退回车驾边。 刘馥见状示意左右扶蒋济上车,指着一边人质家属,又对刘晔说:“子扬就无办法?你忍心许多家庭就此残破?使老弱无人养?” “使君若是有意,可遣人去问诸人家眷,若是愿意相随,白鹅将军愿意停船等候。只要使君敢放行,将军自会接纳。” 刘馥听了扭头去看边上远处,那里是被劫人质的家眷,有老有少,还有背着婴孩紧张等候的妇人。 就扬州目前的形势来说,被劫持的人家眷几乎都在合肥城。 他当即招来主簿,让主簿亲自去问。 主簿也不担心什么,当即就去询问那些人质的家眷。 扬州不比他处,刘馥匹马抚定,目前相当于淮南人自治。 那主簿向人质家属讲述完毕,当即就有背着孩童,手牵孩子的妇人不管不顾走向码头,快步而行生怕被拦截。 其他家属也多跟随,但家中有多个儿子的家属却无动静。 凡是被劫的是家中顶梁柱的家庭,几乎没有犹豫,就连走带跑的上船去了。 最后就剩下十几户不为所动,没必要为了一个儿子,连累家族冒险。 其中若有成婚的,妻子也会上船。 一刻时间内,陆续八十多人离开,从刘晔身边经过,纷纷上船与丈夫、儿子、父亲团聚。 船内发出家人团聚的声音,并无什么凄厉无助的呐喊。 淮南人气势才稍稍降低一些,刘晔正要与刘馥告别,不想道兵吕布提戟阔步下船,将一枚血桃递给刘晔,又展臂指着刘馥。 刘晔会意,就对刘馥说:“使君爱民,白鹅将军敬重,故赠桃感谢。” 州部属吏意动,主簿见刘馥不反对,快步上前伸出双手要接过。 刘晔也要伸手递出,不想吕布持戟拦住,左手指着刘馥勾动指头,又指了指刘晔面前。 做完这些,道兵吕布后退五六步拄戟站立,以示没有劫持之意。 刘馥考虑片刻,主簿退回来对左右同僚说:“民间多有妄言,我等皆深不信。今血桃就在面前,使君若不能辨其虚实,何以正视听?” 披戴重装铠甲的门下督也开口:“某愿随使君上前,以御贼人。” 见周围属吏目光热切,刘馥也不推辞,就微微点头:“那老夫姑且一试。” 刘馥引着门下督上前,双手接住血桃,就听刘晔说:“使君快快吃吧,蒋治中已惹的白鹅将军不快。本不该如此,就怕这桃李之物落入曹氏之手。” “故作神异,这不过寻常红桃子罢了。” 刘馥垂眉端详手中血桃,笑说:“会稽南部瓯越之地四季如春,冬春产桃也在常理之中。” “使君言之有理,快快吃桃,仆也好复命。” 刘晔笑着催促,刘馥定睛去看刘晔的笑容,也就以袖擦拭桃绒,见擦不下,就双手捧着吃桃,前后九口吃的一干二净,留下一颗洁净桃核。 桃肉口中化成汁水入肚,刘馥唇齿鼻腔满满浓郁的桃香。 并感到周身温热,疲倦一扫而空。 顿时目露惊奇去看刘晔,刘晔笑吟吟对他微微摇头,还伸出手:“的确是寻常桃子,还请使君归还桃核。” “子扬啊,你看这样冬春产果的桃子确有神异,我有意栽植于合肥,这样淮南士民也可四季食桃,此功在百年也。子扬,代某及淮南吏民谢过白鹅将军。” 刘馥说罢右手高举桃核向远处观望的淮南百姓展示,大跨步后退,原地门下督持盾剑断后。 刘晔也只是笑了笑,向刘馥返回的青伞盖车驾、州吏团队躬身长拜,又转身向左右两侧的淮南士民长拜。 随后,刘晔才转身施施然返回船舱,道兵吕布提戟跟随。 青伞盖车前,刘馥将桃核递给主簿,意有所指:“先阴干,再种植。这可是老夫冒着性命为淮南男女求来的宝物啊。” 过境贼人哪有什么坏心思,怕的是许都方面和无底线巴结许都的人。 治中、主簿都是本地人选任,主簿掏出手巾裹着桃核,郑重应下:“仆领命,不敢有失。” 之前那些梁沛流民获得的桃核,早已被蒋济派人收集送到了许都方面。 甚至为了一颗可能还存在的桃子派人追杀,结果桃子没追到,平白死了三名卫士。 (本章完) 第46章 长江长江 第46章 长江长江 入巢湖后,天色渐渐阴暗。 刘馥治理淮南效果斐然,附近郡县吏民也是仰慕。 善名,就是辅佐攻心的最强武器。 所以江淮之间,反倒是一心治理淮南的刘馥对江东孙权保持攻势。 即勾动迁移江东避难的两淮士民返乡,也通过乡党走动联络江东官吏。 江东与上游的刘表、黄祖是死仇,现在的孙权不愿两线作战,也就采取忍让态度。 以至于船队出巢水入长江以来,在长江北岸就没见过江东军据点、巡哨船队。 故而,船队沿着长江北岸逆流而上。 强盛东南风下,水浪又急,舟船更是颠簸。 行船一夜,天色明亮后宣良来接班。 黑熊眺望南岸,江面晨间烟波荡漾,连对岸轮廓都看不清楚。 宣良也望着南岸,船队出洞浦不久,所以南岸是丹阳郡地界,他的几个妻妾、奴仆也就在南岸。 可他鏖战天下二十载,至今妻妾数人都没能生育子女。 南岸那个家,对他却无多少吸引力。 这次途径下邳招募水手时,招纳了几个同宗少年,若机会合适,收做嗣子对冥土父祖也算有个交待。 以为黑熊有心事,宣良就问:“渠帅可是思索李医师?” “没有,他那点心思不值得我费神。” 黑熊眺望广阔江面:“这次离开后,再来就不知是何时了。徐淮吴越富庶之地,今残破不堪。我听说荆州、益州富庶殷实,也不知还能太平几年?” 天下形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曹操统一河北,雪球滚起来,荆州首当其冲。 长江下游一带缺乏合适的水路,想要灭江东,最佳最省力的就是从荆州训练水兵;以荆州为主力,淮南为侧翼,自能破江东。 说着感慨:“若是孙伯符在世,岂会放任曹操全力攻掠河北?” 宣良听了想了想,说:“渠帅,河北人马雄壮,非曹公能速胜。有河北牵制曹公,孙会稽未尝没有机会。取攻黄祖即是私仇,也利在江东。” “孙会稽以江夏为屏障,才可兵出两淮,则中原可望也。进能迎奉天子于许都,退能取徐淮不失为袁术之势。” “你未免高看了孙权,若是孙伯符北伐中原,出淮南一路向西直扑许都,一路走淮浦夺下邳、彭城,如此占中原两端,曹操谯沛之众将沦为网中鱼鳖!” 黑熊忍不住冷笑:“给孙权十个胆子,他过合肥、夺寿春后可敢分兵掠地?” 不是看不起孙权,而是江东军现在越来越依赖舟船水军。 孙策时期,舟船就是个工具,打仗靠的是步兵。 可精锐步兵,不是严格训练就能训练出来的。 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饭,精锐步兵受训辛苦,训练成型后必然要拥有实力相符的地位。 这关系战利品分配权、日常待遇与晋升体系,孙策时期肯定一切以军事优先;可孙策遇刺了,继位是孙权,不是孙翊或孙暠,所以军事优先的传统必须打破。 这个传统无法存续,你还指望士兵自带干粮为你孙家大业奋不顾身卖命厮杀? 黑熊看不上孙权,宣良却是皱眉不已,总觉得自家渠帅小觑了江东英杰。 又怕语言不当激怒黑熊,思考片刻就换了个方向说:“伯符公虽去,可平虏将军、豫章太守皆在,又有周公瑾这等英杰总领军事。仆以为,江东精锐如旧,待破黄祖取得江夏,不难取荆州。” 宣良是追随平虏将军徐琨的,他眼中这位孙坚的外甥实属外姓第一大将。 “孙权已跟江东大姓媾和,伱觉得徐琨还能活几日?孙贲又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黑熊反问,宣良皱眉想要争辩,黑熊抬手拍拍他肩膀:“你不觉得孙伯符之死未免巧合的出奇?” 宣良石化,这是江东方面提都不能提的话题。 两人再无言语。 黑熊也就耐着心思多看了看日出时的江岸风景,兴致来了扯着嗓子高声吟唱:“日出江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宣良听不懂,他不怎么懂诗、赋,也不懂这个,但觉得好听。 这时候刘晔走出雀室伸着懒腰,东南风吹刮衣带飘扬。 长哈一口浊气,刘晔抬手扶着护板看广阔江面与南岸,回头对雀室台高声:“渠帅好兴致!” 随即他展目观望,视线内一切就仿佛被黑熊十四个字囊括概述。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出现眼前景象,以及这一句长诗。 不是赋,那只能是变化的诗了。 刘晔做了做热身动作也上木台,就问宣良:“几日能到柴桑?” “自横江到柴桑,历来需要三日。” 宣良扭头看鼓胀的满帆:“今东南风大盛,两昼夜可过柴桑口。” 柴桑口,徐琨屯军所在,也是目前江东军的前线。 前年孙策大破黄祖,更是直接在洞庭湖口处的巴丘设立大营,以周瑜为巴丘守将。 荆南四郡跟刘表离心离德,更倾向于朝廷;江东方面明显是配合朝廷的,所以孙策遇刺前,孙家已经开始蚕食荆南。 毕竟孙坚当长沙郡守时帮零陵郡平过乱,这两个都是人口百万的大郡,还存着念孙坚旧情的人。 刘晔这时候才观察船队后方,见八艘运船满帆跟随,勉强不掉队;再看旗舰,三帆也是满满,不由笑说:“幸有合肥百余人上船。” 随即又不解:“我们昼夜兼程,照理来说明日傍晚可过柴桑口,怎么要多费一夜时间?”宣良回答:“大江广阔,夜里风势多变,水浪又急,夜里行船不可太急,要减速维持队形。否则交通不畅,船只难免迷航掉队。” “还有就是柴桑口驻屯的平虏将军督兵齐整,开春已来中护军周公瑾也在柴桑口巡视军务,我们最好乘夜过柴桑口。” 宣良还伸出右手掌做比划说:“从这里到柴桑口能借东南侧风,大江是东北、西南走向;可柴桑口到江夏举水口,又是东南走向,可全借风力!” 留出时间给刘晔思索,宣良又说:“过举口后不远是夏口,渠帅将走夏口直奔襄阳。” 夏口就是汉口,汉水直通汉中,有四条主要支流。 从汉水口向上,第一是夏水,夏水直通云梦泽,泽中水网相连,连接江陵护城河。 再往上到襄阳汉水拐弯处,是源自南阳的白河注入汉水。 再往上游,又是丹水自北注入汉水,筑水从南注入汉水。 刘晔听了宣良、黑熊的行船方案,就问:“径直去襄阳,何以见刘景升?” “我是大将军幕府所任横海校尉孙谦,持大将军幕府公文,如何见不得刘景升?” 黑熊笑着反问,他带着一份袁尚写给刘表的书信是很正常的事情。 论官身,曹操迎天子于许都时,给了袁绍大将军、录尚书事的权职;自此大将军幕府发出的委任书状等同于尚书台效力。 在当下的汉帝国,自己就是合法的横海校尉。 有个合法带兵的官职,又带着袁尚的公文,自然是河北方面的使者。 见刘晔愕然模样,黑熊就说:“我是横海校尉,你是校尉部长史,徐林是司马,宣良、张定、陈阳俱为军侯。船员名录就在舱内,稍后劳烦长史为我整理名册。” 没想到黑熊真要把横海校尉部搭建起来,刘晔当即应下,提议说:“合肥之士多练达,某这就前去游说。” “可以,我们正缺书吏。名册我粗略整理过,已拟定官职,主要是劳烦先生誊抄成册,以便以后管理。” 黑熊又扭头看宣良:“我回舱休息了,大江形势多变,若有敌情就来通知我。” “是。” 宣良应下,目送黑熊、刘晔返回舱内。 宣良没想到,黑熊竟然悄悄完整了整编工作,给船上甲士、水手做了详细的编制。 这有些意外,还以为会授权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搭建团队。 其实在黄泽休整的那段时间里,黑熊接触、了解了大部分甲士与水手,能担当责任的都做了标记。 舱内,黑熊取出三卷竹简递给刘晔,详细嘱咐。 刘晔也翻开竹简,就见每一条竹简就是一个人的信息,竹简末尾有黑熊的评语,有劣、平、伍、什、队、甲队六种。 劣的话,估计有各种各样的性格、能力短板;目前还能充作水手、甲兵使用,以后缺乏长进的话,会被裁汰。 最后队就是队官,也代表一船之长。 旗舰以及八艘运船,黑熊任命了十一名队官,八名队官是运船的船长、队长;三名甲队,一人是旗舰的舰长,两人是甲士的队长。 三卷竹简篇幅不定,水手一卷,甲士一卷,黄泽人一卷。 只记录男丁信息,家眷信息附录其上;这三卷,相当于船队的户籍。 刘晔问清楚了具体,才转身离去。 他要做的就是重新誊录信息,以军书名册的载体重新进行编制。 军册上的信息会精简一些,但也会跟户籍名册对应;未来有什么变动,这两种籍册会彼此影响、变化。 刘晔做过这种事情,自然知道编制时的几个通用原则,比如尽可能将乡党凝聚使用……要么反其道而行之。 前者能迅速提升基层组织力,但不利于大方面的整合;后者需要时间磨合,磨顺后好处多多。 黑熊已经明确授意,刘晔也只能采取打散重编的方式进行整编。 拆散人家乡党朋友,自然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刘晔走后,黑熊返回甄宓居室。 长江水浪大,甄宓已被水浪颠醒,正用湿巾擦拭臂膀。 这几日以来,她已经熟悉了黑熊,忙完洗漱清洁后才问:“郎君,现在到了何处?” “出洞浦四五十里,大约快过濡须水口。” 黑熊解下头盔接住甄宓清洗后拧水的湿巾也擦拭面庞,递还给她:“接下来要过两重关,一是柴桑口周瑜,第二是襄阳刘表。” 周瑜这个人在河北也是有名之人,甄宓心生顾虑:“周公瑾治军齐整,郎君可有应对之策?” “乘夜行船,唯此而已。” 黑熊说着做笑:“他纵有千能万能,此前不知我,我更是乘夜过柴桑口,他能有什么作为?就算遭遇巡哨舟船,他们警惕预防的也是上游荆州人,而非下游扬州来人。” “有心算无心,不难过境。” 昼夜兼程行船速度本身就很快,还有就是江东方向缺乏马匹。 上游柴桑口驻屯的周瑜与后方公文往来也多是依赖廉价便捷的舟船,而不是成本高昂的马匹。 长江两岸多水泽,道路不畅又少桥,所以骑马信使有种种不便。 周瑜再能,总不会心血来潮占卜一卦吧? (本章完) 第47章 交错而过 第47章 交错而过 柴桑口,周瑜水寨大营。 清晨江雾弥漫,与炊烟混做一片。 与往日一样,周瑜翻阅军书。 比北方好一些,周瑜经手的军书都是纸,不是沉重、臃肿不便的竹简。 只是江东造纸技艺远不如乱世前的北方,他用的是普通竹浆纸。 没有漂白工艺,就是最普通的竹浆纸,质地更像是烧的麻黄纸钱。 江东也有质量更好的桑麻纸,但产量稀少价格昂贵。 也就廉价的竹浆纸能供军用,用罢销毁即可;但重要的人事档案、军书名册之类的,还是以竹简为载体。 整个柴桑口防线以南岸柴桑大营为核心,北岸有浔阳口水寨。 这南北两座水寨大营组成了长江水道的咽喉,而上游蕲春则是江东防线的门牙。 蕲春与柴桑之间昼夜安排船队往来巡哨。 这些巡逻船队既能顺流而下,又能借东南风逆流行船;所以巡逻效率高。 因与荆州对抗激烈,人力又十分宝贵,所以蕲春附近并无军屯据点、烽火台之类。 江东不缺军屯用地,没必要蚕食压迫黄祖。 大军征伐依赖舟船运输,也不缺粮秣补给,从后方携带即可,没必要在前线军屯。 所以柴桑口大营只负责阻截荆州方面的侵扰,充当屏障,保证后方生产秩序不受破坏;等后方实力积蓄完毕,再聚集力量与黄祖、刘表打决战。 得益于孙策,现在江东方面不缺独当一面的大将。 而荆州方面这几年能平荆南四郡,靠的是围城对垒,活活将长沙郡守张羡拖到病死,缺乏血战、大战经验。 占据中原的曹操又被河北拖住,如今江东兵强,只要攻下荆州,自能决战江淮,与曹操争锋中原! 哪怕孙策遇刺身亡,可江东军吏士依旧有高昂的士气,对未来有着美好憧憬。 周瑜整理军书之际,宋谦双手端着一盘竹简军书走来:“中护军,急递。” 见是竹简,周瑜略皱眉不解,上游黄祖已被打断了脊梁骨,上游荆州方面也安插了沿线,若有危险也该是自己先得到,而不是后方。 他还是伸手拿起竹简,竹简被麻绳从中缠住,用胶泥裹了绳结处,并盖了孙权的‘讨虏将军印’。 竹简公文自然无法盖印防伪,全靠泥封印记。 印记破损,公文合法性不存,送信使者问责,这是大罪。 周瑜破开泥印,翻开竹简阅读,又是皱眉,只是对宋谦说:“备快船,我要回会稽。” “喏!” 宋谦转身就走,周瑜又对主簿说:“去请平虏将军来。” 不多时,平虏将军、广德侯徐琨来到中军议事大厅,周瑜亲自出门迎接。 徐琨三十五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大好年纪。 他有许都朝廷赐下的县侯爵位,在江东的履历、根基也比周瑜雄厚;就连将军号也是许都朝廷认可、委任的,远比周瑜这位江东内部的中护军更有颜面。 徐琨心安理得领先周瑜半步入大厅,刚落座就接住周瑜递来的竹简公文:“徐君侯,许都使者来了,说是奉曹公意,欲征诸将军、郡守、都尉子弟入朝委质。” 这是大事,交出人质,相当于全面依附许都朝廷。 徐琨阅读公文,笑说:“看来会稽有变。” 笑容中带着不屑,周瑜自然明白,徐琨这是在笑长史张昭等人可能在鼓吹、推动这件事情。 徐州已经安定,作为徐州人目前在江东的领袖人物,张昭自然想回乡生活,能在许都朝廷治下外放两千石,混个十几年再入朝做公卿,也不枉此生。 去年孙辅以书信内通曹操,被孙权截获后就带着张昭亲自审问孙辅;孙辅承认后,就杀了孙辅左右亲信以及军中党羽,剥夺部曲。 处置很是严厉,看来并没有吓住张昭。 徐琨见周瑜不苟言笑,也就敛笑:“护军先行一步,若不能见效,某亲自返回,向仲谋陈述舅父、伯符创业之艰辛。” “此事尚在讨论之中,今召我回,不过是要绝张子布等人希望罢了,何至于劳累徐君侯往来奔波?” 周瑜表态,他虽然没有参与孙坚创业,可绝不是什么投降派。 淮泗元老皆是创业派,现在兵马强壮。 哪怕孙权有投降之心,淮泗元老也有可能会拥护丹阳郡守孙翊。 也就张昭这些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说依附就能依附的事情么? 自孙策大破黄祖以来,周瑜就驻屯洞庭湖侧的巴丘;后孙策遇刺,周瑜不得已撤回,以中护军总领军事。 现在临时来柴桑大营,自然是为了调查荆州方面的情报,谋划下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必须打赢,这是孙权立身之战。 只要打赢,打的好看,内外许多不好的言论就消失了。 就如这次曹操派人索要人质一样,等到孙权军事威望提升后,何须他周瑜跑回去与张昭等人辩论? 徐琨见周瑜表态,也略作思索,就说:“看来会稽那边还是离不开护军,护军才来柴桑几日,就生出了这等事情。”“流传出去,徒惹人笑。” “别人怕曹操,我可不怕。” “想当年讨董之际,各路诸侯唯有舅父建功,那曹操坐拥三万强兵,却一战覆灭。若无青徐黄巾军助他,以及朝廷大义,岂会有今日的基业?” 别人怕黄巾军,他徐琨可不怕。 “有徐君侯襄助,瑜此去会稽,必能说服张子布。” 周瑜再次表态,就说:“荆州方面还要徐君侯谨慎侦查,宁可无所收获,也不能引发刘景升、刘玄德警惕。” 袁绍生病的消息已渐渐扩散,曹操自正月就屯大兵于陈留,显然就是要乘着袁绍病重、身死,河北动荡之际扩大战果。 袁绍与刘表是盟友,刘表极有可能会支持豫州牧刘备出宛口反攻中原,以解河北窘境。 只要刘表支持刘备出兵,那就是进攻黄祖的绝妙时机! 徐琨自是满口答应,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本能操作,何须周瑜详细安排? 两人讨论结束就召集南岸主要将校,当众交割了指挥权,周瑜乘快船顺江而下。 为尽快抵达,他选的是一艘细长大帆船,船帆很大,桨位也多,船尾更是八人尾橹。 顺流逆风的情况下收起船帆,水军奋力划船摇橹,船速极快。 行至午后,周瑜座船抵达皖口。 皖口就是皖水口,皖水在北岸,逆皖水而上是北岸重城皖城。 当年孙策攻破皖城驱逐刘勋,曾打算经营北岸,收拾袁术留下的烂摊子。 结果孙策遇刺,北岸守将李术叛乱,攻杀了许都委派的扬州刺史严象。 随即孙权、周瑜出兵剿灭李术,得许都朝廷认可,封为讨虏将军、会稽郡守。 目前对孙权来说最恶劣的一点就是缺乏一个容纳江东各方效忠的合法,或者合情合理效忠的名器。 如孙策,继承乌程侯爵位后又因反击称帝的袁术,被许都朝廷加封为吴侯。 吴侯,这个名号已经具备汲取江东士民效忠的影响力。 问题就出在这里,孙策很大方,获得吴侯爵位时,反手就把乌程侯爵位让给了四弟孙匡。 孙权接掌权柄后,孙策还有儿子孙绍,所以孙绍才是吴侯。 现在的孙权,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讨虏将军;孙坚是破虏将军,孙策是讨逆将军,孙权是讨虏将军……存在明显继承关系。 侯爵的名义,如吴侯、越侯、楚侯之类,许都朝廷再窘迫,也不会轻易授给孙权了。 回头再看,孙权是讨虏将军会稽郡守;徐琨是平虏将军广德侯,孙贲是豫章郡守都亭侯。 徐琨、孙贲自少年时追随孙坚,都是汉朝廷治下的将军、郡守,这两人又有爵位在身,凭什么屈服于另一个汉室郡守、将军孙权? 给孙权十个胆子也不敢抛弃汉室官职。 现在的江东,其实并不稳定。 也可以发动各将军、郡守一起上表许都,推荐孙权做个扬州牧之类的。 可人家正牌扬州刺史刘馥经营淮南成效斐然,江东敢上表劝进,许都朝廷就敢翻脸,剥夺孙权等人统治江东的合法名义。 周瑜也是洞若观火,将破局希望寄托在黄祖身上。 当年孙策渡江创业,他没有跟随;后来袁术称帝,孙贲都逃亡投奔江东。 过了一年时间,见袁术实在是不成气候,周瑜才率众渡江依附孙策。 渡江后孙策给周瑜凑了两千部曲;硬是以少年总角之交来抬高周瑜的地位,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 征讨黄祖时更是表奏周瑜兼任江夏郡守,行中护军。 如果没有这个中护军身份,周瑜根本压不住淮泗宿将。 不仅是孙权需要军功威望压制内部,周瑜自己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孙策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 就在周瑜沉吟思虑江夏战事各种变数时,黑熊船队挂孙、徐战旗扬帆逆流而来。 只是周瑜的船在大江中心,双方交错而过时,彼此相距足足六七里远! 长江就是如此的广阔! 以至于黑熊船队入长江以来,就没跟其他船队打过照面。 迎面而来的船为了更好借助水流,会在大江中心区域航行。 逆流而上的船更简单,大家都是扬帆而进,船速大致相等,追不上就是追不上,自然不会遭遇。 唯一不同的是黑熊船队敢夜航,而绝大多数船队入夜会靠岸休整。 越是临近下游,船队躲避夜间风浪的意识就越强。 长江入海口目前没有淤积太多泥沙、陆地,所以入夏后的台风往往能吹到豫章、柴桑一带。 夜里视线不好,一旦遭遇台风影响,那根本来不及躲避、降帆。 就这样,黑熊船队竟然一路无阻,乘夜穿过柴桑防线,进入了荆州地盘。 (本章完) 第48章 甘宁兴霸 第48章 甘宁兴霸 夏口水寨,三十余艘战舰分作前后两队,欲截住黑熊船队。 而船队后方,一支江夏水军也从举口驶出。 配合夏口水军,形成夹击之势。 船上已拔掉孙、徐旗帜,唯一的三牙战舰竖起‘横海校尉’战旗。 双方减速的同时渐渐靠近,一艘灵活小船持旗上前,停在旗舰侧旁,军吏高呼:“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河北所派横海校尉!有大将军幕府签发书状、印信为证!” 黑熊举着印信锦囊,俯视这军吏:“受大将军幕府差遣,为刘使君送信!” 说罢,黑熊将锦囊用细麻绳挂着坠下船去,对方划船靠近捞取,军吏仰着头质问:“既从河北来,又怎会乘船至此?” “曹操无备,我昼夜兼程,才得以到荆州!” 黑熊大声回应,低头就看着军吏检验印信、委任书状,以及一份大将军幕府用印的帛书。 除了这些,他还有一份袁尚的亲笔信。 河北发生的事情,一时半会传不到荆州;就算传到了,真真假假的也很难说的清楚。 “且耐心等候,某这就上报我家都督!” 军吏不敢耽误,驱船返回夏口水军旗舰,这是一艘真正的楼船战舰,甲板之上有三层飞庐,弓弩手站的满满当当,一眼望去二三百之数。 旗舰,江夏水师都督苏飞仔细阅读大将军幕府的公文、委任书状。 对于上面的印信,他没有参照物,所以也就无法辨别真假。 但也可以排除对方奸细的身份,只要这支船队航入夏口进入汉水流域,那就再无退路可言了。 不做考虑,苏飞就派人通报江夏城黄祖,并找来甘宁。 甘宁也驻屯在夏口水寨,只是他不受刘表、黄祖待见,所以本部并无战舰,以运船、走舸为主。 甘宁登上旗舰,快步来雀室台见苏飞,拱手:“都督?” “兴霸,这支船队自说是受大将军差遣从河北而来,有书状印信于此。兴霸向来胆大心细,还请兴霸登船检验排除隐患。若是奸细,兴霸伺机而动。” “喏!” 甘宁高声应命,这个工作有危险还要承担责任,但如果真是奸细并顺利夺船,自然是一桩难以抹除的功劳。 未及多久,甘宁引领本队三百余人乘二十余艘走舸、运船上前。 甘宁站在运船甲板,腰悬七颗铃铛,身披无袖犀牛漆皮甲。 黑熊旗舰侧门开启,甘宁引领十几名穿戴皮甲的刀手登船,就见舱门两侧各有甲兵十几人持戟警戒。 甘宁也不惧,却是仔细观察这些甲士的铠甲样式、兵器,以及铠甲下的服色材质,就连长相、身高他也进行分析。 “某淮南刘子扬,乃横海长史。” 刘晔对着甘宁施礼,展臂指着梯道:“我家校尉正在雀室等候。” “某巴郡甘宁甘兴霸,奉都督之命登船拜访。” 甘宁没听说过刘晔,刘晔二十岁出头,名声传不到荆州也是正常的。 何况甘宁也混不到那个圈子去,对各地青年俊彦缺乏了解。 “请。” 刘晔展臂邀请,甘宁跟随走了十几步,就见一处隔间里面挤着妇孺,甘宁故作诧异:“怎么,还有家眷随军?” “此事说来话长。” 刘晔笑了笑:“我家校尉过合肥时,扬州治中蒋济持杏黄旗相招,却暗藏善做画者数人,欲描我家校尉形象。此事暴露,不得已劫持蒋济众人。” “所以这不是家眷,是那蒋济招来的歌舞女伎?” “是家眷,我等劫持蒋济得以过逍遥津。扬州刘使君率众拦截,校尉命人将蒋济削发剃须放归淮南。其他人等扣留不放,刘使君那里则释放俘虏家眷。” 刘晔详细解释,来到荆州地界,就要遵守荆州的规矩。 这里不是人烟稀薄的北方,汉末战乱并未重创汉水以南,所以这里法度、秩序尚存。 另外八艘运船也接受检查,每船登上七八人。 黑熊站在雀室台上不由眯眼,感觉很是被动。 江夏水师如果现在翻脸要抢马,一番动手,也就自己能突围。 别说马和部众,就连甄宓都带不走。 天下之大,到时候自己也就只能去投益州刘璋或交州士燮了。 甘宁来到雀室台,上下审视皮盔、皮铠下一身淡青锦袍的黑熊,随即就微微眯眼凝视黑熊身后拄戟叉腰而立的金甲道兵吕布。 吕布白巾遮面又戴着铜铸面具,整个人仿佛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甘宁向黑熊拱手见礼:“某家巴郡甘宁,奉都督之命前来检验各船。” “原来是锦帆甘兴霸,久仰大名。” 黑熊拱手长拜,抬头一口白牙笑说:“某梁国黑熊,早年听闻阁下大名,有心效仿。” 说着示意刘晔将船上名册、物资清单递给甘宁,自己继续说:“中原、河北人士称我为白鹅渠帅,曾劫持梁国相袁涣至河北,又短暂劫持过扬州治中蒋济。” “你竟知我名号?” 甘宁略有惊喜,随即神色一黯,听着黑熊自述的功绩,再看看对方皮甲下的淡青暗锦袍,再看看自己。 身上犀牛皮甲之下的锦袍已然半旧褪色许多,不复光彩。当年追随他来荆州的七百健儿,留在身边的老人就剩下三百多了。 得不到刘表、黄祖的扶持,荆州军又打不到江东无法劫掠获取钱货补给。 一来二去,生活贫苦看不到盼头,部曲日益离散。 实在是养不起,没办法。 再看看黑熊俊朗、稚嫩面相,甘宁更感对方朝气蓬勃,与之相比,自己这个江湖前辈就显得暮气沉沉。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低头翻越名册、物资,见运了一百四十多匹马,不由眼眸一缩,十分意外:“这都是战马?” “是,只有少数不堪用,余下皆是良驹。” 黑熊不假思索就说:“我来荆州,就是要配合刘豫州反攻中原。欲成此事,当有劲骑才行。” 一百多匹良马,如果其中母马过半……正常养殖繁育,每年获取的马驹贩卖后,足以养两三个现在的甘宁团队! 难怪要冒着风险走江淮水路,这百余骑配属给刘备,足以给曹操一个小小的惊喜! 甘宁虽被压制,可也清楚整个荆州军就无一支专业骑军! 当甘宁看到船队还有黑光铠三十余领时,就彻底惊了:“河北竟然还有这等积蓄?” 支援刘备给百余匹骏马不难理解,袁绍早年将宗族女子收为养女嫁给乌桓、鲜卑、南匈奴名王、首领,袁绍自然不缺马。 可这三十多领黑光铠,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具装铁骑不是什么隐秘技术。 甘宁立刻感受到了河北的财大气粗,以及黑熊受到的器重。 这已经是盟友之间战略级的增援,这批铠甲、马匹更不是江夏能染指的。 黄祖的作用就是为荆州看守东大门,江夏拥有这批铠甲、战马也不顶事。 交给刘备,配属给关云长,说不好可以重演万军之中斩颜良的旧事! 见甘宁再三震惊,黑熊也只是笑笑,不回答甘宁那个仿佛询问,又像是感慨的自问。 等甘宁阅读完毕,黑熊就说:“船上所运乃系机密,今为足下所知。就恐来日大将军再派船队,为江淮所劫。” 见甘宁神色阴翳,黑熊紧接着就说:“今与足下初见,但对足下之名听闻已久。若能与足下共事,休说梁国相袁涣,就是许都,我也敢深入劫掠一番。” “若是足下不反对,我见刘景升时,会提及马铠机密之事,以求能与足下共事于宛口,谋略中原之事。” 甘宁听着左右环视,见其他几个人神情认同不觉惊诧,就知黑熊这个团队已经在谋略相关计划。 又觉得黑熊过于年轻,虽然有孙策少年创业的榜样在,可世上能有几个孙策? 可想到自己的处境,一旦马铠泄密,刘表、黄祖怀疑的第一对象就是他。 就因他在益州时参与起兵,企图驱逐刘焉父子;刘焉是江夏名士,汉室宗亲,门生故吏姻亲党徒遍及荆南荆北,在荆州的影响力很大。 甘宁战败后从益州出逃,来到荆州投奔刘表,刘表不肯重用他,又将他丢给黄祖,黄祖也不肯用,甚至故意瓦解甘宁的部曲。 见甘宁没有明确拒绝,黑熊就说:“大丈夫处世庸庸碌碌,与朽木腐草何异?若能与兄共谋大事垂名千古,死而无憾矣!” “此事突然,容我细思。” 甘宁说完低头认真看账册,突然问:“横海校尉孙谦,何在?” “此我化名也,以此名冒充江东商船欺瞒中原,得以入河北。” 黑熊稍稍停顿:“曹操善挖坟,举政酷烈常有诛连,为免拖累祖先宗族,我这黑熊之名也是假的,但梁国籍贯是真。” “原来如此。” 甘宁不觉得有异,他少年时黄巾军初起,许多士人、豪杰投奔黄巾军,用的都是假名字。 甘宁观察左右,就见他的党羽陆续回到甲板,表示没有异常。 但一个个神情明显被船舱里的骏马惊诧到了。 骏马难得,黑光铠更是稀世之物。 荆州这两年也仿造黑光铠,也就中高级将校才能拥有,除了少数刘表赏赐的外,都是将校本人求访名匠打造的。 这样的宝铠,黑熊这里有三十多领。 甘宁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率领三十多名穿戴黑光铠的勇士冲杀敌阵,体力枯竭之前,几乎不可能有折损! 检验完毕,黑熊送甘宁下船舱,目送对方出侧门返回小舟。 甘宁汇合其他士兵,询问各船所运马匹后,当即返回苏飞旗舰。 他是谨慎之人,与苏飞关系良好,当即附耳低语:“船上有骏马百三十匹,黑光铠、铁铠、皮甲不下三百具;强弩百张,弓三百余长,刀剑、矛戟各五百余。” “百余骏马?” 苏飞抓住重点,低声说:“这么说的确不是奸细。” 江东比荆州还惨,荆州方面还能武关道获取关中走私马,也能从房陵、汉中一线获得凉州马。 甘宁纠正重点:“其中那黑光铠,足足有三十余领。彼奉大将军令,是来为刘豫州助战的。此事不宜声张,以免曹军警惕。” “黑光铠?” 苏飞凝声又问,甘宁郑重点头。 整个江夏,仿造的黑光铠不足十具,为将校护身之用,很难配发给勇士集中使用。 苏飞贵为水师都督,也没钱置办黑光铠。 (本章完) 第49章 子类其父 第49章 子类其父 襄阳城东,岘山之北。 临近五月,草木茂盛。 刘表大治荆州以来好文学,收合流散文籍,大办学校,外州士人数千人避难荆州时求学其中,俨然太学衣钵之所在。 同时刘表又好鹰狩,在岘山北面山脚下修筑呼鹰台。 时常引领官吏子弟出襄阳东门游猎,算是闲暇娱乐,也能彰显尚武风气。 呼鹰台,位于汉水河畔,距离襄阳东门二十里,是一座三层高的雄伟台阁。 自有鹰师在这里豢养鹰群,故而终年数十头苍鹰盘旋周边。 这里也是刘表郊外祭天的场所……历来只有天子才能祭祀天地;昔年陈王刘宠就因私下祭祀,险些被灵帝废除。 而刘表则是大张旗鼓的祭祀,许都朝廷就当没这回事,不批评也不讨论。 这日鹰台之上鼓乐阵阵,刘表以筷子敲击特制的大酒爵,摇头晃脑伴着节奏。 台上一队穿无袖皮甲的舞女持剑盾做舞,不时有鹰盘在四周盘旋而过。 刘表身侧是三个儿子与女婿王凯,席间还有荆州别驾刘先、镇南将军幕府令史王粲等人州部、幕府属吏。 当年李傕郭汜持政时,派钟繇加封刘表为荆州牧、镇南将军,成武侯,且开府仪同三司。 虽然开府仪同三司六个字没有出现在当时的诏令中,但待遇却是一一说明,与开府的三公一致。 这些年来州府、将军幕府两个机构反复磨合,终于形成了镇南将军幕府为主,州府为辅的格局。 毕竟荆州牧州府名义上只能管理本州之事,而镇南将军幕府的权限更大一些。 这一点上来说,刘表比孙权舒服太多了。 州府属吏按原则只能选任荆州本地人;而开府仪同三司的镇南将军幕府不在这个局限内,可以委任外州英杰。 从这方面来说,荆州又跟河北比较像,存在激烈的本地人、外州人斗争。 数千外地士人避乱、求学荆州期间,极大的助长了刘表的统治力;可官渡战役后中原形势渐渐明朗,颍川士人带头回乡效力于许都朝廷。 这又间接削弱了镇南幕府的人才库,但目前镇南幕府依旧能压制本地人为主的州府。 这些年里,先是别驾南阳邓义辞官闭门不仕,继任的韩嵩也是南阳人,奉命拜谒天子,却被朝廷征为侍中,又出任零陵郡守。 刘表怀疑韩嵩内通曹操,酷刑拷打韩嵩随从,打死几人都无口供。 本要强杀,可妻子蔡夫人出面劝和,只能免官幽禁处理。 邓义、韩嵩之后,南阳人基本上退出了争斗,坐看州府与幕府的斗争。 现在斗争开始扩大,即将漫延到刘表父子之间。 就在这鹰台歌舞之际,刘表长子刘琦眼尖,就见楼梯处有书吏神情为难。 正要起身去问,不想另一侧蔡瑁对刘琮眼神示意,刘琮见状起身后退几步,绕台阁边缘而走,将梯口书吏递来的公文接住。 刘琮又脚步轻盈返回原位,双手将公文递给刘琦:“兄长,是江夏急递。” 刘琦面目、身形酷似刘表,留着髭须,俨然青年之际的刘表。 故而山阳旧人多拥护、喜爱刘琦,镇南幕府里的外州人也多爱与成年的刘琦打交道。 刘表本人也很喜欢长相酷似自己的长子,对于河北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听闻,已经在提防这种事情。 当然了,次子刘琮俊朗聪慧,刘表也很是喜爱,他的继妻蔡氏也很喜欢刘琮。 至于姿貌平平的庶子老三刘修,哪怕刘修刻苦钻研文学,刘表依旧有些看不上眼。 不是老三不行,而是老大、老二强出太多。 就连女婿王凯、王凯堂弟王粲兄弟两人都比刘修受重视。 也就宴饮之际,刘修才能找到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刘家三兄弟与刘表一样都爱饮酒,老大刘琦使用大酒爵,号称伯雅,装满能有七升酒;老二刘琮使用小一号的仲雅,能装酒六升;老三刘修用更小一号的季雅酒爵,装酒五升。 能胜饮三爵之一者,这就是雅量。 只是刘修如今不过十五六岁,这酒量必然有强迫自己的因素。 他不肯轻易落后两位兄长,此刻持筷子敲击酒爵伴奏,却斜眼去看大哥。 刘琦已有醉意,先是检查印泥完好,才当众拆泥封,垂眉阅读黄祖发来的急递。 看完后,他折合起来对关心好奇的刘琮说:“是一桩好事,我觉得应该等酒宴之后再向父亲陈述。” 刘琮左右环视见许多人关注这里,就说:“既然是喜事,兄长就该说给父亲,以增席间欢乐。” “你说的有理。” 刘琦起身,捧着竹简公文来到刘表身侧,双手奉上:“父亲,江夏急递,说是大将军遣船队越江淮忽至江夏。” “我儿还未满饮,怎么说起了醉话?” 刘表笑吟吟打趣,常识告诉他这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他与河北方面的交流,都是走山野小路到雒阳,经河内到邺城;官渡战役之前,能走宛口至中原,直接去河北。 见刘琦不苟言笑,刘表才低头看公文,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严肃问:“你弟可见了文书字迹?” “未曾,孩儿也未与他详谈,二弟不知内情。” “你立刻去汉津水寨,点选五百水军前去迎接。” 刘表眨动眼睛认真思考局势,现在正面战场就是黄河两岸。 除此之外,任何一个方向爆发的战争,都是为了影响黄河两岸的决战。这种时刻,河北冒着极大风险送来一批战马、重铠,显然对刘备寄予了厚望。 换言之,刘备这里打的出彩,不仅会引来曹操的注视,也会让曹操督促孙权,使孙权对江夏发动更猛烈的战争。 去年,曹操就险些攻入荆州;好在犹豫之际被荀彧劝住了,否则大兵出动,不见胜负是很难撤离的。 让河北跟曹操拼命,自己在荆州休养元气培养士人。 未来各方疲敝,机会不就来了? 想了几个呼吸,刘表补充说:“五月汉水上涨,正好利于行船。伱护送他们去山都或阴县,择地安置。待其过襄阳时,引来见我,不可声张。” 刘琦思索公文内容,又问:“信中所言甘兴霸所部该当如何?” “他部曲已知船队虚实,不宜留在江夏。就听江夏安排,让甘宁做个县长吧,足够他蓄养部曲了。” 具体哪个县,就要看哪个县适合隐藏这支河北来的船队。 太过惊奇了,河北的船队竟然能穿越中原水系。 这也说明中原的荒废败落,早已超出预料和想象。 曹操对中原掌控,远不如听闻、传说中的那样牢固。 不由得,酒意助长推动之下,刘表雄心也高涨起来。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甘宁这个人。 刘表并不怎么待见甘宁,不是不知道甘宁的才华,甚至明白给甘宁同样的舞台,可以将荆州第一大将文聘击败。 可就是不能用甘宁,因甘宁这个人事业心太过于强烈,不适合休养元气的荆州。 只要有机会,甘宁这个人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嚷嚷,弄的他很烦躁。 听甘宁的,要么跟曹操打,要么跟益州打,都是大体量的对手,一动手就很难停下来。 不听甘宁的,甘宁生闷气,处处嚷嚷坏你名声。 总算找了个机会塞给黄祖,甘宁也算会做人,没像祢衡那样自寻死路。 想到甘宁,刘表仅有的好心情越发的败坏。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人家甘宁是真的很有雄心壮志。 与甘宁相比,就如官渡之战时曹操方面对自己的评价一样。 只是个,自守之贼罢了。 兴致全无,目送刘琦离去。 现在的刘琦不需要什么公文、关键人员相随,跑到汉津水寨就能刷脸调兵。 五百水军,刘琦还是有这个影响力的。 鹰台修在汉水西岸,北边不远处就是襄水、檀溪汇入汉水的水口,附近修有一座小型水寨、渡津。 渡津正对着一片汉水拐折处形成的沙洲,在沙洲这里汉水拐弯,汉水走势如似一个‘7’。 这座沙洲叫做鱼梁洲,乃庞德公居住地;鱼梁洲之后,即汉水东岸诸山,其中有鹿门山,是襄阳私学之所在。 刘琦引领数名护卫乘驴车到水寨,点选一艘细长快船就顺汉水而下。 汉水上游地势陡峭,水流湍急。 以现在的人力很难修筑防洪、蓄水的大型水利工程。 只能在襄樊两岸修筑数道堤坝、水堰,防洪时能略作抵抗就行了,不敢奢望蓄洪自用。 所以这就导致汉水流量变化很是悬殊,一年几个雨季时,山洪灌溢汉水高涨,能倒灌漫过北岸、南岸的堤坝;枯水季节时,大船会搁浅,只能行走小船。 五月迎来短暂丰水期,汉水运力大涨。 商船、渔船往来频繁,入夏东南风渐渐成为主流,荆南的稻米也开始向襄阳漕运。 刘琦南下时,就遇到一支运输队。 现在的荆州,在平定张羡荆南四郡后,基本上不缺粮。 襄阳聚集了太多的脱产人口,要储备足够多的民用口粮,还要储备军粮。 只是对荆南人来说,对襄阳方面的不满情绪更多了。 刘琦在船头吹和煦的东南风,明显能看到北上运输队的水手们带有情绪。 可能是运输工作辛苦,水手们心怀怨气;也有可能是不满意粮食给荆北人吃。 只要把粮食运到襄阳的粮库里,有点怨气,脸色不好看之类的,对州府、幕府来说都是小事。 刘琦看在眼里,也不以为异。 让他忧虑的不是眼前心怀怨气的荆南运输队,而是自己的胞弟。 刘琮年龄渐长已然冠礼,成婚在即。 荆州各处门第合适又适龄的女子本就是有数的,可眼前弟弟的婚事正违背他的意愿越走越远。 偏偏,他无力阻挠。 以婚事增固家族与荆州大族之间的联系,对大家都有好处。 唯独就是对他不太好,存有隐患。 (本章完) 第50章 心生去意 第50章 心生去意 又几日,船队逆汉水来到废弃的筑阳县。 筑阳县已被拆分,北部归阴县,南部归山都县。 刘琦以筑阳县安置黑熊船队,于是重新规划建立筑阳县,以甘宁为筑阳县长。 筑阳县城就在汉水南侧,又有筑水从城南经过汇入汉水。 所以筑阳县城这几年虽然沦为普通城邑,依旧有三百多户城邑居民。 城内空间宽阔,足够安置甘宁部曲。 甘宁部曲一样多是单身无产少年,没有那么多的家眷需要安置。 也因此,甘宁所部具有不稳定性。 刘琦引甘宁、黑熊登上年久失修的县邑西门,抬手指着远处:“百余里外,便是武当山。城西三十里处有涉都乡,乡民约百余户,可供校尉驻屯、牧马。” 这只是临时驻屯,以隐藏百余骏马罢了。 等这支百骑规模的精锐曝光后,也就无所谓隐藏了,到时候南阳广阔,很多地方都可以驻屯。 黑熊目光远眺,自能看到连绵的武当山、荆山轮廓。 筑阳周边地形海拔不足百米,视线尽头的群山轮廓怎么也有上千米海拔。 他眺望群山无语,却在思索何处可以安身。 刘琦也不急,由本地一名士人讲述周边山川地形与人口分布。 这里西边群山可以叫做武当山,也能叫做太和山。 昆仑是群山之祖,山势向东蔓延,分出龙、虎两大山系。 龙山就是秦岭,虎山则是大巴山。 武当山位于这两条山脉之间,有勾连结合之势,所以龙虎相济被一些人叫做太和山。 汉末大乱以来,许多外州人、外郡人避居武当群山之中。 所以武当群山地名变动,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只是黑熊眺望许久,突然一叹,惹的刘琦侧目好奇。 对于黑熊,这几天接触下来后,刘琦很想引为臂助。 就问:“校尉可有不满之处?” “并无,我来时多听武当太和之名。听闻那里终年云雾遮蔽,俨然人间仙境。” 黑熊说着露出笑容:“如今看来的确云雾缠绕其峰,反倒不想去了。我欲登高望远,可群山之巅举目望去还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这很无趣。” 刘琦一时不明白黑熊要说的重点是什么,可听出了黑熊的失望之意,就点着头:“我也曾游览武当群山,确实人烟荒芜,缺乏乐趣。” 没有经过大朙永乐一朝倾力修建的武当山,就连出入群山的道路基础设施都没有,更别说山腰、山巅的各种宫观楼阁。 所以现在的武当再险峻瑰奇,也只是大自然的奇景,缺乏人文底蕴。 黑熊来到这里,见到武当群山轮廓,才生出放弃的心思。 武当不合适,荆南四郡也不合适,汉水流域也不合适。 一旦曹军未来受降荆州,留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家业越大,越难舍弃,损失也就越大。 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除非刘备敢接收刘表的遗产,除了刘备,其他人很难守住。 荆州大姓根本不想跟许都朝廷、曹操交兵,这些人有钱粮有人口,他们不支持,刘表想北伐也是无用。 刘表已经通过郊外祭天试探过了,荆州大姓不支持他向外扩张;否则郊外祭天后,再称楚王、辅汉大将军,开始向外征讨乱臣也就顺理成章了。 荆州大姓不想打,避居荆州的北方士人也不想打,一旦北方平定,这些人急着返乡,只会配合荆州大姓一起施压,以求向北方投降归附。 所以,刘表死后荆州集体投降,几乎无解。 哪怕刘备,也不见得敢接手。 荆州底层百姓再讨厌曹操,也很难一举扫清中高层的投降派。 对这些士人来说,只要投降许都,他们不必再冒战争风险,人人都有明媚前程。 反正残酷无情的错役制又不会落到士人的头上,他们对错役制并不反感。 所以刘表之后的荆州,是一个集体意志坚定的投降集团! 自己越跳,曹军得到荆州后,就越惨! 最关键的是,荆州并未遭受汉末大乱的重创;所以基层秩序如似汉末。 这让黑熊感到很不舒服,官法如炉,稍有不慎就会遭受荆州镇压。 就像船队在夏口被前后堵截一样,颇有些插翅难逃的窘迫。 就算撕破脸能逃出去,也会丢掉各种身外之物。 十几个呼吸间,黑熊心中去意更为坚定。 关陇再穷,可山河形胜之地不是假的。 关陇没人,就去河套、河西,总能从鲜卑、诸胡手里解救出足够的人口。 在关陇或草原上,自己敢尽兴驱使道兵,全力发挥。 而在荆州、益州,本地大姓豪强几百年的底蕴,同气连枝,根本不是自己能挑战的! 刘琦还不知黑熊心态变化,见他沉思考虑,以为不满这里,就安慰说:“此地不过是暂做安置,今后校尉若有心仪处再做迁徙也不迟。”“谢公子关心。我非贪慕繁华之人,只是在想安顿部伍后,应该是先见刘豫州,还是先见刘镇南。” 黑熊说着展臂示意,刘琦跟着黑熊沿着城墙散步,后面甘宁想要跟随,却被刘琦的侍卫阻拦。 黑熊回头,见刘琦侍卫跟着,就抬手掌示意对方停下脚步。 刘琦也回头见了,对侍卫点头示意,侍卫于是停下脚步。 那边黑熊、刘琦走了百余步到城墙拐弯处的角楼,角楼屋瓦坍塌。 黑熊躬身拾起半片瓦就在黄泥涂层的墙壁上勾画山川地图,天下地图随手绘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本能。 却把刘琦看着一愣,掌握天下山川走势,已是难得的人才了。 想到对方的出身和肩负的使命,掌握山川地理才是合情合理的。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黄泥墙上地图,黑熊拔出佩剑指着关中说:“此曹操臂膀也,断之,则绝其战马来源,荆州也能获取更多马匹。” “荆州多马匹后,纵然水战失利于江东,江东也不敢贸然上岸。断曹操之臂膀,对荆州好处颇多。” 又剑指黎阳一带,说:“今北方之士多倾心于曹操,认为袁氏将败,故中原稳固。曹操若不能克黎阳,则人心有瓦解之兆,他不敢不尽力。” “眼前大将军患病,幕府内外事物皆决于袁冀州、长史审正南。是故,今岁河北将陈兵固守,待战端开启,则出太原、上党之兵以略河东,进而展望关中。” 刘琦望着粗糙地图也是分析利弊,袁氏放弃野战,以坚城拖延曹操必攻之兵;再开辟西线侧翼战场,极有可能获取成功。 黎阳方面成功抵挡曹军攻势,则河北、中原人心会再次浮动起来;西线关中战场取得战果,更会进一步刺激人心变化。 这两件事情任何一件做好,都能打击曹操的势头。 这彼此相互影响的事情若一起生效,足以抹平官渡战役带给曹操的威望优势。 一边防御曹军必攻之兵,另一边进攻缺乏援兵的钟繇,只要关中西线战场建功,就能迅速影响正面战场的曹军士气。 这套组合拳很是精妙,哪怕曹操知道,也很难破解。 袁绍病重几乎是定局,如果病重身死之际,曹军主力破黎阳直扑邺城,若一举攻破或迫降袁氏,则天下速定,又何必顾虑什么关中西线战场? 曹操可能会赌,集中主力去赌,才有最快破局的希望。 钟繇治下的关中与淮南类似,也是钟繇带着朝廷诏令去关中招抚流民,招安关中豪帅,才得以稳定的。 所以钟繇手里没有强兵,也没有什么常备,全靠郡县、豪帅自治维持治安。 就算有叛乱,也是拉拢集合其他豪帅组成联合部队去平叛。 是用一种外交手段在平衡关中各部,钟繇能四两拨千斤,靠的就是中原曹军的雄厚实力。 如果曹军被拖在黎阳或邺城,期间袁军攻入河东有席卷关中之势,关中豪帅们会怎么选? 刘琦反复思索,以自己代入曹操视角来看,哪怕知晓河北谋略,他依旧没有破解之策。 计较许久,刘琦才感叹说:“此谋,非我能破。校尉是要配合刘豫州兵出宛口侵扰曹军腹心,还是要出武关进击关中?” “还不清楚,这要看刘豫州怎么选,也要看刘镇南能出多少兵力。” 黑熊说着抬手握剑在长安一点:“若无意外,赶在秋雨之前,我要率本部入武关,出现在长安之南,以做疑兵。” 其实现在刘备放弃与曹操较劲的话,转身走武关道,以其麾下历战老兵的素养,足以快速扫平关中。 刘备是左将军、豫州牧、宜都亭侯;论在朝廷的身份,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可比刘表重要多了。 抓住机会攻入许都得话,那曹军有顷刻瓦解崩散的可能性。 从叶县到许都也就二百多里路,理论上来说只要击破宛口一带的曹军,刘备存在急行军破许都的机会。 刘琦望着地图,问:“校尉可是需要援兵?” “我擅长奔袭,兵马不宜太多,以击斩、擒捕钟繇为上策。但也需要一支疑兵,在蓝田为我牵制关中兵马。不论我是否得手,这支兵马还是刘镇南的兵马。” 黑熊持剑在长安与襄阳之间勾画一道痕迹,是为武关道。 侧头看刘琦:“公子若是有心,可督兵同行。” 刘琦摇头:“本州有江东之患,实难分心经营关中。” 他才不想去关中冒险,他是朝廷认可的成武侯世子,未来的荆州继承人。 镇南将军幕府已经压制了本地大姓为主的州府,刘琦没必要冒险去立功。 只要待在中枢培养党羽,等着接班就行了。 若不是黑熊身负河北机密,也用不着刘琦亲自接待。 见他无意,黑熊也懒的再劝。 经历过河北之事后,黑熊多少有些认命了。 一切自有历史惯性在,身处对方的位置,才会理解对方所坚持的东西。 老一辈二袁相争,就是因为袁家底蕴太丰厚了,袁绍、袁术觉得自己都能扫平天下。 新一辈二袁相争也是一样的道理,袁尚、袁谭都认为自己继位后能统一天下,故而谁都不肯让一步。 以暴力手段促成了新二袁结盟,未来走向已经出现变数,但不能期望于变数。 荆州没有经历过乱世的破坏,旧有的关系网络太过于沉重,不是自己能挑战的。 不管是未来的曹军,还是刘备、孙权,也都不是自己能碰撞的。 距离产生美,自己远远去关中发展,未来也是有那么一些机会的。 否则留在荆州,迟早跟二刘火并。 现在荆州的安定秩序对自己发展毫无益处,未来各方争雄激烈交锋就算打赢了也没好处。 只有关陇,才是自己唯一的舞台。 (本章完) 第51章 言辞难动 第51章 言辞难动 刘琦离去后,黑熊与甘宁率部众入筑阳城。 百余匹马放牧于西郊,引的附近士民争相来看。 筑阳城内,唯一的那头牛被宰杀。 黑熊就近观察,看着徐林几个人剔肉。 蒋济的这头拉车牛剔骨、去除下水内脏、牛头、四蹄后净肉七百三十余汉斤。 黑熊自取一条里脊肉,另一条里脊肉分切给了刘晔、徐林、宣良等五人;余下肉分成两份,一份送给甘宁所部,一份留给随船来的男女。 哪怕一人只能吃一口,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天色近暮,甘宁安顿好部曲后,应邀赴宴。 黑熊的临时居所是从本县富庶人家手里借来的别院,甘宁来时就见两名白袍甲兵持戟站在大门前如似雕像。 白袍甲兵佩戴青铜面具,甘宁留步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十分异常,竟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呼吸律动。 进大门后,甘宁又在宣良引领下来到黑熊生活的小庭院门前,这里又是两名白袍拄戟的甲兵,依旧佩戴铜面具,如似雕像一丝不苟。 甘宁依旧没能观察出这两人的情绪波动,心中更感不安。 待入庭院,就见那名身形高大异常的持戟甲士立在廊下,身姿雄伟,手中方天戟形制也是甘宁平生第一次见。 就知此物沉重,如似斧钺,劈砍伤害远胜于其他。 “甘君,请。” 宣良屈身展臂,在门前指引甘宁入内。 甘宁微微皱眉,按着常理,黑熊这个主人应该出屋门迎接才对。 不要求他在大门处,或者庭院门前,房屋门口也像个样子。 他也不是拘泥这些礼节的人,只是有些不习惯。 稍稍停步,甘宁侧目去看拄戟叉腰而立的吕布,随宣良入内走了三四步,低声询问:“宣军侯,此壮士何许人也?” 惊异于天下竟有这样的壮士,更惊奇于这样的壮士竟然默默无闻给黑熊当护卫。 “甘君稍后自会知晓。” 宣良引甘宁入正厅,拐过屏风就见黑熊正趴在桌案前捉笔绘画,又是一张画在木牍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上画了粗细箭头,一眼就能看清楚各州战争走向。 黑熊专注作图,察觉两人进入内厅,才停下手起身对甘宁说:“甘君,来看看此物。” “是。” 甘宁也好奇,几步靠近后一眼就看明白了,见有一支细长箭头从新野指向许都,就指着问:“可是刘豫州?” “恩,前年刘豫州与大将军有夹击曹操之盟约。” 黑熊将毛笔放回,拿布巾擦手,就站在木牍前讲述:“今大将军病重将亡,曹操闻讯集结大军于陈留,欲乘势攻入河北。” “为减轻防守压力,河北已遣信使拜谒刘豫州,正所谓唇亡齿寒,刘豫州又有盟约在身,麾下亦有河北、汝南之士,自会伺机北伐。” 说着黑熊笑了笑:“我这几日与刘琦相处,多少也能猜出其父秉性。这对父子实属自守之贼,岂会给刘豫州增援兵马?我料这一战纵有斩获,也难入许。” 说罢停顿,黑熊敛笑:“或许刘豫州有入许的可能,但刘表绝不会放任刘豫州入许,说不好会做釜底抽薪之事。” 甘宁听着神色严肃,这符合他对刘表的认知。 如果刘备真的一路顺利推进有奇袭许都的可能性,说不好刘表真的会搞事情拖后腿。 许都太重要了,如果刘备攻占许都,那许都朝廷立刻就会发布诏令讨伐曹操,曹军将校人质多在许都,曹军顷刻间就会崩散。 左将军豫州牧刘备,在许都朝廷的份量很重。 给许都朝廷的公卿百官一个选择,他们自然喜欢跟治军严谨、从不屠城杀降的刘备合作。 黑熊惋惜说:“这注定是镜中水中月的一战,以刘豫州的聪慧,绝不会让刘表难做。” 甘宁疑惑:“黑校尉不是要助刘豫州北伐么?” “我确有此心,也要邀请甘君试一试。你我合力,再募集人员,可得五百精锐。你我与刘表麾下各军不同,协同刘豫州北伐,这五百人当有奇效。” 黑熊说罢右手指着关中说:“若北伐不顺,我要在八月秋雨前进入关中侵扰长安之南。以求能一举擒杀钟繇,若是不能,也要扰其后方,配合并州兵马攻掠河东。” “河东乃关中门户,钟繇失河东,则关中豪帅生变。” 黑熊扭头看甘宁粗犷侧脸:“我想邀请甘君一同随刘豫州北伐,伺机前往许都做一番大事。退回南阳后,你我前往关中,开创一番基业。” 甘宁蹙眉,回头打量黑熊:“黑校尉说笑了,伱我何德何能,能深入许都全身而返?” “甘君不要急于拒绝,还请入内室,听我详谈。” “姑且听你言语。” 甘宁神态不快,他这些年寄居荆州虽然不得意,但也有了妻儿家室,手里二百多名壮士托付了身家性命,岂是能贱卖的? 但黑熊对刘表的父子评价让他觉得很有见地,留在荆州的确很难出头,没有希望。 从侧门来到内室,这里火盆烧着木炭,甄宓长发束在颅后,正用长筷子拨弄切好的里脊肉片。 甘宁一进来就见青色宽大锦袍的甄宓侧身,不由一愣,又去看黑熊。 黑熊身形六尺过一些,俨然少年模样,这清艳女子不可能是黑熊明媒正娶的妻子。 甄宓放下筷子,对着黑熊垂首施礼:“郎君。” “我来招待甘君,你自忙去吧。” “是,妾身告退。”甄宓微微欠身,又转向对甘宁所在欠身屈膝小幅度施礼,才转身回寝室去了。 黑熊示意甘宁上前入座,他拿起筷子炙烤里脊肉片。 稍稍变色就夹出来,甘宁也拿起另一双筷子,宣良则将蒸好的米饭送上来。 吃着里脊肉片,黑熊才说:“我今年三月初举众杀下邑尉而起,旬月间掠江东商船于萧县,借其身份走淮泗经颖水至浪荡渠;期间还入许都游历,拜老子庙、温侯冢而返。” “途径陈留圉县时,劫持梁国相袁涣,引来曹军堵截,我却逆流行船乘夜突破其垒。曹操出营督战,也奈何不得我。” 说着下巴扬起示意甘宁看一旁用饭的宣良,继续说:“宣君是江东平虏将军徐琨的从事,为我所俘,也受我所用;过曹军大营时,我杀散河内郡守刘勋所部庐江兵,获其谋士淮南刘子扬,今我之长史是也。” “后至河北,我与袁冀州一见如故,深受其信重。故冒险重返中原,越江淮之间,得以将骏马、重铠运至荆州。” 黑熊看着甘宁,认真说:“我前后两月时间所经历的,比寻常人两年经历还要精彩绚烂。纵然身死,也无遗憾。” “我自少时就听闻锦帆英雄之名,今相邀甘君同举大业,实不忍甘君英雄无用武之地!” 甘宁不语,神情亦是抑郁。 自己的仰慕者青出于蓝,而自己丢人也丢到仰慕者面前。 其中尴尬与愤懑,实难以言语描述。 迟疑片刻,甘宁闷声询问:“卿何以两月间周旋中原河北、江淮以至于荆襄?” “我身怀异术,有夜视之能,故能昼夜行船。中原河津守卫,对我而言形同虚设。” 这下甘宁有些相信了,其他人三个多月走完的水路,黑熊用两个月走完也就正常合理了。 只是甘宁对于前往关中顾虑颇多,就说:“河北诸人内斗之事天下皆知,我益州偏僻寒士,何以能入袁氏眼界?” “甘君说错了,你我去关中是为自家创业,而非做袁氏爪牙。” 黑熊示意甘宁品尝牛里脊,自己也吃了一小片烫熟正嫩的里脊,这或许是这具身体第一次吃牛肉。 只觉得牛肉香气是那么的浓郁,细细咀嚼,口齿生津。 吞咽,才继续说:“若天下如秦末、新莽之际那样速定,自无你我机会。可若是相斗百年,你我正当其时呀!” 甘宁品尝里脊,依旧推脱:“关中凋敝,实非霸业之基。而我麾下健儿擅长水战,不耐骑战,恐难服关中水土。” “不去关中,甘君莫非倾心于江东孙权?” 黑熊反问,见甘宁不否认,就说:“今江东威势皆孙伯符遗留,实非孙权之有。甘君若有心,自能明白荆州来日将步河北后尘,有兄弟相争之祸。皆因境内衣冠世家族大兵强,而江东大姓也不遑多让。” “今日之河北,明日之荆州,后日之江东。” “若孙伯符还在,我早就投奔江东了,何至于来此间?” “北方曹操视刘表为自守之贼,孙权比之刘表,大差不差。” “言尽于此,望甘君不妨三思之。” 说罢,黑熊继续往火盆里炙烤里脊肉片。 炭火盆铺了一层木炭,上面是两层鹅卵石,切薄的里脊片放在光洁鹅卵石上左右翻转稍稍变色,黑熊就夹起来蘸一点细细盐粉,拌着米饭就送到嘴里。 甘宁却没这么好的胃口,心绪愁重,虽然也在煎肉、大口吃饭,可感受不到吃肉的快乐。 黑熊多少有些失望,饭吃完,送沉闷的甘宁出大门。 在大门前,天色已黑,只有一枚火把在燃烧。 相别之际,黑熊抓着甘宁的手:“甘君,可知我为何以白鹅为号?” “愿闻其详。” “甘君请看。” 黑熊右手举在甘宁面前,火把微弱光亮下一只羽绒金灿灿的拳头大雏鹅出现在黑熊手里。 甘宁定睛去看,雏鹅又不见了。 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即将换硬羽的两三汉斤雏鹅,很快又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通体皆白的成鹅。 这大白鹅又闪烁消失两次,最终变成一个极其壮大的大白鹅,沉甸甸被黑熊抱在怀里。 甘宁目不转睛,一双眼睛倒映着白鹅:“这是?” “幻术吧,我是诚心相邀甘君一同创业,而非做袁氏爪牙鹰犬。” 黑熊说着就见甘宁扭头去看门口拄戟而立的白袍皮甲道兵,眉头紧蹙:“这又是?” “有一门法术,叫做撒豆为兵,这是我培养训练的护道神兵。” “这……那五斗米道、太平道可有这般异术?” 甘宁大胆上前伸手去摸白袍甲兵,去抓臂膀无甲处,果然手感硬实冷冰冰的。 回头看黑熊,甘宁就见黑熊怀里的大白鹅突然就不见了。 空气中,鹅身上弥漫的那股气味也消失无踪。 “张角有些异术,我不知张鲁学会了多少。” 黑熊语气也不确切,对甘宁说:“待我见过刘豫州,若无意外就要开拔宛口配合作战。还望甘君早作决断,若是同行,我将散尽所携金帛,以助甘君募集壮士。” 甘宁轻轻点头,反问:“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两人相视,一起发笑。 (本章完) 第52章 面见二刘 第52章 面见二刘 又两日,部众安置妥当。 黑熊携甄宓、甘宁乘一艘河北运船顺汉水而下,去襄阳。 船中金帛多数交给甘宁招募壮士,黑熊只拿了少部分陪着甄宓游览襄阳市集。 市集就在码头附近,襄阳的市场更加成熟,外围是地摊贩卖蔬菜肉食或生活器皿,里面是成排的屋舍。 南海珍珠宝石,益州鲜艳蜀锦之余更有海外番商出没。 游历市场时,甄宓青衣白纱笼巾遮面跟在黑熊左右,黑熊脸上挂铜铸面具,右手举一柄油布伞遮阳。 他们身后是持戟的五名白袍甲士,就这个配置,招摇过市,许多人躲避,让开道路。 甄宓自幼就生长在乱世之中,哪里见过真正繁华的市集。 以她的经历来说,更没有这样采买过。 沿途见闻令她欢欣,活泼好动。 采集、收购、囤积,似乎是一种女性的天赋爱好。 甄宓也不例外,小到摊贩的桃木簪子、妇女贩卖的粽子,再到打磨光洁的鎏金铜镜、乐器;以及各种鲜艳蜀锦,凡是她想买的,能买到的,黑熊这里就掏钱购买。 好在甄宓还会讨价,最后还想买一对小侍女。 只是卖家价格太高,一对小侍女姿色清秀,就因识字、懂乐器音律的原因,喊价三十金。 这严重超出了甄宓的预期,只能作罢。 襄阳的市场,已经能算是当世最成熟的市场了,比许都那个满足权贵日常需求的市场更像一个市场。 黑熊一行人还没出市场,闻讯而来的刘琦已驱车抵达市场大门。 他站在车辕处等候,见市场里黑熊一手揽着青衣女子腰肢彼此众目睽睽之下亲近,不由摇头:“真是风流少年,也不知那女子如何神妙。” 随他一起来的王粲身形矮小面目粗陋,眯眼仔细看青衣女,只觉得步伐、身姿卓妙出众。 因看不到面容,更添了三分玄奇出尘。 哪怕没见过脸,刘琦也断定那女子是当世绝妙女子,就因他见过黑熊的脸。 而王粲更有想象力,也有很高的直觉。 多看了那青衣女侧身背影几眼,刘琦就问随行的卫士长:“王君,黑校尉左右甲士如何?” 王威一直在观察那五个白袍甲士,只觉得他们步履齐整,传说中终日操练队列仪仗的虎贲卫士也就这个样子。 略作思考,王威回答:“世之虎贲也,那手持双刃戟之将身形高壮,气力想必惊人,非我能敌。” 刘琦笑说:“凡夫之勇而已,王君何以挂怀?” 王威未来是要领兵的,怎么可能去跟别人阵前厮杀相斗? 几人闲聊之际,黑熊也与甄宓完成采购,他就买了十几斤茶叶。 这些茶叶种类不同,他不挑剔,只要是开水冲泡的就能喝。 与刘琦等人见礼,就安排两名甲士带着采买来的大包小包护送甄宓回船。 他则登车,与刘琦去襄阳东郊的一处田庄。 他们来时,刘表与刘备正在庄外骑马射草垛子,各自随从观望。 刘表随员二三十人,都是有官职在身的,本地人挂职州府,外州人挂职镇南将军幕府。 刘备随员也不少,豫州籍贯挂职豫州州府,其他籍贯挂职左将军幕府。 论在大汉朝廷的地位,刘备不差刘表多少。 也是去年刘备在许都西郊的穰山一战失利,才退回荆州躲避曹操兵锋。 穰山一战,三国演义中最出名的就是‘云大怒,一合刺高览于马下’,高览伙伴张郃见势不妙拨马就走。 黑熊下车,身边刘琦抬手指着双方随员,向黑熊详细介绍。 不提刘先、蒯良、蒯越、蔡瑁、伊籍、刘磐、文聘、黄忠等人,刘琦又详细讲了刘备的随员。 刘琦神情遗憾,可惜今日汉寿亭侯关羽不在,因关羽还要驻屯新野。 其他人如新依附刘备的颍川人徐庶,徐庶是豫州人,自然受豫州牧刘备的征辟。 其中张飞、赵云、糜竺、糜芳、简雍、孙乾都是值得拿出来单独介绍的,至于魏延、袁綝等人虽然在侧,却没必要单独讲述。 介绍完毕,刘琦想摸摸黑熊的底子,就笑着询问:“校尉可擅长弓马之术?” “我擅长临阵决机,不通骑射,就连剑术也不如人意。” 黑熊老老实实回答,他只会骑马,只是会字面意义上的射箭。 这不是逞能的地方,骑射技艺可以慢慢练,没必要急于出名。 何况这点名声对事业也没什么帮助,其他士人不会因为他弓马娴熟就追随他创业。 甘宁就是很好的榜样,把天下形势明明白白剖析给甘宁看,这已经是当世最珍贵的东西了。 可甘宁还是不乐意,非得逼他显露异术。 显露异术招募来的甘宁,与被言语说服一起创业的甘宁,不仅地位不一样,就连给黑熊的成就感都不一样。 这也说明能言善辩很难拉来一流人才,自己真正根本是法力的各种妙用。 而不是什么名声,就自己那出身,比吕布还差,再好的名声又能有什么关键用处? 与不擅长弓马的黑熊不同,刘琦自少年时就得到刘表的全力培养。 也能说是弓马娴熟,步射技艺更是纯熟,更有一手好剑术……这更多的是一种健身、护卫手段,而不是杀敌建功的谋生手段。 技艺这种东西不用则退,特别是武学技艺,消退的更快。 缺乏意志的推动,武学技艺荒废的速度特别快。 两人闲聊之际,场上刘表、刘备尽兴而归,当即就有随从去收箭矢;彼此随从相互观望,许多人跃跃欲试。 只是刘琦引着黑熊上前,刘表、刘备有默契入庄园,彼此随从也就歇了比较的心思。 庄园内,刘表、刘备先行,来到一处水池处。 这水池引檀溪活水,池边木亭凉爽清冽,很是宜人。等刘琦引黑熊来时,刘表、刘备也都更换了骑射时的窄袖武服,刘备红衣青绿外袍,头戴二梁进贤冠,气度刚直。 刘表则是素黑里衣外罩一领绿沉赤纹刺绣锦袍,头戴四方乌纱冠巾,气质随和更显儒雅。 黑熊也摘下了面具,露出容颜。 他手里捧着一面红巾遮住的木盘,刘琦引入凉亭:“父亲、玄德公,此大将军使者横海校尉黑君是也。” “某黑熊,梁国蒙县人;奉命出使荆州,见过二位使君。” 梁国很是特殊,只有三个县,九座城,黄巾之乱以前,接近九万户。 刘备多看了几眼黑熊面容,他在徐州待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黑氏是鲁、宋之地才有的姓氏。 笼统来说是宋微子之后,详细一点就是宋襄公兄长一脉,典型人物有墨子。 刘表是兖州山阳郡人,与梁国临近,勉强来说彼此口音相近,是乡音。 听着黑熊言语,刘表觉得这是个假名字,笑说:“黑校尉神秀俊朗,可有表字?” “仆弱冠离家,未有表字。就连这校尉之职,也是为出使荆州而临时授受,做不得真。” 黑熊转身将木盘递给刘琦:“请二位使君阅览。” “好。” 刘琦接过木盘,上前摆在刘表、刘备面前,伸手揭开蒙着的红巾,就是那副给甘宁展示的各方用兵示意图。 各方动态清晰可见,唯一让刘备、刘表意外的是河东之战。 还有一条从南阳走武关出长安之南的细线箭头,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刘表、刘备端详片刻,刘备蹙眉,他已经做好了战备工作。 这次来襄阳,就是来借兵的。 兵不满四千,将不过关张赵,这就是当下的刘备。 他有信心击败曹操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但军队数量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军队填充战线,运输补给。 刘表更在意河北企图开辟的关中战场,钟繇治理关中这些年,逃难外出的关中士民稍稍回归。 仅仅南阳一地,大概就有十多万户关中流民顺着武关道返回。 就如黑熊托刘琦传话那样,若真从曹操那边夺回关中,那荆州就能获取足够的战马。 己方有战马,有成规模的骑军,今后江东军就要束手束脚。 同时断掉曹操的马匹来源,等现存的马匹消耗折损大半,曹军野战能力会直线衰落。 不求关中的人口、驻军牵制什么,只要管控住马匹的流通,就能带来极大的战略优势。 至于引来西域胡商,刺激本地经济市场之类的,纯属意外之喜。 刘备对于关中并不上心,桓帝时期东羌联盟强盛,用二十年时间彻底剿灭东羌联盟,关中、凉州也就越发残破凋敝。 又经历了董卓、李傕郭汜之乱,现在的关中也就二十万户左右的人口。 要知道人文地理上的关中,不仅仅是三辅之地、弘农郡外,还囊括了北边的西河郡、上郡、北地郡、安定郡。 仅仅是西河、上郡,先秦、两汉之际在籍人口各有十万户以上! 可东羌迁移过程,以及东羌被灭过程中,关陇人口自此凋敝。 刘备望着新野直扑许都的箭头,就问:“黑校尉此来,可是要襄助我军?” “能战则战,不能战,我要在八月秋雨前走武关道入关中,配合并州军作战。” 黑熊看刘表:“近日以来,某与甘兴霸颇为亲善,想向使君借调此人。” “夺关中利在盟好,老夫自然舍得一个甘兴霸。” 刘表对此毫不介意,又问:“还有什么需求?” “希望使君能召集三辅、河东游学士人,或流亡之人助我。士人数人以充当向导,流亡青壮数百人即可。” 黑熊乘机提出要求:“若有工匠数人能修复军器铠甲,那我无忧矣。” “此皆小事耳,校尉还有何事?” 刘表笑着询问之际,又扭头看向刘琦嘱咐:“近来无事,我儿当助黑校尉一臂之力。” “孩儿领命。” 刘琦应下,又不需要他多少钱,帮黑熊、袁氏在关中立足后,对刘琦未来也有帮助。 这种事情对荆州长远有好处,就该有所投入。 黑熊又看向刘备:“左将军何时起兵?” “旬月之间。” 刘备面容严肃:“黑校尉何时能纠合部众?” “半月内,我将率至少七百人抵达新野。一月之内,左将军可能起兵讨伐曹贼?” 黑熊已经让甘宁去纠集旧部招募壮士,刘表这里也让刘琦出面招募寄居荆襄的关中青壮,十天之内就能知道大致效果。 现在保底能有七百人,如果甘宁那边招募效果拔群,那这次能聚集近千士兵。 以船队携带的铠甲、器械,也足够完成武装。 一支千人部队,有一半的披甲率,就已经很优秀了。 所缺粮秣,千人规模的粮秣消耗,对刘表来说小意思。 当然了,自己这千人,跟刘备的千人没法比。 刘备的千人队打散了,士兵还能自己跑回来;自己的兵散了,就真散了。 所以接下来时间里,要亲近士兵,展示一些手段。 (本章完) 第53章 何惧之有 第53章 何惧之有 三方密议结束,为减少暴露,黑熊又戴上铜面具跟随刘琦离去。 朝着襄阳码头驱车而行,车上刘琦与黑熊详细交流。 刘表是不会介入这件事情,他已全权委托给了刘琦负责,这仿佛是一种考验。 让刘琦参与对外交涉工作,未来更容易获取外部的支持。 这种支持,比荆州内部的支持更重要一些。 车内,刘琦报上了十几个名单,都是隐居、求学的司州士人。 司州籍贯的士人更多,但能被刘琦所知并记住的,必然是盛名之士。 黑熊就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河内人司马芝,一个是河东人裴潜。 司马芝奉养老母于襄阳西边几十里处的中庐县,平日躬耕为生,农闲时为人做一些抄录、算账工作。 去年刘表正式兴办官学,许多流落荆州的士人依靠整理、抄录典籍得以温饱,司马芝算是其中之一。 司马芝才学不显,能被刘琦所知,是因为司马芝的好友裴潜与王粲是朋友,王粲又是刘琦的好友。 一听彼此间还有这么层关系,黑熊就说:“我此去关中前程凶险,想来司马芝有老母奉养,必不肯行;裴潜又隐居长沙,图的是清白之身,想来也不愿陷入纠纷。余下诸人,劳烦公子询问之,若肯同行,我待之如上宾。” 只是希望这些关中士人提供人脉、情报,不需要这些人冒险。 有这些人帮助,自己要去关中闯荡;没有这些人,自己还是要闯荡的。 士人方面很难获取对方的支持,那只能从关中青壮身上着手。 黑熊见刘琦面有愧意,就说:“关中青壮也不必强迫,能有二三百之数足矣。待我立稳根脚,就遣使送马以报公子恩德。公子为我募集关中青壮,我为公子筹马。战事最能砥砺壮士,公子若是有心,我能为公子练一支精锐护卫。” 刘琦听了摆手笑说:“校尉多虑了,我荆州内外和睦上下同心,实不必暗结死士。若为外人知,徒惹人笑。” “公子是成武侯世子,而非荆州牧、镇南将军太子。” 黑熊面无笑意:“此乱世也,当早作应对。虽有益州刘季玉父子榜样,其大兄、二兄死于长安,三兄统合军事性情刚猛不受益州人喜爱,故立刘季玉。而荆州临近许都,王命朝发夕至,新旧更替之际,若有诏令至,为之奈何?” 见刘琦笑容收敛,黑熊又说:“公子还未适应乱世,故避居荆襄之士人多隐居不仕。不是他们缺乏建立功业之心,而是不愿损毁名节,为朝廷所忌。若是公子无有争雄之心,当早早与曹操交涉,未来不失公侯之位。” 刘琦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觉得自己这几年做的也不错。 只是觉得黑熊说话难听,直觉告诉他黑熊说的很有道理。 很多北方士人宁肯生活拮据,也不愿为他们父子效力的原因就在这里。 看不上刘表父子,认为他们难有作为。 不想沾染污点,为了今后出仕朝廷不受猜忌,这些人选择了隐居过拮据、清贫的生活。 想了想,刘琦就说:“来日荆襄倾覆,非我一人之力能改,必是万众之心。万众如此降,那我就降;万众不肯降,非我所能降。” “公子,那刘豫州可会如此轻言放弃?” 黑熊反问:“荆襄之士,亦有雄烈之辈,岂会雌伏北人?公子无有战意,来日必然是荆襄果敢烈士追随刘豫州与曹军殊死血战。” 说着上下审视刘琦:“而公子,则危矣。” 见刘琦愠怒不语,黑熊笑了笑:“我不及祢衡甚多,能言尽于此,就因受公子接待恩泽,实不忍,故实言相告。再者,我去关中,也需要关中之外的朋友。彼此遥做呼应,也不失为退路。” 刘琦这才怒意稍稍缓解:“我视你为同乡友人,你却再三故作危言恐吓于我,所图的难道就是这种友谊?” “公子有所不知,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如今公子左右,必多阿谀奉承之辈,此类人物岂敢实言、危言相告?” 黑熊右手握拳用大拇指倒指着自己,言辞凿凿:“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会在荆州求活,这里只是我的旅途之一。我听说有一种鸟横渡大海时嘴里会叼着木枚,累了就把木枚掉入海水里,它立在浮木上歇息。对我来说,荆州就是一片浮木,也是岛屿,绝非终途。” 他有底气说这个话,就凭他真的从河北运来了百余匹骏马。 见刘琦沉默不反驳,黑熊就问:“公子麾下可有百余敢战之士?若是没有,实在为公子感到忧虑。” 自己麾下究竟有没有一支百人规模的敢死之士? 刘琦深深地疑惑,如果是调兵作战,军令如山,自不缺敢战之士。 可军令之外呢? 他觉得黑熊这里肯定有,有这样百余敢战之士,才能突破中原水系,穿越江淮之间。 长久的沉默之后,牛车队伍抵达襄阳码头。 黑熊下车,对揭开帘子望他的刘琦说:“父有,母有,不如自己有。公子也有亲信之士,不妨细谈之。若是信得过我,公子可差可信之士统御百人,随我出宛口、入关中。一年之后,再归公子麾下听用。” 刘琦微微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是我久居安乐之地,忽视了危险。” 黑熊遂拱手,刘琦问:“卿欲返回筑阳?” “我在等甘兴霸消息,先打算去鹿门山看一看荆州隐士风采。” “如此也好,我在樊城西郊有一处庄园,时常做游猎之用,暂借给伱。你需要关中青壮,我又负责募集,所以你我不宜生疏,最好住在一处。” 刘琦说着抬手指着北岸西北方向:“平虏城北十几里处,卿略作打听即可知晓。我今夜就会返回,许多事情你我还需详细讨论。” “容我考虑,若无杂事,就会留宿此庄园中。” 黑熊没有直接答应,刘琦放下门帘。随车的护卫头目王威对黑熊郑重拱拱手,才指挥御手驾车离去。 道兵吕布等三个白袍甲士也从后面的板车里跳下来,跟随在黑熊身后返回运船。 运船当即收起碇石,顺流而下,直奔鹿门山。 他这里驱船直奔鹿门山,缀在后面的徐庶也调船马头直奔鹰台,那里有檀溪口、襄水口水寨,与鹿门山相对。 徐庶马快先一步抵达水寨,牵马登船抵达对岸东津水寨。 付了船钱,徐庶才慢悠悠乘马沿着山路去鹿门山。 荆州有官学,求学士人两千余;而鹿门山是庞德公的私学。 官学浅显范围广,庞德公鹿门山这里更适合精修学问。 徐庶来时就见许多熟面孔都在,十几个与徐庶交情深厚的士人闻讯来见。 树荫之下,徐庶席地盘坐就对左右同学友人说:“近来听闻荆襄来了一位异人,本领十分奇异,诸君可知?” 庞统就坐在他面前,身侧是弟弟庞林,发小伙伴习祯,习祯的同族习珍、习宏。 鹿门山消息灵通,山门之内畅所欲言,已经讨论过那支过襄阳不停留的奇异船队。 北方的运船,跟南方的不一样;荆州跟扬州的运船也有差异。 徐庶目光就落在庞统脸上:“士元,可否以三百之众护持九艘大船,过中原、江淮而至襄樊?” “甚难,若是绕北海,走东海入江口,再扬帆逆流直抵荆襄,还有两三分可能。” 庞统也曾游学过中原四州,就问:“元直竟知晓这等人物?” “他即将来鹿门山,我先他一步。” 徐庶说着侧目看从学舍走出来的诸葛亮七八个人,继续说:“士元猜一猜,此人年岁。” 庞统蹙眉看身边习祯,习祯笑说:“不难猜度,元直有此问,说明这人年岁不高。我以为此君正当年,约在三八之际。” 诸葛亮就引着马良、石韬坐在边上,手中狭长褐色麈尾羽扇举起,面容绽放红润光泽,高声笑说:“能令元直惊奇,最高三七之年。” 徐庶环视一圈:“还请再猜。” 庞统弟弟庞林举手笑说:“总不可能是弱冠之年吧?” “再猜。” 一瞬间,围着的二十几名士人面面相觑。 庞统认真审视徐庶,凝声:“元直可是相戏?” “不敢。” 徐庶右手举起做ok手势:“此君三五之年,胆略稀世难寻!” 说着将一卷竹简取出来递给身边的孟建:“他已拜谒刘镇南与左将军,闻我鹿门山之名,即将来访。这种大胆狂徒,当谨慎对待。” 众人还疑惑怎么个谨慎法时,阅读竹简的孟建脸色大变。 孟建转手就把二三百字的竹简转递给身边人,看过后也是脸色变化很是难看。 很快就传到庞统手里,杀下邑尉不算什么事,值得惊异的是这人竟然夜里驱船从曹军大营前强行破围而出;此外劫持梁国相袁涣这位陈国士人领袖去河北作为见面礼多多少少有些过分。 然后,这小子在河北劝袁尚失败,竟然劫持袁谭、袁尚兄弟得以安全出走,现在又冒充袁氏使者? 出入中原、河北,转进江淮突入荆襄如似无物。 诸葛亮也好奇,起身上前接住竹简阅读内容。 就听徐庶又说:“此人过淮南时,又劫持治中蒋济,得以过合肥出巢湖。释放时,又将那蒋济断发剃须。” 刘备在北方有着稳定情报渠道,河北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刘备这里,就连淮南发生的事情也通过许都这个跳板传到了刘备这里。 二十几个青年士人不怕事大,习竺站了起来笑声爽朗:“这么说,刘景升父子危矣?” 习祯侧目看着族兄,再看看其他暗暗激动的同学,似乎大家都很希望刘景升父子被劫持,然后一起看热闹。 徐庶则笑着说:“今他麾下骏马百余匹,甲士数百,又岂会轻身涉险?何况刘景升有安民之功,他若劫持,必受绿林耻笑。” 崇尚法治的诸葛亮本性中不喜欢这种乱法、不安定因素,就说:“看来荆州非他久居之地,刘豫州欲招纳此人?” 袁涣、袁谭都是刘备举的孝廉,是刘备的门生。 诸葛亮问到关键,徐庶摇头:“此等人物谁敢以心腹相待?若不能待之以心腹,势必离心自去。自吕温侯之后,刘豫州身负众望,又怎么敢轻信外人?” 徐庶起身伸手从诸葛亮手里接住竹简,重新卷好,说:“我欲凭此惊吓之,以观他秉性。若非秦舞阳之流,正好与他相交,谈论天下大事。” 当即就有几个人脸色大变,出于交情脸面考虑,强自坐在那里。 庞统起身扶了扶腰侧佩剑,笑说:“元直尽管试探,山门中带剑之士百余人,何惧之有?” (本章完) 第54章 鹿门山学 第54章 鹿门山学 鹿门山前,黑熊手牵甄宓望着山道两侧的一对梅鹿,更感神奇。 这个世界充满了神异传说,最近的比如袁绍讨董时就做梦得到一口思召宝刀,梦醒后就见此刀在身边,如似天授。 再远一点就是泰山名士、公卿胡毋班被泰山府君派遣黑甲鬼骑相邀赴宴,并请胡毋班给女婿、黄河水伯送信。 而眼前鹿门山也是有类似的传说,建武中期,刘秀与习郁巡游这里,两人一起梦见山神。 梦醒后谈论起来,彼此对照,发现梦到的山神竟然一样,是两只梅鹿。 于是刘秀命令习郁立祠于此山,刻两头石鹿在山道路口两侧。 百姓称呼这里为鹿门庙,于是山名也就跟着改成了鹿门山。 这个习郁后来就在襄阳东郊修建庄园,是本地冠姓,鹿门山一带也是习郁后人让给庞德公讲学、隐居的。 原本庞德公住在山下鱼梁洲,这里与刘表的鹰台很近。 刘表经常设宴鹰台,汉水对岸就是荆襄名士庞德公,于情于理就该邀请。 偏偏庞德公不喜欢刘表,为避免冲突爆发,庞德公隐居鹿门山讲学。 为避免刺激刘表,在鹿门山东侧讲学,隔的远远。 至于鱼梁洲旧宅,就让给了水镜先生司马徽居住。 也因鹿门山的历史渊源,这里虽是庞德公的讲学地,可其中襄阳习氏子弟颇多。 庞统与习祯交情莫逆;庞统弟弟庞林更是娶了习祯的妹妹。 这些年荆州局势稳固,鹿门山学子规模也已经成型。 其中庞统与诸葛亮并列称首,庞统一系的二号人物是习祯,诸葛亮这边二号是马良。 庞统是庞德公的侄子,诸葛亮对庞德公执弟子礼。 总之,刘表、蔡氏、蒯氏之外,庞德公手里形成了另一个新锐士人集团,凝聚力极强。 这个士人集团,自然跟刘表兴办的官学一系士人存在路线、方略上的矛盾。 黑熊对鹿门山士人不存在任何幻想,只是纯粹带甄宓来转一转。 鹿门山学位于此山之东的一处平缓坡上,上下屋舍阶梯而建。 最显目的是坡上有一座竹木搭建的大型雨棚,应该是庞德公讲学之地。 黑熊与甄宓来到坡下,路边立着齐腰高不规则的石柱,雕刻四个字‘鹿门山学’。 没有人值守,更没有篱笆、墙垒。 不防窃贼盗匪,也不防山里野兽。 随行的四名白袍甲士持戟叉腰立在山门左右两侧,黑熊、甄宓、道兵吕布一起沿台阶而上。 渐渐走近,就见大棚之下几十名士人正聆听一人讲学,而棚外不设阻隔,几名路过的山民穿短衣,带着猎物就席地听讲。 还有十几名游学士人,未正式拜入山门,只能在棚外旁听。 黑熊目光左右打量,认出了前排落座的徐庶,没想到这个人会那么快离开庄园。 不过也能理解,荆州小民都清楚鹿门山学子与州府不怎么融洽。 鹿门山一系,跟刘表一定存在无法融合的矛盾。 一方是开拓进取派,一方是贪图享乐的保守派。 这两个派系关系太近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不是简单的地域区分,纯粹是志向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庞德公这一伙人看不上刘表,觉得刘表不是值得效力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甘宁学问不行,不然也能混到鹿门山。 心中思索着,也就陪甄宓聆听五经讲义,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讲学的老者才停下,一众士人起身施礼送行。 竹棚外旁听的游学士人、山民也起身施礼,待那几个人走远,山民们最先离去,然后才是游学士人。 哪怕他们要讨论,也要离开鹿门山学区域,去外面讨论。 一些低声议论也传入黑熊耳朵,才知道刚才讲学的是大儒宋忠,协助刘表正式开办官学、小太学的关键领袖人物。 随宋忠一起离去的是庞德公与司马徽,大概只是临时的学术交流。 宋忠这类官学大儒、讲师会时不时来鹿门山交流;庞德公、司马徽也会前去官学讲课。 思索间,徐庶走出竹棚,先是审视黑熊身后跟着的高壮白袍卫士,又随意瞥视两层白纱笼巾遮面的甄宓,才说:“我鹿门山学中,这还是第一次有佩剑之外的军械。” “此言不然。” 黑熊回头眼睛上翻注视吕布所持的方天戟:“此地成为鹿门山学前,必然有军械出入、驻留过。” 斗嘴一句,也不示弱,仔细打量气度精悍的徐庶,又见其他士人从两翼而来,隐隐有半包围之势。 这一刻,黑熊有点想笑。 隔着黄铜面具,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听说足下是刘豫州所辟军师,想来是会算账的。”“是我疏忽了,不愧是白鹅渠帅。” 徐庶将那卷整理后的竹简递给黑熊,问:“渠帅还会襄助我主刘豫州?”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我与刘豫州各行其是即可。” 黑熊翻开竹简阅读内容,不觉得惊奇,就说:“我不是无故劫持蒋济,而是这老贼举杏黄旗邀我靠岸相见,身边又隐匿善作画者,想描画我的形貌,这才报复此公。” “至于袁涣,我知道他是刘豫州的门生故吏,觉得他在曹操麾下虽能安民一方,但更多的是为虎作伥。不忍他明珠暗投,这才带他投奔河北。” “还有二袁,劫持是真,籍此脱身是真,我作为袁氏使者也是真。” 黑熊将竹简卷好递还给徐庶,盯着对方眼睛:“我与二袁,与刘豫州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目光打量左右围绕的鹿门山士人:“比之刘景升父子,我敢于向曹操拔剑。” 徐庶收好竹简,展臂示意:“入内详谈。” “好。” 没什么好推辞的,牵着甄宓手腕两人跟着徐庶到木棚前脱了鞋子,其他士人也都脱了屐履。 这些人也只是好奇多打量了几眼甄宓,并无深入探究具体身份的意思。 围坐在一起,庞统作为地主,拱手开口:“某襄阳庞士元,不知足下如何看袁曹之争?” “袁氏有分崩之象,袁绍病重不能决,反倒痴心妄想,以为两个儿子能盟誓修好。我别无良策,欲杀袁谭以绝隐患,奈何袁尚顾及手足之情。” 黑熊认真打量庞统以及他身边的士人,继续说:“袁尚文武兼资气度恢弘,且性情果敢,缺点有二,一是袁谭以及颍川人分权,二是年幼威望浅薄。我出河北时,已杀郭图、辛评,剪除了袁谭大半肱骨。” “若曹操三年内无法克袁尚,以袁尚之盛年,十年内必能兴盛河北,唾手可成齐桓公、晋文公之霸业。” “未来神器更易,未尝没有问鼎之机。” 做出评语,黑熊对庞统露出笑容:“至于袁谭,已有妥善去处,能否成功,年后当有定论。” 哪怕袁尚成功将袁谭从河北挤出去,可袁尚身边依旧埋着一颗大雷,引线就攥在自己此刻的手里。 这时候身高八尺二三寸,面白无须的诸葛亮持麈尾羽扇拱手:“某琅琊诸葛孔明,渠帅自梁沛来,可知徐州近况?” “我两过泗水,沿途两岸乡邑残破,聚落凋敝。彭城与下邳之间,只有一处桃林庄园颇有人烟,余下举目望去尽皆荒芜。” “昔年阡陌纵横的大好水田,也沦为沼泽烂地;乡野道路,荆棘遮蔽,更有虎豹成群掠食两岸,庶民如在水火之中。” “彭城之南,淮河以北,已然十室九空。” 略略停顿,黑熊又说:“我船队两度走淮泗,极少遭遇舟船,可知是何等破败。” 诸葛亮听了神情低落施礼道谢,又有人询问家乡情况。 只要是黑熊经历过有所见闻的,就会予以回答。 除了颍川、大部分曹操治下的郡国都很艰难。 中原残破绝非什么夸张言论,本来还有些元气,一场官渡战役打完,中原彻底残破了。 临近结束,庞统又问:“渠帅游历天下,见识不凡。若以渠帅来看,今后若我楚人举州归附,可得太平?” “中原四州人口约在四百万,曹操能战之兵二十余万。只是地广人稀分布各处,每次用兵十万人便是极限。” 黑熊说着自己的估算,反问庞统:“荆州也就南阳残破,江夏为孙策大破,余下各郡人口怎么也在二百万以上。若降曹操,以其多疑,岂可放任荆州休养生息?” 见一些士人神情阴沉起来,黑熊继续说:“昔年曹操宛城之败,深引以为耻辱。他得荆州,岂敢放任荆人守荆土,他势必执行错役法!郡县之间,皆是外州兵士,荆州士民男女天各一方,如何能得安乐?” 必须承认,曹操的错役制度很强大,只要地盘越大,能绑架的人就越多。 绑架的人越多,彼此相互制衡警惕,那曹操就越安全。 比起自己的劫持来说,曹操才是天下最大的那个绑匪。 环视这些人,黑熊嘿然冷笑:“错役法也不可怕,如蒯、黄、蔡之族,岂会受错役之害?倒是我这等微末卑鄙之人,五六年间家族残破,举目天下已然无亲!” 隔着黄铜面具众人看不清楚黑熊的面容神情,但也能断定,这位白鹅渠帅与曹操的仇恨堪称不死不休。 “非我危言耸听,就怪荆州富庶人口殷实。荆州不乱,休养二十年,人口四五百万时,中原之人如何能挡?” “此诚王霸之基也,天授不取,实属害人害己。” 黑熊说罢整理衣袖,扭头看徐庶:“元直先生就此别过,半月内必勒兵赴新野。” “静候渠帅佳音。” 徐庶起身,他避乱荆州许多年,又是颍川人,很少关心更远处。 结果现在听起来,官渡一战造成的破坏十分惊人? 其他士人也纷纷起身相送,虽然没见过黑熊面容,但能将黑熊这个人牢牢记住。 至于现在的音色,这位白鹅渠帅三五之年,再过几年身形变化,音色也会跟着变。 估计到时候摘了面具来鹿门山求学,也没几个人能一眼鉴定识别出来。 (本章完) 第55章 巨亿之资 第55章 巨亿之资 黑熊携青衣甄宓联袂而去,五名白袍甲士持戟相随于后。 庞统、诸葛亮、徐庶并肩而立,习祯、马良又分别站在侧后一些的位置。 五人自高处俯览,就见山路一处无人处,那白鹅渠帅攀爬石壁,拳脚灵活,为青衣女摘取峭壁兰。 兰插在青衣女发梢,彼此嬉戏,如似士人携带女婢郊游。 五名白袍甲士则警戒各处,那持双刃戟的甲士头目似乎察觉到了他们,不时扭头来看。 庞统等人身前的灌木草丛大致遮住了腰腹以下,上半身遮不住。 目送对方拐过山棱不见,庞统才问:“元直,这白鹅渠帅有骏马百余,且勾结甘兴霸,所图不小。刘豫州可会姑息放纵?” “士元,此人言语中的愤恨之情绝非虚假。” 徐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同窗友人,就直说:“他与袁尚另有默契,非是常人。” 庞统听明白了,哪怕袁尚发布讨伐、斥责黑熊的号召,也可能是表面功夫。 如黑熊说的那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投河北,又来助战刘豫州,这个人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曹操的步伐。 而不是仰慕袁氏、刘豫州,纯粹是为了借力打力。 这样一个积极反曹的人活着,袁尚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百余匹骏马,以如今荆州的马价,一次出现这么多冲击市场虽有降价,但怎么也能卖个七八千万钱! 装备器械、运船、部众,折算成钱,妥妥过亿。 这么大一笔横财,刘表都会犹豫片刻,更别说是其他人。 不是庞统怀疑刘备,而是刘备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又得不到刘表的实际扶持,咬一口这送上门的肥肉实属正常。 徐庶清楚庞统在想什么,庞统是鹿门山土著士人领袖,诸葛亮则是外州士人领袖。 从各自出身上来说,庞统这帮人家业更丰厚,对于财富变化有更高的嗅觉;外州士人在此所求不过谋生,很少有沉心大治产业的。 马良兄弟几个是襄阳人,可依旧被归类于外州士人。 原因是几十年前一位茂陵马氏来做南郡郡守,当时朝中不稳,关中又有东羌作乱,所以留了支系在襄阳发展。 到马良只是第二代,依旧没能融入襄阳、南郡士人大怀抱里。 徐庶不愿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扭头看诸葛亮侧脸:“孔明是何做想?” “这人殊为无礼,目中无人,游览鹿门山后径直就走。说明这个人不愿交结我等,也意味着他无意长住荆襄。” 诸葛亮语气断然:“如此看来,他所言非虚,他的家室的确遭受错役恶法摧破。” 曹操兼并荆州,鹿门山士人上上下下没人会受到错役法的迫害。 不是曹操仁慈,而是特权、规矩如此。 错役制度下家庭残破的可怜少年纵然果决骁猛,未来又能走多远? 白鹅帅威名之盛,如何及的上当年锦帆帅? 看看甘宁,这些年在荆州还不是低头做人,连个县长都混不上? 县长县令,对鹿门山士人来说仅仅只是入仕的起点。 诸葛亮不在意黑熊这支队伍会被谁吞并,他在意的是黑熊与曹操之间难以消融的仇。 另一端,黑熊引着甄宓返回船上。 升起船帆,黑熊眺望渐渐远去的鹿门山,突然一叹:“人与人的差距,就像竹子和水稻一样大。” 身边双肘撑在护栏看江水的甄宓回头:“郎君何出此言?” “妾身看来,鹿门山虽是俊杰之士,比之郎君,是云泥之别。” 她还是一如既往看不起很多人,高门看不起寒士,寒士看不起庶民,庶民看不起奴隶,奴隶看不起蛮夷。 现在的她,连曾经的高门都看不起了。 “我不是感慨出身,而是感慨鹿门山之士。” 黑熊抬手摘了面具,低头看着这三星堆特色的面具笑了笑:“他们活的很明白,现在荆州已束缚了手脚。没有外力介入,是很难解放拳脚的,被束缚的除了拳脚,还有大部分官民的心智。” 一个战意顽强手脚灵活的荆州巨人,是曹操也需要小心翼翼伺候、安抚的。 可现在荆州绝大多数人满足于眼前,对未来盲目乐观。 除非荆州激进派掀起一场内战,否则只能任由数量更多的投降派将所有人拖着沉入水中。 甄宓听着有些想不明白,就连河北的事情,她也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袁尚、袁谭会突然变的那么狠厉。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还有许多挣扎反抗的余地。 想了想,甄宓询问:“郎君,那曹孟德真如此强?” “他倚靠朝廷大义劫持了中原三四百万人,他不强,强的是朝廷大义,他只是足够坏。” 黑熊说着笑了笑:“错役制在,他就是万民口中治世能臣乱世奸雄;没了错役制,就是他身死族灭之际。河北人靠不住,荆州人也靠不住,孙权更是不能指望,还得我亲自动手。” “不说这些了,天色将暮蚊虫也多了起来,回舱吧。” 甄宓闻声就低头钻进雀室,顺木梯回舱室休息去了。 鹿门山来去山路,她也腿脚乏困出了好些汗。 黑熊则对船头说:“返回筑阳。” 船头愕然:“渠帅不是与刘公子有约?” “是荆州人需要我,不是我需要荆州人。何况几百关中青壮才值几个钱?” 黑熊反问,见船头恍然,这才露笑返回舱内。 有这百余匹马,走武关道后,轻易能抢来几百名青壮。 可如果丢了这些骏马,要么跟荆州人翻脸,要么去关中白手起家,创业难度直线上涨。 百余匹骏马,足以引人跳出来赌一把。 就赌自己不敢翻脸。 只是很遗憾,自己虽缺素材,也不想起无意义的冲突。 天色渐暗,运船逆流行船,渐渐借不到风力,舱内水手划船、摇橹,这才缓慢向筑阳县邑移动。 舱内挂着蚊帐,黑熊翻阅自己所作的竹简日历。自己四月十六丙子日劫持二袁到黎阳,当夜起航;如今五月初八丁酉日,前后历经二十一天。 期间没有消耗黑法力,过今晚子夜能有四十九点。 吕布是资深级别道兵,已强化了四次,第五次就需要投入十六点黑法力。 专属坐骑阴干骏马强化两次用了十五点,第三次强化需要投入二十点。 还需要三十六点黑法力,才能将吕布、阴干骏马一起强化到‘骑神将’级别。 这是大部分黑仆从的极限,却不是吕布这张卡片素材的极限。 之前算过,强化一个人马具装的骑神将,需要六十六点。 一年也就能攒下十一具,这太过于豪华,目前供养一个吕布就行了。 好在日常使用没有额外支出成本,否则暴兵路线会中路夭折。 而一个普通皮甲道兵只需要七点黑法力,所以一个选择题就摆在面前。 是再弄七具皮甲道兵,还是强化吕布,提升高端战力。 隐隐间有一个想法,如果只是炼化资深道仆,一具成本也就三点黑法力。 再给洗练面巾斗笠、白袍,一杆战阵长矛就能完事。 这样一年时间,就能积攒一个百人规模的长矛战阵。 管你是什么精锐健骑,你只要敢冲锋,这支长矛战阵就敢迎面架起矛阵! 矛阵齐齐推进,有几支队伍能抵挡? 长矛战阵最重视的是纪律,对个人武技要求很低。 体力无限,组成长矛战阵后就不需要什么器械厮杀的技巧和爆发力,平推硬怼就行了。 还有就是白法力洗练的铠甲穿戴后,每次召唤出来需要体力劳动时,还要卸甲,这多少有些不方便。 自己的确需要一支规模不小的道仆队伍,以方便进行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以及进行低技术含量的重复性劳动。 未来如果走数量,以资深道仆为主力就可以了。 而现在,不久后要去见刘备,强化吕布就很有必要。 河北的事情已经无法隐瞒,刘表父子知晓后哪怕不采取行动,荆州大姓也会出手的。 随着心思一定,黑熊也就想到另一点。 其实阴干骏马可以延迟强化,直接将吕布强化两级……说不好关键时刻能给刘表,或者刘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尤其是见过吕布的刘备集团! 刘表去年开始兴办学校,这三千多的师生队伍里,认识吕布的决然不少。 思索间,道兵吕布低头走进隔间。 它抬手摘下三星堆特色的铜铸面具,在审配庄园制造面具时最快的方式就是铸铜技艺。 黑熊手里不缺五铢钱,这是融了五铢钱铸造的面具。 摘下面具,掀开白纱笼巾,是干枯皮肉紧贴面骨的骇人容颜。 十六点黑法力投入吕布胸口,顷刻间形体崩散,再次被召唤出来时,表面阴干的皮肤、肌肉更加饱满、厚实。 面容更像活人,就连塌陷萎缩的鼻子也挺立起来。 只是双目睁开眼眶内黑漆漆,没有眼珠子。 仔细一看,是有眼珠子,但没有眼白,估计也是个摆设。 这次强化后,铁骑级别的吕布盘坐在地时会有细微的动作,比如聆听时会微微侧耳。 依旧无法主动表达意愿,还是个类似机械智能的存在。 待到子夜,新的两点黑法力出现,黑熊手里有了三十三点,当即将三十二点投入吕布。 当吕布再次出现时,面容栩栩如生,下巴、两鬓有细密络腮胡须。 只是双眸依旧没有眼白,仿佛画了浓浓黑色眼影一样。 估计此刻的吕布,脑壳内的干瘪大脑也饱满起来了。 指挥试了试,现在的吕布依旧不能说话,连嘶喝之声也无。 没有呼吸,没有声带振动,哪来的声音? 不过已经够了,有这样的神将级别吕布跟随左右,足以跟刘备和睦分手。 刘备拿到了河北情报,人家是朝廷的豫州牧左将军,自己是贼、作乱的横海校尉,人家兼并自己实属师出有名。 是正义之举,天下练达之士听了只会拍手叫好。 徐庶为什么要让自己知晓…… 这可能是要借鹿门山的渠道,给刘表传达讯息,看刘表怎么选择。 刘表做完选择,就轮到荆州大姓了。 百余匹骏马,值得他们出手。 绕来绕去,还是无法平静脱身。 思索着,黑熊起身点燃一支熏香,为甄宓挂好蚊帐,到隔壁舱室穿盔甲,戴好皮盔走向甲板。 甲板上吹着西北风,黑熊眯眼观察两岸。 也不知道刘琦会怎么选,反正自己今晚是没机会劫持他了。 至于甘宁,真翻脸了,骑神将级别的吕布偷袭一戟,谁能挡住? 当年吕布能吓得袁绍封闭邺城,自己手里的这个吕布更强,单人匹马包围襄阳城也不是什么奢谈。 还有去关中创业,有个名分问题。 袁尚、袁谭、刘表、刘备,都有资历为自己背书,表任自己当个县令长、校尉、都尉什么的。 可如果全面翻脸,那吕布这张脸就很值钱了! 吕布单骑围襄阳,再露出脸被人认出来。 当年曹操吊死一个假温侯……多大的新闻啊。 (本章完) 第56章 南乡郡守 第56章 南乡郡守 清晨,刘备正洗漱。 徐庶踱步而来,侍立在一侧。 见刘备洗漱完毕,徐庶开口:“主公,那白鹅贼心虚不自安,乘夜遁归筑阳,看来并无袁绍、袁尚暗中授命。” 黑熊先后劫持了袁涣、袁谭,是刘备的门生故吏,这里出手实属反击。 刘备却皱眉,总觉得一支船队不可能顺利通过淮泗,其中肯定有袁氏的力量在协助。 去年穰山之战,他虽然战败,可麾下还有七百多名袁绍配属给他的吏士。 袁绍派人拉走这支军队是很轻松的,这些人要么家眷在河北,要么是汝南人。 一年时间休养,他麾下能节制指挥的军队大约接近四千人。 而骑兵……哪有什么成建制骑兵! 全军马匹五百余,真正能供骑乘作战的军马,也就七八十匹。 余下马匹可以拉车,可以步兵骑乘赶路,唯独不能骑乘冲杀作战。 廉价步兵别说骑乘驽马,就是骑乘驴骡都能作战。 可如今还追随身边的都是历战老兵,擅长步兵战术,让他们骑乘驽马冲杀作战,实属浪费。 如果得到黑熊手里这百余匹骏马,那效果就彻底不一样了。 这不是多一支规模百人的骑士,而是能多出一支骑营! 二百合格骑士冲锋在前,后面重步兵骑乘驽马参与冲杀自能遮掩驽马劣势,还能补充骏马不足的劣势。 时间长了,马匹渐渐补足,步兵也就练成合格的骑士了。 一支骑营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曹军能有这个心理准备? 车骑部队的建设是一门技术学问,刘备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自然清楚一支骑营改如何配马。 手里掌握一支出乎曹军预料的骑营,就能出其不意布置战术,更能将击溃战打成歼灭战! 一支骑营,在宛洛、汝颖之间,具有战略影响力! 建设一支步兵营,从募兵、采购打造器械,再到粮饷训练,处处都要钱;招募的人力、器械成本不会超过六百万。 其中五百万是器械成本,随后养军成本每月八十万到一百万。 刘表支持他北伐,提供的钱粮器械能达到五千万? 打仗就是打钱;没钱,就拼人力、物力的转换效率。 不需要避讳、掩饰,刘备这里就是很缺那一百多匹骏马。 就连那九艘大船,随船器械、人力什么的,都缺! 吞掉这支船队,优化结构,刘备这里可以多出一支骑营,以及一支新编步营。 这跟刘表增援借调的部队不同,完全就是属于左将军麾下的。 还有九艘大船,交给糜竺兄弟经营,刘表也不会太苛刻对待。 就这九艘大船组成的商队,又能帮左将军幕府再养千人左右的部曲。 一个选择题就这样摆在刘备面前,选择合作,黑熊这里如果有袁绍方面的密令,就有可能悄悄策反拉走那七百河北兵。 可如果吞并对方,好处太多了。 刘备依旧在犹豫,见徐庶要开口劝,刘备抬手打断:“曹操处世以狡诈残忍而称雄,我不能学他。纵然急缺,也不该由我动手。且观他行举,若多行不义,就休怪我手段狠辣。” “主公,就恐荆州大姓争先得手。” 徐庶依旧陈述自己的观点:“此天授之资,不应错失。我观那白鹅帅并无久留之意,也非忍让之辈。他少年得意,就恐与荆州大姓结成死仇。” 见刘备没有改口的意思,徐庶就说:“我已示警,他若机敏,自会率众向北。是否传令关君侯,使多派斥候,阻断曹军细作往来?” “此事可行,元直还是先回新野,襄阳是非颇多。” “是,臣与友人告别后就乘船北归。” 襄阳城内,如似宫院的镇南将军府。 刘表父子一同享用早餐,一份差不多的情报就摆在桌案上。 刘表也在疑惑,他不相信黑熊能成功劫持二袁,这更像是一则流言。 他见过黑熊的脸,十分怀疑这是河北大姓子弟,来荆州就是督促刘备履行盟约的。 毕竟昨天下午黑熊去鹿门山时,全程没把鹿门山一众英杰当人看。 供着对方,鹿门山士人才会觉得你尊重人家,把人家当人看了。 反正刘表就是这种感觉,庞德公给他的感官太差了。 虽然黑熊在那里说过自己的坏话,可鹿门山士人平日点评时事谈论天下时没少说过类似的话。 他已经六十岁了,十二年前单骑入荆州,安定荆州这么多年,养着荆州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过太平日子,怎么这些人还不知足? 向外征战,岂是嘴上那么简单的? 以自己的岁数来说,已经不可能亲征。 但只要还活着,就能保荆州太平。 上下内外已经习惯了这种太平安宁,破坏这种安宁的代价太高了。 刘琦始终不主动发表意见,刘表就问:“若鹿门山传言之事为真,我儿可愿与此人交好?” “父亲,袁本初废长立幼引天下诟病;可观黑校尉言论,袁冀州必有过人之处。只是袁本初爱护诸子,不忍裁断。如今郭图、辛评之流见杀,袁青州根基已绝,此乃嘉事尔。” 刘琦详细讲述自己的观点:“黑校尉初入河北如何能杀郭图辛评?其中必有审正南、袁冀州之力。孩儿以为,黑校尉出走河北,只是为安抚袁青州。其来我州,督促玄德公出战中原是假,配合袁青州取关中是真。” 他观察刘表神情变化,小心翼翼阐述自己立场:“观黑校尉左右护卫,可知其随船甲士之精锐。他起事前后不及半年,如何能有这等精锐效力?” “我儿所言也是我所顾虑的,这应是袁氏计谋。” 刘表做出判断:“你尽力助他壮大部曲,我要看看玄德究竟能忍几时。他近来常与庞德公、司马徽往来,我深不喜。” “父亲是担心?”“我不怕他动手,就怕他不动手。” 刘表垂眉看大儿子:“不争之争,实难抵御。” 随即刘表又垂目看自己手背,皮肤松弛,生出了斑。 可惜刘琦缺乏天下、荆襄认可的清誉、令名,也缺乏军队的强势拥护。 就连刘琦本人的性格也有些柔弱,易于轻信别人的言辞,缺乏猜疑的心思,不够专断刚愎。 荆州能不能传给刘琦不重要,自己有安定荆州之功,极少侵扰荆州士民的生活。 就算基业落在其他人手里,其他人也会恩养自己的子嗣。 只是若能传到子嗣手里,岂不是更好? 刘表心中还存着一份念想,思索河北袁尚、袁谭兄弟相争的更多内幕。 袁绍再老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贤明、愚蠢。 可能袁尚真的是个文武兼资的优秀继承人,唯一的错误就是袁绍不够果决。 显然,刘琦与自己一样,利于守成。 荆州基业还未向外开拓,这守成……未免过于痴心妄想。 袁绍很难下手,自己难道就能下手? 思索着这些事情,刘表就觉得抑郁难受,就对刘琦说:“玄德北伐,需要可信之人统御兵马驻守宛城。我有意授你三千兵马,前去守御宛城,以护卫粮道。” “是,孩儿愿往。” 刘琦起身应命,也告退离开。 他对黑熊有更多的信任,彼此接触时间更长,黑熊没有隐瞒河北的情况,他也没有隐瞒荆州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黑熊无意久留荆州,要走武关道配合袁氏攻掠关中。 没有足够的信任,黑熊怎么敢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作战任务? 所以哪里是黑熊劫持二袁去黎阳,更大可能应该是二袁兄弟联手除掉了辛评、郭图,一起送黑熊到黎阳,彼此盟誓后分别。 他离去后不久,镇南将军幕府从事伊籍入见刘表。 带来一条最新的消息:“主公,筑阳来报,黑校尉所部登船驱马,逆丹水而上,不知欲往何处。” “且不管他,多给钱粮,听其自便。” 刘表打量伊籍,刘表成名甚早,许多乡党少年追随依附,伊籍少年时就追随他。 他想到了河北郭图、辛评的死讯,这两个人是追随袁绍的元勋旧臣;就因河北大姓审配等人拥护袁尚,所以郭图这些外州元勋旧臣就死了。 河北之郭图、辛评,放到荆州不就是伊籍、王粲? 自己六十岁了,袁绍才五十二三岁。 到底该全面扶持大儿子,还是压制? 压制有压制的好处,一旦自己死后荆州完整落到朝廷手里,起码子孙富贵不缺。 若是扶持,新旧更替之后,刘琦不会束手投降,追随刘琦左右的士人也会放手一搏。 打烂荆州死多少人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刘琦已无退路,会带着很多人一起死。 敌人,可不仅仅是曹操、孙权那么简单。 郭图、辛评的死讯传来,会刺激镇南将军幕府的外州人……若自己不拿出一个让山阳乡党满意的态度,他们可能会采取激进态度。 不需要动兵动刀,只要严格执法,必然会跟荆州大姓爆发不死不休的冲突。 这跟荆州的休养大环境相违背,也不符合家族平安落地的计划。 袁绍为难的事情,提前轮到刘表为难了。 刘表阅读筑阳方面加急送来的公文,思索安抚山阳乡党的策略。 稳住这些人,别闹事就行了。 论彼此亲近,他已经在荆州扎根生活了十二年,对刘表来说山阳乡党与荆州大姓区别不大了。 想了又想,刘表就说:“南阳三分,东北有义阳郡,东南有章陵郡。今玄德屯新野,我欲表奏朝廷使玄德旧吏出任南阳郡守。” 伊籍面露急色:“主公,南阳虽残破,析分章陵二郡后尚有三万户人口。若授玄德公,恐日后难以制衡。” “我何尝不知?” 刘表语气沉缓:“是以,我欲先析分南阳西部八县为南乡郡,表奏机伯领南乡,再以南阳残郡委于玄德。” 刘备是客军,客军就该有客军的姿态。 说让伱驻屯新野,你就在新野这块地方屯垦自足就行了。 刘备不缺官吏团队,开发整合南阳残郡不成问题。 因光武帝原因,南阳郡号称为帝乡,从周边各郡割了好多县。 人口二百五十多万,如似一个小州。 现在拆分,才算是回归正常。 刘表这样一刀将残存南阳郡切成东西两半,武关道恰好就在南乡郡地界。 算是绝了刘备与关中方面往来的通道;未来袁氏哪怕得到关中,刘备也很难与门生袁谭直接合作。 (本章完) 第57章 郦县菊源 第57章 郦县菊源 另一端黑熊船队装载马群后,逆丹水而上,过南乡县后走丹水主要支流的淅水,直接抵达析县。 析县周边地势略平坦,可西南、西北、北边以及东北方向尽皆高峻群山。 而这里处于武关道、宛城驰道,这条驰道东西走向,与南北走向的淅水十字交错。 于是带给了析县灭顶之灾,县邑早早沦为废墟。 黑熊骑乘阴干骏马巡视方圆百里,凡是交通便捷区域、利于耕种、生活的地方,统统荒芜了。 析县南郊,淅水岸边,屈原庙。 黑熊返回时已近日暮,入夜吹刮强劲山风,岸边临时营地炊烟、篝火交错。 横海校尉战旗孤独耸立,旗面招展。 屈原庙保存尚好,可能是临近端午的原因,附近乡民、士人还打扫了庙内灰土,整体洁净。 庙内篝火燃烧,甄宓为他端来粟米饭与凉拌野菜。 他用餐时,刘晔、宣良几个人闻讯敢来,甄宓避居内室。 屈原神像坐在堂前,黑熊就问:“长史,营中士气如何?” “未见异常,行舟迁徙生活便捷,未见男女有异色。” 刘晔在边上捣弄火盆:“就怕弃船时,会有变故。” 可能要弃船,宣良几个人神色纠结,他们一身本事近半在船队方面。 “我要去关中,这船早晚会丢弃。不肯去的人,也保不住这些大船。所以这些船我会送给成武侯世子,以换取粮秣器械。” 黑熊审视宣良几人,见没人反对,就对边上徐林说:“明日起编训营伍,你是军司马,营中器械任你取用。如军书编制,我要一队骑士,两队步甲,四队轻兵。人员若有不妥,你自调整;所缺兵员青壮,成武侯世子会助我补齐。” 徐林不假思索就问:“甘兴霸所部如何安置?” 甘宁带着钱去江夏招募旧部、流民去了,两百余部曲还留在筑阳县。 黑熊没有强迫这两百多人、甘宁家眷迁徙,把主动权丢给甘宁,给他再选一次的机会。 估计甘宁也没其他好的选择,等他回来时,钱已出去了。 若没有后续钱粮补给以及肉眼可见的前程,他钱招募的士兵会哗变溃散。 徐林所问,黑熊也没有大包大揽如实回答:“他若肯率部汇合,领别部司马。” “是,卑职明白了。” 徐林施礼落座,不觉得意外,甘宁自己带人参加,地位本就比其他人高。 刘晔、宣良、张定等人是被俘后加入,徐林更是钱招募的,是部曲身份。 随后黑熊侧头看张定:“卿是涅阳人,从析县走驰道到涅阳有多少路程?” “回渠帅,二百里。” 张定回答完毕,神情有些茫然,他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返回家乡。 “等成武侯世子送来钱粮器械以及兵员,安置妥当后,我要去新野拜谒左将军,正好顺路,伱随行,许你返乡视亲。” 张定径直询问:“渠帅可是要招募乡勇?” “有这个想法,几十人、十几人皆可,不必强求。” 黑熊说罢目光瞥一眼神情低落的陈阳,当初船队三位首领,宣良几次返回下邳,船队里招募了一些宣良的乡党宗亲。 现在也轮到张定了,可陈阳家乡已成为废墟。 黑熊对很多事情看的很淡,哪怕招募人手也不积极,哪怕是甘宁这种武装集团,能来最好,不能来也不会苛求。 无非就是以后敌对时,使用更残酷的手段收拾对方。 不管是在河北,还是荆州,他都懒得好好规劝。 又不是自己的基业,有必要放低姿态去谆谆善诱规劝对方选择正确的方案? 没必要那么低贱,爱听听,不听就算了。 河北二袁、荆州二刘,长远来看作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限制曹操的膨胀速度。 给自己争取发展的时间。 旁观陈登一族的急速衰落,黑熊就彻底绝了给人当打手的心思。 现在已经不是汉末群雄并起的时候了,那时候手里几百人就能创业。 而现在各方会有默契的掐灭夹缝区域的小鱼虾,别说几百人,就是几千人都不够看。 随即安排好值夜工作后,众人陆续告别。 黑熊送刘晔出门,刘晔就说:“形势对渠帅颇为不利,正月时曹公聚兵于陈留,当时河北将校不安,不乏弃官投荆州者。计有校尉刘坚、田买、皇河等人,皆以为河北将败,故来投。” “不必管这些人,既然弃河北投荆州,如今是刘景升麾下吏,对我们的事业没有什么帮助。与之交往,只会让刘景升猜忌,刘玄德亦不喜。” 黑熊抬手搭在刘晔肩膀上:“若有机会,就解救卿之家室;若不能解,先生不舍家室,可自归许都。” 刘晔摇头:“我在外,家室不受侵扰;若辞渠帅归许都,小小狱吏就可破我家室。其中轻重,我自知晓。” 被叛军贼众劫持当谋主智囊,他对许都朝廷来说还有拉拢策反的价值。 如果空手回去,那厄运就来了。 黑熊也多少能理解,见他看的明白,也只是用力拍了拍刘晔肩膀,随即分别。 返回屈原庙……这里是屈原的家乡,有祭祀屈原的庙宇很正常。 庙内甄宓已将蚊帐挂好,还焚烧了一些细碎香柏、艾草。 火苗跳动烟气弥漫,见她忙碌身影,黑熊也感到有些无奈。 蚊子呀蚊子,多希望来一场持续一天一夜的大雪,足够冻死很多的蚊子。 自己身上投入白法力后虽然肃清了积攒的寄生虫,但对外界昆虫吸引力更强,尤其是有翅膀的蚊子。 香柏艾蒿烟气弥漫,黑熊、甄宓到庙宇正堂后的寝室。 已经搭好了木板床榻,黑熊左右观察消灭漏网之鱼,甄宓转身封闭蚊帐。 万物都有生克,黑熊体质格外招惹蚊子,这对甄宓来说很好理解。 蚊子吸血,黑熊的血液比普通人味道更好,这个道理很简单。 忙碌小一会儿,两人才在床榻边上手拉着手,缓解百日里积攒的乏闷。 给枯燥的生活找些滋味儿。 这两个月时间黑熊目测自己长高了大约接近两寸,但依旧被十九岁的甄宓压制。 她的裸足身高,足有七尺二三寸;若再加上夸张的假发头冠和屐履,轻易破八尺身高。 感觉甄宓的兴趣更大也更浓,越来越觉得自己吃亏。 连续赶路、迁徙,哪怕坐船,甄宓也是身心疲敝。 最开始她还有些看望风景的兴致,如今只想找个僻静居所过一段宁静的生活。 哪怕如此刻,甄宓不想再动弹,享受着宁静。 片刻,她才回神,慵懒询问略带不满:“郎君,去了关中若再迁徙,又该往何处去?” “不走了,就在关中立足,杀了钟繇关中自乱。曹操无力分兵,从陈留到长安将近一千多里路,他兵少不济事,多了粮秣耗费太重。” 月光透进寝室,黑熊也厌倦了迁徙流浪,声音细微:“去了关中,就不用再这样奔波了。种树、牧马,修一座楼阁,弄个孩子陪伴你。”说到孩子,侧身面对面躺着的甄宓顿时惊悚,困倦疲倦一扫而尽。 两人手掌也贴合十指相交,她下意识用劲,捏疼了黑熊。 不见黑熊有反应,甄宓索性闭上眼睛,很快意识被疲倦淹没。 等她睡醒时阳光已折射进来,不见身边人。 揉着眼睛蹲坐在水盆前洗漱,清理个人卫生。 随后端水盆出来泼洒时余光瞥到屈原泥偶神像,出门外泼水后回来对着神像拜了拜,为自己祈福。 戴好白纱笼巾斗笠,她才出去寻找黑熊。 清晨河畔炊烟密集处,她来时就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小吏正蹲在地上以枯枝勾画地图,讲述:“那县北八里处有菊水,菊水源头周边种植了许多菊,异香浓郁,这菊水也非常甘甜,馨香。” “附近本有三十余家,从未打井汲水,皆饮用此水。其上寿百二三十,中寿百余,七十者犹以为夭。” 甄宓观察着中年男子,感觉应该是附近的县吏或三老之类人物。 这人侃侃而谈,继续讲述:“司空山阳王畅、太傅汝南袁隗担任郡守时,夏秋之际郦县每月送菊三十余石,此二公饮食沐浴悉用之。” “太尉南郡胡广之父患风疾,过南阳汲饮此水,疾遂痊愈。” “此菊茎短大,食之甘美,异于余菊。胡广又收其实,种之京师,遂处处传植之。但论延寿、治愈之效,远不及其源。” 这人说完又遗憾不已:“可恨袁术入南阳时尽取其菊,所留残种大不如前。李傕郭汜之乱关中百姓过境,当地更是残破。” “有菊就行。” 黑熊说着侧头看宣良,宣良摸出一把金灿灿五铢钱递到对方手里。 这人也不推谢,当即就收下。 荆州税收制度如旧,五铢钱还是很关键的。 黑熊则问甄宓:“这地方听着玄奇,距离这里走驰道四十八里路,再走八里乡野小路就能到。现在出发,午前可抵。” 甄宓刚睡醒正是一天元气饱满时,虽然迁徙疲倦,可出游的乐趣压制了内心抗拒,遂犹豫问:“郎君好端端寻菊做什么?” “听闻菊能驱赶蚊虫。” 黑熊笑着回答,他真的是受够了蚊子,其实他也不清楚菊能不能灭蚊、驱赶蚊子。 只是蚊子引起他很多相关记忆,记得蚊蝇喷杀药剂或蚊香之类的配料表里有个叫菊酯。 搞化学那么严肃的一件事情,化学家不会无缘无故使用菊酯这个名字来称呼那种有效的杀蚊成分。 再说了,用白法力洗练一些菊,用来泡茶也不错。 之前顺着河流行船,顾不上这些事情。 不同菊,药性也不同。 就像驱蚊效果一样,可能有,可能没有。 黑熊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只是甄宓仔细计较一番,就拒绝了:“驾车来去多有不便,妾身还是留在船上缝制衣裳。” 她跟着去,那就要驾车,马车是跑不快的。 从析县到郦县有平坦驰道,二十年时间没维护过的驰道,对马车并不友好。 万一车轴断裂,又是麻烦事。 还不如让黑熊自己去,骑乘召唤出来的阴干马,吃过饭出发,中午就能返回。 这样遭遇危险,也利于脱身。 简单早餐吃完,黑熊就召出阴干骏马,骑乘而上,顺着十分显目的驰道向正东而去。 这驰道是先秦时所开,连接咸阳与宛城。 这些年失修,又因大队流民灾民往来,所以原有的护道林木多已砍伐。 现在道路两侧林木丛生,经过硬化处理的宽阔路面也被雨水冲刷坑坑洼洼。 别的草木在路面难以生长,故而一丛丛的荆棘得以壮大。 阴干骏马可没那么多讲究,周身罩着白色罩甲,马头罩着皮盔,额头是鎏金螺旋纹独角。 就这么狂放奔驰,踩踏荆棘如似无物。 黑熊粗略估算,是自己的骑术限制了这匹二级阴干骏马,目前时速也就七十里左右。 结果一路狂奔,顺驰道抵达郦县时,县邑破旧城门封闭。 城头连旗帜都无,城内上空清晨炊烟更是寡淡。 这里算是三不管地区,前汉时周围属于弘农郡管理;后汉光武帝出自南阳,南阳版籍扩大,武关以南成了南阳地界。 现在司隶校尉钟繇可以伸手过来,委派不怕死的县令长来这里上任;许都朝廷也能委任。 南边荆州牧刘表也能委任县令长,一个县有两个县长也是常见之事。 毕竟南阳帝乡士族骄横惯了,看不上刘表、抵制刘表委派的官吏也是常有之事。 黑熊也不耽误,顺着一条溪流、道路并行的道路向北。 行七八里,就见到了溪流源头。 这河溪发源于一处水潭,如似泉涌,水量颇大,十分可观。 水潭附近果然有一片片的菊,还没到菊盛开的时节。 但浓郁的菊特有的气味弥漫。 黑熊驻马水潭左右观察,附近哪里还有什么活人,屋舍早已沦为废墟。 官府设立在水潭边的亭驿也烧毁坍塌,一些骸骨散落周边。 无意逗留,他取出白法力投入一簇旺盛的低矮菊株,洗练后化成卡片。 “金丝皇菊,日产五朵,可积累。” 瞥一眼卡片,总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黑熊翻身下马,就在潭水边脱了漆皮履,解开裹脚布,准备泡泡脚。 潭水温热,并非他想象中的寒凉。 皱眉想了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脑海里观想水潭为目标,逐次投入白法力。 白法力投入无效会返回,每次返回他就多投入一些。 当达到五十点时,脚下咕嘟咕嘟喷涌温和热泉的潭水突然平静了。 一张卡片飞回,悬在他面前。 “温泉地卡,驻扎使用后引地脉温泉,祛病滋养。可使用一次。” 黑熊面露喜色,本能的想要将这张地卡融入桃源地卡,却被桃源地卡弹了出来,似乎有些看不上。 “战略级宝物啊!” 如果勾动水脉引出的水量与水潭出水量刚才齐平,意味着能满足十万人口的饮用需求! 时间越久,这张卡改变地形的效果就越强! (本章完) 第58章 狩猎北郊 第58章 狩猎北郊 黑熊原路返回时,快抵达析县城邑时,就在驰道北边两三里处见到一座城邑。 这座城邑规模与析县城邑类似,一眼看去粗略估算南面城墙宽幅接近两里。 他多看了几眼,县邑沦为废墟,七八里外,同样靠近驰道的这座白羽城竟然能保存延续。 今天一早来营地探查情况的乡老,就来自这座白羽城。 丹水流域是楚国发源地,所以白羽城是楚国祖地。 白羽之名,就是因为这座城邑的居民擅长制弓、射猎,为做箭收集了太多的白羽。 先秦之际,城邑原始居民是后羿部族,以弓为图腾。 后以射为氏,又改为谢氏。 所以白羽城现在的居民,多以谢为氏。 也只是稍稍观察,黑熊就返回营地。 营地内正在迁徙,舟船在野外不足以为屏障。 何况又要分兵配合刘备北伐,会有短暂的防守虚弱期。 故而析县城邑就能临时歇脚,城内屋舍坍塌焚毁,可城墙主体还在。 也亏是乱世,城邑内外木林滋长,搭建草庐取材方便。 黑熊也不例外,他回来时属于他的草庐已开始动工。 城内土地平整,稍稍清理废墟。 以鸡蛋粗的树干为骨架,再往上铺叠一层层的草束。 还没到中午,一座直径五六步的宽阔草庐就搭建好了。 也就他有独立起居室,其他人都是凑合居住。 日暮时,马匹协助下,终于将船舱搬空。 铠甲器械也都发放完毕,妇女们烹煮晚饭。 编入营伍的男子普遍士气较高,固有的船队生活环境被打破,他们正与新认识的队友闲聊。 医师李封蹲坐在篝火边给一位摔伤的丁壮推拿腰椎,李封不怎么懂,可黑熊让他推拿。 这个丁壮摔伤腰椎濒临瘫痪,哭丧着脸生无可恋。 这种伤势多休息几天,静卧不动也能恢复。 李封大力推拿之下,这倒霉的家伙只能咬着木枚忍受着。 累的李封气喘吁吁,歇息时宣良走来坐在边上,取出一枚桃子递给同样喘粗气的伤员:“渠帅赐你养伤的,快快吃了把桃核给我,我也好回去复命。” 伤员面露喜色,接住血桃就大口啃食,生怕被人抢了。 李封眼巴巴看着,这伤员也察觉李封目光,犹豫再三还是吃完了,一脸愧疚,闭着眼睛面朝另一边养神休息,不敢去看李封。 见此,李封就说:“我奉渠帅嘱咐,欲践行杏林祖师之道。等入关中,你为我寻来三株杏苗。” “好,谢李医师救我。” 城墙上,已有披甲吏士开始巡逻。 四处城门破败不能用,以里外两层鹿角栅栏阻隔,设置值夜岗哨,每班十人。 黑熊引着刘晔巡查四门,确定岗哨、流动哨正常运转后才返回营区。 一切都将步入正轨,再流浪两个月,就能抵达关中,开始建设真正的家园。 营地篝火处,营中值夜的徐林讲述说:“今日北郊伐木时见有鹿群出没,足有三四十头。渠帅欲练骑士,若是能围猎鹿群,既能训练骑术,也能获取肉食、皮革。” 谁都没指望几个月时间里训练出一支骑兵,能骑马赶路就不错了。 黑熊也没指望骑兵能有什么战斗力,就连其他编训的步兵也是一样的。 现在还没到新编部队发挥作用的时候,包括甘宁所部。 直接派兵参与厮杀,现在打胜仗都是亏。 只有去了关中,任何一场战斗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接下来配合刘备作战,实际上只是为了练兵,也为了检验自己的指挥能力。 徐林也不懂骑兵训练,更不懂骑兵战法训练。 黑熊也不懂,这个技术太宝贵,很难流传于世。 但是黑熊懂力大砖飞,既然要练具装铁骑,还搞什么临战厮杀技巧? 碾过去就行了,只要按着步兵那样,训练骑士冲锋队形与服从性即可。 重创、击垮对方的战斗意志,余下追歼溃兵不需要多少技巧,这是生物的狩猎本能。 黑熊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指挥天赋,可他相信神将级别的吕布。 别说吕布,资质足够的猎犬,强化到神将级别,也能收获奇效。 徐林说完,宣良也说:“是该囤积肉食、皮革;北方寒冷,多备皮革,利于军民过冬。荆州盐巴便捷,近来天气燥热,制成肉干也利于征战。” 见没人反对和提议论,黑熊就说:“那明日分出三队去北郊狩猎,我率骑士搜寻、驱逐兽群,另两队步兵防守路口,协助捕杀。” 目前满编的就一个骑士百人队,余下各队兵员缺口很大,每个百人队需要补员七十五左右。 会议结束,黑熊返回自己的草庐。 草庐内一盏油灯昏黄,他来时草庐内已挂好了蚊帐,甄宓正竖耳聆听蚊子动静,若有就抓而揉之,毫不手软。 黑熊进来挂上草帘子,甄宓一脸喜色来迎:“郎君?” “什么事这么高兴?” 黑熊说着右手出现五斤新鲜的薄荷丢撒在草庐边缘,薄荷丢完后又是五斤艾草。 草庐内还未干透的草束气味顷刻间就被浓郁薄荷取代。 甄宓取来一领对襟无袖马甲:“按郎君嘱咐的那样,这无袖号衣做好了。” 黑熊正要脱皮甲,当即张开双臂穿上这领暗青黑纹锦绣马甲。铠甲本就有很强的修身效果,这领马甲罩在身上后立刻就显得两肩挺拔许多。 马甲尺寸没那么严格,大致能穿就好。 “辛苦你了,明日伱支取布帛,带领妇女多做马甲,先造五百领。” 黑熊脱下马甲、皮甲,正要有所举动时,甄宓笑容洋溢:“郎君,这几日妾身不便侍候。” 油灯昏黄,她的笑意灿烂。 她终于不用再担心受怕了,彼此间的钉子不见了。 “那就好好休息,明日我还要去北郊外狩猎鹿群。” 黑熊不觉得意外,之前紧张的环境给了她太多压力,入荆州后大环境轻松,她不过是恢复正常了。 只是可惜明天狩猎成功后,不能吃鹿肉了。 本就气血激亢,再吃鹿肉,等于火上浇油。 他是想早早休息,可甄宓心情大好还没玩够。 吹灭油灯,轮到甄宓动手动脚,很不礼貌。 拳脚比不过黑熊,不肯服输气恼之余仗着牙尖嘴利发动偷袭,竟然咬破了一层皮。 低声嬉闹片刻,就入睡了。 次日黑熊睡醒刚睁眼,就见甄宓早起,正捏针在马甲上刺绣纹饰。 见黑熊翻身起来,甄宓就好奇问:“这短号衣为什么会叫做马甲?依妾身来看,这衣形似如似一个‘比’字,应该叫做比服,或比衣、比甲才对。” “原因有两个。” 黑熊打着哈欠,耐心解释说:“黑光铠太过严密,穿在身上难辨服色、身份,还有就是黑甲最容易发热。我没时间涂漆染色,只好做素色马甲配发给骑士,意在遮住黑光甲,这样六月盛夏披甲时,能延缓热晕中暑。” “那另一个原因呢?” “是骑士铠甲短于步兵,骑士为了方便骑乘,上身甲胄略短,着重防护胸背躯干与两腿。轻骑所穿的两裆铠更是短小,我们这马甲形制大小正好能遮住骑用两裆铠。” “节省布料之余,还能明显区别于其他军队的宽大号衣。” 瞥一眼马甲,这东西很多时候都能生效,不仅仅是为了降低铠甲吸热;还能遮挡铠甲隙缝,马甲上刺绣番号的成本更低,冬季铠甲外多一层挡风,能有效保暖。 还有就是特殊且实用的服装,能有效区别敌我,增强己方集体认可与凝聚力。 没必要一一细说,但世上不缺聪明人。 马甲在黑熊设计的时候,后背区域已做了规划,会刺绣文字符号以示军阶番号;还会刺绣防伪的神兽图腾。 一时半会间,这东西很难被敌人破解。 刺绣纹饰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楚并识别,敌人就是穿着类似马甲靠近观察后也没时间刺绣、模仿。 早饭结束,黑熊集结队伍出县北入山去了。 百余骑跟随,许多人骑术不佳,但回头去看时人马嘶喝烟尘弥漫,不由胆气更加雄壮。 为节省马力,队伍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 黑熊索性抛弃大队,乘阴干骏马突入山沟探查路况、山势走向。 阴干骏马脚力强健行走山涧沟壑如履平地,大队骑士还未进入山区,黑熊就驻马十几里外的一处山巅。 他绕山巅观察各处,就见周边沟壑山林葱郁,没见到鹿群。 却看到一伙嚣张的野猪群在一处小溪边烂泥坑里快乐打滚,太阳还没真正升起,这群野猪就将溪流弄的浑浊。 大略数了数,足有五六十头,个体雄壮的野猪四五头,余下体型略小的十几头,剩下的都是崽崽。 他招出神将吕布,将阴干骏马还给对方,自己骑乘阴干马。 吕布乘马提戟俯览山下那个越来越大的烂泥坑,就听黑熊说:“我有一种预感,我那可怜的骑兵队挡不住这群野猪的突击,运气不好会摔死几个人,被马踏死几个人,被野猪再撞死几个步兵。” 吕布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细细观察山下野猪群。 “野猪群会冲锋战术,我的骑兵队不会,他们甚至不会骑马和射箭,太可怜了。” 周围没有其他人,黑熊随意说着:“这样吧,你去杀了大家伙。不然等一会儿,那么多人马靠近,野猪群就被惊跑了。” 也想弄明白神将的最远活动距离,黑熊指挥吕布绕山梁背后迂回靠近,又投放四名道兵去山沟深处的兽道堵截。 野猪兽道很明显的,硬是在灌木林间冲撞、踩踏出一条路。 黑熊的位置很好辨认,入山的骑兵队沿着曲折山梁走山脊线向黑熊靠拢,随行的两个步兵队发挥自主积极性,一队守御此处沟口,另一队去堵截山脊线另一侧的沟口。 这两个步兵队严重不满员,只有什伍长骨干编制,每队二十多人。 山脊线上,骑兵队正小心翼翼行进。 就见身侧山沟内白袍吕布持戟冲锋,猝然受惊的野猪群一分为二,野猪爷爷、野猪奶奶、野猪爸爸、妈妈们朝着吕布蒙头冲锋。 余下佩奇、乔治们朝另一个方向撒腿就跑。 哪怕是神将吕布,也要纵马一跃从野猪爷爷头上跨过去。 野猪凶顽,五头大家伙随即调头又反冲回来,吕布也折返回来对冲。 第二回合依旧避让,当第三回合开始时,彼此折返距离更近,野猪冲锋没能有效提速。 可惜出乎黑熊的预料,吕布依旧躲避,在消耗野猪的体力。 山脊线上的骑兵队进退两难,缺乏纵马下陡坡的勇气和技巧。 黑熊见了,再看看蒙头冲锋很是骁勇的野猪群,不由眉头一皱。 无限体力,身披铁铠的野猪群发动冲锋……几十头,还怕什么关陇精骑? 虎豹骑,这是什么东西? 你重装虎骑,敢跟野猪群对冲、消耗么? 再看看座下二级阴干马,一种血亏之感油然而生。 (本章完) 第59章 合兵一处 第59章 合兵一处 午后,淅水河畔。 铠甲、军械堆放在边上,男人们协作分解大小野猪,孩童们则在河畔反复清洗下水内脏。 十几名资深甲士仔细剔骨,所有的骨骼都要剔除集中存放。 黑熊为了增加洗练、召唤的成功概率,甚至丧心病狂的要求剥皮。 岸边石块堆叠围起一个小圈,底下铺了一层野猪皮,各处剔肉后的骨骼就被投入这里。 随着最后一些碎骨投入石围,黑熊就指挥道兵将余下野猪皮盖了上去。 就等入夜后尝试洗练……活人太脆弱了,训练成兵的成本也太高了。 进入关中后,关中各部豪帅麾下的骑兵就是很让人头疼的东西。 只要掌握可靠的反骑能力,就能立足! 可能是黑法力积攒不够,也可能是方式不对,连着过了几天,黑熊都没能成功洗练、召唤出一头阴干野猪。 以至于野猪皮腐烂生蛆,当甘宁督率部曲沿着淅水而来时,就见岸边许多孩子拿蛆做饵,在河边捕鱼。 析县城邑内,刘晔指引甘宁所部,指着一片搭建好的草庐营地说:“甘司马所部营地在此,校尉临行前嘱咐,营中物资凡是甘司马所需,命我极力补充。” 几天晾晒,这些草庐已经干燥。 甘宁也不嫌弃,转身从属吏手中接过木盘,双手端着郑重交到刘晔面前:“长史,此我部名册,今到四百七十六人,另有百余人后续能到。” “甘司马先安置部伍,校尉日暮时能归来。” 刘晔嘴上说着,双手接住转手递给自己的属吏舒羽,舒羽是扬州治中蒋济的属吏,被劫持至此,一家人要吃要喝,只能出仕效力以换取一份不算丰厚的俸禄。 甘宁也不再推辞,当即指挥新旧部曲上前分配草庐。 他现在缺各种东西,部曲扩充了一倍,缺乏铠甲器械,也缺整齐的军服,就连锅碗之类生活器皿都缺。 待安置好部曲,他就随刘晔到僻静处交底,讨要目前急需的布帛、粮食、锅碗之类。 黑熊还有船队协助迁徙,甘宁还是借苏飞的人情才能将新招募的部曲带到筑阳;在筑阳汇合旧部后,步行赶到析县。 这一路上缺乏帐篷,补给也不足,所以吃了不少苦。 刘晔不是喜欢耍弄权柄折腾人的人,何况他也能看出来,甘宁不好惹。 营地内有什么东西,他自会尽力补充给甘宁。 此时此刻,武关道北半截。 黑熊骑乘阴干马驻马一处险峻山梁之上,静静眺望北面关中苍茫大地。 目光自东向西环视,先是霸上、骊山、蓝田县、白鹿原、杜陵,以及视线远处东西走向高低起伏的龙首原。 就连遥远处的咸阳,此刻隐约都有个轮廓。 目光再向西,就是秦岭脚下广袤葱郁的上林苑区域。 关中大乱李傕郭汜争相混杀,但上林苑区域依旧是百姓的禁区,少有人烟。 钟繇恢复关中以来,上林苑广袤区域内林木相连,两汉宫院、道路已被林木蚕食。 远远眺望,上林苑中很难找到建筑群。 目光再向西,就是神奇的秦岭北麓,仿佛刀劈一样齐齐整整。 秦岭与关中平原之间地形落差、变化很大。 可惜他没看到长安城轮廓,两汉长安城在龙首原北侧,临近渭水。 龙首原阻隔视野,他自然看不到长安状况。 很想继续向北侦查长安具体情况,但营地缺乏韧性,真遭遇事情,是没有反抗能力的。 带着一点遗憾,黑熊调转马头开始返回……甚至不需要下什么陡坡,沿着山梁旧路返回就行了。 只有去关中的那极小半截路很是陡峭,地形落差太大了。 一路疾驰,曲曲折折大约接近六百里山路。 对他来说朝发夕至,可对整个迁徙队伍来说这是七八天的路程。 现在没时间建造独轮车之类,所以整个迁徙队伍除了铠甲器械外,能运输的粮食有限。 所以沿途的武关、商县、上雒县三个据点必须拔除,这能获得宝贵的补给和人力。 进军顺利,就占据长安城;若是不顺,就盘踞秦岭与关中各部周旋。 一路疾驰,星月悬空时他才返回析县。 这个速度不算夸张,武关道驿站系统完善的时候,信使急递也能跑个日行五百里。 屁股、大腿磨得有些疼,却没有磨破或起水泡。 甄宓翘首等候,见他风尘仆仆心生不忍,语气埋怨:“郎君事事亲为,还要刘子扬等人作甚?” “此去关中,我怎么敢听信旁人见闻?” 黑熊在甄宓协助下脱卸皮甲,甲内衣衫汗迹染湿黏在一起:“这种事情目前也就我合适,其实我也不想这么辛苦。若不争,今后你我只剩下出走中原,流落蛮夷一条路可走。” 甄宓听了默然无语,她才十九岁,父兄早亡。 她的生命历程里,亲友熟人多数是时疫染疾、饥饿、兵匪过境而死,绝大多数都是非正常死亡。 对于活到六十岁、七十岁而死,以她、以黑熊这一批乱世中长大的人来说,这种寿终正寝的例子太少了。可甄宓聪慧,自然清楚黑熊掌握的异术意味着什么。 哪怕不可能长生,可未来执掌大权的人,为了那渺渺不可察的希望,会倾尽所有手段。 将黑熊像吃鱼脍那样切片吃了,也是有可能的。 不止是黑熊,就连她也有可能被吃的一干二净。 怀着心事,她伺候黑熊沐浴。 哪有什么浴桶,只有一盆热水,甄宓卷起袖子用湿巾帮黑熊擦拭脊背。 这样粗略沐浴,又换一身甄宓缝制的新衣服后才清除了一身汗气。 甘宁今天也沐浴一番,带着部曲在淅水河畔几百人光屁股狠狠洗的干干净净。 他来见黑熊时,穿宽松衣袍,脚踩屐履,整个人一尘不染。 营火在侧,一张牛皮地图铺开摆在甘宁面前,是黑熊记录的沿途城邑。 许多村落已成了废墟,残存下来的城邑、乡邑也都是元气大伤。 但终究是有人烟之所在,可以为迁徙队伍提供各种帮助。 “兴霸率众相随,我自不敢辜负。侦查关中,非我亲去不可。” 黑熊详细交待自己的底线:“眼前配合刘豫州北伐,实际上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若能配合,那就合兵作战,但我们不听他的军令。他要与曹军交锋,以全盟友之义;而我们,一是扬名,第二是借此练兵,尤其是我,从未带过兵,需要磨炼。” 甘宁耐心聆听,他已经听过河北二袁被劫持的流言。 不管是不是真的,单论劫持,他不如黑熊。 甘宁也还是疑惑,就说:“某深知刘景升为人,自不肯出全力襄助刘豫州。只是刘豫州也会保存实力?” “他也是不得已,今客居荆州寄人篱下,手里就这么点兵马,岂敢轻易折损?说到底还是刘景升不肯尽力,若借一万兵,刘豫州必然放手一搏。” 黑熊抬手在宛口,也就是叶县一带点了点:“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所在,曹操知晓刘景升秉性,也知刘豫州底细。故刘豫州北伐,曹操只会分兵拒守。他能预料刘豫州,却难料你我。” 甘宁点着头,琢磨曹操、刘表、刘备以及袁绍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化。 绝不要小觑甘宁,甘宁以斗将而出名于世,这不意味着甘宁只是一个单纯的斗将。 这年头文武双全的人太多了,明明一身肌肉满腔雄心壮志,却被压制只能屈身当个谋士的例子太多了。 太多的人,缺的只是一个证明能力的平台和机会。 就算没有这方面的能力,给了平台,许多人也能练出来! 甘宁思索片刻,就问:“袁绍今年必死?” “这件事情,你我可以相信曹操的判断,许多河北官吏来投荆州也是佐证。今年北方中原大旱,天气燥热气血淤积,不利于养病。袁绍死讯传来,就是刘豫州起兵北伐之际。” 那么多人看着,刘备必须为盟友做点什么。 好好对待河北的盟友,荆州的盟友才会真正信赖他。 何况战争这种事情变数太多难以预料,刘备三千多人北伐,未尝没有横扫各路曹将的可能性。 甘宁点着头,从河北逃回来的那些领兵校尉、县令长之类的,多是荆州籍贯。 虽然没有搅合进二袁相争,但许攸之后,河北荆州人以逢纪为首。 逢纪,显然是支持袁尚的,与河北人同一个立场。 甘宁反复思索前后,天下各方势力都是彼此影响的。 他挑不出明显的差错,就问关键:“校尉出兵宛口,意在许都?” “意在许都的是刘豫州,不是我。拿下许都,刘豫州将有席卷中原之势,这对伱我很是不利。” 几乎不用想,只要刘备击破许都守备部队,在朝廷公卿支持下,之前击败、俘虏的军队顷刻间就能被刘备招纳。 就任当年一口吃掉徐州兵一样,曹操的错役制度,终究是以许都朝廷的名义在推动。 只要有许都朝廷的背书,那各地受错役制度绑架的驻军、家眷,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刘备。 为了防止许都朝廷失控,曹操留在许都的守备部队则负责配合颍川人绑架、监控朝廷。 如果真发生小概率事情,让刘备攻入许都解救朝廷。 那自己、甘宁这一千人几乎跑不掉。 许都朝廷两道晋升诏书,就能收编。 拒绝收编,自会惹来刘备的围剿。 所以,不想死的太难看的话,别想着帮刘备攻占许都、解救朝廷。 看着甘宁,黑熊说:“此去中原,第一是扬你我之名。欲扬名,杀曹军大将、重挫其军即可,也能震慑曹操,使他不敢倾力攻伐河北。” “夏侯元让?” 甘宁缓缓点头,蹙眉:“这人不好杀。” 这位被杀,无数人会被连累诛杀。 就算亲临一线,其左右部属、卫士必然会拼死保护。 正面决战时攻杀,几乎不可能成功。 (本章完) 第60章 南乡郡守 第60章 南乡郡守 数日后,荆州水师运输队逆淅水而来。 新任的南乡郡守伊籍随船而来,他目光远眺,就见河畔原野之上正在练兵。 远远看着,服色不齐,缺乏器械。 但也能察觉受训丁壮朝气蓬勃,有一股目前荆州军队缺乏的新锐之气。 这股气势,隐约与刘备麾下军队类似。 刘备的军队,时刻想着打回中原解救朝廷,进而匡扶天下。 现在的曹军,还未进化为完整形态,刘备始终有那么一线机会。 正因有这么一线机会,刘表很难下定决心倾力襄助。 何况,就算刘表下定决心全力扶持刘备,荆州大姓肯不肯配合也是个问题。 现在荆州的形势,与当年河北韩馥、袁绍类似。 有韩馥那个倒霉的例子摆在面前,很多事情已经不是刘表想不想,而是敢不敢了。 好在,自己暂时从襄阳纷乱局势里跳了出来。 南乡郡八个县目前在籍人口一万三千户,怎么也能有三千的郡兵,足以自守。 伊籍思索着面带轻松笑意,就见佩戴面具的黑熊、甘宁等人已到岸边迎接。 这几人身后,还有用两层布墙围起来的帷幕。 船停下,伊籍转身下船,对黑熊微微拱手:“校尉,刘镇南表奏仆领南乡郡八县,以助校尉兵出武关,配合大将军行事。” 认识伊籍的甘宁这时候主动介绍:“校尉,此山阳伊公,乃刘镇南亲近心腹,本是镇南幕府从事,处世练达,有令名。” 令名,就是说这个人有主政一方持法严明之意;更高一级的评价就是令君,不施行乱法,所推广施展的政令皆用用意,这就是令君。 “原来是伊公!” 黑熊拱手再拜,起身才说:“我在河北时也听过伊公之名,今得伊公相助,我心安矣。” 伊籍是镇南幕府里的关键人物,黑熊的欣喜绝非虚假,可他戴着面具。 伊籍也清楚这次拆分南阳设立南乡郡意义广大,跟着黑熊前往岸边。 这里已用布墙设立两层帷幕,正是野外设宴之所在。 伊籍不是一个人赴任,他带来了第一批征募的关中青壮、粮秣器械,也带来了南乡郡新组建的郡守府掾属团队。 为了帮助伊籍站稳根脚,刘表还借兵五百。 南乡郡是以南阳西部八县组成的,南阳大姓必然不满。 伊籍敢单骑赴任,南阳大姓就敢让盗匪、荆蛮劫杀伊籍。 南阳大姓忠诚于朝廷,也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与刘表仇恨太深,难以化解。 帷幕之中,伊籍落座,就问:“校尉先驻筑阳,又迁析县,可知我郡凋敝。我欲大治之,校尉有何见解?” 筑阳残破是因为县邑一分为二,县邑重要性下降,才有户口外流。 恢复后,因临近襄阳,靠近水运,人口也会回流。 析县则是位于驰道、淅水十字交错的要地,当年关中大乱外逃的灾民严重干扰破坏了析县的乡野。 紧接着就是从关中出逃的张济、张绣叔侄,他们直接攻破了析县,自此析县元气大伤。 这些年钟繇大治关中,流落南阳各处的关中士民又开始返乡。 这些返乡的人,在析县犯法后,是荆州人追到关中,还是关中会治罪惩罚? 所以结伴返乡的队伍往往会很凶残,析县残存百姓索性避居山野。 又因南阳大姓仇恨刘表,所以钟繇、许都朝廷委任的县令长上任,本地大姓就会支持。 刘表稍稍不管,就是七八个县连成一片。 最后没办法,只能派兵驱逐各县长官;而他委派的县令长,上无朝廷诏令授予的名义,下无南阳大姓的支持,基本上站不住脚。 要么自己走人,要么被许都新派来的县令长驱逐……再要么投靠许都。 这种情况下,这些县令长征收税赋供养县衙都难,更别说是帮刘表征募兵员、筹措物资。 也就南乡八县偏远,伊籍才有信心努力尝试一下。 当然了,有黑熊兵出武关为他遮蔽钟繇的压力,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伊籍所问,黑熊想了想,就说:“曹操视天子如似傀儡,朝廷也如器具任其揉捏。南阳衣冠著姓名为恭顺朝廷,实乃投诚于曹操。此皆汉贼也,理当剿灭。” 此言论一出,随伊籍而来的南乡郡府掾属们纷纷变色,他们几乎都是南乡籍贯,在襄阳求学。 按照官制,郡府诸曹掾、属、吏员,都出自本地的原则,南乡郡府除了伊籍这位郡守外,其他都是本地人。 这些人能在襄阳求学,不等于会效力刘表。 不效力于刘表,不等于拒绝伊籍。 故吏的故吏,不是我的故吏。 这个道理也能反推。 周礼最大的理论矛盾点就在这里。 伊籍已经不是镇南幕府从事,现在是大汉朝廷的南乡郡守。 是封疆大吏,位列两千石卿位……哪怕这个南乡郡是刘表分南阳西八县组成,可已经组成,就要承认伊籍的地位。 从法理上来说,伊籍赴任南乡郡时,就跟过去有本质不同。 他见属吏惊诧愠怒,当即就表态:“校尉此言不妥,自袁术、孙坚祸乱南阳以来,南阳士民倍受摧残,不亚关中、河洛。我以为治郡当外和而内宽,保境安民于一方,如此上不负朝廷、刘镇南期望,下不负士民黎庶。” 反正他不会采取什么残酷手段,主张宽和。黑熊也懒的思索伊籍、刘表之间的关系变化,就说:“曹操能有今日,非他爱民善战,而是他能残酷压榨庶民,故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府君宽爱南乡士民,对曹操而言无异于养猪。” 郡府掾属憋红脸,可谁又敢跳出来给曹操、给许都方面说好话? 真当眼前这个河北使者是假的? 伊籍此刻却说:“乱世求存颇多不得已,待天下将定,我自奉版籍以献天子。乱世抚定,朝廷必施行德政。” “就怕乱世不定。” 黑熊咧嘴笑笑,环视南乡官吏:“你们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就曹操征张绣干下的那破事,像是能定天下的明主?为了那点鸟事,枉死了多少人?” 战争发生在穰县,穰县位于宛城西南百里处,属于南阳腹心区域,距离襄阳也不足百里。 宛城早就打成废墟了,没有人口,张绣只能向后退缩驻屯,躲避曹操的同时就近从刘表那里获取粮食。 可刘表这个盟主很是差劲,放任曹操进围张绣,甚至在穰县附近筑城。 不说出动步兵,刘表光是出动水师逆白河而上,也足够让曹操头疼。 结果刘表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为他看守北大门的张绣精疲力尽投降;若不是曹操一时没忍住,或采取更体面一点的做法,那张绣早就化作疯犬扑咬刘表。 曹操干的那事情浪漫么? 崇尚浪漫的两汉士人都羞于提及! 南乡士人无语应对,黑熊身侧甘宁也是面露哂笑。 就本身性格来说,甘宁也看不上曹操。 满门心思创业搞事业的甘宁对女色看的很轻,对他来说能生孩子就行了。 话题终结。 伊籍干咳两声,摆手示意自己新招募的主簿:“取名册来。” “是。” 主簿当即就端来一盘竹简,双手捧着上前半蹲着递放黑熊桌案,双手推到黑熊面前。 一侧甘宁垂目盯着这个主簿,神情警惕。 黑熊拿起最上的一卷竹简翻开,里面是刘琦为他筹集的人力和物力总单。 人力有关中青壮三百多人,另有刘琦自己的宾客、仆僮二百多人,凑了六百人。 器械方面除了铠甲之外,各种长短兵器数量充沛,足够黑熊武装三千人。 粮食、布帛分三次输送,一批随伊籍而来,各类粮食五千石,布帛一千匹;第二批由刘琦押解入屯宛城。 等黑熊这里完成部队整编和武装,就去宛城领取第二批粮食,并协同刘备北伐。 而第三批粮食,刘琦交给伊籍在本郡筹措,并计划走丹水航运到商县。 商县位于武关道中段,这里丹水向下直通南乡县、襄阳,能通漕运;而丹水上游河畔还有个上雒县。 只是上雒、商县之间地势落差大,丹水湍急,难以漕运。 如果商县、襄阳之间有稳定的漕运往来,那刘表对南乡郡的控制力会大增;不止是南乡郡,刘表可以深入影响即将爆发的关中战争。 想要拿到第三批粮食,就要跟伊籍处理好关系,还要帮伊籍从南乡郡筹措到这批粮食。 有效的统治是什么? 就是征收赋税,税赋意味着再分配。 伊籍今年能收到赋税,那明年也能收到;赋税稳定,就能招募郡兵,彻底扎根。 显然,刘表父子经营荆州十几年,对南阳、关中之间也有很深的了解。 刘琦出手,就制定了一份不错的行军路线。 从南乡县到商县的丹水漕运水路三百里,从商县到关中蓝田县只剩下二百五十里路程。 原本七八天甚至半个月的路程,被极限压缩,可以携带更多的补给和器械。 经营商县这个丹水漕运线路北部端点,强化与荆州的联络。 若己方主动与刘表父子靠拢,夹在中间的伊籍、南乡郡也就失去了回旋余地,只能继续听从镇南将军幕府的领导。 可惜刘表这个人对盟友、从属势力很吝啬,估计这也是刘琦出手策划,才有这么大的手笔。 黑熊思索着,将竹简转手递给甘宁。 心中已经决定,今后重点经营商县漕运线路。 只要多攒一些道仆,漕运来的物资自能以很低的成本运输到关中。 有当年先秦、西汉的驰道底子在,武关道北端运输路线重新修葺的成本并不高。 荆州正常商业生产出来的器械,对关中来说是碾压性的。 还有就是兴复漕运能给商洛地区带去经济活力,很多人的生活都能改善,自会拥护新生活。 武关道并不难走,比益州北伐关陇的几条路好走太多了。 黑熊不由想起诸葛亮的隆中策,主力出汉中窥秦川,偏将出宛口之余,肯定会分兵走武关道。 曹军要防守许多个重要节点,任何一个节点溃散,都有可能引发全局崩塌。 甘宁阅览竹简,顿时觉得己方应该多给伊籍、南乡人一些尊重。 黑熊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变化,甘宁神色变化落在伊籍眼中。 伊籍也是松一口气,他是真的需要外力协助他整饬南乡郡。 还不能向刘表借太多的力量,毕竟当年刘表随手一个表奏,就把南阳人的脊椎打断了。 就因当年那随手一击,南阳已然四分五裂,士民生活艰辛。 (本章完) 第61章 曹军布防 第61章 曹军布防 陈留,曹军大营。 渐渐步入五月十八,夏至日,天气干旱燥热。 营外浪荡渠边,曹操穿宽松土褐色衣袍,双手负在背后审视码头立柱。 浪荡渠的水位线,比三天前又下降了两寸多。 曹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是诚心关怀今年的农业生产。 大旱不仅意味着减产,更意味着会引发蝗灾。 蝗灾铺天盖地而来,若青黄不接时祸害禾苗之余也会把一切能吃的植物吃光。 受灾的百姓连草根都没得吃,这会严重动摇军心。 不想饿死的百姓,只能聚众抄掠府库、大姓豪强。 官吏也有家属,官吏带头作乱不是什么新闻。 他忧虑之际,军师荀攸引着一班军谋而来,贾诩、郭嘉之外,还有娄圭、许攸这两个南阳人。 娄圭身高八尺有余,体魄强健,在一众谋士群体中很是显目。 也就程昱在时,两个人站在一起还能肩并肩组个对。 娄圭也好奇,不知为什么荀攸特意将他带来。 其实娄圭也不想做什么参谋,实在是曹操不给他转行的机会。 现在算起来,娄圭是南乡郡阴县人,早年与许攸、逢纪等人相识,与曹操、袁绍很早就相识了。 汉末大乱,值关中李傕郭汜作乱时,娄圭很想做一番事业。 就奉刘表之命,率数百部曲前往析县接应关中难民,并安排难民乘船去襄阳一带。 并伺机从中募选勇壮,充实自家部曲。 结果碰到王忠,王忠裹挟千余灾民一路吃人走出武关道,深怕落在刘表手里被立典型给干掉。 王忠很果决的偷袭娄圭,裹挟娄圭所部以及其他灾民一起投奔曹操。 曹操很大方,授王忠中郎将,也拜娄圭为将军。 却把娄圭留在身边听用,始终不给娄圭独立领兵的机会。 这些年打来打去,娄圭不忍心宗族部曲无意义消耗折损,就沉心经营产业,反而成了有名的大富豪。 娄圭如今也年近四旬,渐渐息了当年的壮志,可心中哪能没点怨气? 也就混在这里,一边领着将军职禄得过且过,另一边沉心经营产业。 在一众将军、郡守里,娄圭不是小富,而是大富。 单论家资,也就比曹洪差一些。 具体差多少,就要看娄圭怎么计算自己的账本。 他就见曹操回过头去看荀攸,荀攸开口,语气低沉:“据报,袁本初前日呕血狂疾,命不久矣。” 一个引领时代的老大哥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身体上,这让荀攸轻松欢欣之余心绪难免沉重。 曹操更是沉眉,面露忧伤。 他比荀攸的忧患更深重,他自幼与袁绍三兄弟相交,自然清楚袁家历来短寿,很少有活过六十岁的人。 以袁家的地位来说,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其他各州衣冠大姓不乏高寿现象,越是传承古老的地方大姓,往往寿数方面越有优势。 很遗憾,汝南袁氏这一支崛起的太快了,自家谯县曹氏也类似。 近世四代人,也就入宫的祖父曹腾好黄老之道,寿数破了七十。 其他长者,很难活过六十岁。 袁绍的病死,可能是心情不好,也可能是身体血脉不好。 尤其是后者,怎能不让曹操忧患? 袁绍这一死,说不好就灭族;可自己未来呢? 尤其是继承人问题,河北正在爆发大清洗,袁尚、袁谭兄弟联手清洗了颍川人。 再过几年,老大哥袁绍要面临的问题也将摆在他面前。 袁氏兄弟搁置争执出人意料联手血腥屠戮颍川人,未来曹氏兄弟会怎么选? 若是曹昂昔年不死,己方又怎么会有这方面的顾虑? 万事都有规律可循,袁氏兄弟却反常理清洗颍川人,会打破既有的常识规律。 曹操神情沉着,只是看一眼荀攸,示意继续说。 荀攸目光落到许攸、娄圭身上说:“刘景升析南阳西八县为南乡郡,以其同郡从事伊籍领郡;又以东海糜竺领南阳郡,同时刘景升之子刘琦率兵五千入屯宛城;刘玄德前锋入博望,其斥候已出现在叶县、鲁阳、昆阳。” 许攸听着蹙眉认真思索,娄圭也是思索模样。 不同于半路入伙的许攸,娄圭在许都家大业大。 许攸介绍完毕最新的南阳情报,喜好言论的郭嘉拱手:“明公,观刘景升模样,欲以重兵威胁我军腹心,是为解河北困境而来。” “奉孝可有破解之策?” “今明公所患,乃二刘合力。” 郭嘉指着西南荆州方向说:“刘景升所患,乃朝廷收复河北,届时天下归一之势不可阻挡,荆州吏民久安一方,必不肯随他割裂寰宇。故,明公大军驻屯陈留不动,刘景升亦不会倾力襄助刘玄德。” 曹操蹙眉:“依奉孝看来,就这样静守不动?” “可修书江东孙讨虏,督促他做攻袭江夏之势。此刘景升必救之地,必不敢分兵北向,届时明公挥兵进讨河北不迟。” 郭嘉意思很直接,先让孙权咬住刘表,牵制住荆州人;然后再讨伐河北。 贾诩察觉曹操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就谦和做笑:“明公,以刘景升心性,岂会使儿子随刘玄德率师远征出战中原?” “明白了,只有玄德一支兵马。” 曹操询问诸人:“我欲使元让守叶,于文则治军威严可为副将,如何?” 贾诩见曹操目光探寻自己,就说:“元让将军勇烈,宜再增副将,以应变化。” 夏侯惇也才四十岁出头,正值巅峰期,官渡以后夏侯惇与其他将军一样,军事信心持续上涨,都觉得自己很能打。 周围各方势力,也都觉得曹操麾下的将领能征善战,不可小觑。 曹操听出贾诩话里的意思,一个严格执行军法的于禁不一定能约束夏侯惇。 于禁什么地位,夏侯惇什么地位? 临阵之际,于禁若是用军法硬是将企图抓捕战机的夏侯惇约束,并成功阻拦。那么说明,这于禁取死有道。 所以前线遭遇状况,于禁哪怕感觉不妥,也不敢阻拦夏侯惇。 甚至为了推卸责任,故意装傻,会跟着夏侯惇一起冒险。 所以要派一个能堵住隐患的人去做第二副将,曹操听了思索片刻就有了人选。 如今各将人人追求功勋的时期里,离狐郡守、裨将军李典就很合适。 现在的李典才二十一岁,他的叔父被吕布所杀,堂兄继承部曲后不久病死,三千多户部曲就落在了十六岁的李典身上。 李典是出了名的稳健,不怎么追求功绩,所以与绝大多数同僚关系友善,除了吕布旧将出身的张辽。 这只是第一道防线,意在堵住宛口关键城邑叶县。 叶县之外,还要设立外围防线。 曹操一瞬间就拟定了想法,汝南郡守满宠北上驻屯定陵,颍川郡守夏侯渊驻屯颍阴,还有一直驻守鲁阳的路粹,就能堵住叶县外的三个方向。 哪怕夏侯惇这三支军队意外大败,也能保证刘备冲不出宛口防线。 只有这样,大军才能分派军队轮番进攻河北门户重地,黎阳城! 官渡一战袁绍输的太惨了,曹操又怎么敢倾力讨伐河北? 分兵进击,轮番鏖战损耗河北元气才是最稳妥的。 只要大军主力还在陈留,那刘表永远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但也不能让刘表好受,曹操就看向许攸:“子远啊,刘景升裂南阳为四,南阳大姓与他宿怨深种。我有意使子远为元让军师,子远可能交结南阳英杰之士?” 许攸皱眉不快,拱手推辞:“孟德难道不知我一家老小尽为审配所杀?不破河北复此血仇,我又有何颜面回乡?” “唉……” 曹操轻叹,眨眨眼目光移到娄圭身上,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个雄心壮志的老朋友放出去。 上一个让他这么犹豫的是刘备,他抱有美好期望,所以暂时相信了刘备,结果刘备拐走了数万大军,还矫诏杀徐州刺史车胄,骗走了徐州驻防军队。 娄圭也猜测到一些什么,主动拱手:“明公,元让将军此去意在守,而非攻。谨守城池营寨即可,刘玄德总不至于攻坚。” 攻坚,就得拿命来填。 就刘备那点本钱,舍得么? “此言有理。” 曹操缓缓点着头,就放弃了给夏侯惇配属南阳名士做军师的想法。 派一个南阳名士过去,总能以各种途径拉拢一批南阳士人。 这是有意要扩大夏侯惇所部规模,以预防刘表的强硬干涉。 可是许攸不想去,娄圭这个人扣在手里就好,放出去就不好控制了。 汉末南阳郡二百五十多万人口,若不是被黄巾军、袁术祸祸,南阳人岂会这样籍籍无名? 南阳人自有其骄傲,出一个领袖级别人物,立刻就能聚兵两三万,成为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很显然,曹操眼里,娄圭有这个潜力。 暂时停止扩大夏侯惇所部,也就用不上许攸、娄圭二人。 可讨伐河北也用不上许攸了,许攸叛逃时家属、故吏、门生、亲近的乡党就被清洗了一遍;二袁清洗颍川人时又扩大事端杀了一些不必要的人。 所以许攸在河北的根基、耳目全无,这样的人……实际上已经没用了。 但终究是少年相识的友人,曹操不介意养着许攸。 随着针对荆州方向的讨论结束,曹操开始针对攻掠河北做部属。 总不能静静等候袁绍咽气。 第一轮,就派出张辽、徐晃、张绣这三支前线驻屯的军队进行渡河作战。 都是外姓降将,让他们慢慢去打。 同时按计划,先调河南尹夏侯惇南下去叶县驻防。 于禁、李典驻屯在二线,直接调动就可。 曹操这里做出布置,两天后大致的情报摆在刘备军营桌案前。 两天时间,与黑熊合兵后已经过博望县,正包围堵阳县。 堵阳,距离叶县不足百里,还是宽阔驰道! 可是堵阳城不好破,本地大姓韩氏家族积极协助防守,附近雉县县长、武猛都尉吕常也率部后撤避入堵阳。 堵阳城内,守军、青壮不下千人,这不是攻坚能解决的事情。 堵阳堵阳,虽说地名取自堵水之南,可更像是堵塞南阳之意。 此刻,刘备有些气恼,没想到为了防御他四千多人,曹操竟然调动了接近一万人直奔叶县。 夏侯惇四千余人,于禁两千余人,李典三千余人。 二线还有汝南满宠三千人,颍川夏侯渊三千人,鲁阳有将军路招所部两千人。 加上当地县兵,整整两万人挡在面前。 实打实的两万人,就凭夏侯渊、夏侯惇这些人的身份,就注定军队规模没有注水。 帷幕内,刘备详细讲述曹军各部驻防位置。 关羽、张飞、赵云、徐庶、黑熊、甘宁、王威聆听刘备讲述,立刻就明白曹军的意图,就是分兵扼守,层层递补。 打穿叶县、野战击败夏侯惇本就困难;打穿之后三个方向摆在面前,你攻打任何方向,都要遭遇另外两个方向的夹击。 若是野战,双方联合后的五千多人打两万人,刘备感觉可以打。 不止是他,关羽、张飞、赵云、黑熊、甘宁都觉得可以试试。 只是有些遗憾,对方两万人不是聚合在一起的。 大军聚合在一起,反而没那么难处理。 除了徐庶、简雍,其他人围着地图仔细讨论。 至于宛城刘琦那三千人,从头到尾谁都没指望过。 明天上架,爆更,大概还有六个免费章节 (本章完) 第62章 进兵堵阳 第62章 进兵堵阳 远道而来的士兵就地休息,躲避正午毒辣日光。 刘备一行人二十余骑绕堵阳城观察。 去年刘表就派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扫荡一次,驱逐了大部分许都朝廷委派的县令长。 现在聚集在堵阳的吏民,是不是坚决的许都派不好说,但绝对是坚定的反刘表派。 今日才抵达堵阳,己方营地防御工事都没修好,更别说什么包围堵阳的栅栏、壕沟。 黑熊驻马在刘备身侧,就听刘备说:“兵闻拙速,未闻巧之久也。” 有些听不明白,刘备似乎下定决心,说:“我欲率本部急趋叶县,想请校尉围堵阳,保我退路无虞。” 黑熊皱着眉头,他已经断定火烧博望坡之战即将爆发。 只是想不明白,三国演义里这明明是诸葛亮出山首战,其次是火烧新野、水淹白河。 三国演义是这样的,玩的街机游戏里也是这样的。 总不能刘备这次北伐,对面是夏侯惇、李典;等诸葛亮出山火烧博望坡的时候,对面还是夏侯惇、李典。 见黑熊皱眉,张飞不满:“只是请坚营固守,何难之有?” 黑熊身侧甘宁左手重新挽了挽缰绳,斜眼去看张飞。 黑熊没搭理张飞,看着刘备询问:“刘使君是想抢先一步袭夺叶县?” 见刘备点头,黑熊就抬手握马鞭指着堵阳城,环视刘备以及关张赵:“如果我独力破堵阳,城中男女俘虏皆归我所有?” 刘备皱眉:“理当如此,只是百姓无辜也无知,校尉何必牵连?” “玄德公,宛口外敌军两万,其吏士普遍无知也无辜,临阵岂能留手?” 黑熊反问,随即就说:“我明白玄德公的仁爱之意,只是今后宛口周边两家交兵攻杀不休,百姓留在堵阳也难安乐。如能破城,我会迁徙无辜百姓去新野周边,或迁入南乡,其他的一律是俘虏。” 刘备缓缓点头:“如此也可。只是堵阳守军足有千余人,与校尉所部相仿,若是强攻,实非上策。” 强行攻坚的话,军队会承受很大的伤亡和精神压力,破城后很难理智处理各种事情。 一旦压制不住,军队积攒的负面情绪爆发就有可能屠城。 见黑熊沉思,似乎是思索强攻破城的可能性。 刘备有些不忍心,就劝说:“待我袭取叶县,堵阳守军必生溃意,校尉不妨劝降。” “这变数太多了,我不能等。玄德公稍后就出发吧,我破堵阳后,会走寒鸦古道进袭鲁阳。” 黑熊真有把握攻夺堵阳,刘备几个人目光交流。 张飞正要开口却被关羽抬脚碰了碰脚,张飞这才忍住。 双方分开,目送黑熊、甘宁与遮面的白袍吕布这三骑离去。 见对方走远了,张飞才忍不住说:“大哥!这小子是袁绍派来的人,堵阳城里肯定有袁绍的内应,他竟然想独吞!” 刘备反倒神情轻松,可挽着缰绳的左手紧紧攥着绳索:“他能破堵阳,我军退路无忧,又何必在意这些末节?” 关羽也开口:“此人颇为自负,得堵阳后要走寒鸦道出鲁阳,若是袭破鲁阳,那夏侯元让自河南来,必然先与他遭遇。”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掐算路程,说:“夏侯元让驻屯雒阳,从雒阳到鲁阳三百里路。此人已然启程,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必到叶县。” “自堵阳北上走寒鸦道出鲁阳,则有一百三十里路。他今夜破堵阳,明日进发,需要两日才能到鲁阳。若运气不好,立营不稳之际就会与夏侯元让遭遇。” 关羽说着去看刘备:“以这小子的奸滑,保准会昼伏夜出,会等待夏侯元让过鲁阳后再袭击鲁阳。所以兄长,其中或许有战机。” 这个战机,是建立在黑熊今晚攻破堵阳之上的。 能攻破,说明各种推想是合理的;若不能攻破,那自然没必要留在叶县冒险。 兵出宛口摸一下叶县,然后撤退进行了。 拉长夏侯惇的补给线,疲劳对方,等于增益己方。 这笔账很好算。 刘备也是反复思索,宛城是很重要的交通要冲。 就如同五角星的中心点一样,一共五条驰道连接宛城,第一条是长安、宛城之间的武关道;第二条是宛城向北的宛雒驰道,第三条是东北方向出宛口的荆豫驰道。 第四条驰道向南通向襄阳、江陵,是荆豫驰道的南半截;第五条驰道走东南方向,走桐柏山的武胜三关,在这里分叉,一条向北出汝南弋阳,一条向南直通江夏。 只是这第五条路北半段不好走,不利于运输补给,否则曹军就能直接杀赴江夏。 所谓的寒鸦道,就是堵阳向北的一条山路,南端是荆豫驰道,北部是宛雒驰道。 算是两条国家级高速公路之间的县级公路,可供大军通行,具有军事意义。 这也就意味着……刘备北伐中原,只能摸一把就跑! 否则逗留叶县一带,其他曹军走宛雒驰道、寒鸦道,就能绕后断掉刘备的后路! 想要真正保护后路,光守住堵阳、宛城是没有意义的。 必须袭占鲁阳,堵死路口。 这种情况下,刘备才敢在宛口一带浪。 他们讨论之际渐渐靠近营地,各支军队分营驻屯。 刘备他们对己方的军队知根知底,故而遥遥观望友军。 黑熊所部是新编的,现在扎立新营时明显缺乏经验,需要中高级军吏奔波调度。 不像老兵部队,驻屯时中低级军吏各司其职就能配合完成工作。但有一点很明显,黑熊部伍的士气很高。 底层士兵对军吏安排的任务有很高的执行热情,军吏、军士之间反倒融洽;这种气氛,跟己方有些类似。 包括甘宁所部五百人,虽然队列参差,可士气同样高涨。 这种高昂的士气很不寻常,类似于黄巾军初起之际。 他们走后,黑熊、甘宁更近一步观察堵阳城。 与城墙相隔百余步,城上守军也算顽强,几名善射的高手时不时的朝他们射箭。 箭矢强劲,每每快要靠近黑熊时,就被吕布持戟格挡。 甘宁越发觉得吕布强横,相隔百余步,甘宁披戴铠甲后也有信心躲避、拨开甚至接住对方的箭矢。 可像吕布长戟左右拨挡,连续击飞箭矢……他做不到。 又看了一圈,退离守军射击范围。 黑熊新鲜感没了大半,说:“守军士气高涨,他们相信能等来援军,否则不会这么凶顽。” 甘宁点着头:“可以理解,官渡一役后,各方皆以为朝廷重获天命。” “据我所知,去年刘景升派遣万余兵马至此,不远处有西鄂县,其县长杜袭引五十余人守城相拒。累战三日,刀剑损毁,就投掷土石。死三十余人后才破围而出,率二百男女余人遁出宛口,至摩陂才止。” 甘宁说着讥讽做笑:“就杜袭五十余人,杀伤二百余荆州军。今堵阳城墙更坚,守军千余,岂会轻易投降?” 黑熊也是第一次听这个战例,有些难以置信:“五十余人守城,杀伤二百余人?事后,还率吏民男女突围而走?” “这就是刘景升麾下的荆州军,除了数量庞大能吃稻米外,实难大用。” 甘宁讽笑改为自嘲:“也是去年,黄祖之子章陵郡守黄射率兵三千进袭柴桑,柴桑守将徐盛名不经传,以五百守军,射伤黄射吏士千余人,更出城袭击,大破黄射。这些年,荆州军以不善战而闻名。” 甘宁是真的自嘲,他若有黄射的地位和兵力,别说小小一个徐盛,就是柴桑一带的江东军也要被他打的主动后撤。 可怜的是,不仅外人觉得荆州军不行,荆州人也觉得荆州军不行。 而真正可怕的是,荆州军目前真的不行。 不缺粮秣器械,是荆州军的体制有问题。 刘表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杀很多人。 甘宁歪头看堵阳,讽笑:“他们眼中,这是荆州弱兵与刘豫州丧家之众来围,此城守军岂会害怕?恐怕还有借你我扬名立功之心。” 他也是在益州造反跟东州军打过几仗的,自然看的出来,刘备麾下那接近四千之众很是精锐。 刘备如果翻脸,或者不要脸派关羽或张飞带一千人袭击江夏,能随意摘下黄祖脑袋当球踢。 这年头虽然没有球,但有蹴鞠,也有踢人头的玩法。 甘宁对攻破堵阳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值得顾虑的是接下来的行动。 黑熊听了两个荆州军的小黑点,也只是笑了笑,和平环境下的军队战斗力下降是很快的;何况刘表接管荆州以来,就没打过什么硬仗,荆州军也谈不上天下劲旅。 本就不强,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下,军队战斗力自然一言难尽。 天下各处干旱,荆州也有干旱,可荆州多少能自救。 所以荆州人饿不死,饿不死的前提下,有必要外出劫掠? 就算打胜仗抢到东西,也跟大多数士兵没关系。 十几年下来,荆州军就成了天下有名的弱兵。 荆州军自己内部也这样认为……所以处于刘表的那个位置,真的很难办。 黑熊思索着,就问:“以兴霸来看,刘玄德会如何作战?” “他四千人进不能攻坚城,在中原实属无根之木。” 甘宁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就说:“自官渡以来,天下皆以为中原兵强,轻视刘玄德为败军之将。此番兵出宛口,他大概就是想伸张威名于中原,并激励河北萎靡之众。” “只是中原兵强,将校骄悍,岂会轻易放刘玄德撤离?” 这是刘备证明自己的一战,要想向北边盟友,荆州盟友证明他是一个重视盟约,能拼尽一切履行盟约的可靠人。 也要打击曹军天下第一的嚣张气焰,给河北军队鼓舞士气,证明曹军并非不可战胜。 带军队出宛口浪一圈,才能向中原士人宣告,他还活着,依旧很能打,所以……欢迎投资。 就算不投资,也请守身如玉,不要投给曹贼。 “我懂了。”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黑熊语气平静,终于想明白刘备的杀手锏,就是诱敌深入。 让夏侯惇来追,追个一百多里,等夏侯惇跑不动的时候,再突然调头回来给夏侯惇一个狠的。 目前敌我实力与彼此实力认知存在悬殊差异情况下,也就这种战法最适合刘备。 刘备极有可能会乘势利用信息差,伪装后退,引夏侯惇上当。 不愁夏侯惇不上当,官渡之后的曹军就是这样的,是天下第一强军。 刘备带着连战连败之军来偷鸡,见势不对要跑,你是夏侯惇,你追不追? 所以罗贯中又骗人了,这博望坡一战是应该刘备打的。 (本章完) 第63章 哨骑碰撞 第63章 哨骑碰撞 午后,堵阳城南驰道之上。 刘备所部陆续开拔,一个个百人队行走在开阔平坦的驰道之上。 两三个百人队中间就夹杂一支运输队,运输队的人力来自新野征募。 天气燥热,运输队里的青壮穿短衣、短裤,近半人穿草鞋,甚至还有一些人光脚踩在烫脚地面。 不时有骑士往来通报信息,前线侦查范围已经抵达叶县。 足够远的侦查、警戒范围,使得刘备所部披甲士兵可以轻装行进,将盔甲装车运输,要么用扁担挑着。 普通皮甲并不重,穿着行军也更轻巧省力……可现在已经入夏,还是个干旱的夏天。 当兵是这年头普通人最好的出路,比如此刻,刘备麾下最差的辅兵,也能有一双草鞋穿。 只有到了真正绝粮的地步,士兵才会挨饿。 刘备驻马驰道树荫下,望着逶迤而进的队伍,又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晴空。 他能忍受这样的燥热天气,他的士兵也能,曹军也能。 但这样干燥酷热的环境里,白天几乎就不能打仗! 没有铠甲护身,精锐士兵很难有效防御箭矢。 可穿铠甲,会中暑。 大夏天作战,就是这么的不方便。 曹军重装步兵更多,这种炎热季节作战,反而降低了曹军本来的优势。 另一端。 堵阳城南,县长等人观望刘备的队伍缓缓开拔,皆是面色沉重。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没想到刘备的军队竟然舍弃堵阳直扑叶县。 如果跟去年一样,刘备身后还跟着刘表一万人,那堵阳就危险了。 协同防守的武猛都尉吕常眯眼远眺,两三里外黑熊、甘宁的部曲席地而坐,多在驰道边上的树荫下休息,也有睡觉的。 百余名骑士则在堵水河水里给马儿洗澡,铠甲、武器就丢在岸边。 汛期四五丈宽能行船的河流此刻勉强能淹没膝盖,河滩露出大片的石块。 也有一些步兵脱离集体,跑到河水里泡澡纳凉。 这把吕常看的心里痒痒,很想率领城中不多的骑士冲出去给对方上一课。 城内各种马匹也就四五十匹的样子,现在对方还没有伐木立寨,更没有挖掘围城堑壕。 只要开门,几十骑眨眼间就能冲杀过去。 两三里路程,对方根本来不及披甲。 越是精锐的士兵,越是理解铠甲的强大;在不披甲的情况下,这种精兵往往会很果断的逃跑。 思索再三,吕常找到堵阳大姓韩广,这支韩氏是秦末汉初韩王信的后裔,宗族繁茂,分支众多。 韩广只是堵阳韩氏中的一支,这支韩氏最出名的是南郡郡守韩纯一脉,韩纯已死,他的儿子韩暨目前在刘表治下担任宜城县长。 汉末大乱,韩暨带着家人先是躲避在鲁阳山中,为了躲避袁术的征召,又带人跑到山都、筑阳一带;最后又企图躲避刘表的征召要往荆南跑。 结果去年刘表派一万人扫荡南阳北部,于是韩暨等一众南阳士人出仕。 韩暨这一支世历两千石、累世清名;韩广这一脉不追求清名,大治产业,故而部曲、仆僮、佃户千余人。 在这堵阳一地,也称得上族大兵强。 韩广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他顺吕常所指望着河畔洗马的敌军,就问:“大兄欲掳敌骑?” 吕常是博望县人,是堵阳隔壁县人,彼此早就相识,都是立场一致的乡党。 吕常点着头:“能掳则掳,不能掳权当惊吓。这试一试敌人也好,我不知这横海校尉何许人也。刘玄德以此人围守堵阳,应有过人之处。” “大兄所言有理,刘玄德在,你我固守情有可原。” 韩广说着歪头眯眼看远处那杆‘横海校尉’战旗:“刘玄德不在,你我若固守不动,徒丧士气。” “那就劳烦贤弟,我在城上聚集弓弩手,以做接应。” “好,大兄且观我为朝廷破贼建功!” 韩广声音壮烈,当即就招呼宗族兄弟、乡党勇健之士转身下城。 两里外的河畔,黑熊坐在圆石垂目看四五米宽的浅浅河流,一公一母两只壮年大白鹅引着十七只大小不一的雏鹅正在戏水。 河北、中原旱情也波及了南阳,也就河边还有许多草;一些平地、土岗、矮山坡上的植被草丛缺水生长缓慢。 甚至有的草丛远远看着一片青碧,走近了才能发现已经干枯如似绿茶一样,抓一把就碎了。 他看鹅之际,就听号声突然响起,扭头去看河边号手,目光延伸就见堵阳南门开启,数十骑鱼贯而出,纷纷加速奔着自己这里杀来。 “渠帅!贼军来袭!” 洗完马泡脚的骑队百人督一跃站起来拔剑呼喊:“左右!上马迎敌!” 在他呼喊之前,一些骑士就朝岸边马匹快步小跑。 不披甲,他们也敢作战! 黑熊站了起来,皱眉看着那支冲奔而来的敌骑队伍,对方配合娴熟,出城之际次序加速,随即前队又放缓,汇合了后续骑士。 几十骑策马奔驰,烟尘弥漫,一时不知道后面还跟着多少人。 心中略疑惑,只是右手抬起指着来骑方向:“杀敌!” 身侧不远处的吕布、高顺纷纷骑乘到阴干骏马、阴干马上,两个白袍骑士一前一后持戟迎头冲上。另外三名道兵持戟立在河边,警惕可能有漏网冲杀过来的敌骑。 驰道树荫下,休息的部队纷纷起身,就听张定大喊:“渠帅在河边!” “快救渠帅!” 又有一人大呼,宣良光脚休息,甚至来不及穿鞋,抄起身边一杆长矛就跟着人群盲目冲锋。 司马徐林只来得及上马,其所部未得号令就擅自移动,抄起身边兵器就朝黑熊所在大步奔来。 甘宁见自己所部被影响,大喊一声:“无我号令不得妄动!” 呼喊之际亲兵牵来马,甘宁翻身而上铃铛作响,右手接过铁戟策马绕队伍呼喊:“结阵!结阵!不得妄动!” 谁敢乱动,他真的会当场一戟扎死。 军队作战,必须留有预备队。 徐林所部无令擅自行动非他能管,何况这种狂热积极的作战热情……已经很骇人了。 就连他的部曲,也险些被狂热好战的情绪带动。 最边上还有协同参战的刘琦部曲二百余人,在王威指挥下集结待命。 “撤!快撤!” 韩广见驰道树荫下七八百人浩浩荡荡狂奔冲杀而来,又见岸边骑士光腿上马欲要迎击,当即就被吓住了! 他已经成功试探,对面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这种闻战则喜争先恐后的敌人太过于恐怖! 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敌人! 敌人的狂热嗜战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以及理解…… 这帮疯子,难道就不怕死么? 既然不怕死,来荆州这破地方做什么! 韩广胆颤勒马呼喊之际,身边几个骑士越过他的身位,纷纷扬起铁戟要与迎面冲来的两名白袍敌骑厮杀。 “杀!” 杀喊声与马蹄声中很快就夹杂马匹长嘶声,马蹄践踏掀起的尘土遮住了远处观战者的视线。 城头上,吕常清楚看到对方河边率先迎战的两名骑士已经凿穿韩广的骑队!从扬尘飞灰中现行! 韩广率残存骑士向东调头企图迂回,可那两名白袍敌骑也纷纷调头去追逐截杀,又没入飞扬尘土中。 很快,岸边无甲的敌骑也纵马加入追猎,这些人马速极快,也掀起了更大尘土。 不等他们追上,韩广三十余骑就彻底被击溃,漫无目的四处奔逃。 吕常面色难看,死死盯着烟尘散去后,那持奇异双刃戟到处补刀的白袍骑士。 “难道是赵子龙?” 吕常气的一拳砸在面前黄土裱裹的女墙,他知道自己轻敌了。 当即对左右变色的吏士嘱咐:“此必刘玄德麾下精锐,即将入夜,不可疏忽大意!” 吕常说罢转身就去找堵阳县长。 城外不多时就打扫干净,军医李封带着学徒小道士接管伤员。 除了吕布、高顺对落马重伤员补刀外,其他轻伤俘虏被带了回来。 足有五个人,以及两名投降较快的俘虏。 自有书吏接待报功骑士,并询问其左右同伴,进行录功。 两名俘虏扒掉铠甲、外衣、皮靴,只穿简单里衣、长裤就被推到河岸边上。 黑熊上下审视,就问:“城里做主的是谁?是堵阳长阴彩,还是雉县长吕常?” 两个俘虏正要互看,边上的张定抬脚踹翻一个撞翻另一个,骂道:“如实说!城里主将是谁!” “是吕常!朝廷还拜他为武猛校尉!” 一个人惊慌大喊,生怕被胡乱处理了。 黑熊扭头看张定:“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留下做我部曲,要么剃发放归,你让他们选。” 张定当即就用南阳乡音询问,两个犹豫片刻,鼓着勇气问:“断发后,真不杀我二人?” “我家校尉何等人物,岂会与伱说笑?” 张定反问,当即就拔出短匕,并说:“可要想清楚,一旦城破,你二人这样断发的,哪怕请降也难逃一死。” 顿时两人沉默了,一个人明显不想回去,可见另一个人神情,就知道对方回去后,自己家属就得倒霉。 他们是韩氏家族的部曲乡党,家眷族人就在城里。 现在投敌,真有可能会被吕常树立典型,当众处死一家老小。 反正韩广已经死了,没人能保护他们的家人。 见两个人沉默,张定一手抓着发包,另一手抓匕首很粗糙给两个人削发。 还用家乡话吓唬两个人说:“我家校尉有个规矩,第一次俘虏的人不杀也不伤,不肯留下效力,就剃发放归。头发变长前再被抓,直接处死。” 张定也懒的仔细剃发,削去两个人的发包随手撇在一边,喝斥一声,这两人手脚并用转身就跑。 而张定则蹲到河边去洗手和短匕去了,这么干燥酷热的天气里,割掉对方藏污纳垢的发包团,就觉得左手、手臂瘙痒,好像钻进来很多虱子、虮子。 另一边李封也完成轻伤员包扎,简单敷药后来询问:“渠帅,这五名伤员该如何是好?” “削掉一半头发,放任他们回城去吧。” 黑熊嘱咐一声,见几个书吏完成录功,就说:“继续休息,半夜时破城。” “是!” (本章完) 第64章 夜袭夺城 第64章 夜袭夺城 惨遭剃发羞辱的两名败骑、五名伤员徒步返回堵阳城。 吕常再疯,也不敢直接射杀七人。 说到底,人家是堵阳大姓韩氏的部曲骨干,肯出城作战已经很勇敢了。 他敢杀这七个人,就别想安稳守御堵阳城。 城门开启,七人被迎入。 直到城门重新关上,这七人才彻底瘫软。 他们已经被持奇异双刃戟的吕布吓坏了,这人迎面冲来,左右各一丈范围内就没活人! 勇猛的韩广更是好话坏话都没说出一句,就被对方一戟破开半个脖子。 及入夜,城内韩氏庄园内哭声一片。 吕常不认为前半夜会有危险,遂安排好守夜工作,就来韩氏庄园抚慰韩氏族人。 这座庄园大概占了城内五十分之一的面积,院墙坚固又高,四角建有瞭望塔,典型的基础性坞堡。 韩广妻妾哽咽不能言语,整个庄园内上上下下充斥着哀怨之气。 好端端的,帮什么朝廷啊。 还不是因为吕常青年时就以勇猛称著于本州,深受小兄弟们推崇? 这么多年来,吕常一直坚持与刘表抗争。 哪怕去年刘表派遣万人扫荡南阳北部,但还是拿吕常没办法。 正因如此,朝廷才拜吕常为武猛都尉。 现在曹公驻屯陈留,刘表敢发兵,难道就不怕引来曹公大军? 所以不止是吕常一个人有信心守住堵阳,周围士人们还有信心反攻宛城。 宛城再破落,在刘表手里就是个破城;可在朝廷手里,那就是南阳郡治! “明日我就遣使出城,向贼军赎购子远贤弟尸首。” 吕常做出承诺,才稍稍安抚韩广的老母亲。 离开韩氏庄园,吕常心绪沉重步行在街道,却在思索那神勇无比的白袍骑将。 现在全城守军都怀疑城外是刘玄德所部精锐,那白袍骑将极有可能是赵子龙,若不是赵子龙,也有可能是关云长或张翼德。 “敌袭!敌袭!” 突然就听最近的南城惊呼连连,吕常转身就引着亲兵直扑南面城墙。 跑了十几步就听城头鼓声擂响,街道两侧人家更是紧密门户。 借宿城门附近人户家里的守兵纷纷出门,举着火把向城墙增援。 城墙上,神将吕布双臂握持方天戟大力挥舞、劈斩,正面无人能挡! 方天戟如似加长加重的双刃斧,别说穿戴铠甲的人,就是蒙了牛皮、铁片加固的大盾,也能被吕布一戟劈裂! 堵阳城墙并不宽,也就七八尺左右。 不需要协助,吕布握持方天戟把柄末端,转戟如轮,破风声呼呼作响。 一路踩踏血液、尸体前进,沿途守军哪里敢阻挡,纷纷后退,可后面还有不知真相的守军进退两难,更后面是努力推搡、大声呼喊助威的守军。 于是就见吕布当面的守军接二连三纵身一跃跳下城墙,以躲避杀戮。 城墙不算高,勉强两丈而已。 吕布向城楼方向推进,另一端高顺等四名道兵持戟与守军对戳。 城下弓弩手朝着城墙无差别射击,凡是有火光人影处就射击。 甘宁所部善投短矛、飞叉,贴近城墙往城上火光、杀喊声大的地方投掷。 城墙上也有守兵向下射箭、投石,但反击微弱,很快就被压制。 黑熊侧头看徐林:“擂鼓!” 当即两面腰鼓敲响,鼓声响起,甘宁对左右扛着青竹梯子的部曲大喊:“立功就在今夜,随我冲!” 十余副竹梯搭在城上,甘宁左手缠绕锁链,右手持刀双脚快速踩踏竹梯登城,一跃而上左右却无敌人,一时多少有些茫然。 越来越多的部曲登上城墙,甘宁本想从吕布方向杀敌,可看那黑夜里旋转如飞的寒光方天戟,当即就转头向另一侧:“随我杀敌!” 城内吕常与亲兵拥挤在城门内侧台阶处就上不去了,上面的守兵无法突破吕布的大风车,吕布就站在原地旋转长戟。 如果吕布再往前几步,快速旋转的方天戟势必劈斩在门楼廊柱上。 双方相持之际,黑熊爬梯子登城,见左侧甘宁领人已经越过高顺等四名道兵,仗着人多组成矛阵横推对面。 就是横推,双方矛戟交错成林缠在一起。 甘宁这边三四十个人一起使劲推搡,对面站立不稳持续后退,根本止不住。 不多时甘宁就将对方推入城墙拐弯处的角楼里,这角楼只有一层。 原本角楼顶上还有持弓射箭的几个人,已被甘宁身后跟着的部曲投矛射杀。 黑熊召回高顺四名道兵,当即就朝着城楼处投掷,这四个一起出现在城楼顶上,齐齐一跃而下,持环首刀落在人堆里劈斩。 吕布也放弃大风车,双手持戟突入城楼区域厮杀。 源源不断的生力军顺竹梯登城,随着弓弩手百人队登城,正式开始压制城内守军。 不时有投石、箭矢从黑熊身侧飞过,他面前五名甲兵持盾立在女墙,为他遮挡城内的攻击。 他继续观察战况,研究夜战夺城的各种注意事项,包括守军的各种反应。 本来想等候后半夜的,可下面人吃过饭后实在是忍不住。 索性就动手了。 城上守军本就疲倦,万一人家睡到后半夜专门等着你呢?就目前来看,顺利登城,完成前期作战目标。 “渠帅!城楼敌军溃散!” 徐林观望后大声提醒,黑熊瞥一眼就专注指挥道兵,稍稍观察后放弃细微操作。 已经很难推进了,除非投入更多的军队。 可普通人与道兵很难配合,真增援过去,空间狭隘人挤着人,极有可能被吕布误伤。 黑熊继续观察,就见北面城楼处火把密集了起来。 距离遥远无法仔细观察,扭头对徐林说:“调兴霸一队兵前去助战!” “是!” 徐林当即转身向附近一名甘宁部曲百人督下令,这人引着城墙上集合不久的部伍就向甘宁增援移动。 东城门处,城门刚开启,县长阴彩正要突围,就见城外三四十步外一轮箭羽、投矛迎面射来,落在城门口附近。 顷刻间死伤惨烈,阴彩身中四五箭,与坐骑一同重伤。 不等属吏抢救,第二轮投矛落下来,当场就被扎死。 北城外则是七八支骑士队伍,每队十几人持火把巡哨游动,明晃晃告诉城内吏民,此路不通。 西门外是宛城方向,反倒没人开西门。 但一些守军见势不对,纷纷越城墙而出,遁入黑夜之中。 夜战对守军太吃亏了! 甘宁麾下新老部曲靠吃鱼吃螃蟹、虾鳖才没饿死,这帮人夜里眼睛亮的能发光! 随着南门缓缓开启,聚集南门附近的守兵、大姓仆僮、豪强部曲们彻底溃散。 混乱之中裹挟着大小军吏、头目逃窜城中,城内一片混乱。 “渠帅有令!谨守四门!不得下墙厮杀!” 黑熊急忙下令,生怕自己、甘宁这支乌合之众乱糟糟入城追杀。 等到天亮,以弓弩逼迫,城内各处守军不难逼降,没必要冒险与他们混战。 城内军营,溃败守军聚集在这里。 吕常头上挨了一石头,也不知道谁砸的,脑袋震的嗡嗡作响,略感晕眩。 “长史何在?” 他询问左右还跟随的属吏,武猛都尉是名号校尉,其下有长史、主簿、从事之类。 一名穿无袖两裆铠却手臂中箭的从事抬另一手指着旁边:“长史公在此。” 吕常循声去看,火把照映下就见留守南门城楼的长史胸前镶铁皮铠已被巨力劈斩撕裂,但致命伤不在胸前,而是怪异扭曲的脖子和四肢。 他难以想象,这是怎么造成的。 总不可能是那个持异型双刃戟的战将一戟劈斩破开了长史的胸前护甲,但长史也被这股巨力牵扯打飞,然后掉落城下并翻滚摔断了脖子、四肢? 再看长史身边,是一名青年从事,被溃兵拖来时还有半口气,身中数箭,此刻瞪着眼睛咽气了。 随着城墙全面失守,夜战中的杀喊声渐渐平息。 神将吕布白袍染红,持戟行走各处开始补刀。 参与攻城的伤兵也开启城门,向城外运输。 甘宁浑身浴血,安排好北城事项后来到南城:“渠帅,可以劝降了。城内许多伤兵,以此劝降,可早早收治。” “那兴霸着手此事,我军今夜不得下城墙,准许守军收治伤兵。我去城外顾看伤兵,稍后就派王威往城上送来酸梅粽子。” 黑熊说着手里出现一个血桃给气喘吁吁的甘宁补充体力,对边上徐林说:“配合兴霸约束吏士。天亮前,不得下墙入城。” “谢渠帅!” “是!” 甘宁、徐林不分先后开口,黑熊当即就在道兵护卫下快步下城。 城门口篝火迅速燃烧,运输到这里的己方伤兵情绪稳定,似乎对恢复伤势充满了信心。 可黑熊没有,他是一个严格的唯物主义者。 伤口处理不当,若有一点铁锈残留在血肉里,哪怕天天吃神莓、血桃也无济于事! 顶多就是遏制炎症恶化,但发烧、体虚之类的症状不可能缓解! 他来时李封已经开始处理包扎最常见的刀伤、矛伤,最严重的重伤员是通过竹梯滑下来的。 重伤员已经吃过血桃补充体力……这在黑熊眼里跟输液类似,可能还不如输液。 一坛蒸馏酒开启,小道士学徒以细麻布蘸酒水反复擦洗一名伤员的臂膀,李封已掰开皮肉观察。 见没有明显异物残留,就用带血的手抓血桃塞进伤员嘴里,同时给伤口敷洒石灰粉为材料之一的止血粉。 随即李封区处理另一个伤口被酒水擦拭的伤员,上一个伤员则由其他小道士负责包扎。 黑熊看了几眼,就往边上空了的竹篮里补充桃子。 装满竹篮,留守这里的一名淮南籍贯书吏将两枚竹简递来:“渠帅,此二人伤重不治,来时就不行了。” “我去看看。” 黑熊跟着书吏到另一边,另一座篝火边上躺着两具尸体,一人面门中箭贯入极深,另一人脖子被矛戟戳开。 他伸手接过书吏递来的竹简,当即投入分别投放黑法力,面前两具尸体消解不见,就连边上积聚的小血泊也跟着消失了。 书吏略羡慕看尸体消失处,原地只留下衣物铠甲,这可是正统的兵解啊! (本章完) 第65章 袁绍身死 第65章 袁绍身死 邺城,天色渐亮。 袁绍病榻前,袁尚盘膝而坐,静静等候。 自半夜起就咳血不止,已失去了言语能力。 作为袁绍最喜欢的儿子,袁尚倍感痛苦。 “嗬嗬……” 袁绍挣扎欲起,夫人刘氏赶紧搀扶,袁绍看着凑到面前的袁尚,直接忽视了袁尚身后的其他子女。 定河北以来,袁绍纳了许多河北豪强出身的妾室,生育了许多子女。 哪怕自去年匡亭战败以来,他心情不好期间,也成功让三名妾室受孕。 他紧紧抓着袁尚的手,目光中有着欣慰,以及淡淡的祈求。 袁绍只知道自己身边的颍川老臣齐齐消失了,袁谭、袁熙也只有书信公文送来,再没见过他们。 好在半月前外甥来看望了一回,才知道外甥高干与袁谭互换了驻地。 这一招很巧妙,瓦解了袁谭的党羽,使得袁谭失去了与袁尚争锋的底气。 可是河北人对颍川人的清洗太过于酷烈,袁绍就担心这种杀戮难以控制,会波及到袁氏家族。 他紧紧抓着袁尚的手,每一次呼吸都让感受到清晰的痛苦。 咽喉处的伤口迸裂了,呼吸带动的气流让他如似刀割。 紧紧抿着的唇缝开始渗血,袁绍强忍着痛苦,目光神情变化,只剩下浓浓的祈求。 袁尚终于忍不住,连连点头:“父亲安心,孩儿一定照顾好二位兄长与诸位弟弟妹妹!” 袁绍这才扭头去看刘氏,刘氏神情悲戚,却是微微摇头。 “噗!” 袁绍再也撑不住一口血液喷出,整个人昏昏沉沉垂下头,就听十几名妾室哭声悲怆,还夹着许多孩童哭声。 刘氏起身掏出手绢轻轻擦拭袁尚脸上的血迹,声腔颤抖:“我儿,去见正南先生吧。” “母亲,再忍耐几日。” 袁尚低声规劝,他很清楚自己母亲对那些妾室有多么的仇恨。 见刘氏不语,就说:“若是现在,岂不是要陪葬父亲左右?” “就依我儿。” 刘氏当即松口,袁尚看一眼床榻上瞪眼的袁绍,就转身走出。 外面审配、沮鹄、牵招等大将军幕府五十余人排班站列,见袁尚神情悲沉走出,审配两行泪水淌下:“河北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公子继大将军遗志,讨伐国贼匡扶汉室!” 说罢审配双膝跪地,余下纷纷跪地,齐声呼喊:“请公子继大将军遗志!讨伐国贼!匡扶汉室!” 名不正则言不顺,黑熊此前提议的秘不发丧……根本不现实。 早早继承大将军名位,名分有别,人心也就安定了。 袁尚也不推辞,木然坐在主位:“贼臣曹操犯我黎阳,今岁又是大旱,我父丧事不宜大办,从简从速即可。” 他心安理得挺直腰背坐在榻上,目光环视跪拜群臣,目光放在身形高大的骑都尉崔琰身上:“除崔琰骑都尉,拜河东郡守。” “臣领命。” 崔琰起身,神情庄肃行叩拜大礼,当即就有小吏端来刻好的河东郡守银印,崔琰则解下绶囊,将骑都尉印信上交。 袁尚目光又落到一人身上:“除令狐邵仓曹掾,拜弘农郡守。” “臣领命。” 太原人令狐邵起身也是行叩拜大礼,上交铜印,领取银印。 袁尚继续环视,倍感窘迫。 袁谭已经去了太原,但袁谭一个人无法兼任并州牧与司隶校尉。 现在连一个接任并州牧的合适人选都无,以袁氏如今的地盘,不缺做事的中低层官吏,就缺关键枢纽岗位上的人。 弟弟袁买岁数太小了,其他人就算名望、资历、能力齐全,可缺少最重要的忠诚。 没有忠诚,能力越强、名望越高,那造成的祸害就越大。 不得已,袁尚继续按计划授官:“除牵招督军从事,迁并州刺史,督南匈奴、乌桓诸部义从助我兄进讨关中贼臣。” “臣领命!” 牵招身穿铠甲,从班列后站起来,又行叩拜大礼。 完成三个西线战场的布置后,袁尚看向最边缘的书吏:“丧葬之事就托付给叔父了,另以李孚为幕府主簿,典掌机密。” “臣领命。” 袁叙、李孚出列行礼,又拜倒。 袁尚这才说:“除此以外,诸位所领职司如旧。待父亲丧葬结束,我将亲至黎阳,抵御贼军。” “喏。” 审配引领诸人再拜,外部环境容不得他们扯皮、分心。 三天前曹操已经派遣徐晃、张辽、张绣渡河进攻黎阳,二线曹军也会跟着行动。 就算不参与前线作战,也会次序跟进,驻屯在黎阳战场附近。 官渡、匡亭两战失败,河北方面缺乏独当一面的大将。 这种时候与其选拔新大将,还不如让袁尚去前线指挥。 另一边,宛口叶县。 刘备所部行军一夜,也是清晨时分抵达叶县城南十余里处。 近四千人靠着北面澧水扎营,吏士采伐树木,刘备十余骑侦查周边。 澧水是汝水支流,这五月下旬就干枯的只有浅浅一层。 估计下游河渠引水后,这澧水就暂时断绝了。中原水系各处支流临时干枯断绝,也不算罕见。 就是这样干旱、燥热的中原,依旧让刘备所部士气大增。 回家的路就在面前,哪怕不能回家,他们依旧高兴。 很多人很难意识到,这次兵出宛口,是他们距离家乡最近的一次! 略略侦查叶县与昆阳之间,刘备回营就见简雍递来一封木牍。 木牍是一大一小两片合拢的,大片在黑熊那里,小片在刘备这里。 两片合拢,木纹能对上,就说明是真的友军军情通报。 刘备审视木牍,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转手递给身边关羽:“云长,袁氏果然在堵阳留有内应。” 关羽阅读木牍,扭头去看边上,那里果然有一枚首级,是堵阳县长阴彩的头颅。 阴彩是南乡郡阴县人,阴氏、邓氏俱为南阳冠姓。 张飞也凑过来阅读木牍内容,见黑熊再次申明要走寒鸦道去袭击鲁阳。 就问:“二哥你说这小子究竟敢不敢去?” 关羽索性将木牍给张飞,并问:“翼德你觉得他敢不敢去?” 张飞浓眉皱起,说:“我们不相信他,他就会相信我们?如果我们退兵,他再走寒鸦道去鲁阳,那退路就没了。” 鲁阳、叶县并为宛口的支点,鲁阳位于宛雒驰道,叶县是荆豫驰道。 任何一个路口丢失,另一路军队就有被夹击、包围的凶险。 张飞去看同样沉思的刘备:“大哥,你不会真要在这里跟曹军打吧?” 随军就带了半个月的口粮补给,可没有额外的粮秣运输队。 如果被包围或者被曹军纠缠,难以脱身,那就麻烦了。 正是因为补给带的少,所以刘备所部现在机动力见长。 边上徐庶见状顿时感到有些不妙,刘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刚烈。 如果黑熊那边执意并真的按计划出兵走寒鸦道去打鲁阳,那刘备肯定不甘心轻易退兵。 徐庶当即就说:“主公,如今不知堵阳虚实,不妨请公佑先生前往堵阳。若是粮秣充足,能与曹军相持,不妨再做打算。再者诱敌之计,若有黑校尉所部协助,可成全功。” “正该如此。” 刘备看向一边举着树枝乘凉的孙乾:“劳烦公佑去堵阳,择机告诉黑校尉我军诱敌之计。他若同意,可从寒鸦道退向宛城以避曹军,待我引曹军大队兵马过堵阳,再请他伺机出寒鸦道设伏于堵阳附近,最好能一举截断曹军退路!” “喏!” 孙乾应命,当即引领两名护卫骑士,驱马返回堵阳。 堵阳城内,他来时正大规模剃发。 也不能说是剃发,而是断发,十几个经验丰富的军士持新打造的王麻子剪刀快速乱剪。 愿意追随的守军可以保全一切,拒绝的统统被割掉了发包。 对于民户、佃户,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屯种,荆州不缺当兵的人力,所以民屯是真民屯。 吕常垂头丧气坐在墙角,城内官吏一律断发,吕常是当众第一个被断发的。 作为武猛都尉、雉县县长,吕常个人卫生还是不错的。 即便这样,剪下来的发包里依旧浓浓一团油垢、头皮。 自他以下的官吏也是差不多,普通人的发包更是难以形容。 不管男女,头发不应该全部露出来给人看;这也就导致很多人住在河边,也很少洗头。 清爽的江湖少侠冲天马尾束发……不存在的。 只有真正的衣冠大姓、富庶人家,每天才有空闲时间清洁须发,整理仪容。 普通的胥吏、军士、农夫、工匠之类的体力劳动者,头发卫生情况很是糟糕。 这些剪下来的发包装筐运输到火堆处立刻焚烧,毛发焦糊的气味弥漫。 孙乾看着这匪夷所思的现象,抬起衣袖遮住口鼻来到城门处见到黑熊。 很是费解:“校尉,这是何故呀?” “立规矩。” 黑熊这里正统计城内搜刮的器械、铜器与布帛,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统计后陆续装车。 黑熊引着孙乾到一边:“我没有屠城的嗜好,也没有抄掠百姓的习性,更没有挖坟获取金银的想法。只是兴兵举义,人吃马嚼耗费不小。” 对此孙乾也是认同,养兵耗费太高了。 刘备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军队没有扩充,能维持之前的规模,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见孙乾不反驳养兵之难,黑熊继续说:“所以我就立了个规矩,凡是野战所获俘虏,不肯为我效力的,我就剃发放归。再俘,则杀之。” “而破城,肯为我效力的保全家业,不肯为我效力的一律剃发。” 这么一算,跟动不动屠城砍脑袋的曹军比起来,这已是难得的仁政了。 孙乾思索着,略过这等微末小事,就说:“我家主公遣我来,想询问堵阳所储粮秣。此外,主公想与校尉配合作战,聚歼来犯曹军。” 他正要说,黑熊抬手阻断,拔出佩剑在地上勾画荆豫驰道、寒鸦道路线图,仿佛一个丫字。 堵阳就在这个丫字的中心点上,延伸出去的两个点分别是鲁阳和叶县。 他用剑点了点堵阳、博望附近:“可是要诱敌至此,再伏击破敌?” “校尉何以得知?” 孙乾惊诧,随即敛容想明白了,刘备麾下那支七百多人的河北吏士应该能猜到,向黑熊泄密了。 黑熊见孙乾波澜不惊,也没了戏弄心思,就说:“曹军骄横,两年来未逢一败,日中而落,也该吃点亏了。” “我还是那句话,刘豫州打刘豫州的,我打我的。迁徙堵阳吏民后,我会留一些粮食。若是鲁阳没有合适的战机,我自会退兵折返,伺机配合刘豫州作战。” (本章完) 第66章 力有不逮 第66章 力有不逮 打发了孙乾,城内该剪的头发也剪得差不多了。 黑熊登上城楼观望城中,甘宁闻讯赶来。 城内百姓大概四千多人,来不及详细统计。 已粗糙分成三队,俘虏、义勇、伤员九百多人一队,一队是妇孺,还有一队是不肯效力居民青壮五百余人。 抵达宛城后,护送军队将会与义勇俘虏队、家属带着物资向南乡郡转移,去跟留守的刘晔、家属汇合。 黑熊懒得管刘琦怎么安置这批送上门的人口,反正这些人留在堵阳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刘备、夏侯惇之间交战,还是自己撤军回来,都要途径堵阳。 有秩序的军队仅仅是征发人力物力就能对堵阳造成破坏,无秩序的乱军会对乡野散居的百姓聚落造成毁灭性打击。 至于周围田野里的庄稼……管不了了,人活着就行了。 城中吏民粗糙分队,妇孺携带粮食最先出发,张定率领两个百人队一前一后押解护送。 其后是义勇俘虏队的二百余辆牛车、独轮车,以及不肯效力的城中民壮队伍。 这两支队伍由宣良带领两个百人队押解;最后断发伤兵、俘虏队伍交给陈阳所领二百人负责押解。 宣良、张定足以胜任军侯、军司马职务,但麾下士兵缺乏操训。 虽然士气狂热,具有很好的服从性,但严重缺乏大军对垒的战阵厮杀经验。 所以将六百人借着押解退回后方,保护家眷是一回事,还能协助伊籍统合南乡郡,为接下来武关道行军做准备。 等忙碌到天黑,才把堵阳搬空,就剩下甘宁所部五百人,以及徐林所领百余骑、王威部二百余人。 八百多人有接近二百匹马,十七头牛,携带十天用的物资后也就乘夜出发。 原地留了一座空荡荡的堵阳城,除了十几名留守士兵外,再没其他人了。 寒鸦道,火把稀疏。 每五十人一队才有一束火把,队伍缓慢移动。 徐林引百骑跟在后面,若有意外行军受伤的军士就驮到马上,免得掉队。 队伍最前方,神将吕布引着四名举火把而行的皮甲道兵探路。 若有陷阱、埋伏,也是它们第一时间中招。 相隔两三里,是黑熊所领近百名骑士,随后才是甘宁、王威所督步兵。 一场夜战,甘宁所部士气也跟着狂热起来。 故而行军途中士气饱满,情绪高涨的同时,体力恢复的也快。 各处干旱,入夜后寒鸦道内山风清凉。 人人披甲而行,军医李封也穿戴无袖两裆铠,坐在牛车上闭目假寐。 明明是要践行杏林祖师延寿之道,可折腾来折腾去反而成了军医。 昨夜给受伤军士包扎,白天又要参与救治受伤的守军,把李封累的够呛。 可这种劳累,他还是能接受的。 彻夜行军,天明才止。 人马疲倦,沿着宛雒驰道休息。 这段驰道年久失修,雨水冲刷坑洼不平。 但驰道两侧栽植的护道木生长茂盛,更有一条澧水支流伴随驰道,只是河水低浅。 徐林带人在外围警戒,黑熊倚着树干闭目小憩。 身体耐力越来越强,可依旧感觉到疲倦,想来其他人也是很累的。 可世道就是这样的,不肯劳累身体,那就会被其他人超越、吃掉。 太平盛世里你拒绝内卷,只是生活贫苦不至于饿死。 而这种乱世,你拒绝内卷又想过人上人的生活……这怎么可能? 从你拒绝内卷的那一刻起,就有可能带着子孙沦为低级耗材、奴仆,直到绝嗣。 带着思索,黑熊陷入沉睡。 等他睡醒,就见士兵在河上垒石筑坝,聚起一滩能没腰深的水,近半人在水里游玩避暑。 驰道树荫下,最先洗澡的那些人烹煮米饭。 刚洗澡后的甘宁刚穿好皮铠走来,见黑熊睡醒,就盘坐在旁边,笑说:“渠帅,士气可用。” 见甘宁笑容勉强,黑熊就问:“兴霸是不是有什么顾虑?”“略有一些,比起扬名于世,我更想保全部伍。” 甘宁见黑熊神情专注思索,担心误解,立刻解释说:“此前追求扬名,为的还是立于当世做一番事业。今追随渠帅,大业终究可成。这扬名之事,反倒成了微末杂事。自宛口来去许都三百余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曹军包围。” 客观上,已经不允许去许都冒险。 甘宁继续说:“若是在许都周边袭杀曹氏大将,渠帅必为曹氏死仇。若去关中,也将招来曹氏猛烈攻击,这不利于渠帅立足,只会便宜河北。” 见黑熊认真聆听,甘宁索性就把心里顾虑说完:“据渠帅所言,袁尚文武兼资,所短不过年龄,以及河北元气未复。他若守住河北三年,则有反攻曹操之能?” “对,我说过这话,袁尚才器远胜刘琦十倍。兴霸是想坐山观虎斗?” “是,比之渠帅,曹操年老,其长子曹昂早夭,他家新旧更始之际未尝没有灾祸。末将的意思是,袭破鲁阳虏获路招所部就退兵。不妨借曹操之盛年以损袁尚后起之秀锐,乘袁曹相争之际,渠帅夺取关中以为基业,待其胜负将分之际,再出兵干预。” 甘宁说着露出笑容:“渠帅不争一时,天下必为渠帅所有。今关中疲敝,若休养二十年,待兵出虎牢时,关东如何能敌?” 黑熊的年龄,昨晚的战损,都是甘宁的信心源泉。 黑熊打量三十六岁的甘宁,微微摇头:“我同意兴霸的见解,只是如今兴霸正当盛年。这样轻易退兵,再想扬名于中原可就难了。” 想了想,黑熊就露出笑容:“这样,我们先到鲁阳观望局势,伺机与曹军打一场,得手就退兵。再不济,也能配合刘豫州。” 黑熊与甘宁讨论完毕不久,徐林就快步走来,盘坐在旁边尘土地上直接说:“渠帅,经过反复侦查,东北二十里范围内没有一点人烟,村落、田野皆荒废。仆已安排暗哨,鲁阳驻军若有斥候来,我军必能察觉。” 鲁阳是大县,长官是县令,而非县长。 可群雄讨董之际,鲁阳是袁术的前线大本营。 鲁阳周边大规模军队调动频繁,道路附近的村落早就破败了。 这些年曹军几次深入南阳作战,将鲁阳最后一点人口吓跑。 曹军军事行动严重依赖水运,宛城与叶县之间足有接近三百里路无法漕运,必须人力、畜力陆路运输。 严格来算,军粮陆运要从郾县到宛城,这段路线处于荆豫驰道,足有四百里! 四百里路,曹军出动越多,后勤运输压力就越大! 之前曹军进攻张绣,想要保证粮道稳固,必须征集附近丁壮。 征集了好几次,逃回来的人肯定要搬家,跑的远远。 袁术、曹操,弄出的这片无人区,省去了军队隐蔽的顾虑。 鲁阳守将路招早年差点死在刘备手里,此刻哪里敢疏忽? 他登城巡视,麾下陈留兵三五成群坐在城上休息,许多士兵在城墙上用门板、柴扉搭建乘凉的三角棚。 正好也能遮蔽箭矢,路招也就放任不管。 乱世过了这么多年,路招麾下部队的成份也越来越杂,从最初的陈留乡党,现在又多了兖州西部几个郡国的人。 好在为了方便指挥,会尽可能将口音一致的军士集中进行配属。 他巡视城头,眺望城南五里滍水两岸,这条滍水东西走向,两岸是连绵的水田,稻苗茁壮,绿油油的。 这是他驻屯鲁阳两年的结果,城外田野早就无主。 路招整合这些田地,重新修葺沟渠分配灌溉水源。 若非麾下人力不足,路招可以耕种更多的水田。 鲁阳去年所产的稻谷就有二十余万石,他与麾下军队放开肚皮才吃了八万石;今年怎么也能有接近三十万石的产量。 此刻,路招心生顾虑,思索要不要破坏禾苗。 如果刘表、刘备并力来袭,那城外水稻落在对方手里……那就真正坏事了。 哪怕只有一半产量,十几万石的粮食落在二刘联军手里,这就地补充的粮食足够三四万人浪战两三个月。 真到那一步,他就算守住鲁阳,战后也要被追责。 可谁能想到刘备会突然打出来? 路招心绪忧虑踌躇之际,一伙骑士顺宛雒驰道从北面而来,风尘仆仆。 绕城到南门外,其中一名骑士高举公文靠近:“河南尹军书在此!” “放下吊篮!” 路招见状呼喝左右,当即就有竹篮垂落,那骑士靠近城门将公文放进去,才后退。 吊篮扯到城头,路招等了片刻,他的长史才赶来,两人一起检验胶泥封印无误后,才开启军书。 书中夏侯惇命令鲁阳为大军舂米,原因是刘备来的太快,夏侯惇闻讯后舍弃了辎重,选择轻装赶路。 今夜就能到! 路招见状大松一口气,对长史说:“回书吧。” 只是粮食罢了,鲁阳今年不缺粮食! 以夏侯惇的地位,就是率兵进入鲁阳城中过夜,路招也不敢拒绝。 把前线大权交给夏侯惇,就算出事,也是次要责任了。 (本章完) 第67章 随势而动 第67章 随势而动 鲁阳群山外围,小山梁上。 黑熊、甘宁、王威十几人蹲在林木间眺望十几里外的鲁阳城。 鲁阳城附近开(平)阔,城南五里处聚集了一批军队,脱卸铠甲人马俱在河流里玩水、避暑。 “夏侯惇来的太快了。” 黑熊蹲伏观察,对身边甘宁说:“他若今夜不入城,我们先拿他开刀!” 甘宁不拒绝:“还请就近侦查。若真弃辎重急趋至此,势必人马疲倦,今夜必教他知我本事。” 黑熊嘱咐另一侧的徐林:“去宰牛,我与兴霸归来后一起饱餐!” “喏!” 徐林当即后退,其他随行军吏也是匍匐后退。 山上就剩下黑熊两人,稍稍观察山下,山脚下就有一条河流,河床很宽,可知洪峰时水量很大。 可现在干旱少雨,河面只有浅浅一层,不妨碍通行。 又观察前进路线,黑熊目力更好,指着一条干涸沟渠说:“你我沿渠而进,这渠两侧杂草丛生,最能掩盖行迹。” 甘宁勉强也认出来了,山脚下的河流下游经过叶县,是澧水支流;而那条人工河渠通向鲁阳南城外的滍水。 两条河流之间以河渠连接,能更好利用河水增大灌溉范围。 只是附近人烟稀薄,这种水利设施用不上了,就堵塞河渠两端。 再无言语,绕道下山,顺干燥河渠向北赶路。 两人座下都是阴干马,脚程快又无异响,悄悄潜伏到滍水南岸稻田。 这时候清楚看到鲁阳南门开启,正往外运输一车车舂好脱壳的稻米。 得到米的这支军队陆续升灶埋锅,开始烹煮晚饭。 左右观察,就见建武将军、河南尹两面旌旗并排而立,旗杆高大,周边还有略矮一些的战旗。 “果然是夏侯惇,他人应该在城中议事,享受路招的招待。” 黑熊低声:“以夏侯惇的地位,今夜会宿夜城中,他部属怎么在南城外埋灶?岂不是多此一举?” “渠帅,这应该是展露给刘豫州所部看的,有劝刘豫州退兵之意。” 甘宁也是低声:“若夏侯元让一来就率兵入城,会显得惧怕刘豫州,这有损士气,不利于叶县守军。” 黑熊点点头,两人耐心潜伏。 观察之际,又见一支气喘吁吁的队伍绕鲁阳城,顺宛雒驰道而来。 也是直接冲到滍水北岸就丢弃铠甲武器,纷纷下水。 只带了铠甲、军械,其他帐篷之类都没有,甚至铁锅都是鲁阳驻军暂借的! 这说明辎重队伍还在后方移动,夏侯惇急行军是为了解救叶县。 对曹军来说,这是腹心区域行军,可以浪荡、轻率一些。 待天色将暮,许多虫子嗡嗡密集飞起时,却见用餐后的夏侯惇所部士兵重新集结,以队入城过夜。 城外也无帐篷,河边留下生火做饭的痕迹。 黑熊、甘宁见状再不甘心,也只得返回鲁阳山中。 彼此相距不到三十里,以阴干马的脚力来说,不算多远。 营地内已经宰杀了七头牛,有带骨烹煮的,也有炙烤的,还有里脊切片准备涮锅的。 众人围坐,黑熊说:“本想敌军远道奔袭而来,今夜乘其疲敝、营垒草创,劫杀其军。夏侯惇终究知兵,我的打算落空。” 说话间徐林端来一盘炙烤的牛肉推送到黑熊面前,甘宁在边上劝:“兵势常变,此自然之事也。就是不知夏侯惇之后,还有多少兵马。” 徐林盘坐在边上,其他卫士将装盘的更多肉食送来,他也说:“渠帅,我现在就顾虑一件事情。叶县终究是大城,刘豫州又威名在外,就恐夏侯惇以叶县城坚,也虑刘豫州兵势强盛,选择驻屯鲁阳观望战况。” “期间,夏侯惇势必分兵探查寒鸦道,我军是去是留?” 鲁阳也是一座大城,先秦两汉那么多年的贸易,使得叶县、昆阳、鲁阳都是万户大城。 甘宁一手抓牛肉,另一手抓米饭,揉成一团送嘴里咀嚼。 感觉有些淡,捏第二个牛肉饭团时还沾了细细一层盐粉,思索战局变化。 之前夜袭计划成功是一种战局,现在夏侯惇在鲁阳城中过夜,那就是另一种战局了。 有城池与足够的补给,夏侯惇所部可以从容休整;可以威胁刘备无法全力攻城,也能鼓舞叶县守军坚守。 其实夏侯惇急行军赶到叶县时,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有城池相依,夏侯惇一边休整气力,一边等李典、于禁汇合,等三军汇合,就是进兵反攻之时。 刘备要么迎战,要么撤离……没有依托营地坚守的选择,因为刘备没有援兵。 他坚守毫无意义,没有外部力量介入,无法改变战局。 甚至他被夏侯惇咬住后,其他二线曹军闻讯会急行军赶来参战,以求一口吃掉这个曹操的心腹大患。 如徐林担忧的那样,夏侯惇不会轻易去跟刘备交手;但分兵侦查、控制寒鸦道,威胁刘备后路的实力、胆子还是有的。 甘宁心中推演战局,也觉得形势紧迫,开口:“若刘豫州自叶县退兵,我军若不退,退路势必断绝。” 保全自身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主动权目前还在手里。 只能选择退兵,进击的话,鲁阳城内夏侯惇、路招加起来四五千人,都是经历过官渡战意磨炼的老兵,士气顽强,军吏战意坚韧,不是好对付的。 拖的时间越长,夏侯惇分兵侦查寒鸦道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直到成为必然。甘宁讲述他的观点,认为目前应该退兵。 反正刘备那里也没有选择,就因为刘表吝啬,如果再派一万人左右的援兵来做样子,己方、刘备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而不是一触就退。 没有援兵接应,被曹军粘上后,会很麻烦。 甚至不需要一万人,刘琦驻屯宛城那三千人协同作战的话,只要肯帮刘备守住宛口退兵通道,刘备就敢出去浪。 以汉豫州牧、左将军的身份搅荡汝颖地区。 真让刘备小概率袭破许都救出朝廷、天子,反手抓住曹军将校的家眷,那曹操就完了。 所以这一战,刘备肯定多多少少有些想法。 可惜刘表只给了非常有限的支持,让刘琦带了三千人驻屯宛城……这能保证刘备败退时,能有个缓冲,不至于一溃千里。 理智告诉甘宁,应该退兵,但甘宁不怎么情愿。 黑熊的理智也告诉他,应该退兵,退到山道深处;等刘备退兵引夏侯惇追击时,配合刘备夹击,破夏侯惇后,再反攻不迟。 可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围在周围吃牛肉,喝牛骨汤的部众也有些不甘心。 黑熊始终不语,甘宁耐心用餐。 打仗、杀人这种事情,是最讲究技术的。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乱来的话,事倍功半,也会掉脑袋。 在刘表、黄祖麾下,甘宁许多小脾气已经磨的差不多了,不在意这一时之间的蜷缩、后撤。 收回拳头,蓄势待发,等待机会再打出去就行了。 说不好下一次敌人能摆出更好的姿势。 黑熊用筷子夹着炭烤里脊肉片,默默吃着,吃饱后端茶小饮。 想了又想,才压下这口不甘之气,说:“我们不能只考虑眼前,还要考虑关中。关中不比其他地方,现在虽然惆敝破败,但天下人对这里怀有恐惧之心,关中之士也有不甘之意。” “我如果没有足够的威名,实难令关中吏民的服从。” 黑熊语气舒缓:“既然刘豫州已经有了完善的破敌策略,我们也没有更好的破敌之计,不妨就退一步,配合刘豫州破敌。” 见没人反对,黑熊就说:“中原多沼泽,今年开春以来大旱,许多沼泽干涸,利于步兵穿越。我们本身就无辎重车辆,破敌后自能补充粮食,刘豫州若乘胜追击,我们也进兵中原。” 甘宁点着头,他又何尝甘心退兵? 就问:“若破敌后,可是要分兵押解俘虏?” 见黑熊沉默,甘宁忍不住也是一叹:“这曹军不好处理。” 都是错役制下的可怜人,俘虏后押解到后方,那其家庭就要遭受惩罚,重了家人问罪弃市,轻了也是妻子改嫁。 要么破家,要么人亡。 所以别指望迫降溃兵后溃兵肯为你效力,大多数溃兵、俘虏只会想办法逃回去。 堵阳有其特殊性,曹军在荆州没有根基,没有施行错役制度的基础。 在堵阳俘虏的依旧是南阳人为主,他们不怎么抗拒迁徙。 乱世接近二十年,只要和家人在一起,换个地方生存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与刘备一起击破夏侯惇后,不可能带着俘虏降军到处乱窜。 要么分兵,让徐林、王威带三四百人押解俘虏走宛雒驰道返回宛城。 押解过程中隐患很大,随时有失控的分险。 至于屠杀降军、俘虏,连甘宁都没考虑过这种解决办法。 如果刘备破敌后要乘胜追击,己方就两个选择。 要么干脆放弃降兵俘虏这个包袱,配合刘备轻兵出中原。 乘着曹军防御出现大漏洞时,尝试昼伏夜出,去许都一带浪一圈。 再要么带着分配的俘虏降军,全军一起后撤,尽可能降低俘虏哗变的可能性。 当然了,如果刘备破夏侯惇采取保守态度,要收兵的话;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一起退兵就行了。 以曹军现在的体量,根本不是己方能独力挑衅的。 黑熊左右观察,见饱餐后的大小头目挺直腰背,目光炯炯跃跃欲试。 “既如此,今夜我们好好休息,四更开拔,后退三十里!若曹军轻兵来追,就返身与之一战。” “寒鸦道终究狭隘,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亦有胜算。” 黑熊也是目光炯炯环视左右,甘宁响应:“就依渠帅,某早想试试曹军诸将的本事。” 没人胆怯,徐林这帮老兵环绕中原的传奇经历也刺激着甘宁部曲。 昨夜破堵阳的低战损,以及轻伤员的快速痊愈。 使得上下军士士气高涨,如似熊熊烈焰。 下一章上架 (本章完) 第68章 联合赵云 第68章 联合赵云 鲁阳、叶县之间,驰道之上。 夜空晴朗,群星璀璨,天河绚丽。 赵云领十余名骑士潜伏警戒,马匹觅在澧水河畔,吃了豆料后趴卧小憩。 一名骑士快步小跑:“都尉,鲁阳山中隐约有人马而来!” “左右上马,随我去侦查。” 赵云闻言起身,引着周边休息的骑士,来到河畔觅马处,陆续上马。 没有火把,就跟着赵云乘马渡过浅浅澧水。 渐渐靠近,赵云横矛警戒。 就见模糊夜色中两名骑士驱马而来,夜里白袍很是显眼。 黑熊相隔两三里就看到了赵云十余骑。 豫州牧、左将军刘备麾下的部队是汉军,司空曹操麾下的部队也是汉军。 所以服色都是赤红为主,谁都不肯也不敢主动去换其他颜色。 这关系着大义,但作战时又有迫切的敌我标识需求。 因而铠甲形制有细微变化,只有靠近厮杀时才能认出敌我。 这不够明显,又有披巾、号衣作为标识。 冬日就是围巾,其他季节就是汗巾,仿佛一个超大号的领巾。 号衣形制宽松、是侧开襟的短袖;号衣底色不同,领口、袖口缝补的配色也不同,就有了明显的敌我区别。 而内部,不同底色的号衣,意味着不同隶属;领口、袖口的配色区别,也有基本的防伪、标示作用。 号衣、披巾的存在,使得缴获敌人铠甲后可以立刻使用;只需要缝制号衣,就能完成军队隶属关系的标识。 此刻,赵云所督十余骑盔甲之外罩着的就是白色号衣,号衣背后还会刺绣文字、符号。 而黑熊这里的骑士,铠甲之外是甄宓带人缝制的对襟马甲,比之短袖号衣,直接是坎肩、无袖款式。 没有时间渲染,所以这批仓促赶制的马甲都是粗帛本色,是一种驳杂的白。 双方渐渐抵近,黑熊有心试探,抬起右手以食指、中指做剑指模样指向神将吕布,又指向百步外的驻马的赵云。 吕布当即人马合一缓慢加速,奔腾之际盔顶三支开叉而立的大鹅硬羽在破风时轻轻抖动。 “你们后退!” 赵云已经认出对方,他也好奇吕布的实力。 吕布终日追随黑熊左右,不言语也不吃喝,这种如同终极死士的存在,被传的沸沸扬扬。 一个自制力如此强横的壮士,其实是很可怕的。 如果要杀黑熊,就要连这个护卫一起杀死。 否则你永远不知道这家伙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来致命一击。 赵云也是控马加速,但吕布加速更早,第一轮交锋掌握速度优势。 故而赵云也不争锋,策马轻驰之际也只是全力做防守。 方天戟重重劈斩,赵云双手持矛拨挡震开。 几乎交手一瞬间,彼此身形摇动。 交错而过,赵云渐渐勒马来到黑熊近处,反手将长矛钉在地上,甩动右手问:“黑校尉,这位壮士双刃戟重量多少?” “步槊为杆,戟刃重三十六斤,这种双刃戟,我称之为方天戟。” 戟刃就重接近九公斤,为了方便使用,柄杆尾部还有特意增加的配重铜环。 所以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正常能用的,是被当成重型双刃长柄斧头来使用的。 说话间铁骑吕布调头回来,靠近黑熊,横方天戟在手,直接递给了赵云。 赵云探手接住发现整体重量不下六十斤,而配重太过于前倾。 不像他的矛,配重均衡,抓在手里平端冲锋时不需要耗费多余力量去平衡矛刃。 方天戟终究是仓促打造,黑熊也不知道白法力洗练后,方天戟材质会提升多少。 为了坚固可靠,锻打时故意打的厚重许多。 真就顶了个双刃月牙戟的造型,实际真是双刃内凹大斧头。 “多谢。” 赵云略作观察就将方天戟递还,目送对方退回黑熊身后,就问:“校尉欲往何处去?” “欲见刘豫州商讨军事,今能见赵司马也是一样的。下午时分夏侯惇三千余人入驻鲁阳,我已没有袭夺鲁阳的机会。为今之计,将配合刘豫州诱敌深入。” “我今夜后撤三十里,明夜在撤三十里,四天后将会撤往雉县附近,会让出寒鸦道。所以还请刘豫州不要恋战,五日内退到堵阳以南。” “我军会伺机加入战斗,还请刘豫州按计划行动。” 黑熊说罢从怀里摸出横海校尉印信递给赵云:“这是我的信物,劳烦赵司马转告。” 赵云点着头伸手接住,却说:“若无黑校尉,最初元直军师欲让我率本部守寒鸦道做疑兵。我这就回禀我家主公与军师,或许会率本部随同黑校尉作战。” “如此也可。” 黑熊也不拒绝,拱手告退,调转马头时补充一句:“赵司马若要率本部入寒鸦道,还请以黄白二旗为先。否则难免误伤。” “好,赵某亲自执旗先行。” 就此告别,赵云目送黑熊、吕布二人返回。 他当即拔出地上的矛,引领骑从就朝叶县赶去。 叶县东南,驰道处。 赵云返回时刘备还未休息,这处营垒草创,简陋到只有一道简陋栅栏,连壕沟都无。 营帐内,赵云禀告讲述见闻。 刘备俯身地图前用手指来回摩擦寒鸦道,眯着眼:“他既然如此识时务,子龙伱率本部即刻入鲁阳山中。多树旗帜,以做疑兵。三日之后,撤往堵阳。”“末将领命。” 赵云拱手长拜,就听刘备交底:“我不能轻易退兵,大约三日后夏侯惇、于禁、李典三将合兵,我再撤往堵阳。子龙若遇强攻,不宜硬守,且战且退,若黑熊不做接应,可择机先我一步退守堵阳。” 只要堵阳在,刘备退兵时会安全很多,只需要应对追兵。 彼此双方都是老对手,夏侯惇不见得敢死追。 赵云当即去领本部兵,也就四百多人,但多是历战老兵。 刘备又派人将休息的关羽喊来,让关羽负责夜里外围哨骑巡查工作。 他是真的不想轻易退兵,在宛口多驻屯一天,那汝颖地区散落的袁氏力量就会越发的骚动。 只要时间更长,遭受鼓动的袁氏力量掀起反抗之余,还会源源不断来与他汇合。 可惜,夏侯惇绝不会给他召集之前流亡、逸散势力的时间。 当赵云率兵出营奔赴鲁阳山中时,沿途道路两侧田野、屋舍尽皆荒芜。 讨董之际袁术驻屯鲁阳,他委任孙坚为豫州刺史,孙坚率部沿着宛雒驰道向雒阳推进,与董卓麾下反复争杀。 使得驰道附近早就打空了,百姓们只能躲避于山野之中苟活。 所以夜中四百余人沿着驰道大跨步行军时,赵云就见驰道两侧本该繁华、稠密的村落、乡邑尽皆荒废。 田野里杂草茂盛,更能见到大片干枯没有采伐的草丛。 这说明附近真的缺少百姓,否则冬日取暖时,驰道附近的干草早就被砍伐殆尽。 这种情况下,十几户人口也很难立足。 恢复生产不难,难的是秩序荡然无存,任何路过的队伍都可能化身为野兽。 连续行军大约三个多小时,队伍途径一条河流,也叶县城东澧水的支流。 跟之前遇到的河流一样,河床宽阔,但水流细小。 这时候赵云所部已贴近鲁阳山脚,不做停歇,沿着乡野道路继续赶路。 道路两侧新旧草丛茂密,山风吹刮,偶尔有一阵鸟叫或走兽声响。 很快走出这片乡野道路,来到了宽阔的宛雒驰道。 这里并无曹军巡哨,赵云所部顺利向西而行。 行七八里,就见十几名骑士挑着灯笼等候。 山风吹刮,灯笼摇摆。 甘宁眯眼凝视渐渐靠近的赵云所部,远远呼喊:“可是刘豫州麾下赵司马?” “正是某家,有黄白双旗为证!” 赵云回应一声,左右两名骑士持黄、白两杆旗帜先行。 甘宁这才主动驱马靠近,赵云也出列在道路旁迎上:“甘司马怎么在此等候?” “校尉顾虑鲁阳城中分兵设伏,故命我在此巡视,以接应赵司马所部。” 此刻,颍阴城外,颖水桥边一处小型据点。 据点外一顶顶帐篷沿着驰道扎立,行军途径这里的李典所部已开始埋锅造饭。 天色未亮,然而炊烟弥漫。 中午实在是燥热酷暑难以行军,李典也是赶在早晚之间行军,中午暑气浓烈时全军休整。 营帐内灯火明亮,李典观摩牛皮地图,计算着行军计划。 他身边几位宗族长辈一起参与谋划,李进指着襄城凝声:“于禁急行,他所部泰山兵、东平兵已到襄城,大概明日傍晚就能抵达昆阳与夏侯元让形成掎角之势。” 都是腹地行军,夏侯惇敢抛弃辎重急行军,就是因为能在前线入驻城池休息,获取补给和生活器具。 于禁也是,从陈留乘船顺浪荡渠而下,随后顺着道路一路疾行。 而一同得到调令的李典所部没有蹭到船,关系不如于禁硬,虽说也是一路轻装疾行,终究慢了于禁两日路程。 李进手指头点着宛口周边两条驰道:“有夏侯元让与于禁两军,足以与刘玄德相抗衡,使刘玄德不敢妄动。我军切不可急躁,所运辎重、器械安全抵达,便是反攻之时。” 李典观望地图,点着头:“就听叔父的,我军缓行,保证器械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刘备在前线修筑坚固营垒,也不能让刘备在宛口周边待太长时间。 必须快速击破。 越快驱逐、击败,越有利于汝颖地区与许都朝廷的安稳。 所以夏侯惇、于禁轻装疾行,于禁在后方运输床弩之类的大型器械。 运输二十台到前线,就足够用了。 至于满宠汝南兵、夏侯渊颍川兵以及驻屯鲁阳的路粹陈留兵……还是继续留守二线比较好。 他们抵近前线驻屯,从三个方向堵死了刘备的出路,也能有效鼓舞叶县、昆阳的守军,让他们坚守待援。 同时远离宛口前线,若后方有人作乱,他们也能迅速调头回去扑灭镇压。 说到底,驻防二线的三支军队,只是负责助长声势的。 李典临时营地边上,就是紧贴颖水木桥的颍阴城。 城上颍川郡守夏侯渊神情严肃没有一点表情俯视李典毫无防御措施的营地,他也理解李典。 颖水水量可观,只要警惕木桥另一端,宿营环境简陋一些也是可以的。 至于让李典所部入颍阴城过夜……这是不可能的,不止是李典,之前的于禁也不行。 颍阴太重要了,除非曹操、曹仁、曹洪或夏侯惇的军队,其他人的军队休想入城。 夏侯渊不想冒险,曹操也不会让他冒这个风险。 颍阴是豫州驰道的十字枢纽,北通河南荥阳,东接许都、陈国,南边通向汝南郡。 而颍阴,就是许都的西南大门! 开始了 (本章完) 第69章 所谓知兵 第69章 所谓知兵 次日天亮,临近鲁阳的山坡处。 黑熊再一次蹲伏树木之间观察鲁阳。 金色阳光正好落在他所处的林木区域,让他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旭日渐渐升起,一队队只穿戴铠甲的部队从城内开拔。 前后大概七八个百人队,前后相连逶迤行进。 没有去叶县方向,而是朝着昆阳。 昆阳,就是昆阳大战的那个昆阳,昔年光武帝与王莽新军决战的地方。 叶县、昆阳之间有许多城池,哪怕乡邑也会筑城。 但大多数都成废墟空城,就连昆阳这样的名城,如今也不过百余户人,守军三四百左右。 随着这一营兵马之后,又有两营兵马一前一后朝着鲁阳山道口而来。 更是三十余名斥候轻骑分成数队,直奔鲁阳群山之间几处山沟小路而来。 数着一个个百人行军小纵队,待襄城城门封闭后,黑熊才后撤。 策马轻驰三十余里,转入一处有泉溪的山坳处休息。 黑熊来时,就见几十个人宰杀了五头牛,正在剥皮。 地图再次铺在地上,黑熊对围上来的甘宁、赵云等人说:“鲁阳晨间出三营兵马,一营奔赴昆阳,还有两营顺寒鸦道而来。不知是夏侯惇兵马,还是路招所部。” 赵云开口:“我奉命充作疑兵,欲截杀曹军斥候,以扰视线。希望校尉所部与我保持三十里路,以便策应支援。若曹军大队人马来追,还望校尉做疑兵,阻碍追兵。” “这是应该的,我率二十余骑协助你劫杀斥候。” 黑熊也想多弄一些马,斥候是一军精锐,抓一些人过来也能快速充实自己的骑兵力量。 甘宁伸手攥着草叶揉捏,送嘴唇处尝了尝黑绿草汁,细细品味:“校尉,此事要尽快一些。夏侯惇、路招二部兵士还好说,三日后抵达的偏将军于禁、裨将军李典这两支兵马颇为顽强。” 黑熊明白他的意思,要抓精锐斥候就得现在下手。 真等于禁、李典抵达,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极有可能单方面打穿寒鸦道。 于禁麾下是泰山兵、东平兵,是于禁的乡党,追随曹操创业至今,当年于禁的伙伴、同僚普遍跻身中层。 于禁麾下的军队凝聚力很强,追随曹军南征北战之际没有吃过什么大亏,反而缴获丰厚。 哪怕错役制度下,这批人也是获益的那些人。 抓捕后,是很难舍弃家业向你投降、效力的。 于禁所部如此,李典所部更是如此。 在曹操麾下,李典始终是一个相对特殊的人。 出了名的不争军功,根本不想打仗,也看不上功勋带来的地位提升。 对人家李典来说,朝廷俸禄才几个钱? 他家垄断巨野泽,不吃朝廷俸禄军饷,也能养活所部三千多人。 所以李典的部曲宗族,被俘后更是难以转化,会时时刻刻想着逃回去。 上面有李典庇护,战败被俘的责任也无法追究……只要逃回去,又是李家的部曲健儿,吃喝不愁。 甘宁的提醒很有用,黑熊就说:“依兴霸计较,先按计划休整,以休养吏士、马力为主。” 他做出决定,这场小会议也就解散。 没办法,随行马匹从析县跟随步兵到宛城,再到堵阳时就已经明显瘦了。 每次行军虽尽可能的节省马力,可马匹越发虚弱。 人吃饱喝足能轻松日行百余里;只要饮食能跟上,能连续好多天、半个月赶路。 可马匹真的不行,这东西消化能力太差了。 不到二百匹马,每天吃的豆麦比八百人还多很多。 说难听了,在甘宁或其他军吏眼中,这批战马的综合价值超过五百人。 不需要这些马发挥多么大的作用,临战之际,能有一次冲锋的机会……往往就能回本。 做完详细的安排,黑熊当即点选二十三名骑士随赵云向北,寻觅抓捕曹军斥候的机会。 鲁山道口,宛雒驰道之上。 夏侯兰所督一营步兵乘着清晨天气凉爽行进,人皆披甲,累计行进十五六里准备歇息时,夏侯兰就见驰道上一片马粪。 喝止行进队伍。 驱马靠近,就见这一串马粪大多已经踩踏破碎。 他翻身下马,靠近一颗品相还算完整的马粪,见表面干硬,就侧头看身边亲兵:“掰开。” 亲兵上前拾起马粪,就在夏侯兰面前掰开,就见马粪壳内里新鲜湿润,还有明显未能消化的麦谷残渣、破碎豆料。 十几个军吏凑上来见了,立刻认出来,这是军马才能吃的精料,绝不是民间马匹能吃到的东西。 夏侯兰则观察地上被踩碎、贴在地面的马粪,蹲伏在地蹙眉问左右:“有骑士侦查,实属正常。可这还有数量不少的步兵相随,是何缘故呀?” 他的营司马上前观察地上破碎的马粪,清晨阳光已经晒干了,但这些马粪形状鲜艳,气味浓郁,绝不是几天前的马粪。 军司马又左右观察:“营督是指刘玄德自叶县分兵入鲁山?” 夏侯兰不言语站了起来,也扭头看右侧鲁山群峰,看了看就说:“继续出发,再行五里地歇息。” 亲兵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对跟过来的军法吏说:“遣使飞报夏侯将军,再拣选十余骑,徐徐前进侦查敌情。遇到我军斥候就说刘玄德遣近千步骑顺驰道入鲁山,恐有设伏之状。” 军法吏当即拨马就走,营司马上前又问:“营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怀疑刘玄德故布疑阵,在夏侯将军军令下达之前,我军按计划奔赴鲁山中,择地立营,以控扼山道。” 夏侯兰不准备采取什么针对性的行动,他的任务是在鲁山口内择地立营,逐层清理、驱逐敌方斥候,保证鲁阳侧翼稳定。 他后方还有一营兵马,怎么可能搞不定一支三五百人规模的敌军? 至于给夏侯惇上报千人,把敌人多报一些,是有好处的。 赢了军功大,输了责任小。 何况他也没有深入冒险的心思,能配属给夏侯惇,已经是他祖宗显灵了。 终究不是谯县夏侯氏出身,根本就没有浪战的本钱。保证鲁阳侧翼的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区区数百人规模的别部,等己方堵住宛雒驰道的出口,又能有什么作为? 附近山上一颗松树边,黑熊侧身站在树后,斜眼观察山道内夏侯兰所部行军队列前方发生的事情。 此刻只恨积蓄不足,每日若能产千余颗血桃,自能横行中原。 就算无法破城,光是这机动力,也不是曹军可以轻易追赶的。 哪怕有十几名铁骑级别的道兵,也能直接自侧翼袭击这支行军队伍。 就算不能杀其将,也能扰的对方原地结阵,动弹不得! 可惜,积蓄的太少了。 若真等到积蓄充足时,曹军变成魏军,那就真不好办了。 目送这支队伍渐行渐远,又走五六里地歇息时,黑熊就见一伙斥候出现在对面山梁之上。 而赵云所领二十余骑正牵马沿着山路向上行走,双方随时可能爆发战斗。 于是就耐心观察。 山脚下不远处,夏侯兰所部就地歇息,许多士兵脱卸铠甲,就扑到澧水支流里玩耍。 阳光正热,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进去,也开始搜集石块,在河道内垒砌粗糙水坝,积蓄河水。 夏侯兰也在渐渐积蓄、上涨的河水边清洗面容。 只是派出去的骑士还没返回,他喊来军法吏:“附近何处适合扎营?” 军法吏左右眺望,指着黑熊所在的南边山坡说:“这里地势平缓,本是山田,附近不缺树木,山脚近处有水,正合适立营。” 夏侯兰双手叉腰仰视这处平缓的坡地,忍不住点头:“地势不高倒也能避开山洪,山势平缓也利于排水。就这里了,就在这里扎营吧。” 军法吏当即同意,反正也是临时驻屯。 寒鸦道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交给他们负责。 就等于禁、李典汇合后,会由他们中的某人负责打穿寒鸦道。 夏侯兰又观察片刻,觉得南面山上过于安静,就侧头对军法吏说:“林间伐木便利,也利于贼军设伏。我们还是等后队来了,轮流警戒,分队伐木。” “是。” 军法吏也乐的多休息一会儿,伐木扎营就那么多工作,等后队来了一起干活,大家都轻松。 这时候,北面山上曹军斥候吹响号角,呜呜的声响在山道回荡,传的很远。 山梁之上,赵云引领二十余骑追逐,对方转身就逃。 但赵云马快,以骑矛拨挡击飞一枚有危险的箭矢,冲奔最前,一矛就将一个斥候打落马下。 不管死活,他继续追逐。 他也是看明白了,黑熊缺斥候一类的俘虏,而他赵云缺马! 多抓几个斥候,应该能换一些东胡骏马。 只是曹军斥候吹响号角后,附近斥候都向这里靠近。 赵云可不想自己的亲卫骑士折损在这里,抓了四名俘虏和三匹马就下山往寒鸦道深处跑去。 后面斥候队伍汇合夏侯兰麾下的骑士,七十多名骑士鱼贯追随。 烟尘腾空,密集马蹄声在山道传播。 黑熊稍稍观察,骑乘阴干马就沿着山梁向西追赶。 山道内,七十多名曹军骑士追逐五六里,就见赵云二十余骑勒马停下。 一时之间,这些曹军骑士反倒不敢贸然上前交战。 纷纷左右观察,就见山道两侧灌木中站起来一名名敌兵,三五成群,纷纷张弓。 “退!” 斥候队长心绪愤懑更感不妙,大声呼喊调转马头就要走。 就见一名白袍金甲骑将持沉重、又长的双刃戟缓缓而来,而这骑将身后也出现二十余骑,恰好堵住了道路。 还未等东边吕布动手,斥候队长取弓扣箭,对左右说:“吹号示警!” 当即身边斥候一跃下马,从腰囊取出悬挂的号角,深吸一口气,对着东边吹响。 吹号角时,斥候队长与其他斥候纷纷张开骑弓向吕布射击。 夏侯兰麾下的骑士更擅长步射,纷纷下马取出强劲的步弓。 吕布持戟护在面前急速抖动,戟刃同时旋转,一枚枚有威胁的箭矢被它拨开。 偶尔也有箭矢射中他身上鎏金铁铠,也被弹飞。 座下阴干骏马本就穿了一套漆皮马铠,也是无碍。 仅仅一轮射击后,吕布冲杀到斥候队长当面,它可无法执行太过复杂的命令。 沉重的方天戟劈斩而下,一名斥候的马头被一戟劈裂! 几乎马头劈裂的一瞬间,赵云感到心脏仿佛被一双黑手捏了一把,隐隐有一刹那的窒息! 紧接着是第二匹马,第三匹马…… 当吕布劈裂第四匹马头并反手回戟时勾断了一匹马的左前腿时,赵云再也忍不住,怒喝:“驾!” 赵云身后二十余骑纷纷策马紧随其后发动冲锋,他们可不会留手! 对面是曹军精锐斥候,你敢留手,就要有送命的可能! 还未等赵云等人冲击,高顺等四名皮甲道兵姗姗来迟出现在斥候队列里。 四杆铁戟专断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与马嘶声交织。 边上山头,黑熊驻马其上,身形明显观望山道上的战斗。 精锐斥候自有骄傲,为了救援伙伴齐齐追赶,中埋伏后也敢结阵厮杀,但他们的战果很不理想。 当看到赵云这边主动冲锋,七八个呼吸后这一轮冲锋齐齐将一层斥候从马上撞落……黑熊感到自己的心脏突然不跳了。 一些话梗在咽喉,很想呐喊出来。 我的兵……我的骑兵! 呐喊出来,也无意义了。 眨眼间,心神之间索然无味兴趣乏乏了。 (本章完) 第70章 暗度陈仓 第70章 暗度陈仓 而在这战场之外,颖水之上,一支来自扬州的小型船队正缓缓逆流而上。 颖水流量下跌严重,船队勉强能航行。 扬州治中蒋济头戴笼巾乌纱冠,端坐雀室台上眯眼晒太阳。 面前小型桅杆之上,绑着血肉模糊的一个人,一名军士持鞭抽打。 伤口绽开,血液沥在甲板。 一名军士从船舱里提溜出一人,正是简单受刑后的黑云。 另一名军吏抬手抓黑云头发强迫他去看正受酷刑的宋武,宋武只是张张嘴,虚弱的发不出声音。 随即黑云被提到雀室台前,蒋济起身俯视:“快到许田了,你再不说可就迟了。那贼酋黑熊究竟是不是你家三郎?” “冤枉!我家三子名信,已死在陈留徭役中!” 黑云真的冤枉,一脸无辜:“阿信真死了,我真不知谁叫黑熊!” “那你一家何故逃亡?” 蒋济明知故问一声,身子微微前倾,眯眼语气温和起来:“现在说清楚,不仅没有皮肉之苦,还是蒋某上宾!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伱这又何苦?” 流亡沛人在寿春报官后,他就派人追查神仙桃,大意之下死了三个人,才让他真正重视。 等他从他白鹅贼手里脱身后,又继续追查,抓住了协助张俊逃亡的宋武。 而黑云是真倒霉,官吏抓宋武时黑云等一众蒙泽人正一起劳作,就当同伙都给抓了。 偏偏是黑氏,蒋济也是最近才知道白鹅贼首领叫黑熊。 只是他反复对照记忆,也没发现黑熊、黑云之间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可终究是黑氏,万一是呢? 黑熊、黑信年龄终究相仿,若真的是,可就没后悔药给他蒋济吃。 若无这层关系,就算一时不慎冤枉了黑云,跟他蒋济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许都方面再三严令追查的,没有他蒋济,也会有其他人来负责。 如黑云这样不远数千里携家带口迁徙来淮南的,本就不算什么良人。 死就死了,最多就是罪名与罪行不符……而非罪不至死。 只是蒋济总觉得头皮时不时的瘙痒,头发变短后挠痒痒确实比较舒服。 错杀一百个黑云也不影响他蒋济喝酒吃饭领俸禄,可万一真把黑熊渠帅的亲族屈杀了呢? 蒋济耐着心思,规劝黑云:“这位宋壮士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他是刘玄德故吏,逃掉的张俊也不是什么鲁国人,这个是东平寿张人,系张邈、张超之从弟,乃吕温侯旧部。” “你看,这两个鼓噪、煽动屯民出逃的贼首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何苦死撑着?” 蒋济认真观察黑云的神态变化,语气更是温和:“我在白鹅帅手里受辱颇大,但也念他活命之恩。何况,你也清楚你家三郎未死,那白鹅渠帅自称黑熊,或许就是借了你家孩儿的姓氏。” 黑云闻言扭头去看宋武,问:“那……我这些人还能活命?” “你不清楚朝廷是何等的重视这位白鹅渠帅。” 蒋济垂目俯视:“宋武做过领军校尉,尚且受不住酷刑,更别说是你。余下的话不该我来问你,到了许都自会有人问你。你的妻儿,乡党与他们妻儿的性命,可都攥在你手里。”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配合,朝廷自不吝赏赐。你那两个儿子也到了蒙学的年纪,你配合朝廷,他们就有入学、做官的机会。” 蒋济斜眼看绑在桅杆上的宋武,嘱咐身边人:“为此人治伤吧。” “喏。” 随从应命,蒋济对黑云又说:“汝好生思量,此事若是可行,你这些伙伴皆可活命,不失富贵也。” 黑云微微点头,他心中是真有底气的,有些好奇询问:“那白鹅帅究竟有何本事?” “有人推测他学会了壶公秘术,你不要多问,到了许田自有人负责此事。今后,也会是他们与你联络。我在扬州一日,保尔等家眷生活富足。” 蒋济挥挥手示意将黑云押下去,他则继续远眺北方建筑轮廓。 那里是许田,位于许都南郊三十里处。 万余家耕屯于此,年产稻谷、粟米、麦豆五百余万石。 一个士兵,一年要吃二十石粮食;许田所获的粮食,足以供应许都公卿百官、奴仆、闲散人员使用之余,还能略有盈余。 许都终究是朝廷的脸面所在,所以许田的田租真的不高,按着科制征收。 只是佃农耕种之余,总要买卖其他生活物资。 收获的多余粮食,最终还是会流入许都市场,供应脱产人口食用。 许田有典农中郎将衙署,就位于颖水岸边,这里还有简陋码头以方便粮食装卸。 典农衙署更像是一座军镇,外围是低矮土墙,内部有校场,也有初级武库和粮仓。 这里囤积的粮食,算是曹军的应急储备粮。 典农衙署内,典农中郎将任峻正与曹彬一起下棋,边上典军校尉丁斐观战。 丁斐出自谯县丁氏,丁家、曹家累世姻亲。 曹操自南阳兵败折了曹昂后,表妹丁夫人就与他离婚了。 那年与曹操自幼交好的司隶校尉丁冲宿醉烂肠而死,但这些都不影响丁斐的地位。 他依旧是曹军的典军校尉,负责考核将校纪律。 这次他是奉命来许都,为的就是深入调查白鹅贼一事。 为避免朝廷公卿介入,参与这次的只有任峻的典农部,以及曹操的弟弟曹彬。 任峻也不是外人,群雄讨董初期任峻就带部曲支持曹操,曹操将堂妹嫁给了任峻。任峻也不想介入这件事情,可现在也就他的屯田系统完全独立于许都朝廷之外,有自己的地盘、人口和军队。 甚至为了激励各郡典农部的佃户、屯民,任峻特意向朝廷申请了举孝廉名额。 郡国根据人口多寡,以及边郡扶持政策,各郡国有数量不等的孝廉名额,只是目前他的提议还未通过朝廷集议。 企图让与郡国等同级别的典农中郎将拥有举荐孝廉的资格,这是很重要的举措。 郡国一级是典农中郎将,县邑一级是典农都尉。 一个县有县令长,也有可能单独割出一块区域设立典农都尉。 县令长与典农都尉临近,却又互不统属。 比之郡县,曹操现在更信任典农系统。 丁斐旁观棋局,一名掾属进来低声禀报:“将军,扬州船已到五里之外。” 任峻只是点点头,忍不住对丁斐一叹:“文侯,这等妖异之术何以为凭?竟劳文侯至此,若为人所知,岂不生笑?” 丁斐神色认真:“绝非妖异,此中军虎士四百余人目睹之事,岂会有假?” 对于突然出现无法理解的现象,曹军高层已经讨论过,并找出了合理的解释。 丁斐见任峻不信,也不想过于详细讲述那天晚上的事情。 实际上那天晚上他巡视别处,并不在大营,没有亲身经历过。 见任峻还要开口,丁斐就说:“此曹公所命,纵然有假,也是公之心病所患,我等身为人臣,理当尽忠解患。” 任峻对面的曹彬将手里棋子放入盒内,严肃看任峻:“这件事情是兄长再三嘱咐,实不该质疑。也不需要典农部出力多少,只是协调扬州,在芍陂设立一个典农中郎将部。” 虽然有好几个典农中郎将部,但真正的屯田首脑一直是任峻。 任峻听着皱眉:“这事不好办,近来我一直游说各处,想使各郡屯部能举孝廉,这样利于激励吏民使之勤劳。再多一个屯部,就多了许多变数。” 屯田本就是一件辛苦的工作,他的屯田官吏整体素质不算多好,但也是他仔细选拔委任的,胜在好用。 但一个制度运行一些年后,就会钝化。 特别是生存危险消失后,参与屯田的军民积极性都开始下降。 他为了激励屯民积极性,就想弄来孝廉名额。 让郡国一级的典农中郎将部能举荐吏民为孝廉,这是最能激励屯民的手段! 普通百姓孝顺父母,再穷也有举孝廉的一天;普通官吏也是。 可各地屯田部的吏民,被排出了原有的举孝廉体系。 这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任峻只是想恢复一下,并索要独立的举荐名额,以强化各地屯部的凝聚力和积极性罢了。 当年张燕带着黑山军投降,谈判的时候就有举孝廉、上计吏两项与郡国相等的权利。 举孝廉入仕,是最正的仕途。 从去年秋天开始,这件事情还没有确定、落实,可许多人就想办法往屯田系统塞人,图谋的就是孝廉名额。 去芍陂设立一个中郎将部,扬州方面不会反对,如果他的提议在朝廷通过,这相当于扬州人每两年多了一个孝廉名额。 可这个固定的孝廉名额,以及名额的控制权,都会给他增添本职工作之外的人事麻烦。 屯田真的很辛苦,任峻又是个相对务实的人。 他不想为了个白鹅贼,再弄一个中郎将部,然后被这个中郎将部的人事任命破坏之前已经厘定的分配方案。 见任峻还在推脱,曹彬直言:“伯达,这不仅仅是公事,更是家事。” “既如此,我愿意配合文侯。” 任峻不再推脱,就去看丁斐:“文侯,你属意何人担任芍陂典农中郎将?” “我不插手屯田事务,伯达若有心,给我一个屯田都尉印信,我择人赴任。” 丁斐前一句话还说不插手,后一句话就要一个屯田都尉的官印,摆明了不想掺合屯部举孝廉之事。 任峻这个提议是很正当的,其中利益太大了,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丁斐不想掺合。 两人交谈之际,曹彬则翻开一卷竹简,垂目审视。 上面是后汉的各地异人传说,有汝南壶公、费长房之类中原闻名的神仙,还有能瞬移数百步的计子勋;隐居嵩山修道能御鬼的颍川人刘根。 几年前有个客居济阴的蓟子训,失手摔死邻居家婴儿,父母没有怪罪;过了一个多月,蓟子训将复活的婴儿交还给邻居后云游不见。 卷宗中怀疑蓟子训就是计子勋,读音相近,是济阴人写错了名字。 再近一些的,前年官渡时期乐进攻入河内,斩杀了一名能御狗守卫营门的宋金生。 而江东崇道风气浓厚,除了干君道、李家道流行之外,还有魏伯阳、葛玄这两个世历两千石的高门子弟在隐居修仙。 所以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白袍战将,极有可能掌握了计子勋的瞬移之法。 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学会了壶公秘术,可以藏匿遁入壶中洞天之类的宝物中。 总之,曹家的家传风气里,是相信这些东西的。 曹彬也深信不疑……因为他悄悄吃了一枚老子庙流传出来的黄中李。 效果很是拔群,延寿不延寿的不清楚,他只觉得那半个月里自己好像回到了青年时期,骁猛无匹。 (本章完) 第71章 强大惯性 第71章 强大惯性 又两日,于禁、李典一前一后抵达宛口前线。 不等他们商议军情,刘备所部开始大跨步后撤。 就连寒鸦道内的赵云、黑熊也引领骑士向后方撤退。 问题明晃晃的摆在夏侯惇、于禁、李典三人面前,到底追不追。 三人所率军队会师于叶县,三人就在路边树荫下讨论。 夏侯惇脸色不是很好,这几天时间,他派去寒鸦道的偏师昼夜受袭。 前后接近百骑被对方虏获,生死不知。 只要敢派出斥候,对方就能劫杀。 不管是骑马斥候,还是步行斥候,只要离开营地,就会被劫持捕捉。 也就三天时间,弄的那两营兵马人心惶惶。 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从侦查寒鸦道虚实,更别说绕寒鸦道去侦查宛城一带。 情报上宛城有刘琦所督五千人,这还是八天前武猛都尉吕常发来的情报。 现在自己无法突破寒鸦道深入侦查,驻守堵阳的吕常也发不来信息……这说明吕常的处境很不妙,宛城处于阴影之中,万一那里正在集结大军呢? 夏侯惇摆着脸色,直接对偏将军于禁,裨将军李典说:“驻屯寒鸦道贼军甚是精锐,前后掳我吏士探马近有百人。如今不知此道敌军多寡,也不知堵阳吕常状况。” 他观察这两个人神态,继续说:“此前两军相持,我实处于下风。二位将军刚来,刘备就退,令我费解。” 于禁听着也有些不理解,对方在寒鸦道打的很强势。 斥候碰撞哪有不死人的? 刘备本就没多少本钱,有必要为了封锁寒鸦道的信息,消耗精贵的斥候? 所以寒鸦道内,必然有着秘密,最大可能就是屯有一支精锐大军,伺机杀出。 不管是进袭鲁阳,还是侧击堵阳,都能让己方难堪。 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刘备虚张声势。 不计成本封锁寒鸦道,就是为了不让己方探查真实情况。 李典也是疑惑,刘备现在没本钱搞什么强势封锁;而刘表那里也没有调动大军的迹象。 刘表真调动大军,襄阳方面自会有人想办法将情报送来。 别说一万,就是三五千左右的调动,也很难隐瞒。 刘表的反常举动只要被察觉,那情报就能送来。 就在三人思索推敲其中问题时,夏侯惇的长史快步而来双手奉上一封帛书:“将军,南方使者来信。” “怎来的这么晚?” 夏侯惇接住,见帛书没有印封,抓在手里有明显的汗水气味,当即铺开阅读,皱眉:“原来刘琦所部五千人不准,他只有三千余人,他借了一千五百人给刘玄德。不好的是,堵阳城内有刘玄德安插内应,已被破城,男女吏民已然迁入宛城。” 他转手就将帛书递给于禁二人,独眼去看长史,长史回答:“此前刘玄德驻屯宛口,多有骑士巡哨道路,欲截杀信使。所以南方使者不敢涉险,见刘玄德退兵这才奔赴宛口。” “坏我大事!” 夏侯惇恨的牙痒痒,但也很清楚,信使根本不敢冒险。 被刘备抓住,死的可不仅仅是信使一个人。 顺藤摸瓜,荆州方面会有很多人倒霉;这些人倒霉之前,肯定不会让信使的家人好过。 于禁阅读帛书,见刘备本部只有不到四千人时,下意识眯眼露出一点笑容。 帛书传到李典手里,李典也只是随意一瞥,心中了然豁然开朗。 难怪寒鸦道内的敌军要疯狂劫杀己方斥候,为的就是遮蔽视野。 如果夏侯惇早早分兵走寒鸦道,三个营两千人足以击溃寒鸦道内的这支刘琦所派偏军。 一千五百人,也就两个营罢了。 别说两个营,就是荆州军五个营,也挡不住三营北军的攻击! 官渡战役以来,北军有这个底气。 夏侯惇见于禁二人神色变化,当即就说:“欲稳定中原之士,唯有挫败刘玄德锐气。刘玄德进兵来犯,目的有二。” “一是挑乱汝颖,乱我军腹心;第二是为河北拖住我军。” 夏侯惇要算政治账和人心账,对两人继续说:“他以数千之众拖累我万余精锐,中原之士会如何看待此事?所以他会不胜而胜;我军放纵他轻易退去,也是不败之败。” 于禁当即点头:“元让公所虑,仆深以为然。若不能严惩刘玄德,我军退,他又来;我军来,他又退。如此反复,我等精锐之师将疲敝难用,也会成天下笑谈。” 不能顺着刘备的节奏来打,刘备就三四千人。 来回反复的出入宛口,普通将军打不过也挡不住刘备。 放任不管,刘备会步步蚕食扩大危害;如果要管,就要派高档次的团队过来。 如果每次过来刘备就跑了,你若不追,那刘备还敢来。 还有就是刘备退军后,你这支高档次团队是留守驻防,还是后撤去河北参战?驻防,万余精锐被白白钉死、浪费了;撤去河北,刘备又会来宛口浪荡。 只要算明白这个账,在刘表插手有限的情况下,最好追着刘备往死打! 不求打死刘备,哪怕己方三千人换掉刘备一千人,也够刘备心疼大半年。 打疼刘备,己方留偏将守御宛口就可以了。 主力精锐自能投放到河北,拿下河北,天下传檄可定,何必在意区区刘备? 哪怕讨论的很明白,可李典对于追击缺乏兴趣。 就是擒斩刘备,他李家的生活、地位也不会有本质改变。 他也不缺这样的巨大功勋,比之功名,他更想自家部曲安全回家,与妻儿团聚。 荡平群雄,天下归于何人,都不干李家的事情。 所以说,李家有必要急匆匆去拼命? 曹公的礼遇,是建立在李家部曲强盛、团结之上的。 若没了部曲宗族,自己又算什么? 自己终究跟于禁不一样,于禁寒门出身,麾下军队打光了随时可以补,于禁真没什么好心疼的。 于禁如此,夏侯惇也是如此。 李典怠战的心思就写在脸上,夏侯惇、于禁见了也不生气,行军打仗总得有些人跟在后面押送辎重补给。 三个人出身立场不同,各自的追求也不同。 当即就分配好了任务,由李典领后队押送物资;夏侯惇五个营、于禁三个营合兵一处顺荆豫驰道追击刘备。 另夏侯惇分出去的偏军两个营汇合鲁阳守将路招两个营组成别部,顺寒鸦道推进。 各军于堵阳汇合。 路招麾下有三个营,留一个营已经足够守鲁阳城。 至于天下人瞩目的黎阳之战,还未爆发实际战斗,宛口这里就这样爆发了万人级别的野战追逐。 夏侯惇很清楚,他不能考虑眼前,更要从全局考虑。 例如最重要河北之战,算清楚里面的账,才能结算这处侧翼战场的账目。 先算河北。 不到关键时刻,没人愿意攻坚。 黎阳是坚城,张辽、徐晃、张绣也只是在附近扎营、筑城,采取步步为营的包围战术。 断掉黎阳城、黎阳西城的补给,饿杀守军,才是最省成本的。 二城守军绝粮丢城,会对袁氏统治根基造成致命打击。 所以曹军的围城战术,是逼迫河北军队救援时进行野战。 围点打援。 不管是绝粮逼迫黎阳二城投降,还是野战击败河北援兵,都能快速动摇袁绍之后的袁氏根基。 等步入六月盛夏,酷暑炎热对披甲士兵来说太过于折磨。 所以曹军目前只能步步为营,以最稳妥的战术包围黎阳二城。 黎阳二城互为犄角,哪怕到了天气凉爽的季节,曹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攻坚的。 驱使降军攻坚是传统,可前线的张辽、徐晃、张绣都是官渡战役期间立下大功的。 直接让他们去攻坚送命,以后还怎么统御降将外姓? 降将降军不肯攻坚,难道让谯沛人、汝颖人或者青州兵去攻坚? 黎阳二城的关键,就在于守军贮存了多少粮食。 如果粮食足够的话,河北会坐看曹军持续围城。 哪怕没有爆发战斗,前线围城生活也会让士卒心态、身体日渐疲敝。 再是精锐,也抵受不住时光的消磨。 围城一年时间攻下黎阳,已经是曹军最乐观的预估了。 至于袁尚压不住内部,河北自爆崩解……虽然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曹军将校也没有太多的期望。 官渡一役活埋杀死了八万河北降军,河北方面谁敢轻言投降? 向曹军复仇,才是河北目前的主流呼声。 所以夏侯惇很清楚,目前反而是袁绍死后的河北方面不能急,将刘备的手爪子剁断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等到与河北方面激烈对抗时,刘备一次又一次的来中原搅荡,那才真正会坏事! (本章完) 第72章 博望坡上 第72章 博望坡上 清晨,宛雒驰道西部。 帐篷里黑熊从沉睡中恋恋不舍睡醒,总感觉怅然若失。 总担心后方生变,比如刘晔勾结荆州大姓吞并部众之余,还将甄宓送到了刘表父子案前。 刘晔这个人比自己还要不着调,被俘的时候口口声声念叨妻子,现在似乎已经忘了。 从河北出走时力劝自己走淮泗水路,结果路过成德时就跑下船去祭拜其父母。 如果再晚十来天,淝水、施水之间的河渠水位再低一些,他的九艘大船就彻底困死在那里了。 至于出谋划策,越发感觉用不上这类谋士了。 看三国演义,似乎太过于刻画计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国演义里的谋士似乎已经到了撇开事实不谈,能虚空造物的境界。 罗贯中害我不浅! 思索着,黑熊起身从帐篷里出来,就见甘宁、王威坐在营火前吃烟熏马肉。 前前后后得到了四十多匹死马,随军携带的食盐不够,只能粗糙烟熏保存。 烟熏马肉内水分含量不小,要加紧时间吃,保存不了多长时间。 见他走出帐篷,甘宁侧身让开一些位置,从怀里取出一叠帛书递出说:“校尉,启明时分赵子龙所部往西走了。” 赵云没要俘虏的斥候,黑熊也没要俘获的马匹。 两人各取所需,第一次合作还是很愉快的。 “他怎么不走堵阳?” 黑熊反问,拿起帛书阅读,是赵云邀请他一起后撤,出雉县小路,从博望之北伺机作战。 “是曹军追击迅猛,夏侯元让聚集近千骑追赶刘玄德,刘玄德抛弃辎重才顺利脱身。昨日午前堵阳已落曹军手里,夏侯元让留路招守御寒鸦道。” 甘宁将烤好的马肉片推到黑熊面前,黑熊接住放嘴里咀嚼,随后问王威:“王司马,我们还有四天储粮。曹军各部已深入宛口,我们是配合刘豫州夹击其首,还是断曹军归路?” 王威不假思索就说:“我军兵少不过八百,欲断夏侯惇后路,首先要击破寒鸦道路招所部两营兵,彼两倍于我。我听赵子龙说夏侯惇留李典三千余人守堵阳,若不能破堵阳,实难截断夏侯惇退路。” 他又看向麾下两百多人休息的区域,眯眼:“此皆公子爪牙肱骨也,若折损数十人,我有何颜面去见公子?还望校尉体谅。” 甘宁闻言露笑,就说:“刘景升束手束脚,怎么他的大儿也束手束脚?曹军入境,却无保土厮杀之决心,来日曹军更众,岂不是要乞降?” 王威脸色涨红,还是摇头:“这关系公子立身之本。” 甘宁哼笑几声,侧头看黑熊:“渠帅,跟二刘打仗殊为无趣。就应赵子龙所邀,退兵出博望之北。那里地势较高,我军观望战场引而不发,若有战机,能后发制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没必要去堵阳冒险啃硬骨头,干脆撤军在博望北部的山上观望形势。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直接向西撤,途径宛城走武关道,与析县的妇孺、大队汇合,下一步就是跳出牢笼。 “可以,没必要让咱们的人给刘荆州、刘豫州流血。我破堵阳,也算对得起刘荆州父子招待恩情。” 黑熊当即同意,这一仗双方的历史惯性太大了,己方存在感太过于薄弱,无法撬动什么大势。 自己虽浪迹河北、中原、江淮转了那么一大圈,可对各方物资储备、军队布置没有产生本质上的影响。 这博望坡之战,有没有自己其实都一样,都是刘备惨胜,重创夏侯惇、于禁二军。 人家刘备,才是这一战的主角。 总感觉这段时间行军打仗的苦白吃了,好处也有,磨炼了士兵。 现在休息时,部众已经没了最初的浮躁,普遍性情沉稳起来。 上下之间也磨合顺畅,军吏团队有了权威,军士服从性也趋于稳定。 于是用过早饭后,全军八百多人开始大跨步后撤。 一切战局发展就如刘备、徐庶推演的那样发展,并无什么意外因素发生。 次日一早清明之际,退到博望的刘备烧营退兵,夏侯惇、于禁齐齐渡河追击。 博望坡之战就此爆发。 博望坡北面七八里处,山岗之上黑熊登高观望。 就见博望坡上大跨步追击的八个营曹军前队遭遇关羽、张飞的左右夹击。 几乎一瞬间就搅乱了夏侯惇的先头部队,撤退的刘备也返身加入战斗。 夏侯惇的先头部队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溃散后逃,刘备、关羽、张飞齐齐掩杀,根本不给夏侯惇中军主力穿戴重甲、列阵的机会! 夏侯惇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中军精锐被溃兵席卷,丢盔弃甲纷纷逃亡。 也就后队的反应时间长一些,勉强有了穿戴盔甲、备战的反应时间。 但后队两营的命运也毫无转机,他们亲眼目睹前队两营、中军三营溃退,也看到了夏侯惇逃亡。 后队两营士气大跌,溃兵冲击之下阵型也是大乱。 就当刘备三兄弟乘胜掩杀之际,赵云四百人从侧翼居高而下杀出,一举凿穿夏侯惇趋于混乱的后阵。 前后交战小半个时辰,夏侯惇所部七营兵马尽数溃退。 但许多军吏依旧带头抵抗,组成数十人的战团企图阻挠刘备的冲杀。 这些战斗群体未能坚持多久,就被击破冲溃,或死或逃,也有被俘虏的。 黑熊观战许久,八百多人就地开始吃干粮。这时候太阳真正开始升起来,阳光灼人。 战场之上穿戴铁铠的吏士行动渐渐迟缓起来,已经没了爆发力。 但刘备一方持续追杀,夏侯惇溃兵折返时就见于禁所部三营已经完成重新武装和列阵。 可能出于于禁威名震慑,夏侯惇溃兵不敢冲击于禁阵列,只能返身再战。 又鏖战小半个时辰,于禁所部也被波及,卷入战斗中。 黑熊居高观望,清楚看到夏侯惇、于禁纷纷派遣信使去东北方向,寻求李典的救援。 刘备那里也是类似,三四名信使向宛城方向求援,企图获取刘琦的支援。 双方谁都打不动了,仿佛一触就倒的陶瓷娃娃,只要倒下就会摔的四分五裂!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阳光毒辣起来,阵前双方渐渐停止战斗。 黑熊此刻一点都不着急了。 寒鸦山道里藏了这么多天,每天都渴望决战爆发。 现在决战就在眼前发生,反倒不急着参战。 很想看看夏侯惇与刘备的潜力究竟有多大。 “驾!” 几名浑身染血的骑士簇拥着孙乾来到黑熊这里,孙乾拱手长拜:“我闻黑校尉与曹操有大仇,如今坐观成败,这恐怕有失盟友之义。” “那刘琦的兵马何在?” 黑熊抬臂指着西南宛城方向:“刘豫州败了,就轮到荆州直面曹军兵锋,刘景升父子的援兵何在!此唇亡齿寒之理,难道刘景升父子不知?” “刘景升父子锦衣玉食安享荆州物产,难道就无一点御敌于境外的决心?与这样的人为盟友,我深感惶恐!” 黑熊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自己的愤怒:“天下局势败坏到这样的地步,中原州郡被曹操劫持绑架,就是因为刘景升自欺欺人!” “连我这样的小子都知道曹操荡平河北就轮到荆州,刘景升倒好,只让其子率三千人来守宛城!却让我与刘玄德厮杀卖命!这难道就是当世名士的盟友之义!” 孙乾气苦,拱手连连长拜:“黑校尉息怒,李典所部精锐即将来援,只要黑校尉率兵助战,轻易可破夏侯惇残兵!” “说的轻松,临近正午天气酷热,我军奔袭七八里路,如何还能厮杀作战?” 黑熊直接拒绝,指着东边远处模糊的李典营地:“我可以向刘豫州保证,天黑之前李典无法接应夏侯惇!” “日暮天黑之前,刘琦还不肯率兵助战,我就配合刘豫州夹击夏侯惇残部!” “还请孙先生回报刘豫州,让他休养气力拖住夏侯惇,入夜后我与他一同破敌!” 孙乾无奈也不信,只好翻身上马去向刘备汇报结果。 博望坡上,厮杀的两军各占一端,忍受着酷烈燥热天气,谁都不敢轻易撤军。 刘备脱卸铠甲,后背汗水浸湿析出一层淡淡盐霜,孙乾来时刘备正抱着竹筒饮水。 一旁张飞就问:“公佑先生,如何?” “那人指责刘景升无有盟友之义,不肯出战。说是愿意为我军阻截李典,不使李典助战解围;还说不管刘琦是否助战,入夜后他自会率本部参战,配合主公夹击夏侯元让。” 孙乾口干舌燥说完,伸手接住刘备递来的竹筒,也从木桶里打水,仰头咕嘟咕嘟喝水解渴。 刘备听了咧嘴做笑:“这小子果然贼性深重!” 一侧关羽见了,开口劝慰:“大哥,他少年意气不值得生气,你我尚且不喜欢刘表言行不一,更别说是这位白鹅渠帅。他若能忍,也不会成为白鹅渠帅。” 张飞开口:“不若我带人去杀了这小子,夺其部众!” 关羽当即瞪眼:“三弟你这是要陷大哥于不义!何况那甘兴霸就不是好料理的!” 更别说那个没有姓名,从未开口说过话的雄壮护卫将军。 已经不能用壮士、猛士来形容,关羽潜意识里,那么强壮又自律的人,当个将军绰绰有余。 张飞听了气恼,抬脚踹翻半桶水:“这不准那不准,凭什么人家可以坐观成败!就我们得打生打死!” 见刘备盯着自己,张飞当即躬身伸手去抓木桶:“我去打水。” 孙乾将竹筒里的水饮尽,挽袖擦拭胡须上的水迹:“主公,元直可有回复?” “没有,劳烦公佑去一趟宛城,将那白鹅贼的言语转述给刘琦。他若不来助战,等战后,我就随白鹅贼一起走武关道!” 刘备脾气也上来了:“他再这样,我可不想做第二个张绣!” 提木桶走了没几步的张飞也转身回头说:“就是!大哥又不是他鹰台驯养的鹰!没有荆州的粮食,我们又不是非得饿死!” “看看人家白鹅贼,看不上河北说走就走,也看不上荆州,还不是要走?” 见关羽也瞪他,张飞转头加快脚步就走了。 这仗刘备也打的憋屈,哪怕再有一千生力军,就能冲溃对面! 对面已经打不动了,咬牙死撑着,就是因为不敢逃。 对面绝大多数人都清楚,转身逃亡,基本上跟自寻死路没区别。 (本章完) 第73章 反复凿穿 第73章 反复凿穿 博望坡北,山前高地,黑熊捡起一杆长矛双手倒持笔直钉在地上。 垂目看影子长短,对左右说:“不能让夏侯惇、于禁安心休息,我们也要给刘玄德一些信心。” 甘宁坐在一边吃干粮,也看地上影子:“渠帅是要向南推进?” “是,向南移动五六里地,我们就在水边观望战局变化。” 黑熊说着张开臂膀身子微微后仰做拥抱太阳的样子,闭着眼睛:“我要披戴双重铠甲,带着你们一起冲杀敌阵!” 炽热阳光洒在脸上给他暖融融的感觉,双目眼皮更是一片暖红。 甘宁有心规劝,可见黑熊的亲兵已经将两套铠甲搬运过来,就开始给黑熊穿戴无袖两裆铠,随后是一领细扎襦铠。 襦铠甲片烫手,黑熊强忍着不适,又套上青色黑纹刺绣的马甲,最后被甘宁几个人扶着上马。 这是一匹性格温顺的母马,这时候周围休息的各类士兵也开始做最后的临战准备。 十几个潜伏寒鸦道期间负伤染病的士兵留守,负责看押杂物与四十三名俘虏。 余下纷纷起身,只带半日干粮,穿戴铠甲,持长兵配短兵。 黑熊确认大多数人见他上马后,才开始佩戴铜面具,这东西贴在脸上让他感到格外闷热。 反手拔出钉在地上的骑矛,黑熊深吸一口气,长矛斜指前方:“跟我来!” “吼嗷!” 几十个朝夕相处的骑士举起矛戟应和一声,纷纷驱马轻驰追随其后,如似偃月半包围黑熊。 余下骑士、步兵也开始跟着转移,向坡下开拔。 步骑八百人在夏侯惇、于禁北侧开始移动,这两人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麾下的士兵劳累、受伤的卧地休息,能站起来的都在观望北面山岗高地上渐次下山的队伍。 很希望这是一支友军,可对方下高地后,却朝荆豫驰道移动。 博望坡另一侧,刘备远远望见黑熊所部移动,就对身边人说:“他这是怕我撤军啊!” 关羽面无表情:“他不了解大哥。” 刘备点着头眯眼远眺:“就此撤兵,如何能甘心?” 好不容易布置了这么一桌丰厚大餐,哪能让夏侯惇吃几口就走? 边上糜芳站起来眯眼眺望几个呼吸,表达顾虑:“主公,以他八百之众,如何抵挡李典三千宗党?” 李典麾下的士兵不好杀,杀其中一个人,保准人家几十个亲戚当场就狂暴了。 天下各处宗帅、宗党部曲中,就李典麾下这一支最为团结。 因为团结,垄断了巨野泽;也因为垄断了巨野泽,丰厚收益之下,这支宗党部曲更加团结。 这可是当年把吕布堵到厕所里差点弄死的狠厉团队! 刘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糜芳这个愚蠢问题,就说:“他能横行中原必有依仗,敢夸口阻截李典,想来应有一些把握。” 博望坡上,双方观察下,黑熊八百人靠近河流,当即步兵纷纷扑入清凉河水里消解暑气。 穿戴黑光铠的重装骑士更是用头盔汲水,给身上铠甲灌水降温。 黑熊也不例外,站在河边举起头盔将河水浇在头顶。 河水打湿了青色马甲,也快速令铠甲降温。 这可把博望坡上的双方馋的要死,坡上汲水困难,一些伤员已经失去了饮水的资格。 每一次小股部队去打水,缺乏运输工具,每个人跑七八里才能带来十几斤水,这水人力成本太高了。 河水边,甘宁小心汲水,一点点打湿双臂、腿脚,也只是用水给铠甲降温,没有直接用水洗头、或淋湿躯干降温。 降温后甘宁精神焕发,观察远处渐渐移动的李典所部。 李典所部出现在沥水上游,数千人就在河边纳凉,暂时没有继续渡河的趋势。 甘宁眺望许久,询问身边黑熊:“渠帅,正午日光眩目,不利于远射,可有应对办法?” “问问书吏,若带了墨,研磨后用黑墨涂抹眼眶,应该有些作用。” 黑熊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甘宁射术高超,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其他人暂时还没意识到强烈阳光对眼睛的干扰和伤害。 甘宁听了当即就去找书吏,黑熊则回头观望夏侯惇、于禁,他们已经被堵在博望坡东部区域。 因自己所部靠近,他们已经不敢分兵来河边打水。 估算时间,大概十二点半日上中天,下午十九点半日落。 也就是说,再有三个多小时日落,天气就会阴凉,利于甲兵厮杀。 他计算时间时,王威靠近,低声:“校尉,夏侯惇、于禁二军败而不溃,实乃精锐。今夏侯惇收拢败兵,溃意稍敛。以仆来看,我等在此绝其生路,敌军困兽之斗必然猛冲我军;背后又有李典接应。到那时腹背受敌,纵然刘豫州发兵急救,也难解燃眉之急。”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黑熊面无表情打量王威:“幸亏你不是我的人,不然就凭这些话,脑袋难保。不过这顾虑也算提醒我了。” 说着,黑熊右手做剑指遥遥指向博望坡东部:“跑这么远来不是让他们睡觉的,起来跳舞!” 王威疑惑之际,顺着黑熊所指去看,就见身边身穿鎏金明光铠的神将吕布突然策马疾驰,双手持方天戟冲向三四里外的于禁后阵!吕布冲锋速度极快,黑熊预估约有七八十公里的时速! 冲锋之际,盔顶三条尺半白鹅硬羽略略被风压弯,随着马匹颠簸而微微颤动。 于禁后阵留守千人督持戟呼喊:“敌袭!擂鼓!快快,结阵!” 鼓声咚咚咚急促响彻,躺卧地上的曹军纷纷起身,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吕布就挥舞方天戟冲入。 鼓声传荡,闭目假寐的夏侯惇惊醒,他一骨碌翻身而起,猛的扭头去看西边,那边刘备阵列也受惊,跟着擂鼓聚兵。 夏侯惇又回身去看阵后,就见金甲大将持方天戟搅荡各处,欺负曹军没有营垒工事,放开了跑马。 对方马力极快,几十名自负勇力的骁骑策马追赶,就是追不上对方,反而跟着对方一起将一个个临时小营地搅乱。 秩序恢复一些的各营士兵躲避骑士冲杀之际,又走混了,归属越发混乱。 夏侯惇独目隐隐有外凸之状,眦目欲裂:“难道就没有人能拿下这贼将!” 他的长史站在身边低声说:“将军,那或许就是白鹅贼将!” 恰逢吕布冲来,夏侯惇气的牙痒痒,抄起身边铁戟:“左右健儿!随我杀贼!” 几十名亲兵持矛戟簇拥到夏侯惇左右,可吕布快马冲驰无意撞击这支乱糟糟的矛戟阵列,稍稍拨马相隔七八步交错而过。 夏侯惇气急败坏狠狠将铁戟反手钉在地上,破口大骂口水飞溅:“贼将辱我太甚!” 眼睁睁看着吕布一人一马背影冲过前方一阵,算起来,对方竟然从自己屁股后面沿着博望坡道路将自己长蛇阵列凿穿! 从蛇尾巴屁股到脑袋那种,不是拦腰冲开! 这是对己方士气空前绝后的巨大打击! 此刻刘备等人就见金甲吕布出现在阵前,白袍染血红了大半。 “快拿清水!” 刘备摆手招呼,正要上前询问,不想对方毫无休息的意思。 只是抬手抹了抹铜面具上血迹、尘土的混合物,双手佩戴的白手套早已染血,持方天戟又沿着博望坡上宽阔驰道冲杀过去。 吃过亏的夏侯惇部前营吏士哪里还敢阻拦,纷纷左右退避,使得吕布轻易凿穿第一阵。 紧接着轮到夏侯惇亲自坐镇的第二阵,夏侯惇再次抓住铁戟狂呼:“贼将!来战啊!” 几十个亲兵哪里敢放任夏侯惇独自迎战,持矛戟围着夏侯惇组成密集阵列。 果然这是个欺软怕硬的贼将,即将靠近时又轻微调转马头去冲第三阵。 第三阵守将是夏侯兰,见对方去而复返,嘴上大声呼喊,也只是大声呼喊。 就见对方撞飞一个士兵,并顺势一戟从背后扎死一名军吏扬长而去。 紧接着又轮到于禁坐镇的第四阵,于禁不以勇武见长,他以军法严明称著于世。 他带兵虽严明,只是士卒攻坚的执行力又远远比不上小个子乐进乐文谦所部。 可是,于禁仓促组织起来的一个个百人方阵一时之间反倒建功,成功将企图冲杀的金甲敌将逼退。 不等于禁所督第四阵松一口气,那金甲敌将凿穿最后一阵后,竟然换了一匹马,又沿着驰道冲杀而来。 河边上,八百余士卒翘首观望,人人亢奋,恨不得现在就追随吕布发动冲锋! 而黑熊装模作样检查替换下来的独角阴干骏马,见左前腿挨了一刀,这一刀斩开干枯皮肉,露出一丝白骨痕迹。 若是巨斧或重型兵刃,再加上吕布高速对撞,那极有可能被对方一下斩断马腿。 核动力马也要遵循基本的力学规则,三条腿明显跑不了。 高速冲锋时马腿折断,搞不好马上的道兵也会摔成残疾。 他从来没有测试过道兵劈砍损毁的实验,不知道是会化成卡片等待重新召唤,还是直接变成法力结晶。 想要提升本源地卡,就需要法力结晶。 白法力错误使用后变成结晶,黑法力岂能豁免。 黑熊思索间,吕布策马再一次从屁股凿穿夏侯惇的长蛇阵,出现在刘备阵前。 这时候赵云闻讯赶来,自以为朝夕相处有一番袍泽情谊,就要上前打招呼。 不想这浑身白袍被血水、尘土弄脏的金甲大将还是拨马转身,持戟,对着夏侯惇前阵再次发动无情冲锋。 这一次,夏侯惇站在原地持戟等待,也不再呼喊了,望着对方从自己矛戟阵列前四五步时交错而过。 随即夏侯惇扭头转身,看着对方去冲击第三阵,紧接着是于禁所督第四阵。 他这里看不到拐弯处的第五阵,只能看到对方径直冲下博望坡,去了河水边。 人疲倦,但马力更难支撑。 他已经察觉,对方换乘的第二匹马远不如第一匹额头带独角装饰的那匹强劲。 即便这样,第二匹马也是当世神驹。 (本章完) 第74章 不进反退 第74章 不进反退 宛城,孙乾驰马直奔城内。 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城池,哪怕只是清理城中小部分区域,也足够驻屯刘琦麾下三千兵马。 孙乾来时,刘琦麾下三千人就在开阔区域列队等候。 而徐庶还在与刘琦下棋。 袁绍死讯已经传来,更多的河北消息也陆续传到荆州。 二袁联手清洗颍川人一事严重的打击了刘琦的心气,更令他沮丧的是受大将军袁绍重用的郭援竟然是曹操的内应。 这位是司隶校尉钟繇的外甥,也是袁谭的小舅子。 也是袁谭亲手揭发的,只是郭援跑的太快,从太原逃到了河东。 从时间上来时,远的有益州刘璋父子新旧传承。 刘焉很早就让三儿子刘瑁领兵,传承衣钵之意很是明显。 可惜益州大姓更喜欢性格柔和的刘璋,于是刘瑁就靠边站了。 刘璋面善心狠,上位后益州大姓发现不好控制刘璋,矛盾激发双方交兵。 几乎举州皆反,益州大姓叛军将刘璋困在孤城之中,刘璋就是依赖东州兵硬是反推,镇压了益州作乱大姓。 从益州刘璋身上,刘琦更不想沾染军事,以免引发荆州大姓的警惕、抵触。 可近来河北发生的事情,让刘琦越发感到看不明白前路。 总的来说,他不想失去荆州的优渥地位,也不想冒险对外开拓什么基业。 继承父亲衣钵,过去什么生活,未来还是什么生活。 这是刘琦一厢情愿的想法,所以抵触兵权。 就像他父亲刘表一样,就很少亲临一线参与指挥、作战。 他本就与刘表长的酷似,处处模仿,只想完整继承一切,不想卷入其他麻烦的漩涡里。 刘琦缺乏定力思绪杂乱,不多时又被徐庶逼到绝境,捏着棋子沉吟思索。 似乎还想找到一处绝地翻盘的棋路。 徐庶这时候才开口:“河北将取关中,公子何不引以为援?外结关中英杰,未来若生变故,也不失为臂助。如若基业倾覆,也是托身之所。” 刘琦犹豫间,孙乾长拜行礼道:“我主刘玄德当众扬言,破敌就在公子一念之间。若公子自守不予援手,此战之后,我主刘玄德将纠合吏士走武关道入关中!” 刘备带人走了,难道指望南阳人站出来抵抗曹军? 刘琦记得很清楚,当年他老爹将南阳人坑的有多惨。 见刘琦真正开始动摇,徐庶也起身拱手:“今日之战必为远近所闻,公子作壁上观,谁还敢为荆州效力?” 刘琦侧目去看几个统兵军吏,一个个深色坚定目光期望,有明显的求战之色。 曹军南征,要么投降,要么顶上去。 刘备如果带人遁入关中,就现在的荆州,谁能顶住曹军? 刘琦见状,起身拔剑:“为保荆州太平,我将随吏士杀贼!” 举剑振臂,刘琦大喊:“擂鼓!发兵博望坡!” 鼓声隆隆响彻,徐庶、孙乾默默互看一眼,俱是轻轻摇头。 与这样的盟友联合作战,实在是太危险了。 另一边,博望坡东。 时间渐渐到了下午,黑熊所部八百多人开始吃战前最后的干粮。 他乘马在东侧小土梁上远眺东边,就看到李典所部三千多人也陆续过河,在岸边将卷起来背负携带的铠甲拆解,陆续披甲。 更有百余名骑士集结,沿着弛道缓缓向着博望坡东部移动,明显是要跟夏侯惇、于禁取得联系。 黑熊也不想再表演什么‘战马疲倦’之类的小把戏,当即命令骑乘独角阴干骏马的吕布疾驰杀去。 不曾想对方没见过这位吕布的本事,对面百余名骑士争先恐后加速,持矛戟冲锋。 这种状态下的吕布可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与怜悯。 单骑撞入对方骑阵,尘土飞扬,遮蔽视线。 黑熊看不清楚吕布身形,也就无法精确遥控指挥。 不久山风吹散烟尘,就见吕布未能一举贯穿对方骑阵,被包围已陷入混战。 马匹碰撞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能靠近吕布发动攻击,更多的人只能乘马再外围打转转。 随时有人被吕布一戟打落马下,一丈八尺方天戟在他手里已经不需要什么技巧。 对着人推过去,轻易能将对方撞击跌落马匹;反手回戟时凡是戟刃侧枝勾着、或擦着,怎么也能重伤对方。 连续挑落二十几名敌骑,黑熊见对方拖拽伤员出阵时露出空档,当即指挥吕布破围而出朝南面而走。 余下骑士纷纷追赶,咬着吕布不放。 “不愧是山阳李氏族兵!” 黑熊感慨一声,这些天打仗增加了许多见闻,也知道了一些军事常识。 精锐部队能承受的伤亡是三成,可对方百余骑士被吕布击落、杀伤二十多人,结果发了疯一样追逐吕布。 一心想着复仇,忽略了恐惧。 不只是这些骑士,很快渡河的李氏部曲阵列里又有百余名骑士陆续出列,纷纷向南追击吕布。这时候甘宁也来土梁之上,步伐沉重,墨水涂抹大片眼影的甘宁眯眼远眺,惊叹:“果真凶顽!” 他可清楚,那骑将根本不是人。 黑熊有些失望:“我本以为它能搅动李氏部曲,不想只能引走二百余骑。” 单骑野外牵制三千人的军队……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也就夏侯惇、于禁这里遭遇伏兵突击,惊慌失措大跨步败退时丢弃了太多器械,否则也不会让吕布反复欺负。 其实也只是骚扰一群疲兵,真正有效杀伤没多少。 只是干扰了夏侯惇、于禁的休息计划,也限制了对方取水效率。 他们聊天观望之际,刘琦三千生力军也从宛城蜿蜒而出,已绕过豫山,与博望坡之间就一座叫丰山的小山。 刘备所部各处敲响缓慢鼓点,鼓声节律沉缓,振发士气。 夏侯惇所部也开始擂鼓,为即将的最终碰撞做最后一搏。 夏侯惇观望周边,越发觉得形势危急。 刘琦三千人抵达博望坡上,就是刘备发动决战总攻的时刻。 而己方身后,还有八百白鹅贼伺机而动。 不管对方阻截李典,还是放任李典通行,都会威胁侧翼,使自己一方无法全力应对刘备的猛攻。 甚至计算路程,对方能赶在李典之前配合刘备发动夹击! 要不,乘着刘琦所部还未抵达,提前撤离? 这样的话,李典所部不需要移动十几路来接应,可以保存体力守在沥水河边。 而对方刘琦所部抵达博望坡后,很难有继续追击作战的体力,必须休息。 只要撤退,就能从战斗序列里抹掉刘琦的三千人,而李典所部会拥有完整的体力! 刘备所部追击到沥水边上,十几里路足够消磨刘备部队的体力! 刘备若真敢追那么远,就要面对李典的反攻! 一瞬间夏侯惇作出判断,召集各营长官:“我欲次第撤军,前阵先撤,在于禁阵后择地立阵;我督中军再撤,于新前阵之后再立阵。第三阵再撤,随后是于禁后队两阵,如此次第接应,入夜前能与李典部会合。” 这不是什么高深奥妙的战术,一众军吏附身:“喏!” 至于伤兵,只能自己顾自己了。 还有晨间战死、失散的士兵,各队负责的军吏也都做了粗糙统计。 安全撤军后再由有司细细计较就是。 对于麾下军队,夏侯惇还是比较信赖的。 因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州兵! 刘备反应很快,当发现对峙的曹军开始撤退时,当即就派出张飞为前部。 赵云、关羽各领本部从两侧绕行企图截击、从中打断破坏曹军的撤退顺序。 只要顺序乱了,撤兵之际本就军心惶惶士气起伏不定,见退兵顺序大乱,那随时可能全军大乱,争相逃亡! 此时此刻,黑熊观望博望坡上的战斗,侧头笑问:“兴霸觉得该怎么打?” 甘宁认真思索模样:“夏侯惇既然敢退兵,势必已考虑到了我军。我的意思是不进反退,沿着弛道向东再走三四里地。” “这三四里路程正好活动吏士筋骨,而敌军饥饿又渴,来到水边势必争水,其阵列必然大乱!” 甘宁就指着八百多人占据的河边:“这是敌军必攻之地,不破我军,他们不敢松懈。也为了饮水生路,必然攻势猛烈。我军就是挡住,也得不偿失。” 说着笑了笑:“等他们纷乱争水之际,我军突然杀出,事半功倍!” 一侧徐林、王威聆听,徐林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点头。 王威听了皱眉,甘宁说的这么有道理,那黑熊听取后,最后战胜曹军后,这笔战功怎么算? 就听黑熊说:“走吧,一起调兵。” 十几人纷纷上马,各自返回本队,指挥士兵移动到弛道之上,紧接着开始向李典所部方向移动,让开了河道控制权。 博望坡上,夏侯惇中军且战且退,很快退入夏侯兰负责的第三阵。 第三阵本有两个营,如今能战斗的士兵只有一千二百多人,组成十四个百人方阵沿着弛道布置成三层。 张飞正面猛攻,关羽侧翼还在行军,赵云这支来的最快,从侧翼贯入! 顷刻间,夏侯兰阻截阵群崩裂西北一角。 赵云策马直冲,三十多名骑士追随其后来回惊扰,夏侯兰麾下各队一时之间失去配合。 夏侯兰见右前方三阵溃散,他喝止不住就领队上前策应。 恰好赵云阵内冲撞一圈折返回来,认出夏侯兰,当即斜刺快马奔袭。 一矛挑翻夏侯兰的执旗兵,矛杆断裂瞬间赵云也松手。 几乎同时接住夏侯兰刺出的矛,很熟练的拉扯,夏侯兰几乎没有反抗、回力的机会,与他的执旗兵一前一后栽落马下。 夏侯兰的亲兵上前企图逼退赵云,赵云持夺来的矛反复拨挡、抽打。 也就两个呼吸时间,赵云的骑从陆续抵达,一波波骑矛冲撞过来,夏侯兰亲兵一层层落马,步兵当即溃散。 等晕头转向的夏侯兰站起来,赵云也拔剑搭在夏侯兰肩上:“绑了!” 夏侯兰气呼呼抬头去看认出赵云,当即气馁,束手被擒。 赵云重新收剑入鞘,一名骑从取出赵云趁手的备用骑矛递给他:“司马,黑校尉正在后撤!” 扭头去看坡下远处,又目光移到近处,百余步外是于禁偏将军战旗:“不去管他,随我咬住于禁!” (本章完) 第75章 战局落幕 第75章 战局落幕 夏侯惇中军三营吏士折损两成,快速从于禁前后两阵之间通行。 顺博望坡而下,又是大跨步撤退,几乎感觉不到疲倦劳累。 不多时就到坡下,距离河边也就两里路程。 只是河边驻屯的八百白鹅贼竟然沿着弛道向东后撤,脱离了夏侯惇的攻击范围。 不等夏侯惇整理队伍,许多吏士已经三五成群朝河边快步走去。 他们又饿又渴,已经不是军律能约束的了。 夏侯惇喝止不住,中军三营吏士纷纷脱离控制,这种情况下自然无法组建新的第二道防线。 而他麾下前队两营士兵也是又饿又渴,见中军脱离阵位去河边饮水,一时之间纷纷后撤。 这时候夏侯兰被擒,所部溃兵正绕于禁所零第四阵后撤,还在博望坡高地上。 远远就见本军第一阵、第二阵散乱无状,于是多年战场求生经验爆发,纷纷抛弃兵器铠甲,开始轻装逃命! 见他们丢盔弃甲,于禁前后两阵吏士瞬间惊慌。 撤退时,你一定要比友军跑的快一些! 夏侯惇所部主力可是恶名昭彰的青州兵,兵败之际抛弃主将、友军也是常有之事。 这个时候,关羽所领南面侧击部队大迂回出现在于禁第四阵身后,直接与第五阵碰撞厮杀在一起。 于禁根本无力分身,他的正面张飞所领百余精锐重装步兵已贯入阵列之中厮杀;侧面赵云引领五十余骑绕阵窥伺,惊吓士兵之余也在寻觅切入战机。 随着张飞突破第一线,跟在后面的刘备将精锐亲兵战队投放,魏延、陈到各领百余人如同两口尖刀,顺张飞撕开的口子直接杀到于禁本队前! 就在于禁辛苦抵御正面时,侧翼关羽再次分兵,以三百人猛冲于禁本队东南几个百人小阵。 这种时候,指挥第五阵的千人督只能放弃固守,全力向于禁靠拢,以避免于禁本队被夹击包围。 真让张飞、关羽一前一后围住,边上还有一个伺机而动的赵云,那于禁很难幸免。 若于禁战死、被俘,百人督以上的军吏基本上都得完蛋! 此时此刻,黑熊抬手对着南面远处正躲避追杀的吕布做握爪手势向后拉扯。 脱离李氏部曲精骑的吕布当即化成卡牌,打着旋向黑熊飞去。 李氏二百余骑还在追逐,想要在灌木、芦苇之间找到对方,将对方追杀致死! 大约四十多秒后,吕布这张卡片才飞到黑熊手里。 强化到神将级别后,这套组合卡手感沉重,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 黑熊抓在手里,手臂有一种酸软困乏之意,仿佛手臂运动了许久一样。 忍着不适,抬手将卡片甩下,骑乘独角阴干骏马的吕布从十几步外的树木后纵马出现,马甲洁净,吕布身上白袍、白鹅翎羽也抹去之前积攒的血渍尘土,整体焕然一新。 待一人一马走近,黑熊目光落在阴干骏马受伤的前腿,就见破开的干枯皮肉层伤口如旧,没有修补,也没有明显合拢的迹象。 这时候高顺也骑乘阴干马,来充当吕布的副手。 一前一后两个骑士一起冲锋,杀伤效率能有效提高。 高顺骑马单独杀伤力不如吕布三分之一,但配属吕布身后,配合冲杀时,杀伤力能接近吕布的一半。 各种意外因素都被前排的吕布抵挡,跟在后面的骑士只负责挥舞兵器,自能提升杀伤效率。 黑熊预估还有最多两个小时就要落日,又见夏侯惇所部格外散乱已经开始争抢河水,当即扭头看甘宁:“是否出击?” 甘宁强忍着冲动,提刀指着博望坡上的战斗:“等于禁溃败!” 夏侯惇、于禁可是曹军核心将军,是黄祖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 双方交战是公事,若是私下里能走动,黄祖也要讨好这两个人,以求一份退路。 当看到关羽侧翼切入直突于禁战旗所在的本队时,甘宁凝声:“渠帅!可以了!” “擂鼓!” 黑熊呼喊一声,右手握着骑矛对前方斜指,吕布、高顺当即驱马冲锋,百余名骑士紧随它们身后。 余下七个百人队,组成三列阵朝夏侯惇所部压过去。 甘宁所督三百人为前锋,黑熊居中,王威、徐林分列左右。 夏侯惇所部为争抢水源,已在弛道左右两侧分成两个群体,弛道之上只有百余骑士警戒。 夏侯惇此刻骑乘在马上,望着快速策马疾驰而来的白鹅贼将不由蹙眉很是疑惑? 这打仗呢,对面那人冲杀两阵后还换洗了一套新衣服? 思索间,出于打仗的本能,夏侯惇策马提速,左右骑士纷纷加速。 骑士对撞,速度越快的越占优势! 人的反应速度会随着坐骑高速运动而临时提升,会下意识忽视两侧的景象变化,只盯着正前方。 这种时候,坐骑速度越快,越能在正前方保持专注! 保持专注,以快打慢,往往交手瞬间就能弄死对方! 彼此相距也就七八百米,吕布、高顺领先三十多步率先接战,顷刻间血雨纷飞,硬是在弛道中间冲开一条道路! 后续骑士顺着通道鱼贯而入,并持续扩大这个裂口。 被一分为二的夏侯惇百余骑被压缩成锥形阵的白鹅骑士刮下一层层人,对冲过后,夏侯惇身边聚集回来五六十名骑士。 根本没有他们反冲回去的机会,后面甘宁领队前进时所部百余刀手取出步弓随同甘宁在前进时张弓、射击。 都是配合七八年的老搭档,前进队形并未脱节。 他们身后,黑熊看着这种诡异的‘徐进射击’也是下意识横举骑矛,压制后队的前进速度,留出空间给甘宁发挥战术。 步弓强劲,夏侯惇遭遇箭矢背射,人马中箭顿时混乱。 亲兵骑士根本不在乎步兵大队人马的死活,他们只在乎夏侯惇的安危。 此刻拉着夏侯惇缰绳,掩护夏侯惇离开弛道,向南逃遁。马匹急促跑动时,蹄声轰隆,根本不是夏侯惇可以喝止的。 几乎同时,博望坡上于禁前后两阵、河边夏侯惇大队步兵齐齐崩溃。 五六千人不顾一切奔逃,有往北边的,更多的顺弛道向李典所部奔跑。 一切能丢的都丢了,只要与李典会合,他们就能安全! 李典所部也迅速作出应对,一分为三。 中间顺弛道移动,另外两支在弛道两侧立住阵脚,排列弓弩阵列。 此刻战场内外,也就刘琦、李典还保存完整建制。 其他不是漫山遍野逃亡,就是漫山遍野抓俘虏! 黑熊重返小土梁上,遥控指挥吕布高顺二骑,它们引领百余骑士驱逐、追赶溃兵。 甘宁、徐林、王威各引二百人追逐溃兵,时不时就收拢一堆溃兵分兵羁押。 土梁附近只有三十多名士兵守护,一伙溃兵路过时见黑熊有马,当即乱糟糟冲锋杀来。 皮甲道兵袁术引着另外两个道兵率先持戟冲下山梁迎战。 溃兵冲锋速度稍稍放缓,二十几名弩手勉强瞄准,就是一轮不分敌我的近距离射击。 眨眼睛七八人扑倒,余下几十人慌乱,就见山梁上的弩手弃弩持矛戟居高临下俯冲,这股乱兵当即溃走。 打散这伙乱兵,卫队快速返回山梁之上,重新填装强弩。 黑熊只是瞥了一眼,又去观察战局,遥控指挥吕布高顺,以他们为箭头,引着骑兵扩大战果。 对于未来指挥打仗,他略微有了一些心得技巧。 不多时,十几名士兵羁押一大堆溃兵来到山梁下,溃兵蹲伏在地。 他们大多数人惊慌情绪已经退去,如今很是劳累,有的人索性躺倒就睡。 刘备、刘表至今还没有什么杀降、杀俘的恶名,故而不担心生命安全。 只是一个个陷入悲伤,被俘后,难以跟家人团聚,妻子可能要改嫁,有父母的可能要失去赡养,子女也会缺乏抚养。 俘虏中哭声渐渐扩散,哪怕他们是凶名昭彰的青州兵,是屠戮徐州的主力,可他们也有家人啊! 未几,刘备驱马到土梁前,抬头看一眼梁上‘横海校尉’战旗边的黑熊,就见持弩警惕的亲兵放开通道,刘备引十几名骑士登上土梁。 他翻身下马摘落汗水浸湿的头盔,大口喘气看黑熊:“我听子龙说黑校尉喜爱骑兵?” “是,出战关中,当以骑兵为重。” 黑熊反问:“可要追击李典所部?” 刘备摇头:“堵阳有路招接应,李典本部未损,贸然追击,十分不妥。” 这时候黑熊微微侧目去看博望坡上,就见夕阳金色阳光洒在刘琦所部三千人身上。 刘备也扭头去看,就听黑熊问:“刘表父子枉为荆州之主,我看他们更像是荆州大姓的傀儡。打扫战场收治伤兵后就撤还析县,玄德公可愿同行?” “天子受困于许,若遁走关中,何时才能拨云现日,还天下太平清朗?” 刘备意气风发,丝毫不在意关中那点基业。 二十四岁的刘备白手起家聚义兵征剿黄巾,三十一岁时领平原国相;又三四年救援北海孔融、徐州牧陶谦,被表为豫州刺史,驻屯小沛。 当时的刘备,就能将远在颍川的陈群征辟为别驾,组建了豫州刺史部。 等到建安元年,三十五岁的刘备已经是朝廷认可的徐州牧、镇东将军、宜城亭侯。 现在的刘备四十一岁,是豫州牧、左将军、宜城亭侯。 他的军队还在豫州地界边缘,那在很多豫州人眼里,他依旧还是豫州牧。 只要攻入许都,以刘备这些年积攒的名望、人脉与麾下人才队伍,顷刻间就能取代曹操,成为朝廷的守护者! 捷径就在眼前,何苦去什么关中? 这种捷径放在任何人眼前,谁能豁免? 毕竟曹操这个人有时候会很浪,抓住机会,就有可能一把将曹操拉入地狱。 建安七年,依旧是刘备充满希望一年。 见刘备模样,黑熊就说;“刘表父子缺的是守卫门户的犬,怎可能资助玄德公腾飞为龙?” “此小事也,他已分割南阳予我,得南阳两万户口,我已有与曹孟德周旋之余地。” 刘备指着远处他麾下抓捕的俘虏:“我欲以善骑者与校尉换马匹。” “可以,普通马换五个人,战马换十五个人,骏马换三十个。还有就是,玄德公若不能救治被俘伤兵,不妨给我,我尽心救治,能活几个是几个。” 黑熊当即答应,刘备听了上下审视黑熊:“真黑校尉也。” 着重咬了一个‘黑’字,黑熊只是笑笑,画了个饼:“我不会占玄德公便宜,等我在关中站稳脚,就送百匹战马给玄德公。” 刘备另有提议:“伤兵两人折算一个人,不管步兵还是骑兵俘虏,都是一样的,按着黑校尉的来换。” 他自然先要遴选一批俘虏补充,挑剩下的才会拿来交换。 南阳残破,给太多俘虏,他真养不起。 不管抓的青州兵,还是泰山兵、东平兵,都不是好消化的。 没了,下午再更 (本章完) 第76章 博望之夜 第76章 博望之夜 夜间,博望坡西侧,丰山脚下。 丰山有一处冷冽泉溪,刘备夜宿泉溪侧旁。 另一侧是黑熊所部驻防地,这里有刘琦借调的五百人协助镇压俘虏。 营地内引燃十几座盛大火堆,军医李封带着小道士学徒、被俘的太平道道士一起救治双方伤兵。 夏侯惇所部以青州兵为主,其基层军吏普遍拥有太平道身份。 只是这类军吏多集中在低层,很难得到提拔。 天黑的太快,这场战斗持续时间又长。 所以博望坡上还有许多遗留的尸体、重伤员,许多人是受伤后缺水被活活晒死的。 黑熊大致估算,博望坡上双方死尸数量最少在两千。 现在打扫战场收获的伤兵,多是下午战斗时受伤的双方士兵。 很多曹军伤兵逃亡的动力反而比普通士兵更强,逃出去还有自己治疗、恢复的一天。 而这个年代,哪怕如刘备,也要优先保证己方伤兵的医疗条件。 对于敌对方的伤兵,贪图军功的抓了砍脑袋;心狠手辣的也是抓回来自生自灭,能活下来就算赚了。 善良一些的,会放任伤兵突围。 黑熊这里打扫战场时,除了死人,其他人能背回来的都弄回了临时营地。 他巡视重伤员区域,十几名截肢的俘虏就那么露天躺着,能不能活到明天早晨全看这些人的运气。 其他一些重伤员也是大致一样的命运,只能靠自己。 目前能做的就是驱使俘虏将这些没断气的人背回来,给一口吃的,用来给李封负责的军医、小道士练习外科手术和胆量。 轻重伤员出乎意料的少,夏侯惇、于禁上午交战的伤兵几乎很难撑到下午。 不管刘备还是自己这边的人,追索溃兵抓俘虏时,都有猎首的传统。 下面的士兵追人俘虏时,甚至嫌弃俘虏拖累效率,会悄悄杀了只保留首级;普通俘虏都是这样,更别说是伤兵。 伤兵是出乎预料的少。 黑熊来到做手术的帷幕里,就见李封正蹲在水盆前清洗双手,盆内已然嫣红一片。 李封洗了后,又在另一个木盆里用干净温水洗手。 忙完这些,又继续去给下一个伤兵清理创口。 水盆则由俘虏端出去泼洒,重新送来清凉泉水和热水各一盆。 己方伤兵已经救治完成,现在正帮助被俘伤兵治疗。 李封用烈酒清洗的小刀挖出箭簇,又很粗暴的刮擦血肉伤口。 烈酒储备不足,只能兑泉眼冷溪水后拿来冲刷伤口;做完这些,涂抹止血金创药粉,包扎伤口。 现在储备的金创药粉也有些匮乏,一些伤口直接采用火烫的方式进行止血、闭合。 黑熊左右观察,见一个不认识的道士端来马肉粥正给伤员喂食。 也不理睬对方,就问李封:“还有多少?” “大概三十几个人。” 李封双手压着伤口使之闭合,扭头看另一侧:“快!” 一个小道士持烧红的烙铁就贴近伤口,伤员紧紧咬着柳木枝干一脸汗水。 黑熊一眼就认出来这烙铁是给马匹烫火印的,不知道李封从哪里找来的。 李封又去重新洗手,对黑熊说:“刘豫州知我名字,有意请我明日一早去他营中救护伤员。” “能去就去,救人终归是一件好事。” 黑熊干巴巴应答一声,这才离开伤兵区域,回到溪边篝火处。 他怔怔望着熊熊烈焰,听到脚步声察觉是甘宁的,就侧头去看,果然是提着酒坛的甘宁。 甘宁走到近处盘腿而坐,将酒推过来:“渠帅有心事?” “怎可能没有?” 黑熊接住酒坛仰头小饮一口滋润嗓子,推给甘宁:“至今,我这手上没有杀戮任何一个人。可笑的是间接因我而死的又何止千人?” 甘宁饮酒聆听,就见黑熊低头看着双手:“今天已做好了临阵杀敌的决心,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参战。” “渠帅所长并非搏杀,而是调度指挥。” 甘宁说着继续饮酒:“渠帅就是接战,又能杀伤几人?倒是那位,往来冲杀,今日斩获不下百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非人的存在,但粗糙的统计,也清楚吕布今天实际斩首接近百人。 放下酒坛,眯眼看篝火烈焰:“渠帅能救敌军伤兵,这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 “这算什么仁慈?” “看到伤兵,我就想到了我的叔父、兄长,他们或许没有直接战死,就是受伤了,没人愿意照料救护他们,所以他们很绝望的死了。我家里,不算我,已有三个人死在战场。曹操无能啊!” 黑熊向后一仰躺倒在未鞣制的干硬牛皮上,望着夜空星河:“我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人死。救治伤兵不是我仁慈,这是物伤其类,救治伤兵能让我心情不至于太难受。” 从那天晚上抢夺三只大白鹅开始,就不断有人因为自己引发的涟漪而死;那个偷鹅贼,大概率是冻死了。 冻不死,也会受寒染病。 到现在还是不肯正面审视这个乱世,自己周身仿佛被一张张用人命编织的蜘蛛网限制住。 只要稍作挣扎,就有很多人被扯碎身体,支离破碎。 好多的人,只是构成一张张网的素材。 挣开一张网,还有下一张网。 甘宁略诧异看黑熊,笑说:“还以为渠帅杀性酷烈,未曾想也有如此善感的一面。其实这一战俘获的伤兵,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 夏侯惇、于禁所部,是曹军精锐,麾下多是历战老兵。 别看穿着汉军军服,可绝对没少杀无辜百姓。停顿片刻,甘宁又说:“这两支兵马风气恶劣,刘豫州是看不上的。哪怕他缺兵,也看不上这样的兵。我听几个荆州军吏说明天一早,刘豫州要处死所获军吏。” 刘备可以忍住不杀普通士兵,但要杀军吏出一口恶气。 哪怕会在曹军内部造成一些恶劣影响,让更多的军吏厌恶憎恨刘备。 可刘备不在乎。 黑熊听了沉默,之前寒鸦道俘获的斥候已经有这方面的征兆。 赵云也缺兵,尤其是老兵。 可人家宁可要马匹,也看不上俘获的夏侯惇所部精锐老兵。 就凭这些士兵的老底子是青州兵,赵云嫌弃这些兵脏。 甘宁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黑熊听了沉思。 现在正是草创阶段,加入太多的青州兵,而且还是太平道思想浓厚的青州兵。 固然能顺利收为己用,可能控制的住? 自己输不起,关中豪帅们一时半会摸不准自己的脉络。 进入关中后持续的胜利,能让这帮豪帅们耐着心思观望战局。 若是经历一场不该有的失败,露出底裤,这帮豪帅肯定会出手。 如果将大部分俘虏的青州兵转让给刘琦,刘表、刘琦父子麾下骤然多出两千精锐青州兵,不知道是孙权头疼,还是荆州大姓们头疼。 两千青州兵交出去,肯定能换来更多的粮食、青壮。 流落在荆州的关中流民还有很多,没有返乡的这些人普遍沦为了大姓的部曲、佃户,要么索性杂居于山野之中。 之前刘琦招募的关中青壮,就是从交好的豪强处讨要、交易来的。 两千青州兵给刘琦,怎么也能换来两千带家属的关中人。 现在刘琮还未结婚,刘琦成武侯世子的身份没有遭到挑战。 所以刘琦还是有很强的号召力,愿意交好刘琦的大有人在。 就算刘琦不敢全吃下,也能把这部分青州兵卖给黄祖。 孙策当年大破黄祖,黄祖、刘表援兵被斩首、俘虏、淹死接近三万人,孙策更是抢走了大小六千多条船。 现在的黄祖,很缺老兵部队。 有了这个想法,黑熊当即就问甘宁:“我也不喜青州兵,若是收其精良二三百人,余下卖给刘琦,换关中青壮如何?” “这……” 甘宁皱眉:“只留二三百人?” “对,不论骑术、武艺,就取年轻的人。他们没参与徐州之事,没有妻儿拖累,也更有潜力。” “那这仗岂不是白白让刘表父子受益?” 甘宁有些不高兴:“荆州物产丰饶,刘表父子不缺钱粮,就缺精锐老兵。这两千青州兵,对他父子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渠帅,万不可贱卖。” 紧接着甘宁又说:“明日刘豫州拣选俘虏后,会把其他俘虏交给我军。此事渠帅最好忍耐数日再与刘琦交涉,我们不要主动找他,而是等他来求我们。” “你的意思是王威?” “是,渠帅当善待青州兵,恢复他们的精神,这样能卖个好价钱。” 反正大家吃的都是荆州方面提供的粮食,在意这点细节成本没意义。 小溪对面,糜芳抱着两卷刚编扎好的竹简来到篝火边递给刘备:“主公,今日折损名录在此。” 刘备伸手先拿起最小的那卷,这一卷只有二十三个人,最高是个队官。 目前也就统率三四十人人,可放到荆州,足以胜任统御二三百人的曲长。 下面的什伍长基本都是老兵,刘备审视一个个名字,他都有印象。 这种事情经历多了,也就能平静对待。 随即又翻开另一卷,一枚竹简上书写十个人,每枚竹简还有编号。 扫一眼,就知道今日阵亡了二百三十余人,轻重伤员接近五百人。 军队统计的轻伤,实际伤势已经很重了。 能救活五分之一,已经是运气极好了。 一仗,打没了一个营,五分之一的兵力。 战果也是很丰盛的,粗略统计夏侯惇麾下七个营五千人能逃回去的不足一千,于禁三个营没了两个。 两个曹军体系内的宿将老兵集团被一举打残,接下来河北战事里,这两个人只能干瞪眼。 等补齐兵员,训练成型,怎么也到明年开春了。 这一仗的政治目标、军事目标已经超额完成。 政治上完成了与河北盟友的约定,打击了曹军官渡以来的一日胜过一日的嚣张气焰。 军事上,打掉曹操中军集群大约七分之一的常备老兵。 夏侯惇、于禁是曹操的铁杆,是元从中的元从。 重创他们,相当于未来十年时间里,他们的军队很难提拔出独当一面的将军、校尉。 底蕴没了,需要从头培养军吏骨干团队。 一个营,换掉夏侯惇、于禁的九个营。 这仗很赚! 现在就看刘表是个什么反应,如若增兵助战,未尝没有进兵许都的机会。 还有一章 (本章完) 第77章 荆州困局 第77章 荆州困局 次日清晨,刘表饭后例行熏香。 香薰完毕走出静室,就见王粲捧着一盘公文,有书信,有竹简,一眼过去有六七份。 刘表双手负在背后朝前院衙署走去,踱步缓行,语态轻松舒畅:“可是北面战事有了结果?” “是,刘玄德大破夏侯元让,据世子所报,夏侯元让仅以身免,于禁重挫。” 王粲落后刘表两三步,也是语气轻快。 刘表散发出来的熏香,让王粲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才继续说:“昨夜大略估计,刘玄德俘斩不下五千。” “所获甚多呀,是北兵不耐战徒有虚名,还是别的原因?” “刘玄德诈败伪遁,夏侯元让、于禁卷甲趋行追至博望坡遭遇伏兵,自清晨混战至午间,败退到博望坡东,铠甲器械损失大半。横海校尉黑熊所部八百人出于其后绝夏侯元让水路,待到日暮时,北兵渴杀近半。” “等等,夏侯元让就没有夺水?” “不知是否夺水,刘玄德军中有一则战报,说是黑熊那位亲卫将午后单骑冲杀夏侯元让、于禁阵地,前后往返两次贯穿其阵,夏侯元让不能阻挡,北兵吏士自此疲弊萎靡。” 见刘表站在原地,王粲会意,将那一卷战报找出来递给刘表,并低声说:“此将前后阵斩约有百人,骁勇无匹。” “竟然有如此人物?” 刘表深感不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孤勇霸王一类的变数。 他翻开纸张阅读更为详细的战报,见战报里反复提及那个人反复贯穿夏侯惇、于禁二军五阵,不是从尾巴穿到头再穿回来,而是换马后来回贯穿了两个来回。 相当于,单骑连破五阵足足四次! 北兵固然疲倦又渴,可这个人账面上算下来,就是单骑贯穿了二十阵! 刘表曾经短暂的担任过北军中侯,负责监管北军五校营士,见识过最精锐的骑营操训演练。 自然清楚,这么一个凶猛骑将为先锋的带领下,骑兵能发挥出何等恐怖的破坏力。 暂时压下警惕与不快,他伸手拿起刘琦的帛书,摊开阅读。 刘琦信中对刘备、黑熊抓捕的战俘很有兴趣,想要刘表授权,将这批俘虏想办法补充给黄祖。 孙权即位以来只是勉强稳定了内部,真想坐安稳,必须向外开战。 江夏之战,随时可能爆发。 “倒是一番公心。” 刘表点评一句,心中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现在身体还算健康,精力也算充沛,还是能压制荆州大姓的。 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刘琦竟然直接开口把俘虏交给黄祖? 黄祖只是个半从属的看门狗,黄家老巢就在江夏,守不守江夏已由不得黄祖。 随后他拿起了刘备的公文,如他所料,刘备为他描述了一个美好的进兵时机。 刘表拿起刘备的公文放在一叠公文最上层:“召集幕府、州府集议玄德所提之事,先看刘先、傅巽、蔡瑁、蒯良、韩晞五人是何态度。” 王粲端着盘子俯首躬身:“喏。” 出兵不出兵的,刘表现在不在乎,可也不想背负责任。 要打,荆州人自己商量去。 出兵打输了,别怨人;不出兵被刘备忌恨,被朝野士林嘲笑,也都自己承受去。 反正刘表觉得可以试一试,夏侯惇、于禁都败的这么惨,乘势出兵也能提升与河北方面的关系。 他的镇南将军幕府级别很高,李傕管理朝廷时,给了刘表假节、督益、荆、扬、交四州事。 从法理来说,刘表有征讨四州不臣的权力,也有直接斩杀两千石大员的权限。 表奏四州刺史、郡县长官也在这个权限内。 负责议事的五个人里,韩晞是统兵大将,南阳著姓出身;治中从事刘先是荆南零陵人;蔡瑁、蒯良基本上代表了襄阳和南郡;傅巽是北地郡人,是镇南幕府的东曹掾,负责选拔、推举郡县长官人选的。 荆州有四个大的区域,南阳人自成一系,后汉以来人家的竞争对手是雒阳权贵与后来的汝颖士人,从没拿正眼看过南郡人、江夏人和荆南人。 江夏出了个黄家,辉煌期太过于短暂,若不是被党锢打崩,黄家就能带着江夏人飞升。 后汉荆州刺史部一直设立在荆南武陵郡汉寿县,这也是关羽十分以汉寿亭侯为傲的原因。 汉末荆南造反接连不断,于是州部迁到繁华的江陵城,荆南四郡在本州内的影响力大跌,使得南郡影响力渐渐独树一帜。 于是三个长江北岸的区域士人集体鄙视、看不起荆南四郡、而荆南四郡被鄙视惯了,也开始讨厌荆北士人。 所以这些年荆南四郡士人积极向朝廷靠拢,企图拥有能与朝廷直接对话的独立人格,彻底甩掉昔日的老大哥们。 王粲对荆州内部的事情没什么看法,给刘表效力,只是一份工作。 对于刘表这位乡党故交长辈,王粲的好感有限。 带着这些公文,王粲与堂兄王凯会合,直接去找治中从事刘先。 治中从事是两个官职的合并,治中是荆州州府的别驾,从事是镇南幕府的从事。 两个官职合并在一起,方便刘先协调管理幕府和州府,也意味着幕府比州府高一级。 例如之前伊籍出任南乡郡守前,就是镇南幕府里的从事,与刘先是平级同僚。 王粲、王凯兄弟找到刘先时,刘先正在检查外甥周不疑书写的时文。 周不疑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刘先本想让周不疑拜零陵郡同乡刘巴为师,只是刘巴与刘表有仇,隐居不仕,也不愿跟刘表相关人员有什么牵扯。这个仇跟南阳人的仇是一起滋生的,当年长沙郡守孙坚诈称取得三公手书,以欺骗手段获取了荆南地区的支持,要出兵讨董。 武陵郡守曹演、江夏郡守刘祥都支持孙坚讨董,可孙坚早年荆南平叛时被刺史王睿刁难过,也不想留王睿搞破坏。 于是孙坚率部冒充哗变的士兵偷袭王睿,直接给逼死了。 同时又联络南阳郡守张咨要一起讨董,张咨也在南阳士人支持下起兵响应。 于是孙坚带着荆南、江夏联合军,又吞并了王睿直辖的荆州军,浩浩荡荡来到南阳。 四五万人马粮食压力很重,孙坚向张咨讨要,张咨拒绝。 于是孙坚被粮食压力弄的抑郁成疾,派亲信四处寻访名医,在周边各山祭祀山神祈求保佑。 实在撑不住了,就想把军队托付给张咨,邀请张咨来商议军事。 张咨欣然而来,就见病榻之上的孙坚如灰太狼那样掀飞被子一跃而起,当场找了个借口就推张咨到辕门杀死。 在讨董大义之下,孙坚火速兼并了南阳的军队。 那个时候的孙坚,手里几乎抓完了荆州各郡账面上的军队! 在讨董大义、孙坚凶威压迫下,各郡兵力相互掣肘下,勉强糅合成了一团! 然后董卓压力很大,让刘表担任荆州刺史,刘表单骑上任,同时反手就表任袁术为南阳郡守。 孙坚糅合在一起的大军蹦了一个角,南阳大姓、豪强带着军队兴高采烈投奔正牌郡守袁术去了。 孙坚的大军又要依赖南阳的粮食,这粮食立刻就出问题了。 不想死的孙坚只能投靠袁术,袁术反手给了孙坚一个豫州刺史。 至于孙坚麾下的荆州大军,则四分五裂。 支持他的荆南郡县长官陆续被驱逐,江夏郡守刘祥自南阳撤兵回江夏时被南阳各军袭击,杀死。 刘祥是刘巴的父亲,那时候刘巴正在襄阳求学,被刘表软禁,企图诱导刘巴出逃,这样就能抓起来处死。 被刘巴识破,自此刘巴为首的许多荆南零陵士人敌视刘表。 刘表上任时荆州各处宗帅为祸,就是因为孙坚一口气将军队抽光了。 南阳人也没高兴多久,就发现世家高门出身的袁术比寒门孙坚更为凶残。 凶残也就罢了,袁术打仗很特别,麾下一茬茬的的覆灭,又能一茬茬的从四处搜刮凑集。 人口二百多万的南阳,硬是被袁术败光了家底,沦为了乱世陪衬。 南阳人憎恨袁术之余,也就连着刘表一起恨上了。 若不是刘表把袁术引进来,南阳人、荆州人不会这么惨,白白错失了讨董初期的黄金时间。 所以荆州的问题很严重,人口二百万的荆南四郡不肯出力,江夏又被打残了,就南郡能出多少兵? 江夏郡、南郡联合起来,人口还不如零陵郡多,更别说长沙郡。 蔡氏、蒯氏再是族大兵强,也就这么一批人,打完了就没了。 前年如果不是长沙郡守张羡病死,刘表休想平定荆南。 刘备、曹操都不敢贸然攻坚,难道荆州军队就敢攻坚? 黑熊看来是荆州大姓作梗,以为荆州大姓的代表人物是蔡瑁、蒯良兄弟。 的确是荆州大姓作梗,只不过是荆南的大姓。 在荆州他们属于被鄙视的最底端,也就比五溪蛮地位高一些……既然这样,索性直接与许都方面对话。 人口方面,荆南四郡对刘表是碾压优势! 这就导致了,刘表与蔡瑁等人合力,也无法强迫荆南出兵去打仗。 稍稍明眼的人都知道刘表外强中干,充其量其实就是个汉末的南郡郡守。 王粲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层,才坦然出仕为刘表效力。 对于许都朝廷,刘表这一边的反抗能力是很弱的。 所以刘备那里要援兵,刘表从哪去凑援兵? 凑不出援兵,还得装出一副我能拿出来,可我又拿不出来的样子。 要骗刘备,还要骗曹操,更要骗广大的荆州士民。 某种程度上来说,刘表十分的虚胖。 刘备如果吃晚饭时想砍某个人,麾下三千多军队随时可以出动。 而刘表,需要先跟人讨论,再把这个任务交给某个将校来执行。 如此巨大的荆州能隶属于刘表,只是大家都想过安生日子罢了。 谁想搞事情,就会被大家一起排挤、赶出去。 例如之前的甘宁。 这一切的根源就两个,都在刘表身上。 第一他是单骑上任的,第二是他上任的时候四十八岁了。 当年若是带个几百人上任,再年轻十岁,局面将大大的不同。 所以创业要赶早,乱世中没人敢带着全家脑袋去追随一个年老的人。 (本章完) 第78章 太史文恭 第78章 太史文恭 博望坡,天亮后再次驱使俘虏打扫战场。 丰山与博望坡之间的山沟里根据地势走向也挖了一座壕沟,一具具搜集而来的阵亡者尸体投入其中。 许多尸体的头颅早已在作战时被割走,如今也只能混在一起埋葬。 对于挖坑、埋葬袍泽这种事情,俘虏们工作时倒也尽心尽力。 同时,黑熊军中也聚集三百多人,为阵亡的三十七人做火化工作。 天亮前也都完成了清洗与伤口缝合,三十七具尸体穿连夜缝制的粗布短衣、长裤,生前分发给他们的马甲也穿在身上。 穿戴衣物前,已用熬炼的牛油涂抹了周身体表。 此刻躺在柴堆上一个个面容有光,仪容栩栩如生。 晨间吹刮轻微西北风,黑熊翻开竹简阅读三十七人的信息,他现在只攒下二十九点黑法力。 自五月十八日从博望坡出兵时至今,前后历经十三天,算上强化吕布之后的积蓄十八点,前后积攒了四十四点黑法力。 作战期间炼化阵亡、重伤而死的士兵消耗了十五点。 现在需要剔除八个人,黑熊对照阵亡者致命伤口,抽出了五枚竹简,又将三个体型瘦弱的挑出。 随即,三百余人观望之下,黑熊右手抓一把黑法力投放出去。 柴堆之上二十九具涂抹油脂的阵亡士兵形体消解,仿佛被虚空蚕食。 只留下二十九套衣物,当即就使得围观吏士纷纷跪拜。 士气狂热,口呼万岁。 一个个双膝跪下,双臂举着怀抱苍天,昂首仰视呼喊万岁一声,就束手叩拜。 再直腰而起,双臂举着做怀抱苍天之状,呼喊万岁,再次叩拜。 很快二十九套衣物从火堆上取下来,依次折叠打包装好。 这个不能浪费,等空闲时还要用白法力洗练,再给它们穿上去。 马甲背后刺绣了生前番号隶属与姓名,把马甲穿好……未来也有强化、提拔为队官、百人将的机会。 每一次强化,都会挖掘对方生前众人所知,或许也没人知道的天赋。 想要组合战队卡片,就需要指挥天赋的道兵。 黑熊自己指挥十几个道兵已经算是极限了,再多也能指挥,就是无法详细操作,许多道兵的战斗力就白白浪费了。 未来组成卡片战队,每队十二个道兵,在执行命令时绝对不如黑熊亲自指挥的效果好。 可胜在节省心力,他可以指挥更多的小队进行更大范围的操作。 一些阵亡士兵生前哪怕刚入伍,可持续强化,若有指挥天赋,自会被挖掘出来。 至于余下的八具尸体,投火把引燃,三尺厚、八丈长的柴堆顷刻间就化成冲天烈焰。 甘宁站在上风口仰头看窜起来的烟火,沉思良久,侧头询问:“渠帅,未来某家也是如此?” “兴霸若是另有想法,我不会干涉。” “那这可是壶天之术?” 甘宁也猜想过,更进一步询问:“他们可是兵解去了仙壶洞天之中?” 汝南壶公的故事流传天下,也有一些人认为在汝南出现的壶公其实是个南阳人。 “那兴霸觉得其他兵解的神仙去了何处?” 黑熊不急不躁,对于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他已经渡过了最初的不知所措,生怕会招来各方的联合绞杀。 但是现在发现,身边人总会对异常事件寻求合理的解释。 就连之前他尝试炼化野猪未能成功一事,他也摸到了脉络。 自己的本源地卡是桃源,不是猪洞七层,也不是野猪林。 桃源净土,没有野猪这类凶兽立足的余地。 等撤兵,走武关道时再尝试洗练虎豹之类,若是无法成功,就说明桃源地卡不喜欢这些东西。 无法洗练凶兽,那就弄几头大水牛。 甘宁出身益州,对齐地的泰山神系缺乏足够的敬畏。 但巴蜀、荆楚之地对冥土世界自有古老的传说;这百多年来,各种观念交流之下,渐渐也有了自己观点。 南阳的阴长生不好权势喜欢修道,在武当太和山以仆役之礼拜在马鸣生门下。 马鸣生是临淄人,在琅琊得道。 阴长生在马鸣生处修道有成,云游青城山,后又隐居酆都修行。 据阴长生说,两汉修行、吞服仙药而成神仙的有四十五人,他是第四十六个。 近世以来,荆益二州之间对阴长生的丹药修行法很是推崇,就连阴长生隐居的酆都都开始神秘起来。 甘宁只是稍稍想了想,不觉得自己还能接触其他‘奇遇’,就扩展话题说:“张鲁之母擅长鬼术,以媚侍奉刘焉。刘璋即位,因张鲁不服,立杀张鲁之母与张鲁一众兄弟。可见张鲁母子有所修行,也难抵渠帅。” 顿了顿,甘宁就说:“道不辩不明,渠帅道行若在张鲁之上,汉中十万户可为渠帅基业。” “不急,张鲁又跑不了,他跑了,汉中又跑不了。” 黑熊目光远眺,以小吞大,历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次配合刘备作战,起码证明了自己打仗不是很糟糕。 面对血腥战斗和损失时,不至于被惶恐、慈悲情绪影响了判断力。 另一边,刘备这里也挖了坟坑,有序埋葬阵亡吏士。 有俘虏做苦力,目前也没有作战任务,可依旧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有一个单独坟坑。为了防止未来被打扰,刘备所部阵亡吏士也是集中埋葬,只是挖坑很深。 埋葬填土之际,简雍缓慢挪步到刘备身边,低声说:“黑熊那里擅长救治伤兵,据说效果不亚张角之符水。” “宪和怎么说这话?张角之符水,是药水汤剂所化。” 刘备奇怪看简雍,简雍低声解释:“我也知张角符水内情,可许多吏士不知。据他们说,黑熊昨日伤兵已能在营地内行走。这能治伤救病的,还管什么异术、妖术?” “以讹传讹罢了,不必见怪。” 刘备摆手,他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大概就是一些轻伤士兵昨天看着血淋淋很恐怖,但实际上只是很轻微的伤,稍加包扎就能自由活动。 简雍并不负责什么具体工作,但也很重要,经常到处行走,将所见到的事情讲述给刘备听。 两人身份不一样,出去看到同一件事情,观看的角度就不一样。 其他人不一定敢继续劝,简雍靠近继续说:“符水跟符水是不一样的,就算不是符水,万一他们有更好的医治手段?” 当场阵亡二百多人,伤兵五百多人里大部分很难痊愈。 普通刀伤止血包扎后连轻伤都不算,刘备营中的五百伤兵,哪怕救治得力,也要减员一半。 见刘备不语斜眼看自己,简雍就说:“我去找黑校尉谈,把伤兵都给他治愈,若能活二百人,多出来的都给他。” “宪和啊,我知道你不忍心伤兵故去,可这种事情历来就没有好的救治办法。” 刘备抬手轻拍简雍脊背:“随你去与他交涉,此事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是。” 简雍得了授权,当即匆匆离去。 他来横海军营地时,黑熊已经解散大部分人,只留养伤士兵看守火葬现场,等着最后的收敛。 黑熊也要去找刘备谈一下俘虏交换马匹的具体换法,他俘获了各类马匹一百三十多匹,半晚上又有中箭伤的马匹死亡,所以马匹数量持续下降。 他与简雍并马而行,谈起了伤兵救护。 黑熊听了来意直接拒绝:“实难效力,我部众寡少,又是新来荆州,搜集、运输的药材本就不足,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退兵在即,刘豫州若是信任我,可将重伤难治的吏士给我,我带回析县救治。只是要说明白,这些吏士救活后,要为我效力三年。” 简雍不觉得意外,军队运力是有限的。 也不能说刘备储备不足,而是昨天的战斗太过于激烈。 按着常理来说,他左右伏兵杀出击溃夏侯惇前部时,夏侯惇就该退兵。 结果夏侯惇没有退兵,靠于禁堵住溃兵,硬是集结溃兵与刘备反复厮杀。 直到正午阳光暴晒谁都没法动弹时才停下,刘备部伍的主要折损就来自上午。 然后黑熊八百人插入战场,直接掐断了夏侯惇、于禁的水路。 若不是后面增援、接应的是李典所部,那么昨天就有全歼夏侯惇、于禁的可能性,最少也能留下两人中的一个。 至于伤兵痊愈后给黑熊效力三年,这一点不需要找刘备,简雍自己就能答应。 能塞给黑熊救治的伤兵,大概率属于刘备这里已经判了死刑的。 确定这件事情后,简雍当即去安排输运,先将最重的那批伤员送过去,然后再由刘备来选第二批、第三批。 黑熊单人匹马引着吕布来见刘备,刘备赶紧来迎,拉着黑熊的手边走边问:“昨日连破夏侯惇营地的英雄是何出身呀?” “这……” 黑熊面有难色,刘备宽慰:“若是为难,备就不问了。只是如此英雄人物,刘景升若遣使相邀,予以高官厚禄……” 随即刘备干咳两声,继续说:“刘景升表任糜竺糜子仲为南阳郡守,又因我二弟有斩颜良之神勇,就遣使游说交好我弟。此分化瓦解之策,非备有意构陷,只是希望黑君早做应对。” “这刘景升有失盟友之义呀!” 黑熊说着侧身展臂介绍吕布:“他叫阿布,是泰山野人,不会言语,只能用手语交涉。” “他有个乡人叫做丁顺,是丁原丁建阳同宗。后来丁建阳身死,丁顺回乡,见阿布与猛虎杂居生活在山野之中,就引阿布下山生活。” 黑熊说着露出笑容:“阿布自幼被虎群养育,不通人言语,只会说‘不’,其乡人就以阿布称呼他。” 刘备听着也露出笑容,昂首行走之际抬手拍打黑熊肩膀,用劲很大,拍的皮铠啪啪作响:“你啊,哈哈哈!休要拿他吓我!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黑熊却收敛笑容,上下审视刘备:“玄德公就真的不怕?” “难道怕他,就会让他手下留情?” 刘备笑着扭头审视吕布,隔着怪异铜面具,他连对方的瞳孔眼眸变化都看不清楚。 只觉得面具两个眼洞内侧是黑漆漆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神将级别的吕布微微低头与刘备对视,彼此一起走了三四步,刘备扭头去看黑熊:“反复想一想,还是有些敬畏此人的。” 随即,刘备耐不住好奇,追问说道:“备平生好结交天下英杰,还请黑校尉告知,好使备知晓这位英雄姓名。” “就恐泄露,害了家人宗族。” 黑熊回头去看吕布,暗暗指挥,就见吕布微微点头仿佛同意。 于是他迎着刘备期待眼神,就说:“他复姓太史,名进,字文恭。在河北时,大将军幕府督军从事牵招也来询问,当时只说是琅琊史泰龙。” “涿郡刘玄德,见过太史壮士。” 刘备拱手见礼,吕布只是点点头也不回礼。 刘备见了就知道对方无意与他走动,就问黑熊:“牵招……近来可还好?” “颇受袁尚器重,引以为左右臂膀。” (本章完) 第79章 驱狼拒虎 第79章 驱狼拒虎 陈留大营,夏侯惇、于禁惨败的消息传来不久,来自关中钟繇的军情也送到曹操案前。 这件事情相对隐秘,他单独招来郭嘉,由郭嘉拿主意。 郭嘉仔细阅读钟繇的军情文书,终究忍不住一声长叹。 埋在河北最深的眼线也被拔除了。 也不能说留在河北的颍川人都是许都朝廷的人,只是因为许都朝廷里的颍川人多身居要位,双方彼此关系太过于亲密,私下姻亲宗族走动实属正常。 自从去年审配出谋让袁谭出继给伯父袁基后,袁谭失势。 与审配竞争河北大权失败的郭图只能转身与袁谭抱团取暖,袁谭的妻弟郭援也是类似的原因。 郭图、郭援这两位同族只是偶尔能给郭嘉传递一些不重要的消息。 结果就这样的眼线,被二袁联手清洗。 郭图、辛评当街死在白鹅贼将刀下,辛评之弟辛毗逃亡时被小小的关津守尉捕杀。 荀彧的四兄荀谌,官渡之战期间坐守邺城监管河北,结果袁绍刚死,荀谌就被审配等人逼迫上吊。 也就远在太原的郭援反应快,经河东逃归关中,依附他的舅舅钟繇。 带来了袁军即将进攻关中的重要军情。 关中距离关东不算远,从陈留大营出发到长安,中间河洛、函谷通道也就一千三百里路。 可是河洛之地人口逃亡严重,大军出征,基本上无法就地取得粮食,更不可能就近征集徭役。 这些可以通过后方调度人力、物力解决,最难的是弘农三门峡,这里黄河湍急。 河道中间还有巨石砥柱,使得河面生出太多难以掌控、抵御的涡流、暗流。 若不走漕运,想要陆运绕过三门峡,则要耗费更多的人力。 曹军每次出动,前线投入的人力规模都是精打细算后的结果;既要保证军事所需的军力足够,还要不妨碍后方的生产。 可光一个三门峡粮食转运,最少就要两万人。 至于从关中或者河东补充粮食……现在的钟繇面子有限。 强征固然能获得粮食,可也会直接将关中、河东逼到对立面。 郭嘉深感为难,几乎找不到破解之策。 不仅是出兵的成本太大。 更在于出兵的目的,目的是驱逐击退袁军,保住西线。 掌控关陇,对朝廷来说会持续恢复威望。 可关中士民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朝廷调三四万军队进入关中,那稍稍恢复的关中立刻就会陷入大乱。 让关中不受干扰,才是最快的恢复办法。 现在的关中,经不起任何的压榨和折腾。 如果出兵,关中会再次残破,这违背了保住西线的根本目的。 可不出兵,就会让西线完整的落入袁军手里。 与其这样,还不如打碎。 可是有没有一种不需要出兵,也能保住西线的办法? 换个说法,有没有一种不需要出兵,也能防止袁军夺取西线的办法? 以曹操的聪明,肯定是能想到解决办法。 郭嘉思索在三,已然清楚自己的职责,就说:“以明公之远见,应知马腾、韩遂面和心不和,早晚必起龌龊。” 曹操一听到马腾这个名字,就坐正了身子:“这匹老马以叛逆起家,岂会是怜惜儿子性命的人?奉孝是想驱狼拒虎?” “正是。” 郭嘉从容讲述:“关中诸将以马腾、韩遂为首,马腾借茂陵马氏之名,尤为强盛。若得袁氏厚赠,此人难免生出反复之心。若是朝廷救援不及,此公必反。” 问题来了,朝廷有没有救援关中的可能性? 太难了,东线战场的藏霸、吕虔、吕昭不能调动。 宛口防线吃了大亏,不仅要派兵补上损失,还要多派部队以示重视,从根源上断绝刘表发兵助战的可能性。 要给荆州人一个没必要增兵帮助刘备的借口,这样荆州人就能体面的拒绝刘备。 得不到援兵的刘备,再给他一次机会,估计也就敢在宛口一带打转转,不敢孤军深入。 黎阳前线、二线、南岸部队不能后撤,甚至还要按着计划不断增兵压缩黎阳二城的包围圈。 陈留大营的部队也不能动,这是黎阳前线大军的腰杆子。 前方正在角力,腰杆子哪能随意晃动? 所以客观上,曹操无力支援西线战场。 郭嘉指着西边方向:“与其等到马腾反叛朝廷沦为袁氏帮凶爪牙,不若授拜为方面大将,委以大任。韩遂自不甘于其下,来年有韩遂发作于其后,朝廷自可从容处置。” 只要马腾不公开叛乱加入袁氏阵营,只要马腾依旧在许都朝廷大旗之下做汉室忠臣,那很多事情就能慢慢操作。 建安四年,经过钟繇游说和担保,马腾派一个儿子入朝当郎官,做了人质,正式臣服。 有马腾带头,关中诸将也不得不陆续派遣子弟入朝。 为了将马腾、韩遂这两头老虎装在笼子里,过去几年曹操没少用心思。 相隔遥远,他一边让钟繇拉拢、游说马腾;又通过凉州牧韦端规劝韩遂,终于让相互攻杀数年的马腾、韩遂在压迫下齐齐靠拢朝廷,派出儿子入许都当人质。 当年就是两虎相争,谁不听话,就联合另一个打死谁。本来这两个人时而联合,时而互斗,关系很是混乱,李傕郭汜覆灭之际,马腾韩遂更是亲近到了结为异姓兄弟。 结果不久之后两个人再次撕破脸,马腾袭击韩遂失败,韩遂反击马腾,直接杀了马腾的妻儿。 韩遂的女婿阎行更是与马超械斗时,几乎当场打断马超的脖子。 后来一起投靠朝廷,可破裂的关系很难修复。 以正常人来看,马腾父子不可能原谅韩遂。 这种情况下,扶持放权给马腾,让马腾重新成为半割据方面重将,如似全面负责东线青徐战场的藏霸。 那么韩遂肯定不乐意,极有可能反扑捣乱。 韩遂就三种选择,第一是响应袁氏,第二是单独跟马腾撕扯,第三是低概率继续忍耐。 给马腾放权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这个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要慎重考虑的是韩遂,韩遂这个人当年不小心屈身从贼,为了活命,疯狗一样直接败坏了西北边防。 或许他做不好什么事情,若一门心思跟你搞破坏,那就很难防御。 曹操抬手捏须沉思其中的关键,语气沉缓:“马腾如今是假节前将军槐里侯,再要升拜,非镇西将军不可。” 说着侧目去看郭嘉:“寻常官爵晋升难以动摇其心志,这镇西将军还得开府治事。” 刘备、吕布、袁术此前重要的将军封号是四方将军里的左将军、后将军。 目前比四方将军还要贵重的就剩下四安、四镇和四征将军了。 镇南将军刘表开府仪同三司,诏书里明确规定管辖了荆益交扬四州之地。 与刘表相对应,还有一位镇北将军王邑。 天子逃出关中时曾在河东避难,得到了河东郡守王邑的招待,王邑被拜为镇北将军。 这位镇北将军水份很大,可刘表把四镇将军的级别拉的太高了。 征北、安北这两个将军号不能轻易使用,讨伐河北需要设立方面大将时,就能启用这两个重号将军。 这时候郭嘉又劝:“明公,镇西将军若给马腾,则韩遂只能拿安西将军。以嘉来看,不妨拜马腾为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再以韩遂为征西将军,亦开府、假节。” 过去几年,包括现在,朝廷谁都怕马腾、韩遂中的任何一个人突然暴毙。 这两个人从年轻开始就命运纠缠在一起,时而联合,时而内斗,使得关陇虎狼之地始终没有养出第二个董卓来。 之前有胜负将要分晓的架势,曹操赶紧介入劝架。 若一个镇西,一个安西,真有可能激化矛盾,让这两个人重新打起来。 要打也要等到以后,现在不能打。 给马腾一个征北将军,暗示马腾反攻并州;给韩遂一个征西将军,抬高韩遂的地位。 免得韩遂丢了面子怀恨在心,在这种关键时刻捣乱。 拉拢马腾一个人起不到什么作用,若是把韩遂逼到袁氏阵营,那关陇西线的土著势力又陷入内耗了,会被袁氏轻易拉走。 就像朝廷收服马腾、韩遂一样,这两个人谁敢反对,朝廷就联合另一个发动攻灭战。 马腾、韩遂就像两条死死缠绕在一起的蛇,命运早已牢牢绑定。 郭嘉的提议不无道理,曹操略作思索就同意了。 释然做笑:“既然给了,不妨给到位,把他们哄的高兴一些。马腾入质的那个儿子叫什么名字?算了,升他做黄门侍郎,随同谒者出使关中。里里外外我给马腾给到位,看他如何应对。” 只求西线战场别落到袁氏手里就行了,解开马腾、韩遂的狗链子也不算多大的问题。 这两个人若一起存活相互掣肘,随时可以将狗链子套上去。 谁都跑不掉,老的如此,小的也是如此。 沉闷气氛中制定了西线战场的策略,曹操笑容也是一闪而过,严肃询问:“白鹅贼一事调查的如何了?” “明公,这几日正挖掘蒙县徭役死事者,大概挖出来时,同期徭役也能征集回来。检验尸骸,若是不见了黑信,则说明那白鹅贼首黑熊,便是黑信伪装。” 郭嘉平静讲述:“我赞同军师的看法,这黑熊徒有其名,白鹅贼首领应该是那位贼将。河北、荆州方面应该知晓这贼将真正底细。” 从目前掌握的口供、人证来看,黑信也就粗略启蒙的样子,不可能拥有‘黑熊’那样的决断力。 所以真正的白鹅贼首领,荀攸认定是那个掌握瞬移、壶天之术的高大壮硕贼将。 一个能在战场上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骁勇猛将,这让曹操感到如芒在背。 这是战场,如果战场之外呢? 万一,这个人突然出现持剑站在自己榻前? 这段时间天气闷热,曹操放弃了外出游猎避暑的打算,待在大营就是顾虑到了这方面的危险。 找到白鹅贼将的具体信息,人生在世,总是有家属朋友的。 曹操也大致认可这个推论,还是嘱咐说:“确定黑信生死后,立刻安排其父子见面。找到黑信,真相自明。” “是。” (本章完) 第80章 引以为援 第80章 引以为援 宛城,黑熊所部开始撤离。 撤兵队伍格外庞大,为了将俘获的青州兵、泰山兵尽数安全押解到析县。 黑熊邀请刘琦同行,刘琦所部三千人也沿着武关道开拔。 其中仅是博望坡一战俘虏就有三千余人。 堵阳一战的俘虏就分三种,黑熊将俘虏的守军,和愿以效力的家庭已经迁去了析县;不愿意效力的家庭则送给了刘琦。 这些拖家带口的人户很容易管控,刘琦早就派人护送到他的庄园里。 俘虏也不是刘琦能轻易吞下的,这些人是南阳土著,自有亲友会想办法从刘琦这里赎身。 刘琦顾虑自身名誉,不会拒绝这种赎身。 不止是刘琦自己麾下的,他还受人请托,想要从黑熊手里赎买堵阳城中俘虏的守军、男女人口。 他与黑熊坐在敞篷马车,曲柄青伞盖阴影下。 刘琦神情为难,讲述这件事情。 无奈口吻:“这韩晰是我父麾下大将,这人情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我也不会让黑君难做,我也会通过韩晰、文聘等南阳将校为校尉募集关中青壮。” 现在还逗留南阳的关中人,多是各家仆僮。 没人愿意屈身做奴仆,可逃入南阳时一家老小要饿死,你做不做奴仆由不得你。 屈身做了奴仆,也就没了自由。 不止是南阳,还有很多关中人被贩卖到荆南四郡。 “堵阳民户我可以给,但俘虏的守军不能轻易放归。” 黑熊侧脸观察刘琦神态,解释说:“为了拿下堵阳,我死了人。夜袭攻城一战而下,本就有侥幸。俘虏在我手里,那外人就不知我是如何袭城的,未来也难以防备。能夜袭破堵阳,也能破其他城池。” 这是军事机密,暂时不能放俘虏。 这个机密在,那就有威慑力。 刘琦质疑:“夜战时视线不清,据我所知许多居民不知战况如何就被黑君破城。这大多数守军也是猝然溃败,想来也不清楚黑君手段。” “他们或许当夜不清楚,现在关押半个月,他们反复交流,肯定知晓了我破城手段。” 黑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这件事情不必再讨论,我可以向公子保证,未来只会安排堵阳俘虏充当劳役,不会逼迫他们上阵厮杀。以三年为限,三年后准许他们的亲友,或自己赎身。” 荆州依旧存留着汉末的秩序,还能想办法赎身。 赎身这种说法,在中原有些可笑。 见刘琦还有期望之色,黑熊就说:“我再退一步,堵阳的俘虏,我最多安排他们在上雒、商县工作,不会带他们入关中。” 顿了顿,黑熊转而就说:“其实公子不必为这些人操心,刘豫州麾下东海糜竺已领南阳郡,这批堵阳俘虏,是刘豫州治下民众,他肯定会与我交涉。” 抓住的只是守军个人,这些守军的家属生活在宛城东北各县。 战争停止,守军家属的意愿会层层上报到刘备桌案前,容不得刘备马虎。 一个俘虏身后是一个家庭,间接宗族姻亲、乡党,最后就是一大片人。 这批俘虏,直接关系着宛城东北部各县的民心归属。 刘备想要完整获取这些地方的人心,就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刘琦这才满意,就说:“南阳士民多恨我父子,今韩晰能来求我,也是出乎我预料的。” “此事让黑君为难了,我也不是强情之人。等江夏船队来运青州兵俘虏时,我给王威增兵五百,补全一营之数,使他襄助黑君进取关中。” 重用王威,扶持王威,这个人是刘琦统兵的代表。 黑熊忍不住又问:“公子真要将青州兵尽数让给黄祖?” 这件事情还没有谈妥,要看黄祖那里出的价钱,黄祖出的价钱令黑熊满意,这件事情才算敲定。 所以现在这三千多的青州兵归属还有操作余地。 否则,等江夏船队运输物资来到南乡郡,回去时就把这批青州兵、泰山兵拉走了。 刘琦摇头:“我明白黑君的顾虑,我荆州之事,非三千荆州兵所能改。若要兵马,我随时能有数千可用之兵,这难改人心大势。将这三千青州兵让给黄祖,反倒会有许多人受我情谊。” “公子,这乱世中讲究情谊的可没几个人。欠的多了不想还,只好请公子赴死。” 黑熊说着见刘琦神色不改,就说:“黄祖给我粮草器械,我给他兵。三千青州兵,最少也要给我三千关中青壮人口。” “黑君安心,黄祖交游广泛家资丰厚,自能凑集三千青壮。” 刘琦望着道路两侧风景:“他与孙氏结成死仇,是因他杀了孙坚。杀孙坚,保得荆州安宁,本州上下各处不会忘记这血仇根源。” 见黑熊也观看风景无意言语,刘琦又说:“黑君善战,也善舟船。若是进取关中战事不顺,可愿屈尊江夏?我可以规劝父亲,析分数县另组一郡,使黑君养军自足。”“难,我若进兵不顺,很难逃过关中骑兵追杀。” 黑熊想了想,就说自己为难之处:“刘豫州善战,麾下将校吏士也是天下精锐。我与他配合作战,起初颇不顺畅。黄祖上下如何能与刘豫州所部比较?再说甘兴霸与黄祖多有龌龊,我去江汉之间,兴霸如何立足?” 他是真的看不上现在的江夏军队,有甘宁在,黑熊很清楚黄祖的底细。 黄祖已经彻底放弃了野战对抗,企图建造超级战舰防守作战,以期望刘表的援军介入。 刘琦又问:“若孙权来犯,北方又无事,黑君可能援手助战?” 这下,黑熊奇怪看刘琦,费解:“我非荆州客将,吏士跋涉千余里作战,难免不服水土。” 刘琦咬咬牙:“我能说动父亲,给予黑君大量器械铠甲,布帛财物之类应有尽有。” “公子这又是何苦?” 黑熊更是不理解:“这荆州是荆州人的荆州,荆州男女老幼想要过太平生活,皆有守土之责。” “实不相瞒,当年孙策进犯江夏,一战斩我荆州三万吏士,荆州各军已然丧胆。” 刘琦抬手比划:“我会与伊机伯详细讨论,会协力黑君疏浚、建设丹水漕运。从蓝田到商县,不过三百里路,校尉轻装赶路。待到商县,乘船顺丹水入汉水,可直趋江夏参战。” 王威跟随黑熊出宛口,鏖战寒鸦道,很清楚黑熊的胆量有多大。 博望坡一战,在王威眼中黑熊的胆量依旧很大,在不清楚博望坡战斗具体战果前,黑熊就带着八百人赶路抵达战场附近。 如果那时候刘备败退,黑熊这八百人很难轻易撤离战场。 结果黑熊赌对了,更是大胆贴近夏侯惇、于禁阵后,一举掐断对方水源。 而在刘琦的眼中,他带着三千援军出现在博望坡上时,黑熊八百人与刘备三千人正夹击夏侯惇、于禁,打的很是凶猛。 刘备所部打仗凶猛实属常理,可黑熊仓促凑合的军队也打的凶猛,只能说明黑熊再差也不会落后夏侯惇、于禁多少。 见黑熊沉思,刘琦增大筹码:“我会在南乡郡设立武库、邸阁,校尉乘船至南乡领取铠甲器械,等武库、邸阁建设完毕,交给校尉监管。” 见黑熊不为所动,也不拒绝。 刘琦也不知道该往哪方面加注了,就说:“孙权乃曹操爪牙帮凶,你我有盟友之义。助我荆州抵御孙权侵攻,彼消我长,利在盟好。” “公子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好拒绝。只是有一个要求和一个顾虑。” “但请明言。” “我的要求是,我出兵助战时,公子必须出兵与我合军并战。我督前队临战决机,公子总领后队辎重。我信不过荆州大姓,公子若能答应,我再说顾虑。” “这是应该的,保江夏就是保我荆州。” 刘琦长舒一口气,露出笑容:“得黑君襄助能破江东来犯之贼,则我地位稳固。于情于理,我实该出兵配合黑君。敢问黑君,这顾虑是什么?” “是枯水期。” 黑熊扭头看北面群山:“若是恰逢丹水枯竭运力衰竭,请恕我勒兵不动。水力枯竭前后至多三月,江夏可能守住三月时间?” 刘琦听了也是陷入思索,蹙眉说:“江东兵马若不能破城,自会退兵。前后战事,至多月余时间。” 江东军不敢打耗日持久的围城战,可能是顾虑后方不稳,也有可能是担心期间荆州完成全面动员。 长江作战就是这样,依托船队调兵,谁先动手谁就能在局部占据兵力优势。 荆州的问题是无法全面动员,若全面转入战争状态,以荆州现在人力和地形优势,应该是压着江东打。 刘琦想了想,还是说:“不论如何,我会在南阳如约修筑武库、邸阁,由黑君遣人监管。江夏战事急促时,黑君若有空闲,不妨援手。如此,我对荆州士民也有所交待,不使诸人轻我。” “既然这样,此事不难。” 黑熊当即答应,刘琦这是要借自己的威风以增加自身的份量。 以荆州的储备和生产力来说,依托丹水漕运,轻易可以充实南乡武库里的器械,以及邸阁里的粮食。 知道刘琦真实目的后,黑熊正式提出要求:“再补我一百户工匠,我要在商县多造小舟,最少要屯五百艘。若荆州危急,丹水枯竭,我三五人一船,也能出精锐千人助战。” 丹水枯竭时期,大船不能走,小船还是勉强能航行的。 民间工匠就很少有自由的,多依赖于庄园,被豪强掌控。 想要获取大量工匠,要么去抢朝廷的将作监,要么抢地方的匠作营,再要么抢豪强。 而荆州民间的匠户,大部分掌控在蔡瑁手里。 如果能鼓动刘琦动手,一起干掉蔡瑁就好了…… (本章完) 第81章 禀性难移 第81章 禀性难移 沿武关驰道西行,过郦县不久。 黑熊发现北面发源而出的菊水已经彻底干涸,自己以白法力洗练摄取温泉水脉后,那水潭已然干枯。 破坏了一处人文盛景,可他心中没有一点波澜。 虽然不理解温泉水脉摄取、展开使用的深层道理,但他这支水脉运用的好,关中至少能增产二百万石粮食。 水汽积累循环,带来的好处源源不绝。 过郦县后,当日傍晚抵达析县。 刘琦所部押解俘虏也只是临时驻屯析县,明日还要启程顺淅水而下,去南乡驻屯。 比起自己,刘琦、荆州方面更信任伊籍。 刘琦与押解的俘虏一共七千多人,也只有去了南乡县,才能轻易获取丹水漕运的粮食。 枯水季节,淅水水位下降太过于迅猛。 此夜,析县城内篝火旺盛。 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城内废墟已清理的差不多了。 堵阳俘获的七百余人集中收押,这段时间的体力劳动,令让这些人身心疲倦。 哪怕明知道守军可能会畅饮大醉,但没几个人敢反抗。 城外还有刘琦的三千大军,反抗逃出城去,又有什么意义? 荆州有足够的粮食积蓄,自博望坡大捷消息传来时,刘晔就开始酿酒。 还从旁边白羽城借来许多陶缸酒坛,这种临时紧急酿造的‘事酒’普遍浑浊。 酿造工艺、材料没问题,那就是酒味儿浓厚的甜米酒汤;工艺出问题,就是带着酒味儿能把人吃醉,但口感不怎么爽利的浑浊米汤。 能拿来给黑熊喝的酒,自然是同期酿造时品相最好的。 小心筛去米粒醪糟,颗粒尽可能完整筛去,存留的米酒甘甜、清澈。 篝火照映下,黑熊侧躺在一张虎皮上,抓竹筒畅饮,整个人从内到外释放了压力。 尽管如此,他还是穿着皮甲,只是没有佩戴头盔,如往日那样赤巾裹头。 篝火前,刘琦扎紧袖口跳舞,十几个随从伴舞。 甘宁见刘琦舞姿放浪引的周围男女纷纷叫好,于是他脱了上衣露出光膀子,一手持漆面虎纹盾,一手持短戈也跳了起来。 几十个甘宁的旧部老弟兄纷纷露出臂膀脊背,持刀盾做舞,舞姿极具力量感。 他们有意压迫碰撞之下,刘琦这伙人只能退让。 “这是巴人之舞。” 刘琦气喘吁吁回到黑熊身边,伸手抓竹筒仰头咕嘟咕嘟饮酒。 随即刘琦也解开衣襟争出双臂,抬手搓着胸膛汗渍,对起身的黑熊询问:“堵阳守将吕常可在城中?” “在城里,怎么有人求你救他?” “对,南阳人求到了蔡瑁那里,蔡瑁的信刚送来,这让我很为难。” 刘琦感觉黑熊不怀好意盯着自己,当即就说:“我为难的是不知该怎样拒绝他。” 刘琦盘腿而坐,放下竹筒,双手狠狠搓搓脸,很是苦恼:“我弟与蔡瓒女儿婚事已经定下,或许河北之事,将要在荆州重演。” 黑熊听了挑眉,如果刘表现在生病……对刘琦反而是好事,能顺利接管荆州。 博望坡一战影响力正浓,荆州人不会轻易投降。 就算投降,也要看黎阳、河北方面的战争进度。 黑熊听了更感疑惑:“既然你得不到蔡氏的支持,为什么还要将三千青州兵送给黄祖?黄祖这样的人,不是三千青州兵能收买的。对他来说,这是他拿物资、青壮与我交易的。而你,只是个中介。” “这不是给黄祖的,是给他儿子黄射的,我跟黄射交情深厚。” 刘琦依旧在争辩:“我不掌军事,他们不会猜忌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伱父亲还能活十年呢?” 黑熊抬手指着北边:“袁绍死的太急了,他若晚死三四年,我又何必冒险去河北?正所谓造化弄人,凡事要往坏处想一想。若十年后,你弟与蔡氏女生育三五个孩子,而他正值壮年。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刘琦已经过三十岁了,现在还有抓兵权,锻炼统兵技巧、培养党羽爪牙的机会。 真到四十岁,反而潜力下降,若没有天赋的话,很难精通军事诀窍。 到了那个年龄,军中锐士不见得愿意追随。 过去十二年里刘琦表现平平,想来也不是个有军事天赋的人。 火光烈焰照映下,刘琦脸色来回变化。 这种假设没人敢和他讨论,假设刘表真能再活十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总不能嘴犟,非要说他爹只能活个两三年? 见刘琦不反驳,黑熊继续说:“若是荆州众人决定举荆州士民以献曹操,这种带头的好事又怎么会落在你的头上?” “呃……” 片刻,刘琦连个狠话都说不出来,黑熊也只能暗暗叹息。 这个人,已经被名士操守束缚了身心。哪怕明明知道该怎么破局,就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刘琦学习的名士操守,不过是效仿其父年青时罢了。 学来学去,把自己学傻了。 名士只是个身份,是个向上攀登的阶梯、垫脚石。 刘表外放荆州刺史时,昔年的那个名士刘表顷刻间就死了。 见刘琦渐渐回神,黑熊就说:“你争就放开手脚去争,不争的话就早早退出,免得你父亲为难,也能保住你兄弟之间的情谊。古之先贤,兄弟之间争相让位,这不正是你们大儒名士追求的让贤精神么?” 刘琦讪讪做笑:“让位的话,如何甘心?” “刀架在脖子上,毒药灌进肚子里,你就能甘心?” 黑熊端起清澈米酒小饮一口:“我若是你,驻屯南乡安心调养这三千青州兵,冬季时袭击诸蔡,得其财物部曲,前后怎么也能有万余兵马。你父亲再狠,也不至于讨伐你。你父亲不开口,谁能惹你?” 谁会帮诸蔡复仇? 黄祖还是蒯家? 总不能指望南阳人或者荆南四郡的大姓为蔡家出头复仇吧? 蔡瑁三个姐妹,分别嫁给了黄承彦、刘表,还有个妹妹待嫁。 以蔡家的门楣,这个妹妹怎么也能嫁给一位荆州大姓。 蔡瑁的姑姑嫁给了太尉南阳张温,蔡瑁的侄女现在又跟刘琮订亲。 诸葛亮两年前娶了黄承彦与蔡氏的女儿,所以蔡家的影响力遍及荆州各处,就连鹿门山学也渗透进去了。 为了拉拢鹿门山学,刘琮去年还亲自去鱼梁洲拜谒司马徽。 结果就司马徽穿农夫短衣在锄草,刘琮左右见司马徽形貌丑陋又穿粗糙短衣操持农事,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又矮又丑的老头是水镜先生,当场叫骂羞辱。 等司马徽穿好锦衣、冠巾,刘琮傻眼了,很果断的叩首谢罪。 刘琮能放下身段当场叩头赔罪,是给司马徽道歉,也是在保护左右随从。 否则事情传到刘表耳朵里,必然严惩。 可司马徽不吃这一套,刘琮无功而返。 司马徽本身就是一个放荡随意的人,天下未乱时,庞统出游中原,在颍川阳翟拜谒司马徽。 那时候司马徽骑在桑树上吃桑子,庞统就在树下,两个人畅聊天下大事。 刘琦难道真的不知道军队的重要性? 黑熊相信这个人知道,很清楚军队就是一切。 说到底,刘琦终究不愿面对世界残酷的一面。 大概火烧屁股时,这个人才肯动弹一下。 也懒的再劝,索性就说:“刘景升是你亲生父亲,儒家亲亲相隐,他若是寻常人,你杀人,他会帮你抛尸。你若有万余兵马,这荆州大地你想杀谁就能杀谁,直到杀出一个让你满意的荆州。哪怕你兵败被俘,你父亲也会尽力保全你的性命,再不济也能让你妻儿安全。” “比起天下各方豪杰,就你创业最无忧虑可言。你既然这样怕事,我也不期望什么了。等我在关中站稳脚,你派人来经营一份产业,未来不失为田间富家翁。” “好好活着,传承家业,对你来说也就对得起祖宗、子孙。” 刘琦听了气喘吁吁,瞪着眼睛看黑熊,恼怒愤恨之情洋溢而出,毫不掩饰。 黑熊端起竹筒又饮一口酒水,平静看刘琦:“你若不服气,你这就出城,把王威二百人带走,我三百人,你三千人,我们一决生死!” 刘琦只是喘气,瞪视黑熊的眼睛渐渐失神,整个人迷茫起来。 整个荆州那么大,他却没有几个能平等交游的朋友。 也就寥寥无几的人没把他的成武侯世子身份当回事,所以他很珍惜王粲、王凯兄弟,也很珍惜裴潜这类不巴结不奉承的人。 同样的还有黑熊,没把他的身份当回事。 归根到底,刘琦始终是以名士作为成长目标的,名士应该有各行各业的朋友,是世间最自由的人。 结果现在名士不像名士,狗军阀儿子也不像狗军阀儿子。 见刘琦眼眶泛起水雾,黑熊也是无语,举起竹筒放缓语气:“到此为止吧,你我早早休息。” 刘琦双手端起竹筒,举起来示意,仰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论喝酒,刘琦谁都不怕,气势很足。 饮尽竹筒中的酒水,刘琦取出手绢擦拭嘴角酒水,连着眼眶也擦了擦。 他没再说什么,随即给自己筛酒,主动给黑熊敬酒:“黑君,满饮!” “满饮!” 黑熊也是仰头饮尽剩下小半的甜酒,结果刘琦又主动给他筛酒。 刘琦前后饮了足足五大杯,醉意浓厚,硬是没发出一点脾气来。 黑熊瞅着,也是不由啧啧称奇。 这样心不狠又有钱的朋友,还成。 (本章完) 第82章 战后改编 第82章 战后改编 天空钩月纤细,更显的群星璀璨。 草庐内,草庐内壁涂抹了一层黄泥,外层披着的一层草束散发一种独特的清香。 黏在一起的两个人难分难舍。 甄宓低声抱怨着,草庐内地面虽然硬化,也铺了席子。 可草庐本身就很适合昆虫躲避、寄居,她厌倦了与各种小虫子打交道的生活。 听着她絮絮叨叨讲述,本来不怎么困的黑熊眼皮越发沉重。 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甄宓推了推见没有反应,可能是倾诉也让她压力宣泄一空。 整个人也被疲倦击垮,眼睛闭上也就跟着睡着了。 天色渐渐麻亮,甄宓最先睡醒,见黑熊睡的昏沉香甜,不忍心打搅,抽身而起,跪坐在水桶边上洗漱清洁。 随后在土陶碗里点燃一团搓成的艾草香,草庐内艾香烟气开始弥漫。 甄宓则取出三套新衣物,来回挑选搭配。 这时候黑熊被艾香熏醒,起身展臂握拳紧绷浑身筋肉,稍稍活动一下四肢躯干,又懒洋洋躺下。 甄宓抱着挑选好的衣物来到胡床边上:“郎君,刘公子晨间开拔,不去相送?” “我和他的交情用不着这样。” “这人单纯,蔡瑁派人送信要赎吕常,他竟然相信了。也不知道使者回去,蔡瑁信不信。” 蔡瑁会帮忙赎身吕常? 愿意搭救吕常的人,怎么可能求到蔡瑁那里? 黑熊说着闭上眼睛,拒绝眼睛接受外界信息,脑海里顿时就轻松惬意了许多:“一个月前来析县时我们七八百人,后来甘宁带五百多人来投。你知道现在我们有多少人?” “妾身如何能知?倒是郎君征战辛劳,露宿荒野。” “吃这些苦是应该的,跟着刘备一起打仗,我也算明白了自己能力。临阵决机不如刘备、关羽,但也胜过寻常将军。” 黑熊一直闭着眼睛给她算账:“昨夜刘晔粗略向我汇报了,目前析县有各类吏士两千三百余人,俘虏一千一百人,民五百余户,其中工匠七十余户。若无意外,八月汉水、淅水上涨时,黄祖还得给我送来四千左右的青壮。” 甄宓则回忆上次逛襄阳市集时的物价,襄阳人才市场上,一个健壮奴仆价值约在两万钱左右。 等到八月,七千多部曲,换算成钱,已然过亿。 不等她开口,黑熊继续说:“人口越多,我们越要仰人鼻息,要看刘表、伊籍脸色吃饭。” 今年是不可能开荒屯种了,从现在到明年夏收之前,都要吃人家刘表的粮食。 以平均一个人一月吃一石五斗粮食来计算,人吃马嚼,一个月需要十二万石粮食。 粮食统计计算时,往往是以小石为标准。 各地粮食亩产量悬殊较大,除去田地种类不同外,可能是引用了不同的标准,例如大亩大石、小亩小石,以及不要脸的大亩小石。 甄宓自少就学过产业治理,稍稍计算就吃惊问:“这前后需要一百四十四万石?” “比这还多,算上运输虚耗,应该需要一百七十万石。” 人员加上马匹,折算下来相当于一万张嘴。 队伍里老弱孩童也少,所以都是壮劳力,能干的活多,吃的也多。 以现在的形势来说,钱不钱的反倒是其次,一定要满足粮食供应。 有粮食吃,人心稳定,才能谈论各种发展。 南阳就这么大,弄不来多少粮食。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找刘表或者黄祖。 如果敢抢,刘表就会扶持刘备来跟自己打。 未来一百七十万石粮食的巨大需求让甄宓哑然无语:“怎么会缺这么多?” 她的印象里,家里少数仆僮每月口粮七八斗就足够了,何至于吃一石五斗? 只有精锐战兵、武士,每月口粮标准时一石五斗、一石八斗。 “我不想他们挨饿,一群吃不饱的人,能做什么事情?” 黑熊睁开眼侧头看甄宓:“刘表存那么多粮食也是浪费,我帮他吃,比他养一万人管用。” 甄宓听了只是笑了笑,另说:“人家刘镇南豢养一万军士,农忙时耕种,农闲时修葺城池整备道路,偶尔还能去疏浚沟渠巩固堤坝塘陂。若是给了郎君,郎君吃了转身就走,这才是可惜。” “话不能这么说,孙权再次来犯江夏,就像秦末列国联军救援赵国一样,刘表几万援兵作壁上观,没几个敢上前接战的。跟他们不一样,我敢打江东兵。” “跟刘备不一样,我注定要走,刘表不怕我在荆州做大。” 说罢黑熊起身,拿起甄宓缝制的细绢里衣看了看:“真好啊,终于有贴心的衣裳穿了。” 甄宓笑容洋溢,黑熊见里衣袖口处有一点细微淡淡的血迹,猜测是她手指头被缝衣针扎了出血。 再熟练的针工,总有疏忽走神的时候。 自己外面打仗很遭罪,她在后方带着妇女做军服受点伤也不算什么的。 甄宓察觉了黑熊细微的神情变化,赶紧就说:“妾身为郎君再取一件吧?” “就这件。” 黑熊开始穿衣,穿了本色细绢里衣后是一领暗青纹的水蓝暗细绫中衣,随后宽袖黑边白袍。 穿白袍时黑熊摊开双臂站好,甄宓贴心收摄细微处褶皱,又为黑熊扎好束腰的五色刺绣锦带。 她知道黑熊不喜欢戴需要系带固定的各种冠,也清楚他是一头短发。 所以准备了一条束发黑巾,黑巾裹头后,取来一顶四方乌纱冠帽,黑熊也就耐着不适应戴上了。 虽然穿了三层衣服,但透气并不感到闷热。 黑熊展臂原地转了几圈试着甩袖走了走四方步,又换了几种很嚣张的走路姿势。 感觉很是满意,对笑容洋溢的甄宓说:“等闲了,你教我缝制衣服,我也给你做一身。” 这话让甄宓一愣,见黑熊不似开玩笑,急忙说:“这如何使得?若让人知晓,恐会笑话郎君。” “我想做就做,管旁人做什么?” “伱不说我不说,外人谁能知道?” 想了想,黑熊说:“白衣容易蒙尘,你取灰黑或青色罗纱做一领对襟外衣,这样我平日外面罩上纱衣,也能让这白衣看着耐脏一些。”甄宓疑惑,对襟纱衣不是什么难制作的东西,黑熊仔细讲了讲想要的对襟纱衣形制,甄宓当即会意,脸颊有些红。 她其实也给自己做过白纱里衣,足有三四层。 天气越来越热,夜里可能也有突破蚊帐的蚊子,所以她这些天都是穿数层白纱里衣入睡的。 朦朦胧胧的,昨夜也很受喜欢。 黑熊穿好木屐接住甄宓递来的佩剑,就说:“甘宁是我左右臂膀,虽说她妻子也能制衣。但我觉得你为他做一套衣服,未来也有好处。” 甄宓就问:“郎君何时要用?” 不同的季节,要穿不同的衣服,起码配色就不同,要符合时令。 “就做一套夏服,你再挑选三匹蜀锦,给他妻子私下送去。” 黑熊怕她不理解,就说:“如今得胜归来,理应酬功赏赐。功劳最大的是甘宁,我希望拖延一段时间。” “是,妾身明白了。” 甄宓屈身施礼,才送黑熊出草庐。 草庐外一圈篱笆,篱笆内一只大公鸡与两只母鸡正踱步觅食,鸡冠子红艳艳的。 这是甄宓派人去白羽城换来的,养在附近就是为了吃草庐附近的虫。 随着黑熊走出草庐,篱笆门口两侧拄戟叉腰站立的皮甲道兵来抬竹门。 边上储物的草庐内,吕布、高顺、袁术三位道兵也走了出来。 这三个道兵给阴干马套上平板车,黑熊登上车,袁术驾车,吕布驱马在前,高顺三位道兵步行于后。 城中广场处。 黑熊来时这里炊烟弥漫,早起的刘晔、甘宁等人在凉棚下翻阅报功军书。 见马车来,刘晔、甘宁引着十几个人出凉棚迎接。 刘晔越看车上的黑熊,越发断定这家伙是梁沛大姓出身,寒门小家养不出那种乘车时的慵懒雍容与小惬意。 甚至,车辆颠簸时,刘晔察觉到黑熊皱眉不快。 只有享受过更好车辆的人,才不会轻易满足这种粗陋的车。 “见过校尉。” “到棚下说罢。” 黑熊抬手横在眉眶看一眼东边,那里旭日初升,依旧是金色的。 可就是这样,依旧让大地感到干燥炎热。 棚内,黑熊坐在主位,翻阅刘晔连夜修改的军书编制。 博望坡战斗结束后,黑熊就统计审核了军功,先一步送到析县,让刘晔拟定新的整编方案。 黑熊阅读这份刘晔看来合理的整编方案,见刘晔企图整编七百多堵阳俘虏。 刘晔的理由是很正当的,这些俘虏跟青州兵不同,是南阳本地人,曹操手里没有人质。 就连主将武猛都尉吕常,这个人的主要家眷也在博望,就一个侄儿在许都做郎官充当人质。 何况整编后,这支部队的效力方向是关中,而不是中原。 “我已经答应刘琦,不会带堵阳俘虏入关中。长史执意收编,我也不反对,只将他们收编为辅兵,每月口粮一石二斗,盐三升,夏四月冬十月共给布帛三匹以做夏衣、冬衣。辅兵以土木工程为主,视工程结果另结算赏金。” 黑熊见边上有零散竹简,就捉笔在竹简上绘画字符计算一个营辅兵的成本。 刘晔侧头来看,他不认识这些符号,想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年头九九乘法表深入民间,也就灵帝末期的会稽郡守泰山蒙阴人刘洪改进算筹为算珠,并穿珠做了原始算盘,有了算盘运算口诀。 一个营编制七百多人,军吏的待遇要稍稍高一些,所以整体待遇取八百人为准。 一营辅兵,一月口粮就是九百六十石,盐二十四石;一年需要布帛两千四百匹。 根据现在襄阳市价计算,哪怕不发额外的薪水,这一营辅兵一年口粮三百三十万钱;盐二十五万钱;布帛四百万钱左右。 这个价格显然虚高,若是辅兵农时军屯,自能解决口粮问题。 余下最大支出就是衣物,布帛的价钱远远比粮食贵。 一石粮食二三百钱;一匹细麻布三百到六百钱,一匹丝帛约在七百到一千钱。 而建安五年曹操在兖豫二州废除税赋制度,只收田租和户调,户调取代了口赋、算赋这两种人头税。 算赋是成年的人头税,每人一百二十钱;口赋是未成年人,每人二十三钱。 一户人家五口人,一年人头税封顶也就七百多钱。 可户调制度下,每户调二匹绢,二斤好蚕丝。 看字面意思,就知道绢跟帛不一样,这是一种质量更优秀的丝织品。 帛为细丝,绢是多重丝平纹织成。 以襄阳市场的物价,三匹上等的帛才能换两匹绢,大概价钱在两千七百钱左右。 百姓想要缴纳户调,就要付出更大的成本去纺织绢。 当然了,也不能把曹操想的太坏。 之所以不征帛,就是因为帛这个东西可以粗制滥造。 布帛一匹都是宽两尺,长四丈;技艺、材料合格的情况下,重量误差不会太离谱。 可不要小看基层的腐败速度,虽然有‘金布律’,再三强调了合格、可以流通的布帛长短、重量规格。 民间依旧有粗制滥造的布帛,经纬稀疏粗糙,用线也细;份量不够的话,就在布帛表面涂抹一层粉。 而绢就很难造假,纺线太细的话,很难造出绢。 户调征绢,许都朝廷省去了太多的麻烦。 他们不要的压力,也就顺势转移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本章完) 第83章 战前规划 第83章 战前规划 黑熊提笔计算,粮食以后可以自足。 这衣料所需的布帛,可以直接去曹操那里抢。 心中将帐平掉,可人口越来越多,带来的粮食缺口却沉甸甸压在他心里。 这种受制于人,仰人鼻息的感觉让他感到窘迫以及不安全。 黑熊看刘晔:“就按我说的条件去找吕常谈,他愿意的话,他就是辅兵营的营督。效力三年,我就将他们转隶南阳郡。” 刘晔皱眉:“校尉,难道就白白让给南阳郡?” “刘玄德旧吏已领南阳郡,他们肯定会向我讨要这批俘虏。能留三年,已不容易了。” 黑熊说着忍不住轻笑:“刘玄德落魄到现在这个地步,总不能再和他索要赎金吧?” 一侧甘宁开口:“渠帅,不能轻易让给刘玄德。要么给钱给粮食,要么借赵子龙一用。” “甚妙!” 黑熊拍手眼睛一亮,笑问刘晔:“长史还有什么疑虑?” “校尉,他们是战场俘获,岂能轻易放归?” 刘晔简略计算说:“收录为辅兵,每人每年米价耗费三千钱,盐价三百,布帛两千钱,合计五千有余。” “每月就算以壮劳力折算工钱也不过四百之数,一年合工钱四千八百钱。” “工钱难抵衣食用度,这样三年后还给南阳,岂不是还亏了些钱?” 他明显故意算错了一些,私人雇工壮劳力每月四百工钱,是因为这是农闲时做工。 挣的四百钱,要交税,要买生活器皿,是家庭额外的补充。 但也错的不离谱,毕竟粮价若有轻微波动,就是翻倍暴涨。 己方最大缺陷就是粮食无法自足,必须依赖荆州。 刘晔继续说:“以仆看来,供养驱使彼辈三年,上下熟稔,再移交南阳,损失颇大。当今之世以粮为重,今南阳刘玄德乏粮,待其经营数年,势必粮食丰足。” 他看着黑熊:“要么短暂驱使两三月,就移交给南阳。这样俘虏家眷、亲友也无怨言,刘玄德亦无从指责。而校尉也能减少对荆州米粟的依赖。” 刘晔之前还想招纳、培养吕常这七百多人,现在直接想当临时工用一下。 见黑熊意动,刘晔又观察一眼甘宁,更进一步说:“与其移交南阳,又不若入冬前移交襄阳。如此一来,期间数月口粮用度皆由襄阳出具,还能盈余许多。” “同时交好刘镇南,更容易获取粮秣。” 他不愿意便宜刘备,准备从荆州换取更多粮食。 让刘表拿走这七百多人去收买南阳士民,想必刘表能开出更好的价钱。 现在己方咬死了不肯轻易赎身,那刘表几番尝试将俘虏赎回去,更容易获取俘虏、南阳人的拥戴。 黑熊听着缓缓点头,大家都在吃荆州的粮食。 这种时候没必要卖刘备面子,就算卖,刘备不见得敢要。 既然决定短期内要把这支俘虏赎买出去,黑熊就说:“我会尽快与荆州促成此事,所以进兵武关道一事不可拖延。” 说着黑熊扭头看甘宁:“兴霸?” “卑职在。” “兴霸所部补足八百之数,号锦帆前营,为我前驱,伺机攻夺商雒二县。尤其是上雒都尉,此人驻屯上雒塞障,不可疏忽。” “喏!” 甘宁拱手应下,他不再是别部司马,现在是前营锦帆司马。 黑熊又去看徐林,徐林深呼吸,跃跃欲试。 两人目光相触,黑熊笑说:“徐林。” “卑职在。” “今转你为左营长林司马,所留青州兵给你补足一营之数。好生操训,一个月后随我入武关道。” “喏!” 徐林重重抱拳,很是亢奋。 之前虽然是校尉之下的营司马,但实际上没有直辖。 现在的徐林与之前有本质不同。 黑熊目光又落在了张定身上:“张定为中坚司马,暂统辖步骑三百。” “喏!” 张定高声应答,行叩拜大礼,引的许多人侧目。 黑熊这时候目光才落在宣良身上:“宣良为后营督粮司马,协助长史总管全军粮秣、器械储运调配。” “卑职领命。” 宣良也是屈身长拜,起身后收敛神情,面色涨红。 虽然调离了一线,可他地位越发的重要了。 这时候黑熊又去看紧张的陈阳:“陈阳领作部营,统辖一应工匠,我准许你招纳学徒工,一名工匠能配三名学徒工。目前以修缮铠甲、器械为主。” 陈阳急忙出列磕头,就听黑熊详细嘱咐:“伱不擅长兵戎,平时多听听工匠的想法,你若感兴趣,不妨也学习木匠、铁匠手艺。你学会了技艺,指挥工匠时也能事半功倍,利于长远。” “是,卑职明白,不敢辜负渠帅厚爱。” 陈阳也是磕头,激动之色迟迟难以收敛。 最后黑熊去看客将王威,他此前只有二百人,刘琦这次撤离时会给他再补五百多人,补足一营之数。 王威也微微侧身,拱手:“黑校尉?” “王司马约束本部好生操训即可,我与成武侯世子有约定,不会轻易使用你们。但军势变化无常,我也要亲冒白刃,更别说是你们。” “是,末将明白。” 这时候黑熊去看刘晔:“长史去跟吕常交涉,如果同意,就安排他们去南乡县修筑码头、伐木建造舟船。” 粮食不能白吃,留这些人在析县也没什么用处。 析县早晚要还给南乡郡,今后己方控制丹水漕运航线的北端商县,南乡县是中转站,南端则是襄阳。 只要自己在武关道站稳脚,荒废的析县会再次恢复活力。 这里的百姓只是逃到附近的山野去了,这里有了外围屏障,自会返乡恢复生产安居乐业。 所以己方在析县投入太多的人力搞建设,实属帮人做嫁衣。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修缮铠甲器械,整编军队,等待下一批人力补充。 下一批人力补充抵达前,整个集体就要暂时迁到南乡县。不过迁徙南乡县之前,最好先将漕运航线北部端点的商县打下来。 会议结束,黑熊准备回家吃饭。 甘宁快步追上来,牛车前,他询问:“渠帅,若是发兵进取商、雒二县,如何处置关中援兵?” “兴霸的意思呢?” “末将想行疲敌之计,武关如今已名存实亡,驻军不足百人,轻易可夺。” 甘宁边走边说:“末将是想取武关后,陈兵商县之南,做围城之势,迫使关中救援商县。” “从长安到商县有四百里路,其中三百里山路。” “而我军驻屯商县之南,修葺码头,可从南乡漕运运粮。航道路途三百里,虽是逆流,但千人运粮,足够五千人支用。” “关中若发援兵,商雒二县民户逃散储粮匮乏,关中之兵必受困于粮道,商雒吏民亦苦征粮、徭役之事。” “这样商雒吏民自会厌恶关中,就算不倾向于我军,也能秉持中立坐观成败。” “待击破关中兵,则商雒吏民慑服,关中一时也无可用之兵,且其丧胆,利于我军后续推进。” 甘宁从容讲述自己的设想:“若是关中坐视不管,则商雒吏民寒心,此二县唾手可得。” 黑熊思索,就问:“兴霸这是要急袭武关?” “是,博望坡之战很快就能传到关中,与其等钟繇征兵驻防关塞,不若先手夺之。” “否则钟繇征募二县壮士,我军就是击败商雒守军,也将得罪商雒百姓,这不利于长远。” 甘宁总结说:“渠帅的敌人是钟繇,是关中群帅,而非商雒吏民。商雒山民坚毅果劲,渠帅有荆州之米粟,择其精壮编训成军,必为锐士,何惧关中?” 这是要拿商雒二县做根据地,打得过关中渠帅就打,打不过就退回来观望战局变化。 “那兴霸伺机而动,这几天时间我会率领大部迁徙到南乡县。” “淅水水浅,六七月间恐难行船。正好有现在众多人马,一起拖拽空船去南乡县。” “也就三五日时间,安顿好部众,筹集舟船,我会安排徐林走丹水北上,为兴霸运粮。” 黑熊说着也思索前后,对甘宁做出承诺:“五天后,兴霸放心出兵。” “有渠帅襄助,我也就没有其他忧虑了。” 甘宁明白自己这个渠帅要为他掩护,也就说:“我会携带半月粮秣,大约初八、初九日出兵。本月二十五日前,一定要运粮到商县。” “兴霸宽心,粮草、援兵不会延误。” 黑熊也做出承诺,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甘宁臂膀,甘宁也郑重点头。 三百里水路,黑熊亲自参与,白天行船夜里休息,最慢三天也能到商县。 如果有关中兵阻挠,击溃就是。 若是丹水河道不适合漕运,那撤回来走武关道陆运,也是来得及的。 与甘宁这里谈妥,黑熊登上马车回家。 黑熊低头进入草庐,甄宓正用一口吊锅烹煮肉糜粥。 草庐内没有风,小范围用火反而安全一些。 如果是草庐外,稍稍起风火星飞溅,只要点燃一座草庐,周围的草庐很难幸免。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吃大锅饭,生活区域禁绝烟火。 也就甄宓,还能在居所用火。 为了避免意外,她这里使用的是木炭。 黑熊足足吃了三碗肉糜粥,才翻阅积攒的行军笔记。 甄宓涮洗锅碗,抱着竹篮坐到身边探头来看,就见一页页笔记被黑熊整理。 纸张是在襄阳市集采买的,只是普通的竹纸。 让甄宓感到奇异的是纸张上的简体字,因章草的底蕴,她一眼也能猜认出简体字,能猜个大概。 章草,是公文的书写书法,有效提升了公文效率。 见到这种成体系的简化文字,甄宓新奇之余更是暗暗撇嘴。 越发质疑黑熊的出身,区区良家子也能学到这种东西? 黑熊正捧着一页竹纸,内容是运粮相关的见闻。 不管是刘备行军打仗,还是之前南乡郡守伊籍给他运粮,都是运输的散装稻谷。 刘备行军打仗时,除了吏士随身携带的干粮是舂好、炒熟,用干粮袋装着外,其他粮食都是装在粮车运输。 粮车是一种长短规格固定的车辆,容积固定,运输的粮食自然也是固定的。 统计各种款式的粮车数量,自然能轻易计算出运粮数目。 不管车船,装卸、分发时难免会有不便和虚耗。 黑熊想制作款式固定的布袋,用布袋来装运粮食。 这样装卸时效率高,降低转运时的浪费虚耗,也方便夜里使用道仆运粮。 现在的布专指麻布,若是特指也会写明,如葛布。 麻布造出来是给人穿的,缺少黑熊记忆力那种粗糙麻袋用的粗麻布。 所以短期内不能造那么大的麻袋,只能造小一些的麻布袋。 否则以现在麻布的轻薄,装粮食太多反倒会破裂。 一石重一百二十汉斤,可在粮食方面来说,一石指的是容积。 一石大麦十三公斤,小麦稍多一些;稻谷大概十四公斤,米粒则在十八公斤。 而制造袋子,容积越大,反而越节省材料。 所以目前先造一批容积一石的袋子过渡使用,等进入关中后再考虑制造粗麻大袋。 这样的重量,夜里使用道仆运输时,能用扁担最好,不能用扁担,就两肩各抗一袋。 黑熊思索着,取出一叠新纸,准备书写之际甄宓则主动去帮他磨墨。 随即,甄宓就见黑熊召出一只大白鹅,大白鹅只来得及叫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而黑熊手里,留下了一支崭新的鹅毛大羽。 顿时,甄宓就想起了外面执勤站岗的几个道兵头顶的白鹅羽饰。 (本章完) 第84章 当断则断 第84章 当断则断 一日行军,刘琦抵达南乡县。 南乡县是丹水、淅水汇流向南之处,位于西岸。 郡守伊籍率众出迎,调发五百郡兵于丹水岸边协助刘琦看押青州兵俘虏。 南乡城内,一场简单庆功欢宴之后,伊籍与酒量极好的刘琦在静室醒酒,闲聊。 伊籍与南乡郡府的官吏一样,由衷的为博望坡大胜而感到喜悦、庆幸。 战场战斗已经证明了刘备的确可以为荆州看守北大门,现在只要守好江夏东大门就行了。 至于西大门非常容易守御,夷陵有天险,猇亭一带南岸有荆门,北岸有虎牙山,彼此隔江相对,足以阻遏益州来犯之敌。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外面统一的话,再投降依旧不失富贵安乐。 当世各方掌权的,都是灵帝时期受教育长大的。 对于天下一统,这些人理念中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参考秦末、新莽两场大乱,潜意识里认为当代之乱,也会在当代终结。 伊籍为刘琦增添解酒酸汤,从容陈述家底:“今黑校尉将三千余青州兵授给公子,我南乡新郡,虽乏粮秣,但也临近夏收,足以支应到秋收。待秋收,粮秣勉强能够支用,我郡中可征募两千郡兵。” 刘琦端着温热酸汤饮着,抬眉看神情不定的伊籍,不由想到了黑熊那露骨到了极点的话语。 仿佛挑拨世人争杀的恶鬼之言,此刻就徘徊在耳际,很难遗忘。 微微蹙眉,刘琦询问:“先生的意思是精练士伍,合兵八千,入驻襄阳?” 他是成武侯世子,带八千军队驻扎到襄阳城附近,谁还敢让这八千大军饿肚子? 伊籍上下审视,问:“黑校尉是什么看法?” “他说亲亲相隐是儒家大义,我若杀人,父亲岂有告官之义?想来父亲会前后奔走,或近处埋尸,或远处抛尸。” “今父亲坐镇荆襄,我擅弄兵事纵然为人所败,父亲也能保我性命,最不济也能使我妻儿不受拖累。” 刘琦转述,见伊籍盘坐身姿越发挺拔,顿时就一叹:“他想借我的手剪灭诸蔡。” 蔡瑁的财富摆在所有人面前,黑熊已经见识过了。 蔡瑁的大本营就在汉水一处沙洲上,具体位置就在岘山东南十几里处,贴近东岸。 沙洲过去的名字已经没人在乎了,现在这里叫做蔡洲,蔡家的蔡。 蔡氏聚族而居,庄园四角甚至用青石垒砌,坚固又奢华。 仅仅蔡瑁本人的庄园里,就积蓄了数百名姬妾。 而在荆州各处,蔡氏别院、庄园足有四五十处,处处都是敛金的钱窝。 想要在荆州获取大量工匠,最快的办法就是攻灭蔡氏! 浮财、储粮、技术人员、田庄、矿场、牧场、人口等等之类,应有尽有! 休说八千人,只要一口吞掉蔡氏,反手再招八千也养得起! 黑熊一个外来的人,逆汉水而上的途中,就知晓了诸蔡之富饶。 他这样外人都眼馋,与蔡氏知根知底的人,难道就没有想法? 伊籍也是怦然心动,观察刘琦神态变化,就问:“公子何意?” 刘琦惭愧低下头,伊籍忍不住仰头长长叹息一声。 难道刘琦真的对诸蔡就无杀心? 杀心肯定有,还不小。 怕的是无法收拾局面。 现在虽说相互妨碍,还能有当世顶尖的好日子过。 许都皇宫里的那位天子,论享受论自由,可能还比不上现在的刘琦。 刘琦生活太过于优渥,缺乏自我革命的勇气和智慧。 哪怕有野心,这些野心无法推动刘琦去挑战、攀登命运的最高峰。 现在得过且过,还有很多年好日子过。 哪怕荆州投降,依旧不失富家翁生活。 看一看荆州以外其他地区的士人生活,刘琦如同生活在天堂之中。 他混吃等死,结局也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见刘琦如此不成器,伊籍双手握拳,右手一拳砸在蔺草编织的草垫之上:“公子,黑校尉又说了什么?” “他亦恨我志虑浅薄。” 刘琦声音苦涩,还说:“黑校尉预测父亲能寿七十。” 刘表六十岁了,再活十年的话,那变数太多了。 说真的,伊籍都没想过刘表还能有七十长寿。 刘表青年时期受过党锢迫害,流亡江湖时也吃过苦。 所以结婚较晚,六十岁的人,长子刘琦才三十二岁。 刘表再活十年,伊籍已经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随着年龄增高会越来越匮乏,判断力也会下降。 六十岁的刘表,已经没了雄心壮志,对荆州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很好的人。 可若活到七十岁,年老昏聩,又怕别人认为他年老昏聩,鬼知道固执之下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孝武皇帝何等的英明神武? 年老之后,做的那些事情与桀纣何异? 伊籍稍稍畅想,就觉得心灰意冷,对未来没了期望。刘琮已跟蔡瑁之弟蔡瓒的女儿订婚,十年后,刘琦拿什么跟刘琮争? 现在博望坡大胜,刘备、黑熊这两支客军威名正盛。 荆州各军,不见得敢跟这两支客军拼命。 这两支客军为了跟曹操拼命才辗转流落到荆州,而荆州保境安民,就等着北方统一后投降。 若不是曹军过于凶厉,荆州又何苦联合袁绍牵制曹操? 曹操终究是潜在的投降对象,而那两支客军专门是为了跟曹军拼命而存在的,甚至还以四千之众大破中原名将夏侯惇一万大军。 黑熊的提议非常具有可行性,刘琦进兵襄阳,直扑蔡洲,足以将诸蔡连根拔起。 荆州各军若是敢反击,刘琦就可以呼叫黑熊、刘备这两支客军协同平叛。 只要刘表不站出来声讨刘琦,谁敢指责刘琦叛乱? 伊籍思索各军将校,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来敢跟刘备、黑熊拼命的人。 这输了,就是要死全家的。 伊籍可以断定刘表的态度,肯定是观望默认! 子类其父是一种赞美,可如果刘琦能打破桎梏,真正文武兼资,哪怕手段粗糙狠厉一些,刘表又会指责什么? 伊籍无语之际,刘琦也是不甘心,神色痛苦问:“我若率兵南下,刘豫州可会助我?” “老朽不知,老朽只能断定若无主公授意,刘豫州不敢为难公子。” 伊籍见刘琦这模样,恨声说:“三千青州兵在手,蔡瑁、蒯良岂会忽视?公子是觉得黄射,比这三千青州兵更可靠?” “我与黄射相知十余年,我不负他,他又怎会负我?未来江夏方面,还要依赖黄射。” 刘琦讲述自己的观点:“我今以青州兵相赠……” “公子!” 伊籍低声轻喝:“这兵,是黑熊的,是他委托公子换给黄射的!不是黄射空手换取的,他能记公子多少情谊!” 盯着刘琦躲闪目光,伊籍恨铁不成钢:“诸蔡畏威不畏德,公子手握重兵,彼辈不敢妄动,甚至不敢忤逆公子!机会就在眼前,当速召黑校尉至此,同谋大事!” 刘琦低着头:“可他……凭什么如此助我?” 伊籍起身绕到刘琦身边,伸双手扶正刘琦肩膀,瞪着刘琦双目:“刘玄德有篡夺荆州的名望、实力,就黑熊没有!他帮公子,是想得荆州扶持!” 见刘琦模样,伊籍气的呼吸粗重:“南阳人恨主公当年引来袁术,若是公子掌权,哪怕奉行主公旧策,也能得南阳、荆南士民之心!我等山阳老人,亦可安心!” 见刘琦泪水止不住洋溢,伊籍掏出手绢擦拭,厉声说:“来日荆州山崩,老朽尚有栖身之处,而公子必无善终!” 刘琦只是哽咽,说出顾虑:“就恐事败,为父亲惹来祸事。父亲年事已高,我实不忍心。” “难道日后诸蔡迫害公子时,主公就能忍心?” 伊籍瞪目:“公子还不如黑熊看的透彻!此事就这样定了,纵然事败,有主公斡旋,我等也能退兵南乡,与黑熊唇齿相依。” 不见刘琦劝阻,伊籍转身从墙壁架子上摘下佩剑,郑重在腰间挂好。 又低头扎紧宽大袍袖,昂首出门对守在门前的门下督、主簿以及刘琦的亲随们说:“公子醉酒,思念母亲不能自已,莫要打搅。” “喏!” 七八个人拱手,就见伊籍看向刘琦的一名心腹:“立刻去见王威,就说公子同意了,速请黑校尉来南乡议事!” 这位山阳籍贯,名叫高迁的亲随面露惊喜上下审视伊籍,见伊籍气度肃杀,更是喜不胜收,拱手长拜“喏!” 伊籍扭头看主簿阴纯:“备牛酒,明日大飨吏士!” 阴纯也是深呼吸一口气,凝声长拜:“喏!” 伊籍又看向他的门下督,山阳人李奇,李奇穿戴镶铁皮铠,踏前一步拱手:“明府?” “今夜有青州兵乘夜潜逃,封禁道路!缉捕可疑人员!” “喏!” 李奇长拜,转身就去调派人手。 很快做完军事方面的调度,伊籍询问功曹娄光:“仲明啊,事已至此,当有几成胜算?” 两人缓步行走在夜色下,娄光左手按腰间剑柄,沉眉思索:“胜则肃清诸蔡,整兵备战讨伐国贼;败则退守南乡,诸蔡又能奈明公何?” 娄光语气里根本看不上蔡瑁,一个少年时就巴结曹操这种阉竖的人,出身、品性能高到哪里去? 关键是蔡瑁的老爹太能钻营,是一方名士不假,更与南阳张温结亲,借了南阳人的光,躲过党锢的迫害,才能在南郡乘势而起。 后来刘表单骑入襄阳,蔡瑁、蒯良协助刘表,以欺诈的手段骗来五十余家宗帅,当场斩杀。 当年宗兵少于七八百的,都没资格赴宴。 可想而知,蔡瑁、蒯良、刘表在荆州大姓子弟眼中的真实形象。 蔡瑁的庞大产业,就是那时候攒下的,每一处钱窝都流着血! 这才过去十二年,当年被杀的宗帅子侄已然年壮。 这几年,刘表猜忌之下,没少杀各郡青年俊彦。 只要你拒绝征辟,就是记仇,就是反抗镇南幕府,就该杀! 普通寒门士人还没资格被刘表清算,杀掉的最差也是一县冠姓。 杀人之多,就连伊籍都怕自己遭到荆州人的清算。 正是这样,刘琦不敢打破现在的局面,生怕掀起更大的风暴,将所有人撕碎。 娄光也就二十几岁,许多朋友陆续死在刘表手里,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现在推刘琦挑头,刘表绝不会轻易调动荆南的军队,襄阳附近的军队也不见得会积极对抗。 只要打掉诸蔡,当年的仇就报了大半。 起码,被抢走的产业可以夺回来了。 (本章完) 第85章 人心思变 第85章 人心思变 邺城,袁绍葬礼从简从速。 西郊外,袁尚结草庐衣着朴素守孝。 审配、逢纪坐镇邺城处理公务,袁尚的主簿李孚每日会带公文抄本来见袁尚。 博望坡大捷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逢纪、李孚齐齐驱马来见袁尚。 他们来时,袁尚粗布短衣,正在吃剩饭。 守孝期间提倡寒食,不主张生火吃的太过丰盛。 袁尚每天早上做一顿饭,晚上吃剩饭。 要么母亲刘氏做了点心、素菜之类送来,让袁尚吃形式上的寒食。 大半个月时间袁尚明显清瘦了一层,能看到颧骨轮廓。 每次入夜,就感觉嫂夫人郭氏、甄氏、妻子刘氏不甘冤魂围绕在草庐外哭喊。 他更清楚,三个月孝期结束,就轮到他母亲对妾室大杀特杀的时候了。 为了不留隐患,他更要将这些女子的宗族连根拔起。 杜绝隐患是一回事,要籍此立威,以便获取足够的钱粮供养军队。 凶威也是威。 这段时间,胸中杀意酝酿,时不时又有噩梦幻觉侵扰,让袁尚食欲大减,明显瘦了。 这种清瘦,落在官吏眼中,则是纯孝的体现。 清苦的守孝生活,也在磨砺袁尚的性情。 他波澜不惊阅读博望坡战报,脸上也没有喜色,只是说:“刘备此举也只是自保罢了。天下各方群雄皆有投降的余地,就我袁氏与他没有。” 袁尚目光落在战报里黑熊相关的内容,嘴角缓缓翘起:“这白鹅贼目无王法,去了荆州前后一月时间,就拉拢了甘宁这等豪杰为臂助。” 逢纪盘坐在边上,询问:“主公,是否遣使授官,督促此人出兵关中?” “不急着催促,再等等,荆州可能会生变故。” 袁尚蹙眉思索,另一侧盘坐的李孚侧目去看袁尚面容,只觉得草庐内一切都成了衬托,自家主公容光焕发。 袁绍的亡故,袁尚开始蓄须,只有浅浅一层髭须,更是俊朗威严皆俱。 “这人用孙谦之名来河北,去了荆州又叫黑熊,等今后到关中,或许又会换个名字。” 袁尚说着摇摇头:“我越发断定,这人梁沛口音难改,应该是沛人大姓,且与曹操有仇。” “主公是指,这人博望坡大胜后,会乱荆州?” “有此猜测。” 袁尚微微眯眼,说:“刘玄德麾下还有许多河北、汝南之士,我欲传书,调拨听令于黑熊麾下。这样黑熊入关中时,其军中也有幕府耳目,不至于被动。” 大家是盟友,军队是给的,还是借的,是很明确的。 能给出的军队,往往也不存在什么家眷问题。 袁尚看向逢纪:“南阳人中,谁可做使者?” “有一人名陈震,几度往返于荆州,擅长交涉。” “陈震陈孝起?我对这人也有些印象。” 袁尚又问:“我父昔年诛虎牙将军刘勋,虎牙将军印可还在?” 这是一方传承久远的将军印,绝非各方临时堑刻的将印。 虎牙营,常驻于长安,由三辅良家子充为兵员。 京兆虎牙营,是后汉关中的常备营兵,地区影响力很大。 “将印尚在,主公是想授给白鹅贼?” “正有此意,此印给他,他自会伺机攻入关中。” 袁尚静静思索衡量,又补充说:“使陈震为虎牙长史,再拣选南阳、关中精练之士十余人随陈震入荆州。有他们以及数百兵士,足以引起白鹅贼重视。” 见逢纪不反对,袁尚就说:“刘备当世枭雄,昔年所借吏士难免被其折服。告诫陈震,所借吏士听任本人自定去留,不可与刘备交恶。” “是,臣当面向陈震说明。” 袁尚这时候抬手摸下巴,为难问左右:“这白鹅小贼骁猛,竟能大破夏侯惇、于禁二军,颇有些孙伯符之姿。我若取宗族适龄女子为妹,出嫁与他,如何?” 逢纪拒绝:“主公,这人门第朦胧不清,若是寒门卑鄙之门户,岂不挫伤了我河北锐气?” 袁尚扭头去看李孚,李孚斟酌谁:“主公,英雄不论出身。臣观白鹅贼行举,纵然不是衣冠嫡流,也是大姓出身。他又少年英雄,怎会辱没主公宗族?” 逢纪又劝:“主公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我河北后继无人?若执意联姻,可收继外姓女。” 见逢纪肯退一步,袁尚就缓缓点头:“那就收继外姓女,元图公为我搜寻合适女子,我会请托叔父收继于门下。” 逢纪又说:“赐婚一事目前不宜声张,待关中战事平定,再行不迟。否则白鹅贼败亡,徒惹人笑,不利主公。” “如此也可。” 袁尚欣然应允,笑问逢纪:“元图公也知白鹅贼习性,你说这博望坡大胜后,荆州将会如何?” 逢纪沉眉思索,讲述自己的看法:“荆楚之士生性血勇,自黄巾以来,数败于外,青年之士无不引以为耻,奋发之余又恨刘表年老。是故刘备至南阳,荆州之士争相交结,盖崇刘备勇烈坚毅也。”“今博望坡刘备、黑熊以少胜多且大破中原骁锐之兵,必教荆州之士欢欣鼓舞。” 逢纪说着看袁尚:“当如主公所料,荆州生变不远矣。” 袁尚侧目去看李孚,李孚谦虚做笑:“主公,荆楚之地,自古以来就有败将惭愧自刎之传统。荆人本性凶猛顽强,其秉性风俗,非刘表所能更易。” 荆州人不怕死,就怕活着窝囊,以及死的没有意义。 “照你这么说,我倒开始期望荆州生变了。” 袁尚笑了笑,荆州方面革除顽疾开始强盛的话,河北方面最先收益。 荆州保底三百万人口,这是一笔让曹操肝颤的数量。 十万荆州大军出宛口,哪怕只是对峙数月后撤军,曹操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 襄阳城,孙乾先一步来到东郊一处田庄,拜谒在这里安家立业的许汜。 许汜是襄阳人,有国士之名。 曾出仕于曹操,在兖州时期担任从事中郎,配合陈宫、张邈迎吕布入主兖州。 后追随吕布周旋徐淮之间,吕布败亡后返乡,是刘备不多的荆州老熟人。 天气炎热,孙乾找来时,许汜不在庄中。 经人指引,孙乾在檀溪边上找到泡澡的许汜。 许汜赤袒上身,与几个乡人在檀溪内筑坝蓄水,都穿犊鼻裤,纷纷躺在檀溪里漂浮闲聊。 孙乾来时,远远就听许汜高声讲秦宜禄的故事,听得附近乡人痴迷不已。 虽然乡人粗鄙,可他们终究是许汜少年时的伙伴,听着许汜讲述杜夫人的姿貌、风韵故事,俱是神往。 孙乾渐渐靠近,就听许汜摆手对乡人说:“杜氏虽美,已三旬了,以我看来姿貌已不如刘豫州侧室甘夫人……” 正要说,不想一块石头砸到附近水溅起,惹的周围人大怒纷纷起身,有的人从水里站起来时不着片缕,已然蓄势待发之模样。 许汜也站起来转身去看,见到是孙乾,当即讪讪做笑拱手长拜:“竟然是公佑,所来何事呀?” 他上岸,对周围乡人打手势,乡人们相互看看,只能压下怒气,拾取短衣去别处玩水。 岸边柳树下,待许汜穿好衣服,孙乾才收敛怒容说:“先生啊,我主刘玄德虽大度,可张三将军脾性躁烈,先生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不是无故招祸么?” “左右皆我乡里人也……” 许汜小声企图辩解,见孙乾目光阴沉,索性就问:“公佑所来何事?” 当场被抓了小辫子,许汜态度放的很低。 孙乾依旧绷着面皮:“是这样的,我主博望坡大胜,刘镇南设宴相招。我主想请先生同席赴宴,好游说刘镇南,使出兵助战。” 说到正事,许汜抬手捂住嘴,拇指摩挲髭须,眯眼沉吟说:“公佑也知我州内情,此事甚难呀。去年曹操屯兵宛口,我州上下惊惧,深恐曹军南下,坏我州郡。” “今曹操酣战河北,难以分心,州内人人庆幸。这种时候,提议出兵讨伐曹操,势必招惹祸端。非我不肯言,实在是不敢言语。” 许汜见孙乾依旧阴着脸,就笑了笑:“此间之事就是传到玄德公耳中,玄德公一笑了之,何以坏我性命?能坏我性命者,在那里。” 说着抬手指了指襄阳城方向,许汜又收敛笑容,眼神阴冷起来:“公佑,可知南阳安众刘匊、刘望父子之事?” 孙乾摇头:“我随军出征,撤军新野后略作休整就来见先生,不知近来状况。这安众刘氏又触犯了何事?” 安众刘氏是长沙刘氏的分支,刘表单骑入荆州以来组建州部,刘匊响应号召,担任了州部从事,后又转镇南幕府从事,几年前病死于任上。 许汜左右看一眼深怕身后再站着一个刘表的使者,确认安全后才说:“伊机伯领南乡郡后,刘景升征刘匊之子刘望为幕府从事。刘望就任,就劝刘景升出兵助战,以协同刘豫州诛灭国贼匡扶朝廷。刘景升不纳,我听说其左右有人进谗言,刘望危矣。” 见孙乾不以为异,许汜就压低声音说:“刘望之前,自今年以来,进言出兵讨贼者两人,如今都因它罪而死。此皆我州俊彦之士,来日的朝廷栋梁啊!” 话语说出口,许汜再也忍不住怒气,握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瞪着眼睛:“曹操是国贼,这又何尝不是国贼!” 孙乾是大儒郑玄的弟子,此刻恍然大悟:“先生是指,刘景升怀疑我主勾结荆州之士?” “士人交游俊杰,本无罪过。” 许汜深吸一口气:“我担忧的是,刘景升生出误会,以为是玄德公勾结了幕府、州府官吏。如此的话,越是劝他出兵讨贼,越是难见成效。” 孙乾也是无奈,就说:“那先生赴宴时不谈国事,但论见闻就是。” 此刻,他们谈论的刘望正泛舟汉水来到鱼梁洲上,至司马徽宅前。 宅内凉亭下,司马徽与几个弟子穿短衣坐在一起饮茶解渴。 见到刘望,他的弟弟刘廙放下茶碗快步走来,拉着刘望到门外桑树下:“兄长,怎么还在荆襄?” “我哪都不去,我仗义而言是人臣之本分,镇南将军并非昏聩,岂会听信谗言而杀我?” 刘望语气强硬:“就此走了,岂不是坐实了谗言构陷。” “兄长,岂不见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之事乎?” 刘廙急的恨不得揍一顿刘望:“刘景升之隐忍英明,比之勾践何如?勾践之下,范蠡携西施在外逍遥快活八十八岁而终,以文种之贤,还不是被勾践屈杀逼死?” “兄长又不能学柳下惠和光同尘,留在本州,实难幸免!刘镇南能容忍一回,难道还会容忍第二回?” 刘望听着还想托付后事,想了想就一声长叹:“我省的了。” (本章完) 第86章 蔡瑁谋反 第86章 蔡瑁谋反 天色未亮之际,黑熊就飞马抵达南乡县城。 他不肯入城,就在东门楼上。 刘琦醉酒未能清醒站立不稳,被两个乡党亲随一左一右架着。 伊籍简单向黑熊陈述形式和决心,并说:“蔡氏贪暴,害我荆州贤良俊彦之士不可尽数!若能除此大害,我主刘镇南内修政略,明年必能发兵讨伐国贼!” 这是向河北方面表达决心,黑熊不以为异。 听完抬手指着城外营火稀疏所在:“那里有三千一百多名青州兵,想要激励他们奋战,光靠你荆州人的大义是行不通的!” 青州兵的凶名,天下谁不知晓。 刘琦语气含糊开口:“黑君,我自知威望浅薄难以统御这等虎狼之士。彼辈,愿由黑君处置!” 青州兵肯定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刘琦不想承担这方面的责任。 黑熊扭头去看伊籍,伊籍没有反驳,就说:“我可以统率青州兵,但剪除诸蔡后,我要五千青壮,各类工匠五百户!” 目光又落在伊籍脸上:“还要足够万人使用的器械,布帛万匹,今后一年内,每月给我粮秣二十万石!余下一切金银、宝货、美女我皆不要!” 带着醉意,刘琦嗤嗤做笑:“若灭蔡氏,黑君所需之物,唾手可得!” “话虽如此,可蔡氏所贪之物无不是荆州民脂民膏,我要把我想要的与你们说明白。” 黑熊上下审视刘琦:“你我终究有盟友之义,岂能不告自取?” 这时候天际旭日缓缓升起,橘红橘红。 刘琦侧目去看伊籍,伊籍没有意见,刘琦就说:“诸蔡之贪暴,远出黑君预料。” “我志不在此,若积蓄金银、美女甚多,恐怕就没了进取关中之志。” 黑熊说着又去看营地所在:“若无异议,我这就入营收拢青州兵。” 刘琦急忙问:“那黑君可有计略谋划?” “什么计划?” 黑熊回头诧异反问,又左右观察刘琦十几个人:“打仗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其实,他跟荆州军将校差不多,实际指挥经验都不多,多是纸上谈兵。 刘琦神情惊愕,下意识认为黑熊再三鼓动他作乱……起兵诛贼肯定有完整的计划,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回答。 伊籍呵呵做笑:“黑校尉莫要说笑了,若无计略,总不能蜂拥而下。” “计划?” 黑熊抬手指着东边:“刘豫州不会介入,起码事态糜烂之前,他会遵守盟友之义,不会渡过汉水。” 刘琦的人可以渡过汉水,刘备就算了。 他敢带兵过汉水,刘表就敢命令水师舰队反击。 见刘琦、伊籍赞同这个说法,黑熊反问:“既然刘豫州不介入,余下的荆州将校又算的了什么?” 见伊籍要开口提议什么,黑熊抬手阻断:“这件事情参与的将校越少越好,否则居功自傲,会生出轻视镇南幕府之心。就我们动手,参与的人越少,越利于主宰蔡氏产业。” 伊籍开口:“若不与襄阳附近各军将校交涉,彼若出兵襄助蔡氏,难道要交兵厮杀?” “那就厮杀!刘镇南不开口,我们就是奉密令讨贼!” “蔡瑁勾结曹操,罪证确凿!” “谁敢阻拦,就是同谋!” 黑熊掷地有声,见两个人不再言语,就说:“蔡瑁谋反!我们!是奉刘镇南密令南下剿灭叛贼蔡瑁的正义之师!” “是,蔡瑁谋反!” 刘琦咬牙说:“我军大破夏侯惇,获其辎重,得蔡瑁兄弟通贼书信!” “是也,老主公故密令公子率兵平叛!” 伊籍也开口佐证,顿时底气充实起来,不经意间就连腰杆子也直挺起来。 对此黑熊咧嘴笑了笑:“是啊,奉密令讨贼!” 随即对几个人拱拱手,转身下了城楼,骑乘阴干马直奔河畔临时营地。 营地作息正常,此刻炊烟弥漫。 刘琦两千五百人与五百南乡郡兵已然披甲武装,在临时营地外列阵。 营地内三千余青州兵、泰山兵不知所措。 此刻的河道,都停着一串小船,船上军士持弓弩警惕。 青州兵若是敢哗变,外围荆州兵绝对敢镇压。 黑熊纵马入营,青州兵缓缓让开一条通道。 等黑熊来到空阔处,三千余青州兵合围缺口,中间就是黑熊与五名道兵。 神将吕布纵马持戟环绕黑熊游弋,青州兵不敢上前。 俘获的军吏被刘备一口气杀了,就剩了个赵云死保的夏侯兰。 黑熊这里俘获的军吏与青州兵伤员都扣押在析县,又有持方天戟游弋的吕布。 青州兵的敌意并不强烈,起码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如黑熊这样肯救治敌方伤兵的。 “都靠近些!” 黑熊拔出佩剑向下斜指,附近青州兵陆续上前。 黑熊控马打转,剑斜指附近,更分心控制吕布持戟在地上勾出一个圈。 “前面的人都坐下!” “坐在地上!” “不得喧哗!” 瞪着眼睛,黑熊环视左右。 终究是士兵,青州兵、泰山兵、东平兵靠近圈边陆续席地而坐,一个个前后紧挨着。等绝大多数人都围着圈密密麻麻坐下后,黑熊才收剑归鞘。 也不再搭理外围站着的几圈人,就扯着桑子放缓语速:“我乃白鹅将军黑熊,本打算将汝等卖给江夏黄祖!这个死锻锡公不会打仗,只会做生意!” “汝等去了江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多是老兵,耐心听着,仰头看纵马打转的黑熊。 他们大多数人不认识黑熊,可认识神将吕布。 更是因为吕布在场,一个个静悄悄的。 黑熊抬手指着东南方向:“我破夏侯惇后,缴获蔡瑁通敌书信!蔡家巨富,我要帮刘镇南平叛!而汝等!” 又指着眼前一圈人:“汝等随我讨伐蔡氏!事成后,每人给粮食一石,布一匹,送尔等出宛口!准许尔等回去与家人团聚!” 交头接耳声音顿时哗然,乱糟糟的一片。 黑熊不着急,等着这些人讨论。 等了十几个呼吸,他缓慢抬起右臂,青州兵们不知所措,纷纷停止声音。 见重新安静下来,黑熊继续说:“我出营后,伱们自行推选队官、百人将,每一个百人队一百零三人,编组成型,就出营来领旗帜!我只认你们的百人将和队官!打完这仗,你们就可以回家!” 随即指挥吕布,吕布持戟指着营地大门方向。 这条线上的青州兵纷纷起身向后退避,让出一条通道。 黑熊纵马而行,吕布勒马拖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四名持戟皮甲道兵。 临时营地大门处,军吏指挥军士拉来几车长矛,更有一车一丈八尺长的步槊。 黑熊取一条步槊观察,发现是正常的积竹木柲复合工艺。 硬木做杆芯,缠绕竹皮,又在握持处缠了丝,刷了几层大漆,十分坚固。 他拿起步槊在手里掂了掂,难免羡慕荆州的军械制造能力。 不是荆州工艺多么先进,而是现在的荆州可以按照工序从容制造,很舍得用材料,没必要赶时间制作劣质消耗品。 将趁手的步槊放回车里,黑熊对附近几个不认识的军吏说:“裁剪布帛,我要三十三杆战旗,旗长九尺。” 几个军吏当即指挥老兵开始制作黑熊想要的战旗,这是一种规格很简单的战旗。 布的宽度是两尺,一匹布宽两尺、长四丈。 黑熊指挥下,取帛从中一分为四,每一份就是宽两尺长十尺的旗面。 旗面上书写四个大字,旗面上半截折叠缝合,中间穿一根箭杆。 箭杆穿出的部分与旗杆顶端十字交错,用线绳绑牢固。 这样的战旗立起来后,无风也是招展的。 旗面上用黑字书写番号,从第〇一队、第〇二队……第廿一队……第卅二队、第卅三队为止。 黑熊书写战旗番号时,又找了更多的军吏过来。 战旗番号写完,就有三个百人队走出营门,自有监督军吏上前检验人数。 一个百人队一百零三人,十个什队,两个队官,一个百人督;按着常理,应该还有一名书吏,一名百人督的卫士。 黑熊将最前三个战旗分下去,又命令新来的军吏协助这些百人队在所属战旗上书写名字。 从百人将往下,每个人的身份、军职都书写在这杆战旗上。 同时另外造册,每个百人队只记录百人将、和两名队官的身份信息。 调兵南下期间,补给配发、器械列装,以及事后遣散费用,都需要这些兵头将尾配合。 还没到午间,青州兵、泰山兵、东平兵就被编成了三十一个百人队。 南乡城头,伊籍远远望着,心中悸动。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黑熊怎么敢这样放权整编俘虏。 虽吃惊于整编效率,可对方是青州兵啊! 南乡城中矛戟之类的器械陆续运到城外,有序分发列装。 午后,营中炊烟弥漫,黑熊步行其中皱着眉头。 就是他,也不敢全面武装青州兵。 只能保证什长以上配发皮甲,人手一杆矛戟长兵,每个百人队额外派发二十口环首刀。 即便这样,矛戟还有近半缺口。 只能等天黑甘宁、王威,他们南下时会押解吕常这一营改编来的工程兵。 他们到来后,运输的矛戟勉强能补足青州兵缺额。 可绝大多数青州兵没有铠甲护身,强迫他们去打蔡氏庄园、坞堡,甚至与蔡氏部曲武装厮杀的话,会有哗变的可能。 不求他们破敌,能填充战线,拖住、消耗对方有生力量的气力、注意力就可以了。 带着这一点忧虑,黑熊返回南乡城,向伊籍陈述要求:“我需要最少两千副长盾,门板也行。” 伊籍也清楚不能驱使这样的青州兵去厮杀,就说:“樊城、平虏城中还有铠甲盾牌,公子先行,可夺取二城武库。” “机伯公,哪怕铠甲充足,也不能尽数分发给青州兵。” 黑熊一口拒绝:“尽量为他们寻找盾牌,粗糙一些也无妨。再不济,立刻去采伐山竹,做竹盾也行。沉重不便也可,只要立在阵前,能抵挡敌方箭矢即可。” “今夜大飨士卒,明日公子率本部步行。” “余下各部乘舟船,虽后发,力求与公子同期抵达襄阳码头。” 这时候刘琦宿醉昏沉大睡,黑熊继续规划说:“公子走北岸,务必要开平虏城、樊城武库。如此我率大队乘船抵达南岸时,就能获取北岸器械补充。” 只要围了襄阳城,断绝内外交通,再分兵攻打蔡洲。 抓了蔡氏宗族,蔡氏遍布各处的庄园、矿场,闻讯自破。 (本章完) 第87章 谋事在人 第87章 谋事在人 下午,甘宁所部最先抵达。 他已经补满了八百人编制,此刻的甘宁兴冲冲而来,甚至感觉身上铠甲轻了三成三! 那么多年的积郁之气,此刻成了他胸膛内熊熊燃烧的柴薪。 比之报复诸蔡、刘表,开拓关中反而是微末小事。 真给荆州人解除桎梏,荆州帮助下,开拓关中时受到的助力更多! 黑熊驻马河边迎接甘宁,见甘宁驱马在前渐渐靠近,当即纵马迎上去。 甘宁也驱马到路边,八个百人队鱼贯而行。 甘宁矫健翻身下马,拱手仰头眉目间是难以克制的振奋:“渠帅!” 黑熊索性也下马,问甘宁:“我听说南阳人与刘表仇恨难解。我若给吕常一个机会,可能收编他们为我所用?” “若是眼前,这七百余人自然是助力。” 甘宁略略思索就回答:“就恐战后,吕常生出其他想法。其乡党强盛,不可不防。” 黑熊想了想,就说:“我无意在襄阳逗留,战后就退回南乡。吕常等人身在军中,又能有何作为?” “渠帅,在析县时已收编吕常等人时已经说明,若强征入伍,他们难以服气。” 甘宁劝说:“为吕常七百人,不值得让人置喙。” 感觉黑熊可能是喜欢吕常才干,甘宁又说:“以仆看来,剪灭诸蔡所缺不过时机,而非诸蔡强盛难敌。今后渠帅之大业,只能是关中。吕常之流故土难离,强留军中,若外泄机密,则坏大事。” 见黑熊思索衡量其中得失,甘宁又说:“此前堵阳一战,公事也。今渠帅号令彼辈讨伐诸蔡,亦堂堂正事也。” “吕常不会因公事而憎恨,也不会因正事而懈怠。” “开拓关中,乃渠帅私事也,实难令吕常效力。再者,青州兵强劲,却是外人。渠帅引吕常同行,吕常自内而发,其中若生变故,悔之晚矣。” 甘宁从容讲述,想要带吕常这批人去关中创业并不容易。 特别是讨伐诸蔡成功后,荆州州府、镇南幕府都会进行深层次的改组。 南阳人或许不会再敌视刘表,甚至会拥护刘琦。 一改之前荆州守成之风气,变的激进起来。 杀掉诸蔡,刘表父子失去强力支柱,有可能他们治下荆州的策略从极端孤立变成对外强硬干涉。 蔡瑁一族会背负沉重的罪名沉入深渊,沦为刘表父子与荆州士人和睦的祭品。 甘宁是个务实的人,他在吕常身上闻到了类似的气味。 如果诚意到位了,他相信吕常会做出令人愉快的选择。 这个世上最无奈的事情就是,什么东西都是有上限的。 例如一个人的诚意,和一个集体里的地位。 若能做刘玄德麾下的关云长、张翼德,谁又肯去做糜芳、魏延之流? 不是甘宁嫉妒吕常的才能,而是吕常这个人是地区领袖,可以带动一大批人做出选择。 现在若引吕常入伙,势必跟他并驾齐驱。 怎么说呢,甘宁有些看不上吕常。 这是超一流对一流的鄙视,吕常已经三十多岁了,这辈子成长有限,个人能力很难有突破性发展。 别说吕常,就是文聘、韩晞这两位刘表麾下大将,甘宁也有些看不上眼。 甘宁见黑熊沉思不语,心中有些忐忑,转而就说:“吕常之流难以共苦,渠帅立足关中后,遣退青州兵,再招此人不迟。期间羁縻扣押,消磨其锐气,待他头发长好,遣能言善辩之士反复游说,遂可得也。” “原来是这……我剃头发,确实有些过分了。” 黑熊听了恍然做笑,也不以为意说:“那就随他吧,我的规矩不能破。” 人很难战胜死亡的恐惧,可名誉破裂、社会人格死亡也是很沉重的精神负担。 今后破城,剃守将的头发……哪怕剃发的时候气的跳脚大骂。 可心里暗暗的欣喜,也只有本人自己清楚。 这种事情多干一些,形成传统后,能省很多事。 本来还想半路拦截吕常,甘宁已经提醒他了,没必要跑过去自讨没趣。 哪怕吕常有心投奔,就剃头发这种事情,是很伤颜面的。 怎么也要等吕常头发长出来后,再考虑这个事情。 甘宁后面,就跟着吕常所部七百余人。 吕常所部行军速度并不快,他们负责运输析县多余的矛戟、刀剑。 而他们后面,还跟着王威七百人。 王威、甘宁一前一后两支队伍都是甲兵,中间吕常这七百多人缺乏盔甲,根本没有战斗力。 析县、南乡县之间的道路与淅水平行,是一条河谷道路。 两侧多是山峡,吕常这些人跑都没地方跑。 他们抵达南乡城外临时营地,天色将暮。 吕常见之前被俘虏的青州兵重新武装,不由心脏狂跳。 伊籍不可能背叛刘表投向朝廷,青州兵也不可能轻易投降叛变。 所以,这其中肯定有巨大的隐秘! 吕常见一伙荆州军为他们送来大锅、舂好的米,当即快步上前拦住带头军吏:“某博望吕常,欲拜谒郡府明公。” 军吏上下审视一身短衣,泛白麻布裹头的吕常,有些不相信这人会是武猛都尉吕常。 武猛都尉是骑都尉之一,主要节制河内骑士,河内骑士的番号就是武猛骑士。 想了想,军吏点头:“此事我会上报郡府,见与不见在于府君,不在我。” “多谢。” 吕常拱手屈身拜谢,目送这军吏离去,他才来带营垒边缘观察附近。 见青州兵已经完成重新整编,营地内烹煮牛羊猪狗,吃的好不畅快。 现在南乡人提供多少牲畜,剪灭诸蔡后,足以得到双倍的补偿! 讨伐诸蔡,是符合南乡士民诉求的。 普通百姓不懂,寒门之家难道不懂?城内,刘琦终于睡醒。 只是宿醉之后头脑昏沉又疼,黑熊旁观不管,任由刘琦头疼。 这种事情,一颗桃子就能治好。 给刘琦这种人吃桃子,实在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刘琦忍着头疼,坐在地图沙盘前低头核算。 桌案上铺着地图,上面有标注了城池、军营、水寨以及驻军多寡。 这是伊籍所书,现在需要刘琦检验、补充。 刘琦反复思索几遍,抬手指着樊城附近的宣池:“这里是水师驻地,眼前汉水日益枯竭,水师战舰难行,可不乏走舸。” 这是他眼中,唯一的障碍。 伊籍是个老实人,此前就没兵变的相关经验,这时候点着头:“确实,公子夺樊城武库时,不妨邀请宣池督张硕。” 见刘琦不反对,伊籍又看黑熊:“黑君,可否请甘兴霸与公子同行,以便攻夺水寨?” 边上甘宁意动,抬头看黑熊,他一旦出动可不会留手。 而王威这些人以后还要在荆州混,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做的时候也瞻前顾后,搞不好就把命搭进去。 他甘宁,对荆州各军将校绝不会留情。 黑熊摇头:“我们是奉刘镇南密令讨贼,控制樊城武库即可,侵扰水师做什么?” 他抬手在新野点了点:“水师不能动,水师在,刘玄德麾下便无法渡过汉水。动了水师,无异于宣告各方,是我们作乱。” 刘琦这时候开口:“黑君,襄阳城坚,难以擒捕蔡瑁。欲破诸蔡之势,当先破蔡洲。欲破蔡洲,若水师阻拦,必然坏事。” 攻破蔡洲,抓了诸蔡族裔,蔡瑁这里就很好解决了。 “不能动水师,我若是刘镇南,不会允许任何人动这支水师。” 黑熊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诸蔡就如猪狗,关门打狗怎么可能失手?刘玄德当世枭雄,我就怕他介入南岸之事。宣池水军,是我们的屏障,决不能触动。” 说着黑熊将一枚枚折断的指长竹简摆在地图上,每枚短竹简上书写番号。 他拿一叠简陋兵棋把玩:“我们的时间很紧,不应搞什么水陆并进。从南乡到襄阳,水路二百三十里。现在水浅,但日行二百里不难。” “明日兴霸与公子先行,日暮前能到筑阳,在此休整,不要有什么异动。” “余下人做竹筏,随后进发。” 筑阳,已经是襄阳方面警戒的范围。 “明晚,我们在筑阳用餐,每人带一日干粮,二更时分多持火把,乘夜而下。” “我领前队,公子先走北岸入夺樊城,随后渡汉水,于南岸码头处驻防。” 黑熊扭头看刘琦:“要多立旗帜,上面书写蔡瑁谋反,奉命讨伐之语。” 顿了顿,黑熊迟疑思索:“公子夺樊城之际,立刻派遣可信之士急入襄阳,向刘镇南陈述此事。蔡瑁权势财富惊人,刘镇南若一时不慎,有可能会被蔡瑁劫持。到时候,我等就被动了。” 刘琦听着连连点头,暴露的前一刻向刘表袒露,能保护刘表的同时,也能降低刘表的厌恶。 现在他渐渐酒醒,虽然很不情愿事情走到这一步。 但也明白,他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他敢后悔,黑熊、伊籍能放过他,蔡瑁不会放过他。 “我率兴霸所部与青州兵、王威所部顺汉水而下,直扑蔡洲。” 一边说着,他将各种兵棋摆在地图上,最后是南乡郡兵乌合之众两千人得兵棋。 想了片刻,还是被黑熊放在襄阳码头,使之与刘琦合兵一处。 水平有限又不了解荆州内情,搞分兵多线操作,弄巧成拙的概率很大。 增强兵力,让刘琦稳当当站在襄阳码头,自会让刘表观望形势。 让南乡兵和刘琦麾下荆州兵相互掣肘,能维持军队结构的稳定。 这终究是兵变,刘表经营十二年,蔡瑁是刘表心腹骨干,这三年时间里担任南郡郡守,在各处皆有人脉。 刘琦左右、麾下,肯定有蔡瑁的耳目、旧吏。 黑熊看着伊籍:“放任襄阳城自由出入,不要扰民。等我攻破蔡洲,大局自定。” 伊籍认真点头,伊籍有个黑熊眼中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没有逞能、爱表现的毛病。 跟刘琦类似,伊籍很大程度上也能粗略归类为老实人。 没啥心思,特别是搞兵变这种事情,心眼子越实在越容易成功。 伊籍也有疑虑,伸手指着襄阳南部,岘山之南的宜城:“这里有一支郡兵,约三千余,名为郡兵,实际是蔡瑁部曲,甚是精锐。黑君攻取蔡洲时,这支郡兵势必救援。” 见黑熊垂眉看地图,伊籍详细讲述:“荆南四郡随张羡反叛时,主公以蔡瑁为南郡郡守,当时驻屯江陵。张羡之乱平定后,蔡瑁领郡如故,只是从江陵迁回襄阳。其昔日所聚兵马遣散大半,所留三千精锐驻屯宜城,可应南北、东边江夏之变。” “三千人从宜城到蔡洲,难免疲惫。” 黑熊目光下垂思索分析:“我部乘船而下直扑蔡洲,体力耗费小。围攻蔡洲时,驱逐上游、下游舟船,这三千人就是到了汉水边上,也只能干瞪眼!” 至于分兵拒守河岸,真的没必要,这仗打的就是快速,快到蔡瑁反应不及。 现在就看刘表、蔡瑁那里有没有防备。 蔡瑁派人以送信为由肯定侦查了刘琦,那时候刘琦人在析县,态度是反对兵变,拒绝了自己的怂恿。 可刘表呢? 一方雄主,给儿子身边留几个眼线,想来也是应该的。 即便这样,也没什么好顾虑的,无非就是放开手脚狠狠打一场。 襄阳城郊寸土寸金,刘表怎么可能放任战火肆意蔓延? 屋舍损毁可以轻易修补,而打烂的镇南将军脸面,则无法修补! (本章完) 第88章 惊鸟先行 第88章 惊鸟先行 襄阳之西,中庐县。 许汜辞别孙乾后,次日就乘鹿车来到了杨家庄园听学。 杨家讲学的是杨虑,今年十六岁,少年就以神童而闻名于世。 自前年开始刘表以及周围几个郡守就屡次征辟,杨虑皆推辞。 今日难得阴天,许汜来时杨家庄园附近已聚集了近百人。 都是来这里听杨虑讲学的,杨虑讲学肯定不如宋忠这类官学大儒。 但杨虑这里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讲学的时候不藏私。 能围绕着一个点,给你说透。 同时又不拘泥于古今文经两派、各家的各种繁复注解,就仿佛讲经典故事一样。 容易理解,听讲的时候也不怎么累。 所以来听学的不止是求学少年,不乏许汜这样成名已久的中年人。 许汜刚坐下不久,衣着鲜绿蜀锦的翩翩公子廖化端着一盘竹简来到许汜身边。 许汜挪了挪屁股,让出一些空间:“元俭怎么没去官学?” 廖化跪坐好,整理盘中竹简,笑说:“官学不准我等议论北方战事,索性就不去了。” 他盘中竹简都用防水的丝绸袋子装着,丝绸袋子上刺绣了经卷篇章。 廖化取出一卷,这卷竹简十分精美,竹片打磨光滑,长短、宽幅几乎一致。 普通竹简是三纬编成,纬绳较粗;廖化的竹简则是多条细线编成,牢固的同时异常精良。 细线不耐磨损,使用一段时间就要重新编扎。 廖化几乎将有钱人三个字贴在自己脑门。 整个中庐县,最强的就三家,蒯家后来居上,但论底蕴家资,还是廖家更强。 而杨家这一代出了个神童杨虑,能笑到最后的架势越来越明显。 许汜、廖化低声闲聊讨论北方战事时,人堆里司马芝正捉笔誊抄。 他身上衣衫浆洗泛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肉,但须发打理的很是精致。 此刻正往空白竹简誊抄文字,书写缓慢,力争不错一字。 来这里听学的近半是北方避难士人,现在也都低声讨论北方的战事。 曹军主力被吸在黎阳周边,根本不敢轻易撤退。 前期投入了太多物资和人力,撤军不说浪费问题,光是河北士气上涨一事,就不是曹操愿意面对的事情。 士气这种东西一旦压下去,就要乘胜追击,直接打死。 若是反弹,会很麻烦。 宛口就是曹操的侧腰,刘备已经捅了一刀,还打断了曹操两根指头。 现在发兵数万,哪怕不去前线,只是驻屯宛城一带,也能在战略上与河北相呼应,让曹操首尾难顾。 民间士人意愿强烈,可刘表镇南幕府迟迟不做表态。 博望坡一战,俘斩千人,与俘斩五千人有本质区别。 俘斩千人,是打掉了夏侯惇集群十分之一的兵力,稍稍补充又是一支精锐之师;而这次俘斩五千,相当于彻底打残了夏侯惇集群。 这能证明曹军还是那个曹军,没什么了不起的。 也说明,荆州人努力一把,也能把中原人从马背上扯下来! 许汜闲聊之际也在侧耳聆听,这里的言论,就是民心! 未过多久,杨虑握着一把零散竹简走来,他与相熟的士人纷纷打招呼。 他十六岁身形单薄,身高六尺脚踩木屐,打招呼露笑时有两颗明显虎牙。 落座,杨虑阅读零散竹简,垂目看竹简上的字迹:“有一位朋友今天想听唇亡齿寒的故事,比起唇亡齿寒,我想到的却是负薪救火,引火烧身。” 他挑出这枚竹简在手里晃了晃,环视周围士人:“官渡、仓亭以来,众所皆知,河北丧师十余万,两年间丁壮折损最少十三万,多的话有十六七万。” 见没人反驳这个论点,杨虑继续说:“我荆州男女三百余万,约在七十万户,丁壮亦有百万,轻易可得三五万精锐,使驻屯宛城,遥遥与河北呼应。可若是明年曹公向南而来,河北可能余力袭扰其后?” 这时候一个士人开口:“威方先生,难道就该这样错失良机?” 杨虑摇头:“良机只是荆州一隅之地眼中的良机,着眼于天下来看,河北新旧更始,谁也不知袁冀州能否坐稳。曹公若能定河北之地,天下将安,我州又何必兴兵?” “这天下,已乱了二十年,是该随着袁本初身死而终结了。” 杨虑目光环视,见大多数人北方士人持认可态度,只有寥寥无几的北方士人恨恨不平,又不肯站起来开口反驳。 这说明从公义方面,静静等待北方统一是没问题的。 这些人应该是与曹操方面有私仇,这种时候上不了台面。 杨虑倾向于天下将安,乐于见到这种局面发生,所以反对荆州大范围征兵。 当即就有几个士人起身离去,他们更想与荆州外拓派打交道。 廖化很爽快的将自己的竹简装袋收好,端着盘子起身对杨虑所在微微颔首。 杨虑也点头笑笑,目送廖化离去。 廖化少年意气,虽然曹操没损害过廖化一丝一毫,可廖化不愿生活在曹操治下。几个犹豫的中庐士人见廖化离席,当即跟着廖化而去。 曹操距离他们太遥远了,而眼前的廖化才是他们的好朋友。 杨虑讲学后,许汜留宿。 夜晚,许汜询问:“以威方志气,恐怕今日言论实非本心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虑抬手摇动扇子:“许先生怎么看?” “依我看来,那位不在意。” 许汜呵呵笑了笑,他可是追随吕布数年的人,反问:“威方觉得呢?” “许先生未免断然,以我看来,他或许踌躇不定。现在谁敢聚集众意为他做决定,谁就遭受迫害。” 杨虑说着轻叹,讥讽笑说:“他或许忘了,当年党锢之际,阉人迫害之下,他又是如何逃亡的。” “正因他逃亡过,如今坐领荆襄才不留活口。” 许汜语气中不以为然:“威方你将他想的太好了,征兵与否,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在这荆襄之地无人敢触怒他,人人顺服。至于未来,他若是在意未来的人,又怎么会沉寂十余年?” 过去刘表有太多的机会,每次都是群体意见强烈时不得已做做样子,随即就适可而止。 例如八年前,益州刘璋继位,朝廷委任的新刺史已经抵达汉中;荆州别驾刘阖一伙人觉得是个进取益州的好机会。 刘焉是江夏人,带了很多荆州士人去益州,荆州攻取益州时不缺向导。 刘表同意,刘阖策反甘宁等人,结果甘宁等人苦战,死活等不到后续援兵,只能撤回荆州。 战后不久,刘阖就被刘表处死了。 驻守南阳的张绣更是如此,从宛城一路后退,可刘表眼睁睁坐视不管。 许汜见识过中原的大场面,州牧又如何? 群情激变之时,也能让你堂堂州牧成为丧家之犬! 看着年轻稚嫩的神童少年,许汜语重心长说:“威方伱如旭日东升,他已是夕阳将垂。他在意的,便是云彩不能遮挡他的光辉。至于夕阳落山,这大地会变成什么模样,又与他何关?” “这……人怎能无情至此?” 杨虑有些难以接受,怔怔望着许汜,似乎想要等许汜改口。 许汜笑了笑,敛笑:“真正高洁忠贞之士,怎可能躲过党锢、阉竖的迫害?” 一瞬间,那层笼罩刘表的霞瑞祥光当即在杨虑心中破碎。 顷刻间,杨虑恍然:“如此老贼,难怪如此!” 他又紧巴巴去看许汜,许汜脸上没多少笑容:“河北人绝不会束手请降,以河北底蕴,非曹操能速定。所以眼前,令他不安的,只剩下玄德公与那白鹅贼了。” 许汜也看着杨虑:“荆襄自此多事矣,玄德公即将赴宴,邀我同席。此事罢,我将入益州避难。威方少年成名,我就恐老贼害我荆襄宗室大儒。” 杨虑听了微微低头,他知道自己并不安全。 见许汜要走更感突然:“先生,事情怎么就败坏到了这般地步?” “楚人血性如此,他能压制十余年,已是奇迹了。” 许汜说着露出一些残酷笑容,这种笑容在橘黄灯光下显得难看:“中原兵强,尤以青州兵、泰山兵称著,前者凶顽,后者坚韧。玄德公与白鹅贼却能以少胜多,大破敌众。” “许多人惋惜之余,后悔我州未能发大兵助战,否则必能乘胜而进,令曹操首尾难顾。” “像我这样厌倦纷争的人,哪里还有指责、后悔的心思?只想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许汜看着杨虑,说出了真实目的:“威方不若随我去荆山避暑,伺机遁走益州。中庐什么都好,就是距离襄阳太近。” 杨虑衡量片刻,还是摇头拒绝:“我父早故,今家中无我,母亲、幼弟难以周全。何况,我若出走,难免连累家人。” 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都逃亡的话,会打击刘表的颜面。 已经确定刘表的心性、底线和手段,杨虑更是不敢冒险。 见许汜还要再劝,杨虑说:“带母亲、幼弟出逃,前途渺渺,未免不孝。” “既如此,威方多多珍重。” 许汜放弃规劝,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天南地北都闯过,孤身一个随时可以走。 他活着,才有机会繁衍子嗣,传承家族荣耀。 杨虑遂送许汜去别院休息,挑着昏黄纸灯笼,临分别,杨虑疑惑问:“先生,我想不明白,那白鹅贼有什么好顾虑的?” “威方,玄德公立世坦荡,心系中原,不在意荆襄之地。” 许汜抬手指着北边:“那白鹅贼横行无忌,今破中原名将、强兵,又有甘宁为爪牙,而荆州兵弱,此二人又食荆州粟米得以养活部众。如此受制于人,岂会没有想法?” 荆州方面拒绝提供粮食,等待黑熊、甘宁的,只有部众溃散一条路可走。 再要么反抗,夺取粮食。 杨虑眨眼间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他们不是要去关中么?” “关中群狼遍地,物产又贫瘠,怎么比得上荆襄丰饶?” 许汜反问,又感慨一声:“荆州兵弱,日积月累之故,如何能挡?” (本章完) 第89章 箭在弦上 第89章 箭在弦上 夜中,襄阳。 郡守府后院,蔡瑁正准备入睡,其亲随隔着屏风:“家主,刘镇南遣使相邀。” “是什么事深夜相召?” “仆问了,使者不言,只是催促。” 见如此,蔡瑁拍了拍身边吴地侍妾,感觉不过瘾,哈哈大笑之际又用大力狠狠拍了两下。 这侍妾撒娇趴在榻上身子像白嫩嫩的蛆宝宝一样左右蠕动,另一名侍妾搀扶蔡瑁起身下榻。 榻前还有四名侍女,两人挑着灯笼,两人摇着大扇。 见蔡瑁要更衣,两名持扇侍女取来衣物。 侍妾挑选一番后,侍女们为蔡瑁更衣。 炎热夏夜,蔡瑁脚踩一双木屐,在一班卫士跟随下登车。 镇南将军府。 蔡瑁来时刘表正端坐在琴前,双袖挽起扎紧袖口,正拨弄琴弦。 每拨弄一下,刘表闭眼侧耳贴近,以聆听琴音。 蔡瑁在门外脱了屐履,就站在门前微微侧身,双手垂着静静等候。 刘表又随性弹了一段音律,就对一旁的王粲说:“带下去吧。” “喏。” 王粲侧身对门厅侍立的仆人抬手招了招,在这里等候的两名青衣仆人上前,小心翼翼搬走这架长尾琴。 王粲也跟着这两名青衣仆人离去,出门时对蔡瑁微微欠身施礼。 蔡瑁也小幅度颔首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随即蔡瑁入内,另有一班仆从端着水果进来,给蔡瑁桌上摆了几碟时令水果。 刘表身子微微侧躺,左臂撑在四方矮桌上,右手抓一枚白桃闻着,语气迟缓说:“博望坡一战,玄德将俘虏交易给了白鹅小贼。这些俘虏,我儿居中介绍给了黄射。德圭,你可有意乎?” “主公,臣家资丰厚,已不缺了。” “你是知足了,可有的人不知足。” 刘表上下审视蔡瑁,见他神色紧张,就说:“我儿无知,竟被白鹅贼蛊惑。” 说着,刘表从桌案下取出一叠帛书递出,蔡瑁屈身展臂双手接住。 他摊开,就见帛书上百余字。 刘表垂目观察蔡瑁神态变化,蔡瑁惊愕不已:“主公,臣也遣使到析县,听闻公子拒绝了白鹅贼。” “他拒绝了何止数次,偏偏无法拒绝伊机伯。” 刘表仰头看昏黑屋梁:“河北二袁之变,已让机伯方寸大乱。” 蔡瑁心中发颤,小心翼翼抬头看刘表。 他是真的有些发怵,刘表来荆州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五十多名宗帅。 这些宗帅,论身家实力,哪个比他蔡瑁弱? 都说是他蔡瑁参与谋划了此事,可他哪有这种胆魄? 刘表感慨完毕,垂目看蔡瑁:“我已勒令宣池水师截断汉水,德圭去调宜城兵。” 蔡瑁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宣池位于樊城东侧,原本地势低洼,人工挖掘建设后,成了襄阳水师的驻扎营地。 视线良好时,在襄阳城头就能看到宣池内的战舰群。 只要宣池水师拦截汉水,那作乱贼军就无法直扑蔡洲。 蔡洲自有坞堡、角楼,也有武装部曲驻防。 可这哪里经得起正规士兵的攻击? 尤其是,对面竟然起用了青州兵俘虏! 不敢想象,一旦蔡洲被攻破,他将如何面对祖先。 蔡瑁不敢耽误,当即出城星夜驰往宜城调兵。 从宜城码头乘船北上,百余里水路,第二天上午就能抵达襄阳。 半夜时分,庞大舟船队伍顺汉水漂流而下。 青州兵多不习水性,不会划船。 所以竹筏、小船都由南乡兵负责撑船,青州兵反而能在船上休息养神。 队伍最前方,黑熊左右观察两岸变化。 他遥控吕布、高顺分别骑乘阴干马在两岸奔跑,惊扰可能存在的伏兵、眼线。 夏日昼长夜短,四更时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这时候先头部队已走了七十里水路,路过了山都县城。 黑熊只觉得心惊肉跳,抬手摸了摸脸上铜面具,又扭头左右观察。 粮食问题一定会被荆州人卡,这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荆州可以接受一个打烂的关中,绝对无法容忍河北盟友全据关陇! 河北全据关陇,性质与曹操统一河北没多少区别。 要么当狗,给刘备当替补、竞争者;要么死。 自己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单独一个南乡郡,是无法支持自己的。 自己也不想打烂荆州,可唯有确立刘琦的统治,才能获取足够与关中群雄周旋的资源。 脑海中思绪翻滚,他情绪渐渐稳定。 现在哪怕刘备挡在面前,也要拔剑冲锋! 天色渐渐明亮,又行船三十里河道趋于顺畅,东西笔直。 就见下游二十里处战舰封锁河面,前排战舰旗帜如林,不知后面又有多少排。 战舰前方,灵活的小船百余艘。 黑熊从马扎上站了起来,眯眼远眺,抬手比划目测距离,对身边人说:“果然,刘表也不放心的他的傻儿子。” “我很疑惑,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阻断河道?” “为什么不在鱼梁洲,或者岘山之东阻截?”那样的话,己方根本无法察觉,等大队来到汉水向南拐弯处时,想调头跑都来不及。 左右几个人相互看着也是费解,对于荆州水师的高大战舰……他们比黑熊还要狂妄,根本没放在眼里。 一人开口:“渠帅,或许是荆人想劝退我军。” 也有人开口:“他们可能是担心我军上岸,袭扰襄阳。” 黑熊听着缓缓点头,却说:“事已至此,当一鼓作气。退兵的话,将死无葬身之地。” 刘表的确不敢放任己方登陆襄阳附近,就把水师布置在码头上游。 再看襄阳码头方向,码头上游与贴近南岸的巨大沙洲,都是旗帜招展,也有驻军。 黑熊斜侧抬头看船中树立的‘横海校尉’战旗,对执旗的军士说:“全军前进!” 持旗士兵持旗朝前倾倒,立正,再前倾,反复几次,周围的陆续减速将要淤积的舟船开始前进。 黑熊继续远眺,观察下游的变化。 随着距离拉近,他终于确定,荆州水师在河面狭窄处布阵,将襄阳码头、几片巨大沙洲都藏到了身后。 留给己方的选择并不多,强攻很是吃亏。 要么去北岸,要么去南岸。 南岸是隆中高地,地势起伏,树林密布,非常利于设伏。 而己方青州兵几乎无甲,遭遇伏兵弓弩近距离袭击,会非常吃亏。 青州兵是来打顺风仗的,不可能帮你啃硬骨头。 若给刘表接触的时间,会策反青州兵。 黑色思索着,右手做剑指对南岸四五里处一指,南岸驱马游弋的吕布当即就冲奔过去。 果然一排排弓弩手从山岗林间现身,箭矢攒射。 吕布纵马狂奔,方天戟在手急速拨挡,有惊无险退了回来。 退到岸边,吕布就在青州兵注视下翻身下马,若无其事拔除坐骑马铠上的箭矢。 随即又翻身上马,又朝山岗试探性冲锋而去。 已经测明荆州军伏兵,青州兵有序抵靠南岸。 上岸后更是将小舟、竹筏拖拽上岸。 小舟间隔摆放,之间横立竹筏充当壁板,有序搭建营地壁垒。 而吕布持戟往来游走各处山岗、土梁,只要它还活着,青州兵就能维持目前的稳定状态。 很快,甘宁所部靠岸。 甘宁倒是神态如常,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被刘表玩了这么多年,只觉得刘表胸无大志,从来没觉得刘表愚蠢。 上岸左右观察,甘宁当即抬手指着附近土山说:“渠帅,当先攻夺此山以激励士气!” 距离最近的山梁土岗也就两三里的样子,双方贴的很近。 这时候王威也上岸,脸色神情很不自然。 甘宁继续对黑熊说:“荆州兵多,我军不能迟疑。击破山中伏兵后,以南乡兵与公子刘琦固营自守,我军直扑襄阳。” 王威开口:“襄阳城坚,我军又无器械,谈何容易?” 甘宁瞥一眼王威,则继续对黑熊规划:“对老贼来说,蔡瑁并不重要。我军轻兵推进,他势必出兵迎战,否则还有什么颜面坐领荆襄?城下破其军,老贼自会和谈。” 别指望甘宁对刘表能有多少敬意,他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期就在刘表手底下消磨干净了。 直到把他拖到三十岁,才一脚踹到黄祖那里。 若能抓住刘表,甘宁绝对会亲自拧下刘表的头颅! 王威不语,黑熊就说:“刘表养着蔡瑁何止千日?现在轮到蔡瑁为他尽忠了。我赞同兴霸的说法,只要公子刘琦稳住阵脚,襄阳水师不敢攻营垒。待我破其军,杀其将,刘表自会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谈话之际,随甘宁而来的部队开始穿戴铠甲。 尤其是甘宁手里最精锐的亲卫队,得到了黑熊转让的全部鎏银明光铠。 加上甘宁身上的,一共三十六领鎏银明光铠,余下也是身穿两重铠,挂刀,持戟列阵于营垒外。 另外还有两个百人队协同出击,穿戴皮铠,挽等肩高立盾,另一手提刀、矛。 甘宁见三个百人队列阵完毕,不等左右两翼完成集结,就引着三队向南面山梁推进。 山梁处,吕布已经冲了上去,不时又纵马突出来。 每次出入,都能有所斩获。 荆州军伏兵近距离攒射,硬是射不穿吕布身上鎏金明光铠,以至于甘宁麾下穿鎏银明光铠的重步兵士气格外高昂。 只要当场射不死,他们相信黑熊能把他们救治痊愈! 三千余青州兵搭建营垒之际,就见甘宁三百人为先,后面跟着五个百人队逶迤而进。 伏兵打的就是个奇袭,一旦暴露出来,根本挡不住重步兵结阵强推。 南面伏兵阵地几乎就是一触即溃,一面面锦帆战旗插在各处山岗土梁。 等刘琦、伊籍靠岸时,就见营地内吃干粮的青州兵士气高涨。 不多时,甘宁骑乘缴获来的马匹,浑身铠甲染血,提着一颗头颅来到营前。 他趾高气扬,歪头看一眼刘琦,随手投掷。 仿佛故意,这颗头颅砸到了刘琦身前两步,一声闷响溅起许多血。 刘琦感觉脸上有点凉,抬手一抹就见手掌是抹开的血渍。 甘宁下马,双手捧着一颗铜印单膝献在黑熊面前:“渠帅,某幸不辱命,斩都尉张通!” 黑熊先将甘宁搀扶起来,询问:“兴霸可劳累了?” “区区张通,某探手可取,谈何劳累?” 甘宁扬着下巴,斜眼观察刘琦等人:“蔡瑁通敌,看来这张通也是同谋,竟配合水师设伏阻路。” “水师不明真相,暂且不管。” 黑熊看向伊籍:“我这就率兵向东,烦请伊公与公子监守营地。待我破敌,形势自会好转。” 刘琦总感觉甘宁刚才在瞥自己的脖子,连忙表态:“就依黑君。” (本章完) 第90章 隆中道上 第90章 隆中道上 隆中,诸葛亮所居山岗。 清晨淡淡雾岚环绕,诸葛亮夫妇正与小弟诸葛均一起用餐。 就听篱笆外有人呼喊,诸葛亮奇怪:“怎么如此吵闹?” 诸葛均放下筷子:“兄长,我去看看。” 诸葛亮也放下筷子,对妻子说:“我两人一起去看吧。” 黄月英当即转身从木屏风上取下外袍给诸葛亮披上,正蹲在边上穿木屐的诸葛均也只是抬头瞥一眼。 兄弟两个一起出草庐,就见山岗下一户青壮身前放着竹篓:“孔明啊!青州兵反了!正与郡兵交战,听说还有锦帆贼随同!” 闻言,诸葛亮快步到篱笆前,急切询问:“是南乡来的青州兵?” “是啊,除了南乡哪里还能有青州兵?” 青壮急促说:“上面山都县里逃过来的人都这么说,说是青州兵挟持了南乡郡君和公子刘琦。也听乡人说都尉张通被锦帆贼甘宁杀了,许多郡兵溃败,正往中庐山谷中逃命!” “孔明你们夫妇不要托大,这来的可是青州兵!” 说罢青壮扶稳背篓背在背上,当即就绕篱笆沿着小路而走。 小路那一端,青壮的老母亲、妻儿也都背着行囊焦虑等候。 诸葛均焦虑之余,更有一股戾气在眉宇缠绕:“兄长?” “走。” 诸葛亮转身大步就回草庐,对迎上来的黄月英说:“乡人说白鹅贼劫持公子刘琦反了,南乡郡同谋。” 黄月英讶然:“那小子才来荆州几日?竟然能说动伊机伯一起作乱?” “伊籍自有其计较。” 诸葛亮穿着屐履直入厅堂,伸手从墙壁取下佩剑悬挂在腰上,对跟过来的黄月英说:“我与他有一面之缘,我要去看看。你与阿均退往中庐,依附杨虑。” “那夫君珍重。” 黄月英转身就回房子收拾随身携带的物品,这时候诸葛均以及三个青衣少年仆僮已经完成武装。 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是人,而非什么财物。 诸葛亮带了一名少年仆从,当即就走下山岗。 走了两三里地,就见一处山沟小路的沟口处,十几名溃逃荆州兵围住一伙逃民正在打劫。 抢走行囊之余,更强迫男子脱衣,连鞋子都不放过。 有人认出诸葛亮,遥遥呼喊:“孔明先生!” 诸葛亮也阔步走过去,身高八尺有余的他器宇轩昂,龙骧虎步,喝斥:“尔等在做什么!” 一名溃兵面露凶相捉刀在手正要叫骂,身边伙伴拉扯一把:“这是黄承彦女婿!蔡府君的外甥女婿!快走!” 这伙伴说完一手提刀,一手提打包的衣服团转身就跑,其他溃兵不分先后一起就走。 强硬的几个溃兵见状也不逗留,跟着大伙一起就跑,深怕被诸葛亮堵住去路。 稍稍安抚这些被打劫的百姓,也问不到有效信息,诸葛亮只能继续往山外走。 又越过一条山沟,拐过山道,就看到汉水南岸舟船相连,各种小船、竹筏太多太多了。 “尔等何人?” 山道右侧,驻防警戒的一队荆州兵远远喝问。 可能是诸葛亮的气度不凡,带头军吏态度和善,更多的是警惕和审视。 诸葛亮双手交叠持麈尾羽扇拱手屈身行礼,对迎上来的军吏说:“某琅琊诸葛孔明,居此山中,听闻山外有变,故来一看。” “原来是孔明先生。” 军吏当即摆手示意后面卫士收起矛戟:“先生不知,我等追随公子在博望坡大破贼将夏侯惇,获其书信,竟不想蔡瑁通敌,阴谋作乱!” “竟还有此等事?” 诸葛亮面露惊诧:“公子何在?” “就在营中,孔明先生可是要去?” 见诸葛亮点头,军吏转身就选出五名士兵:“你们护送孔明先生去大营。” “有劳。” 诸葛亮抱扇拱手,军吏也急忙回回应:“不敢。” 七八里路程,诸葛亮靠近舟船围成的粗糙营地,就见一面面同样粗糙的青竹大旗插在营垒。 相隔二三十步就是一面,青竹杆,二尺二寸宽的粗帛书写‘蔡瑁谋反’、‘奉令讨贼’等等之类文字。 别说普通吏民,诸葛亮粗一看,都有些迷糊。 襄阳方面更进一步的明确态度发表出来之前,谁敢进攻刘琦? 大营门口处,诸葛亮静静等候通传。 就见一名骑士沿着隆中、襄阳道路轻驰而来,直入大营高声呼喊:“报!万山叛军溃退!” 万山不大不小,比汉水高四十多丈,直径两三里,位于隆中道路、汉水南岸之间。 位置紧要,可地势平缓,无险可守。 这时候营中许多吏士纷纷去看正东方向,就见万山之上立起一杆杆很长的青竹。 青竹旗杆之上,是泛白原色粗帛旗帜。 青竹白旗越来越多,数百面旗帜几乎染白了葱郁的万山。 这里能看见万山,襄阳方面更是能清楚洞悉! 荆州水师此刻进退两难,战舰群封锁了水道。 可黑熊提前三四里处靠岸建立营地,现在更是越过水师攻取了万山。 宣池督张硕站在雀室指挥台上眺望东南方向的万山,望着那山顶一片白旗。他这位宣池督,更像是襄阳水师的坐营司马,只负责日常训练相关的营务工作,并非真正的水师都督。 为了成功调动水师部队,镇南幕府的军曹掾韩冉持调令入宣池,才将水师调动。 韩冉,看这个姓氏,就知道他出身大概率出身南阳。 他也眺望万山上的如林白旗,久久无语。 这时候一名军吏登上雀室:“张督,洲上吕公驻军旗语询问,是否袭扰万山作乱贼众?” 张硕当即询问韩冉:“韩曹掾,我军是否配合洲上兵马袭扰万山贼众?” 现在作乱贼军分为两部分,后面是公子刘琦与幕府老人伊籍,伊籍擅长律令,虽然杀了很多人。 可这部分血债真的算不到伊籍头上,伊籍只是个盖印、签字的执行机器。 但伊籍在有限权限内,放过了很多人。 韩冉回头去看沙洲,就见沙洲驻军派遣的使者正在岸边摇动旗帜,反复打旗语。 不假思索,韩冉开口:“我奉令与张督截断汉水航道,意在禁绝通行,余下之事与我军无关。” 张硕又问:“若无我军舟船掩护跟进,沙洲上吕将军所部兵马难道要游……?” 本要询问的张硕,在韩冉冰冷目光注视下渐渐没了声音。 见张硕哑然,韩冉才问:“军令之中,可有命令伱我进攻公子部众之言语文字?” “并无。” 张硕沉闷憋出两个字,韩冉抬手指着沙洲上驻屯的军队:“他们的调令我也见过,是配合水师封锁汉水。水师不动,他们凭什么动!” “派人过去,明确告诉他们,除非有镇南幕府调令,否则水师不会发一船一兵!” “喏!” 万山之上,黑熊抓一颗没能熟透的梅子,顿时汁水四溅,酸涩口感直冲天灵盖,让他皱眉挤眼。 身边几个人也挑选树上他们眼中可能熟了的梅子,但就是没熟透,一个个咬一口梅子,口水止不住的流淌。 不止是他们,攻上万山的吏士都在搜寻各种能吃的水果补充水分。 万山有一营荆州军常备,这一营常备也只是驻屯万山东侧的山脚下,是为了看守码头而设立的。 这么小的山,自然没有泉溪水脉。 吃水果解渴之际,就见东侧一支军队沿着隆中道向西推进。 甘宁阔步而来,可能是太阳渐渐升高,甘宁又找了墨水给自己抹了浓黑眼影:“渠帅,那是蔡瑁所督宜城驻军!” 黑熊点头,又抬手指着檀溪桥口休息的一支军队:“这又是谁的兵马?” “不知,等斥候回报。” 甘宁眯眼远眺,那支檀溪桥口驻屯的军队规模约在两三千之间,正好位于檀溪、荆豫驰道十字交错的路口。 距离己方七八里,而蔡瑁所督兵马渐渐推进,已到了山脚外三四里处。 而蔡瑁所部的规模,远远比他记忆中宜城三千驻军要多,足有四五千人的样子。 己方斥候探马屡屡想要靠近,蔡瑁以及桥边驻军派发的游弋斥候会反推、驱逐,不使己方斥候靠近。 黑熊见了恼怒,右手抬起指着一支三十余骑的斥候大队:“击破他们!” 这支斥候集群正配合追逐己方一支斥候小队,己方斥候只能贴在马背上向西撤离,对方沿着隆中道策马疾驰,还不时射箭,很是嚣张。 随着黑熊抬手这么一指,身边吕布翻身上马,双手持戟直愣愣冲下山坡去。 甘宁瞅着这非人背影也是眼眸微缩,正常人谁敢这么冲? 马居高冲下,前蹄折断,必然就是人马俱亡。 对方大队斥候远远见了,哪里还敢追逐、或者上前拼命? 纷纷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向后疾驰,就连缓慢推进的蔡瑁所部也停止下来,就在隆中道上调整阵列,贴近檀溪水立住阵脚。 “渠帅,宜城兵逆汉水而来,势必疲劳。” 甘宁提议:“我军是居高冲击其阵,还是午休后再与他们厮杀?” 见黑熊专心遥控吕布驱逐、压缩蔡瑁的斥候,甘宁继续说:“末将担心与蔡瑁厮杀时,桥口所屯之兵上前接战。” 三十一个青州兵百人队,其实只有一次战术冲锋的机会。 打赢了,能打顺风仗,这些青州兵还是他的合作对象。 可如果陷入苦战,或战事不顺,青州兵战场上倒戈也不足为奇。 只是可惜蔡瑁这个人有些谨慎,驾驭兵车始终待在大军之中,没有现身前队。 “再等等,我们攻下万山,体力耗费也不小,需要时间休缓。现在由太史文恭侵扰蔡瑁,等宜城兵懈怠疲软之际,我全军压上,力求一举破敌!” 黑熊安抚甘宁,示意甘宁坐在地上休息,又将三十一名百人督喊到面前。 高顺等四名道兵此刻都站在边上,每个人配备了一支五十人的护旗队,各护一杆鲜艳无字战旗。 黑熊准备居高遥控指挥,给蔡瑁上一课什么是全战微操! 这一战的经验,完全可以复制到未来的关中战场! 他指着四杆粗糙的四色战旗:“第一到第七队配属青旗营,第八到第十四队配属红旗营,第十五到第二十一队配属黄旗队,余下皆配属白旗队!” “稍后开战,你们只需跟着所属战旗前进!” 他抬手斜指山下蔡瑁阵地:“刘表观望成败,我们赢了,那你们就能带着粮食、布帛回乡!如果输了,刘表、蔡瑁不会放过你们!” “我麾下猛将太史文恭有不亚吕温侯之勇,尔等勿虑。” 发布命令之际,吕布已经将蔡瑁临时阵地包围。 单骑绕阵游弋,沉重方天戟倒拖在地,滋滋作响勾出一道浅沟。 (本章完) 第91章 困兽之斗 第91章 困兽之斗 襄阳城头,刘表眺望七八里外的战场。 这里隐约能见万山之上成片白旗。 刘表左右幕僚观战,治中从事刘先见蔡瑁推进到万山附近就结阵,疑惑:“难道这是要等援兵?” 蔡瑁会有其他援兵么? 刘先想不出来现在谁还会帮蔡瑁,战局明朗之前,不会有人轻易下场的。 统兵大将韩晞解释说:“宜城兵逆流而来,吏士疲敝。虽说白鹅贼攻拔万山亦然疲倦,可如今贼在高处,不利于佯攻。” 刘表见此,抚须沉吟:“且再观之。” 探马返回,斥候入城门,快步登上城楼。 气喘吁吁模样:“白鹅贼将骁猛,左右冲突,侵扰蔡公营垒,阵列动荡,吏士不安!” 刘表疑惑:“什么白鹅贼将?” 边上金盔金甲的侄儿刘虎开口:“伯父,就是那再三贯穿夏侯元让、于文则阵垒的骑将。至今不知此人姓名。” “原来是他。” 刘表对此有很深的印象,边上负责内部情报的张允说:“据我所知,此人名叫太史进,字文恭,系琅琊人氏。不怎为何,身负如此神勇之力,却拜在小贼麾下,真可谓明珠暗投。” 他是刘表的外甥,很受信任。 就连南乡异变,也是张允先获悉,第一时间通知了刘表。 “太史文恭……” 刘表抚须沉吟,斜眼看向刘先:“若能得如此勇将,我荆州无忧矣。” 刘先拱手长拜:“主公爱才,臣这就出城招揽此人。” “嗯,我愿以中郎将之位相待。” 刘表说着忍不住露出笑容,又嘱咐刘先:“成与不成,皆不重要。若不这样,又得有人说我不爱惜人才。” “是,臣明白。” 刘先又拜,不见刘表嘱咐什么,当即后退几步就下城楼,引几名护卫骑士朝着战场轻驰而去。 反正机会是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这位太史文恭的了。 刘先沿着道路向西轻驰,首先经过桥口驻军,领军之人是南阳宛人文聘。 文聘纵马相迎,一身鎏金明光铠很是威武,当即询问:“治中公,所来何事?” 刘先看着三四里外纵马冲突的白袍金甲大将身姿:“奉主公令喻,前来招抚太史文恭。” 见刘先举着马鞭遥遥指着那金甲大将,文聘也是恍然,总算知道对方姓名,立刻劝谏说:“这位太史将军骁猛无匹,酣战至今,已杀伤我营中精锐斥候七员。治中公欲往,还请持杏黄旗,以免误伤。” 这时候文聘身边一名军吏提醒:“将军、治中公,这位太史将军拖戟而行,已在地上勾出两道圈。不靠近这两道圈,自不会受他攻杀。” 刘先略做考虑,也观察那边,见那人纵马缓慢绕行蔡瑁阵地,若有骑士侵扰,也只是小范围追击,并无深入追杀的架势。 他思索之际,边上文聘招招手,立刻有军吏从鼓车上取下一面藏起来的杏黄旗。 杏黄旗到手之时刘先没有推辞,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上下审视文聘:“若蔡德圭败亡之象明显,将军可会出兵解围?” “若无主公令喻,某勒兵不敢动。” 文聘回头看一眼襄阳城轮廓,又对刘先说:“我部斥候见万山之上多树白旗,上面书写‘蔡瑁通贼谋反’之语。世子仁厚,荆州士民多爱之,治中公可愿前去拜谒世子,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竟有此事?” 刘先紧紧皱眉,追问:“那你可曾派人前去拜谒世子?” 见文聘不语,刘先就说:“我就怕这又是一场巫蛊之乱。我观主公模样,似乎并不知情。若是有人居中作梗,截断世子书信……世子纯孝,担忧襄阳生变,发兵讨贼护持主公,倒也合乎情理。” 一个荆南宗室大姓,一个南阳豪强,此刻相互看一眼。 刘先又小心翼翼说:“昨夜蔡德圭深夜叨扰主公,随即就出城去了,不想却将旧部、部曲尽数调来。” 文聘沉眉,也顺着这个思路推演分析:“所以主公只知城外有变,又不知详细具体,故而只是命令水师截断汉水?” 巫蛊之乱,后世很多人深感惋惜,似乎只要疏通了信息渠道,就能及时避免。 而现在,似乎存在类似的信息屏障。 刘先点点头,当即郑重嘱咐文聘:“我这就去拜谒世子,期间若有军令催发,还请将军拖延一二。” 文聘神色为难:“我受主公信重执掌兵戎,若迟疑阻滞……” “难道主公、世子为小人诓骗,将军就能心安?” 刘先反问一声,不给文聘回复的机会,当即轻踹马腹调转马头沿着隆中道向西而行,三名护卫持一杆杏黄旗追随左右。 万山之上,黑熊见青、红、黄、白四队集结完毕,当即遥遥控制四名道兵行动。 每个道兵配发了五十名护旗兵,由他们充当移动指标,引着配属的青州兵开始下山。 这时候,大约临近上午十一点。 见这青红黄白四队青州兵出动,先一步来到山脚处休息接近一个小时的甘宁所部再次吹响号角。 沿着平坦隆中道,锦帆前营八个百人队结阵推进。 重甲兵三队在前,后继两队,末尾三队。 相隔两里地,蔡瑁站在兵车上左右观望,他很是厌烦那个白袍金甲贼将。 虽然听说过对方博望坡上的威名,可战场传说必然有夸大和失真,可没想到对方真能单骑侵扰他的五千大军。 十几名骑士冲奔过去,根本打不过对方;超过二十几名骑士,对方转身就走,若追击的话队形拉开,对方会伺机反冲杀来。 若派更多人追击,对方就绕阵而走,就这样跑两三圈,大多数骑士的马力就开始衰竭。也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搞来的神骏良驹,马力竟然如此的充沛! 迟迟无法驱逐对方,但对方也不敢单骑硬冲他的密集阵列。 所以蔡瑁麾下士兵还能轮流休息,取水饮用,吃干粮补充体力。 可临近正午,蔡瑁正等候援兵时,就见万山脚下甘宁开始推进,山上更有持四色战旗的四股兵马有序下山。 甘宁更是分出后队三个百人队到檀溪边上,相隔两里地,这三百轻装贼兵就脱了裤子,开始给檀溪增注水量。 下游二里处,正用铜盔打水的一名军吏见了,狠狠将铜盔砸在地上,水溅起:“锦帆贼欺我太甚!” 他赤巾裹头,面白无须,身形七尺有余,算不得壮硕。 只是眉目细长,气质阴鸷。 当即气呼呼去找蔡瑁:“叔父,我愿领前队与锦帆贼一决生死!” “你与文聘有旧,立刻驰马去催促!” 蔡瑁垂目审视这位族侄,嘱咐说:“多带几匹马,文聘不肯发兵救援,你就去问洲上驻防的吕公、陈茂。若是这二人也无法支援……” 蔡强听了双眸内缩,颤音:“叔父?” “他们若无法支援,伱就渡汉水,往中原逃命去吧。” 蔡瑁语气低沉,蔡强难以置信,贴近战车低声:“叔父的意思是?” “别多想,我只是预防万一之事。” 安抚这位族侄,蔡瑁随即露笑:“公子刘琦被贼军劫持,主公知晓其中轻重。” 何况没有援兵,这一仗也要打,必须打到底! 只有让周围人知道蔡家有保护自家的武力,才能省去不必要的觊觎、窥伺。 蔡瑁很清楚自家的定位是什么,更清楚这场战斗失败后的结果是什么。 纵然刘表可能会放弃刘琦并改立刘琮,可蔡家这一战里若暴露出自身的虚弱。 那会遭受刘表的厌弃,会惹来更多的事端。 故而等到那敌将巡游到西面时,蔡强十余骑才乘机向东狂奔,直扑文聘阵地。 目送族侄远走,蔡瑁见甘宁所督三个重装百人阵停在一里外,遂露出狞笑:“怎么敢来,就不敢打了?” 他侧头看身边一人:“擂鼓,号令前队压上去!” “喏!” 这军吏高呼一声,驰马前往前阵传来了,同时蔡瑁身边八台鼓车擂响,用的是巨型大鼓。 鼓声如雷震,疲劳的各队士兵精神振奋起来。 前队有序敲响鼓点,一个营八个百人战阵沿着隆中道向西推进。 其后很快第二个营列阵,也开始踩踏鼓点,向西推进。 他们面前,甘宁在前队重装步兵阵列阔步而行,腰上七颗铃铛作响,举刀呼喊:“攻杀张通,已经证明我军锋锐!” “渠帅就在万山之上,此刻正该展现我军之坚韧!” 呼喊完毕,甘宁举刀敲击手中小盾,三个重装步兵百人队纷纷敲击兵器,他们多数以矛戟为主。 环首刀这类短兵搏杀利器只能在混战厮杀时有效,战阵碰撞之际自然追求矛戟这类长杆军器。 双方前队渐渐靠近,都是重甲、矛戟,辅佐立盾、小盾。 相距七十步时,财大气粗的蔡瑁部曲就开始纷纷扬扬抛射箭矢。 甘宁阵中也有善射者,操持強弓与对方吊射。 但对方有意压制,箭雨密密麻麻落在三个重装步兵方阵,很难有当场射杀的。 前排重步兵持立盾、矛戟,后面的则是斜举小盾,身子微微弓着,以减少暴露面积。 随着距离接近到四十步时,甘宁后阵箭矢齐射升空,纷纷扬扬落在七八十步外,正好当头落在对方弓手阵列。 几乎同时,对方前阵重装步兵发动冲锋。 甘宁大声呼喊:“稳住!稳住!” “投矛!” 三个百人方阵,就是一轮短矛投射。 势大力沉的一杆杆短矛钉在对方重步兵方阵,顷刻间冲锋略散乱的方阵立时大乱,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短矛投射。 一连三轮短矛投射,打的蔡瑁五个重步兵方阵前后断层,反应过来的士兵转身就跑,素质好一些的甲兵还不忘拖拽伤兵。 期间甘宁强忍着追击的冲动,依旧高声呼喝:“不要追!稳住!” 很快,转身就逃的对面甲兵立刻被第二阵的吏士收容,重新驱使压了过来。 甘宁这里投矛使尽,此刻立阵坚守。 眨眼间双方就撞在一起,激烈对抗时阵线拉扯,前排吏士陷入混杀。 而这个时候,绕回来的吕布纵马缓缓加速,手中方天戟双手举起,径直瞄着蔡瑁的前队主将。 蔡瑁也在这个时候派出第三个营向南迂回,企图抢在万山贼军增援之前,先一步侧击甘宁的腰腹。 (本章完) 第92章 配合紧密 第92章 配合紧密 万山之上,黑熊头戴竹笠俯览战场。 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目光盯着战场上各处缓慢移动的敌我部队。 思维却分出一股回到了初来的那个冰冷夜晚,身心俱冷无依无靠。 思绪翻滚,一路逃亡的画面在他脑海闪现。 尤其是抢三艘江东商船时,那时候根本就没贪图什么人力财物,只是想找个能藏身、安稳睡觉的空间。 那么大的船,就是一个移动的屋舍。 后来过了彭城途径吕县时,远远见到了那处桃林庄园。 那一刻,甚至希望能成为那桃林庄园的主人,就此停手,在那庄园里静静等候乱世停息。 理智告诉他,太平生活是很难等来的。 魏晋那帮人面禽兽,只会把国家搞的越来越糟糕! 若无这傍身手段,自然是缩在角落里被动等候人家施舍的太平、富足。 可是身怀异术,只要熬下去,他肯定是当世最强的那个人! 自己当不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同意,谁都别想坐稳那个位置! 从探索明白道兵的遥控距离后,黑熊就深刻明白了自己最大优势。 绝不是什么夜晚小股部队的袭击,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军团决战! 不需要多少优秀的中高层将校,只要搞定营一级的军制建设,那到决战时,只要自己视线内,就能通过道兵引领战旗,进而指挥视线内的全部军队一起运动! “世之名将?” 低声呢喃,黑熊右手抬起缓缓握拳,猛的挥下! 战场之上,神将吕布纵马自背后冲击蔡瑁前阵,其前阵都尉、战旗所在的百余人反应不及。 猝然之间,见人高马大的金甲大将狂奔而来,纷纷退避。 沉重方天戟抡圆横斩,旗杆轻易被斩断。 这点异动并未影响到碰撞厮杀的前线,吕布去势不减稍稍调转马头。 不理射来的箭矢,自北向南贴着战阵人堆的边缘冲驰。 就这么擦边冲锋,方天戟不需要挥舞,只是细微调整,就轻易撞歪一颗又一颗戴了头盔的脑袋。 同样是道兵,各自也存在战斗本能、技巧上的差异。 一样的命令,吕布冲杀时可以将器械作用最大化发挥利用出来;若是把袁术强化到神将级别,如吕布这样十次攻击,对方能闪避、格挡七八次。 吕布持续在对方锋线阵后搅动,弓弩虽多,却已经无法有效压制,反倒遭受甘宁弓手的压制。 前锋碰撞厮杀处,就因背后吕布往来冲驰,锋线受伤、体力匮乏的士兵很难向后方转运,一时间战斗秩序区域混乱。 但对方前锋士气之顽固远超黑熊的预料,俯视战场之际不由蹙眉。 立刻就想明白了关键,不是吕布造成的破坏不够,而是引发的动静不够大。 如果有十几名骑士追随吕布一起搅乱对方后阵,那前线厮杀的士兵自然会察觉阵后发生的事情,进而会分心,注意力涣散,士气持续下降,直到崩解。 若有比喻的话,吕布单骑就如一根针灸用的细长银针,可以轻易扎穿手臂,就因太细了,被扎的人一时半会儿感受不到。 蟑螂的头掉了,身躯还能生存一段时间,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下回想要发挥吕布真正的威力,就应该在交锋之前,在对方吏士眼前,由吕布冲阵,众目睽睽之下斩首敌将! 眼睛都看到了,自然会感受到恐惧。 而非现在这样,前线甲兵专注于厮杀,一时不知道战旗已经被斩落。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后知后觉的前线甲兵陆续反应过来,止不住的退却。 临阵决机的甘宁血染周身,引着左右明光铠重步兵衔尾追杀。 此时,蔡瑁派出的南面侧翼迂回的部队已经到位,正调整阵位,可又陷入迟疑。 他们如果现在从侧翼袭击甘宁,那从万山而下的青红黄白四支部队就能侧击他们! 很不巧的,蔡瑁没有派遣更多的部队,无法向南继续扩展战线。 稍稍犹豫,对方收缩一团,企图固守这个阵位,等候后续援兵接应。 前队失利,他这里再退后,会严重打击蔡瑁中军吏士的作战热情。 必须死守,给后方争取时间。 于是黑熊遥控之下,青红二队跟在甘宁身后,沿着隆中道持续推进。 黄白二队向南分节,黄队与蔡瑁的偏军对峙,白队绕南而行出现在蔡瑁偏军的侧后方,才立住阵脚。 几乎同时,隆中道上红队面南转阵,白队也从对方东南角变阵。 不到十分钟,除去追随甘宁持续推进的青队外,红、黄、白三队合围了蔡瑁这支偏军! 参与其中的青州兵、泰山兵见战术极大优势,作战士气立马高涨起来。 与之相反,被包围的七百多人阵型更是紧缩,士气下降。 几乎同时,蔡瑁的中军开始推进,又分出一营向南企图接应被围部队。 而跟随甘宁身后的红队也向南加速前进,双方几乎同时碰撞。 襄阳城头,刘表看着沦为突出部被包围,随时可能被吃掉的蔡瑁偏军,忍不住问左右:“北军之降兵,都如此的精擅战阵?” 不敢想象,战败之前,青州兵在夏侯惇麾下时能有多么精彩的表现。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青州兵,硬是被刘备、黑熊夹击大破。 青州兵吏士战场之上捕捉战机、配合之紧密无间,令城上众人都感到惊悚。 一时间没人回答刘表的疑惑,这时候完成变阵包围的红、黄、白三队齐齐推进,被围的荆州兵发射弓弩。 缺乏弓弩的青州兵持盾缓慢推进,渐渐抵进不足十步时,各种短矛、石块投掷而出,一轮接着一轮。 被围的荆州兵实在是太紧密了,投掷物落在一片片人头上空,几乎还没撑到第五轮,被围荆州兵大溃。 可青州兵久历厮杀,战斗素养高的同时,更是见惯了生死,特别是敌人的死亡。 成为猎人、屠夫的青州兵立盾稳固,矛戟乱丛丛扎来,逼退一波又一波的溃兵,防止他们破围,或搅乱青州兵的阵列。后排青州兵持续投矛,来自三个方向的投矛,几乎不留死角。 被围士兵任何的挣扎都是无意义的,而参与厮杀的两千多名青州兵吏士更没有主动劝降的。 直到被围吏士情绪崩溃,主动抛弃兵器、旗帜跪地乞降时,青州兵才结束这场意犹未尽的战斗。 黑熊遥控之下,黄队收拢降兵打扫战场,青队、白队迅速脱离交战区域,重新整理队形。 待阵型稍稍齐整,两队同时从南面大距离绕行。 而正与红队厮杀,企图解救被围部队的接应部队见青队、白队出现在自己侧翼,而被围部队已经溃败、投降,这支部队立刻后退,企图脱离战斗。 几乎同时,与他们厮杀的红队冲锋而上,死死咬住。 而迂回一半距离最近的青队立刻转向,从南面侧翼配合红队夹击对方。 这一夹击,这支接应部队又见白队大跨步推进又截断己方退路的意图,当即更是不管不顾开始溃逃。 这一下彻底露出屁股,引得红队、青队追杀。 两队追杀时混在一起,一时之间黑熊也失去了对他们的指挥调度。 而配备十个百人队的强化白队还在有序推进,即将越过蔡瑁中军。 战场之上,蔡瑁已经傻眼了。 他的指挥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在于青州兵变阵太快,各部配合衔接不留空隙,几乎没给反应时间,就吃掉了他的侧翼。 而现在新的侧翼被击溃,而蔡瑁的中军士兵已经投放出去,身边只剩下后军两个营。 几乎没经过考虑,蔡瑁本能的分出一营去接应侧翼溃兵,避免他们冲击中军,也要避免青州兵顺势追杀彻底搅乱中军。 蔡瑁指挥之余,还侧头观察那金甲骑将,对方已经脱离战斗,只是持戟游走,以惊扰为主。 但蔡瑁很清楚,对方很想要自己的脑袋。 襄阳城头,这时候日上中天。 一些人汗流浃背,越是懂军事,越是感到恐惧。 青州兵战场之上的配合,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蔡瑁麾下一个精锐的步兵营,从接战到被围,再到被彻底击溃、迫降,没超过两刻钟时间! 说是一触即溃,也不存在问题。 如果曹操麾下老兵部队都这么强,未来曹公率朝廷兵马南下,拿什么去挡? 一时间,镇南幕府上下大受震惊,无言观战。 也就未来诸葛亮改革指挥系统,以鼓号、旗帜复合的八阵指挥体系,才能有黑熊现在这样的指挥效率! 镇南幕府军师蒯良见状,开口打破僵局:“主公,今黑校尉与蔡德圭相持不下,杀戮泛滥,何不遣使召回公子,询问为何擅起争端。” 他这话,引得角落里新来的从事桓阶侧目不已。 桓阶是孙坚所举的孝廉,当年支持孙坚整合荆州;孙坚意外战死后,也是桓阶出面赎回了孙坚的尸体。 前几年桓阶又支持长沙郡守张羡反抗刘表,战后桓阶隐居、逃亡了一段时间。 伊籍外放后,刘表又征辟了几名从事,桓阶就是荆南的代表。 南阳的从事刘望也站在角落里,此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与几个南阳人接触,都是无语。 刘表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王凯、王粲这对堂兄弟身上,王粲见王凯要上前,赶紧伸手拉扯一把,并借力自己迈步上前:“主公,臣愿去拜谒公子。” 刘表回头审视王粲:“你去问明白。” “臣领命。” 王粲拱手长拜,当即后退几步快速转身下城楼,引十几名亲随骑士出城门,沿着西门隆中道纵马轻驰。 几十个呼吸后,一伙骑士驰马到西门前,领头的正是刘琦的亲随头目之一的高迁。 高迁在城门前勒马,翻身下马高举一颗清洗干净的头颅:“主公!蔡瑁谋反!都尉张通与之同谋,于隆中设伏,已被公子破斩!” 刘表双手搭在女墙垂目看高迁这些人,只是刘表身边的张允大惊,探头观察当即怒目。 忍不住怒意正要喝斥,身边的刘虎给了他一肘,张允红着眼睛问:“你凭什么说张通谋反?” “公子破夏侯惇后,得其营中军书,见有蔡瑁通敌密信!” 高迁仰头呼喊:“公子不敢耽误,派人星夜送往襄阳!却迟迟不见主公回应,公子担忧蔡瑁劫杀信使、闭塞主公耳目,又担忧主公安危,不得已才发兵讨贼!” “竟有此事?” 刘表疑惑不已,回头看外甥张允,又去看蒯良、蒯越兄弟,蒯越先一步出列拱手:“主公,昨夜蔡德圭何故出城?” “是为其妹婚事说项。” 刘表语气舒缓,还看一眼桓阶:“德圭听闻伯绪丧妻,有意请我做媒,欲以妹妻之。” 桓阶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即出列拱手:“主公,蔡德圭不明我家底细,臣妻尚在。” 前几年他支持张羡反抗刘表,张羡病死后桓阶又带头支持张羡的儿子。 败亡之后桓阶藏到现在才出仕,妻子也跟着躲藏,被误会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人到中年升官发财死妻子这种事情,蔡瑁似乎想要桓阶都来一遍。 可桓阶不愿意娶蔡瑁的小妹,也不想跟刘表做连襟。 刘表点着头,就看蒯越:“异度,你去文聘营中,使他调解两军纷争。我要亲自询问德圭。” “是,事不宜迟,臣这就去。” 蒯越长拜,后退几步,转身快步下城。 (本章完) 第93章 及时刹车 第93章 及时刹车 王粲扬鞭抽马,企图绕过交战区域去见刘琦。 身姿颠簸起伏之际,他脑海里却在思索形势变化。 虽然有一些地方看不清楚脉络,可有一点他很清楚 现在必须阻止刘琦入城! 刘琦入城,刘表会取得全面主动。 甚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借这场冲突敲打蔡瑁。 他思索之际,余光就见战场上形势大变。 蔡瑁一方从节节败退,瞬间变成了大溃! 蔡瑁固定在战车上才能移动的沉重战旗也划过一道线,倾倒在地。 王粲不由勒马定睛去看,遥遥三四里外,甘宁浑身浴血,手臂高举蔡瑁首级,右手捉刀振臂挥舞,引得左右部众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这欢呼声仿佛催命符,蔡瑁麾下吏士纷纷溃逃。 甘宁的部众不再追杀,而青州兵各队舍命追杀。 许多青州兵追杀时抛弃盾牌,不着片甲轻装疾行,将一名名蔡氏部曲、旧部私兵扑倒。 抓捕、压榨战俘,青州兵相对来说有更为优秀的技巧。 每个人最多抓两三个俘虏就停手,随即就控制这些俘虏打扫战场。 别说旗帜铠甲矛戟之类,就连视线内折断的箭簇也要拾捡,哪怕廉价卖给黑熊多换一些路费,也是赚的。 王粲原地转马观察几眼战场之上,确定蔡瑁已经战死,当即扬鞭指着两名亲随:“去报主公,就说蔡瑁已死!” 随即扬起的马鞭再次狠狠抽下,王粲去找刘琦。 几乎同时,万山之上观战的南乡郡功曹娄光也驱马下山,先王粲一步抵达岸边临时营地。 驱马直入大营,娄光矫健下马面绽红光对一众期待的官吏、士人咧嘴露牙笑说:“我军大胜!黑校尉已摧破叛军,阵斩蔡瑁!” 伊籍第一时间去看身后立着的南乡郡守战旗,根据阴影推断时间,难以置信:“可是真的?” “仆来时,蔡瑁全军溃退!” 娄光深呼吸两口气:“又见甘兴霸高举一颗首级,其部欢欣,除却蔡瑁首级,仆想不到还有谁人能令甘兴霸如此亢奋。” 刘琦心绪稍稍安定,扭头去看治中从事刘先:“劳烦治中公入城,向父亲陈述我军起兵之内情。” “此人臣应有之意。” 刘先依旧坐在刘琦身边不动,目光再次左右打量见都是荆州旧人,刘先就说:“这一战,黑熊以我弃将为牙,博望坡俘虏为爪。自晨间破隆中山岗伏兵,又攻袭万山,前后酣战半日又大破蔡瑁五千精锐。” 边上诸葛亮旁观不语,伊籍询问:“治中的意思是要阴御之?” “是,甘宁此战势必扬名州郡,许多郁郁不得志之人,难免生出投奔之心。而我所顾虑的是我五千精锐反手间破败,会让黑熊生出鲸吞之心。数其年龄,与孙伯符当年何其相似?” 刘先抬手抚须,从容讲述自己的看法:“我不知公子向他许诺了什么,我只希望此战后尽快送其返回北岸。汉南富饶,就恐他沉湎不去,沦为祸害。” 伊籍也说:“正如治中所言,今大战之后,他急需要收治伤兵抚慰吏士。待其伤势痊愈,就算他本心如旧,可他左右呢?” 见刘琦不表态,刚回来的娄光也开口:“公子,黑校尉用兵如神。以仆粗略来看,今番大破蔡瑁,其损伤不足五百。若是放任黑校尉兼并蔡氏部曲,荆襄之地,何人能制衡于他?” 刘琦沉着脸,此刻反倒舍不得黑熊去关中了。 荆州有足够的钱粮来养黑熊,他也清楚黑熊抵达析县后的大致生活。 身边女子只有那位不知出身的青衣女,住的是泥裹的草庐,与所部吏士吃的一样,左右连个女仆都无。 这种节制是很不正常的,他刘琦不仅有女仆,贴身男仆都有一些。 如黑熊这样克制的人,刘琦多多少少有一些敬重。 身处如今的地位,大家也就出来混世道时穿着衣服像个人,关上门在自家庄园里,有时候就跟兔子一样。 哪怕把黑熊养在南乡,整个荆襄大姓都得像今天这样跟他恭敬对话,关键时刻都得再三请示他的态度。 可这些人顾虑的也有一些道理,万一黑熊对荆襄生出觊觎之心呢? 黑熊不在乎,志在关中;可其左右人呢? 关中遥远且不好攻取,而荆襄近在眼前。 特别是蔡瑁的迅速败亡,戳破了荆州精兵的泡沫。 真等黑熊吞并了蔡瑁部曲,荆襄之地谁敢跟黑熊决死一战? 难道要扶持刘备? 这个想法在刘琦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打消了,当场刘先、伊籍都是当世智者,都没提这个说法,说明这个选择隐患更大。 刘备天下知名,哪怕自领荆州牧,荆州内外士民也是信服的。 这比黑熊要可怕几十倍,黑熊缺乏士民认同,在朝廷内部更是没什么人脉。 刘琦沉吟不语,其实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刘先不便久留,等不到刘琦的回复,就带人先回荆州城。 他的使命已经达成了,至于蔡瑁通敌企图谋反的罪证,刘琦已经派人送到了襄阳,但中途被截杀。 证据真的有,只是被截杀了,刘琦这才起兵奔赴襄阳护卫刘表。 事情的脉络就是这么简单,现在轮到刘表那里做选择了。 刘先离去不久,王粲驱马入营。 他先是看一眼边上乘凉摇扇子的诸葛亮,诸葛亮对他颔首回以笑容,王粲也笑了笑。 诸葛亮身高修长八尺有余,面目俊朗饱满,气度英伟。 与之站在一起,王粲就感觉自己是个吃不饱的老鼠。 自恃才华的王粲在诸葛亮面前,更是没有了仅存的长处,自卑情绪滋生之际,又只能做平淡神情。 不怕别人知晓,就怕被诸葛亮看出这一点。 王粲下马,快步上前问:“蔡瑁败亡,公子怎么还在这里?” 刘琦见到王粲,内心压力释然:“未得战报,我不宜轻动。”现在的刘琦,只认黑熊的战报,以及蔡瑁的人头。 王粲露笑,展臂邀请,刘琦跟着两人到了营垒边缘处,王粲就问:“公子治荆州欲行王道还是霸道?” 刘琦摆手:“我不管霸道王道,他们都不愿黑熊留在荆州,你怎么看?” “若留黑熊,必然会恶了众人。荆州宽容松弛,若推行严政,势必上下离心。” 王粲继续说:“我虽然与黑熊不熟,但这人目的明确,行事苛责,否则也难以快速整合乌合之众奔赴宛口,也难旦夕间招募俘虏为他所用。这种激进之人与现在的荆州,实乃格格不入。” 刘琦点头:“我也不满荆州松弛,欲求存于乱世,哪能期望于曹操无暇分身?” 王粲听了摊手:“可问题在于刘豫州,此人世之枭雄,岂会久历人下?若用黑熊,众人不安,则要扶助刘豫州。时日益久,荆襄之士必知其贤,又不愿白白供养黑熊。” “论贤明坚毅,荆襄之地何人能及刘豫州?” “到那时,乱自下而起,公子危矣。不若从众人之请,扶助黑熊取关中。他若事败,锐气折损,也好纳为爪牙。” 王粲抬手指着关中方向:“可若事成,有如此强援,何惧刘豫州?纵然荆州有变,公子不失容身之地。” 王粲说着眨动眼睛陷入回忆,片刻对沉思的刘琦说:“今后荆襄生变,公子退往关中时,我当持矛戟跟随左右以卫安全。” “你要去关中?” “嗯,昔年出逃关中时,恩师所赠万卷书籍匆匆掩埋。或许已被愚民军卒烧了引火,但我得去看一看。” 王粲说着笑了笑:“我还听说黑校尉劫持陈国袁涣时曾去了恩师宅邸,若来年入关中,所藏万卷书籍皆在,我就在关中治学,推广蔡学。” 真完成推广,蔡学就变成了王学。 刘琦听了微微点头,笑说:“真若退回关中,我也不好过问世事,陪你治学抄书,也不失为晚年之娱乐。” 哪怕黑熊在刘琦这里表现的很粗直、急切,可本性里的那一股礼貌绝不是假的。 那种与人相处恰到好处的边际感,只有大姓子弟身上才有。 所以黑熊哪怕再三说自己是良家子,刘琦也不会相信,王粲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黑熊是梁沛冠姓。 怕连累宗族,这才改易姓名。 故而他们眼中,黑熊始终是自己人。 特别是对王粲来说,来日黑熊真的如蔡家席间约定的那样返回中原去抢蔡贞姬,那彼此缘分更厚。 至于刘琦父子……真以为当年的婚约一事,在王粲心中没有芥蒂? 不管他有没有芥蒂,反正刘表心中有芥蒂,绝对不可能重用老上司、大将军何进幕府长史王谦的儿子王粲。 王粲是公卿门第,就因为形貌不好被刘表悔婚。 只要他还在荆州一天,那这个话柄始终都在。 两人商讨之际,一名信使策马奔入营中,手里提着满是血污的头颅:“公子!甘兴霸所斩叛将蔡瑁首级在此!” 刘琦快步迎上去,他身边的王威先一步靠近,从信使手中接过。 王威掏出手巾擦拭面容血迹,认出是蔡瑁,对刘琦说:“公子,是蔡德圭。” 刘琦去看这陌生信使:“战况如何了?” “我军大破叛军,侧旁文聘所部观战并未介入。” 信使说话间翻身下马,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一瓢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尽数喝了肚子涨圆:“我家校尉已去审问俘虏,希望公子率兵跟进,当面商议。” 信使说着,解下自己头盔,取出里面藏着的布囊,里面装着黑熊的‘横海校尉’铜印。 确认信使没问题后,刘琦就看向王威:“传首各处,随后拔营!” “喏!” 王威高声应答,蔡瑁的首级很重要。 把蔡瑁的首级展示给刘琦的部众和南乡兵,能激起这五千人的全部士气。 他们顾虑事败后遭受蔡瑁的报复,难免瞻前顾后。 怕的是活着的蔡瑁,而非死蔡瑁。 王粲见刘琦沉眉思索,就问:“公子,今大事将定,何故忧虑?” “我担心父亲另派人员去查抄蔡氏财产,这样的话,很难向黑君交代。” 刘琦多少了解黑熊的脾性,对王粲低声讲述:“蔡瑁部曲如今都在他手,他不会轻易让出来。蔡氏家资,少了这些部曲,也算不得完整。” 王粲秒懂,蔡瑁这五千人里的大小头目,其实跟蔡家各处庄园、钱窝里的管事头目沾亲带旧。 甚至里面还有蔡氏族人,本身就有许多财富。 人被黑熊控制了,哪怕由蔡氏赎买,黑熊也能赚取极大的利润。 可若是蔡氏家产被镇南幕府查抄,那冲突爆发后,黑熊肯不肯吃亏? 镇南幕府若是查抄蔡氏家产,不给蔡氏族人、大小头目活路,那战败被俘的蔡瑁部曲极有可能迅速被黑熊整合! 王粲通过战局变化,只是知道黑熊擅长整合俘虏。 可刘琦亲眼看着黑熊怎么整编青州兵的,若真因财产问题再爆发一场战斗,那这次就要轮到刘表的嫡系下场了。 可是,自己能劝住父亲? 刘琦深深的不自信,向王粲表达出自己的顾虑。 王粲不想再发生什么军事冲突,如果再让黑熊打赢一场,那镇南幕府下的荆州秩序就会有崩解趋势。 今天的战斗,还能解释为刘琦救父心切。 何况叛将蔡瑁已经死了,事情就已经定性。 若在打一场,还打输,王粲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那个时候,恐怕黑熊都会生出先取荆州,再取关中的心思。 晚上再修改错别字,带娃娃中 (本章完) 第94章 利益偏差 第94章 利益偏差 蔡瑁战车前,收缴而来的铠甲、军械分类堆积。 尚未清洗,许多铠甲血污湿滑,招来苍蝇盘绕其上。 黑熊登上蔡瑁战车,展开双臂大大方方坐在上面的矮榻上,试了试感觉:“太矮,不爽。” 甘宁提着头盔来到车前,只来得及粗略洗刷脸上血渍,可脖子上还有没能搓掉的血痂。 他正要禀报,就见一名骑士疾驰到战车附近勒马:“渠帅!文聘收纳溃逃叛军三十余人,扣押我军追击吏士十人!” 这时候天气正炎热,骑士一脸油汗沾染尘土显得脏兮兮:“被扣押的,都是白旗营第廿九队的吏士!” “文聘这是在试探我呀。” 黑熊懒洋洋坐在榻上,双手搭在扶手,侧头对甘宁说:“兴霸继续整理俘虏,我去见见文聘。” 甘宁着急:“此事何必劳累渠帅?” “还是我去吧,你筛查军吏头目后,抓紧时间休养吏士、收治双方伤员。但凡有一口气,就尽数收治。” 俘虏中的重伤员能不能救活不重要,要把态度做到位。 青州兵下手很有分寸,几乎没留下什么轻重伤员。 当即就有几个擅长驾车的青州兵驾车,百余名精力充沛的青州兵簇拥着战车沿着隆中道向东。 堪堪不足三里地,就来到了文聘阵地前。 文聘所部大部分吏士歇息,只二三百人面西列阵,进行基本的警戒。 文聘横刀纵马立在当道,后面是十名缴械的青州兵。 他目光死死盯着战车侧旁的重型双刃戟金甲大将,没想到对方在战斗结束后还重新换了一套铠甲、袍服,此刻白袍金甲一尘不染。 心中却是惊惧对方的骇人体力,以及羡慕对方座下龙驹。 战车渐渐靠近,文聘上前拱手:“可是横海校尉黑君?” “是我。” 黑熊抬眉上下审视七八步外的文聘:“我不跟你扯虚的,把我的人放了,还有他们要追的叛军。否则,我很难向青州兵交待。” 文聘左手挽紧缰绳,右手也是紧了紧骑矛:“今战事停歇,你我各退一步。我放归校尉所部兵士,校尉不要再为难我。” “伱觉得你的要求很合理?” 黑熊抬手指了指矮榻身后立着的木雕蔡字屏风:“这人通敌,我军破夏侯惇,缴获了蔡瑁通敌手书。公子刘琦送到襄阳,迟迟不见刘镇南回应,就猜疑蔡瑁从中截断。” “故而公子起兵讨贼,适才两军交战,我军辛苦平叛,而你却作壁上观,这是何道理?我军追捕溃兵,你又劫持我军吏士,是欺负我军战后疲惫,无力再战?” 这就是扯虚的。 黑熊说着一挥手,泛笑:“你竟敢劫持我的人!” “黑校尉!” 文聘见‘太史文恭’驱马而来不由急声呼喊,结果神将吕布不管不顾纵马提速,半个呼吸就杀到文聘面前。 一个提戟劈斩,文聘见对方马速不快,就双手持矛横在头顶。 他成功抵挡,可低估了吕布爆发的力量,也远远低估了方天戟的沉重。 一瞬间他双臂震麻,更是心跳加速。 不给他回气机会,吕布控马停下,举起沉重方天戟再次劈斩而下。 文聘不敢变换动作,只能再次硬吃。 很快,吕布借骑矛反弹的力量举起方天戟再次劈斩而下,文聘不敢再一次赌矛杆的坚韧。 当即弃矛侧身躲避,方天戟贴着他肩膀滑落之际,吕布强行止住,旋转方天戟勾住文聘束甲带反手一推又猛的一拖。 文聘毫无反抗挣扎的机会,当即被勾落马下。 不等他站起来,方天戟月牙凹槽正端端悬在他鎏金战盔顶端。 这下文聘不敢乱动,企图上前助战的亲兵也纷纷后退,但几十张弓弩瞄向了黑熊。 当即车上几个持盾青州兵护在黑熊身前,看的黑熊一愣,莫名有些感动。 他跟青州兵,真的只是粗俗的合作关系。 “让开吧,我没有杀文聘的心思,他也没有伤我的必要。” 青州兵这才退到左右,黑熊垂眉看文聘:“交出我的人和蔡瑁溃兵,你也别生气,能挡住太史文恭三招,是你的荣耀。” 虽说为了生擒没能尽吕布全力,可文聘也是一时大意。 不过若真的到了白刃搏杀之际,黑熊估算这个人至多接住吕布第二招。 第一招重击破防,能打的大多数一流武将僵硬、反应缓慢,随后第二招收割。 若是骑战对冲,超一流对冲,往往也能一回合解决对方。 文聘低头不言语,表现的很是顽强。 黑熊只是笑了笑,仰头看对方的军吏:“我抓了文聘,再击破你们也非难事。别给你们的刘镇南惹麻烦,也别给文聘惹杀身之祸。” 十几个军吏不见文聘反对,当即分出一半人回去,很快解除武装的十名青州兵重新获取武装,驱赶三十二名俘虏返回。 示意这些人先走,随后黑熊才控制吕布退回战车侧旁,问文聘:“公子刘琦很快就要与我汇合,将要商议大事,你去不去?” “我奉命守御此处,无有我主军令,恕我不能应邀。” 文聘双手酸困,抬头怔怔看了看佩戴面具的‘太史文恭’,由衷感慨说:“太史公,真乃天人也。” 黑熊只是控制吕布抬手扶了扶面具,就对文聘说:“今蔡瑁身死,我获其随身携带的南郡郡守官印,欲请公子刘琦执此印,将军意下如何?” 文聘听了面露诧异,不做回应。 黑熊见此微微点头,对左右青州兵笑说:“看到了没有,文将军不反对此事。” 文聘皱眉,欲言又止。 黑熊呵呵做笑:“不反对,那就是支持。这种时候,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我料,晚间时候,玄德公将从新野直趋樊城观望事端变化。汉水之南,不应再生冲突了。”“是,我荆州太平安乐之局面来之不易,希望黑校尉能见好就收。我文聘虽不才,亦有为主公效死之心。” 文聘说罢,低头解下腰侧悬挂的宝剑,上前双手递给吕布,仰着头恳切说:“谢太史公不杀之恩。” 他很清楚,刚才随时可能会被对方错手杀死。 就如黑熊说的那样,汉水南岸不应该再爆发军事冲突。 一场冲突可以解释为平叛,再爆发冲突,实在是很难安抚士民。 信念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一旦崩塌,襄阳就失去了它的特殊性,跟乱世中的各地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刚才,‘太史文恭’真将他杀了,那他就白死了。 比起荆襄万姓的安乐,他文聘的这条命,目前不值一提。 吕布伸手接住文聘的剑,还拔出半截装模作样看了看,悬挂到蹀躞腰带上,自有多余的武装皮带。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文聘遗憾之余,依旧是景仰不已。 直到目送战车离去,左右军吏卫士凑上来时,文聘才站立不稳晃了晃,低声:“快为我卸甲!” 军吏好奇围在一起,几个亲兵一起就帮文聘拆下鎏金明光铠,明光铠下还有一层贴身鎏银锁子甲。 锁子甲下又是武装衣,文聘配合之下,亲兵们直接脱掉了文聘上衣,就见他粗壮双臂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刚才强撑着横矛遮挡,震的他双臂表皮下毛细血管爆裂,也可能是肌纤维断裂。 此刻一众军吏俱是惊骇不已,一人庆幸说:“这位太史文恭的确留手了,若是以戟刃劈斩矛杆,恐怕……” 是的,文聘被勾下马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没拿戟刃劈斩矛杆,没能发挥出兵器的沉重优势7。 黑熊重新返回临时营地,照例先去河边看伤员收治情况。 李封就在烈日下收治伤兵,李封自己的小道士学徒,还有博望坡俘虏的太平道道士三十几个人一起忙碌。 青州兵则驱使俘虏搬运双方伤兵,同时又用缴获的矛戟、旗杆、布帛在旁边搭建帷幕、凉棚,以安置伤兵。 黑熊没有上前打搅,现在李封很忙,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只是又给李封这里补充大约两竹篮桃子后,黑熊就与甘宁汇合。 甘宁蹲在檀溪边上清洗脖子血渍,千余名俘虏被驱使,正在下游不远处搬运石块,企图筑坝蓄水。 太缺水了,筑坝后,周围七八千人才能够用。 黑熊也拘水洗脸,就说:“青州兵立功颇大,每个俘虏我准备拿一匹布赎回。” 财物已经不是问题了,甘宁也在为这个问题感到棘手。 起兵之前,就做了最坏打算,那就是刘表提前做了准备。 哪怕事前知道刘表做了准备,甘宁也会执意打。 这么多年受的郁气,总得算个总账。 可真没想到,刘表会安排蔡瑁与己方决战。 现在抓住的是蔡氏部曲,不是蔡瑁一个人的部曲。 诸蔡强盛,蔡瑁只是其中领头的。 换言之,现在诸蔡里的许多人已经被生擒。 哪怕是出于人道方面的考虑,准许诸蔡赎身……那也意味着,对方的财产、奴仆等等之类,都能合情合理落到己方手里。 这种时候,谁查抄诸蔡的家产,就是查抄己方的金库。 得到诸蔡的部分财产,谁还在乎荆州每月扶持的那点粮食? 有钱,什么样的粮食买不到? 哪怕刘表禁运封锁汉水,只有钱给到位,有的是人卖粮! 新的矛盾就在那里,而是否引爆的主动权却不在己方手里。 甘宁则有些怅然若失,却对黑熊说:“渠帅,自我斩下蔡瑁首级时,对老贼的恨意已没了大半。若老贼执意要吞诸蔡家资,渠帅可是要力争到底?” “兴霸的意思是退让一步?” “我是不想打了,想早些抽身,为渠帅去攻武关道。只是如今退一步,老贼只会步步紧逼,压迫渠帅,直到退无可退。” 甘宁语气里有些抑郁:“老贼奸滑,此刻当有打碎荆襄繁华之心,否则势必遭受算计。他养着蔡瑁,图谋的就是今日这般。” 随即甘宁敛容,正色看黑熊:“渠帅白手创业,还有什么好失去的?此时万不可退让,最坏不过打烂这荆州,解除无数人的桎梏。” 顿了顿,立刻说:“今日必须讨个说法,老贼若是执意要吞诸蔡家资,那今日的俘虏,明日必然是渠帅麾下健儿!” “千万不可交割俘虏,就是去关中,也要带上他们。” “有这些根深蒂固的荆州精锐,荆州方面自不敢得罪渠帅。” 这批俘虏,就是未来的带路党、还乡团。 黑熊听着不觉得奇怪,只怪这场战斗是己方独力打完的。 如果刘琦、伊籍、王威这五千多人也参与进来,那就不需要这么头疼了。 到那时候,彼此军中都抓了诸蔡俘虏,对于保护诸蔡的合法财产必然有着共同立场。 保住诸蔡的资产,诸蔡才能赎人。 而现在,只有己方有重大利益牵扯,跟刘琦一伙人出现了偏差。 所以必须做好再打一场的准备,你做了这个准备,刘表父子才能真正尊重你的利益诉求。 真到那一步,如甘宁所说,现在俘虏,就是下一战的冲锋勇士。 蔡家经营荆州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其他力量? 也会有其他力量汇合过来,到那时候局面将彻底失控。 (本章完) 第95章 南郡新守 第95章 南郡新守 水坝截水处,石块水坝内插了许多竹筒,水流顺着竹筒流出。 许多吏士脱卸铠甲,就在竹筒出水口处粗略清洗。 这样临时水坝里的水源能尽可能保持清净,为保证水源干净,甘宁又分出士兵巡查上游。 再三检查,免得之前战斗时有人溺亡泡在水里。 而刘琦所领五千军队前锋已拐过万山,现身于隆中道上。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休息、吃干粮的青州兵出于警惕,已不再四处走动,陆续集结在百人队战旗附近。 黑熊也只是洗了脸,并没有主动去迎接刘琦。 刘琦来时,黑熊依旧坐在路边战车上,车上有曲柄青伞盖,多少能遮蔽一些日光。 见刘琦那边下马,黑熊也放下手里的公文,快步去迎。 这些都是蔡瑁随身携带的南郡公文,是竹纸。 重新见到纸张载体的公文,给了他一种格外的亲切感。 “公子,来的有些迟了。” “非我迟缓,实在是黑君过于神速。” 刘琦拱手施礼,跟随黑熊到战车之上,就问:“战况如何?” “蔡瑁所部的确精锐,若不是甘兴霸临阵斩将,太史文恭斩落大旗,这仗还有的打。” 黑熊言语间转手就将缴获的南郡郡守银印取出递给刘琦:“适才我已见过了文聘,向他提议想请公子代蔡瑁领有南郡。文聘不敢议论,也不敢反对。” 他指着远处各边观战的襄阳士民说:“现在不能再拖延了,还请公子立刻以南郡郡守的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并申明蔡瑁罪状,以及处罚蔡氏的判令。” 刘琦把玩郡守银印,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我可以领郡,今日事变后,荆襄也无人敢质疑此事。发布安民书状也在职责所在,只是蔡瑁罪状以及蔡氏判决之事,我不敢专权。” “公子,你我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黑熊也不屑于用笑容或怒容去说服或欺骗刘琦,只是说:“蔡瑁有没有同党?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刘镇南也说了不算,只有我配合,你们父子开口,这件事情才是真的。蔡瑁通敌的书信,可是我缴获的。” 这些不存在的书信证据已经在送报襄阳的路上被蔡瑁截获销毁,具体什么内容,刘琦可以说,黑熊也能说,可最终审判权又在刘表手里。 刘琦神情沉重起来:“黑君,还请为我多留一些颜面。否则父亲轻视,群臣也会轻贱于我,未来如何能统领荆襄之地?” “好,我给伱颜面,你给我实实在在的东西。” 黑熊指着单独囚禁的蔡氏族人,足有六十多人:“蔡氏成年族裔二百多人,三分之一就在这里。” “黑君是想通过他们摄取蔡氏积累的财富?” “我的想法有很多,你也知道我最缺可靠人力与器械,以及粮秣物资。这六十多人是蔡氏英杰,是其肝胆魂魄,蔡氏必然要跟我赎身。现在无法查抄蔡洲,退一步,拿人质置换物资也省的我奔波。” 见刘琦要开口,黑熊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荆州固然能给我提供钱粮,可这种事情说变就变,我不敢轻信。蔡氏这里就不同了,人质在我手里,我不怕他们反悔。” “黑君,出征之际,我们预定的可是要铲除诸蔡,尽取其钱粮、仆役、家产。再拿其仆役、家产,置换黑君所需的关中青壮与工匠。” “是这样没错,可现在你父亲截断汉水,我没能抓住蔡氏家眷,自然无法处置蔡氏家资。何况,我是真的不相信你父亲。” 黑熊见刘琦神态变化趋于愠怒,索性就说:“荆襄是你父子的荆襄,也是无数人的荆襄,唯独不是我的荆襄。公子,现在快去布告安民书状,同时与你父亲协商,看他怎么处置。” “是问罪蔡瑁一人,还是要牵连蔡氏,又或者说……” 黑熊咧嘴一口白牙:“又或者说,他要赦免诸蔡命我释放俘虏,要跟我不死不休。” “怎么会……黑君误会了,我父宽厚待人,绝不会做这种釜底抽薪之事。” 刘琦当即保证:“在父亲做出处断之前,我不会入城,就在这里与黑君合兵一处。” “公子以诚相待,我再送公子一项礼物。” 黑熊见刘琦面露期待,就说:“你顾忌手足之情,我可没有。你代我向你父亲说,就说我顾虑诸蔡勾结公子刘琮,未来会坏事。所以希望能防范这类事情的发生,不管是更改婚事,还是外放刘琮去荆南,皆可。” 刘琦当即摇头:“我家与蔡家皆是州郡冠姓,婚事远近皆知,若解除的话,势必会遭人诟病。荆南不稳,我弟若去了,反倒会令他羽翼丰满。” 荆南那帮人,抓住机会就会反抗刘表,反抗北面的统治者。 拥护刘琮对抗刘表或刘琦,也是有可能的。 荆南有荆南的政治诉求,为了达成诉求,进不能依附朝廷,退也要割据一方。 黑熊听了,转而换了个说法,就问:“公子领郡后,可是要留在襄阳办公?” 刘琦沉思,斟酌说:“自黑君破蔡瑁以来,我身边人都劝我不急于入城。如今我与父亲之间必然隔阂,同处一城,若不能和解如初,那我绝对挡不住父亲的手段。身为人子,我纵有手段,也难施展呀。” “那公子将治所迁去江陵。这样未来襄阳有变,公子也能全据荆南,不至于被动、窘迫。若形势恶化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可伺机入益州。” 黑熊对刘琦没有什么恶感,乱世中如刘琦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作为一个正常的人,黑熊可没有挑战强者来测试自己潜力的想法。 做事情的难度越简单越好。 这一刻是真心为刘琦考虑:“你去了江陵,当主动与荆南大姓、益州刘璋交好。刘璋是个识趣的妙人,与之盟好,有利于彼此。” 当年挑动甘宁等人造反的是刘表,釜底抽薪坐看甘宁等人败逃的也是刘表。 刘表这个人在当盟友方面,很难轻易取信于刘璋这样的一方雄豪。 最关键的也在于刘表的镇南幕府,当年李傕给了镇南幕府督管南方四州的授权。 所以刘表可以合法使用汉室朝廷名义策反拉拢四州的豪强官吏,这天然会引发现有统治者的敌视和警惕。董卓、李傕控制下的朝廷,对汉室宗室的提拔任用往往是超规格的。 若不是交州太过于偏远,以及董卓这帮六郡良家子没去过,否则交州也要委派一个汉室宗室去当州牧。 若不是孙策打过江东,那长江流域的三州,都将是宗室州牧;进能三兴汉室,退能割据一方保汉室社稷传承。 刘琦思索与刘璋合作的可能性,越发觉得这个事情非常合算。 身为一方人主,谁都缺外部势力的认可和支持。 外交上大家彼此盟好,才能轻易拉拢内部中间派,全力打压异己派系。 他若能与刘璋缔结上等的盟约,对他的地位能起到极大的稳固作用。 荆州和益州存在十分可观的贸易需求,缔结盟约后,好处太多了。 控制贸易枢纽,他自能分配其中的额度。 哪怕未来他退回荆南,也能维持住超然地位。 心中拿定主意,刘琦也抓住了黑熊的底线,临走又问:“我若迁移治所去江陵,黑君看来,我父亲会如何应对?” 必须拿走南郡,如果刘表反对,那刘琦真要重新审视自己这成武侯世子的含金量。 刘表真反对不给,或许不需要黑熊鼓动,刘琦也要动手。 堂堂荆襄基业的继承人,如果连个南郡都无法掌控,未来新旧更始之际,刘琦拿什么去接? 刘琦所问,黑熊抬手摸自己下巴,沉吟片刻,挑眉:“我若是公子的父亲,又不满公子,那就找理由析分南郡,在北部设立襄阳郡。甚至南郡南部的夷陵,再设立一郡,隔绝公子与益州的联系。” 一瞬间,刘琦双目瞪圆:“怎么会!” 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真这么办了,荆襄内外士人官吏还怎么看他这位成武侯世子! 他这里面露怒容,远处观望的王威、王粲、高迁、伊籍等人俱是心中发紧,还以为谈崩了。 情绪感应之下,黑熊斜眼瞥一眼那帮人,不想看到了站在人堆后面的诸葛亮,这家伙太高了,想藏都难。 收回目光,黑熊正视刘琦:“男人很难服老,你的父亲也不例外。否则的话,你如今最不济也要单领一军或一郡。” “看看黄射,接连败绩,死在他手里的荆州吏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样的人,年龄与你相仿,已经当了两年的章陵郡守。” 刘琦张张嘴想要反驳,黄射担任章陵郡守,是因为当年孙策大破江夏,急需要帮黄祖恢复信心和势力。 为了对付荆南反叛的长沙郡守张羡,原来的章陵郡守蔡瑁才去当了南郡郡守,空出来的章陵郡守又在江夏与新野之间,就委派给了黄射。 只是黑熊的目光令刘琦感到难堪,解释说:“是我闲散安逸,非是父亲有意压制。” “这是乱世,如此宠爱,与杀你何异?” 黑熊向后仰躺双手搭在扶手,隔着青伞盖仰头看几朵白云的青天:“你将我刚才析分南郡的猜测私下告诉伊籍,他会帮你拿主意。南郡若拆了,你与他之间被襄阳郡阻截,他比谁都怕。至于盟好益州,开通贸易之事,你当众择机说了,自会有许多人拥护你。” “黑君点拨之恩,琦永世不忘。” 刘琦侧腰转身拱手,躬身穿过青伞盖下车后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突然说:“我大儿十岁,黑君若是不弃,可能养在左右予以教导?” “我不要人质。” 黑熊说罢见刘琦还眼巴巴看着,就说:“太小了,你们夫妇养到十六岁再送到我这里来吧。我安排他从小吏做起,这样未来形势变化,他终究不缺一口饭吃。” 刘琦点头,又问:“坊间传言,说黑君出自梁沛大姓,可是宗室?” 沛国四大姓,排在第一的是累世公卿的萧县刘氏,其次是谯县丁氏,再次是龙亢桓氏,第四是谯县曹氏。 曹氏崛起时间太短,出了个大宦官曹腾提携,又借了党锢的东风,才有一帮子人位列两千石。 真论士林声誉,下相县的刘氏比曹氏更强。 可已经有了一个萧县刘氏,下相县的刘氏就排除了,反正统称为沛国四大姓,有个刘氏领头就行了。 这些年曹操威名正盛,也就坐实了这种排序。 以梁沛之间的含刘量来说,黑熊出身宗室大姓的概率很高很高,也只有宗室,才会这么隐姓埋名。 黑熊诧异看刘琦:“公子何以如此说?” “君如此助我,又极力引导欲促成荆益盟好,我虽驽钝,也非木石之物。” 刘琦忍不住感慨一声,思维一跳又问:“君可知梁国来由?” 他目光盯着黑熊,黑熊一笑:“此世人皆知,何必问我。” “黑君,我指的是我汉家之梁。” “这……代汉者,当涂高?” 黑熊感觉这人在对暗号,他也有这方面的隐秘见闻,就说:“巍巍大汉,代汉者魏也。汉无魏,以梁相代。” 刘琦听了神情释然,仰头看悠悠苍天:“如此,我终于能说服父亲了。” 说罢,对车上黑熊又拱手长拜,欲转身离去。 这时候黑熊坐正身子也拱手回礼,就说:“我在人群里见到了鹿门山学所遇一人,对他印象颇深,公子可能代我邀他。” “可是诸葛孔明?” 见刘琦面色为难,黑熊就说:“正是此人,我知道他妻子是蔡瑁外甥女,我不会为难他。” 彼此之间,这点信用,黑熊还是有的。 (本章完) 第96章 赎身价格 第96章 赎身价格 刘琦返回本队,随他而来的军队也有序分营,从水坝下游穿过檀溪,在对岸休整。 对岸是不远处有一片果园,果园内种植了柑橘、桃子。 这桃子似乎是晚熟品种,刘琦的军队可能是与果园的主人熟悉,直接派出几百人去采摘能食用的水果。 刘琦不准备拿军队再做什么文章,放任伊籍这样安排军队。 伊籍见到刘琦出示的郡守银印,当即就说:“此事不应迟缓,还请公子暂领南郡,发布安民告示。” 刘琦看向王粲,想要文采出众的王粲操刀,王粲当即说:“我乃镇南幕府令史,不能逾越。公子既然领郡,当征辟属吏,择贤任用。” 蔡瑁当南郡郡守时,郡守府上上下下都是南郡籍贯的士人。 到了刘琦这里也不例外,可以使用蔡瑁征辟委任的原有士人官吏,也能自辟属吏。 刘琦左右看一眼,找到一个南郡籍贯的亲随,当即委托对方充任主簿,为他起草安民告示。 这份告示一旦发布,就意味着正式对蔡瑁进行定罪。 蔡瑁留下的人,他短期内是不敢再用了,又得重新征辟。 这件事情才是他领郡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需要通过新的郡府属吏,借助这些人的行政能力、威望和人脉去推行他的政令。 没有本地士人的支持,你连一个像模像样的县府、郡府机构都凑不齐,更别说施政。 征辟士人组建新郡府这件事太急了,只要刘表那里给出正式文书,刘琦就要着手进行。 南郡各县的冠姓、名士、俊杰基本上是有数的,拟定一个名单派人去征请即可。对方不来,要么派个重量级的使者去请,要么换个征辟对象。 刘表拒绝这件事情,可基本的程序还要走。 王粲不做逗留,见刘琦要发布安民告示,当即辞别,要入襄阳城禀报这件事情,更要陈述一遍‘平叛’的内情。 王粲刚一走,刘琦就到边上找到诸葛亮:“孔明,黑君欲邀孔明议事。” 诸葛亮有这方面的感觉,不觉得意外,就笑说:“正好,亮也有些疑问要请教黑校尉。” 刘琦的定力更差一些,就问诸葛亮:“以孔明来看,蔡氏可能保全族裔?” 诸葛亮摇动麈尾羽扇,略思索模样:“蔡氏迎立刘镇南立有殊功,此非常人所能比。虽说这些年蔡氏族裔贪暴,侵占颇多,民众多恶之。然而刘镇南以宽厚治州,故屡屡不忍严惩。今日蔡德圭授首,以亮猜度,蒯异度兄弟兔死狐悲,势必求情。” 摇着羽扇,见刘琦缓缓点头认可推论,诸葛亮又继续说:“江东砥砺士马,随时有犯我疆界之状。若严惩蔡氏一族,蒯氏、黄氏会作何想法?公子安心,此事即将成为定论,不会再生反复。” “希望能像孔明说的这样。” 刘琦也是心安,正要招手示意车夫过来送诸葛亮过去,诸葛亮抬手劝阻,与刘琦告别后,诸葛亮领着青衣仆从走向黑熊那里。 这时候黑熊也下了战车,去迎接李封。 李封已经做完了各种难度颇高的手术,提着半篮子桃子来向黑熊复命。 其实还有许多伤兵需要包扎,但这些人在李封眼中既不需要他动手包扎,也犯不上使用宝贵的桃子。 作为一个长期修道的人,李封本能的认为‘仙桃’数量是很宝贵的,若是这类资源数量广大,那成仙之人必然泛滥。 同时,他也不觉得简单伤势的士兵有资格享用这种宝物。 李封在水坝竹筒出水处蹲着清洗双手和手臂,他离开伤兵救治据点时已经洗过了一次,可双手依旧弥漫血腥。 现在干燥的双手再次被清洁的河水浸湿,那种血腥气味又强烈起来。 不需要黑熊提醒,有经验的李封拘水清洗面容。 救治伤兵时他只来得及洗两次手,没时间再洗脸。 他脸上各种伤兵溅洒的血迹已然干涸,现在浸湿后用手一撮,一层血泥在他手里化开。 反复清洗几次后,李封又摘掉裹头赤巾帻,换上了一条青巾。 擦干双手,才提起半篮子桃子递还到黑熊面前:“渠帅,还存留二十三颗。” 黑熊右手探出隔着四五尺距离做虚拉手势往后一扯,篮子里的血桃纷纷化成卡片,顿时消失在李封眼中。 李封收回空篮子,抱怨说:“青州兵杀戮过甚,如此狠厉,恐怕会损渠帅名望。” 虽然减少了他的工作量,可李封更想多辛苦一些。 “我答应过他们,这仗打完就送他们出宛口。” 黑熊见李封面露诧异,就笑说:“他们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替代。就像先生想的那样,这口剑太锋利了,随意舍弃,实在是让人很是纠结。但我见过彭城、下邳之惨状,我宁肯来日战场上埋没他们,也不会引他们为爪牙。”李封也只是长叹一声,余光视角察觉诸葛亮渐渐靠近河边,就对黑熊说:“徐州之事,我这方外人也有所听闻。” 见黑熊乐意倾听,李封就说:“昔年曹操迫降青徐百万黄巾军,两次征讨徐州时,多是以黄巾降军为前驱。只是曹操军资匮乏,无以犒赏吏士;而青徐黄巾军又恨陶谦早年驱逐之仇,是故怀恨奋战。” “先生的意思是,徐州前后两次血债,不是曹操故意放纵,而是军资紧迫,不得已才放纵士兵自筹钱粮与犒赏?” “是,老夫听了许多说法,多是这种言论。非曹操有意,实在是军资匮乏,难以约束吏士。当年若强阻,将有哗变的危险。” 李封扭头神情复杂看岸边休息的青州兵:“我就怕今后难以约束,导致这些青州兵因一己之私,杀人盈野,坏渠帅大业。” 曹操是哗变小王子,这方面吃亏太多了,才搞出了错役制,并坚定不移的推广。 “我明白了,先生放宽心,我绝不会贪恋这点微末好处。” 真让青州兵成建制进入关中,再打几场胜仗,可能惊弓之鸟的关中士民又会四处逃亡。 黑熊做出承诺:“我听说昔年刘豫州与袁术鏖战于盱眙,因下邳丹阳兵叛变,迎吕温侯入城。刘豫州绝粮退兵,营中吏士自相食,也不犯百姓丝毫,实乃我辈楷模。” 见此,李封露出释然笑容:“我等追随渠帅,就是想开创一方太平安乐之净土。两军相争有所死伤实属自然,我辈修道之人上体天心,所恨者,滥杀也。” “先生宽心,我非急功近利之人。今番入关中,五年内能大定,便足以应对天下形势之大变。” 黑熊说罢回头看一眼来到二十几步外的诸葛亮,又对李封点点头,这才告别,返身回到檀溪南岸。 他仔细打量诸葛亮,就问:“孔明先生不在隆中静养,怎么也掺和到这种俗事中来了?” 诸葛亮抱着羽扇大大方方行礼,脸上没有什么笑意:“溃兵扰我所居山岗,山民奔逃,如何能静养?” 黑熊靠近,展臂示意诸葛亮到一侧坐下说话。 这里有简单的胡床矮凳,两人落座,黑熊就说:“我知道孔明先生与黄家、蔡家的渊源,我与蔡氏也无仇。如今,不过是帮朋友仗义出手,保全他家业,也为自己多挣几份闯荡关陇的本钱。” 诸葛亮有释然之色,羽扇指着不远处集中看押的六十几名蔡氏族人:“那他们?” “原本要托人去找蔡氏,今见先生,正好希望先生为我沟通蔡氏。如今蔡瑁已死,再杀蔡氏族人也无意义。从上到下,我都愿意赎买出去。” 黑熊也侧目去看那些人:“我也不让蔡氏难做,普通军士一人换一人并二十石米,其上伍长换五人百石米,什长换十人二百石米;若是百人将,择换百人及两千石米。” “男女奴仆都可以,孩童的话岁数累加,满二十岁折算一人。若粮食不足,可用布帛折算,每两石粮食折布帛一匹。” 诸葛亮听了心中快速运算,以他看到的大致损失来看,蔡瑁阵亡了接近千人,也就是还有四千人需要赎身。 蔡家想要尽可能保证资产、钱窝,就不能只赎族人,还要赎回部曲武士。 粮食不够可以拿布帛折算,人口却不能折算物资。 一个完整的十人队,要换走二十三个,或者二十七名奴仆。 一个百人队就要换走接近五百人;一个营七百多人,想要赎身的话,就要支付接近五千人。 这个交换方案最狠的就是军吏阶层,要价太狠,蔡家又必须出。 掏光各处庄园的奴仆,那蔡家拿什么来养部曲武士? 男女老少合计三万左右的人口,以诸葛亮对蔡家的了解,咬咬牙还是能拿出来的。 毕竟三万人口里,很难编训出一支四千人规模的部曲武装。 见诸葛亮反复计算,黑熊又补充说:“蔡家如果想节省人力,可以拿工匠抵充。每名工匠,我会根据技艺高低,分别折算五人或十人。” 诸葛亮算明白了,当即就说:“我与蔡家疏于走动,此事仅能代黑校尉转达。” “那就劳烦先生为这些人写家书,也将我的条件说明白。我不想带太多人去关中,若蔡家迟迟拿不出决断,我觉得其他人会出钱,让我带走这四千俘虏。” 黑熊说着笑了笑,真带走这四千人,前脚走,后脚襄阳蔡氏就完蛋了。 各地庄园,眨眼间就被瓜分了。 到时候保不住庄园,也保不住仆僮佃户,就连蔡洲里的妇孺都会失去生活保障。 保住这四千人,蔡家才能保住产业。 诸葛亮起身之际,就问:“蜀锦、彩绫之类,可能多折算一些谷帛?还有金钱器具呢?” “不折算,对我无用,我要保证我麾下男女今年十月能穿上崭新冬装,明年四月能人人有夏衣。” (本章完) 第97章 北方使者 第97章 北方使者 襄阳城,镇南将军幕府。 蔡瑁死讯传来,对蔡夫人来说无异于天塌。 这么多年下来,她与刘表之间也有感情积累。 可刘表终究六十岁了,彼此又无子嗣,所以夫妻感情虽有,却不是那么的牢固。 就在蔡夫人惊怒之际,诸葛亮带着文书入城来见她。 堪堪二十九岁的蔡夫人白粉敷面,捧着纸张文书细细阅读,只觉得这二百多字的文书字里行间弥漫着血腥。 这份文书还附有一页签名,都是被俘的蔡氏族人亲自所书,密密麻麻的人名看的蔡夫人眼,心神不稳。 文书上已经有了大致的赎金,蔡夫人不觉得过分。 只觉得心慌,现在蔡氏一族已站在了灭亡的边缘。 黑熊只是扼住了蔡氏的咽喉,周围有太多人想要递刀子。 她放下文书,兄长蔡瑁已死,堂兄蔡瓒也病故,另一个兄长蔡琰目前还在蔡洲,现在襄阳城里就剩她来拿主意了。 事情不能拖,现在蔡洲十分的虚弱。 此刻心中又有恼恨,蔡瑁这些年积蓄了数百姬妾,已经惹怒了太多的人。 美貌的适龄女子本就是宝贵的资源,不像金银价值恒久,这是会衰老的。 这刮一点,那搜一点,每一个女人都牵扯了一堆破事。 数量少了没什么意义,数百名姬妾积攒下来,想弄死蔡瑁、报复蔡氏一族的大有人在。 若不是刘表护着,蔡瑁早就恶名昭彰了。 压下对蔡瑁的复杂情绪,蔡夫人对等候的诸葛亮说:“此事还要劳烦孔明奔走,黑校尉所提之事,我这里能代表蔡氏应下。此外我个人再出五百金,锦、绫各三百匹,请黑校尉出兵护卫蔡洲。” 坐在诸葛亮身边的刘琮瞪圆眼睛:“母亲,若这人生出歹心,岂不是饿虎扑入羊圈?” “他要的是钱粮丁壮,我蔡家可以给他,能给他更多。” 蔡夫人想明白前后关键,语气趋于坚定:“荆州各家奈何不得我家,重金请动黑校尉,谁还敢站出来?” 蔡瑁死就死了,真当那数百名姬妾是蔡瑁一个人用的? 为了巴结刘表,将大好年华的她嫁给了年近五旬的刘表;这些年为了更好的伺候刘表,蔡瑁就差再献几个蔡氏女子了。 她见刘琮一时想不明白关键,就去看诸葛亮:“代我书信一封,孔明务必交到黑校尉手中。我蔡家素行不法,我兄又非有德之人,今遭此难实乃咎由自取,我并无迁怒之心。” “是,姨娘安心。” 诸葛亮郑重应下,他能保持超然的地位,黄家、蔡家没少帮他。 他是追随叔父诸葛玄来荆州的,诸葛玄是刘表的追随者,被刘表表奏为豫章郡守,败亡后他们只能落脚在荆州。 换言之,诸葛亮与伊籍类似,是刘表的元从一党。 按着诸葛亮的年龄来说,早就该被刘表征辟;按着刘表征辟不应就弄死你的阴狠手段来说,现在诸葛亮不想死,就得忙碌于案牍之间。 正是因为娶了黄月英,他才能无事人一样做个闲散士人,专心攻读典籍,雕琢自身,提升才干。 诸葛亮自然也能看明白,现在这位姨娘防范的已经不是黑熊,而是刘表、刘琦。 刘表就是动手,也不会亲自出面,极有可能是驱动刘琦,借刘琦的手重创蔡家。 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要顾虑蒯家、黄家的感受。 可如果说动黑熊,让黑熊分出几百人去守御蔡洲,那刘琦就不好死追猛打;自然地,刘表不至于撕破脸亲自下手。 保住蔡家,才能保住刘琮的婚事和根基;刘琮婚事稳定,未来蔡夫人才不缺养老人。 侄女成为刘琮的媳妇,蔡夫人地位自然稳固。 没能给刘表生下孩子,刘表又这么大岁数,她必须考虑自己下半生的寄托。 她就没指望过蔡瑁,这位兄长眼中,她与侄女一样,只是工具。 很快,她捉笔书写书信,将这份信交到了诸葛亮手里。 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黑熊的。 另一封是给被俘的蔡氏族人,向他们保证会竭力赎回他们,并告诫他们,一旦有变故,就跟黑熊联手! 就像黑熊信中劝她的话语一样,她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这个太平安乐的荆州容不下蔡家,那就打烂这个荆州! 诸葛亮也怕再滋生其他变故,当即就出城去见黑熊。 刘琮引路送诸葛亮出镇南幕府后门,而镇南幕府前门,军师蒯越缓缓走出登上马车,在车里闭目养神。 如果说蔡瑁跟夏侯惇有书信联系,他是相信的;这些书信被黑熊缴获,他也是相信的。 可若说蔡瑁阴谋造反、起兵响应夏侯惇,那他绝不相信。 所以眼前之事,就是刘琦、黑熊乘机发动的兵变,兵变冲击对象不是刘表,只是蔡瑁。 是刘琦借机夺取本该属于刘琦自身的权柄,想明白这一点,那很多事情都将不算事情了。 说的再小一点,就是长子杀了一个耍小动作的管事罢了。 这个管事的死因很简单,就是不肯亲近长子,还想嫁侄女给次子,阴谋干涉未来的新旧继承。 蔡瑁已经触犯了人臣忌讳,哪怕宴席间被刘琦突然刺杀,又或者走路上被刘琦派遣的勇士刺杀,都是取死有道,死有余辜。 是的,哪怕刘琦采用粗暴手段杀死蔡瑁,刘表也不会真正动怒。 刘表的年龄已经决定了太多的事情,所有人也不会允许刘表严惩刘琦。 尤其是刘琦找来一个强横打手的情况下,真父子决裂,大家自然会想办法帮刘表体面的。 刘表终究只是一个人,他呐喊的声音传播范围不会超过二十丈,失去大家的配合,这只是一个行将入木的老人。 所以对荆州芸芸众生来说刘镇南很强大,稍稍忤逆就死路一条。 可真到与大儿子刘琦兵戎相见的时候,刘表只是个老人。 比起荆州的稳定繁华,刘表算什么? 刘琦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才是刘表真正的死穴。 年老皇帝杀太子的根由就在这里,不杀太子,老皇帝随时可能会病故。对很多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这样,不仅仅是感情方面,从各方面来说,孩子就是父母的死穴。 所以偌大的镇南幕府,也没什么好商议的,就看城外刘琦怎么收尾;收尾不干净,镇南幕府再出手。 蒯越马车停在门前,他下车仰头看苍穹,只觉得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又觉得这种事情早一点发生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稳定的荆州,才是大家过稳定生活的前提。 蔡瑁的死亡,甚至也是一桩好事。 直接断绝了未来刘琦刘琮兄弟相残的可能性,这对荆州上上下下无数人来说,恩德深重。 蒯越思索着入门,迈过门槛,管家就递上名刺:“家主,有一伙北方来的士人,说是家主昔年故交之后。” “故交?” 蒯越曾经是何进大将军幕府的东曹掾,负责考选郡国两千石人选,劝何进速杀宦官。 见何进不听,很果断的自请外放,去当了汝阳县令。 后董卓入雒阳,蒯越抛弃官职,返回家乡,直到昔年同僚刘表赴任荆州,他才出山。 蒯越也只是稍稍疑惑,就猜到对方是什么人。 拿起名刺,就见写着‘阳翟郭嘉’四个字,咧嘴一笑:“这人还是如此胆大。” 天下未乱之前,郭嘉就变易姓名云游四方,交结豪杰英雄。 若不是身体素质不好,就郭嘉的性格来说,也是能舞刀拍马,上前斗杀几阵的。 郭嘉给他的印象很简单,就是一个说话喜欢用排比句层层递进,声音很大气势很雄烈的人。 蒯越思索回忆之际,管家又递上两道符节通传:“家主,这是江夏、章陵二郡开具的文书。” “汝南商人?” 蒯越看了看竹节上的字迹内容,丝毫不觉得怪异。 江夏郡守黄祖跟汝南郡的豪强做生意……这很正常,曹司空崇尚简朴喜欢打仗,可有太多人喜欢穿华美的蜀锦,佩戴南海的珍珠。 商路始终都存在,借着水陆商路,黄祖才能快速恢复实力;也是因为商路,荆州的使者才能深入中原。 汝南郡守满宠让治下豪强配合,凑一支民间商队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引到偏厅,待我更衣后就来相见。” 做出安排,蒯越阔步入门腿脚轻快。 可能是自己岁数也大了,不太喜欢今天这种激烈的变化。 郭嘉这样重量级人物亲自来荆州,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现在来见自己,肯定跟这场变故有关系。 很快,郭嘉被引到偏厅,随行十余人,多是雄武壮士。 宋武、黑云也混迹其中,腰悬环首刀,做护卫打扮。 偏厅内,郭嘉身形高瘦,目光很是有神。 略做等候,蒯越快步而来呵呵做笑:“久等了,让奉孝久等了。” 郭嘉起身,笑吟吟审视蒯越:“本以为夜间能见异度先生,先生何以早归?” “奉孝何必明知故问,不过是我主刘镇南家事将定,我等闲来无事,这才返家。” 蒯越拉着郭嘉落座,这时候仆从端来酒菜,待仆从退去后,蒯越才问:“奉孝何故来我荆州?” “本为河北之事而来。” 郭嘉端起酒杯,顺应蒯越所邀,一起满饮。 蒯越为彼此打酒,就问:“河北又有什么变故?” “河北今岁大旱,冀州兵尚且乏粮难以调动,更别说是调幽州兵、并州兵助战。如今是朝廷以四州之人力物力攻伐孤困一隅之袁尚,形势大好。袁尚定,则天下可安也。” 郭嘉挽起右臂袖子,指着北方:“朝廷顾虑刘镇南出兵宛口,因此,我请命来荆襄之地。” 说着,郭嘉露出笑容:“不想今日生出这样变化,我不知是好是坏,故来请教异度先生。” 河北、中原干旱不是什么隐秘,蒯越听着也是神情严肃。 就问:“奉孝想问什么?若是关系我主机密,恕我不能回答。” “也不算机密,我只是费解蔡德圭乃荆州宿将,何以败亡如此突然。” 郭嘉见蒯越神情阴沉下来,就解释一句:“非我有意轻视荆州将士,此战当有隐秘。我若查明白了,也好回禀朝廷,以免朝廷误判。” 城外的战斗结果,对荆州非常不利。 黑熊带着俘虏的青州兵,以四千人大破蔡瑁五千人。 这个战报传回中原,如果中原进取河北失利,极有可能调头来打荆州,企图从荆州这里割肉补偿亏欠。 想了想,蒯越决定强化‘太史文恭’与甘宁的临阵指挥能力。 作战期间,蒯越一直待在城头观战。 他有十足的把握确信,这一战根本不是黑熊指挥的,那时候黑熊在万山,相隔四里地怎么指挥? 所以只能是太史文恭、甘宁联手打出来的。 于是乎,蒯越详细讲述下,并拿桌上碗碟做兵棋推演,给郭嘉复盘了战斗过程。 “这白鹅贼将果然神勇!” 郭嘉越发断定那站在前面的‘黑熊’只是个傀儡,就说:“实不相瞒,我此来,是为了招揽这位太史文恭。曹公略备薄礼,使我务必交到太史将军手中。” 蒯越蹙眉,为难说:“彼为客军,与我荆襄大姓走动甚少。恐怕此事,很难为奉孝引荐。” “不必挂怀,异度先生能陈述战况,于我有大用啊!” (本章完) 第98章 彼此差别 第98章 彼此差别 随着刘琦发布安民告示,襄阳内外的秩序快速恢复。 以至于反应快的人已带着货物来到临时营地边上做买卖。 冒风险来做买卖,售价两三倍于市价。 可惜水果贩子、酒贩子还没卖几单,黑熊就派人将他们驱逐了。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诸葛亮。 黑熊翻阅蔡夫人的两封信,顿时觉得这个女人比刘琦更有决断力。 尤其是给蔡氏族人的书信,现在谁动手抄掠蔡氏的资产,就是在抢他黑熊的财富。 仔细审视蔡夫人的书信,黑熊感慨说:“奈何生是女儿身。” 诸葛亮不搭话茬子,就问:“黑校尉,葛某就此事了,那来日再做叨扰?” 听出诸葛亮言语里的疏远,黑熊一时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表示感谢。 想了想,就说:“我撤军南乡后,孔明先生若是有空闲,可来南乡小叙。蔡家会给我许多钱粮,届时先生乘船同行即可。” “好,待亮拜访友人后,就赴南乡。” 诸葛亮说罢拱手要走,黑熊侧头看向一名亲兵:“取车驾来,送孔明先生一程。” “谢黑校尉,亮欲往鹿门山。” 黑熊应下,又详细嘱咐亲兵,让他选几个人护送诸葛亮主仆去檀溪口水寨。 水寨也是渡津,诸葛亮到这里乘船渡过汉水就能与司马徽、庞德公取得联系,自然能获得这些人的帮助。 目送车驾轻驰而去,黑熊转身去见蔡氏族人。 六十七个人围坐在一起,近半负伤,他们有更好的铠甲护身。 多是皮肉轻伤,已经完成了包扎。 此刻正吃干粮,尽皆疲惫,十几个人已经躺在地上用旗帜遮住头入睡。 见黑熊走来,他们摇醒睡觉的人。 黑熊还没来,看押他们的青州兵先靠近,举着矛戟喝斥、命令之下。 这些蔡氏族人在地上坐成四排,多少有了些受训的样子。 黑熊走近,举着蔡夫人给他们的书信说:“这是刘镇南夫人的书信,她答应了我的要求,这是她给你们的书信。若无异议,你们配合指挥俘虏,我们运输伤员、器械、阵亡吏士退回万山。” 说着他转手把这封信递给身边卫士,卫士将书信转给一名蔡氏长者。 这人四十多岁,四方脸髯须浓密,让人看不清楚下巴两颊轮廓,只有一双细长眼睛算是面容特点。 信件在蔡氏族人中传播,黑熊继续说:“正所谓日中而落水满则溢,蔡瑁也是看到了蔡家的窘境,这才介入刘镇南家事。” 见蔡氏族人仰头看着他,黑熊也不心虚:“可惜他不是刘琮亲舅舅,也错误估计了公子刘琦的名望。现在蔡瑁授首,蔡氏交出许多仆僮谷帛,却能从襄阳抽身事外,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双目细长的蔡琬是蔡瑁的从弟,听了长舒一口气:“黑君所言有理,我家退出襄阳,也不失富贵,从此也乐得自在。” 具体能否释然,也只是他们自己清楚。 见他配合,黑熊只是笑了笑:“那就配合我军撤往万山。” 万山东侧山脚下本就有一座荆州军的常备军营,是就近监护码头的,也是襄阳城西北角的据点。 有汉水这个天险在,荆州方面并无强化万山据点的心思。 北方进犯之兵缺乏舟船,是很难直接威胁襄阳城。 光是樊城、邓城、邓塞、平鲁城等一系列汉水北岸的城邑就够北兵啃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城池靠近汉水,随时能获得南岸的人员物资补给。 所以襄阳方面没必要建设、加固万山据点,只需要建设好北岸防御带。 襄樊二城本就是天险,看不上万山也是正常的。 可黑熊很喜欢万山,总觉得依托万山修筑一座山城……不过从传统观念里来分析,也确实没意义。 万山控制的是码头区域,一旦被围困,意味着汉水被截断,守军很难获取物资补给。 与其这样,还不如增固北岸防御带;有汉水在,能时刻补充物资。 他沉思增固万山的各种变化时,甘宁快步走来:“渠帅?” “我跟蔡氏谈妥了,我希望你能带五百人入驻蔡洲。” 黑熊指着北边码头处:“蔡家的船就在那里,伱们去蔡洲驻防十日。” 甘宁皱眉:“那武关道?” “武关道随时可取,有蔡家协助,我们能获得更多助力。” 黑熊着重嘱咐说:“你这五百人去蔡洲实属享福去的,我希望兴霸能借此机会,多招纳一些壮士。” 此前甘宁多落魄,现在带人入驻空虚的蔡洲,蔡氏怎么敢让甘宁饿肚子? 去了蔡洲,方便甘宁与江夏方面取得联系,也能通过汉水漕运招募一批水手。 期间甘宁要借钱招募人手,蔡家敢拒绝? 赎身钱是赎身钱,雇佣钱是雇佣钱,甘宁额外再敲一笔实属皮毛。 荆州还没有进行军事方面的大动员,所以民间各行业劳动力富余。 现在征募人手的成本低效率高,入驻蔡洲这么大的动作,足够令大多数人心生向往。 这样通过选拔征募来的人,稍加训练就能使用。 甘宁也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一个招募江汉周边壮士的好机会。 之前没什么名望,也拿不出足够丰厚的待遇,对外招募缺乏号召力。现在不一样了。 对甘宁来说,现在他有底气,敢向益州一起出逃的伙伴发出邀请。 一瞬间,重新独掌一部的念头出现在甘宁脑海里。 渠帅带正兵,他率领别部或为先锋,或为辅助,将真正确立他的超然地位。 当即,甘宁拱手:“是,我这就点选吏士。” 带五百人出去,纵然带不回三千,也要带两千回来! 正要走的甘宁又转身回来,询问:“渠帅,我这五百人离去,渠帅左右不是青州兵就是蔡氏部曲,若生变故,如何应对?” “暂时无碍,我会邀请伊籍、王威二部同行,足以镇压。” 黑熊说着忍不住露笑,现在各方钳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越发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统御的精妙之处,合适的搭配,能让他节省很多心力。 至于刘琦所领的军队就算了,还是跟着刘琦入城比较好。 只要自己一万多人退回万山驻屯,足以保证刘琦的安全。 甘宁也觉得军队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黑熊能驱使青州兵参与厮杀,现在正是青州兵服从性最强的阶段。 于是不再疑虑,快步去点选吏士,就向北边码头而去。 黑熊也去找刘琦、伊籍,刘琦略不舍看伊籍:“若是孤身入城,就恐应答失措。若有先生左右提点,自然万无一失。” 黑熊去看伊籍,伊籍沉容思索,还是摇头:“公子讨叛臣除我荆州大害,纵然言语有失,谁又能指责公子的不是?” 说着伊籍长舒一口气:“今后若无必要,我不会入襄阳城一步。我与黑校尉退守万山,再逐步退回南乡,也请公子入城后不要迟疑,快快征辟属吏,迁治所去江陵。” 见刘琦为难模样,黑熊也补充自己的看法:“公子五日内迁往江陵,征辟十余人就足够目前为公子谋划。等公子入江陵后,我就率殿后部队返回南乡。所以,十日内,公子一定要入据江陵!” 黑熊说的急迫,刘琦皱眉:“我见父亲并无阻挠,难道还能害我?” 不见黑熊回答,刘琦去看伊籍,伊籍耐心回答:“黑校尉顾虑的不是主公,而是其他变数。公子早一日入据江陵,则荆襄早一日安定。” 父子两人分别镇守襄阳、江陵,这会很稳。 哪怕出现小概率的极端事件,也能保证荆州局面不会瞬间垮塌。 刘琦见黑熊、伊籍都要撤到远处的万山,而他要独自面对刘表和镇南幕府那么多人,本能的有些慌。 尤其是刘表,他是真的不敢去见面。 仿佛被外人鼓动,杀了家里忠诚的看门老黄狗一样。 见刘琦这模样,黑熊是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说的越多越麻烦。 直接把刘琦塞过去就行了,这个人终究是有些潜力的。 就现在的形势,襄阳城里谁敢设局算计刘琦? 刘琦结束了这场沉闷的辞别,驻马侧旁,目送黑熊、伊籍、王威等人驱使俘虏,将各种战场打扫来的器具装车。 随着俘虏背运铠甲先行,紧跟着就是一车车伤兵、阵亡的吏士。 战场上就连破碎肢体也被打扫,除了血迹之外,眼睛能看到的,基本都被打扫、整理了。 紧接着刘琦身边的士兵就离开河边,主动二次打扫战场。 哪怕捡到一枚箭簇,都是一笔小小的收益。 草丛之中若能捡到刀剑,或其他金属块,甚至铜器、漆器,乃至是宝石、象牙制品,那更是可观的收入。 战斗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对广大基层吏士来说,打扫战场时总能有各种小惊喜。 陆续赶来的商贩也只能眼巴巴待在原地,他们可不敢贸然参与进去。 时不时的就有士兵捡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刘琦也只是多看了几眼。 这时候天色将暮,刘琦对身边高迁说:“集结吏士,入城吧。” “是!” 高迁当即嘱咐不远处的鼓吏,这鼓吏挂着腰鼓,轻轻敲响。 其他各处的鼓吏听到后,也敲响同样的节奏。 鼓点声中,散布周边的吏士向刘琦靠拢,开始集结列队。 待一个个百人队圆满后,刘琦也才翻身上马,左手挽着缰绳,昂首挺胸目视襄阳西门。 见门楼之上只有寥寥几名士兵再无其他人观望,就轻踹马腹:“驾!” 他纵马轻驰,几十名骑士伴随前后。 一个个百人队次第开拔,并开始迈步小跑起来,与轻驰的骑士队伍保持距离。 原地只留下许多商贩,一些商贩不死心,又挑起扁担,或背着背篓箩筐向万山走去。 一个个脸色不是很好。 万山据点距离码头市场很近,历来商贩云集,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随着商贩离去,隆中到这一段路上,只留下各种血迹。 黑夜降下,山风吹刮,就连血腥气味也在消散。 (本章完) 第99章 第99章 万山东侧,军营。 黑熊盘腿坐在星形营火侧旁,捉鹅毛笔在竹纸上书写作战心得。 甄宓可以粗略辨认简体字,所以这次书写的文字更为跳脱。 他只写关键字词,其中夹杂大写拼音首字母,只留一条思维推导链接。 书写完毕,他看了看鹅毛笔。 每只壮年鹅拔了这根大羽后,会减少一日的鹅绒产量。 通过几次实验,他已经发现可以反复召唤同一只大鹅拔它同一部位的硬羽。 而代价延伸,就是积蓄的鹅绒会按比例减少。 相当于拿鹅绒换硬羽。 至于书法,特意将一枚白法力强化右手,右手更为灵活,能将他记忆中的字体顺畅书写。 哪怕只是形似,这硬笔书法也能算是铁钩银画,让他看着赏心悦目。 思索间,就听到远处隐约有哭声。 又听到喝斥声音,哭声渐渐停止。 出于警惕,黑熊拿起皮盔扣在头上,朝哭声方向走去,那里当值守夜的青州兵已经点燃许多火把。 等黑熊走近,就见几十名蔡氏俘虏跪成一排,青州兵紧张对峙。 南征北战经验丰富的青州兵也怕引发营啸,刚将哭闹的俘虏压制,不敢做更进一步的处置。 正要请示黑熊,见黑熊走来,几个青州兵军吏上前:“渠帅。” “具体何事?” “有一俘虏的儿子战死了,之前搬运死尸时被乡人认出,刚才说给了死者父亲。” 青州兵百人将简单讲述,他不想多事,指着被控制的俘虏:“我立刻弹压,并无持械反抗的人。” “做的好,明天军市开启,我给你们十石酒水。” 黑熊说罢指着被控制的俘虏:“放了吧,我这就去找蔡琰几人,若无意外,明日三更做饭,四更左右安排五百俘虏护送死者返回蔡洲,先行安葬。” 他的药材一直很紧张,明天还要想办法从襄阳市场上购买。 明天安排部分轻伤的俘虏运输死者返回蔡洲,能减少许多压力。 为了安抚军心,这座小营地内的营房都让给了各方伤兵使用,其余人都在旷野宿营。 各个区域都打木桩拉了绳子,限定了活动范围,就连出入行走,也必须走规划的路线。 而这路线之上,不知疲倦的神将吕布乘马不时巡查。 很快,黑熊找到蔡琰,说起了他的安排和顾虑:“你们昨日损伤颇大,入夜以来多有哭声,情绪悲伤。我担心酝酿下去,会有营啸。” 算上伊籍、王威,这里无限接近一万人。 若有人做噩梦无意识呼喊一声,炸营的可能性很大。 伊籍为了防止炸营,带着两千南乡兵在南边两里外扎营宿夜。 其实明天撤军返回南乡是最稳妥的,留在襄阳附近的每一天,都蕴藏着凶险。 可若直接撤兵,会孤立刘琦。 现在拼的就是意志和决心,我连炸营都不怕,还怕跟你拼命? 黑熊顾虑营啸,蔡琰更是无比的恐惧。 蔡氏部曲是俘虏,手无寸铁。 真爆发营啸,混战乱杀中,唯一倒霉的只能是蔡氏部曲。 就目前精神状态来说,爆发营啸的话,大概率会是蔡氏部曲引发的。 所以就算侥幸从营啸中活命,也难躲过白天的清算。 蔡琰不敢耽误,黑熊指派了一队亲兵持火把,护送蔡琰游走各处,安抚这些难以入睡的蔡氏部曲。 死者为大,先将死者和伤员遣送回蔡洲,能让大部分人心安。 为了避免无意识梦话引发营啸,蔡琰更进一步做出安排,命令各处过夜的乡党部曲轮流入睡。 保证时刻都有清醒人警戒,这让入睡的人也能心安。 黑熊早就熬夜成了习惯,分心遥控吕布继续巡夜。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营地内炊烟弥漫。 不管是青州兵还是俘虏兵,此刻都在一个个小营区里为早餐忙碌。 附近百姓更是天没亮时就出门,来军营外摆摊。 对于打仗,普通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可战斗结束,他们又会积极参与到军市贸易中来。 只是这场军市注定很难兴旺,俘虏兵没资格消费,青州兵又是俘虏临时改编。 缴获、打扫战场的东西已然上缴,青州兵也没有消费实力。 两千南乡兵更是伊籍仓促征发集结来的,他们本就不适应襄阳的消费习惯。 几乎与昨日类似,军市徒有其表。 早餐结束后,青州兵监视下,俘虏兵开始搬运伤员和死者上船。 大概五百多轻伤俘虏划船,带着九百多具战死的乡党顺汉水而下,朝蔡洲赶去。 忙完这些,不管青州兵还是俘虏兵,都去万山砍伐竹木去了。 军队,自身就是高效率的施工团队。 黑熊则抓紧时间,在一处弥漫血腥气味的营房里入睡。 而昨日突然爆发的战斗,在今天才滋生各种影响力。 也是因为战斗结束的原因,许多人大胆出门,讨论不休。 许汜也乘车返回襄阳,他原本昨日就要返回,结果隆中向南逃入中庐山谷的百姓带来了兵变的消息。 在杨虑规劝下,许汜这才停止返程。 刘琦颁布安民告示时,基层官吏就有负责传抄的使命。 大概今天晚上,最偏远的夷陵县也会得到层层传递的告示,得知原郡守蔡瑁谋反作乱,已被公子刘琦讨伐阵斩。 而公子刘琦,从明天开始,就是南郡各处县邑、乡邑人尽皆知的新郡守。 七八天之后,就是南郡人人知晓的郡守。 刘琦接管南郡,南郡士民自然是欣喜的。尤其是各地士人豪强,新的南郡郡府成员只能从南郡籍贯士人中选拔;未来新旧更始,意味着南郡人能在州府、镇南幕府里占据更加有利的位置。 许汜是襄阳人,久历官场,见识过中原的大场面。 总怀疑自己会被刘琦征辟。 可以他的名望,进入新郡府必然是重要岗位,这会引来许多人的敌视,与许汜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初衷相违背。 吕温侯那么骁猛的人都失败了,刘豫州也是何等的刚烈,还不是灰溜溜逃亡荆州? 对于这场乱世,许汜已经没了额外想法。 他乘车入襄阳西门时,就见许多人聚集在城门侧旁观望新的告示。 议论纷纷声音嘈杂,以至于许汜根本听不清楚在讨论什么。 他下鹿车,就问边上一名士人:“发生了何事?” “镇南幕府发布告示,拜公子琦行伏波将军。” 这士人是中原口音,情绪说不上激动:“先生若是有意,可去投公子琦门下。” 许汜当即秒懂,这是刘表要全面放权。 刘琦的南郡郡守身份只能团结拉拢南郡士人,越是拉拢,越是会疏远南阳、江夏、荆南四郡的士人与外州士人。 而行伏波将军,意味着刘琦身边可以安置南郡之外的士人。 不管是暂行伏波将军事,还是代理伏波将军,目前只是过渡罢了。 伏波将军是名号将军,可这个将军号会引发交州方面的不满。 或许只是一个过渡,肯定会有更好的将军号等候刘琦。 一瞬间,许汜息了去益州避乱的心思。 如果能选择的话,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寄人篱下? 留在襄阳进能光耀门楣,退能壮大宗族。 之前恐惧,就是顾虑蔡瑁成为第二个审配;现在公子刘琦果断出手,蔡瑁授首,荆州内战的隐患无限降低。 既然这样,真没必要去益州。 思索着,对眼前士人拱拱手,许汜登车对仆从说:“驾车,去见新府君。” 仆从驾车走远了,才说:“以主人名望,新府君必然征辟,如今自投其门下,仆恐惹人议论。” “欲做大事,何必惺惺作态?” 许汜心驰神往,抬头看街道远处的行人、商旅,他不由面绽笑容:“一步慢则步步慢,鹿门山人多势众,我若再爱惜脸面,投到公子门下,只能屈尊做个掾属。” 现在去,当不了郡府的功曹,也能当个东、西曹掾,最不济也是个从事。 郡府这里不好安排,也能在伏波将军府领个重要差使。 想要快速融入荆州新核心团队,还要获取重要地位,那就决不能要脸! 自己都不要脸了,公子刘琦若不肯给脸,那就果断去益州! 许汜思索着,察觉迎面而来的一支商队中有人脸熟,就侧目多看了几眼。 对方也察觉到了,莫名其妙打量许汜。 许汜只是笑笑,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见过许多面目相似的人。 也不以为异,沉心思索拜谒刘琦时的措辞。 街道上,郭嘉回头目送许汜的驴车渐行渐远。 跟在他身边的护卫低声:“公子?” “无事。” 郭嘉目光又落在商队运输的一筐筐桃子上,这是拜托蒯越帮他弄来的。 今天要带着这些桃子去万山军市贩卖。 与‘黑熊’接头之前,先要跟青州兵里的头目相遇。 蒯越也不是白帮忙。 荆州方面视曹操为国贼,曹操方面看刘表就跟看反贼一样。 刘表、曹操之间不方便走动,但镇南幕府、荆州州府与朝廷之间的公务往来是合情合理的。 刘表这里每年春秋两季给天子进献荆州方物,朝廷也会承认荆州所举孝廉的合法地位。 总之,敌对归敌对,荆州方面还是承认许都天子的唯一合法性;许都天子也承认刘表安民一方的功绩。 所以刘表收留刘备之余,通过各种途径与曹操达成相关协议也是很正常的。 例如此刻,曹操攻伐河北不想被干扰,刘表又不想出兵襄助刘备。 这其中彼此都有需求,作为谋士,自然应该解决这种问题。 郭嘉一行人即将出西门时,就在城门甬道遭遇了入城的文聘一行人。 文聘乘马而行,右手握着马鞭搭在腿上,他目光落在郭嘉的一众护卫身上。 一瞬间,文聘轻轻拉扯缰绳,右手握马鞭展臂做拦截模样,身后亲兵立刻围上来,矛戟如林摆列在郭嘉众人面前。 文聘歪头审视隐隐是头目的郭嘉,又看护卫的眼神,立刻确定郭嘉是头目。 郭嘉正要赔笑,文聘皱眉:“从哪里来的,又要去何处?” “回禀将军,我等是汝南来的商人,正要去万山,听说那里有一处新起的军市。” 郭嘉说着取出一叠竹符双手递上:“这是小人的通关文书。” 文聘拿起来看到了江夏、章陵二郡的关津尉所签名字,而其中还夹着一封帛书。 他摊开一看竟然是镇南幕府军师蒯越用印的公文,当即折叠用两片竹符夹住,重新递回去。 “谢将军。” “我记住伱了,做完事情赶紧走。” 文聘右手抬起示意放行,对郭嘉露出笑容:“下次再相遇,军师的公文对我也是无用了。” “不敢不敢,近日就走。” 郭嘉拱手长拜,文聘垂眉看了几眼,略感遗憾:“我是镇南幕府司马文聘,今日主公招我,要转为伏波司马。下回见你,必然擒你去见公子!” 也就现在,必须给军师蒯越一个面子。 话说的很明白了,哪里要等到下回。 等我文聘走完转职程序,就会来捉你! 昨天被太史文恭欺负了,这气憋了一晚上,总的发泄。 (本章完) 第100章 刘表眼略 第100章 刘表眼略 走出西门,过护城河木桥时。 郭嘉的护卫头目许定立刻就说:“还请公子速走!” “已被文聘盯上,如何能轻易走脱?” 郭嘉神色也是严峻,文聘也只是嘴上给蒯越一个面子,当场不抓自己罢了。 现在文聘肯定已经派人跟随,怎么可能轻易甩脱? 不管是从江夏、章陵方向返回汝南,还是走荆豫驰道出宛口,都难逃文聘的追杀。 不管文聘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这个人已经被刘表转任调到刘琦麾下。 文聘肯定想抓住自己这些人,当做一笔功绩献到刘琦面前。 甚至不在乎自己是谁,来襄阳干什么,文聘在乎的是表达忠诚。 坏事的是那封蒯越所写的亲笔信,这东西没换来文聘的通融。 反倒让自己成了文聘眼中的拿来一用的器具。 郭嘉心情不算很糟糕,只是很不喜欢这种超出预料之外的变故。 许定依旧强调:“公子驰骋快马到城东渡津,越鹿门山到章陵、江夏交界处,可径直投奔李通。” 李通是汝南平春人,汉末起兵以来雄踞汝南西南地区;曹操与张绣鏖战失利之际,李通率部增援,补充了曹操枯竭的兵力,才能大破张绣。 后来以裨将军领阳安郡,也就是汝南西南部专门给李通分出来的郡。 官渡之际,袁绍以征南将军官印策反李通,李通斩杀使者送官印于许都。 所以李通的忠诚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是从襄阳到李通驻地五百里路程。 中间隔着桐柏山,山民盗匪滋生,不是那么好走的。 遇到黄祖、黄射的官方势力,还有你说话、讨价还价的余地。 遭遇山民盗匪,你说的越多,死的越快! 许定摆明了要抛弃一些人,集中马匹和精干人员保护郭嘉逃亡。 郭嘉不想做这种没把握事情,思索再三就说:“如今孙会稽与朝廷亲善交好,我们先去万山军市,伺机接触青州兵头目。若是不顺,乘船顺汉水而下。” 只要离开襄阳周边,去了荆南地区,当地大姓自会提供帮助。 宋武、黑云混在队伍末尾也感到不安,两人家眷扣在淮南,此刻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他们两个人也不怎么清楚郭嘉的身份,更不知道郭嘉来荆州的真正目的。 伺机接触‘黑信’只是顺带的事情,以满足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来荆州,就是想跟刘表麾下进行某些深层次的合作。 不想遭遇了文聘,真让文聘把他抓了,造成既定事实,刘表可不会援手。 另一边,镇南幕府。 文聘来时,刘表还在楼阁内熏香。 每日清晨熏香,是刘表雷打不动的生活嗜好。 比起刘表这点小爱好,黄巾之乱时的青州刺史焦和就癫狂的多。 痴迷于黄老修行学说,供养各种道士,对征训士兵、打造器械缺乏兴趣,终日以祈求拜神为胜利法宝。 冬日作战时,担心黄巾军在河面结冰时进攻。 焦和就以道士制作的‘陷冰丸’为杀手锏,企图用陷冰丸阻止河水结冰,来遏制黄巾军的攻势。 结果黄琬治理下人口殷实,兵强马壮的青州在焦和手上快速瓦解,沦为乱世的背景。 还有现在的交州牧张津,这位是南阳出身,昔年何进大将军幕府的老人,游说何进攻杀宦官的关键人物。 张津见天下将乱,早早求了个交州刺史的官位跑到交州去了。 建安二年,张津授意下,交趾郡守士燮向朝廷上奏,认为天下各州都有州牧而交州没有,有被歧视的嫌疑。 许都朝廷只能顺应民心,遣使拜张津为交州牧。 随后张津就放飞自我,纠集土汉士兵欲与刘表争锋,再三败绩。 直到荆南四郡推举南阳人张羡反抗刘表时,张津才停止军事行动。 这三年来,更是终日熏香,公开场合不穿官服,而是头戴红巾。 同时攻读各类道家典籍,豢养道士之余,还养了一批道卒。 焦和、张津这样州一级大佬都这样癫狂,刘表只是例行熏香,已经很克制了。 各种熏香很是珍贵,当下士民舆论眼中,以草木香为参照,认为各种香气是天地灵粹聚集的表象。 不乏口服吞香的人,如刘表这样以熏香的方式接引天地灵气,属于温和的修行方式。 文聘在外等候,越发感到急躁。 现在越是回想,越觉得今日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鱼。 他可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心思,抓住这家伙送到公子面前,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忠诚。 何况,这样的人出没襄阳也不是什么隐秘。 送到公子面前,公子自此就能跟许都方面的某些人取得隐秘联系方式。 比起明面上的纷争,私下里彼此更容易达成互助协议。 文聘忍耐再三,终于熏香完毕的刘表施施然从楼上走下,命令王粲引文聘来见。 文聘入见时,刘表端坐宽阔客厅正中的矮榻上。 此刻他的精神状态极好,似乎完全没有因儿子夺权而感到沮丧。 似乎陶醉于香薰之中,刘表语气怡然:“仲业啊,我这新得的南海龙涎香如何?”文聘闭目嗅了嗅,仅仅是从刘表身上散逸过来的,就让文聘心神趋于宁静。 良久,文聘回味再三,认真品鉴,感慨:“此香柔润异常。” “是啊,这等宝物却只能出自南海。若能尽南海之利,我又何惧曹操?” 刘表也闭上了眼睛,从容讲述:“自我领有荆襄以来,交州张子云不恤其州之弱,连年来犯。今曹操以大军进袭河北,必然顾虑我出兵击其侧翼。故而,张子云难免受曹操鼓动,将与孙权一同兴兵,别分进击荆南、江夏。” 文聘不言语,耐心聆听。 刘表心神还沉浸在余香之中,悠然模样:“明年再起战事,江夏方面我自有安排,所虑只有荆南四郡。” 一旦交州兵北上击败荆南驻军,那荆南四郡立刻就能成为许都方面的爪牙。 到那个时候,张津将变成一个强化版本的张羡,孙权方面也会发动更为凶猛的攻势。 不见文聘言语,刘表睁眼笑了笑:“荆南驻屯的兵马不能动,我希望仲业能向我儿讲述明白。自荆南征兵,使效力于南阳……这与曹操错役暴政又有什么区别?” 张羡死后,荆州宝贵的机动兵力就在镇压荆南。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磨去荆南士人身上的刺。 所以荆州有兵有粮,却不能支持刘备,也不能无底线支持黄祖。 彻底消化了荆南二百万人口,才方便对外用兵。 刘表的用兵,是指坐镇襄阳,委派将军率兵征伐。 而不是曹操,或各方势力普遍的亲征。 谁都不敢放任其他将军统御大军对外征伐,你敢放权,对方就敢窃取。 对于这个乱世,刘表自有一番他自己的看法。 只是他的岁数大了,很多事情他敢布局,但没人敢跟着下注。 文聘也清楚,征募荆南士兵,让他们去南阳配合刘备进击中原是主流的呼声。 可隐患很大,刘备如果与荆南籍贯的吏士合流,那才是真正的生存挑战! 文聘大概猜到了刘表的心思,就拱手:“主公安心,臣去少主麾下时,自会择机劝谏。” “嗯,让他千万不要被荆南人骗了。我有汉水之险,内修德政,上下齐心,何愁社稷?” 刘表又睁眼看文聘:“仲业此去为伏波司马,我会以零陵赖恭为伏波长史。此外会在江陵再设立一支水师,隶属于伏波军,若那张子云发兵来犯,伏波军逆灵渠而上,务必重创来犯之敌。” 他给刘琦给的伏波军,不仅仅是一个军那么简单。 曹军序列里,曹操之外最强的是河南尹夏侯惇,麾下七个营五千人。 而他给刘琦的伏波军,组建好后,会有步兵和水师两部分,专门为抵御交州牧张津而设。 交州兵弱又少,让刘琦暴打张津,自能踩着张津建立内外都认可的功勋。 今天嘱咐的是机密,文聘心中凛然,当即表示:“臣不敢疏忽,当仔细侦查灵渠地势。纵然不能协助少主大破敌兵,也能保荆南安稳如故。” “我儿单纯,就托付给仲业了。” “臣当竭尽所能!” 文聘恭敬叩首跪拜,起身后又屈身长拜。 见刘表闭上眼睛享受余香韵味,也就轻声后退七八步,才转身出宽阔的厅堂。 王粲在门外等候,送文聘出门,文聘怀着心事无意与王粲攀谈,但也保持着恭敬姿态。 昔年,王粲的祖父司空王畅曾经担任过南阳郡守,所以南阳郡自然有王畅的一大帮故吏。 南阳治所是宛城,文聘是宛城大姓,文聘父亲就是王畅的故吏。 虽说文聘与王粲之间没有故吏这层人身依附关系,可文家曾经是山阳王家的故吏,这就够了。 即将走出门阁,文聘才低声说:“城中似乎有北方使者,其购置新鲜桃子,我怀疑他们欲与黑校尉接触。” 王粲不动声色,平静询问:“可是需要我带人指认?” “我这就出城追缉,若此人隐匿姓名,还要劳烦令史。” 走到门阁台阶处,文聘驻步转身对王粲拱手,低头看着王粲:“这人有军师手书。” “文将军放心去抓!” 王粲神色发狠,现在就该乘势而进,连着蒯家兄弟一起打压! “喏!” 文聘重重抱拳,以王粲与刘琦的关系,事后肯定会有刘琦为他兜底! 刘琦肯为他兜底,就意味着黑熊会帮他兜底。 王粲目送文聘快步走下台阶,转身就去找从事赖恭,准备引这个人去台阁处拜见刘表。 赖恭是零陵大姓,为人刚直。 也是平定张羡后,刘表大力怀柔荆南时,征辟赖恭为州府的曹掾,后来转任幕府从事。 对于赖恭,刘表也是详细嘱咐,希望赖恭能跟文聘好好合作,做好抵御张津侵攻的准备。 而文聘出镇南幕府,翻身上马就问亲兵:“那伙人何处去了?” 几个正喘气的亲兵纷纷回答:“往万山去了!” 亲兵头目紧跟着开口:“将军,他们逃不掉,三十多个人跟着,就是有翅膀,也飞不走!” “走,随我追!” 文聘挽了挽缰绳,露出牙齿:“正好去见见太史文恭。” 上个章节最后写的章节名,大概网络延迟没保存好就点了发表。 (本章完) 第101章 另有顾虑 第101章 另有顾虑 万山之上,昨日遥控指挥大军的地方。 黑熊眺望交战处,虽然打扫了战场,可今天依旧有许多老人、半大少年在战场区域内搜索。 哪怕捡到一片甲叶,打磨后也能当小刀使用。 他再三回忆昨天的战斗经过,忍不住自夸:“完美啊!” 己方的大完美,意味着蔡瑁从头到尾的不顺畅。 与蔡瑁交好的两个将军驻军沙洲上,协助水师封锁汉水。 哪怕想要助战支援,也只能干瞪眼。 蔡瑁在襄阳附近还有许多庄园,给蔡瑁时间进行动员,能拉扯更多的杂兵。 可蔡瑁没时间。 至于蔡瑁为什么没时间,这得问刘表。 陈登是个榜样先例,蔡瑁也是个生动鲜活的例子。 政治斗争是很残酷的,从属于他人,就要有被抛弃、吃掉的觉悟。 而上位者宣传的忠诚美德,让下位者很难反抗。 固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别人一眼看过来,肯定是先看到大树,再看到你。 思索着,黑熊取出腰间悬挂的绶袋,从中倒出大将军幕府授予的‘横海校尉’铜印。 也就拇指大小的铜块,这东西再放着不管,可能会成为束缚自身的枷锁。 伊籍脚步悠闲,朝黑熊走来,远远呼喊:“黑君,好兴致啊。” 黑熊转身去看,见他没有阻止,站在山坡小路上警戒的卫士也就放任伊籍通过。 跟随伊籍的几个属吏、卫士,则识趣站在外围。 伊籍一脸喜色,带来了好消息:“黑君,我主刘镇南已经同意公子所请,还以公子为伏波将军,欲在江陵再设一支水师。” 目前荆州就两支水师,一支是黄祖的江夏水师,分别驻屯在举水口、夏水口;一支是襄阳水师,也是分开驻屯在樊城宣池水寨,和汉津水寨。 两支水师沿着汉水布置,主要目的就是保护江夏和襄阳。 黑熊听了根本没意识到江夏水师的敌人是交州张津,张津这个人太低调了,他造成的破坏有限,以至于很多人都淡忘了他。 见黑熊思索,伊籍继续说:“伏波军将会以零陵赖恭为长史,南阳文聘为司马、督步兵七营,这都是大营,每营千人;又以长沙吴臣为水师督,水师舟船、吏士将从荆南四郡征募、建造。” 零陵人赖恭做长史,南阳人文聘督步兵,长沙人吴臣督水师。 中间又有南郡人为主的郡府负责后勤、军吏考核,一个标准的小军阀班子。 等伏波军建设完毕,这将是一支一万两千人左右的水陆综合军团。 以为这个为骨干,填充荆南驻军、郡兵,那就是一个三五万人左右的野战军团。 黑熊听了露笑:“这么说公子大位稳固,如此我也就能安心进取关中了。” 伊籍也是轻松许多,他在镇南幕府管刑律时,手里沾染了很多人命。 现在他是真的不怕遭受清算或当替罪羊了,蔡瑁死的那么突然,让伊籍心寒、庆幸不已。 伊籍也就跟着笑了笑,又问:“黑君何时撤军?” 昨天计划的是在万山驻屯十天,等刘琦完成新郡府的组建和迁移。 可现在变化太快,刘表狠狠地帮了他儿子一把。 荆南两个人口大郡,零陵、长沙都出了代表人物,被刘表塞到了刘琦身边。 还有个南阳文聘,现在刘琦的地位十分稳固,挑战刘琦,就是挑战南阳、南郡、荆南四郡。 所以黑熊、伊籍也就没必要继续驻屯万山,可以撤离了。 这么一直驻屯在襄阳城附近,刘表脸面上也不好看。 黑熊估算时间,他已经派蔡琰接收了襄阳附近的蔡氏庄园,不远处荆山的炭场、牧场、矿场之类,他也一并派人去接管。 现在派兵过去,才能帮蔡氏稳住阵脚,免得落到其他豪强手里。 所以明天才能调运集结襄阳一带的蔡氏资产,等完成装船,最快也要后天启程。 运输的终点就是南乡县城,从后天开始,自蔡洲搜集来的物资将会源源不断向南乡输运。 直到将全部俘虏赎回去为止。 “我军后日四更左右开拔,伊公呢?” “我明日一早就启程。” 伊籍好奇追问:“黑君,若这时候钟繇派兵增固武关、商县,以武关道之险峻,黑君可有良策应对?” 黑熊有些奇怪:“伊公莫非有良策教我?” “良策不敢,我只是想为黑君介绍一位豪杰。” 伊籍说着左右看看,指着边上矮榻:“此事说来话长。” “伊公请。” 黑熊展臂示意,伊籍落座,黑熊紧跟着落座后,将桌案上一碟水果推到伊籍面前。 伊籍拿起水果笑了笑,笑的黑熊有些不好意思:“伊公,我素来少与周边豪强、士人走动,实不知武关道中有什么英雄。” 黑熊不跟士人、豪杰走动,这也是刘表、刘琦父子认定黑熊对荆州没想法的关键因素。伊籍捏软手中发黄李子,拿到嘴唇边上闻了闻就感觉口齿生津,很有经验的只是这么闻着,没有吃。 随即握着李子,对黑熊说:“昔年董卓迁都长安时,蓝田山谷中有少年以采药为生。乡人常见他晨间飘浮云雾之中,遂以为神异。” 见黑熊神情没有波动,伊籍继续说:“此人叫做刘雄,后渐长,姿貌雄阔,远近少年多依附此人。值李傕郭汜作乱,三辅之民争相逃亡,依附此人者三千余户,分布生活于蓝田诸山谷中。” 迎着黑熊平静目光,伊籍不紧不慢:“后钟繇经营关中,遣使招揽,拜刘雄为蓝田都尉。只是,此人麾下有一人不喜曹氏,与我有书信往来。主公使我领南乡郡以来,此人又遣使来见,想让我出兵接应,好使他率部入荆州。” 看着黑熊,伊籍诚恳说:“我已恶了主公,未来少主掌事,也会厌恶我今番失了人臣本分。” 他有他的顾虑,这次刘表给刘琦身边加注派遣各种强力辅佐,伏波将军府竟然没有一个北方人或山阳乡党! 这是要让刘琦本土化,伊籍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不是伊籍胆子小,而是黑熊引发的河北变故太过于血腥,河北人几乎将追随袁绍的颍川人杀绝了。 “我明白了,伊公是想用此人提供曹军情报,助我破敌?” “是,我更希望黑君速破武关道,少生杀戮。否则战事相持,溃逃流亡之士遁入南乡,必然坏我郡县百姓。” 伊籍收敛笑容:“我可遣使随黑君左右,这使者出面,自能策反其兄。” “好,我会斟酌使用。” 黑熊也做出承诺,这是伊籍早年收拢的外围力量,自然要小心使用。 伊籍于是站起来对着属吏、护卫们招手,一名青年护卫快步而来,五步外单膝跪拜:“蓝田杜宾,拜见伊公、黑将军。” 伊籍这时候对黑熊说:“他兄长杜松,在刘雄麾下担任曲将,左右有二三百壮士。” 蓝田都尉刘雄手里才多少兵? 撑死也就一千过一点,如果兵力再多一些,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安置性质的蓝田都尉? 黑熊也打量五官硬朗的杜宾,几乎从外官形貌上来,就能看出杜宾是个关中人。 杜宾也不胆怯,坦然接受黑熊的审视,并跃跃欲试。 刘表在荆州的士人圈子里名声不好听,可在关中的声誉可是极好。 关中上下士民,哪个不羡慕荆州人? 武关道三县与荆州方面的联系紧密,其中一些人生出当荆州人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黑熊觉得杜宾的胆魄气性与张定类似,稍稍培养,当个领军校尉也能压得住场面。 就点点头:“既然伊公推荐,我就收下你们。待我取武关后,尔兄弟自定去留。” “谢将军!” 杜宾行叩拜大礼后,才在黑熊示意下退下。 经此一事,黑熊、伊籍之间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 黑熊就听伊籍说:“昨日事变,今日一早刘玄德使者渡汉水而来。” 见黑熊目光狐疑,伊籍讪讪做笑:“自我听说主公欲为二公子娶蔡瑁侄女以来,就深感不安。又听闻河北变故,更是宿夜忧叹。主公为安我心,才使我外出领南乡八县。” “而这之前,我时常拜访刘玄德,有托身之意。” 伊籍说着一叹:“奈何玄德公志向高洁,并不接受。现在荆州变故之大,玄德公若不能进取中原,则要屈尊南阳偏隅之地。来日荆州、曹操之间聚兵大战,玄德公焉能有好?” 黑熊抬手摸下巴:“伊公的意思是,刘玄德可能会生出取关中的心思?” 他眉头紧皱,自己难道不知道荆州是个好地方? 早早离开这地方,就是不想背负不必要的杀孽,也不想跟刘备撕破脸。 如果刘备也要去关中,现在河北方面负责攻略关中的是袁谭,是刘备的门生。 或许袁谭已经派遣使者邀请刘备协助,武关道就在那里,自己能抢,刘备也能抢。 不对,自己都不想遭受袁氏的禁锢,刘备估计也不乐意。 可伊籍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黑熊皱着眉头。 把刘备困在南阳,好处太多了。 如果到处乱跑,自己肯定会丧失先知先觉的优势。 又想到历史的巨大惯性,刘备能挑出固有的牢笼么? 他思索之际,一名亲兵驱马而来,下马快步而来:“渠帅!文聘率部曲数十人驰入军市,抓捕十余人,说是北方奸细。” 伊籍诧异,黑熊也去看伊籍,两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紧接着又有一名骑士策马登山而来,顺着小路到亲兵外围警戒处,矫健下马高呼:“黑君!我家将军有书信在此!” 见黑熊点头,一名亲兵拿了文聘的手书,快步送到黑熊面前。 黑熊见是纸张上粗略所写的几十个字,一眼看完转手递给伊籍:“伊公,如何看?” “我担忧玄德公入武关,如今看来,这北方奸细或许能有些用处。” 伊籍阅读字迹:“老朽这就去见见这北方使者。” “我也看看,文聘抓了个什么样的人。” 黑熊说罢去看另一名外围警戒的亲兵,这亲兵快步上前,递来了面巾,铜面具。 伊籍看着黑熊佩戴面具,不由想到了许多人对黑熊的猜测。 这人肯定出自梁沛冠姓,生怕被人认出,连累家族。 差点又没章节名了 (本章完) 第102章 剃头将军 第102章 剃头将军 山脚军营里,黑熊、伊籍抵达时,郭嘉正与文聘一起吃桃子。 现在是桃子大量上市的时间,几枚五铢钱买来的桃子就能吃饱。 郭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佩戴面具的黑熊,而黑熊也注意到郭嘉的精神面貌很是出众。 给他一种校园篮球小王子的感觉,甚至还是流川枫发型的那种。 文聘则主动起身来迎,对伊籍几个人纷纷施礼:“伊公、黑君、太史君。” 黑熊身后的‘太史文恭’也只是稍稍点头,就拄戟叉腰立在一边。 文聘落座后再三侧头去看,恨不得亲自去代替。 他出身大姓,这么多年能将他打服气的没几个人。 哪怕是昨日阵斩蔡瑁的甘宁,文聘眼中也就那么回事,起码他自认为自己也能办到。 郭嘉也侧目去观察,怀疑这位太史文恭有隐疾在身,比如太丑陋,或者干脆就是个哑巴。 等黑熊坐好,文聘展臂介绍:“伊公、黑君,此颍川阳翟郭亮。” 伊籍见对方岁数与自己类似,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皱眉:“既然出身郭氏,如今是何职务?” “我家中治刑律,我学业不精,只在县府做事,后入司空公府,为属吏。” 郭嘉拱手回答,微微扬起下巴:“今朝廷大军征讨河北,公府顾虑荆州出兵,故而派遣我等入荆州,以游说荆州重臣宿将。” 伊籍听了缓缓点头,同样擅长刑律的他不假思索,就冷脸问:“蔡德珪作乱,可是受尔等蛊惑?” 几乎一瞬间,文聘悚然,右手按到剑柄目光锐利落在郭嘉脸上,此刻恨不得一剑杀了。 郭嘉轻咳两声面露微笑正要反驳这个荒谬的谣言,余光瞥到黑熊对着他微微侧头示意。 还没想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不想黑熊背后的‘太史文恭’阔步上前,戴着蚕丝白手套的的右手抓住郭嘉衣领,就一把提了起来。 单臂提举,郭嘉双足脚尖离地二尺余。 隔着面具、面巾,用一双幽森眼洞审视、观察郭嘉。 黑熊也抬眼观察郭嘉的侧脸,见对方手脚扑腾面有惊容。 郭嘉深怕这个莽夫将自己一把摔死,当即呼喊:“我奉曹公之命来向太史将军送礼!” 伊籍、黑熊目光落在文聘脸上,文聘急忙说:“某不知此事,今日入城时见其护卫精锐不似寻常商旅,就派人尾随。拜谒主公后,我就寻迹抓捕。” 黑熊皱眉,对伊籍低声说:“博望坡一役后,玄德公再三询问,我才说了太史文恭的姓名。前后十余日,这曹操使者就能来襄阳?” 郭嘉立刻说:“不是太史文恭,是东莱太史慈!是一包陇西当归,曹公命我送当归到太史子义将军处!” 他两脚垂着,窘迫境遇令郭嘉面色涨红:“朝廷要征江东各将军、郡守子弟入朝为郎官,孙会稽拒绝!我族兄献计征拜太史子义入朝,可迫使孙会稽屈服!” “郭某仅是路过襄阳!” “绝无恶意!” “来此,只是好奇!” 见黑熊杀意明显,郭嘉才知一开始的判断存有主观错误。 大家实在是没有头绪,抓住一点线索,一厢情愿的认为黑熊就是黑信。 可现在他已经测试了,就黑信的受教育水准,绝对不会像黑熊这么酷烈。 现在郭嘉也越发觉得黑熊肯定是梁沛冠姓子弟! 只要活着回去,慢慢筛查,总能找到真正的线索。 只是可惜,估计很难将这个新发现带回去。 伊籍见郭嘉挣扎,对黑熊说:“黑君设计于河北,已跟颍川人结下大仇。此人是郭图、郭嘉同族,虽然微末,但也是颍川之士。若是无用,就给个痛快吧。” “不能杀我,我要见公子刘琦!” 郭嘉努力扭头去看文聘所在:“我还有用,能为公子求来朝廷诏书!” 伊籍见文聘意动,就抚须轻笑:“可笑,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夸此海口。” “容某细说!且容某细说!若不合情理,再杀不迟!” 郭嘉挣扎呐喊,他感觉再这样提举着,都快让他窒息了。 伊籍去看黑熊,黑熊见文聘也眼巴巴望着自己。 这终究是文聘抓住的奸细,就说:“好,且听你狡辩。” 吕布猛地松开右手,郭嘉坠在地上险些一头摔在伊籍脚边。 还是文聘伸手去扶,也借搀扶郭嘉的时候试了试郭嘉的臂膀骨架,猜测郭嘉的斤两。 又见‘太史文恭’连喘气的迹象都无,文聘心中更是叹服。 若能学到太史文恭锻炼身体的秘术,他家子孙何愁前程? 郭嘉重新坐好,收敛惊容平复心情,对着伊籍拱手:“仆来荆州,先是拜访了镇南军师蒯异度先生,有异度先生帛书为证。” 说着从怀里掏出蒯越的帛书,双手递出,静静等候伊籍、黑熊阅览。 接着郭嘉就说:“今朝廷所求,是征讨河北期间,能使荆州安稳不动。若是荆州能不动,朝廷亦不吝官爵。” 朝廷这个时候给荆州方面的官员赏赐官爵,本就有离间荆州、河北的用意。 荆州本就刘表实控,多拿一些朝廷认可的官位,也能增强合法性。 例如荆南,会体验一种被朝廷反手贱卖的糟糕感觉。 这样的话,荆南一些人对朝廷、曹操失望,自然会依附镇南幕府,选择向现实低头。 现在的朝廷很吝啬,不像李傕郭汜时期那么大手笔。 也不像袁术称帝时那样手脚慌乱,什么官位爵位都敢往外砸。 可惜孙策死的早,不然一个吴侯爵位,多给孙策一段时间,足以彻底整合、消化江东。 看一看两汉四百年,如吴这个级别的重量级封号,给了几个外姓臣属? 也就刘表被掣肘,若是抱着鸡飞蛋打的心思去敲诈。 就袁术称帝的那段时间,刘表运气好能讹诈回来一个楚王名号! 再不济,也能将成武侯换成楚侯。 一个楚字,顺应荆州士民之心,荆州兵自会主动易帜为楚军。 哪怕外部势力,也会这么称呼。 若真能给刘琦求来一个朝廷诏令的合法南郡郡守,那好处也是很多的。 伊籍明显意动:“黑君,此人或许有些用处。不妨让文仲业带回城中交给公子,公子自会与蒯异度对质。” 他又贴近黑熊,低语讲述:“此人若运用的好,可解黑君困扰。” 郭嘉侧耳聆听也隐约听到一些,可就是想不明白,眼巴巴望着伊籍、黑熊,一副听候命运安排的样子。 黑熊缓缓点头,又对文聘说:“我与曹氏有仇,也非滥杀之人。这人不过是效力于曹氏,又是文将军所擒,我不便杀他。只是不做严惩,他下回还敢就近窥伺我之营地。” 文聘看一眼没有反应的‘太史文恭’,就对黑熊说:“此人确实有窥伺探查之意,不可轻饶。待我引他去见公子,公子若是无意用他,再交给黑君处置如何?”“这样也行,但轻易杀他未免可惜。” 黑熊抬手用食指扣了扣脸颊:“我只追究他窥伺冒犯之罪,今日就断发惩处,是生是死就与我无关了。” 郭嘉愠怒,瞪着眼睛:“某不过是到军市中欲探寻亲友下落,怎么就犯了这窥伺冒犯二罪?恕某见识浅薄,此二罪闻所未闻也!” “你一个颍川人,想在军市里找青州兵亲戚?” 见黑熊质问,郭嘉当即就说:“我兄长郭明在河南尹麾下效力,博望坡一战后不知生死,我来军市就是想找青州兵头目打听询问。若是可以,愿效仿蔡氏,出重金赎买!” 黑熊听了挑眉,扭头看文聘:“文将军,看来这人伱带不走了,他真是来窥伺我军机密的。” 文聘正要解释,就见黑熊又看伊籍:“伊公,你说他是来挑唆青州兵出逃的呢,还是来为青州兵赎身的?” 伊籍侧头打量郭嘉,斟酌说:“看他携带财物,应该是来策动青州兵出逃的。若是赎身,当携带重金,请人中介,径直来见黑君。又何必如此鬼祟?” “果然是奸细,这是要取我的命啊。” 黑熊说罢,身后吕布又跨步上前,面对身形与战斗力的压制,哪怕文聘出于礼貌没有解除郭嘉的佩剑…… 可此刻的郭嘉,哪怕有拔剑的勇气,也反应不及。 再一次轻易被吕布白丝手套抓住衣领,径直拖了出去。 立刻就有一名亲兵拔出匕首,见郭嘉挣扎,抬起巴掌就要扇:“足下,坦然断发还体面些,免得小人动粗手。” 强忍着怒气与自爆身份,郭嘉咬牙瞪目,感受着头皮渐渐清凉起来。 这位亲兵操刀认真,下刀剃发几个呼吸,不由啧啧称奇:“足下倒是生了一颗干净的好头。” 郭嘉不言语,亲兵继续认真拿郭嘉的头练手,神情美滋滋的。 如此好的发质,整齐剃发后再二次加工,做的假发算不得上品,也够这个亲兵换几顿好酒。 凉棚下,黑熊对神色不定的文聘说:“我军中有三千青州兵,甘兴霸又率本部去了蔡洲。若真让这人策反了三千青州兵,我不会有好下场,刘镇南父子也将颜面大失。乱兵屠戮烧杀,多少人会就此丧命破家?” 文聘微微点着头,语气低沉:“仆明白,稍后去了公子那里,若是对公子无益,仆亲自悬挂此贼首级于西门。” 他脸上也有后怕懊悔之色,光靠两千南乡兵以及王威拿七百人,很难压制哗变的青州兵。 这是得到蔡瑁首级确认的战绩,很难作假。 他也终于想明白早上拜谒刘表时为什么会那么焦虑,他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凶险,可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何止是他,郭嘉也不清楚黑熊的虚实。 如果事前知道,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好在黑熊驱使绝大多数青州兵、俘虏兵去万山伐木,没让这个北方使者接触到青州兵。 伊籍也是反应过来,后怕之余更是惊怒,皱着眉头思索蒯越的参与程度。 到底是不知情,还是主动策划。 文聘试探提议:“既然这人不方便杀,仆这就去杀其左右随从。杀几人,余下的自会说明白来意。” “不可” 黑熊抬手阻止:“这些人我未来还有些用处,这么杀了可惜。” 能充当护卫的,肯定是曹操方面的精锐。 其中肯定有熟悉许都内外城防布局的,或许也有人脉。 留着,以后偷袭许都时,或许能派上用场。 带在身边干些苦力工作,再让这些人亲眼看一看自己展露的手段,自能收揽。 至于荆州英杰之类的,黑熊根本不想让这些人知晓他的手段。 宁可这些人背后笑他愚弄庶民百姓,也不想这些人倒头就拜。 伪装成朋友的敌人,其实是很可怕的敌人。 各方英杰都是人精,充斥在自己身边,自己又非全能,这些人联手做戏,能把自己骗一辈子!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这些关系复杂的聪明人党同伐异,慢慢拔掉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到头来自己大概就是个傀儡。 在一声声的颂扬恭维之中,自己会高高兴兴将延寿血桃之类的宝物以赏赐之名,平白让给了这些人。 不加防范,会变成另一个楚门。 他已经在宣良、刘晔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这种得寸进尺的试探。 荆州的英杰如此,青州兵也是如此。 青州兵太过恶劣了,他只留下了三百多名岁数小的青州兵,带到襄阳这里的青州兵都是要遣返给曹操的。 军队才开始建设,哪怕青州兵今后终日忏悔,可他们依旧会时刻影响军队风气。 根基歪了的大树,纠正的成本太高。 曹操想走捷径,青州兵就是捷径,曹操已经付出了代价。 何况青州兵的上限也就这样了,很难再有质的突破。 所以黑熊很克制,深怕不小心在青州兵面前展示了手段,弄的这三千人油漆一样黏上来。 刘备这帮不杀降军俘虏的人,抓了青州兵军吏都要杀掉泄怒。 自己若真把这三千青州兵当成安身立命的宝贝,刘备、刘表鄙视之余,肯定会想办法拆掉。 能卖个好价钱就赶紧卖了,这三千青州兵就仿佛燎原星火。 遣返回去后,再次作战时,特别是遇到吕布单骑冲阵时,他们会怎么选? 受他们影响的其他部队,又会怎么选? 当然了,遣退这批青州兵时,头发还是要剔的。 剃头将军,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名声在外,一些贪生怕死的人,投降的时候顾虑也会少一些。 曹操错役制也是有漏洞的,那就是经不起高频率的战败和被俘虏! 这几乎是短期内唯一的漏洞! 高频率的战败,阵亡、暂时走丢或被俘虏的军士如何统计、审查,会加重地方的工作负担,从整体上打击曹军士气。 抓了的俘虏隔一段时间放回去,会起到奇效。 谁也不清楚他们被俘后是被归类为阵亡还是逃亡,又或者是俘虏;最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家人是否遭到了刑罚! 来回折腾几次,曹操治下各地谁敢贸然执法? 不敢对逃亡、被俘士兵的家属处于刑罚,岂不是鼓励其他军队投降、溃逃? 曹操总不能抓住逃回去的俘虏,集中处斩吧? 越想这个问题,黑熊心里也是没底。 曹操这个人是很难揣摩的,尤其是杀害其他人生命的时候。 这个人对别人的命,有一种极端的漠视。 不由得,让黑熊想起了曹昂之死,这里面的故事很吓人。 (本章完) 第103章 缺乏软肋 第103章 缺乏软肋 襄阳城内,郡守府。 这郡守府是蔡瑁从江陵迁来时拿自家城内宅邸改建的,主要改建了门阁。 郭嘉泛黄劣质粗帛裹头,仿佛深秋霜打的草木。 他是真没想到,黑熊竟然随手就让人将他的头发给剃了! 似乎剃头发,也是看在文聘、刘琦的面子上的从轻处断。 否则迎接自己的,极有可能是死刑。 可他已经打听明白了,博望坡被俘的军吏,黑熊那里并没有处死。 青州兵的军吏都没杀,有必要直接处死自己这样一个使者? 各方使者私底下走动,又不是什么秘密。 郭嘉等候期间,文聘入见刘琦。 这两天对刘琦个人来说太过于漫长,他连回家看望妻儿的时间都无。 自吃过早饭后,他就接受各种人的拜访。 也就现在午饭时他才能喘口气,结果文聘又来了。 用饭的小厅里,刘琦饭后举杯小饮,听着文聘陈述前后。 “既然是军师那边负责的人,我也不好插手。” 刘琦已经够忙了,现在不想分心耗费精力跟许都那边的使者打交道。 可文聘急忙规劝,他已经被刘表转到刘琦这里,与刘琦之间主从关系改变。 “主公若缺可靠心腹之人,何不从老主公那里请借王令史?” 文聘指着许都方向:“许都上下,亦有忠心于汉室社稷者。如今天下混沌,奸邪、贤良之人同台,时局更是晦暗不明。多做接触,良久之后,忠贞之士自会现身。” “此言有理。” 刘琦当即招来一名亲随,命令对方去镇南幕府邀请王粲。 确实如文聘所说,现在时局太乱了,谁都不敢轻易表露真实的立场。 给曹操效力,不一定就是曹氏死忠。 很多人得过且过忍耐着,抓住机会,自会给出致命一击。 随后,刘琦就开始与文聘讨论新兵招募工作。 刘表定了七个大营编制,现在刘琦只有一半兵员,余下空缺的军队他想征募新兵。 步兵会由文聘负责征募训练,水军会由长沙人吴臣负责。 就征募新兵来说,自然有成熟的系统在。 基层选拔兵员,其实并不需要刘琦、文聘操心,需要操心的是兵员的籍贯。 选定哪些区域进行征兵,然后摊派名额下去,各县的兵曹史掌握本县丁壮数据。 兵曹史按照征兵要求进行征集,新兵通过文聘的验收就算完事。 文聘验收后,新兵的家属会受到相应的政策扶持。 民有民爵,县以下自有一套运行规则在,当兵的家庭自会得到县里、乡里的照顾。 荆州秩序尚存,依旧是后汉时的模样。 但这只是征兵,同时还要募兵。 募兵就很简单,发布招募告示,等各种有活力团体投募即可。 募兵成本高,能快速形成战斗力。 征兵成本低,能接受更严格的训练,眷恋家乡,对外远程作战士气低。 伏波军的设立是为了对付交州牧张津,所以需要足够高的募兵,以保证驻防零陵、桂阳时能有高士气的部队。 刘琦好就好在缺乏指挥、统兵经验,他提出问题咨询问题,然后就按文聘的提议来办。 文聘不负责征募,只负责验收。 征兵的话,地方上提供的兵员质量低劣,自会问责。 募兵更简单,投募的新兵无法通过,剔除就行了。 其中麻烦的是征兵,每次征兵都是县府与当地豪强的一次博弈。 豪强占得资源多,豪强宗族本身就是优质兵员,依附他们的佃户奴仆、轻侠也吃的好、身体强壮,都是好兵员。 这次征兵,也是刘琦这位新郡守与各县长官之间的一次磨合。 所以刘琦很是重视,不仅咨询文聘,更打算找王粲进行最后的讨论。 王粲很快就来到换了主人的郡守府,他与刘琦漫步在郡守府后园里,这里蔡瑁的十几名侍妾、几十名女婢已经打包送回了蔡洲。 王粲也拿到了刘琦草拟的郡守府班底,当即摇头:“不妥,功曹之事交给许汜实属屈才,对鹿门山也有失尊敬。” “仲宣的意思是征辟庞统?” “嗯,如今郡府各曹空缺,不急着委任功曹。” 王粲说话间停下脚,见五六步外有一颗大树,当即挽起前摆快步走过去,对着大树浇水。 刘琦也是见怪不怪,一起带着美婢游山玩水是什么事情不做? 王粲最后抖了抖,抬手在树皮上抹了抹才走回来,并说:“先征辟庞统,这人目前正与孔明竞争,他肯定拒绝。这样你求贤之名,他清修之名都有了。”“许汜也是这样说的,让我先征辟庞统为功曹,庞统拒绝的话,再征辟习祯、马良二人。若能得此二人中的一人,他甘愿在州府做个闲散从事。” 从事可不是闲散的,负责各种专项公务。 没权的从事只能吃俸禄,有权的从事权柄也是很大。 不像其他岗位,限制了工作范围。 刘琦继续说:“还有主簿,蔡瑁征辟中庐杨虑被拒,许汜等人也推荐杨虑,希望我能再三征辟。” 见此王粲点头:“许汜才器名望足以坐领大郡,得此人辅佐,明年可使他领长沙郡。这样交州兵来犯,我等也能从容应对。” 长沙,才是荆南四郡的心脏。 刘琦当即应下,用他的人逐步代替荆州郡县的长官,几年后一切也都水到渠成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忌讳的,他若束手束脚,别人还会忌惮,可黑熊肯定会当面笑他。 荆州,就是他的荆州。 刘琦越发觉得自己需要许都朝廷的认可,如果许都朝廷发布诏令,拜许汜为长沙郡守,那荆南老顽固们的心态会崩裂的。 他觉得事情要一步步做,要遵守规矩。 例如此刻,刘琦就说:“明年春季向许都进献贡物时,我想以许汜为副使。” 历来入朝进献贡物的正使、副使会被朝廷授官,要么授朝官留任许都,要么授官荆州领郡。 授朝官的,会当几天后辞官返回荆州,他的履历、家族阀阅都会记录这次官职的授受。 提高家族名望后再返回荆州,刘表也会重新委任官职。 授官荆州领郡的,返回后,刘表不反对的话,就是货真价实的新郡守。 不合刘表心意,这类郡守当个几天也就主动辞官了。 之前的长沙郡守张羡,就是玩脱了。 故而每年两次入朝进献贡物,对荆州大姓、镇南幕府、州府官吏们来说,都是一次提升名望的宝贵机会。 刘琦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很符合刘表治下的运转规则。 王粲听了却是皱眉:“不妥,许汜曾经与陈宫、张邈率兖州之士以应吕布,后来又追随吕布周旋徐淮之间。这样的人去了许都,不需要曹操动手,自有宵小会暗害许汜以讨好曹操。” 见刘琦思索,王粲更进一步说:“现在是曹操求我们,而非我们求他。以许汜的名望,领长沙大郡绰绰有余。” “好,就依仲宣。” 刘琦露笑就问:“我现在整日忙碌,仲宣可能屈就,在我左右做个主簿?” 他身边会有两个主簿,一个是负责郡府文件机密的郡主簿,一个是参与军事勾画的伏波军主簿。 前者只能是本地人,后者不限制籍贯。 见刘琦答应的痛快,王粲也是露笑:“我可以试试,公子去江陵前若无可靠人手,我就随你去一趟江陵。只是要说明白,我只能帮公子一年半载。” 他的堂兄王凯是镇南幕府的主簿,王凯也是刘琦的妹夫。 王粲不可能在江陵待太久,他主要工作还是在襄阳官学里,他真正地位来自于官学,是士人学子之间的影响力。 等未来这批官学出来的士人到各地为官的时候,也就到了王粲影响力大爆发的时刻。 王粲说完见刘琦信以为真,也就跟着刘琦笑了笑。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去江陵? 他就是能果断舍弃官学的影响力,刘表敢放他去江陵? 两人肩并肩走着,王粲转而就说:“北方使者去万山,黑熊是如何看法?” “据文聘说,险些杀死这使者。” 刘琦觉得黑熊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又说:“说是我这里用不上这使者,会处死。” 王粲抬手捏下巴处短须,眯眼:“蒯越这是惹火烧身。不论他是否知情,黑熊会报复此公。” 不能拿不知情来推脱,昨天三千青州兵已经证明了战斗力。 结果今天一早北方使者就急匆匆去万山,你说伱不是去策反的,谁信? 黑熊能克制住没当场杀死使者,是真的给刘琦面子。 刘琦就问:“那仲宣觉得,蒯越会如何应对?” “他若是想请黑熊谅解,公子可以当个中间人,只是要劝黑熊息怒,还得他蒯氏出一些粮秣物资。” 王粲不觉得黑熊的报复能作用在蒯越、蒯良身上,杀这两个人,等于跟刘表开战。 这是动摇刘表统治威信的挑衅举动,刘表必须回击。 可蒯氏宗族这十几年发展的很快,就青州兵表现出来的狠厉。 过几天,可能一伙荆山盗匪会跑到中庐烧杀蒯氏庄园。 不要拿应付普通士人的手段去应付黑熊,黑熊发展膨胀的快。 同时黑熊又能适应这种膨胀,说明黑熊处世的态度跟董卓、袁绍这类人相似。 想报复你,绝对不会隔夜。 董卓、袁绍之流尚且有宗族这类软肋。 而黑熊行走天下屡屡变动姓名,是真的没有软肋、顾忌。 蒯越怎么可能不怕? (本章完) 第104章 真大礼包 第104章 真大礼包 次日一早,黑熊再次带着青州兵、俘虏兵上万山采伐树木。 不能让他们闲着,找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让他们忙碌起来。 伊籍也担心青州兵哗变,延迟了撤兵计划,依旧驻屯在万山之南的隆中道路边上。 晨间,黑熊补觉睡醒,睁眼看着营房内熏黑的梁柱、木椽子。 此刻神游物外,恍惚之际隐约间还能听到白蚁啃食木料的细微声响。 打什么仗啊,抱着甄宓不好么? 明天就撤军! 带着困倦睡意,黑熊呼吸绵长,半睡未睡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真正醒神。 起床拔出剑试着劈斩了几次,又持剑刺击,发现略略有些偏移。 当即抬手召出一枚白法力拍到自己胸口,继续让白法力调节身体,协助发育。 他挂好佩剑,提起皮盔走出来就见亲兵捧着三份名刺等候:“渠帅,有人拜访。” 黑熊伸手接住低头阅读,见名刺上分别写着山阳王粲、北海孙乾、南阳陈震。 望着孙乾的名刺,黑熊不感觉意外,现在刘备派人来打听情况实属正常。 王粲要跟自己走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这南阳陈震? 玩三国志游戏时,这人应该是刘备的人,干的工作与孙乾类似。 怎么也来了? 就问亲兵:“这南阳陈震为何而来?” “渠帅,他自称是河北使者,有公文、印信为证,还在营外等候。” “嗯,让人准备饭菜,我见见他。” 黑熊走向昨日下午搭建的凉棚,就问跟上来的亲兵:“孙乾、王粲是什么事?” “孙乾说刘豫州明日赴刘镇南宴请,刘豫州今日已到襄阳,希望渠帅能同行,好商议大事。” 亲兵思索着回答:“看孙乾样子,是希望渠帅见刘镇南之前,能与刘豫州面谈。” “那王粲呢?” “王粲昨夜返回庄园,他的庄园就在万山北坡,正对着汉水、沙洲。今日一早遣仆人送来名刺请帖,邀请渠帅午间赴宴。” “多准备一些饭菜,我见完陈震再见孙乾。” 黑熊做出安排,他不准备去见刘表、刘备,这两个人都有吃饭时杀人的前例。 自己孤伶伶一个,甘宁又去了蔡洲,也没有亲族乡党领兵。 按着正常逻辑推演,只要当场杀死或擒捕软禁自己,那自然能随意收编部众。 从到荆州以来,黑熊就没踏入襄阳城一步。 防的就是这个,不是怕起冲突,怕的是彻底对立,失去最后的后勤补给基地。 凉棚下,陈震端着木盘来见黑熊。 原本多少有些抵触黑熊这个人,毕竟这个人劫持了二袁兄弟。 袁氏兄弟的三位妻子清名受辱愤恨之余贞烈自戕,这事情给了陈震很大的触动。 可黑熊单独指挥俘虏的青州兵大破蔡瑁并阵斩对方……这种临阵指挥的能力,恰恰是河北目前最缺的。 河北不缺中低层军吏,也不缺战略策划,缺的是野战指挥的大将! “仆南阳陈震陈孝起,奉大将军之命,拜谒将军。” 陈震躬身捧着木盘:“有大将军表奏文书、虎牙将军印以及诸人书信在此,请将军阅览。” “我拿了河北的马、铠,也以河北使者的身份配合刘豫州,联手重创了夏侯惇、于禁二军。” 黑熊垂眉看木盘里赤锦包裹的印盒,继续说:“这样一算,我跟河北互不相欠。虎牙将军印,我就不要了吧。” 陈震讶然,抬头看黑熊:“将军不妨先看大将军书信。” 黑熊伸手拿最上面的书信,这是一卷竹简,捆扎的很是很是牢固,有泥封,泥封上盖着完整印记。 泥印字迹肯定不是大将军印,而是大将军幕府里的诸曹印记。 粗略一数,足有三个不同的印记,懒得辨认印文,他就取出匕首敲开泥封。 摊开竹简,见里面贴着一页质量上乘的绢,书写了表任他为虎牙将军的表奏文书,盖了鲜红大将军印。 除了表奏文书,还夹着三页质地坚韧、光洁的纸张。 三张纸卷在一起,他铺开后见是袁尚手书。 袁尚书信内容恳切,先是懊悔了当日冲动,让黑熊平白蒙受了污名。 然后对今年河北大旱表达了忧虑,旱情太过严重,并衍生出蝗灾,河北今年没有动员大军的力量。 所以河北只能固守坚城,借此与曹军相持,拖延时间。 同时也讲述了曹操的应对措施,已经遣使拜马腾为征北将军。 河北二袁兄弟杀颍川人太狠,反倒让屈服于曹操的汝南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这些人一改常态,更积极的向河北方面传递信息。 最后袁尚担心袁谭、牵招很难攻破河东,所以承诺关中之地任黑熊攻取。 黑熊看了,蹙眉思索:“他这是要引我扰乱关中。” 关中稍有风吹草动,河东郡前线马腾为首的关中联军肯定无法专心对抗袁谭。 等关中联军溃散,袁谭、牵招就会打出破竹之势。 等袁谭打到长安时,必然是席卷之势,滚雪球滚过来,猝然之间少说七八万大军。 自己占多少地方,到时候都得吐出去。 可关中自己必须打,越早越好。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对历史惯性保持了很高的警惕。 越发觉得,袁尚再强,也会被今年的干旱、蝗灾耗掉河北的元气。 中原也干旱,可曹操的屯田制度抢占灌溉水田,普遍种植水稻,所以曹操再穷,也是有军粮的。 所以关中必须打,却没必要给马腾添堵,让马腾去挡袁谭、牵招的攻势。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打掉钟繇,拔掉曹操安插在关中的分基地。 自己与马腾之间的斗争尽可能的向后拖,攒出十几名铁骑或金甲级别的道兵骑士后,就有了与马腾周旋的余地。 马腾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他有个好伙伴叫做韩遂。 这龙争虎斗的一对好兄弟,借力打力,可以省去很多事情。 思维落定,黑熊就说:“他许我自取关中,这么说我这虎牙将军,未来也不必听他袁氏号令。” 陈震一脸惭愧,感觉黑熊将名义看的太重,就说:“将军,形势变化无常。若能尽取关中,谁又敢视将军为袁氏党羽?若无寸土立身,又谈何自在?”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譬如袁谭,真取关中后,又怎么肯轻易屈服于河北?纵然他肯,关陇俊杰之士也不肯。” 哪怕河北袁尚击败曹操统一中原,还把天子抓在手里;到那时候,关陇士人反而抵抗的情绪会更高涨。 这是两个地域流传已久的竞争,所以关中土著士人会本能的反抗袁谭、牵招。 黑熊说着又拿起木盘上另外两封信,分别是审配与沮鹄的书信。 沮鹄信中提出一个假设,询问黑熊在勃海训练水师的可行性。 如果用一年或两年的时间在勃海训练一支水师,能否截断白马津、黎阳津。 似乎自己成了河北人眼中的水战专家。 如果河北真有三五十艘战舰组成的黄河、勃海水师,那就轮到曹操头疼了。 水师战舰最容易引发军备竞赛,这是能看得见的东西。 大就是威力,数量就是威慑力。 若真引发战舰相关的军备竞赛,等河北、中原吃鸡竞赛落幕后,就轮到孙权头疼了。 而审配书信中,说秋后曹军还不收敛攻势,那幽州方面就能腾出手组建精骑部队南下助战。 因此邀请黑熊,如果关中进取失利,可来河北统御幽州精锐骑士。 黑熊看着挑眉,这哪里是邀请自己,这大概率是听说了‘太史文恭’的威名,想拉拢这个当世新吕布。 或许审配这家伙脑海里已经有了‘太史文恭’受邀后,连夜斩黑熊头颅投奔河北的画面。这应该是一套连环计,后续肯定会有人私密接触‘太史文恭’。 这年头搞学术的都心黑手狠,更别说统御一方的人主、谋臣。 尽可能的坏的去猜测对方,那就很难吃亏。 黑熊放下这些书信,示意陈震落座:“河北以你为虎牙长史,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若同意,伱就是我的虎牙长史。若另有言论,你回河北复命就是。” 陈震坐正身子,大概猜到了问题,拱手正色:“将军请问。” “你是我的虎牙长史,还是河北的虎牙长史?” “仆来荆州时,大将军当面授意,命仆自此以后为将军效力。仆亦有疑虑,但见蔡瑁之败后,疑虑尽消。” 陈震眨眨眼,语气诚恳说:“某出身寒门,并不受袁本初器重。见乱世离散之景,客居飘泊十余年,却无家室拖累。今返乡,若将军不能辅,就娶妻生子,延续宗族。” 闻言,黑熊也感到有些棘手。 没想到陈震也是个光杆,没有软肋可抓。 刘琦那里征辟冠姓大族子弟为官,立刻就能信任对方,就是因为家大业大,对方承受不起报复。 也只是想了想,黑熊就说:“先生既然诚心想跟我做一番事业,这娶妻之事当早早落实。” “是,待空闲时,仆就邀请旧人为我打听。” 陈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帛书双手递来:“将军,此大将军予玄德公之信。” 黑熊伸手接住,就见袁尚为他讨要借给刘备的一营河北、汝南吏士。 陈震也在观察黑熊,黑熊不以为异就问:“先生怎么看?” “强行索要,必然会交恶玄德公。” 陈震讲述自己的观点:“玄德公久历四方乃仁德之主,壮士多生倾慕之心。依仆来看,可使河北、汝南之士自决之。取愿听从号令者为善,否则强取违心之众,必生祸端。” “说的有理,正好玄德公派从事北海孙乾孙公祐来见我,你与他磋商此事,不能伤两家和气,但也不能吃亏。” 黑熊侧头去看凉亭外的亲兵,亲兵会意,当即去引孙乾来见。 同时黑熊也起身:“讨来的吏士我补充兵员自成一营,就归长史节制。现在我要赴宴北坡,这恶人就让长史来做。” 陈震起身相送:“是,仆明白。” 以和为贵是重要的,可讨回河北吏士更重要! 否则,让他陈震做哪门子恶人? 昨天伊籍给黑熊提醒的很及时,如果荆州稳固,刘备又受到袁谭邀请的话,极有可能走武关道,去袭击马腾的屁股。 所以不管刘备会怎么选,现在多抽回来一些老兵,那起矛盾的时候,更不容易吃亏。 等到全据关中,掌握山河形胜之时。 哪还需要顾虑真么多? 不服气就来打! 哪像现在,连个襄阳城都不想去。 自己不愿意去襄阳城,其实刘备也不怎么情愿去。 否则上次刘表、刘备会面时,不会选在东郊庄园。 孙乾入营来见,而黑熊从军营后驱马走万山小路径直去了王粲的庄园。 王粲的庄园很出名,位于万山顶部稍稍偏北一些,整理出了一大片平坦土地。 面朝汉水而立,目光远眺,就是广袤的南阳盆地。 王粲庄园的屋舍并不奢华,以方便讲学为主,所以很是宽阔。 其中最奢侈的是,为了方便这里求学士人们引水,竟然打了一口很深很深的井。 从万山接近山顶的地方,向下打井,光是汲水的井绳就有十余丈! 求学士人吃水辛苦,就将这井水称之为苦井。 黑熊来时,就见七八个士人围在井边摇轱辘打水。 他的四名道兵已经站在门前,持戟叉腰而立。 只有吕布跟随入内,王粲正在竹棚下研墨,当即起身来迎:“黑君。” “仲宣先生。” 黑熊也拱手,左右打量,见庄园内一切屋舍布置都没有遭到破坏。 王粲见此就知道黑熊顾虑什么,就说:“黑君统御青州兵军纪严明,我之庐舍分毫未损。” 说着展臂邀请黑熊到草庐内,当即就问:“黑君可知昨日郭亮者何人?” 黑熊摇头:“大概是个假名字,仲宣先生知道?” “此人乃曹操司空府老人,数次往来荆襄,也算是镇南幕府的熟人。” 王粲也怕说出真实身份,导致黑熊派人追杀,就说:“他来万山不是为了青州兵,他是想伺机拜访太史文恭。公子已与他计较完毕,双方各取所需。” “比如呢?” “公子会假意承诺玄德公,秋后征募士兵,赴南阳助战;而朝廷会遣使拜公子为南郡郡守,以平息兵戈。” 王粲说着笑了笑:“我邀黑君来此,另有他事要说。” 见黑熊好奇,王粲忍不住长叹一声:“公子有意请我做伏波主簿,奈何刘镇南不准。待公子迁往江陵时,我将向刘镇南辞行,愿随黑君进取关中。” 可能是担心黑熊不信,见黑熊诧异面容,王粲苦笑模样:“我家与刘镇南同县,他少年时就拜在我祖父门下求学。我十七岁时自长安遁入荆州,至今已有九年。” “就因那场婚事,刘镇南以为我记恨他,即不肯使我在官学讲学,又不愿让我治民一方。” “这些年我实在苦闷,此去关中,对我而言如似新生。” 说着王粲提笔蘸墨,在竹纸上书写十二个名字,待墨迹干透,就递给黑熊:“这是我看重的官学士人,如今多不知名。黑君若是有意,我愿为黑君招募。” 黑熊拿起来一看,当首第一人他就认识一个潘字,不认识后面那个奇怪的字。 黑熊猜测这个字的正确发音时,王粲瞥见了,就介绍说:“此武陵汉寿人,潘濬潘承明,欲拜在宋忠门下,目前苦于无人引荐。此人刚直善断,文武兼备,是方面之器。” 随即王粲一一介绍,可惜人里黑熊就知道一个河内司马芝。 介绍完毕,王粲感慨说:“我交结英杰之士,即是爱惜其才不忍埋没,也有结党自固之意。本要举荐给公子刘琦,奈何刘镇南防我如防贼。” 黑熊听着微微点头:“刘镇南年事已高,防范诸人实属情理之中。” 心中只是觉得蔡瑁的脑袋真好用,直接打碎了荆州旧有的平衡格局。 王粲摆明了看不到希望,这是要跟着自己跑。 再不跑,就可能会病死。 王粲说的很清楚了,刘表是王家门生,这个恩情用女儿来还勉强可以。 可别忘了,之前冀州牧韩馥就是袁家的门生! 十七岁从关中逃到荆州的王粲,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了。 除了长得矮、面貌丑陋之外,王粲再无任何的缺点。 刘表当年拿女儿来还人情,结果这个选错对象了。 他嫌弃丑陋的王粲,才是最聪明的那个;而长相俊秀英伟的王凯,则是中人之姿。 可是,山阳王氏嫡脉是王粲,是王粲的祖父、曾祖位列三公;而不是王凯这一脉。 王粲的父亲王谦是何进大将军幕府的长史,如果没有跟着何进一起完蛋,怎么也能混到三公级别。 刘表是王粲祖父的门生,听说王粲来投,为了还恩开口要把女儿嫁给王粲;结果话说出去,见到王粲后立刻后悔。 就把女儿给了王粲的族兄王凯,这些年为了避免刘表尴尬,王粲与王凯遂以堂兄弟相称。 仿佛刘表的女儿,真的嫁给了昔年恩师的亲孙子。 这些年刘表死死将王粲攥在手里使用,固然限制了王粲,但也让王粲典掌机密,阅历丰富,做事格局也高。 现在王粲岁数大了,又不肯派到刘琦那里。 换自己是王粲,也要跑! (本章完) 第105章 顺藤摸瓜 第105章 顺藤摸瓜 襄阳东郊水寨码头,郭嘉头裹巾帻站在船上,正与岸上蒯越拱手告别。 舟船顺利送到到对岸,下船之际就见下游远处浩浩荡荡的运输船队缓缓压来。 蔡家的运输队,终于起航了。 郭嘉眺望许久,与蒯越安排的护卫乘马离去。 鱼梁洲上,司马徽与庞统一前一后站立,司马徽眯眼看着视线尽头密密麻麻的舟船。 司马徽姿貌粗陋无人争论,可庞统算不得相貌堂堂,但也是中人之姿。 特别是跟司马徽站在一起时,也颇有可取之处。 庞统心性不似诸葛亮那么严肃,开玩笑说:“我听说刘玄德又来求刘镇南,若见如此多的舟船,只恨没能先杀了蔡瑁。” 司马徽只是笑笑,刘备根本就没有介入的机会。 刘备敢派兵渡过汉水,刘表就敢全面动员围剿。 黑熊则不同,这个人根本不跟荆州士人打交道,摆明了对荆州没兴趣。 看看刘备,去年来的荆州,就把鹿门山求学的徐庶拉过去当了左将军幕府军师,委以重任。 徐庶的出仕,一下子就拉高了鹿门山学子的身价。 左将军幕府军师,地位大致与镇南幕府军师蒯越类似。 博望坡一战打完,徐庶名扬中原,就连鹿门山的名声也跟着上涨。 司马徽却问庞统:“经此一事,我料那白鹅贼不会再来襄阳。鹿门山上下,可有看好的?” 庞统收敛笑容疑惑费解:“先生,此人以桃愚弄军民,山中同窗颇多不喜。那日破蔡瑁时,他又在万山之上,全赖甘宁、太史进二人死战破敌。如此人物,岂能算是英杰?” 一句话,不适合下注。 如果那天黑熊亲自在阵前领兵指挥,那自然没什么好质疑的。 可是那天漏洞太大,根本不是黑熊指挥的,如何能让人信服? 见庞统如此,司马徽就说:“他若无本事,为何甘宁率兵五百去了蔡洲,万山附近青州兵、蔡氏部曲能相安无事?历经一场血战,彼此仇怨深重,怎可能是南乡兵能压制的?” 庞统听了蹙眉,还是摇头:“就算他手段过人,如此轻慢我辈,又能有何作为?” “呵呵。” 司马徽发笑,也不辩论什么:“士元终究是气盛,到了老夫这个年龄,是不会在意这点微末细节的。这白鹅贼十分有趣呀,可惜就是年老了,不耐奔波。” “无非就是张角、董卓、吕布三者相合,又能有多少趣味?” 庞统照例斗嘴,司马徽笑吟吟反问:“若真有三者之力,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刘玄德虽好,可过于刚烈率直,且任性而为如似轻侠。他年近四旬,又是一方人主,这天下还能让他任性几回?” 对此庞统不语,司马徽也不再追着劝说。 他一个颍川阳翟人来这里养老,平安渡过晚年就行了,没必要为荆州人做什么决定。 其实这个乱世,已经跟他司马徽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活这么大岁数,他见惯了世事变化,更想去看一些不同的人物。 比如刘备是个奇人,黑熊又何尝不奇? 抓着刘表、刘琦父子之间的空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解决掉蔡瑁,给了荆州士人大大的震撼。 单论威慑力,黑熊已在刘备之上。 现在蔡家输运船队的到来,意味着黑熊将要撤离万山,襄阳附近的士人都将松一口气。 蔡家船队逆流而上,又无风帆借力,故而行驶缓慢。 万山东侧,襄阳码头。 另一支运输船队也向着上游而去,这支船队搜刮了襄阳附近的蔡氏庄园。 庄园内的一些奢侈品也被蔡琰置换成了粮食、布帛,近半仆僮也跟着上船。 码头边上,黑云、宋武等人混迹俘虏之中,穿短衣、犊鼻裤,光着双脚搬运物资。 歇息喝豆汤时,就见蔡琰站在不远处一辆车厢上对左右呼喊:“黑君今日将释放五百人!条件不变,必须剃发!” 剃发,就是为了防止短期内再跟黑熊做武装对抗。 只要今后军事对抗中抓住剃发痕迹的人,黑熊直接处死。 不管蔡氏族人怎么想,蔡琰继续呼喊:“我也不能例外!先剃发者先回家!” 一些手熟的军士已在边上等候,这段时间准备了更多的剪刀,而且更加锋利、趁手。 这段时间里,几个有天赋的士兵已经摸索到了剪头发的技巧。 就这样,码头边上蔡氏俘虏陆续站起来到码头边上排队。 负责剪发的士兵坐在竹木椅子上,这些要剪头发的俘虏就坐在面前,低着头被剪头发。 若是为了快速剪发,束发后一剪刀就能搞定。 可剪发的目的是为了预防这些人短期内再次反抗,所以发质不好的俘虏会被贴着头皮剪发。 而发质好的人,则尽可能完整的将头发成束剪下来,这是一笔可观的外快。 但效果都一样,没什么发型可言。 好处也有,剪刀剪发不会刮伤头皮,很多人头皮卫生条件很差,头皮生疮、脓肿起疙瘩是常见之事。 码头附近人来人往,引发大量围观。 看着蔡氏俘虏被剃发,荆襄人义愤填膺,仿佛在剃他们的头发,俱是怒容。 可附近有青州兵维持秩序,又是威名赫赫,一时半会倒也没滋生什么冲突。 黑熊就在万山上俯览码头,目光平静。他可没有专门剃人头发,看着对方痛苦懊悔并籍此取乐的嗜好。 只是觉得需要一件事情来扬名,也看不惯长头发带来的不便。 你若是个士人、官员或者有人伺候的人,那你留再长的头发都无所谓。 可你一个劳动者,物资贫瘠,忙碌的同时又懒惰,那头发的卫生条件简直太糟糕了。 马蹄声与马脖子铃铛声音传入耳中,黑熊扭头去看,就见几个人骑马上山去了北坡王粲庄园。 不多时这伙人又乘马离开,返回襄阳去了。 黑熊猜测是刘琦的人,王粲答应刘琦做一段时间主簿,结果今天一早王粲就生病了。 需要留在家里养病,自然没办法去襄阳城办公。 给王粲十个胆子,现在也不敢离开万山。 老名士刘表与新名士王粲之间的斗争,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高效率。 现在的万山,不时有官学的士人出入拜访。 在王粲遥控下,将更多的士人邀请过来,由王粲当面邀请。 万山脚下码头边上的剃发行动,让许多士人感官很差。 但是,王粲抛出的诱饵更大! 大到一个正常士人无法拒绝! 他要去关中开启蔡邕所赠藏书,邀请这些士人同行,去关中誊抄、抢救这批藏书。 对于王粲和这批士人,黑熊也是缺乏热情。 王粲又不是敬重他而投奔,他只是王粲出逃荆州的工具。 第二就是王粲很想去整理当年掩藏的蔡邕书籍,大概书籍整理完毕,就到了分手的时刻。 除非那时候自己全据关陇,霸业小成。 否则如王粲这种人,伱是很难约束的。 自己能分到的大概就一套蔡邕藏书,以及部分士人。 王粲会带走一套藏书,和再三筛选、提纯后的追随者。 就在黑熊眺望码头之际,又有一队人驱马来到万山北坡。 带头的是南阳安众人、镇南幕府从事刘望,他驱马到王粲庄园前下马。 将马鞭甩给同县小伙伴宗预,宗预十五六岁,目前跟着刘望在襄阳混。 宗预牵马去边上喂食,跟随刘望而来的骑士也分出两人,去照顾马群。 另有四个人跟着刘望入庄园,一进大门就见三四十个士人正在凉棚下整理行囊。 这些士人斜眼来看,几个脾气躁烈的已经将手按在了剑柄。 这里是万山,现在归黑熊管,是荆州的法外之地。 刘望见一个陌生士人迎面走来,就拱手:“某幕府从事,南阳刘望,听闻仲宣先生患病,特来探望。” “仲宣公偶感不适,还请不要多做叨扰。” 这人展臂示意,待刘望从身前走过,又拦住了另外四个随从:“见谅。” 王粲身体不好,经常患病也不是什么新闻。 刘望单独入庐舍,就见王粲盘坐在桌案前整理竹简:“仲宣,何至于如此呀?” “跟我走吧,刘表贪恋权位,连儿子都如此防范,若非黑君,荆州必乱。如今来看,未来刘琦声势微弱,恐难统摄荆襄之众。” 王粲抬头审视刘望:“我要回关中挖掘蔡公藏书,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你弟那里,我已经派潘濬去游说。他素来不喜刘表,不会拒绝我。” 刘望靠近桌案坐下,蹙眉:“荆州有什么不好?我看那白鹅贼势单力薄,如何能敌关中百战骁锐?” 王粲抬手搭在刘望肩膀上,神色严肃:“未来南阳势必各方争夺,你看不懂刘表,也看不懂黑君,你还不如你弟。你不适合这个乱世,跟我去治理蔡公遗书,闭门隐居,做个治经的博士。” “这未来天下如何变动,谁都需要五经博士。” 见刘望神情狐疑,王粲说:“明日刘表要在东郊设宴招待刘豫州,你乘机去鱼梁洲与你弟汇合。莫要留恋俗物,保得有用之身,何愁身外之物?” “万不可迟疑,明日刘豫州在,刘表尚能克制。待刘豫州返回新野,他又知你弟随我出走,势必杀你泄恨!不仅是泄恨,杀你,可断绝隐患。” 王粲情绪平静,详细嘱咐:“回去后,刘表若问,你如实回答。就说我已生出去意,并与黑君勾结。告诉他,我邀请你同去,你拒绝不肯同行。一定要这样说,不然你们兄弟将天人永隔。” 刘望张张嘴唇想要反驳,又感到有些无力。 如果他弟弟真跑了,刘表一定会弄死他。 就听王粲低声说:“目前我们这些人,不值得他招惹黑君。” 另一边,鱼梁洲上,司马徽庄园。 潘濬奉上王粲书信,待刘廙阅读后,侃侃而谈:“仲宣公喜爱足下才器,又敬重足下兄长品性。不忍明珠暗投,故遣我来邀。足下若有意,明日黑君将派船来接。” 刘廙还在看书信,略激动难以置信:“真要治理蔡公遗书?” “嗯,还请足下与水镜先生协商,若同行者众多,明日可多调拨舟船。” 潘濬毫不压制自己的声腔,这里是鱼梁洲,不是刘表能插手的地方。 刘廙想了想:“我这就去见先生,明日最好派遣三艘船,我预测约有二十余人吧。” 又不是投奔黑熊,现在是跟着王粲去抢救挖掘蔡邕的遗书,是要去抢蔡学的衣钵。 只要黑熊进兵顺利,后面不远千里去关中的士人必然如似过江之鲫。 荆州人才资源池有待挖掘 (本章完) 第106章 进退困难 第106章 进退困难 南乡县,城外河畔营地。 甄宓戴笼巾斗笠与甘宁的夫人熊氏抽查最近缝制的粮食袋。 布帛宽幅两尺二寸,长度四丈。 为了方便裁剪不浪费材料,甄宓贯彻了黑熊的方案。 黑熊最初的方案,是为了方便计算粮食,想要制作容积固定的布袋。 可这样的话,布料裁剪会存在浪费。 甄宓反复测试几次,终于定下的布袋规格,宽两尺一寸,高四尺。 这样一匹细麻布裁剪后,正好能制作五条麻布袋,容积平均在两石有余。 收紧袋口,一袋容积就在两石左右轻微浮动。 重量的话,一袋稻谷大约二十八公斤;装脱壳米的话,能有三十七公斤。 她不仅做了细麻布材料的布袋,还制作了一批绢、细麻布双层的布袋。 绢为内层,麻布为外层高,这样能运输脱壳米,省去前线舂米之苦。 目前只是应急使用,以后大范围种植麻后,肯定要纺织粗麻布,制作更大更结实的粗麻袋。 出于原始的防伪考虑,甄宓正与熊氏一起给两种布袋盖印。 木雕刻板上涂抹油墨,盖上‘南乡’黑印,以及‘甲’、‘乙’两种朱印。 南乡是产地,甲字朱印是双层脱壳米袋,乙字朱印是稻谷、麦粟之类的带壳谷物。 “夫人,船队回来了!” 一名双袖挽起的女子快步而来,欣喜呼喊。 甄宓停下盖印,搓着手上朱砂油墨对熊氏说:“姐姐先看着,我去看看。” 昨天已经有一支船队运来许多物资,没有其他因素的话,今天黑熊就能抵达。 熊氏眼眉含笑:“夫人快去就是。” 甄宓当即转身快步出竹木搭建的营房,这段时间南乡县城给让出了一些屋舍。 出于谨慎,只是将各种伤员转移到城内。 甄宓、刘晔等人依旧在河边军营驻屯、生活,并采伐竹木扩建营区。 这段时间里,在吕常七百多人的辛苦劳动下,已经在丹水码头附近盖了一排悬空竹楼,用来短期储粮。 河岸边上,甄宓眺望,就见这次船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尽头。 来的不止青州兵、南乡兵、王威所部,还有近千身份比较重要的俘虏。 后续物资抵达,才会释放这批人。 期间他们将协助吕常建造各种设施。 船队前排,黑熊也是佩戴三星堆风格面具,盘坐在舢板船头。 他的鹅群大大小小二十三只就在面前领航,很是活泼。 雏鹅生长的很快,几乎天天都在膨胀,最后一茬孵出来的雏鹅的尾巴尖上已经生出一簇硬羽。 其他鹅蛋卡片都储存着,就等机会合适就召唤出来,让大白鹅孵化。 鹅蛋孵化时间略长,若孵化到一半突然停止再卡片化,黑熊不想做这种没意义的实验。 虽然平日尽可能的在找利用桃源地卡的漏洞……技巧,但很多技巧没必要去测试。 就连白法力洗练的规则,他也总结的差不多了。 只能洗练无意识的东西,同样是蛋,快要孵化的蛋就无法洗练。 在这个基础上推断,刚生下来胎衣未破的牛马也无法洗练。 人,更是不可能。 他畅想之际,就见甄宓青色身影出现在岸边。 黑熊也就站了起来,有些急躁。 忍耐克制着,随船亲兵加快摇橹,这艘船加速前进。 舟船撞在岸边淤泥滩涂,黑熊一跃而下上前抱住甄宓,狠狠闻了闻对方耳际发梢的气味。 又推开抬手揭起她的笼巾,审视她的面容,彼此眼眸对视。 甄宓一时哽咽:“郎君回来了就好。” 她的命运,她的一切,都寄托在黑熊的安全之上。 她已经牢牢地绑定。 “是回来了……” 黑熊又不知该怎么说,攻略武关道三县的计划很快就要展开。 自己来的太晚了,很多事情就这么的急促。 “妾身已让人备了热汤,郎君快快沐浴,以去征尘。” 甄宓拉着黑熊的手臂就往附近一座悬空木楼走去。 木楼是这段时间里新造的,黑熊能闻到明显的树木汁液散发的各种清香。 不算悬空层,还有二层空间,甄宓引着黑熊到二楼。 内部铺设齐整木板,不似外表原木风格。 确实有一个大大的洗澡桶,他们来时两个女子刚注入四桶热水,这时候直接退下楼去。 不言语中,甄宓为黑熊解开甲带,将宽松皮铠卸下丢在一旁。 黑熊也把面具随手丢在边上,一身脆响。 很快他就沉入热水中,也终于将这段时间念念不忘的魂环套挂在了身上。 此刻木楼台阶处,吕布持戟叉腰站立。 四名道兵两两一组,站在它的两侧。 而淅水两岸,许多南乡人也在等候她们的家人。 舟船陆续靠岸,随着南乡兵下船与家人团聚,顿时嘈杂起来。 而青州兵的船队还在河心继续往上游划船,他们的营地空着,显得冷清。 营地内,上缴武器解除各种武装后,青州兵百人将、队官接近一百人聚在一起。 普遍都是一张苦瓜脸,扪心自问,谁不想念自己的家人? 他们是曹军强制分配妻子政策的受益者,普遍有个妻子。 至于这些妻子怎么来的,就不用他们考虑了。 每年撮合多少寡妇婚配嫁给士兵,是曹操治下郡县长官的重要政绩考核数据之一。 这次除了年龄最小的那批青州兵外,其他人都是婚姻状态。可问题很明显,博望坡一战夏侯惇、于禁败的太惨了! 惨到了什么程度? 丢失了当日统计的阵亡名册! 这个名册如果被带回去,那阵亡名册的士兵、后续回归的士兵不会遭受惩罚。 其他没能回归,又不在名册上的,哪怕那天你受伤、或突围时战死,只要你没回去,那家人势必遭受诛连。 好在,那名册没被带回去! 而且折损太过惨烈,很难以口供的方式区别阵亡和逃亡吏士。 目前曹操方面无法确定未能归队的吏士,到底是战死,还是被俘虏,又或者逃亡。 所以一个十分困难的选择题摆在了青州兵面前,到底是流亡在外,还是回去接受惩罚。 哪怕黑熊将他们释放,他们也要接受必要的惩戒。 最惨,就是集中斩首,以申肃军纪。 刘备将他们视为禽兽,抓住的军吏直接处死;也就夏侯兰因为出身河北,有赵云证明清白,才保住了命。 其他青州兵士兵,刘备懒的分辨青州兵、泰山兵,几乎打包廉价处理给了黑熊。 黑熊这里也是类似,收治伤员时一视同仁,可只收编了年轻的士兵。 原本这些青州兵还在犹豫,可这次战斗真的把他们打爽了。 加上一些来自锦帆营、长林营以及王威所部难辨真假的流言传说,更让这些青州兵舍不得走。 回去接受惩罚,连累家人;留在这里也不缺饭吃,家人还能勉强生活。 哪怕妻子再次被官府强制分配给其他士兵……虽然个人感情上很难接受这种命运,可彼此还能活着。 青州兵经历过世上种种苦难,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挟不得不从贼的普通人。 当年青州刺史焦和太过于无能,太多的无辜百姓被裹挟,不想死只能跟随主力一路抢劫。 徐州两次大规模屠戮,难道真的全是青州兵的责任? 这些人聚在一起,忧愁不已。 其中一个人叹息一声:“无常册一事是真的,曹操无法断定我等生死。最为难的是,若有人回去,耐不住拷打审问,必然供出其他人。” 另一个人当即点头:“就是这样,我也为此感到为难。回去的人,嘴再硬,又怎么能硬过刑具?要么一起走,要么都别走。” 也有人声音微弱:“我等都回去,岂不是要害诸位祭酒?” 顿时一片哑然,没人再开口。 博望坡一战结束,黑熊就让李封收编了俘虏里的太平道道士、小道士,以协助李封处理药材救治伤员。 对青州兵来说,弄死一个临时分派过来的军吏就跟杀鸡一样。 可随军的道士、祭酒,地位比军吏要高。 这些道士,是外来军吏得以顺利指挥青州兵的重要沟通媒介。 青州兵的各种诉求,也是通过道士向军吏反馈。 平日作战时,道士们本就是兼职的军医,日常代写家书;返回聚集地,道士们也会参与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果道士们留下,而他们这么多人回去,肯定会泄露道士的踪迹,会牵连道士的家人。 到那时候,就是回到安置区域与家人团聚,也会遭受更多青州兵、各路治方祭酒的敌视。 或许一家人的生活会更困顿。 曹操,可不会为了他们这三千多人,去得罪轮番服役的另外十余万青州兵。 失去集体的庇护,他们这三千人会遭受真正的错役制摧残。 而非像现在这样,青州兵各方轮番服役,一年中有大半时间能跟家人生活在一起。 错役制,连他们都感到恐惧。 与其承受错役制,还不如留在这里! 真正的错役制,是一年只有两个月时间免除空闲,扣掉路程往返与农忙,真正能陪伴家人的时间很有限! 而青州兵各方轮番服役,每年服役时间也就三个月左右,还把往返路程算上了。 超期服役,要拿补助的。 青州兵头目聚在一起絮絮叨叨,可把营外警戒的部队吓着了。 很快消息通报到张定这里,张定不敢耽误当即就来岸边最高的木楼。 楼下台阶前吕布见有人进入警戒范围,持戟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张定不敢越线,见状转身就走,找到了岸边的李封,提起此事。 李封就问身边太平道祭酒郭泰:“道友,可能应对?” “呵呵,此小事耳。” 郭泰身形清瘦,留两撇细长髭须,笑呵呵模样:“事后,道友可要在渠帅面前为我美言一二。” “此自然之事,渠帅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同道之士,自当并力。” 李封说了场面话,就看向张定:“张营督,可与郭祭酒同去。” “是,谢过李先生。” 张定抱拳施礼,展臂邀请郭泰:“郭祭酒,请。” “好。” 而在木楼内,黑熊试着往甄宓肚皮拍入白法力,一如既往消散化成卡片悬在附近。 带着纯粹的研究态度,黑熊思索白法力对其他人生效的种种可能条件。 唯一的机会,大概就是受孕之初。 甄宓不想动弹,神态慵懒,闭着眼睛询问:“郎君进兵武关时,妾身可能随军左右?” “好。” 见黑熊答应的太痛快,甄宓诧异睁眼来看。 黑熊却闭着眼睛,精神空灵:“刘表这个人要防着一些,伊籍不敢反抗刘表。你留在南乡,隐患颇大。” “等攻下商县,就有了我们容身之寸土。” 嘴上这样说,黑熊微微蹙眉,他又想到了刘备。 现在荆州没了继承纷争,绝大多数人是认可刘琦的。 刘备究竟是会应袁谭邀请出兵武关夹击钟繇、马腾,还是继续盘踞南阳郡,伺机反攻中原。 刘琦欺骗刘备,说是秋后要出兵助战。 这能否骗过刘备? 有一点自己很确认,刘表以及荆州方面,非常不喜欢他们的河北好盟友攻取关中。 半死不活的盟友,才是好盟友。 (本章完) 第107章 内外之主 第107章 内外之主 清晨,黑熊腰围宽巾走出寝室。 赤足踩在打磨平整的木地板上,只觉得现在也就没有手机之类的电子玩具,否则生活与前世差不多。 寝室外是甄宓规划的书房,墙壁是原木交叠垒砌而成,墙壁内侧也钉了一层木墙板。 这些墙板是柏木,木地板是阴干的松木,切割的很是齐整。 所以拼合处隙缝很小,就算有隙缝也会用混合大漆的灰浆填充抹平。 这套悬空的防潮松木二层小楼,真的很是精致。 现在他才注意到书房摆着书架,一些公文竹简成堆摆放,书架上还有分类标签。 而他出来时,洗漱完毕的甄宓正侧身坐在桌案前整理他的书箱,书箱内的零散竹简被甄宓分类后,正用线绳纬编。 许多零散竹简是黑熊随手记录,会经常翻阅,没用的会丢掉,重要的收起来。 黑熊见她神情认真,一个想法涌现心头。 走近桌案他伸手抓甄宓长发挽在手里搓着玩:“你当我的虎牙主簿可好?” “妾身?” “嗯,我信不过其他人。” 黑熊正坐在桌案前,拿起一卷甄宓纬编后的竹简阅读,这是他在决战那日下午随手写的各种心得,二十几只竹简纬编在一起。 上面有简体字,有拼音大写首字母,也有完整拼音。 最重要的一些心得,他是写在纸上的,随身携带。 甄宓仰躺头枕在他腿上,两个人都用奇特视角看对方。 她有些不理解:“王粲王仲宣名高于世,又典掌荆州机密数年,他如今追随郎君,难道还不能做主簿?” “你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黑熊双手捏她下巴,耳朵,无所谓语气:“他跟刘表之间相处的很不愉快,我来荆州前,他又不得不伪装。就他那清高恣意的性情,想必很是苦闷。” “刘表暂时不愿与我翻脸。王粲这才敢跟我出走,这一走就拉拢了三百多士人,这样的人,他就是肯屈就,我又怎么敢用他?” 黑熊随即简略说了王粲与刘表之间的矛盾根源,甄宓听着恍然,她在河北时听闻的是刘表把女儿嫁给了王粲的堂兄王凯。 原来不是堂兄,也不是从兄,是族兄。 若是堂兄,那同为司空王畅的孙子,刘表女儿嫁给谁,都能说得过去。 堂兄的话,彼此拥有共同的祖父,即司空王畅;若是从兄弟,那彼此拥有共同的曾祖父,即太尉王龚。 如果王粲没有骗黑熊的话,那娶刘表女儿的王凯,血缘最好也就是王龚的兄弟后裔。 甄宓听着目瞪口呆,实在是难以想象刘表的思路:“他竟然如此轻贱王仲宣?” 她是女人,家里还有四个出嫁的姐姐,嫁人这种事情门第相符,对方人品、才华再好一些,那就是极好的良配了。 看什么脸啊? 见黑熊奇怪,她当即说:“昔年何进征王仲宣父亲王谦为幕府长史,欲两家结亲,当时王仲宣年十二岁,其父王谦断然拒绝。何进颜面大失,又不得不向王谦致歉。” “也就王谦早死,若无董卓之乱,势必三公。” 甄宓了解各地世家谱系,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生活常识,对黑熊说:“若无意外,王粲本该是三世三公,以他才器,自他以后山阳王氏四世三公。可刘表呢,世人谁知他父祖何人?” 见黑熊沉思,甄宓又说:“若无王畅提携,焉能有刘表之今日?” 随即她就问:“王仲宣可有家室?” “没有,我驻军万山时,没见过他有女人,侍女都无。” 甄宓顿时气愤,气呼呼模样眼睛圆溜溜,眉梢挑起:“山阳王氏就剩王仲宣一人,刘表未免无情。” 这些年,王粲没有结婚,也没有留下子嗣。 显然存在顾虑,黑熊怀疑真给山阳王氏留下血脉,那王粲就可以病死了。 黑熊听了默默分析,就说:“现在王粲出走,刘表也能安稳睡觉了。不然再这么耗下去,等刘表死了,王粲定然会报复。” 王粲一日不留下血脉,那刘表就很难下死手,刘表顾虑是很多的。 熬死刘表,荆州谁还能压制王粲? 看看这次,王粲出走,带走了荆州士人近百人,北方士人二百多人。 现在是王粲名望、影响力快速扩张的时期,熬到刘表身死,王粲哪怕是个白身,也能影响很多官吏。 见甄宓似乎对王粲、刘表两家之间的八卦很感兴趣,黑熊又问:“当我主簿可好?” 甄宓敛容:“就恐为世人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听说殷商之际,鬼方、白狄入侵,妇好为将,统兵征伐,战绩颇佳。” 黑熊抬手拍在边上书箱:“现在人口越来越多,一些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 见她沉思,黑熊继续说:“等后续人口抵达,伱去选一百名女子做你的卫士,也不用她们上阵厮杀,能协助李封收治伤员即可。女子细心,多救活一个伤兵,我们就能少征一个新兵。” 见她眉宇神情跃动,嘴上依旧说:“这,妾身……” 黑熊垂头笑呵呵看着她不说话,甄宓当即就问:“那妾身用什么名字?” “典掌文书收发、入档、销毁即可,无须与人交涉。” 黑熊挤出一个笑容:“我们现在面前就两条路,一条路是借助王粲的士人,请他们为我们治理军民;另一条路,是张角的路。” 这一刻甄宓重新坐好,眉宇间的笑意彻底不见了:“郎君不喜欢士人?” “士人若好,也不会有王莽篡汉,也不会有如今的乱世。” 黑熊看着她:“豪强以庄园敛财压迫民众,我想聚集民众建立各种庄园,我要当唯一的豪强。” “建立一个太平天国。” “我希望治下的民众,能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世上的盘剥太多了,与其现在这样,还不如让我来盘剥他们。” 甄宓不语,就他黑熊感慨说:“我本以为刘表、王粲是清洁道德之士,这些时日的接触,发现都是沉沦权力争夺的俗物。”如果士人是文化传播发展的载体,各种典籍是文化的源泉。 若能终结乱世,黑熊不介意送所有士人下地狱。 灰烬之中,自能孕育新的文化。 地球,离开谁都会转。 良久,甄宓询问:“郎君这是要做世上唯一的王?” 现在各地的豪强,放到上古之际,跟上古先王是差不多的地位。 论生活享受和压迫部曲奴仆的权力,甚至远超上古先王。 她的观念里,雒都之外,有大大小小的无名之王。 “嗯,我想引燃这些人,带着他们席卷关中!” 等后续人口抵达,再加武关道三县的人口,以太平道的方式进行动员,几乎真能发动席卷攻势。 不仅仅是将敌人席卷,己方也如卷席一样,卷起来打包出征。 打到哪里,就迁徙到哪里。 对于这种事情,自己手里的青州兵有丰富的经验。 用四五个月的时间完成传道和动员,积累黑白法力,腊月的时候出蓝田袭击各方首脑,瘫痪、迟滞对方动员。 等天气稍稍暖和,就席卷民众出武关道,抢占长安附近,开始农耕。 只要完成一轮耕种、收割,那就轮到自己反攻了。 现在必须确立未来的路线,否则贪图王粲这批士人的人力、技术便宜,未来肯定要付出代价。 甄宓见黑熊要走太平道路线,感到不安。 像现在这样,混迹各路割据势力之间,将自身也伪装成汉朝廷治下的割据势力,其实很占便宜。 真以太平道的方式动员军民杀入关中,那举目四方,尽皆敌人。 甄宓想了想,还是劝说:“郎君新得虎牙将军印,籍此入关中,可得部分关中士民拥护。若如太平道行事,则关中之士群起抗击,步步艰难。” “我知道,可现在这样会束缚我军的潜力,我必须全力以赴,跟曹操争分夺秒。” 黑熊审视甄宓:“河北今年大旱,还有蝗灾。蝗灾若不能压制,产卵众多,明年就是没有旱情,也势必群蝗四起!袁尚纵有孙武韩信之能,没有军粮又能有什么作为?” 河北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袁尚信中透露的蝗灾。 历史具有极高的惯性,尤其是天灾气候的变化。 如果从今年开始,河北连年大旱、蝗灾,哪怕袁绍活着,河北士民也要抛弃他! 一家老小活活饿死,还不如投降曹操。 这不是一座邺城就能决定的,这是河北许多城池的考验。 只要几座城池选择投降,那就是溃堤之势。 不能慢慢悠悠的去磨,要在曹操统一河北之前拿下关中! 否则到时候,关中士人会殊死抵抗,也会有曹操的强力干涉。 甄宓一听河北蝗灾,当即哑然,就问:“难道河北再无一点机会?” 见黑熊不语,甄宓长叹一声:“这样也好。妾身当尽全力,以助郎君成就太平大业。” “嗯,到时候你我就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之下,与亲人团聚。” 黑熊安慰说着,甄宓却说:“再是亲人,又怎么能亲过自家孩儿?还请郎君多纳妾室,壮大族裔。” 这一刻的甄宓脸上没有表情,冷静分析:“今后郎君能信任的,只剩下族裔、外戚了。” 真要建立太平天国,那就别想从外部获取可靠的人才。 黑熊看她这认真模样,就说:“你帮我选吧,我不要豪强、大姓人家女子。收养孤儿也可,等攻下商县后,我每月给你划拨布帛粮食,你拿这些蓄养孤儿。” 甄宓闻言翘起嘴角,追问:“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种事情在她眼里,就跟给黑熊选几个协助穿衣、伺候起居的仆人类似。 如果对方出身足够低,哪怕提前生育出庶长子,在她眼中也如同牛马。 她伺候刘氏期间,见多了袁绍内宅的纷争。 “最好是平民人家的女子,按着你采买侍女的想法来找。带孩子的寡妇也可。” 黑熊脸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人口需要壮大,重活一世,很多事情已经看的很透彻了。 现在计划要生育的这些孩子,未来改成其他姓氏,甚至送给其他人养育,他也不在意。 这乱世里的各处见闻,让他不怎么在意这些微末细节。 人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用现在的经历去看嬴政的血统、铁木真大儿子的血统,只觉得毫无意义。 纵有争论,也是政治上的纷争。 又想了想,黑熊遂说:“这样吧,你先征选侍女,跟你定下主从名分,未来也能省去纠纷。我主外,你主内。” “就依郎君。” 甄宓笑容洋溢,眼中光彩明亮,可谓心怒放。 她的地位,得到了真正的认可。 而且,彼此将无限接近平等。 明天开始三更,我努力保持,,累的话就两更。 (本章完) 第108章 绝境之计 第108章 绝境之计 弘农,华阴,司隶校尉治所。 这里也是弘农杨氏家族所在的地方。 一场宝贵的小雨后,整个天地都鲜润清新起来。 五十一岁的钟繇精力饱满,大清早正捧着一页纸张静静欣赏。 妾室孙氏端来饭菜小心翼翼放在一旁桌案上,以免打扰了钟繇。 她侧头来看,认出钟繇所捧的正是张昶草书,以她的学识真有些不认识上面的潦草文字。 “妙啊,真妙……实在是妙!” 钟繇轻声感慨,没想到昨晚张昶醉酒后临时所书,看着这副书法,几乎就能看到张昶酒酣纵意挥笔的神态、意气。 张昶是凉州三明张焕的次子,张焕开始从凉州敦煌迁居华阴。 张昶兄长也擅长草书,又是早死,当世称之为草圣。 文化领域就这样,活的时间越长,江湖辈分就高,徒子徒孙也多,也有时间沉浸提升造诣。 若是成名早领先于人,偏偏又死的早,就成圣了。 钟繇恋恋不舍放下令他精神愉悦的纸张,这是左伯纸,灵帝年间的旧有之物。 如今这世上,已经造不出来了。 用厚绢盖住这页纸,钟繇抬起双手抖了抖宽阔衣袖,露出手腕,才说:“过几日,你回乡去吧。” 孙氏惊诧:“难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朝廷拜马腾征北将军,北方自有马腾挡之,与弘农何关?” 她是真的不想离开钟繇,钟繇目前无子,与不准他纳妾的正妻贾氏已经分居。 孙氏再努力努力,就有可能怀孕进而扶正。 而她如今不过十九岁,正当盛年,不愿回乡寡居。 “说了你也不懂,我听说袁谭已遣使南阳,欲邀请刘玄德出兵助战。” 钟繇说罢端起木碗吃肉糜粥,孙氏哑然无措,慌张关切看钟繇侧脸:“那你怎么办?” “我不能走。” 钟繇咽下炖煮糜烂的粥,坦然说:“就这么退回去,曹操容不下我,朝廷也无我立身之地。何况真若退走,我恐弘农之士会擒我以献北方。我留着,伱才有回去的机会。” 他说完安静吃粥,孙氏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钟繇勉强吃完,也是长吁短叹不已。 博望坡的惨败,让太多人才发现,曹军还是曹军,不是天军。 孙氏收敛情绪端走碗筷木盘,钟繇的外甥郭援、议郎参军杜袭一起进门。 杜袭手里端着一盘公文:“君侯,武关来报。白鹅贼自襄阳撤离,其斥候出没商县南郊,不日侵攻武关。” 钟繇伸手抓住最上面的军情急递,目前武关只有百余人守军。 武关道三县,也基本上是当地自治,盗匪都没清除干净,税收勉强能养活县长。 再多的人,就养不活了。 真调派外部军队进入武关三县,这三县百姓保准先逃籍。 他无法从武关三县获取补给。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军队可以调动,也没有额外的补给可以运输到武关。 刘表当年是单骑上任,他钟繇也是单骑上任。 他经营关中只有刘表一半的时间,他凭什么就能驱使与朝廷离心离德的关中士民为朝廷厮杀? 从光武定都雒阳以来,刘氏已经抛弃了长安、关中。 真当关中士民是刘氏的铁杆? 别忘了,天下有两个地方拥有丰富的姓氏;一个是凉州,前汉迁徙百姓充实边郡时,许多内地人口强制外迁,在凉州你能见到全国各地的姓氏。 还有一个就是关中,陵邑制度下,全国各地作威作福的豪强强行迁徙到关中做自耕农,所以关中各地姓氏也丰富。 不像河北、关东,一个地方有什么姓氏,基本上固定。 关中这一代百姓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更有丰富的逃亡经验。 你若下达征兵令,就敢携家带口逃往山区。 现在刘备可能要来,白鹅贼也要来,钟繇拿头去顶? 前年官渡时期,为了支援官渡战场,钟繇挤出来两千匹马运到中原,极大补充了曹操的军用马缺口。 可问题是,军用马不是钟繇红嘴白牙捧着朝廷诏令就能弄来的。 为了筹措这批军用马,也为了防止关中豪强被袁绍拉拢策反,那年许都朝廷给关中豪强给了许多官职。 大到杂号将军、中郎将,小到校尉、守关都尉,稳住了这批人,也筹措了两千匹军用马。 而从建安四年开始,逃亡在外的关中人口陆续返回,仅仅荆州方面就有十余万家。 这么多的人口哪里去了? 被拥有将校官职的豪强陆续蚕食了,这些人返回家乡没有生产工具,生活窘迫。 只能被拥有朝廷合法官职的各路将军、校尉们兼并,纳为部曲、佃户;而他们也从豪强变成了豪帅、屯帅。 马腾、韩遂后知后觉,等他们来关中时,关中豪强们已经兵强马壮。 也是建安五年,为了策动益州刘璋夹击刘表,防止刘表干预中原战场。 那年尚书郎卫觊出使益州,结果汉中道路不通。 卫觊是河东安邑人,见关中豪强兼并百姓,使得各县在籍人口持续下降。 一个县的生产资源有限,县里掌握的在籍人口多,那县府就强势;反之豪强兼并的人口多,那豪强强势。 为了遏制豪强的兼并,卫觊向朝廷上策严控河东的食盐。 从食盐销售环节压制豪强,这才稳定了关中局面。 否则人口尽数为豪强侵占,那关中就会提前爆发争霸战。 所以黑熊这样没来过关中的中原人,听到的是钟繇大治关中,逃亡荆州的十余万户百姓陆续返乡。 可返乡的真实原因呢? 很简单,避居南阳的关中人也怕刘表出兵干预中原战场。 刘表一旦出兵,那南阳地区的关中人就是极好的兵源。返乡的原因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是被战争阴影驱赶回去的。 许都朝廷宣传中的关中、司隶校尉钟繇,目前只是徒有其表! 现在的钟繇,依旧空有朝廷大义。 哪怕治下郡县有在籍人口,也不敢加征、加派。 他在努力维持一种太平的气氛,否则这些在籍人口转身投靠附近的各路豪帅。 失去在籍人口,他将彻底失去制衡、调解各路豪帅的筹码。 他不能处理关中问题,反而导致关中成长出来一个大帅,那他还有什么资格混迹朝堂? 建安五年的官渡战役,对关中的影响非常大。 现在的钟繇,连重新整理长安城的影响力、人力都没有。 虽然他能委派关中郡县的官员,可这些官员跟他一样,征不来额外的税,也不敢强征人力。 平日生活苦巴巴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打仗的本钱? 而现在,弘农人其实也在观望。 如果马腾在河东挡不住袁军,弘农人极有可能喜迎河北委任的新郡守。 出于礼貌和敬重,可能会礼送钟繇出境。 毕竟,弘农杨氏与曹操方面的仇可不小。 建安初年,杨彪设计要在百官宴席上逼迫曹操夺权,曹操察觉杨彪脸色不好,到台阶前了,当场拒绝入席,转身就走。 后借袁术称帝之故,曹操要杨彪婚姻一事弄死杨彪;孔融去找曹操当场警告,敢弄杨彪,他就带头辞官回乡。 孔融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人一个人,而是很多汉室老臣。 敢拒绝,就让你的许都朝廷彻底沦为草台班子! 曹操无奈,只能借故罢免杨彪。 建安四年,随着袁术败亡,曹操与杨氏暂时和解。 那年征杨彪入朝担任太常,而钟繇这里也突然发现治下有一位贤才,于是举杨彪的儿子、二十五岁的杨修为孝廉。 曹操也征辟杨修为司空府主簿,彼此目前关系和睦。 似乎当年孔融白得罪了曹操? 怎么会? 杨家到底想不想报复,钟繇不清楚;但他敢肯定,目前杨家缺乏报复的机会和实力。 如果袁家或者刘备,乃至是白鹅贼打过来。 杨家不介意弄死他。 他是杨修的举主,杨修是他的门生……可杨家需要他钟繇提携杨修? 弘农杨氏未来的家主,西州士人未来的领袖,不应该被举主限制。 他钟繇这位持节司隶校尉死了,杨家才能发挥作用,为朝廷稳固西州。 综合前后各种因素,钟繇的形势很是危急。 这也是曹操早早拜马腾为开府征北将军的原因,关中落在马腾手里,好过落在袁家、刘备手里。 此刻,钟繇的大心脏开始跳动,以抵抗各种压力。 此前,曹操方面即便知道白鹅贼要走武关道配合袁谭,也不会当回事。 可博望坡一战,以及刚发生的襄阳之战,都已经证明白鹅贼拥有合兵结阵打野战的实力。 这说明白鹅贼绝对不是什么流民、灾民作乱,里面有成熟的军吏团队。 所以目前钟繇,面对实力暴涨的白鹅贼与刘备,根本没有所谓的预案。 只有一颗大心脏噗通噗通跳动。 钟繇可不能慌,也没必要慌,就问外甥郭援:“河北兵马几时犯境?” “最迟十月,袁谭要集合南匈奴、乌桓部族,诸胡九月底部众集合入山过冬。在此之前,袁谭若发兵,也担忧诸胡作乱袭扰其后。” 要抢就一起去抢河东,袁军的作战方案很简单。 自白波贼投降后,河东这些年保持着平静,堪称乱世小净土。 家里坛坛罐罐很多的情况下,河东人也就没有了为朝廷尽忠效死的觉悟。 故而不能指望河东郡主动抵御袁军。 河东郡守王邑兼职镇北将军这么多年了,从没向外扩张过一县之地。 从这也就知道这位王邑是个什么心态,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镇南将军刘表。 这种情况下,马腾挡不住袁军,王邑弃郡而走,河东郡投降袁军实属正常。 这不是王邑个人的选择,是河东士民的选择。 难道请马腾分兵来守武关道? 这个想法在钟繇脑海里打转转,就问杜袭:“白鹅贼具体有多少兵马?” “若并商雒二县,待其出蓝田山谷时,约有五六千之众,能战之精锐,也就不过两千之数。” 杜袭说完,小心询问:“可要遣人出使征西将军处?” 假节、开府征西将军韩遂,与马腾一前一后升官。 如果形势恶化,许都朝廷还会进一步给他们升官,例如凉州牧和雍州牧。 钟繇摇头:“不妥,韩遂若发兵渭南,则马腾不安。就这样吧,待我书信一封,你与新丰令张既一起去游说马腾,请他分兵三千守御白鹿原。” 郭援在边上提议:“舅父,何不发檄文于凉州,广邀豪杰、诸部大人率义兵以勤王事?” 杜袭侧头去看郭援,很是狐疑,难道不怕当场逼反关中吏民? 真当凉州汉胡豪强再一次联军来关中,只会单纯的被官职打发? 郭援紧接着说:“只是如此议论,这样关中诸将不安,自会请命抗击武关道之入寇贼众。” 关中诸将没有对抗凉州汉胡联军的勇气,抵御白鹅贼的胆魄还是有的。 钟繇缓缓点头,不想郭援继续说:“凉州之义兵还是要请的,不管他们占据关中,还是被马腾、韩遂兼并,必能大损关中,使之对关东无害。即便来日为袁氏所得,也是一片白地。” 书房内就他们三个颍川人,一时之间静悄悄的。 (本章完) 第109章 超长矛阵 第109章 超长矛阵 南乡丹水岸边,随着又一批物资抵达,三百多名蔡氏俘虏被选中。 就在码头附近被剃发,现在剪头的吏士越来越熟练。 这批蔡氏俘虏先是在水边洗了头发,才一一开始剃发。 与之前一样,发质好的头发会被搜集。 襄阳的商人会收购这个,但现在这些剪头的士兵会留着自己加工。 以类似刺绣的方式,将一缕缕头发固定在头套上。 比如此刻,就拿之前得到的头发制成假发套,开始给这些蔡氏部曲兜售。 越是留到后面释放的俘虏,其地位就越高。 码头边上,黑云提着空袋子来运输船边排队,手里空袋子被传到船上。 船上军士与蔡家部曲一起装稻谷,扎紧袋口后,两石稻谷的乙号袋子被架到黑云肩上。 黑云稳稳当当接住,沿着细长队伍向修筑的一排排悬空竹篓粮仓走去。 运输仓内,稻谷堆积。 负责这艘船的船头看着白鹅贼……虎牙军使用的粮食布袋大感惊奇,觉得很是方便。 历来舟船运输粮食,每转运一次,就要准备大概一成的损耗。 这一成损耗,要么是运输过程自然丢失的,也可能是被吃了,更多的是装卸时散落的。 这布袋可以循环多次使用,每次减少一成虚耗,也能加快装卸效率。 为了避免纠缠,蔡家运来的各项物资比账面多了足足两成! 而粮袋的种种好处多多,也被船头看在眼里,准备回去后就给现在的家主蔡瓒提议。 这支船队的到来,也带来了甘宁的书信和侍者。 使者唯一的作用,就是保证书信内容不泄露,关键时刻会损毁这些纸张书信。 淅水岸边军营,黑熊阅读,书信里甘宁汇报了驻守蔡洲期间的收获。 甘宁是个钱大手大脚的人,从蔡家勒索来的各种好处费基本上被他分给了所部吏士。 黑熊也不以为意,这支军队本来就是甘宁的部曲。 只要不超过两千人,随便甘宁折腾。 之前蔡家为了请黑熊出兵防御蔡洲,已经给了锦、绫各三百匹,以及五百金,一金就是一斤重的一块金饼,旺旺雪饼大小。 甘宁主要汇报了他拉拢、策反几个老乡的结果,当年一起响应刘表而起兵的娄发、沈弥一个驻防江陵沙洲,一个驻防华容道,都拒绝了他。 但有一个叫李异的益州同乡响应甘宁的策动,愿意率部党二百余人北上。 甘宁答应李异,等到了南乡,会给李异增兵补满一营之数。 他本部八百,这段时间又征募了一些人,但只有三百多人。 所以希望黑熊这里调拨二百左右的士兵,以完成对李异的承诺。 黑熊将这三页纸张折叠起来,捉笔写‘七年六月南乡甘宁书’,又取线绳扎住,就放入了随身木箱里。 等去了关中有了稳定的根据地,他准备将各类书信、公文都存档。 有时候拉旧账,就得靠这个。 做完这些,黑熊取小半截竹简,捉鹅毛笔在上面唰唰书写:见信,允,速来。 算上标点符号,一共五个简体字。 对于简体字,甄宓琢磨片刻也能认出来,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本能和传承。 文化素养越高,越是能一眼认出来。 尤其是生活常用字,他相信甘宁能认出来。 将竹简递给甘宁的使者:“快去用饭,蔡家船队返回时你跟着回去,将这交给兴霸。” “喏。” 亲兵屈身拱手,上前小心翼翼从黑熊手里接走竹简,后退七八步走出营房,才转身。 营房外,一杆‘虎牙将军’大纛悬挂。 大纛白底红边,黑色刺绣文字,缀饰尺长五色彩带。 房门另一侧,则是黑熊的长麾。 以步槊做杆,顶部是翻模纯铜铸造的拳头。 槊杆与拳头的衔接处,就是蓬松张扬的红蓝白三色彩缨。 彩缨长三尺,红蓝白三色等比例分配。 立在房门处时,轻微山风吹刮,三色彩缨蓬松成团当即顺风飘扬。 丹水码头上游两岸,沿着河道修建了一排排的草庐。 蔡家陆续送来的人口被安置在这里,今天这一批也是。 不分男女老幼还是工匠,入营前先要在混合草木灰的水塘里清洗周身。 水塘就在丹水边上,用竹木遮蔽。 白天使用后,夜晚会引河水冲刷;下次使用时封住水口,重新将大量草木灰投入水塘。 然后只要是人,洗浴后都能获得一套新制作的短衣。 也就襁褓中的婴孩不需要下水,但也能获得半匹粗帛,交给父母自行制作衣服。 潘濬领着三名同郡士人捉笔记录,制作最基础的户籍档案。 为了有效率的整合新来人口,暂时施行百户制度,分为民户与匠户。每户资料一式三份,都写在一枚加长的两尺二寸竹简上,一份交给户主,一份留在百户所,一份交到虎牙将军府。 王粲这三百多名士人也是要吃饭的,一些士人还带了仆从、家人,来黑熊这里打临工混饱肚子,再带一些米回去,也就成了大多数人士人的选择。 何况王粲也鼓励这种自食其力的行为,乱世之中,士人们也在逐步适应。 只要提供衣服、食物和容身的住所,绝大多数民众就能安稳下来。 他们本身就不是自由民,是蔡家的佃户、部曲、奴仆,或者是蔡家临时交易来的。 本就习惯了各种安排,有较强的服从性;其中奴仆出身的,更是习惯了集体生活,懂得协调合作,颇有些如鱼得水。 满足他们基本生活所需后,明天再根据男女分配工作,等他们投入工作后,就暂时稳固了。 潘濬作为临时书吏的小头目,他不需要亲自抄写,他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对照三份竹简,确认编号、文字内容无误。 户籍竹简,不能出现差错,关系着粮食物资分配的份额,以及劳力的调动。 就在潘濬沉心对照文字之际,身边一人开口:“承明快看,那女子来了。” 潘濬循声去看,就见青衣白纱笼巾的甄宓乘车来到下游小营区,与他们之间相隔了两个百户小营区。 那里,甄宓站着车上打量营区内女子,参照大致身形搜索合适的女子。 营门处,四名临时书吏正编扎这种加长的大好竹简,见甄宓来,领头的司马芝上前拱手:“夫人。” “可有年十四以上的少女?” “本处只有十二三小女子五人,算上十岁的,有八人。” 司马芝指着竹简:“年十四以上,多已成婚。” 甄宓左右扫一眼,见那些好奇观望、身形单薄的少女普遍发型改变,是妇人了。 就对司马芝说:“还请告知新来的各家,让他们知道我征收女卫、女侍之事。” “是,待各所人户安稳后,仆就一一通知。” “有劳先生。” 甄宓也拱拱手,司马芝回礼,目送甄宓登车调头向东南下游折返。 司马芝目送车驾越来越远,作为大龄单身士人,他是挺喜欢跟谈吐文雅的甄宓交流。 大姓人家不乏女子掌持家业,女子经营致富的现象也不是没有。 甄宓也就是好奇,才出来巡视新来的人口,更有宣示主权的意味。 她想要的女卫、侍女,自然会有陆续上任的各种百户为她进行初步筛选。 她驱车到淅水浮桥,步行过桥回到岸边二层木楼,她沿楼外台阶到二楼,又从这里爬木梯到楼顶。 楼顶有四名前几天选中的女兵,此刻观望忙碌的各处,她们身边放着弓弩与鸣镝号箭。 甄宓抬头眺望,丹水上游目光尽头,那里两岸山上许多人正在采伐竹木。 一捆捆竹子从山上运到丹水,顺丹水漂浮下来。 这些竹子为主要材料,建成了各种庐舍、悬空粮仓、篱笆墙。 品相最好的长竹,会被收集储存起来。 她目光转到北边,就见淅水东岸扩建后青州兵营地内正在操训。 正在训练一种长矛阵列,为了优化这种长矛阵列,现在许多工匠也被组织起来,正制作一种轻便的竹藤编织盾牌。 现在各地使用的盾牌就两种,一种是战阵前排立盾,一种是格斗用的小型弧形盾。 而这种已经确立形制的竹藤编织圆盾直径三尺,用的时候是悬挂在矛兵手臂上的。 青州兵几乎全员改编为了矛兵,正用笔直青竹代替长矛,操练方阵。 现在青州兵生活作息规律,清晨出营小跑,随后用餐、操练矛阵;午休用餐,下午操练矛阵;晚餐时由道士主持,并引领青州兵进行忏悔,随后睡觉。 忏悔真诚的青州兵,才会有道士在午休时用锋利剃刀将头发剃尽,以示自此一切崭新开始。 甄宓眺望矛阵,心中忧虑。 关中的情报越来越多,例如目前操练的青州兵,操练之刻苦,已经吓得南乡人瑟瑟发抖。 可关中方面各种情报显示,关中豪帅、诸羌部族,最擅长的就是长矛步兵方阵推进。 这是一种从遥远西极之地传来的战术,凉州三明征发西羌剿灭东羌时,这种战术经过战场检验,被西州士民所知,也流传于现存的诸羌部族之中。 而对方操习矛阵的时间很长,经验丰富的同时,更攒下了足够使用的超长矛。 军中以一丈八尺的长矛为极限,这种长矛称之为槊。 关中豪帅那里,有比步槊还要长一丈的超长步槊。 她不懂兵法,但也能看明白,步兵矛阵对戳,肯定是矛长的一方占便宜。 现在十分缺乏超长步槊,只能拿三丈长的青竹代替使用。 荆州战场上,刘表一方已经使用过这种超长步兵方阵。 不能说没有战果,因为这支矛兵集体变成了孙策战果。 孙策进攻黄祖时,刘表就派刘虎、韩晞率领五千长矛兵助战。 黄祖也觉得这支长矛兵很能打,于是与孙策野战,全军以这五千超长矛兵为前锋。 结果江东军弓弩近距离攒射,当场射崩这五千关中人为主的超长矛阵。 随后大军掩杀,全歼这支矛兵,前后斩首两万余级,俘获万余人。 (本章完) 第110章 蓄势待发 第110章 蓄势待发 又几日,南乡县附近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这场雨阴云连绵,估计会持续数日。 黑熊怀疑是各种台风开始发挥影响力,可惜这种降雨可以缓解中原的干旱。 对河北的话,就要看这台风够不够强力,能否冲入渤海、黄海区域。 雨水中,整个南乡县附近都陷入了寂静。 没人喜欢淋雨,黑熊也不愿驱使军民在雨水中工作。 除了匠户在庐舍内打铁修复器械铠甲之外,还有一些匠户带着家人学徒在编织竹藤半身甲、圆盾和藤胄。 藤胄散热效果很棒,这种竹藤两种材料复合编织的半覆式头盔十分轻便,对钝器、利器刺击都有较好的防护力。 也有一些迁徙来的民户在庐舍内打磨竹简,口粮供给分配制度下,他们打磨制造的竹简能换取五铢钱。 五铢钱到手,缺什么的话,去南乡市集购买即可。 南乡城头,主簿阴纯撑伞远眺,就见淅水对岸各处营地轮廓若隐若现。 各处只有少数巡查吏士穿戴斗笠蓑衣外,再无什么人影。 而昨日,南乡东边淅水两岸是密密麻麻的人,南乡西南丹水两岸也是密密麻麻的人。 自乱世以来,他就没见过南乡县城附近如此的热闹。 人口聚集,带来了商业活性。 就连荆山的荆蛮山民都带着山里特产来南乡贩卖,其中不乏黑白瑞兽之皮。 而阴纯目光下,看着脚下城门甬道内出现的一辆板车渐渐在泥水中走远。 板车上三具死亡的伤兵用新编织的草席子裹了,十几个穿蓑衣的士兵轮流推车。 想了想,阴纯转身下城楼,收伞钻入马车里:“去见虎牙将军。” 一处庐舍内,地上石块围起来的火塘烧着一顶悬挂的铁盔。 盔内汤水翻滚,宋武盘坐在边上,正用食指拨弄刚发下来的白米,将未能筛去的破碎稻壳,或完整的稻谷挑出。 米粒滚入盔内沸水,宋武又拨弄柴堆,才后退几步与黑云肩膀挨着肩膀,一起仰躺背倚着一捆干草。 两个人挨在一起,一起盖一卷草帘子。 庐舍内十一个人,都穿了新发下来的宽松号衣,号衣细麻布料很是耐磨。 号衣背上盖了粗糙的黑印,随着营地规模增大,也越来越规范。 何止是他们,号衣已经发到了民户青壮身上。 哪怕是民户女子,接受劳动调派时,也会临时发号衣。 军中号衣很常见,他们都习惯了。 大概也就南乡人、荆州人不习惯,仿佛南乡城被包围了一样。 他们中,许定正在闭眼假寐,听到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睁开眼去看门。 草帘被揭开,负责管理他们的士兵探头进来左右看一眼见人都在,就说:“城内伤兵没了三人,上面要挖坟,你们跟我走吧。” 伤兵都住在南乡城内的稳固屋舍里,比城外大多数人住的好。 也派人昼夜照顾,吃的也好。 但每天都会有死亡,对于这种事情,伤兵本人,以及城外的士兵都已经习惯了。 特别是对青州兵来说,如果受伤死前能被人这么照顾一个月时间,死了也没啥好哀怨的。 这十一个人里明显许定是头目,他一骨碌翻身站起来,奇怪问:“怎么突然就没了三个?” 照道理来说,伤兵死亡只会越来越少,这段时间都是他们这些地位最低的负责打坟。 他们的身份,比蔡氏俘虏还低。 除非下一战抓住其他俘虏,否则军队这个金字塔里,可不管最低一层的他们只有十一个人。 这十一个人里,地位最低的则是宋武、黑云两个人。 哪怕许定这九个人里,也根据过去的官职地位,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只要存在两个人,就必然会分个高下、核心与非核心。 “我听人说是同僚探望伤员,买了荆蛮的山货,今早吃死了两个。” 士兵说着顿了顿,目光落在吊着的铁盔:“你们还是先吃饭吧,吃了再跟我去打坟。” 许定拱拱手,送走对方后就重新回到靠近火塘的位置躺下。 南乡主簿阴纯的车辆从他们这片小营区外缓缓驶过,雨水中驾车御手穿戴蓑衣斗笠。 车轱辘下的道路,是一层砂石路面,排水通常,路面也相对平坦。 故而车轱辘旋转带起一片片白色水,而不是烂泥。 牛车渐渐抵达淅水浮桥,上游山区降雨,淅水河面暴涨两尺高,河水宽度漫延到了五六丈。 但这远远不是淅水的极限,两岸军营距离目前的河岸还有十来丈的余地。 历年山洪汇入淅水,再怎么冲刷,也有个极限在。 只要远离河床、滩涂区域,就能避免洪水。 此刻舟船相连制成的浮桥左右摇摆上下波动,阴纯不敢托大,下车举伞步行,御手也下车牵着牛绳引路。 此处下游两三里处,是淅水汇入丹水的河口。 停泊在河口下游的战舰、八艘大运船渐渐被上涨的河水托举起来。 阴纯扭头见了随水浪摇摆的大船,知道进军武关的时机已经成熟。 还没到大秋霖泛滥之时,夏日这场雨过后,短期内不会再有这样的阴雨。 这意味着短期内丹水充沛,漕运可以稳定运行。 阴纯即将收回目光,隐约就见下游似乎有船队靠近。 这让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脚上不停,快速过了浮桥。河口处丹水上游,两岸民户聚集的各个百户所。 宣良穿戴蓑衣斗笠,亲自带队给每一个百户所分发今日份额的口粮。 完成户口统计后,每个百户所的每日粮食消耗是定量。 宣良只是监督,看着将定额粮食发给百户,这些百户都是之前船队上的老人。 从人身隶属关系上来说,百户们是黑熊的部曲,民户们则是蔡家的奴仆转隶后变成黑熊的奴仆。 从彼此亲近程度上来说,民户是黑熊的私人财产,部曲只是有人身依附。 换言之,谁欺辱这些新来的民户,就是在破坏黑熊的私人财产。 现在距离黑熊太近了,时刻又有宣良、刘晔巡查,倒还没发生什么械斗。 毕竟青州兵就在淅水东岸操训,没人敢滋事。 不仅是虎牙将军府的主要曹掾会来巡查,管理卫生的军医李封也会带着一帮道士、小道士巡查各营。 有病就诊断发药,再要么额外给口粮,没病治就抓卫生工作。 李封现在恢复本业,没事也要找点事情做。 事情做的多了,才能与民户相熟,从中选拔向道之人收录为道童。 各地道众组织自有一套治理信众,从中选积极分子,再吸纳壮大自身组织的一套运行规则。 如道家功德,就可以拆分为功、德、行三种,响应祭祀之类的群体活动,那就是积攒一个小行。 小行积攒为大行,再向上积攒为德、功,有功之人,自然应该委以重任,祭拜鬼神招纳为同道之士。 老子庙出身的李封,与太平道祭酒郭泰合流速度很快。 信仰老子与信仰中黄太一此刻并不冲突,彼此都是道的化身,一体多面,不存在本质冲突。 道士们天然在医疗、抚慰人心方面有优势。 也只有信仰和理念,才能消解不同地域、口音带来的隔阂。 而道士们与船队老人又缺乏共同语言,深入民户群体发展信众,自然而然的就跟船队老人充当的百户存在对立关系。 仿佛竞争一样,宣良前脚带人发粮食,后面就是来治病传道的李封一伙人。 期间还有虎牙军师刘晔手下的巡查士兵,负责巡视各处。 此刻军师刘晔正坐在悬空木楼一层大厅里惬意引用姜茶,双手捧着黑陶碗,双手暖融融的,眼皮垂着。 上首位置,黑熊挑出姜片放嘴里咀嚼成渣渣,一口吞下,又饮一口茶水。 随即他低头桌案上的竹简,竹简已经严重拖累了办公效率。 可没办法,荆州能造纸,他也舍得买,可市场上流通的纸张数量始终是有限的。 己方最快后年春天,才能在关中造成可供使用的纸张。 桌上竹简边上是一副最近才制作的算盘,黑熊右手按在算盘上清脆拨打。 算盘珠子用的是金丝楠木,拨打撞击时啪啪脆响,连绵不绝。 黑熊接近盲打,检验着竹简上的各项数字。 “我们要节省粮食,明日如果还是降雨,孩童、伤员以外,每人少一升粮食。” 人口数量上来了,就这么减少一升,明天就能节省二百四十多石粮食。 黑熊停止拨打算盘,捉笔在纸张上唰唰书写。 刘晔自不会反对,放下茶碗就说:“渠帅,荆州米鱼之乡也。何不与伊机伯商议,开垦丹水东岸荒废田野,种植冬麦?” 他早有准备,取出一卷纸张来到黑熊面前,铺展在桌案上:“此皆阴县大姓荒废之田,渠帅借用数年,再还给阴氏。期间,我军可安置部分民户,使之耕种,可补粮秣之不足。而阴县大姓,荒田转为熟田,未来也方便招纳佃户。” 刘晔指着纸张标注的几块大范围水田说:“若得其利,刘镇南见我粮秣自足,自不会限制荆南大姓贩卖粮食。” 黑熊垂眉认真观摩上面的数据,参照自己对周围地形的认知和记忆。 忍不住轻轻点头,略疑惑:“阴县大姓舍得?就不怕几年后这田地自此姓黑?” 这帮人宁肯祖上兼并来的良田荒置,也不愿意低价租佃给贫民。 土地政令不改的情况下,城邑周围的荒废田野,往往都是有主的。 宁肯荒废长草喂牛羊,也不给你耕种;伱敢耕种,就敢打死你。 还有刘表可能发动的粮食禁运,只要己方有充沛的粮食产量,刘表就不会把事情做绝。 若己方一门心思要吃荆州的粮食,那也就别怪刘表在粮食方面做文章。 刘晔的顾虑是很有前瞻性的,分出一部分民户开垦荒田,明年就能夏收麦,秋收稻,再加上各种豆类,粮食产量十分可观。 刘晔回答:“此事南乡主簿阴纯也是极力促成,他愿游说同族。我已邀他来见渠帅,不知渠帅意下如何。” 后续肯定要从荆州持续吸纳人口,这些人去关中之前,可以留在这里协助屯种。 黑熊点着头:“我不反对这种事情,能成最好,不能成也无须强迫他们。” “我不明白,阴纯这样主动,他图谋的又是什么。” 对此,刘晔只是笑笑:“阴氏族大,人各有志。” 阴氏是南阳大姓,一个大姓侵占的土地,可不是一家子,或兄弟几个。 而是整个同族,这个几百亩,那个又近千亩,几十家、上百家同族侵占的土地合在一起,就十分可观了。 灾年有同族相互扶持,不至于破产被兼并。 所以各地豪族都是这样慢慢发展来的,发展过程中,每一代又会给孩子析分家产。 使得豪族田产更加零碎的落入同族手中,算上各种复杂的姻亲关系,以及各家仆从,豪族大姓就这样形成了。 明天早上的可能要延迟一会,缓缓继续码 (本章完) 第111章 再借赵云 第111章 再借赵云 汉江水涨,撤归的甘宁船队扬帆破浪而行。 借着风势,船队在颠簸中渐渐靠近南乡县。 船队抵近丹水东岸码头,甘宁戴好头盔率先下船。 雨后阳光格外的明媚透亮,河水两岸成排修建的竹木屋舍、仓库更显的青翠。 甘宁左右观察,感慨一声:“渠帅治民如治军,就是过于求稳。” 他的预期里,持续涌来的人口肯定会不断扰乱、恶化南乡的治安、秩序。 结果没想到这里整合人力的效率太快了,除了青州兵闭营操练外,其他人力都投入到了建设之中。 也是因为乱世人口折损颇大,所以县城附近的竹木资源再次茂密起来。 南乡县与阴县隔着丹水而立,这周围本来就人口稠密。 突然暴增的人口,不过是填充了之前折损的人口,所以短期内野外各项资源还算充沛。 可在甘宁眼中,自家渠帅还是太保守了。 这种高速建设能力,在南乡建设的每一座屋舍,都是一种浪费! 现在就该向着武关道推进,持续推进! 只有建设在己方控制地盘上的屋舍,才不算浪费! 按着甘宁的性格,现在向武关道推进,最后空下来的屋舍除非南乡人钱来换,否则他宁愿一把火烧了! 原来的作战计划里没有这三千青州兵,可现在有了。 经过襄阳一战的青州兵,光凭这支青州兵和自己的锦帆营,甘宁就有信心进击关中。 就凭他们轻易全歼了蔡瑁所部五千精兵,关中豪帅们就算有五千部曲,但论器械铠甲,绝对比不上蔡瑁这五千人! 蔡瑁的器械、铠甲,如今可都是己方的了。 论战具器械储备,对关中群帅已经有了碾压优势,这是荆州生产力积累的优势。 李傕郭汜之乱后,关中能有什么积蓄? 甘宁越是思索越是急躁,快步走向远处来迎接的黑熊:“渠帅!” 黑熊打量崭新漆皮铠的甘宁,现在的甘宁浑身崭新,皮铠等护具大漆水亮,铠甲隙缝里可以看到里面的锦袍鲜艳。 就连腰间七颗铜铃铛都金灿灿,做了鎏金处理。 黑熊面具下忍不住露笑:“怎么来的这么快?” 汉水上涨期间,行船不便,出于安全考虑,甘宁应该明天抵达。 “兵贵神速,不敢拖延。” 甘宁回头看后面跟上来的李异,展臂介绍:“渠帅,这位就是某家巴郡乡人,李异!” 李异诧异看黑熊脸上的三星堆面具,黑熊也诧异看李异典型的川人相貌,四方脸大眼睛。 也只是稍稍诧异,李异上前跪拜:“流亡之人,闻渠帅大名特来相投,还望不弃。” “既是兴霸所重,就不要说这种见外话。” 黑熊扭头看甘宁:“我今领虎牙将军,兴霸可领横海校尉,辖锦帆营,与王威一营,增补李异,暂时在兴霸麾下做个营督。待取关中,再行任用。” “谢渠帅!” 甘宁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身上铃铛作响,黑熊身边一人捧着横海校尉官印上前递到甘宁手中。 一侧旁观的王威也出列,单膝跪在李异身侧。 王威是客将,目前只是编在甘宁这里。 等打完关中战役,王威还是要返回荆州的。 李异也是没想到,带二百多人来投,黑熊真按照甘宁承诺的那样给他补满一营。 当年反抗刘璋,他只是个小人物,本来还有悄悄回益州的打算。 但灰溜溜回去,也不像个事。 他不怕刘璋追究,因为现在管理巴西周围的是庞羲,他带二百人回去,庞羲不会拒绝他。 黑熊上前搀扶甘宁,说道:“要找谁当司马,当长史,兴霸自决之。我只有一个要求,听从军令,能打胜仗!” “不敢辜负渠帅信赖!” 甘宁也昂头神情激动,这太符合他的性格了。 平日管束是一回事,这种格外的信赖,与其他人不同、略高半格的地位,可比什么金银赏赐令他亢奋。 男人出来拼命,图的不就是扬名立世? 安抚好甘宁这几个人,就见陈震、孙乾一前一后联袂而来。 两个人所在的船只在后方,正快步而来,后面还跟着彼此的属吏。 陈震走近,将手里略粗的军书名册献上:“将军,不辱使命。此刘豫州麾下征来的吏士名录。” 黑熊接住当即卷开,就见目录写着三百二十七人。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吏士姓名、籍贯信息,他没时间看,当即卷好转手递给身后的军师刘晔:“长史能回来就好!” 黑熊去看孙乾:“公佑先生,别来无恙。” “将军威名更胜以往,外臣谨祝将军旗开得胜,扫除关中群贼。” 孙乾施礼,又说:“今奉我主刘豫州之命,特来磋商助战关中,共讨贼寇之事。” 曹操是国贼,曹操委任的司隶校尉钟繇自然也是国贼的帮凶,理应讨伐。 “好说,且入席细说。” 黑熊展臂邀请,二十几个人向木楼走去。 岸边王威所部,以及吕常所部开始协助搬卸随船队而来的各类物资。 一楼宽阔大厅,众人都是光脚入内。 黑熊端坐上首,左侧第一是军师刘晔,次席是长史陈震,第三席位是军医李封,第四才是宣良,第五太平道祭酒郭泰。 右侧第一是甘宁,其次是客将王威,第三是徐林,第四是张定,第五陈阳。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别说面面俱到,能抓着十几个人,让这些人把责任内的事情做好,就很不容易了。 所以短期内,今日席间的人物,未来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现在青州兵最为特殊,拥有最多的人数,可始终没有设立营督。 唯一能代表青州兵的,就是他们的祭酒郭泰。 这也意味着,这支青州兵未来不可能提拔营督,关中战役打完,就会退出一线,转到守备序列。 孙乾则坐在中间,与黑熊面对面而坐。 等上菜的侍女队伍出去后,黑熊才端起米酒环视周围,目光落在甘宁脸上:“战后未曾庆贺,今且以薄酒相庆,诸君满饮。” “满饮!” 只要打胜仗,有战利品,牺牲少,那欢庆仪式有没有其实都无所谓。 清甜酒水下肚,黑熊看孙乾:“公佑先生,玄德公所谓的助战关中,是怎么个助战方式?” “有我主手书在此,将军请看。” 孙乾从袖囊中取出一叠纸张双手递出,这段时间与孙乾相处的陈震起身将书信接住,转递到黑熊面前。 黑熊翻开,阅读刘备的手书。 刘备还是没有放弃从宛口打回豫州的想法,绝大多数人都很难放弃。 曹军博望坡大败,对曹操的打击是很沉重的。 这意味着豫州人不敢倾力下注,曹操这里得到的注码少了,刘备这里就会增多。 而残酷的错役制度让许都朝廷里的公卿也感到不满,因为错役制度对朝廷里的公卿来说,也是桎梏。 从长远来说,错役制度能激发目前的战斗力,可牺牲的是人口恢复效率。 现在兖豫青徐多少人口,二十年后,大概还是多少人口,或许会更少。 关东战场上,汉末时一个杂鱼能统兵五千,到现在一时良将也就三千多兵力,方面大将也就五六千兵力;再过二十年,直接统辖的士兵数量还要缩减。 不是部队越来越精锐化,而是人口枯竭,兵源匮乏。 越是兵源匮乏,越不敢让一个人直辖太过的兵力。 创业的时候,兵力分配讲究效率;守业的时候,追求的是平衡。 每个将军都一千多兵力,谁都没有造反作乱的底气。 朝廷公卿喜欢的募兵制或者征兵制,很不喜欢错役制;错役制是曹操以青州兵武力威慑,辅以朝廷大义,将治下人口绑架的一种兵制,进而将朝廷绑架、架空。 错役制唯一的主人是曹操。 只要再打几场胜仗,曹操的错役制度就有崩解的可能性。 毕竟曹操治下区域并不算大,真到曹操攻占河北后,那才叫恐怖。 到时候河北兵来南方,中原兵去北方。 治下区域越大,错役制绑架范围越广,那各地驻军就越凶残,镇压的时候格外无情。 同时后备兵源充足,就没那么容易击垮。 而现在,刘备认为有彻底击败曹操的可能性。 只要撕开错役制的一角,整个错役制度崩解,反噬之下,曹操宗族势必覆灭。 博望坡一战也算曹操运气好,俘斩损失的五千多人来自青州兵、泰山兵和东平兵。 是曹操的起家元老部队,不是错役制度下的可怜人。 否则遍布各郡的五千户人家被军法严惩,每家都沾亲带旧的,足够曹操喝一壶! 所以信中,刘备希望下一次开战,黑熊能派太史文恭这样的猛将协助他作战。 作为交换,他会派赵云协助黑熊进取关中。 如果黑熊能派兵以及太史文恭助战,那刘备也能派遣赵云率领本部士兵助战。 ‘太史文恭’什么地位? 如果真率兵帮助刘备,带来的肯定是黑熊这里的精锐甲兵部队。 而赵云本部虽然精锐,可刘备这里最精锐、器械最充足的永远是刘备本部。 黑熊看完信,认真想了想,不想在这种问题上骗刘备。 就说:“公佑先生,我个人非常敬重赵子龙,我与他在寒鸦道期间,就相处的很是愉快。” 不由得想起了被赵云冲阵杀死的那批精锐斥候。 说完礼仪性质的措辞,黑熊遂问:“我听说伏波将军征募士兵,操训完毕后,会在十月左右助战南阳。若是变故频繁,今年冬季,乃至明年,伏波军都无法助战,那玄德公将会如何?” 孙乾想了想,认真回答,掷地有声:“我主也有此类顾虑,但刘镇南已表奏麋子仲领南阳郡。明年伏波军不来助战,我主刘豫州将亲率南阳之军再出宛口,讨伐国贼于中原!” 纵然没有刘琦的增援,明年刘备依旧要再次兵出宛口进伐中原。 “嗯,我就怕今年赵子龙率兵帮我,明年我想帮玄德公又没机会。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黑熊点着头:“既然这样,我愿向玄德公递交盟书。不论明年我关中战况如何,只要玄德公兵出宛口,我将依照盟约出兵助战!” 说罢,黑熊侧头看刘晔:“还请军师起草盟书,待我用印后交付公佑先生。” “是。” 刘晔当即答应,盟书内容大致意思写明白就好。 这具盟书最大的作用,就是给孙乾一个字据,带回去后赵云将率本部兵出发。 彼此之间有了这个盟约,再面对刘表时,也将拥有更充沛的底气。 不辱使命 (本章完) 第112章 彻底暴露 第112章 彻底暴露 丹水东岸,黑云、宋武怔怔望着西岸那九艘大船。 一艘三牙战舰,八艘运输船。 刚剃发的蔡家俘虏正有序登船,为了压船,一些背负山货的山民、荆蛮也登船。 那九艘大船,即将起航前往襄阳,也将送给南郡郡守、伏波将军、公子刘琦。 这是黑云、宋武熟悉的九艘船,两人有默契互看一眼。 心中也有期望,故而齐齐认定白鹅贼高层中一定有蒙泽人,就像许都朝廷推断的那样! 可黑云有些抵触,有许定这帮人在,白鹅贼随时可能给自己定一个奸细的罪名。 到那时,可能比现在还惨,更可能会牵连儿子。 若是揭发许定这些人,消息流传到许都的话,他们的家人、乡党,都会遭受严酷惩处。 前年梁国士户判的那桩令人发笑的错案,只要谈论起来,先是笑官府昏聩,其次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黑云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桩案子。 一个服役的士户死了,官府隔空配对,将他的妻子配给同乡第二位士户。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就在官方籍册中成了合法夫妇,然后第二位士户逃亡了,官府就按律将那个可怜女人斩首、弃市三日后,才准许家人收敛。 到底是判案的官员昏聩,还是故意藉此立威以恐吓士户、其他民户? 这桩案子流传范围很广,士民议论诟病的同时,生出恐惧之意也就正常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公卿疏忽之计,门下走狗故意给你来几个恐怖的案件,借此恐吓寻常民众。 对黑云来说,现在每天能吃饱,也有崭新号衣穿,生病了有医师看护。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带着另外两个半大少年儿子一起来这里扛包、挖坟。 短期内,黑云不想发生什么变故。 好在许定这些人也在苦恼,郭嘉被驱逐的太快了,根本没时间给许定安排任务。 也没有后续的联络人,现在许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他们不敢轻易暴露。 郭嘉只是跳了跳,明明知道这是中原使者,白鹅贼依旧当场派人剃发。 若不是刘琦那里用的上,可能刀就架在郭嘉脖子上了。 许定很清楚这帮士人的底色,郭嘉也不例外。 郭嘉不是怕死,而是怕死的没有意义。 到那个时候,郭嘉肯定会袒露身份。 随后呢? 白鹅贼顾忌杀郭嘉的影响力,绝不会顾忌他们这些护卫。 因而这段时间里,许定也很是低调,不想招惹事端。 至于联络黑熊……各方面的卷宗记录的很清楚,十五岁的黑信应征徭役时,身高六尺。 而现在那个黑熊呢,身形健壮,身高接近七尺。 三个月生长一尺身高? 许定是不相信的,现在只想等待后续联络使者。 不管是出逃,还是持续潜伏,他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指令。 尤其是黑云,在新的指令到达前,他要保护黑云。 所以这段时间,十一人团队里一些零零碎碎事情都压在了宋武身上。 就在这许定、黑云准备继续混日子的时期里,宋武受不了了。 他望着一艘从河口渐渐顺流而下的小船,船头孙乾穿戴夏日暗红衣袍,头上是高高翘起一尺二寸长的二梁进贤冠。 隐约认出是孙乾,宋武喜出望外大呼:“公佑先生!公佑先生!” 可惜孙乾没听到,正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抓一柄摇摇扇轻微摇动,心旷神怡欣赏两岸风景。 这次他可谓成功出使,己方与虎牙军缔结盟约,自此以后就不需要处处看刘表的眼色了。 自家主公什么都好,就是不屑于使用一些手段。 那白鹅贼……虎牙将军则不然,因势利导,策反刘琦,轻松一拳打的刘表生活不能自理。 哪怕到现在,刘表也不能说什么坏话。 说坏话,等于指责刘琦不孝、谋反。 人家虎牙军更是兵强马壮位居汉水上游,死死扼住了刘表的咽喉气管。 这种时候,刘表表现的很平静。 然而刘表对刘备,可就不会这么的平静。 私底下手段有很多,甚至愿意让关羽统率、节制宣池水师,来拉拢关羽。 或许刘表心中,也就关羽这种勇猛的人,统率襄阳水师和水师陆战部队能挡住汉水上游的黑熊、甘宁。 总之使命顺利达成,孙乾心情愉快。 作为大儒郑学的门人学生,孙乾真有些看不上刘表这些年的作为。 这次襄阳事变更是直接把蔡瑁牺牲了,荆州士人、北方士人虽然舆论上看不起蔡瑁。 可这个人再怎么说,在侍奉伺候刘表这一件事情上,是尽心尽力的。 结果就这么轻易推出去,意外被甘宁斩首。 这多少令人心寒,下一次荆州再有变故,刘表身边必然无人可用。 现在大多数人士人、官吏只是克制忍耐着,等待公子刘琦顺位继承。 东岸,宋武大声呐喊不见孙乾有反应,又见许定几个人来扑抓自己。 论履历,宋武当年也当过领军校尉。 自然清楚现在这种鼓噪行为,遇到执法严格的军吏,当场就能砍自己的头! 落到许定手里是个死,被维持秩序的军士抓住也可能是个死。 宋武毫无顾忌,夺过一名士兵的青牙旗长矛,反手挥矛逼退几个所谓的伙伴:“滚开!” 对着快步而来的持戟什长大喊:“我是玄德公旧部!我要见公佑先生!” 什长止步摆臂拦住身后几个士兵,审视宋武:“既然是刘豫州部伍,何不早言!”宋武正要解释,余光见许定抓拳头大石块砸过来,当即低头躲避。 没想到许定这一石头之后,其他人纷纷抓石头。 宋武悚然,正要逃窜,不想后续投石势大力沉数量又多。 躲闪不及,一块石头砸在宋武头上,整个人摇了摇,扑倒在岸边滩涂。 许定气愤异常,他最不喜欢这种变数。 而这时候,他察觉刚跑过来的队官正上下审视他,又打量其他投石袭击宋武的八个人。 其他搬运物资的士兵、俘虏站在原地不动,观望这里的变故。 河上,孙乾也注意到了,当即命令船夫摇橹靠岸来看热闹。 队官右手抬起缓缓握成拳:“都抓了!” 二十几名军士持矛而进,许定将手里石块丢弃在地,双膝跪地。 其他人纷纷效仿,没有参与进来的黑云也跟着跪下,被反剪双臂提起来。 孙乾刚靠岸,就听岸边附近管事的军吏呼喊:“可是公佑先生?” “足下认识我?” 孙乾疑惑,他不认为普通军吏会认识自己。 他下船,就见那军吏指着地上额头出血染红滩涂的宋武:“这人自称是刘豫州旧部,见公佑先生在河中,扰乱队伍,接连大呼。却被他伙伴砸伤,如今生死不知。” 孙乾靠近蹲下,在护卫帮助下搀扶宋武,见他面容不由微微皱眉。 宋武只有普通的髭须,再无明显的胡须特征,一张脸五官平平无奇,缺乏明显的辨识度。 对照记忆,孙乾对旁边军吏说:“确实有些眼熟,此人籍贯为何?” “说是沛国下相人。” 这是沛国郡治所在,位于沛国中心区域,也是当年刘备影响的区域。 孙乾点头:“这样的话,应该有八成把握了。” 结果军吏却说:“请恕不能交付此人,他的伙伴殊为可疑,还需要他指认。” 孙乾当即从随从手里取出一块金饼当众递给军吏:“还请用心救护,不要吝啬药剂。我回新野后,会禀告我家主公。下回有人来南乡,会支付余下诊金和赎身布帛。” “那请公佑先生写个字据,我也好向医官交待。” 军吏也挥手指派,当即两个协助卸货的吕常部伍被喊过来,将宋武转移到担架。 孙乾扭头望着担架两人向北走,长叹一口气,跟着军吏到一侧记录卸载数据的凉棚下。 当即捉笔在一枚竹简上书写军吏需要的字据,有了这个字据,审问的吏士才会照顾宋武,不至于被折腾死。 军队中负责审问的这些人,最讲究效率,可不管能不能活着挺过去。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现在部队规模这么大,相互融合的过程中,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也就走到了属于他们的岗位上。 宋武这批人是奸细的护卫,属于军营集体里的最底层。 哪怕他们平均素质很不错,可没人敢启用他们。 负责审讯的军吏是专业的,可场所就很随意,就在岸边滩涂。 许定一伙人陆续绑在岸边木桩,许定也看到担架上的宋武被送到军医手里,顿时就感到不妙。 救治俘虏,这是许定无法理解的事情。 见此,他也无可奈何。 审讯的事情他也干过,当即就开口:“我是谯县许定,官拜曹司空帐下都尉!” “许定?” 负责审讯的军吏握着皮鞭走来,抬手一鞭子就抽在许定胸膛,短衣破裂,皮开肉绽,血液渗出沾染衣裳。 “曹司空?” “你还都尉!” “我怎么不是都尉!” 军吏念叨一声,就是狠狠一鞭子,笑吟吟打量许定:“服不服,许都尉?” “服。” 许定挨鞭子咬牙硬抗,准备挖个坑:“我们这些谯县人,你随意打。只是边上那位梁国蒙泽人,名叫黑云,伱家渠帅的黑,你最好别打。” 军吏抬手又是左右两鞭在许定胸口抽出一个交错斜十字:“拿什么证明你是许都尉?” “你家渠帅是梁国人,跟这位黑云可能是同族。” 许定目光平静看对方:“我们奉命要以乡党的身份投奔黑渠帅,都怪南阳文聘坏事。否则今日我的地位,焉能在你之下?” 这下对方狐疑,持鞭来到黑云面前,皱眉:“说两句话听听。” “我是梁国蒙县人黑云,他们拿我家室、乡人胁迫我,故不得不从。” 听着黑云话语,这军吏缓缓点头,其实他也分不出梁国、沛国口音细微差异。 无法断定黑熊真假,可以断定的是,他输不起。 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姿态,来到许定面前:“都尉,我这就去通报上面。要么你好我好,要么我弄死你。” 说话间,还伸出指头去扣许定的伤口。 许定疼的抽气,顽强开口:“曹操治军严格,我等暴露,难逃一死,家室破裂。还请美言,就说我等愿为渠帅效力。” “好说。” 军吏点头应下,转身要走又停下,回头看许定侧面:“都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谯县,许定,曹操帐前都尉,节制二百虎士。” 努力更下一章 (本章完) 第113章 来吃马料 第113章 来吃马料 及入夜,一楼大厅。 黑熊与甘宁依旧在研究武关道地图。 甘宁急着进攻,武关道山区只要不降雨,路面排水顺畅,往往雨后第二日就能行军。 若是小雨的话,甚至不影响什么。 不像中原或地势平洼地区,山里土壤混杂了更多的砂石,地势落差大,透水性也好。 至于李异所部兵员磨合,甘宁眼中战争能加速磨合。 前日降雨一天,现在秦岭山区地表蓄水丰富,这些水了除了蒸发,会持续下降补充到丹水。 因此今后十几天里,丹水流域十分利于漕运。 商讨再三,放弃之前作战方案。 全军乘船推进,甘宁为前锋;黑熊为后继,先把商县包围,看一看关中方面的反应。 如果关中方面派遣援兵,那就围点打援的同时,与对方长期消耗。 仰仗丹水漕运带来的高效率后勤补给,用后勤拖垮关中,拖出关中、武关道士民的厌战情绪。 而临战之际,紧张气氛能加速军队的训练效率。 甘宁实在是不愿在南乡多待一日,每多待一日,都是拿宝贵物力、人力在发展南乡,而非己方。 对于建功立业,甘宁情绪之迫切,是黑熊难以切身感受的。 议定一切,黑熊送甘宁出门,门口一名军吏捧着一卷竹简等候:“渠帅,营中纠察出中原奸细。” “今天发现的?” “是在午后,孙公祐离去时引发的。” 军吏将竹简奉上,黑熊返回客厅,坐在鱼油灯边翻开竹简,上下阅读下面整理的资料。 “将张定喊来。” “是。” 军吏快步离去,黑熊抓着沉甸甸的竹简忍不住一叹:“何苦来着。” 不由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下邳的那一天。 从感情上来说,船队还有多余空间,引纳黑云一家登船不存在问题。 可有两个隐患,第一个是一损俱损,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淮南的确是当时的好地方,如果不是自己恰好俘获了三艘运船,自己也是想去淮南的。 第二个隐患来自船队,自己保持神秘,没有任何资料可查,宣良这些人不会动歪脑筋。 想抓你软肋的,可不仅仅是敌人,自己人抓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为了掩护黑云这些梁沛出逃的灾民,自己甚至主动向着浪荡渠而去。 也就打了个信息差,否则曹操做出准备,几乎是不可能突破封锁的。 也是因为自己表现的太过于瞩目,引发许都朝廷的深入追查。 人过留痕,这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思索衡量之际,中垒营督张定健步而来,在门外等候。 传进来,黑熊将手里竹简抛过去:“这黑云应该与我有些亲缘,准备面具、笼巾之类,将他守在你左右,做个马夫。” “是。” 张定翻开竹简阅读,二百余字看完大致懂了,又有些迷糊:“那其他人人呢?” “狠狠拷打,最好面容难以辨认为止。这两日伤兵营里若有不治的,若相貌、胡须与黑云类似,可运来冒充黑云。” 黑熊对这种事情缺乏经验,就说:“我的要求是黑云假死,造成这十人一起酷刑而死的假象。” 张定想了想,就说:“渠帅,将这十人交给卑职。卑职安排人手,今夜就在河滩彻夜鞭笞、拷打。明日一早血肉模糊,无人能辨认。至于这位黑云,待城内有伤员不治,卑职就替换出来,不会受一点罪。” 黑熊蹙眉:“彻夜拷打致死?” “是,经手的人越少,此事越隐蔽。” 张定说着,躬身长拜,等候决断。 黑熊眨眼看鱼油灯芯,摇头:“虽然拷打能审问出其他可能藏匿的奸细,可夜中哀嚎不止,不利于各营宿夜。待入夜,给他们一个痛快,再拷打摧残。明日就绑在木桩上,三日后再火化。” 又急忙补充说:“将木桩远离水源,钉在东岸山坡上,木桩高大一些,以便示众。再立告示,申明罪行。” “是,卑职这就去办。” 张定再拜,不见黑熊嘱咐什么,就后退几步到门口,才转身离去。 相距不到两里地,不多时张定一行人举着火把到来岸边滩涂。 这里也生着营火,负责审讯的军吏快步迎上来躬身微笑:“张中垒怎么来了?” “奸细事大,渠帅命我亲自处置。” 张定不需要什么文书证明,处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刷脸,指着岸边木桩:“谁是许定?” “中垒,在这里,就是此人。” 军吏快步引路,到许定面前抬手指着,对张定笑容亲切:“还说自己是虎士都尉。” 张定的亲兵举着火把贴近许定面容,另一名亲兵见许定瞪着眼,毫不客气一肘撞在许定胸腹。 许定视线一黑,随即才缓过气:“我愿为渠帅效力!” “我家渠帅这里可容不下死间。”“你这小小诡计,还想欺瞒我家渠帅?” 张定伸手拔出佩剑,侧头对审讯军吏说:“这里没伱们什么事儿,走吧。” “是!” 审讯军吏拱手,倒退几步并对属下招手,十几个人集合站成一个单列纵队,举着两条火把离去。 现在没有专门设立的审讯机构,他们隶属于军师刘晔,稽查各处刑纪,兼职审讯。 放开暴力限制,军队中不缺擅长审问的人才。 等附近只剩下自己亲兵时,张定剑刃入鞘,扭头去看另一名亲兵。 正当许定众人齐齐松一口气时,一个亲兵抓许定头发往前拉扯,露出了脖子。 木桩后面一个亲兵手拿木楔、铁锤,木楔子抵在许定颅后、脊柱连接处,举起铁锤猛地砸下。 挣扎的许定立刻安静了;随即又对下一个人做出同样的处决姿势。 这种时候,张定会问几个问题,确定对方身份后,只要回答的不满意,当场处决。 有几个人跟着黑云一起混过海选,随后又是针对性的第二轮审问。 这一轮审问中,黑云被装模作样敲了一下,在身边人暗示下无力垂头装死。 余下三个,接近着被张定的淘汰。 解开黑云的绳索,张定的一名亲兵脱卸铠甲,在黑云茫然无措之际,几个人帮他乱七八糟穿上铠甲。 这名卸甲亲兵身形与黑云类似,穿着黑云的衣物,头发散乱,被绑到黑云的木桩,随即低头伪装假死。 几次试了试,才找到感觉。 黑云不明所以,又不敢问。 做完这一切,张定附近亲兵说:“这件事情只有我们这些人知晓,如若走漏,我甘愿领死。你们是我亲族乡党,万不可自误,到时候别怪渠帅军法无情。” 气氛沉闷,张定转而就说:“这是为了抓捕奸细同党,在抓出对方前,你们与我都不会上战场。直到抓住对方为止,这功劳不比甘兴霸斩蔡瑁小。” 又去看装死的亲兵:“天明之际,我会用死尸来替你。夜里贼人来侦查时,若情况危急,我准许你袭杀对方。” “是。” 这亲兵低声应下,他身上的绳索活扣就在他手里。 现在军队规模这么庞大,各种奸细肯定有。 别说中原曹操、荆州刘表,估计孙权、刘璋安插在荆州的人也伺机将奸细派了过来。 至于盟友刘备,之前就吸纳了一批伤兵,陈震又带来一批人,其中肯定有人心向着刘备。 只是……这些在张定看来都是小鱼。 连他都能察觉自家渠帅的异术并非无所不能,更别说是其他比他聪明的人。 这些聪明的人,勾结外部也只是个早晚问题。 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类蠢蠢欲动的大鱼,但他感觉内部存在这样的人。 机会就在面前,不过是随手甩一竿下去,看看情况。 原地又留了三名亲兵守着火堆,大约到二更时分左右,这三名亲兵就会守着火堆背靠背入睡。 张定引着黑云返回中垒营,中垒营地贴近淅水浮桥。 营房内,黑云被扒走铠甲,无措等候着。 不多时张定就抱着一套号衣进来,示意黑云坐下,才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中垒营的马夫。营中有三名马夫,你是第四人。但,将军府统筹口粮计日拨发时,是没有你这一份的。” “将军,那小人?” “你来养渠帅的马,跟他们学习驾车技艺。我在营中时,会分口粮给你;我若不在,你就吃渠帅的马料。” 张定说完,黑云明显干咽一口唾沫。 谁都知道军中有一批东胡骏马,吃的都是好东西,各种豆类要磨碎蒸熟,麦子更是磨粉混合食盐做成麦饼。 每匹东胡骏马,每天还能吃一枚鸡蛋。 也只有中垒营,才能确保马料能吃到马肚子里! 见黑云不抗拒马料,张定就说:“我明日会用母马备孕的名义向将府申请更多精料配额,你别管其他,专心照顾好渠帅的三匹马。还有就是,除非我带你出营,任何人强迫你出营,你高声呼喊,我心腹之士自会救你。” 见黑云呐呐不语,张定也不认为对方是渠帅至亲。 彼此教育素养差距太大了,毕竟黑氏终究是出了名的小姓,又是梁国人,必然是远亲族人。 当族人太少的时候,每一个都是可贵的。 张定站在对方角度想了想,又说:“不要跟营中马夫走动,你就是专程来照顾渠帅马匹的。我会安排熟练御手来教你驾御战车,平时渠帅不用车,用车的是夫人。” “出车时,你与御手佩戴面具即可。” 张定又问:“可擅长什么兵刃?若是不擅长,我安排你学习弩射之术。作为渠帅、夫人御手,你要掌握一门杀敌自卫的射术。” “回将军,小人会剑盾术,也学过铁戟,弓术许久未练已经生疏,对弩射之术颇有心得。” 黑云终于心安,解释说:“当年陈王募兵时,小人与兄长曾在陈王麾下效力三年。待黄巾平息,才返乡。” “既然有戎旅经验,那我就不再赘言,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问,我也不会说。” 张定起身,从腰囊取出一串五铢钱递过去:“平日缺用度,可让我亲兵为你采买。如今渠帅也是如履薄冰,我等更不可滋生事端。” (本章完) 第114章 南乡事了 第114章 南乡事了 大约三更时分,睡眠很浅的黑云被脚步声惊醒。 摸了摸脸颊,又掐了一把,这才揭开储物仓的草帘。 就见营内少部分军士走动,各处烧煮热水,炊烟渐渐弥漫于营中。 一片片营区相连,炊烟在淅水、丹水岸边。 下意识的想要出去搬运柴草,想到张定的告诫,他又返回储物仓。 这座储物仓内储放着备用器械,作为渠帅最信任的中垒营,营中吏士生活起居时携带铠甲、器械,堪称枕戈待旦。 甘宁与妻子熊氏告别,都老夫老妻的了,熊氏再三检查甘宁腰间的七枚铃铛,这仿佛就是甘宁的精气神,不容有失。 离别妻儿,甘宁将鎏金战盔戴好,盔顶是三枚一尺八寸长的白鹅硬羽。 整个群体中,目前也就甘宁、神将吕布戴了三条白鹅硬羽。 其他大部分吏士以勇猛而称著的,才会佩戴略小一些的白羽。 白鹅,有看护家宅,对陌生人勇而好斗。 白鹅羽饰,这是勇气的象征。 甘宁快步来到临时营区,营内炊烟弥漫,这是一种让甘宁亢奋的气味。 他入营时,李异正在穿戴铠甲。 他寸功未立,因甘宁担保,昨日就被黑熊赐下一套鎏金明光铠,周身上下金灿灿明亮亮的。 这套明光铠令李异浑身暖融融的,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战场上表现自己。 甘宁入营,两人交谈之际,同在横海校尉部编制内的王威也领着十几个亲兵入营来见。 三个人都是金盔金甲,围在篝火前。 王威询问:“校尉,今本部长史何人?司马何人?” 长史负责对外物资申请和发放,包括兵员补充和裁退;司马负责日常操训以及行军扎营,作战时侦查、分析情报,协助校尉制定战术。 “我即长史,也是司马。” 甘宁端坐不动,手里捧着竹筒饮茶,继续说:“我们三个各司本营事务即可,缺什么制成军书发给我,我向将府申报。我昨夜已经与渠帅商议,今日我为前队,李异中队,王威你是后队。” “四更出发,乘船走丹水,直扑商县。” 李异听着没什么反应,给他补充了太多士兵,他是目前凝聚力最差的营。 甘宁看王威:“我与李异乘船而进,你们用竹筏。到了商县,就用隆中营寨那样,我们拖舟船上岸,再以竹筏做大横排。有了这种营垒,自不怕关中兵夜袭。” “随后几日我们伐木扩建码头、营垒,渠帅自会统御大众进击。” “待破商县,本处余下军民陆续乘船而进。这样的计划,你二人可有疑虑?” “无有。” 李异开口,王威也点头:“愿听校尉调度。” 只要不让他麾下七百荆州兵去打无意义的消耗战,王威就不会拒绝。 七百人助战,出征关中,能带回来五百历战老兵,他就算对得起刘琦所托。 “好,既如此,饱餐后出发!” 甘宁说着仰头看晨间青白的天穹,语气宽和起来:“真是适合出征的天气啊!” 李异也抬头看天穹,眼睛眨动,不由想起了家乡巴郡。 这时候守门军吏快步而来:“校尉,渠帅使者到门外。” 见他慌张甘宁皱眉不喜,扭头就看到‘太史文恭’骑乘阴干骏马伫立在辕门外。 甘宁也是悚然,当即快步就朝临时的简陋辕门快步走去。 竹木鹿角搬开,甘宁拱手:“文恭兄。” 被黑熊控制的吕布将藤编的窄口果篮递出,待甘宁接住后,当即纵马就回去了。 甘宁伸手去果篮,果篮只能伸进一只手臂,掏出一颗血桃。 现在正值盛夏,市场上不缺桃子。 可甘宁清楚,这桃子是给他用来救护重伤员的,也是给他和重装步兵临阵突击时补充体力的。 当即收好,见左右军吏、老弟兄个个神情振奋,甘宁也是忍不住露笑。 虽然说‘太史文恭’很不礼貌,可他真的没必要跟对方置气。 对方了解自己,而自己不了解对方。 大概几十年后,自己变成另一个‘太史文恭’,就能体会对方的心境了。 木楼之上,黑熊披着睡袍远远观望。 只是视线之内,才能精确控制道兵之类。 扭头又去看河岸边上,中垒营的吏士推搡板车,将昨夜被处死的奸细装车,运往附近的山坡。 山坡之上,已经有几十名士兵正在挖坑,准备固定木桩。 张定做事比他想象的要细腻。 黑熊目光又转移到军师刘晔所在的小营地,一直怀疑这家伙的忠诚不是那么的绝对。 这段时间刘晔经常拜谒王粲,双方交流密切。 随即目光又落到长史陈震的营地,今天甘宁出发,大概三四天后自己验收下一批蔡氏物资后,也要出兵。 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帮陈震补齐兵员,好在陈震讨来的三百多名吏士都是历战老兵。 补充四百多名新兵后,不会出什么内部问题。 给陈震半个多月时间,就能站稳脚跟。 可惜自己等不了半个多月。 黑熊目光又看向丹水下游,下一批蔡氏物资抵达,就没必要太过依赖王粲士人集体。 平心而论,陈震手里这三百多人的综合素质,比自己来荆州时的团队素质要高一些。 普通的文字誊抄、记录工作,陈震手里这批人近半能胜任,普遍都有阅读文字的能力。 刘备的三千多人,根本不是几百军吏带着三千文盲。 对方军队的识字率,超过八成! 用三年时间,把麾下军队的识字率提升到三成! 掌握文字的军队,会拥有更顽强的作战意志,适应战场、学习战争的效率更高。 他返回二楼书房,提笔用完整简体字书写‘三年内识字率达到三成’。 书写的竹简投入藤箱,他进入寝室,床榻上甄宓侧躺就腰间盖着一角丝绒被。 大鱼大肉吃惯了,已经有些审美疲劳、司空见惯了。 重新躺好,他抬手一甩,两张卡片召出两具身形纤细的道仆,身无寸缕。 初级道仆,真的勉强拥有个人形。这两个是袁谭、袁尚的妻子,此刻浑身血肉萎缩紧贴骨骼。 没有什么浮夸的胸大肌,跟吕布这类道兵一样,被抹除了重要的性别特征。 他目光落在袁尚妻子刘氏身上,那天他以为都能救回来。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神莓对心脏致命伤害无效。 袁谭妻子郭氏死的很透彻,刘氏始终有那么一口气在死撑。 他连着喂了三枚神莓,每次只是让刘氏稍稍回光返照,透支元气恢复一部分活力外,根本无法愈合心脏细微的创口。 只救回来了甄宓,一枚神莓入口,颈部出血口合拢痊愈,止血完成,就救回来了。 或许那时候神莓能救刘氏,只是自己没把握好时机。 比如再迟一些,让刘氏失血更多,到心脏快停止时再喂食神莓,或许能一举修补心脏创伤。 神莓不是万能。 就连自己打仗时也要穿戴铠甲,佩戴面具,使用盾牌。 这些很理智的手段,在刘晔这种聪明人眼中,自然有着相对客观的理解。 比如,刀剑弓弩也是能杀死自己。 黑熊思索着,抬手往后小范围做拉扯手势,两具纤细道仆化成卡片飞回来,汇入桃源地卡。 此刻浅睡的甄宓眉梢紧皱,突然睁眼大口喘气。 呼吸勉强平复后,她才盘坐起来,见窗外光线不强,就伸手去拾丢在榻边的里衣。 穿好里衣,她转身贴着黑熊,对闭目假寐的黑熊说:“郎君,妾身梦到刘氏了。” “嗯,梦里面?她说了什么?” “不记得说过什么,梦中是她教妾身学习琴艺时的景象。” 甄宓是真有些怕,总觉得清晨有些清冷,靠近黑熊,拉上丝绒被才让她暖和一些。 被袁尚逼迫自害时,她失血太多时的恐惧、阴冷、乏力之感,使得甄宓对阴冷格外敏感。 她想了想,就小声请求:“妾身听说祭酒郭泰会祝由术,能不能请郭祭酒做祝词,为刘氏祈福消灾。” “这样啊,我给伱支取十石米,你去布施。” 黑熊重新闭上了眼睛:“多去看看孩童的笑容,你自会痊愈。” 大概是即将出兵关中与袁氏接壤,引发了甄宓的负面记忆。 只是听着甄宓叹息之声令黑熊有些不爽快,转身面对甄宓,抬手隔着丝绒被拍了拍。 甄宓会意,几乎是本能一样转身背对,还往上挪了挪。 稍作磨合,如似螺丝杆接螺帽一样,再次将魂环挂上。 温暖渐渐驱散了甄宓身心深处积聚的阴寒。 寒冰仿佛化成水,被温暖一点点的挤压出去,蒸发消散于空气之中。 负面情绪尽去,甄宓缓了缓恢复了满满的元气。 下榻略作收拾,又去水房清洗汗迹,随后才开始烧火烹煮早饭。 等两人吃完早饭,分别穿好衣物时,天色明亮起来。 一起登上楼顶,就见个甘宁的前锋部队逆丹水而上,渐行渐远。 而丹水流域两岸的民户也吃过早饭,带着午饭去砍伐竹木,或搜集石料、开挖沟渠,继续建设屋舍、庐舍。 金灿灿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各自观察感兴趣的事务。 黑熊目光落到最右边淅水两岸,青州兵已经开始列阵操训,就单纯训练百人级别的步列、小方阵;等候后期就要训练七八个小方阵组成的大方阵。 只要基础打牢固,后期组合大方阵时,基本上水到渠成。 与昨日一样,青州兵营地最中间,又有三十一名青州兵接受剃发。 每日每个百人队忏悔最真诚的名额只能有一个,毕竟是最真诚。 祭酒郭泰主持剃发,不同于俘虏的粗糙剪发,这是真剃发。 清洗后的头发,被道士们用锋利短匕一点点剃刮干净。 似乎这种从头再来、改过自新的方式很有效果;剃发后的青州兵,状态明显有一些不同。 作为主导者,黑熊远远望着,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人的心态变化,实在是太神奇了。 而甄宓也在观看各处,他看到丹水河口附近的庐舍,这里是王粲三百多名士人的小营区。 隐约看到王粲被迎着坐到木台上似要讲学,甄宓暗暗撇嘴扭头看别处。 前几日她已经悄悄近距离看过了王粲,就路过时随意用余光瞥了一眼营地内讲学的王粲。 幻想破灭的同时,顿时她就理解了刘表,估计刘表那时候要在换女婿和女儿上吊两个选项中二选一。 显然,刘表对女儿更加疼爱,做了一个对世人来说错误的决定。 甄宓去看黑熊,见黑熊远眺河口,就问:“郎君与王仲宣相识已久,许多人都点评王仲宣形貌,为此感到遗憾,郎君怎么不说?” “我见多了死人,也见过死了数日的人。” 黑熊语气平静:“跟这些比起来,王仲宣那张脸能说能笑,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对称就是美,他的五官面容左右对称,仔细看,也是挺协调的。” 想了想,黑熊继续说:“荆襄人都说水镜先生、庞士元、王仲宣短于形貌,我看他们都在中人以上。他们才名太高,让世人对他们的形貌有了太高的期望。一见面,形貌与才名相差悬殊,这才让许多人觉得他们形貌粗陋。” 真的不是王粲他们丑,而是才名的高度太高了,对相貌普通的他们来说成了巨大负担。 世人理念中,相貌英俊的人必然才高,才高的人自然也就英俊。 再不济,才高的人也要风流倜傥,气度卓群。 这不过是一种市井百姓观念认知与现世的反差,黑熊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典型的绣草包。 可就是这样的绣草包,让许多人一见面,就觉得自己很厉害。 甄宓听着深以为然,遂下意识闭上眼睛回想王粲的面容。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本该是侧脸的王粲还很巧合的扭头去看她,让她看了个全脸。 怎么说呢,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就仿佛一个戴了巾帻的大眼睛牙齿外突的灰老鼠。 她的认知里,王粲就算不如黑熊、袁尚,怎么也要在刘晔之上。 结果呢,害的她难受了好几天。 以至于需要去丹水河畔选拔侍女、女卫时,都是目不斜视。 (本章完) 第115章 蓝田刘雄 第115章 蓝田刘雄 商县城南,站着百余人,正眺望丹水。 从他们的视线看来,丹水之上是首尾相连看不见尽头的舟船队伍。 河面最多三艘船并行,多数都是两艘并行。 每艘船只有七八人,两人划桨,一人摇橹,余下披甲持盾,或持弓弩。 商县士民不敢乱动,只能站在荒废已久的码头静静等候命运的裁决。 商县长,昨夜已弃城而逃。 商县的赋税微薄,城中百姓避居山野,县邑人口甚至还不如某处山谷乡邑的人口多。 在这里当县长,真的是责任大,趣味少。 又等不来援兵,也没有司隶校尉的军令,这县长很识趣的跑了。 很快陆续有舟船靠岸,靠岸的甲士列阵警惕,划船水手们一起配合,将一艘艘的小船拖曳上岸,堆积摆列为垒。 二十几艘船拖上岸时,甘宁所在的乌篷船抵达。 木板连接船板与码头,甘宁一身金灿灿沉重铠甲步伐格外的沉稳。 后续舟船上岸的,都是与甘宁类似的鎏金明光铠重装步兵,豪华无比,一看就是天汉王师。 横海校尉战旗跟随下船,被持旗壮士牢牢固定在码头。 十几名商县三老主动上前,甘宁也摘下面甲、头盔,打量码头。 这跟预想的有些不同,怀疑钟繇这是要收缩实力主动放弃武关道,好拉长己方的补给线。 “拜见将军。” 三老中有县三老,也有乡三老,普遍年纪在六旬上下。 想成为三老,不仅仅要年龄大,这帮人年青时都有出仕履历。 作为资源的占有者,三老们儿孙满堂族裔丰硕,又当过官,在地方上德高望重,影响力很大。 “诸位耆老请起。” 甘宁上前掏出一卷檄文递出,环视众人说:“奸相曹操,阉竖遗丑!招合匪寇,引以为爪牙;上骗诱天子朝廷于囚笼,下凌虐无辜万姓于中原。今河北、荆楚忠烈之士,义愤填膺,同举匡扶朝廷社稷之兵,联合讨贼。我家将军领虎牙将军,兵出武关,以讨贼臣钟繇!” 三老们围在一起阅读这份讨钟繇的檄文,都已经见惯了大场面,这些三老毫无反应。 看完,当首一人胡须白的人说:“将军进讨贼臣,鄙县群山环堵,地产贫瘠,人口微薄,恐难襄助义举。” “自有刘镇南为我军提供粮秣,无须尔等筹粮。” 甘宁见他们肯配合,就问:“城中官吏何在?” “县君昨夜弃城北走,县吏无知深恐诛连,故逃亡山野去了。” 另一个县三老柱杖上前半步讲述:“县吏出逃,又有小贼行窃,不慎失火,县府已成灰烬矣。” 甘宁只是点点头:“盗贼猖獗啊,既如此,我当入驻城邑,以护卫百姓。” 说罢,甘宁侧头看已经列队的一个百人队:“入城,把守四门!不得取百姓一粒米、一片瓦,否则军法严惩!” “喏!” 百人督重重拱手,转身看所部士兵:“第一队,开拔!” 甘宁目送这个百人队离去,这时候又有一个百人队上岸完成集结,正点选吏士。 见人数无误,百人督到甘宁面前:“校尉,第三队人员齐整。” “入城,清理县府废墟。” “喏!” 甘宁全程不再搭理所谓的三老,不多时又派出一个百人队。 三老们聚在一起有些不安,很快李异所领抵达。 甘宁到码头边上讲述情况:“我怀疑本地人乘机焚毁了版籍,十分可疑。” 李异仔细听了皱眉:“校尉,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原来的县君藏匿了版籍,本地人知情?” 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县君一个人能完成的,肯定有县吏参与。 县吏大多数与三老们有亲缘关系,县吏知情,就等于三老知情。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若是藏匿,一并推给县君就是,何必牵扯什么小贼?” 甘宁蹙眉,他想到了一种情况,恍然模样看着李异,李异也是眼睛一亮右手举起食指虚空点了点:“县君!” “对,这弃城北走的县君走之前,特意封存了版籍!知道的人很多,只能借小贼之手焚毁!” 甘宁面露冷笑:“这样也好,等渠帅到,正好清查田亩、人口!” 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气,手下人违反了命令,甘宁也不忍心手上染血。 往往都是绑起来,当众射杀。 李异跟着点头,他一个巴郡人,对商县豪强可不会心慈手软。 甘宁又说:“今夜你入县城宿夜,务必紧守四门。入城后,仔细辨别,免得城中有伏兵。我与王威守码头,纵有变故,彼此也能接应。” “是!” 李异应下,当即就问:“进展如此顺利,何时邀请渠帅?” “我这就派快船折返。” 甘宁扭头看丹水笑了笑:“快船抵达南乡时,也是渠帅本部开拔之时,并不会影响什么。” 这时候之前当首的乡老靠近,拄着藤杖:“将军匡扶朝廷举义兴兵,鄙县虽贫瘠,也当尽绵薄之力。” 见老头儿说的恳切,大义二字仿佛写在了脸上。 甘宁摇头:“此事待我家将军抵达,再行议论。”老头儿神情变了变,喂饱前锋是一回事,想要喂饱大军主将又是一回事。 又过不久,王威所部缓慢抵达。 他们是竹筏,行船动力就划桨和竹篙,好在都是荆州军老兵,普遍懂水性。 又有甘宁、李异在前开路,所以能解除铠甲,全员划桨、撑篙。 王威抵达,见商县竟然不战而降,心中难免哀怨。 其实大势力对抗就是这样,外围县邑、城池往往都是望风而降,传檄而定。 真正如吕常这样反抗刘表,依附朝廷的,反而是少数。 商县丢失的消息快速向北传递,逃亡的县君还没跑到蓝田,蓝田县令就知晓了。 当即派遣主簿去邀请蓝田都尉刘雄,企图固守。 武关道最险,山势海拔落差最大的一段路就在蓝田境内。 蓝田与南边上雒县之间有冢岭山,这片山势位于蓝田东偏北,在上雒县北边。 冢岭山衍生汇流出好几条水,向东有雒水,直通雒阳,这也是上雒县地名的来源,即雒水上游。 向南衍生出丹水,北边则有灞水。 蓝田山谷,刘雄营寨所在。 依附刘雄的人,以蓝田各处山谷的破碎地形来说,无法集中生活,都是分开驻屯。 刘雄如今正值壮年,他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不想有什么变故。 可他有信心压制武关道各处,却难以抵达外部势力的侵攻。 光是粮秣、器械储备,就够他头疼;而且战争是会死人的。 蔡瑁那么强大的人,都被白鹅贼一战打死精锐部曲千人,本人还把脑袋丢了。 单论实力、影响力,蔡瑁是刘雄不敢得罪的人。 真跟白鹅贼对垒,他麾下部曲最先顶不住。 大家依附他,只是为了吃饱肚子,而不是他人格魅力折服。 为纯粹利益而聚合,也能因灾害而崩解分散。 刘雄他对部属缺乏信心,也对自己缺乏信心。 犹豫、狂躁失眠之间,蓝田县令的主簿乘夜而来,更是令他躁郁。 安顿好这位主簿,他当即派人去邀请各处山谷里的小屯帅,这些小屯帅根据实力大小,有的是屯将,再大一些是曲将、军侯。 次日一早,这些大小头目汇聚一处,彼此交好的头目低声交流。 其实都是山里人,山外怎么打,真的跟他们关系不大。 放到太平时期,他们不过是一些山村的村长罢了;山外的大人物们,岂会拿正眼看他们? 放到三十年前,他们这些蓝田山谷里的人去蓝田县,都要被白眼相待。 山区耕地资源少,最坏的是山里常有暴雨、冰雹,常年减产,偶尔暴雨就是绝收。 家中几十亩的富农尚且有绝收的时候,更别说其他百姓。 太平时节,还能采挖药材、山珍,矿物之类,去山外换取粮食。 而现在勉强只能不饿死,这种情况下,刘雄本部以及麾下大小头目,谁又有多余的储备去打仗? 待头目们聚齐,刘雄才从侧室走入大厅,端坐主位。 他卖相极好,八尺有余的身形高大壮硕,双目炯炯四方脸上写着刚毅二字,胡须更是二尺长,坐在主位不怒自威。 他是真的就凭这幅好姿颜坐在了这个位置,他心知肚明,也知道大多数人是心服口服的。 大家抱团生存,既需要一个头目,又担心这个头目无法在外人那里立住脚,同时也怕这个头目手段太强,将各部兼并。 于是,另一个好看的绣枕头刘雄就这么坦然坐在主位。 这些年相处下来,也赢得了很多人的善意。 刘雄身处如今的位置,也养出了一些威仪气度。 他轻咳两声:“郑寿派廉主簿邀我出兵,我不好拒绝,已让廉主簿回去复命。” 当即,一个军侯站起来:“都尉,虎牙将军势大,更兼麾下三千青州兵骁猛善战,非我等所能抵抗呀。” “是啊都尉,我等守御诸谷尚且乏力,若聚集青壮外出,山民蛮子来犯,谁来护卫我等家小?” 刘雄见还有人要站起来,就抬手摆了摆,不疾不徐说:“听我说完。” 站起来的两个人互看一眼,只能坐下。 刘雄则说:“世人皆知青州兵凶残,我如何不知?如今我等实无退路,若携带家小出蓝田,难免被关中群帅兼并。” 众人默然,他们雄踞蓝田山谷,不是他们骁猛喜欢狩猎猛兽。 他们也想返回关中在广袤平原上屯种,可打不过已经成气候的关中群帅。 在做奴仆和山民之间,他们选择了现在的生活。 “若是与虎牙将军敌对,恐怕也无什么好下场。” 刘雄语气平和讲述一件残酷的事实:“故而,我想征集精锐五百人为前队,杀郑寿,以献虎牙将军帐前。” 众人再次默然,一个人站起来:“都尉,若杀郑寿,若虎牙将军兵败,我等可就没了周旋余地。” 刘雄呵呵做笑:“若不杀郑寿,虎牙将军又岂会放任我等统御部众?乱世到了如今的地步,我这些山民,也没了退路。想谋富贵的,随我诛杀郑寿,向虎牙将军讨个差事。不想的,去汉中投奔天师道。” 他站了起来,看几个与他不对付的人:“只是要想清楚,天师道又能逍遥几时。” 眼睛疼效率慢,别等了,明天早上再看。 (本章完) 第116章 合并商雒 第116章 合并商雒 黑熊主力出发后又两日,蔡家船队再一次北上抵达南乡。 一起来的,还有赵云所部三百余人。 与赵云同行的,还有左将军幕府从事孙乾。 赵云只负责军事,盟友之间的协商则由孙乾负责。 两人职责分明,显然对这次合作做了长期准备。 淅水东岸坡上,就剩下十条木桩立在那里。 附近开挖了一座略大坟堆,处死的十名奸细集中掩埋。 宋武见过赵云确认身份后,终于穿上了崭新的红色衣袍,腰间扎一条黄铜蹀躞带,还悬挂一口汉剑。 他来到这座坟堆前,久久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向枉死的同乡伙伴交待。 没有想到许定这些人如此狠辣大胆,身为俘虏,竟然敢当场把他往死里打。 如果当时他没有被砸的晕死过去,怎么也能保住同乡黑云的命。 现在倒好,虽然重归玄德公麾下,可却成了孤寡之人。 山坡下,长史陈震营地。 应邀而来的司马芝穿浆洗泛白、缝补补丁的衣衫,脚上是一双很耐磨的屐履。 前几日甄宓巡视民户营区时,特意给了司马芝一匹绢,这绢已经做成新衣服穿在了他母亲身上。 对于目前的生活,司马芝还是满意的。 不需要奔波数十里地,工作地点就在方圆五里范围内,工作时管饭;他的母亲也能参加制衣班组,去缝制军服、号衣。 最重要的是,他空闲时能去王粲那里听讲学,而他母亲目前一日三餐能吃饱。 三餐吃饱,这是天下未乱前,他母亲在家乡时也没有的待遇。 只能说襄阳一战,蔡瑁跌倒于阵前,让白鹅贼吃的饱饱。 司马芝略作等候,就轮到他入竹木庐舍。 陈震目前在军中地位很高,从河北转入虎牙军,陈震之前的工龄、资历明显有效。 作为目前军中河北背景第一人,陈震处理各项事务时颇为顺畅,没有敢阳奉阴违的。 集体驻屯营地就这么大,虎牙将军府垂直管理每一个百户所,每一个仓储点。 这些百户、仓储长吏资历太浅,职位又低,根本无力对抗陈震。 陈震故意晾了晾进来的司马芝,从容捉笔书写手里公文,将毛笔放好,陈震甩手腕时侧头看司马芝。 司马芝重新躬身施礼:“温县司马芝,拜见长史公。” “坐。” 陈震又扭腰侧身从一个藤箱里翻出一枚竹简,转身看司马芝:“子华是河内人,将军有意征辟为从事,欲奏请子华暂领商雒县令。” 见司马芝思索,陈震继续说:“虎牙从事官秩六百石,商雒县令官秩千石;今后子华领两份俸禄,一半折钱,余下一半折算布帛。” 后汉发放俸禄时,会将一半的俸禄折算成五铢钱,一石折合百钱。 市价谷物一石折价接近二百钱,这一项措施,就节省了许多俸禄支出。 司马芝听了心中立刻就计算明白,千石是月俸九十石,六百石是月俸七十石。 加在一起就是月俸一百六十石,比黑熊虎牙将军月俸一百二十石还高四十石。 黑熊这一百二十石基本上是个人零钱,他有什么需求,都是走公务支出。 其他人的俸禄,自己吃喝用度之外,盈余的可以拿来供养家人和私人幕僚、卫士。 司马芝有些不相信自己真能有一百六十石月俸,这比‘真两千石’还要高一些,汉室俸禄从高到低是万石、中两千石、真两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 真两千石,即每月一百五十石月俸,实际年俸还要加上季节性、节日的例行赏赐……高级官吏的大部分收入,是例行赏赐,以及各种说不清楚又合情合理的收入。 司马芝的月俸按照陈震的说法,要分成三部分,一半折成五铢钱,即每个月给八千钱;四分之一折成布帛,即二十匹布帛,或数量更少的优质丝织品,以及本色四十石粮食。 这足够司马芝招养两三个仆从,养一个书佐,养一个兼职车夫、马夫的护卫,以及一匹马。 在不贪污捞钱的前提下,目前光棍的司马芝少养两个仆人,生活再简朴一些。 大概三年时间能攒二十万钱,足够彩礼,并置办一场符合士人身份的婚礼。 乱世之前,司马芝家乡,他的这种出身门第,娶妻的聘礼大概在十万钱左右。 妻子陪嫁三万左右,不会超过五万;再加上婚礼操办之类的,前后下来二十万足够了。 缺钱缺了这么年,跑到荆州寄人篱下,别说士人家的清白女儿,就连荆州普通民户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们这些北方来的穷鬼。 哪怕这些士人识字,出身高,可未来还是要返回家乡的。 所以荆州人普遍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北方士人,就怕未来天各一方。 如果寄居漂泊的北方士人家资丰厚,娶妻还是很轻松的。 司马芝真有些不敢相信,反问:“那每月俸禄是四十石谷物?” “是,比我还要高一些。” 陈震笑着回答,并说:“子华家况我也略有所知,你有一腔才华就不该虚度光阴。如今乱世,谁也不知明日是何等模样。就我个人来说,希望子华能出仕效力,好好奉养母亲,娶妻生子传承家业。” “此事过于突然。” 司马芝敛容:“待我问候母亲,母亲若允许我出仕效力,我又何惜此身?”随即司马芝就问:“听长史之意,将军要合并上雒、商二县?” “正是,将军知道子华严明,正好能主导商雒恢复。” 陈震转身又取出黑熊给他的信,转手给了司马芝,让司马芝自己阅读。 信中有目前商雒大致存在的问题,就是大姓豪强兼并田产山林,奴役人口,隐瞒税收,同时勾结盗匪迫害敢于反抗的百姓与正义的官吏;也借助盗匪从外地掳掠人口,用来从事挖矿工作。 简单来说,就是希望司马芝去杀豪强、剿匪、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 当不当官的不重要,司马芝单纯对折腾豪强很感兴趣。 作为一个大姓旁支子弟,遵从原则屈身守节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对豪强没有怨气? 天下之所以这么乱,研读汉书的司马氏一族自有自己的看法。 就是因为大大小小的豪强太多了! 不扫除这类虫豸,如何能肃清天下? 若是为了当官,他在刘表治下早就出仕了。 何况为了拉他上船,黑熊开出了目前集团内最高的月俸。 现在虎牙军这个群体挂在汉室百官体系里,套用后,最上面黑熊官秩两千石,其次军师刘晔、长史陈震都是官秩千石;另一个官秩千石的虎牙司马空置。 甘宁所领的横海校尉是杂号校尉,官秩比两千石;校尉部的长史、司马与营督一样都是六百石,百人督比三百石,与营督之间差了三级, 队官是比二百石,从队官往上,已经不发放口粮,是计算月俸发放的。 否则都拿一样的口粮,怎么体现上下的区别?怎么激励基层吏士奋斗? 临时设立的商雒县令官秩千石是很正常的,司隶的郡县长官的俸禄本就高过外州。 普通小县长是三百石,司州县长、外州大县长是四百石;普通县令六百石,司州县令、公主、皇后汤沐邑令、道令,都是官秩千石。 道令是夷道令、狄道令这类专门为从属的各部族设立的小型生活聚集区域长官,再大一些就有各种属国都尉。 再高的话,就是护羌校尉、护鲜卑中郎将、护乌桓校尉、度辽将军这类。 司马芝心里已经决定出仕,可还是决定先回去问一下母亲。 又担心陈震这里误解,就问:“我听说武关道狭长,上雒与商县相距百里,县邑是在商,还是在上雒?” 陈震也不清楚,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军今后要重点经营发展丹水漕运,何况商雒商雒,应该是以商县为主。至于上雒之地,设立一个北部县尉即可。” 两个县合并为一个,提升的只是县令司马芝的个人俸禄,但缩减了两个县府官吏。 上雒与商县之间的丹水,只是不适合大规模漕运,小型漕运还是没问题的。 未来征税之类的,都是要依托丹水北运。 不会因为县邑合并,使得征税成本上升。 “如此,芝明白了。” 司马芝起身拱手:“长史稍候,某这就去咨询母亲。” “嗯,静候子华佳音。” 陈震起身回礼,目送司马芝退出庐舍。 起家就是千石县令,综合月俸名义上比黑熊都高。 这么大的诚意,司马芝如果还拒绝,那真的是有些不知死活了。 后汉以来,只有那些屡屡拒绝征辟,养名二十多年的人,入仕后才能迅速突破千石这个巨大的隐形障碍。 司马芝努力放慢脚步,一路观看两岸山川景色昳丽,不禁觉得心旷神怡,也觉得天地广大。 不知觉中就回到分配给他们母子的百户所,百户所内除了小部分孩童外,大多数妇女晒着太阳,正一起缝制衣物。 布料的裁剪与缝制,是分开的。 妇女们缝制衣物,也是计件的。 现场也就没什么监工,主要是验收时看针脚是否细密结实。 司马芝上前给母亲施礼,说起了淅水东岸之行。 老母亲听了放下针线,双手搭在膝上,脸上没有笑容:“男儿在世若遭遇明主,就该舍身相报。我儿居家侍奉左右,名不为人知。将军却能如此看重我儿,如此知遇,又有什么好迟疑的?” “可母亲怎么……” “在家为孝子,出家为忠臣。欣喜于我儿得遇明主,又悲伤于我儿将以性命相报。” 看着自己儿子,她耐心告诫:“我儿外出为人臣,当不以私事为念。既要追随将军做一番大事,遇事万不可思虑退路。” 从响应王粲一起来南乡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司马氏家中世代治汉书,家中子弟闲了就掰扯两汉各种故事。 两汉故事的精髓就是四个字,胜者为王! 哪怕是司马芝的母亲,听多了两汉故事,印象最深的也是各种政变、举大事。 母子交谈之际,附近妇女们也听明白了,陆续聚集过来,向老夫人恭喜。 这些妇女身份上与家人一起属于黑熊的私产,对此她们与家人并不抵触。 这意味着能欺负他们的,只有黑熊,以及黑熊委派的百户。 哪怕司马芝外出为县令,也奈何不得他们。 (本章完) 第117章 渭北马超 第117章 渭北马超 甘宁攻势之快,超过了己方所有人预料。 谁都没想到,钟繇的关中竟然如此的虚弱! 当黑熊带着青州兵抵达上雒时,前锋甘宁八百人已经入驻蓝田,派人送来了蓝田县令的首级。 沿途没有任何抵抗,包括沦为废墟的长安城! 黑熊记忆里钟繇经营关中时就搜集长安城废墟材料,在附近重建了一座小长安城。 很遗憾,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混淆。 也是今年钟繇挫败袁氏的西线攻势后,才在关中勉强有了威信,将治所从弘农转移到长安城。 在此之前,钟繇的大本营一直是弘农华阴,没有进入关中,自然也没有与关中各路豪帅发生冲突。 故而,空荡荡的长安城,就那么摆在面前。 面对收复西京长安这样的功劳和名誉,甘宁忍住了,他屯兵白鹿原上,静静等候主力。 又三日行军,司马芝上任商雒县令时,黑熊与甘宁合兵。 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都是来打仗的,结果就杀了个蓝田县令郑寿。 这个人甚至不是己方杀的,是蓝田都尉刘雄的投名状。 白鹿原上,眺望北面地势略低的龙首原,东侧灞水对岸是骊山、霸上原。 隔着骊山,就是新丰。 地图摆在面前,派遣斥候侦查过的甘宁着重指着新丰:“京兆尹张时驻屯新丰,此人不值一提。要注意的是新丰令张既,此君左冯翊高陵人,高陵与新丰相隔渭水。” 甘宁这两天也询问了附近三老、官吏,总结了一番,对黑熊继续讲解:“张既出身寒门,家中殷实,年十六为郡吏,以廉洁闻名,建安元年拒绝曹操征辟。后钟繇领司隶校尉,举张既为孝廉,升迁新丰令。过去数年,张既考政绩为三辅第一。” 新丰县归京兆尹管,所以左冯翊高陵人张既可以担任渭水对岸的新丰县令。 渭水北岸的高陵,南岸的新丰,都被张既一个人完成了统合、绑定。 黑熊听明白了甘宁话里的意思,张既的资质完全可以当豪帅,却放弃了,选择走另一条路。 低头看着牛皮地图,上面新丰、高陵都标注了驻兵数量和守将。 新丰守兵千余人,守将是张既本人;高陵守将是个让他眼熟的人,马超,统兵三千。 想了想,黑熊笑说:“建安二年郭汜被部下杀死于郿坞,次年李傕三年伏诛于冯翊。这张既还真是厉害,关中动荡,未能伤他分毫。” 他又见白鹿原上林木稀疏,甘宁也只是入驻附近一座废弃村落。 目光落到白鹿原东侧灞水对岸的骊山区域:“今日搜集木料造舟,明日渡灞水,我去骊山脚下扎营。兴霸你暂管驻屯之事,我去侦查新丰,再看看那个马超何时渡过渭水。” 如果可以的话,尝试与对方接触,看能不能达成相关协议。 关中又不是马腾父子的关中,马腾父子目前没有全据关中,还是有协商的余地。 现在抵近新丰、高陵,就是主动邀战。 先让马超见识一下己方的斗将本事,随后才有心平气和讨论的机会。 去骊山扎营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否则灞水挡在面前,关中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桥、渡津。 想要攻打新丰,最好提前渡过灞水,在对岸立寨。 也只有骊山有足够的林木,白鹿原、霸上原、龙首原普遍缺乏雨水滋润,没有成片的林木,倒是滋生出成片的低矮植被。 这跟黑熊印象中处处干燥黄土有些迥异,大概是白鹿原这里许多年没有人烟,也没有人在这里放牧牛羊。 所以植被才能恢复,让这里看着有一层绿。 这层绿是很脆弱的,或许夏日一个月不下雨,就能统统晒死。 但也没有那么夸张,附近河道颇多,若不是极端干旱,若是蒸发升腾,夜间冷凝的地表水,也够植被顽强生存。 真正让这里寸草不生的,只有千百年孜孜不倦榨取每一分潜力的人。 甘宁没有劝阻黑熊,他不认为张既、马超有本事能阻截黑熊。 接过黑熊代表指挥信物的红蓝白三色长麾,就目送黑熊与神将吕布骑乘阴干马,顺着驰道向北而去。 北面龙首原之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驰道,分一条驰道经过白鹿原通向武关道。 黑熊下了白鹿原,才见地面各处林木渐渐多了起来,就连低矮灌木也茂密许多。 关中的驰道就是很有特色,驰道两侧有各种破碎的骸骨散件。 出于好奇,黑熊引着吕布登上龙首原,驻马原上看着汉长安城轮廓,不由发愣。 更感觉是一具巨人的尸体横在面前,已经死透了,血肉剥离,只剩下巨大骸骨。 隐隐间有一种错觉,如果自己积攒千年的黑法力,此刻朝着长安城撒下去。 那么无数的尸骸将会站起来,枯朽腐蚀都快消亡的亡者也能在黑法力的作用下拥有干尸形体。 龙首原上,黑熊驻马无语。 怔怔望着长安死城上空,那里仿佛有无数人影纠缠在一起。 片刻,他回头看木然如似雕像的吕布,如果当年这个家伙击退李傕郭汜,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他不由想到了王允,恨不得找到这家伙尸骸,召唤出来后,泡在军营的茅厕里! 都说文和乱武,若没有王允的逼迫,贾诩何至于出那种同归于尽的毒计? 王允仅仅是因为一声叹息就把蔡邕逼死了,连好朋友都这样杀,凉州人怎么可能心怀侥幸? 真正毒辣又无能的是王允,是王允选择了这一切。 王允,与明末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大概就是比钱谦益果敢一些,也就这么一点优势了。 感慨莫名,黑熊驱马下龙首山,向长安城而去。 这是一座死城,渐渐靠近,就发现黄泥涂抹的城墙表皮大面积掉落,也有坍塌的墙体。 护城河更是堵塞干涸,抵近后能看到宽阔深沟里土灰掩埋的各种枯骨。 城门早已焚烧,城门甬道内的尸骸被清理出来,随意堆在城门附近。 这应该是后来诛杀李傕郭汜后,其他军队打扫长安城时为方便车辆出入,才清理了甬道。进入长安城,城内没有完善的建筑,处处都是残檐断壁。 他顺着跑马道斜坡上城墙,城墙上也不乏干枯尸骨。 从这里就近居高去看,视线内所有屋舍、院落都被大火烧过。 若真有泰山府君,那这位一定很喜欢现在的长安城。 他下马,来到城楼前。 城楼也被纵火焚烧只剩下废墟,他拾起一截木炭,在残留墙壁上书写一行字:‘建安七年七月末,黑熊占长安!’ 随手撇掉木炭,黑熊返身上马,不再留恋这座死亡之城,纵马下城墙。 出城入驰道,与吕布纵马一前一后跃入午后温热的灞水,不多时就到对岸。 新丰城,人烟密集。 县令张既就守在西门,望着远远靠近的两名骑士,城上义兵、乡勇也都眼巴巴望着。 受张既信任的十几名弩手已经将强弩架在垛口,静静等候。 渐渐靠近相距百步,黑熊下马卷起皮铠前摆。 掏出作案工具,就站在驰道正中的位置,给新丰城上守军放水。 刚刚纵马跃入灞水时他就想放水,忍了十七八里。 顿时畅快了许多,原地跳了跳,重新上马,抬手在吕布披风上抹了抹。 新丰城墙上,守军、义兵都不以为异。 按着他们的经历和想象来说,攻入关中的白鹅贼,抓来附近的百姓,驱使百姓攻城才是正常的现象。 对方斥候抓几个百姓在城下表演砍头、射术,也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可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放水,反倒有些奇怪。 张既面皮紧绷着,客观的来说,抛弃个人感情,他真希望这几个白鹅贼斥候去抓关中百姓,在城下一一杀死,以此坚定义兵乡勇的守城决心。 如果他不是北岸高陵人,也不是好多年的新丰县令。 他真的想安排人手,做一些必要的牺牲。 张既思索之际,身边主簿抬手指着北边渭水:“县君!快看!” 张既扭头去看,就见北岸扎营的推船下水,每艘船上站一名牵马骑士,三十几艘船陆续向南岸而来。 而北岸还有其他骑士牵马等候,似乎要投入更多的骑士。 出乎所有人预料,城外两名骑士没有原路折返,反而向左侧骊山后撤。 一名骑士后撤,原地只留下一名持奇异双刃戟的骑将。 北岸,二十六岁的马超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南岸驰道上那名持方天戟的骑将。 对方没有袭击河岸,放任第一批骑士渡河。 见此,马超对身边的马岱说:“那应该就是博望坡英雄太史文恭,据报此人神勇异常,似乎口齿有缺,不能言语。” 马岱也听马腾告诫过,马腾就怕子侄自负勇力,直接跟那太史文恭发生碰撞。 马腾也是有人脉的,他虽然老了,可对太史文恭的战绩依旧很感兴趣。 博望坡、襄阳两场战争发生的时间都不算久远,太史文恭的战绩又过于惊骇,所以民间、官员之间流传很快。 马岱见马超跃跃欲试,就赶紧说:“兄长不可大意,今两军相搏,兄长若是有失,岂不是让白鹅贼白白占了便宜?” “我又何尝不知?” 马超抬手展臂指着南岸驰道上的神将吕布:“对方特来致师,张既不敢应战,我若作壁上观,那营中吏士如何能有士气?” “这……” 马岱总觉得哪里不对,就低声说:“太史文恭骁猛无匹,兄长若不能取胜,岂不是?再说,哪有主将出阵致师的?” “吕温侯、关云长能做,我如何不能做?” 马超反问一声,伸手从亲卫将手里接住鎏银战盔戴上,从容扎上鲜红、宽厚的编织盔带。 不等马岱挽留,就牵马走向岸边。 马岱见走远了,也不好再大声挽留,这毕竟是一种相对懦弱的表现。 以自家兄长的勇力,就算打不过太史文恭,全身而退不存在什么问题。 对方又只来了两个骑士,兄长前后一百余骑过渭水,对方就算能打赢,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吧? 很快马超到达渭水南岸,矫健翻身上马。 他也穿着黑光铠改造而来的铠甲,鎏银处理后,他的铠甲最鲜明的特色就是有防止斩首的盆领。 可能是当年被阎行一矛扎中脖子有了心理阴影,马超的盆领铠形制稍大一些。 相隔较远,黑熊也能看清楚这盆领结构,让他想起了猫猫手术后用的那个。 故而,马超铠甲全称应该是明光盆领铠。 铠甲下鲜红衣袍,背上也是鲜红斗篷,就连盔顶也是两簇鲜红羽饰。 再算上座下枣红西极马,整个人堪称火属性拉满,浓浓的汉军火德风采。 就连马超身边的战旗,也是白底红边红色小流旗,写着‘督军从事’四字。 而驰道之上,‘太史文恭’白袍金甲,马铠马甲也是银白两色,除了露出来的战马四蹄、马尾是黑色的外,就剩下方天戟的握把是黑的。 相距两三里的骊山山脚处,黑熊驻马观望。 可惜神将吕布是个哑巴,不然得好好刺激一下马超。 (本章完) 第118章 走落渭水 第118章 走落渭水 驰道宽阔,道路两边护道林早已砍伐干净。 没有遮蔽视野的障碍物,百余骑左右展开,簇拥着马超缓缓抵进。 身后那杆督军从事战旗是目前唯一的标识物,没有其他战旗。 马超即将靠近驰道时,新丰城头又来了一伙人。 是京兆尹张时,张时也是听闻城外动静才匆匆抵达,他前脚来,后脚京兆尹功曹杜畿也跟着抵达。 张时与杜畿曾经是朋友,三辅大乱时杜畿遁走荆州避乱,建安四年因李傕被杀满门的消息传来,杜畿才返回家乡杜陵。 那时候京兆百业凋零,河东人张时担任京兆尹,就邀请杜畿做他的主要助手。 这几年两人之间朋友关系不进反退,彼此工作风格差异引发的矛盾越来越大。 但终究是患难之交的朋友,值此贼寇入侵之际,两人关系似乎迅速好转。 在城头上相遇,当即站在一起观望城外。 张时略不安,两手搭在女墙上轻轻拍动,生怕发生最可怕的事情。 杜畿见了,察觉张既斜眼观察,就抬手轻拍张时的手臂,张时才将双手负在背后。 杜畿也清楚,大多数人都担心马腾这个时候响应袁氏。 袁氏使者与马腾、韩遂走动并不是什么机密,而马腾始终驻屯右扶风槐里一带,在关中西部。 现在马腾正式向东部、长安附近扩张,这是一件让所有人担心的事情。 在关中占领几个县不算什么气候,可若全据关中,那立刻就身价百倍暴增。 而马超更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从建安四年到现在,曹操司空府每年都要例行征辟一下马超。 马超每次都是拒绝,根本不肯过潼关。 同时马超交游关中各路豪帅,俨然当年孙策交游徐淮英杰一样;以至于这些年各路豪帅与马超的私交越来越亲密。 而实际上,这些渠帅依旧与马腾有冲突。 马腾办不成的一些事情,马超轻易能办成。 这种事情多了,朝廷方面哪能不忧虑? 如今也就战争时期,司隶校尉终于成功征辟马超,将马超征辟为督军从事。 就靠这个督军从事身份,马超已经从关中各路豪帅那里借人借兵,军队规模已在七八千左右。 驻屯高陵的三千人,只是马超的一部分军队,他的大部分军队驻屯蒲津,正观望河东方面。 河东郡守、镇北将军王邑就是个小刘表,极有可能顶不住河东士民的舆论,直接弃官,让河东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若那样的话,河东还没接战就四分五裂,甚至转身变成袁氏先锋部队,这是马腾所不能接受的,更不是钟繇、张时等许都朝廷外派大臣愿意看到的事情。 朝廷不信任关中群帅,关中群帅也不信任朝廷。 河东有概率突然投降河北,如果这件事情发生,那马腾父子的立场就不好把握了。 带着深深的顾忌,城头上张时、张既、杜畿观望,想看马超是个什么表现。 如果马超易帜倒戈,新丰城参与防守的义兵、乡勇会一哄而散! 驰道之上,马超渐渐靠近,手中长矛指着吕布:“可是博望坡英雄琅琊太史文恭!” 回应他的只有吕布斜斜举起来的方天戟,马超见状对左右笑说:“果然是个哑巴!” 周围亲兵骑士哄笑,马超不见对方生气或谩骂,展臂横矛:“且看我擒他!” 二十六岁的马超,自认为已经冠绝关右。 若是阎行再跟他打,马超有信心几个回合内弄死对方。 当年仗着岁数大、经验丰富偷袭他一个弱冠小青年,这仇他记一辈子! 韩遂、阎行的那次袭击,杀死了他的母亲、妻儿,还有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几个妹妹,年龄更小的许多异母弟妹更是一堆,多的让他记不清楚到底有几个。 哪怕再次成婚有了孩子,可马超还是难以忘记第一个孩子带给他的感觉。 可他的父亲,硬是在曹操、钟繇、韦端的规劝游说下,又跟结义兄弟韩遂和好如初了! 过去生活的细节已不值得马超仔细回忆,越是回忆,越是质疑目前的生存状态。 而是越是质疑……马超冲阵厮杀时,就越是疯狂骁猛! 见对面太史文恭做好招架,马超咧嘴露笑,狠踹马腹斜刺而走,向新丰城方向移动。 径直到城下,马超才勒马调头。 相距百步,勉强才够双方坐骑加速起来。 二三十步宽的驰道,左右对冲能有什么乐趣? “驾!” 马超喝斥一声,狠踹马腹,双手持矛朝着吕布发动决死冲击! 座下雄烈战马颠簸,四蹄践踏尘土飞溅。 而马超腰杆微微抖动,使得他视线内景物大致维持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 他双目专注盯着吕布,他已经忽略了亲兵的呼喊,遗忘了当初濒死之际的恐怖阴暗,也遗忘了所有令他不高兴的事情。 他脑海中,只剩下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太史文恭’! 哪怕遗忘了种种不快乐,可他依旧没有感受到欢欣愉悦。 大概只有一矛戳对方落马时,才有那么短暂的快乐! “疯子!” 黑熊点评一声,他没想到锦马超如此的悍不畏死。 “好端端,跟我比什么悍不畏死!” 他的遥控之下,吕布双手持戟,拨开马超刺来的这迅猛一矛。 两人错马而过,吕布也向新丰城移动五六十步才转身,另一边冲驰六七十步远的马超才勒马调头。 毫不犹豫,对着吕布又发动冲锋。 经过上一次冲锋,他座下赤马完成热身,这次加速更快。 吕布也控马加速,双方都在快速靠近。 马超依旧双手持矛,要么他刺中吕布将对方挑飞,要么刺空,再要么同归于尽!吕布战斗本能中可没有同归于尽的打法,哪怕它没有致命伤,可它的战斗本能不知道它现在的状态。 除非黑熊强迫干预,否则遵循生前战斗技巧、本能的神将吕布,依旧会自然而然的拨开对方的长矛,寻求其他解决办法。 两人再次飞马错身而过,矛戟撞击一次,马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这一次,他再次退到新丰城前,尽可能的拉长了对冲的路程,以便加速。 而对方,更是在原地后退了一百五六十步,彼此此刻相距二百七八十步! 大半里的距离,足够双方发动完整的冲锋! 都是当世最强档次的战马,对冲一瞬间绝对时速超过一百四十公里每小时! 扎中对方的一瞬间,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弃矛的反应慢一步,那最轻也是胳膊骨折! 甚至自己被刺中,哪怕飞起来时,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这一刻,马超隐隐间又回到了那个遇袭的下午。 他出城打猎而归,在家门口下马之际,阎行策马疾驰冲锋而来。 城头上,张时等人哪怕不喜欢武技技击,也清楚若无外力介入,这第三合必然要一死一残,大概率也是同归于尽。 马超左手松开缰绳,又重新挽结抓牢固。 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座下赤马,而连打几个响鼻,似乎在催促。 给曹操、钟繇卖命? 自己的命就值一个六百石督军从事? 可对方呢? 凭什么卖命? 马超调整情绪,视线落到百余亲兵身上,这些都是这些年陆续搜集来的壮士。 这一刻,这些亲兵骑在马上,没有丝毫主动介入决斗的意思。 就跟马超用决斗手段拉他们入伙一样,都在观摩这场公平的决斗。 马超目光向右,看到了渭水北岸的军营,马岱还站在那里。 大概不想自己受伤、死亡的,也就马岱了。 想到这一点,马超不再犹豫。 抬手将矛挂好,伸手从马具里取出一副鎏银铁面具。 就是死,也要尽可能保持容颜完整! 戴好面具,马超扭腰回头去看新丰城头,看着张既十几个人他认识的官吏,面具下面容神情毫无波动。 心中已经给这帮人判了死刑,逮到机会,统统弄死。 主意落定,马超不再犹豫,抛弃种种杂念,发动决死冲锋! 他可以死,但不能窝囊的死。 几乎同时,黑熊控制下吕布也控马加速。 如同黑熊预判的那样,双方面对面冲锋,冲锋时速都在六十左右,其中吕布更快,没能给马超充分提速的余地。 骑士对决冲锋时的速度,是非常快的。 若是骑士结阵冲锋,为了维持阵型,会选择一个平均速度来做日常训练。 而现在,几乎是怎么快就怎么来。 只是现在阴干骏马爆发力太强,以至于马超没能达到巅峰速度。 在黑熊与百余骑士近距离围观下,对冲的两个骑士都没有主动退让的躲避动作,握着兵刃就朝着对方戳过去。 几乎是一闪而过,没几个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黑熊距离一里外,也没看清楚什么,就见一截五六尺长的断矛蹦飞,马超对冲之后整个人后仰躺在马背上,手中还握着丈长矛杆拖在地上。 只靠双腿紧紧夹着马鞍,同时双边马镫也牢固,稳稳拖着马超向远处跑。 跑了还不到一里,马超弃矛腰腹用力坐正身子,回头就见吕布持戟来追,当即狠踹坐骑。 吕布追赶之际,马超的亲兵骑士反应奇怪,有去追马超的,也有来阻截吕布,也有原地不知所措的。 也是十余骑来追黑熊,黑熊果断调转马头向西而走。 见黑熊逃跑,更多的人策马来追。 追击过程中,一些人张开骑用角弓,稀疏箭矢朝着黑熊追逐。 渐渐追了六七里,一些人爱惜马力主动放缓,打算等黑熊透支马力后再追击。 可又四五里,黑熊马速不减,追他的三十余骑、追赶吕布、马超的骑士也被甩开。 渐渐靠近灞水,黑熊毫不犹豫纵马跃入,下午温热河水顿时将他淹没,砸起大片水。 这片河段即将汇入渭水,因渭水时不时泛滥之故,所以大量泥沙沉淀在灞水河床,使得河面格外宽阔,水流平缓又浅。 阴干马四蹄划水,很快黑熊就露出水面,抬手擦拭脸上水迹,回头去看,马超的亲兵骑士还在一二里外。 紧接着神将吕布纵马一跃砸在灞水,水打在黑熊脸上,又是抬手抹去。 待吕布从水面浮现,黑熊左右观察,就见马超斜刺而走,纵马跃入渭水。 连人带马,正被浑浊渭水卷着,晕头转向,有些狼狈。 很快黑熊到对岸,见东岸还有十几名骑士警戒。 黑熊索性下马,取出他使用的步射強弓,这強弓弓力两石四斗,实际拉力大约四十公斤。 又取一份帛书,拿鹅毛笔书写字迹,制成箭书给对方射过去。 他勉强能开弓,毫无精准可言。 箭书落在河岸滩涂,一个骑士下马,气喘吁吁走过去拾捡,还举起来示意。 黑熊也举起弓摇了摇手,反正马超又没死,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就这样打了个招呼,就撤离了。 (本章完) 第119章 彼此讹诈 第119章 彼此讹诈 马超回营脱卸盔甲,里面贴身锦衣裹杂泥沙。 层层脱下后,又冲水洗了一遍,才穿上新衣服。 马岱与许多吏士出于好奇围在马超附近等待解释,马超也是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死。 若给他再一次冲锋的机会,他不见得能发挥的这么骁勇。 很快,他的两截断矛被拾捡回来。 马超观察断裂处,皱眉回忆,又抓矛做刺击、挥打动作:“我知道了,太史文恭那方天戟斩出裂痕,我与他决死对冲之际,这裂痕处崩断。” 马岱也凑上来观察,将断矛合拢,果然看到清晰的斩击痕迹,后怕不已:“若非此故,今日兄长与他必折一人。” 这时候一名亲兵举着没有打开的箭书上前:“从事,此虎牙军所发箭书,是太史文恭伙伴所发。” “什么伙伴呀,在我看来,那应该就是白鹅渠帅、虎牙将军本人无误了。” 马超说着,伸手接过箭书,捋下箭书打开结,抖开帛书阅读,转手递给马岱示意诸人传阅:“这人邀我今夜赴宴,诸位如何看?” 众人相互看看,惊诧莫名。 马超哪有资源养这么多精锐亲骑? 这些以及麾下军队都是临时组建而成,是在司隶校尉大义号召之下,以及马超个人人脉积累之下而达成的。 除了少部分是马超个人部曲外,大多数人都是关中豪强子弟,最不济也是个富庶的良家子。 见马超有意赴宴,近半人感到不安。 其中也不乏另有想法的,当众就说:“今河东随时生变,我们也应该有所应对。” “是,多了解一些敌情,总好过手足无措。” 当即就有人应和,只要不傻,都清楚河东一旦发生变故,也就极少部分河东人会顽强抵抗,大多数人会中立观望。 关中也是类似,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生活的目的是生活的更好,不想成为那极少部分。 如果河东生变,那谈判解决问题就会成为主流。 现在关中急需要一位继钟繇之后能让绝大多数人认可的领袖,以便代表关中去跟河北谈判。 很显然,现在马腾父子很适合干这个。 他们祖籍扶风茂陵,这是韩遂这辈子无法比拟的巨大优势,能让马腾父子更容易受到关中士民的信赖。 故而也就马超身边极少部分人不愿马超赴宴,可又不愿轻易开口暴露真实的态度,以至于片刻时间内,没人开口反对。 另一边,黑熊返回白鹿原营地。 也是洗漱一番,才开始翻阅公文。 之前陈震猜错了,新的商雒县县邑位置不在商,而在上雒。 商县是丹水漕运的北端不假,黑熊更想延伸漕运节点,想办法治理河道,让漕运再向北延伸一百里。 一百里漕运距离,长远来看,能节省巨大的人力运输。 而商县会成为武关南面防御体系中的一部分,现在没必要急着设立武关都尉,以及商县南部县尉。 未来合适的时候,再设立。 商雒县县府放到北边,也能保证漕运物资能屯放在靠近北方的位置,利于冬季转运。 他翻阅司马芝的公文,见司马芝需要中垒营的协助。 张定的中垒营已经从这批蔡氏转移的民户中遴选青壮补满。 中垒营的作战强度其实不高,现在随军转移,也只是训练为主。 司马芝信中打算彻底钉死商雒豪强,从检地、追缴税务、收留不法等几个方面着手。 等这些豪强完成秋收,就动手。 用一个秋天的时间完成清理,在春耕前完成土地的再次分配。 其实一个地区的真豪强也就那么几家,其他许多豪强往往都是聚族而聚形成的伪豪强。对州郡来说有真假豪强之分,对百姓来说豪强就是豪强。 真豪强,是一家强盛,宗族乡党依附,内部决策人物少而专横,对外有很强的侵略性;伪豪强就是宗族抱团聚集而成,要么是抵抗真豪强,要么是抵御官府、盗匪。 只要仔细甄别,打掉真豪强,伪豪强也就跟着瓦解了。 这也是刘表斩杀那么多宗帅能快速收揽宗族部曲的原因,因为其中大多数都是假豪帅,只是个宗族推选出来的头目,死了后还能再推选。 也如蓝田都尉刘雄,在接触之前,总觉得这样雄踞蓝田山谷,很是强横、了不起。 慢慢接触后才知道,也就是蓝田各山谷的弟兄们给面子,才有了他这个蓝田都尉;若是大家不给面子,他就是资深小屯帅。 许多人都经不起解构,现在的督军从事马超也是这样;其父征北将军马腾也是类似。 不需要多的考证,就让马腾把军队拉过来,看能不能逼迫麾下一支军队死战。 现在黑熊有把握让三千青州兵死战,阵亡五分之一才会动摇;马腾麾下有没有这样一支三千人的部队? 马腾如果没有,马超更不可能有。 马超若没有身上这个督军从事身份,那什么都不是。 现在是钟繇做官方的背书,又有马腾长子身份做底气,以及马超个人的确很是骁勇,这才有了关中各方陆续分兵加注,使得马超聚集了七八千人。 这是很不稳定的一支军队,有共同的利益诉求,才让这支军队暂时保持形状。 如果共同利益诉求坍塌,那很多人人就会撤离,返回家乡,观望形势变化。 未来马腾、马超父子能否全据关中,就看马超能否收揽麾下这临时的七八千军队。 临近入夜,白鹿原北面,灞水岸边。 黑熊燃烧篝火,在这里等候马超赴宴。 他没等多久,马超就带着心腹十几名骑士抵达。 出于谨慎考虑,马超先是分兵侦查附近一圈后,才带六名骑士靠近。 就见篝火附近,‘太史文恭’拄戟叉腰而立,其左右各有两名持戟卫士,附近还有一辆简陋的板车,两匹马。 篝火附近,地上铺着兽皮,摆着两张桌案,其中黑熊坐在一张桌案前,桌案上摆着两碟水果,是山杏和桃子,都是白鹿原搜集到的。 今夜相见,黑熊也没有托大,穿戴一领鎏金明光铠;马超也是如此,又将明光盆领铠穿在身上。他控马渐渐靠近,询问:“可是虎牙将军当面?” “是我,白日你我已见过了。” 黑熊抬头看着火光照亮一半身形的马超,马超也下马,迈步走近,到属于他的桌案处将骑矛反手斜钉在地面,才落座。 见桌上没有酒水,就侧头对身后呼喊:“取酒来!多取一些!” 当即他的亲兵左右各提两副酒囊快步走来,马超随意取了一副酒囊给黑熊抛过去。 相距四五步,容量大概三升的酒囊被黑熊抓住,就问:“你们父子想要什么?” 马超拔掉塞子,饮一口明显混合小黄米颗粒的酒,黑熊也饮了一口,更像是发酵的醪糟、米糊糊。 口感却是甜的,也没有多余的异味,就多喝了几口,这种液体面包颇有饱腹感。 马超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才停下:“那将军想要什么?我若是没算错,将军也不愿河东落在袁氏手中吧?” “没错。袁氏强大,他若得河东,自有关中著姓代表士民,哪里还有你我纵横的余地?” 黑熊承认,马超也说:“河东在籍三万余户,算上隐户、流亡之人,足有五万户。这便是三万兵,非我父子所能抵御。” 说着,马超继续饮酒,喝了个半饱,才说:“曹操拜我父亲征北将军、开府,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说袁谭、牵招所领并州兵,光是乌桓、南匈奴之兵,就颇为难缠。更有河东三万之众,这仗很难打。” 开府是重要的参政之权,公府有三个最重要的权力。 第一是选拔士人,选拔为掾属,出身公府是士人主要入仕渠道;第二是议政之权,第三是公府东曹掾推举郡国两千石的权柄。 现在曹操的司空府就跟当初李傕郭汜一样,那时候关中有六个公府,但尚书台优先听取李傕的举荐认命,其次是郭汜的,最后才是三公。 现在也是一样,只有曹操的司空府才能做出有效的郡国长官举荐权。 所以马腾的征北幕府,与刘表的镇南幕府一样,只能征辟士人为掾属,更为重要的另外两项权力是没有的。 哪怕伱向尚书台提议了,尚书台通过充分的考虑,会认为你的提议无效。 一个虚假的公府,不值得马腾父子卖命。 没法正面解决袁氏,背面又杀出一个虎牙将军。 这种情况下,马腾父子更不愿意打无意义的仗。 他们父子关中立足未稳,麾下还是凉州老兵为主,打空了,又很难从关中补充;退出关中的话,老兄弟韩遂可在陇右等着呢。 有时候就是这样,敌人真的只是看起来强。 将马超父子解构后,目前就是一堆零件。 可黑熊也想将袁谭、牵招解构……很遗憾,再解构,对方任何一个基本单位,在兵力上都比自己有优势。 最特别的是,决定关中命运的战场位于河东,而非关中。 所以真要去跟袁氏角力,就要去河东作战。 打赢、打输,其实都没好下场。 现在马超这么好说话,就是因为袁氏大军压境。 对方这么积极的赴宴,未尝没有游说的意思。 想了想,黑熊就问:“我若按兵不动,你们何时进兵河东?” “不好说,在你来之前,司隶校尉就在与王镇北协商。王镇北是同意的,是河东顾虑我等关中兵会抄掠地方,惊扰百姓。” 马超语气平淡:“河东人更想置身事外,我们也不想打,真正想让我们打起来的是钟繇。现在关中也是这样,群帅四起,为的也是防止曹操错役制奴役我等,而非什么王霸基业。” “王霸基业?” 黑熊打量马超,马超只是腼腆笑了笑。 马超继续说:“我父正与袁氏商议,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安宁的关中。谁若先开战,势必群起讨伐。” “你这是在警告我?” 黑熊反问,见马超不语默认,就说:“我部众不过数万户,我要渭南之地。未来由我来守潼关,关东来敌,自有我来应对。” 马超抬手指着西边:“以长安城为界限,自龙首原东南,皆给你。与河北纷争未定之前,你不能打新丰。等河东归属谈拢,我帮你去要新丰。战后,我父亲推举你信任的人担任京兆尹。” 担心黑熊误会,马超立刻说:“长安废弃,意义又不凡,谁入长安,各方共击之。” 这是想卸掉自己的爪牙。 黑熊听了笑了笑:“新丰我若不能攻取,又有什么面目立足关中?这是我的立身之战,非打不可。我也不怕什么群起围攻,我也不在乎河东归属。” 他起身看马超:“袁谭敢来,我就敢斩下他的头颅。他知道我的本事,我在渭南,他不敢进犯。就看你们能否守住渭北,若是守不住,我连你们一起打!” “呵呵,将军休要动怒!” 马超站了起来,指着新丰方面:“那将军自取,将军取新丰后,若往西边进兵,那休怪我父子联手袁谭。” 马腾的大本营槐里距离长安很近,是关中群帅中距离长安最近的一个人,其他大多数人群帅都在渭北驻屯。 渭南之地两汉林苑居多,哪怕关中没了皇帝快二百年,可林苑区域依旧是禁地,人口寡少。 黑熊可没被马超吓住:“取新丰后,我还要取潼关。然后坐观河东变故,你父子大可以试一试,看并州兵入关中后,是跟我联手讨伐关中贼帅,还是与你们联手!” 见马超怒气冲冲,黑熊身后的吕布向前迈了一步,微微扭头去看马超。 马超心平气和,耐心规劝:“不能动潼关,潼关有变,弘农人会驱逐钟繇。弘农人不会坐视外兵侵入,他们宁可背负骂名,主动迎接河北郡守。” “钟繇若走,那你我将沦为并州兵的盘中餐。” 马超提议:“将军不妨与钟繇联络,我等先合力稳住河东。待与袁氏磋商妥善后,再据关死守。” “我怕钟繇看轻,不肯与我平等对话。” 黑熊提议:“三天后我进攻新丰,若能拿下,有了容身之地,再跟钟繇对话。也劳烦你给钟繇说一声,免得他擅自逃亡。” 新丰可是渭水南岸少见的坚城。 马超想了想,才为难退让一步:“善。” (本章完) 第120章 城下演武 第120章 城下演武 马超回营时隐约快到四更时分,天色有一抹鱼肚白。 营内,他与马岱坐在桌案前一同用餐。 马超手里抓着匕首切割烤羊腿,腿肉油充足,伴着麦饼、蒜苗一起吃,胃口很好。 一边吃着,一边讲述今夜的交谈结论,略带遗憾:“这小贼机敏,恐怕难以唬骗。” 马岱听着也是感到为难,他们很难驱使麾下军队主动去啃硬骨头,除非是去欺负弱小。 目前集结的军队,是为了应对河东、太原方面的袁兵,而不是他马超的私兵部曲。 只有带着这支部队打几次胜仗,奠定马超的个人威望,才能勉强控制住这支军队。 钟繇、马超都类似,缺乏对关中豪帅、吏士的指挥威望。 而现在突然出现的虎牙军,令马超很难受。 他也是通过方天戟认出了‘太史文恭’,才带着亲兵渡河;若是想指挥麾下这三千人渡河作战,这难度太高了。 对绝大多数关中人来说,目前就是等,等河东地区表态。 如果河东主流声音是抵抗袁兵,那关中兵就渡河参战,一起抵御袁兵。 如若不然,关中兵敢擅自进入河东,只会刺激中立的河东人。 所以真的拿河东人没办法。 河东能出三万兵,这不是什么夸张言论,这是河东人的极限动员。 关中各郡军阀程度最深的是马腾,可马腾也不想跟河东人拼命。 对关中任何一股势力来说,军队拼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河东人也是,夹在关中与河北之间,稍有不慎,十几年难得的太平生活就会破灭。 现在对河东人来说,河北是个整体,而关中一盘散沙;唯一的变数就是朝廷所在的中原正在进攻河北,让河东人中也多了一些朝廷派。 但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河北竟然在南阳一带组织了一支军队走武关夹击而来。 好在河东人暂时不清楚这个消息,好在这支军队的统帅另有想法。 马超实在是想不明白,刘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河北兼并关中? 马超对目前的局势也没办法,形势变化,轮到他出牌时他才能选择打什么牌。 而现在是河东人选牌,另一个能打牌的是黑熊。 许都朝廷、河北、荆州都距离拍桌有些远。 思索再三,马超隐约有些后悔去见黑熊,自己摸到了对方与袁氏有隔阂这条信息,对方应该也能摸清楚自己的虚实。 想了又想,总觉得黑熊不蠢,应该不会给河东人施压。 如果河东人知道虎牙军的夹击,那必然与袁氏组成联军。 能出三万青壮的河东,怎么也能给前线聚集万余军队,算上并州兵,趁火打劫的南匈奴、乌桓、北地羌胡,林林总总怎么也能有七八万大军。 这么强势的军队聚集起来后,打仗打怕了的关中人肯定会争着投降,以避免战火摧毁家乡。 年轻的马超,脑海里念念不忘分析着局势,实在是难以入睡。 而另一边,黑熊返回营地时也是炊烟袅袅。 太阳还未升起,青州兵与甘宁所部陆续拔营,开始渡灞水。 甘宁所部进兵过程中临时吸纳了蓝田都尉刘雄所部,经过甘宁精简,给刘雄保持了一个千人大营。 不指望这些人冲锋陷阵,做一些后勤工作就行了。 经历过董卓、李傕郭汜之乱的关中人,目前对战争有一种畏惧。 各路关中豪帅也是在李傕死后才迎来实力暴涨,这些年普遍没打过仗,都是样子货。 也就马腾这里还有凉州老兵,其他豪帅的军队,与荆州兵类似,没有经历过大兵团战役的磨砺。 关中豪帅学习西州先进战法,以超长矛兵为主力,大概是这种武装廉价之余,也方便训练。 真按着汉军传统步兵那种重装、强弩,弓箭不要本钱的射击打法,关中豪帅、诸胡部族首领都得破产。 故而渡过灞水,正准备在骊山西侧寻找合适营地时,黑熊想明白了这一点。 所谓的西州矛兵,是穷苦人的办法,都这么穷了,你不蹬鼻子上脸,人家怎么可能来打你? 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将后世那个打的曹操割须弃袍的关中联军代入了眼前。 现在关中灾民陆续返乡才三年时间,社会各处财富积累严重不足,同时兼并许多人口的豪帅都是虚胖,对内部人口的掌控力并不牢固! 或许一场规模寻常的武装冲突,就能让一个两三千户部曲规模的豪帅彻底消失。 当年逃难的流民,有技术的基本上优先被吸纳了;现在返回关中的人口,很少有掌握制造技术的。 也就是说,现在关中豪帅哪怕有铁矿资源,也缺乏锻造盔甲的工匠! 二十年时间,制造技艺、生产力量发生断层并不奇怪。 也就再积累一些年,关中群帅消化了部曲人口,也积累了足够的社会财富,才会十分激烈的反抗曹操。 而现在,部曲没能消化完成,也穷,也没有攒够作战的物资,所以关中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弱。 例如马超,就昨天那种拼命的架势,就说明马超本钱匮乏,依旧要靠个人武勇威望来拉拢、积聚部众。 若真的有一万,或几千敢死之士,马超又怎么可能亲自上场搏杀? 站在边上,提着骑矛斜斜一挥,数千骑士争相杀出……这才是锦马超该有的风度啊。 而且昨晚的马超,过于礼貌了。 当马超这种人和你讲道理的时候,就说明事情很不简单。 一瞬间的恍然大悟,黑熊却感到浓浓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隐隐有窒息感。如果河东人知道关中人如此的虚弱,会不会集体很干脆的依附河北? 如果袁氏知道关中的真实底细,那马腾会不会直接返回凉州,远离这个绞肉机? 河东人、关中人都跪在袁氏面前,就自己跟袁谭的那血仇,袁谭肯定驱使河东人、关中人跟自己死磕! 流光关中、河东人的血,大概袁谭才能恢复冷静,认真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这是巨大的压力,也是重大的机遇! 想明白这一点,黑熊当即对身边甘宁说:“此处不合适,随我进兵,我们去骊山北侧扎营。” 甘宁蹙眉,回头看身后:“还请分兵立寨,以监视长安、咸阳之敌。” 知道甘宁想扩大扎营的监视、管控区域,来保证后续出武关道的队伍能安全抵达骊山。 黑熊拒绝:“待攻陷新丰,关中群帅将是我们的友军。钟繇可能要跑,马腾也会躲避并州兵锋芒。” 形势变化太快,快的甘宁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家渠帅要干什么。 两人统一意见,略做休息的大军再次开拔。 向北走上驰道,沿着驰道向东推进。 驰道与渭水平行,北岸斥候游弋。 马超带着黑眼圈策马观望,望着一个又一个行军百人纵队,气的面容扭曲。 根本瞒不住了,六千大军有时候和万余大军没区别。 何止是他,北岸巡哨吏士纷纷变色,神情灰暗。 他们眼中,南岸驰道上的是袁氏的死忠兵力,能绕中原到荆州,还能跨越武关道来关中的精锐! 身处北岸的他们,还能隐约摸清楚南岸的大致兵力。 可新丰城不成,他们隐约只能看到前队十几个百人队行军纵队,而后面则被尘土遮蔽。 这尘土,几乎算得上是遮天蔽日。 而新丰守城吏士更清楚,北岸马超所部三千人目前缺乏舟船,无法快速渡河。 就算有船,也要绕行渡河,否则岸边被侵扰,下船部队没有机会结阵固守,会损失很大。 行军队伍渐渐抵达新丰城西的大片开阔原野,青州兵一个个百人队列鱼鳞大阵。 而后来的甘宁所部则调头靠近骊山,略做选址后就开挖壕沟,采伐树木,开始扎营。 新丰城头,杜畿略略估算,就知道眼前这支先头部队就有不下六千人! 新丰根本守不住,甚至不需要守! 等这里的消息传到河东,或许河东人背叛朝廷之前,弘农人就先迎来了河北郡守,会将钟繇礼送出境。 最为可怕的是,京兆尹张时是河东人。 若河东集体叛变,张时会怎么选? 张时已经想到了这一茬,神情抑郁。 而他们这些官吏的思想此刻真的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参与守城的乡勇、义兵。 城外出现的大军,已经吓住了这些城头守兵。 可惜消息流传的有些慢,他们还不知道剃头将军的名声,也不知道博望坡、襄阳两场战例。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清楚西门外列阵的是青州兵。 正因为不知道,这些防守的乡勇义兵还站在城墙上,保护脆弱的家乡。 一个个青州兵百人方阵里吏士席地而坐,每次分出十个人去骊山脚下打水。 青州兵普遍无甲,许多人乘机洗个痛快,才会带着水囊、兵器返回各自的百人方阵;紧接着是下一个十人队。 仿佛无声的宣威,青州兵表现出来的纪律,让张既、杜畿等人面无血色。 大约持续到正午,风尘仆仆的青州兵各队完成了洗刷。 而战车之上的黑熊,开始遥控高顺等四名道兵。 一个个青州兵百人队开始聚集,形成青红黄白四个大横阵。 没有鼓声,没有号角,更没有往来奔驰的信使。 有的只是战车处装模作样摇摆的青红黄白四色大旗。 开阔场地上,四个大横阵开始表演。 也就现在合适的道兵数量不够,否则黑熊就要给城上守军表演贪吃蛇、俄罗斯方块! 城上守军能看个全貌,而渭水北岸的马超所部,只能从侧面看个笼统大概。 他这三千人是临时聚集,还没有经历过战争检验。 此刻吏士密密麻麻站在岸边,都是无语。 难道,这就是中原百战余生的精锐风采么? 中原战场之残酷,关中人也是有所听闻的。 汉末各路豪杰数万、七八万、十几万的斩杀黄巾军连同妇孺,大家都不怎么在意。 可官渡一战曹军几乎尽数坑杀降军,这才让各方感到恐怖。 骊山上,刘雄本打算监工,可站在高处他看了片刻军阵演武,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斧,也去伐木了。 甘宁则见怪不怪,骑马行走在一处山梁搜寻水脉走势,不时回头观看坡下演武。 新丰城头,张既见左右吏士神色,就知道这座城已经守不住了。 张时更是面如土色,丢了新丰,他这个京兆尹也就到头了,可河东生变,他要保留在河东的家人,还是保许都的家人? 袁谭的使者早已经拜访过他,可袁谭也没说过武关道方面会出现这么强的一支偏师队伍啊! 张时真的想不明白,刘表是不是疯了! (本章完) 第121章 新丰城破 第121章 新丰城破 新丰城守军已然绝望。 演武结束的青州兵撤入骊山脚下,参与伐木。 临近入夜,才挖好一道壕沟,铺埋扎好一道弧形栅栏,今夜的防御工事就算是完事了。 本可以修筑更好,但黑熊选择了提前休息。 壕沟、栅栏组成的一道复合防御工事,只有一个作用,抵挡骑兵夜中冲杀。 夜中,黑熊仰躺在篝火边,半眯着眼,控制吕布单骑游走,充当最外围的警戒。 这种状态下的神将吕布,已经化身为最恐怖的杀戮机器。 只要出现在巡逻范围内,哪怕是一头迷路、受惊装死的鹿,吕布也要砍上一戟。 就在黑熊这种半睡不睡的状态下,新丰城东门、北门缓缓开启,恰好吕布巡视到新丰以东。 出城的骑士靠近吕布,吕布察觉后立刻发动追杀。 神将吕布这种存在不需要眼睛观察事物,黑夜笼罩下,出城的精锐骑兵反应不及,就被吕布袭杀殆尽。 也就北门而出的十几人扑入渭水,游到了对岸。 杜畿运气好,岁数略大的他放弃了骑马,他步行从北门出,险些被清冷、浑浊的渭水溺死。 渭水这一段并不湍急,但两岸有大片的滩涂、烂泥,运气不好陷进淤泥里,再受惊的话,被溺死很正常。 十几个人遭遇马超的巡逻队,被引入军营。 营帐内,马超来回踱步,他已经派遣马岱亲自去给马腾讲述这里复杂的情况。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也不想在马腾面前低头。 可事实很明显,太史文恭比他更不怕死,他的拼命决斗战术在气势上、勇力上,以及技巧上,都差太史文恭一筹。 必须要把这个坏消息给马腾,让他做最坏的打算。 很快杜畿等人换了衣服,出现在马超军帐内。 马超一张脸没有多少神采:“城中可能坚守?” “士气全无,不容乐观。” 杜畿身份最高,哪怕到了现在的地步,杜畿吐字清晰,语腔浑厚:“孟起督军,可有办法策反敌将?关中乃帝陵所在,是国家臂膀,断不能失。若是能以官爵游说敌将,可挽救形势于倾颓之际。” “甚难。” 马超见其他人低着头状态萎靡,就说:“我听闻白鹅贼首与曹司空有仇,正因这仇赴河北而转江淮,后至荆州,又跨武关来我关中。复仇意志如此坚决,古今罕见,非官爵所能动。” “孟起,国家不能失去关陇。” 杜畿强调说:“征北将军已然开府,不妨由征北幕府派遣使者游说此人,再向朝廷上表奏议。官爵是朝廷所赐,与司空公府有何关联?” 杜畿尽可能的轻描淡写,但他已经发现马超鼻孔出气呼吸粗重起来。 谁都知道,尚书令荀彧控制下的尚书台只听司空公府的各项奏议。 汉家制度就是如此,尚书台掌握诏书颁布,但只有审核、封驳之权;唯有公府的各项政令提议,人事提案奏表摆到尚书台,尚书台才能审议是否通过。 中原方面就一个司空公府,尚书台历来就听司空公府的。 至于河北的大将军上公幕府,荆州刘表镇南幕府,以及关陇新设立的马腾、韩遂两个将军幕府,显然影响力无法深入许都尚书台。 刘备的左将军是正常的将军幕府,不是仪同三司的公府。 按照杜畿的提议,意味着许都尚书台将会通过一项来自马腾征北幕府的奏请。 开了第一个头,难道还会缺第二个? 在杜畿的解释下,与白鹅贼首有仇的是司空曹操,与汉室朝廷有什么关系?与征北幕府有什么关系? 将黑熊的仇恨明确化,具体指向司空公府,给征北幕府、司隶校尉两个机构一个拉拢策反的机会。 大家都是汉室臣子,彼此有仇很正常,你黑熊与曹操的仇,能大的过马腾与韩遂? 容不得马超不激动,只要快速联合虎牙将军黑熊,那相当于关中补充了一支生力军,外交上严重挫败了河北的阴谋。 河东方面的情况也就明朗了,不再有什么额外的变化。 等击退袁谭、牵招的攻势,再调头回来与虎牙军慢慢算账。 马超很激动,更激动的是杜畿开始承认征北幕府的影响力。 就在马超激动之际,帐外有人呼喊:“督军!贼军夜袭!” “什么!” 马超连鞋子都没穿,从胡床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出营帐就见南岸密密麻麻的火把将新丰城包围。 “擂鼓!” 呼喊一声,马超快步走向附近的粮车,站在四方车厢顶部,他瞪眼看着南岸:“他就这么着急!” 杜畿等人也出来,望着南岸攻势,就见攻城部队十分骁猛,已经攻上城墙,火把队伍快速占据新丰北面城墙。 就仿佛没有抵抗一样,持火把的贼军恣意狂奔,竟然轻易攻占了北门城楼。 营地内鼓点旋律开始响彻,营中士兵穿戴铠甲、衣物,陆续出营帐集结,备用的火把也纷纷引燃。 一部分守营吏士靠近栅栏,提防对方可能发动的袭营。杜畿来到粮车附近,对马超说:“不可再迟疑了,若不能联合虎牙军,我等只能屈身侍贼。” “我不信他能半夜破城!” 马超恨的牙根子痒痒,如果司隶校尉钟繇被驱逐,他的这支军队就有崩解的可能性。 失去了这支军队,他什么时候才能独领一军,建立功勋? 杜畿见马超还在嘴硬,当即就说:“督军难道不知堵阳之失?” 博望坡惨败的前哨战,正是黑熊一夜破堵阳,生擒武猛都尉吕常。 吕常所部的被俘,意味着南阳东北各县的反刘表、忠诚于曹操的士族被连根拔起。 马超已经猜到,如果今夜新丰城破,肯定是那太史文恭、甘宁先登之故。 白天摧折守军士气,夜里再偷城,可见白鹅贼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破城方案。 而现在,马超就是想救援,或者出兵南岸牵制对方的攻势,都不可能! 马超没有那么多的船,关中最大的船队目前在渭水上游,掌握在马腾手里。 这一刻,马超窒息感越来越强。 新丰失陷,再也无法隐瞒虎牙军的存在,战绩也无法隐瞒。 如此犀利的攻势,只会加速河东人的叛乱! 马超依旧站在车厢上,久久回神,只觉得无比的疲倦。 这仗没法打了,他已经不会打了。 自他拼凑这支河东干涉联军开始,他就没想过要面对这种窘迫的形势! 照着人情来说,河东人跳反,配合并州兵、诸胡部族侵入关中,那关中群帅就该同仇敌忾,发动联军对抗才对。 可惜不是,让马超快速组建这支小联军的真正原因是,许多人是奔着去河东捞钱的! 自白波军各路渠帅介入朝廷纷争以来,河东就恢复了平静,民间、豪强积累了太多财富。 去河东郡对抗犯境的援兵,大家都能发财。 仗打的再烂,也不会牵连本部家乡。 所以许多人心安理得,情绪激昂参加了马超的小联军。 可现在黑熊攻破新丰,意味着他们与河东人攻守易势。 关中人为了趁机抢河东,积极参加马超的小联军;那河东人为了抢关中,一旦叛乱,会有大量青壮、豪强率领部曲参战! 只要贼军没有打到家乡,那绝大多数关中豪帅都会低头装瞎子! 自己的大好形势,即将崩灭! 除非能说动虎牙军改变立场,与他们一起匡扶汉室,讨伐河北叛军。 为游说黑熊,隐约等到天亮之际,杜畿才乘船渡过渭水,再一次来到南岸。 岸边巡哨的卫士为他引领,等来到新丰北门,杜畿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北门大开,想要出城的百姓统统放行,只是不能携带财物和粮食。 除了女子,哪怕是个七八岁的总角小儿,也会在出城门的时候被守军剪断头发。 杜畿看着二三百人同时剪头发,倍感荒唐又惊悚:“这是何故?” 城门前当值的一个百人督听了开口:“我家渠帅仁慈,不忍心他们与家人分别,准许回乡。又担心他们短期内入伍反抗,故而剃去头发。下回俘虏,头发若短,一律斩首。” 说话间,就听有人挣扎大呼:“冤枉!我是浮屠道士!本就时常断发,此乃习俗,非是出逃的俘虏!” “冤枉啊!” 负责行刑的青州兵士兵可不管,几个人拉扯着拖到城门外,也不走远,就在排队剃发的众人面前,领头军吏呼喊:“尔等头发长回来前,切莫再被我军俘虏。否则,这就是榜样!” 说着挥手,杜畿十几步外,这个短发的浮屠道士就被青州兵斩首。 行刑完毕,军吏抓起短发浮屠道人首级举起来,扫视正剪头发的人:“去北岸后,跑远些!” 一些排队的俘虏又被家人拉扯着后退,退回城中,准备接受重新遍户的命运。 城门处,被俘的守军官吏正一一筛查,防止有官吏混入百姓中逃亡北岸。 而这些官吏,天色没亮前就被尽数剃发。 杜畿看到了神情木然的张既,可能是大光头给了张既很大的心神打击,杜畿也是反复看了几次,才确定这个人是张既。 很快又找到了眉目躲闪的京兆尹张时,张时头发剃光,胡须也都剃光了。 好在青年时期与杜畿就是朋友,杜畿勉强还是认出来了。 杜畿再看那些主动泅渡渭水的剃发民众,再看看被斩首的浮屠道士。 已经明白,对方要借这些人的嘴,去宣扬新丰城失陷一事。 除非北岸的马超立刻组织士兵截杀,否则最快五天或七天,河东将会全郡反叛! 许多想要出城的百姓又退了回去,城门甬道洞开。 负责筛选的一众被俘官吏,也捂着脸背对杜畿,免得被认出来。 杜畿也尽可能不去看昔日同僚,以免刺激他们敏感的自尊心。 (本章完) 第122章 钟繇西行 第122章 钟繇西行 华阴,督军从事马超一前一后连续发来两道新急递。 前后相隔不到两个时辰。 第一个使者说白鹅贼乘夜强攻新丰城,第二个就说新丰城破,京兆尹功曹杜畿前去游说虎牙军。 马超的使者比剃发放行的俘虏民众走的快,可再快信使沿途没有马匹补充。 所以使者抵达华阴时,步行的民众也有一部分即将抵达潼关。 可剃发民众抵达前,还有比他们更快的! 两道公文摆在面前,钟繇立刻头大。 好在五天前已经安排妾室孙氏踏上返程,按着路程估算,现在已经到了夏侯惇治下的河洛地区。 “马超欲游说、策反虎牙将军黑熊,可有几成把握?” 钟繇询问,目光落在郭援、杜袭脸上,两人正交叉阅读两份公文,郭援斟酌说:“黑熊此贼狡猾凶残,本欲离间二袁而不成,遂挟持二袁及其母、夫人,籍此脱身。我姐因此变故遭袁氏隐诛,可见黑熊与二袁仇恨不浅。” 郭援说着咬牙:“也有可能是黑熊逼迫袁谭杀我阿姐,以此剪除袁谭党羽。” 他的姐姐,也是钟繇的外甥女。 钟繇开口:“此商议国家大事之时,莫以私仇为念。” 杜袭见状提议:“明公,今形势紧迫,关右很难为国家所有。唯今之计,当避免袁氏兼有关陇河西。以袁氏之狂,若得长安、雒阳,难免有再立天子之心。” 平原王一系就在袁氏手中,袁尚得到长安,真立桓帝的侄孙做新天子好不好用不知道,总之许都的那个天子自此以后就不好用了。 说不好刘璋、刘表,也会在长安假天子的策令下,摇身一变成为蜀王、楚王,甚至刘备也有可能一举封王。 封王建制,得到王爵的这三个人,内部可以合情合理的清洗异己,当地士人也能心安理得效忠于他们。 封王前后,战斗力和进取欲望会有本质差异!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袁尚真立一个长安新天子,给各地刘氏发布封王策令,谁能豁免? 哪怕扬州刺史刘馥,若被一个淮南王金印砸在脑袋上,刘馥犹豫不犹豫的不好说,淮南士民、豪强可就激动了。 淮水北岸就是错役制,淮水南岸又能拖到什么时候? 所以只要袁尚敢立长安新天子,天下刘氏就天然跟长安新天子是一伙的;得到天下各地刘氏的响应,假天子也成新天子了。 除非许都天子也敢册封诸刘为王,可是许都朝廷敢这么做? 汉室诸侯王一直是各地士族的强力竞争对手,尤其是关东之地,土地广袤物产丰饶,各种侯国、王国数之不尽。 一个豫州,足有四个王国,余下是颍川郡和汝南郡;为什么这两个地区的士人集团如此强大? 就是因为躲过了诸侯王的压制! 诸侯王是怎么完蛋的? 是黄巾军,各地黄巾军扫荡之际,凡是路过,诸侯王尽数破家! 如果当年灵帝再咬牙坚持不放权,关东诸侯王非被黄巾军杀光不可! 过去二十年了,当年看不清楚的事情,难道现在还看不清楚? 诸侯王后代就没有报复士人的心思? 看看黑熊是怎么复仇的,半年时间辗转八州之地! 从白鹅贼数百人,发展到现在数万部众! 袁尚穷途末路之际,疯狂一把立个天子,解开天下刘氏的枷锁,那许都天子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代表炎汉正统的,到底是许都城内政令不出宫门的天子,还是各地刘姓新藩王? 只要这些新藩王中任何一个笑到最后,那袁氏就是汉室忠臣,现在许都方面的一切人物,尽皆乱臣贼子! 连着后代,入仕都存在隐形障碍。 杜袭一句话,将长安城的重要性无限拔高。 只要预防新天子出现,那种种一切出格的权宜之计都是妥善的,是合乎情理的。 钟繇听了大受震惊,仔细深入一想,越发的恐惧。 绝对不能给袁尚割裂天下的任何机会,桓帝侄孙就握在袁尚手里,再拿到长安、雒阳之一。 得到长安可以祭拜高祖,拿到雒阳可以祭拜桓帝,只要能祭拜诸帝陵,那称帝的要素就差一个传国玉玺了。 到那个时候,就是各方围攻中原了,恐怕江东的孙会稽也会起兵勤王;企图像孙策那样,坐地起价,捞一个类似吴侯的重量级名爵。 不管袁尚有没有这个拉着所有士人一起死的心,反正不能给他这个操作的机会! 真让袁尚解除刘氏的枷锁,钟繇不敢想象未来会发展到哪一步。 士人好不容易挣脱枷锁,再一次被打下去,脊梁骨都会被抽走。 至于郭援,也被杜袭描述的可怕情景吓住了。 这种时候,给马腾、韩遂开府之类的待遇已经是微末细节了,现在要竭尽一切手段来稳住黑熊,避免这个人继续搅动关中。 只有马腾与黑熊合力,才能抵挡袁氏的侵攻。 杜袭也是只灵光一闪,就连他自己都被这个可怕的可能性吓住了。 就河北今年的干旱蝗灾,明年干旱的可能性依旧存在。 袁尚、河北士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完蛋之前也要给中原一个狠的。 说不得还能以长安新朝廷的忠烈元勋身份继续发光发热,给中原士人添堵。 钟繇起身踱步,说:“现在任何的言辞都难以说动黑熊,我要亲自去见他。为免朝廷轻视,你二人立刻出发,分别前往陈留、许都,向曹司空、荀令君陈述此刻之危急。” 为避免无法引起曹操的重视,也为了给己方后续行动增添合法性。 钟繇继续说:“将袁氏准备立伪天子一事,就推给北方使者。” 这段时间,河北使者也出没弘农郡,这些使者是袁尚表奏的弘农新郡守令狐邵。 出没河东的使者,则是河东郡守崔琰所派。 身为一方郡守,也在不断扩充郡府班底,许多士人经不起拉拢,暗自投靠;先到一步,有投效之功,往往能授予要职。 未来新郡守站稳脚跟,要逐步替换下面的县令长,自然会优先提拔郡府的诸曹长吏。 所以出没于弘农的北方使者很难抓,因为大多数都是本地士人,有的可能昨天还忠诚于司隶校尉,可能一夜之间就被说服,成为新郡守令狐邵的人。见钟繇如此说,杜袭、郭援齐齐应下,这终究只是一个杜袭的猜测。 若推说是北方使者的游说方案,那么说明袁尚已经在这么计划。 那么事急从权,持节都督关中的钟繇会有更大的应急处理空间。哪怕再过分,许都朝廷也会认下。 只要避免长安落在袁尚手中,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作为回报,杜袭、郭援快速从这潭漩涡里脱身。 定下主论调,钟繇又与两人详细磋商。 这时候守在门外的主簿入内:“明公,潼关失守。” 钟繇眉宇阴森起来,扭头嘱咐郭援二人:“休要迟疑,快快出发。” 两人拱手快步离去,钟繇接过主簿杨光递来一片木椟:“明公,潼关守兵溃散,敌将甘宁袭夺空城。” 钟繇接过木椟,字迹潦草是危急时刻所写,就问:“关内粮秣器械如何?” 杨光摇头:“不知,使者劳累正歇息,仆这就去提领此人。” “一同去。” 钟繇握着木椟,迈步出门,杨光跟在背后很是苦恼摇摇头,颇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他听到的话语,准备回去跟兄长杨亮商议;他们是卫尉杨琦的儿子,建安初年,追述杨琦护卫天子东迁之功,追封杨亮为亭侯。 杨彪、杨琦这对堂兄弟联合其他公卿百官企图在宴席时逼迫曹操让权,曹操察觉后转身就走。 随即就是各种报复,杨彪返乡,杨琦被隐诛。 杨亮有亭侯爵位在身,不适合被征辟,他的弟弟杨光被钟繇征辟。 作为钟繇的故吏,又担任主簿这种心腹职务,杨光不能出卖钟繇,但关系家族兴衰,何况论仇恨,他与曹操的仇,不比黑熊低多少。 他快步跟随钟繇到前院,就见门阁处信使正端着水瓢畅饮,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钟繇走近,信使正要跪拜,钟繇就问:“潼关如何丢的?” “新丰失陷,守兵逃亡,都尉不能制止。” 信使两手撑地半跪匍匐着:“许多吏士争抢粮秣,都尉命我等纵火烧关,引来溃逃吏士的追杀,都尉重伤。我等余下的人,又散去许多。” “这么说,潼关所处物资,尽数落在敌手?” 钟繇追问,信使想了想:“仆出关城二三十里,未见关城起火生烟。” “知道了,下去好好休息。” 钟繇嘱咐一声,立刻两名卫士上前,架起疲倦困乏的信使去了一旁。 杨光跟着钟繇身侧,询问:“明公,是否准备车马。” “去吧,我要整理书册典籍。” 钟繇说罢转身快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偏厅,命令沿途喊来的书吏们开始打包,以方便装车,里面主要是司隶各郡的人口版籍数据。 是这些年陆续统计的,还有各县主要的人才信息。 带着这些去见黑熊、马腾,就算谈不出什么结果,黑熊也不至于伤他性命。 如许多人猜测黑熊是梁沛冠姓出身一样,钟繇也持这种观点。 劫持袁涣,顺路看中蔡伯喈小女儿又相约来年来抢这种事情,就能看出黑熊是个讲究人。 后来抓扬州别驾蒋济,也只是剃发了事,说明这人非必要不杀人,掌握生杀大权,又处于逃亡状态,比绝大多数人士人有底线。 至于荆州方面传来的各种剃头、断发信息,在钟繇看来,不过是跟赤眉军类似,故意用此来助长名声。 自己又跟黑熊无仇,建安以来就经营关中;就算作恶,跟远在梁沛的黑熊有什么关系? 所以钟繇一点都不慌,只要确定黑熊是梁沛冠姓出身,那钟繇真没什么好慌的。 他是不慌,可整个司隶校尉官署的官吏、卫士开始慌了。 等他身边纠集的十几名书吏抱着沉重竹简袋走出来的时候,署内官吏已经在打理行囊。 有的听到消息匆匆返回行迹狼狈,与钟繇遭遇,钟繇也不喝斥,只是微微点头,就放任驻步听候处置的属吏离去。 一些属吏背负行囊,腰悬佩剑,持着矛戟已经在门口等候。 也有的属吏不告而别,而官署门外街道上已然萧索。 钟繇看着一袋袋竹简装车后,才安心上车,杨光为他驾车。 彼此没有多余的言语,五辆马车鱼贯而行,三十几名官吏、护卫背着行囊徒步跟随。 出华阴城门时,城门守兵齐齐松了一口气。 钟繇主动走,大多数人都算是躲过一劫。 (本章完) 第123章 反常举动 第123章 反常举动 如今的潼关并不险峻,也不高大。 算起来只是山脚下的一座关城,整体规模还不如寻常县邑;但胜在墙垒高峻、宽厚。 潼关只是一座关城,不是衔接山势、黄河水岸、类似长城的雄关。 潼关北面距离黄河岸边,还有一里多的平地。 黄河冲刷,这些平地也会偶尔坍塌一部分。 但泥沙淤积,有时候又会重新堆叠泥沙,形成脆弱的河岸沙土堤。 正是因为河岸线时常变动,黄河洪峰时河水漫延侵蚀之故,潼关是紧贴着南面山脚修筑。 钟繇车队向西而行,半路上就遇到一伙结队溃逃的潼关守兵。 远远见了,这伙剃了头发,没有铠甲兵器,只穿着守军号衣的溃兵绕道就跑,不敢与钟繇接触。 随着渐渐靠近潼关,路面上不时有结伴而行的民众,其中男子一概被剃发。 钟繇拦住询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弘农籍贯,拿出了证明身份的符节,才被驻守潼关的甘宁放行。 也不能平白放行,收缴财物、兵器、牲畜后,男子一概剃发。 这种苛刻条件本就是一种筛选,剃发而走的人,强留着迟早是隐患。 天色将暗的时候,钟繇车队打着火把向潼关靠近。 潼关雄壮的城楼处,甘宁斜倚楼柱眺望黄河,略略走神。 自轻易攻取潼关后,甘宁就陷入一种奇妙的思索状态。 他人生中过去绝大多数时间里,压根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率兵来到关中。 就像在二十四岁以前,他没想过自己会离开益州一样。 “校尉,东面来了一支车队,请求入关城。” 守门军吏来通报,甘宁才回神,离开楼柱到女墙处,低头就见十几束火把,大概有五辆马车。 “奇怪。” 嘟囔一声,甘宁喝问:“来者何人!” 杨光驱马上前,仰头呼喊:“司隶校尉至此,欲见虎牙将军!我乃主簿,弘农杨光!” “等着。” 甘宁侧头嘱咐身边军吏:“开门,去当面看看。” 城楼附近休息的士兵此刻也动作起来,纷纷聚集到女墙附近,张弓扣箭,还有二十几张强弩。 关门缓缓开启一条隙缝,军吏引着十几名甲士持火把上前,检查杨光等人的随身印信后,对着甘宁呼喊:“校尉,是司隶校尉!” 其他甲士也检查了车辆,确认没有藏人。 甘宁蹙眉,想不明白钟繇想要干什么,他身边也没有能辨认钟繇的。 想了又想,对闻讯赶来的一些军吏说:“我不知城下持司隶校尉印信的究竟是何人,但渠帅使我守潼关,此处断不能有失。” “校尉的意思是不让入城?” 现在城门就开了个隙缝,想要马车通行,就要全部打开。 甘宁听了却是摇头:“不是这,我不想接触这位司隶校尉。派一队兵护送他们去新丰。” “喏。” 本想派遣快马通报的,可夜里并不安全,甘宁不想冒风险。 等到明天,采伐树木,在关城北面开挖壕沟,扎立栅栏;等做完这些,就能截断夜间人口流动。 现在肯定有人乘夜带着包裹、家人向弘农跑,黑熊不想杀人,甘宁也不想杀人。 杀戮、抓捕逃亡的人口,只会增长恐怖气氛,导致更多的民众逃亡。 何况兵力宝贵,士兵的体力更是宝贵。 随着甘宁做出决断,选了一支五十人的混编步兵,配发了三辆携带物资的车辆,以及五名骑兵后出城,将护送钟繇前往新丰。 钟繇连一口水米都没吃上,就这样再次向西前进。 行走十几里,主簿杨光长叹一口气,对车内钟繇说:“明公,恕我不能远行。” “能护卫至此,朗台也是尽心尽力了。还有诸位,忠孝难以两全,可自行离去。” 钟繇声音清朗:“只是虎牙将军骁猛,还望归去后,修身养性静观时局变化,莫要争一时之利为贼所惑。” “是,谨遵明公教诲。” 杨光下马,将骑矛钉在沙土地面,对着钟繇车辆下跪顿首:“明公珍重。” 又有一些官吏、卫士出列,不敢言语,只是拄着矛戟跪在边上。 钟繇始终没有出车门,见车外再无举动,就对车夫说:“走吧。” “是。” 车夫抖动缰绳,马匹迈步,车轱辘摩擦声响,载着钟繇前进。 甘宁派遣的五十人跟在车队后方,五名骑士则在车队前面探路,都举着火把。 早早示意,让路上的民众早早躲避,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京兆人口逃亡的只是少部分,这少部分要么是去山里躲避,要么籍贯在外地,绝大多数人还在观望。 新丰城,太阳升起不久,杜畿正参加一场简陋的葬礼。 他情绪很复杂,昨夜向东骑马逃亡的小队伍被吕布歼灭,混在其中被层层保护的京兆尹张时也一同被杀。 现在张时的属吏正在操办这场葬礼,属吏、门生参与守孝也符合如今的风气潮流。 可杜畿很是纠结,从年龄和交情、资历上来说,他跟张时是老朋友;可从官位身份上来说,他是张时的故吏。 所以,杜畿有理由为张时披麻守孝。 这只是小事,昨晚他实在是太幸运了,奉命去接触马超,所以走北门,保住了头发和命。 快马从东门突围的张时丢脑袋,守城的张既丢头发。 保住了头发和头,现在穿麻衣守孝,真的只是小事。 杜畿肚子咕咕叫时,几名甲士来到简陋灵堂:“京兆尹功曹杜畿何在?”“某在。” 杜畿脚步虚软,出门去见来人:“诸位何事?” 自昨天早上发现张时的首级时,杜畿就没了吃饭的心思。 等后面参与守孝开始,更是没机会吃了。 饿了一天一夜,杜畿也很疲倦,可饥饿感与葬礼环节让他很难轻易入睡。 “你是京兆功曹,也是关中名士,想必也能认识司隶校尉钟繇。” 来人开口说明来意:“现在需要你去辨认钟繇身份。” 杜畿听了干咽一口唾沫,上一个请他确认身份的就是张时。 难道虎牙军攻势这么快,前线竟然袭破华阴,捕斩了钟繇? 钟繇若被阵斩,河东顷刻间就会转变立场! 哪怕关中各方能联军固守,可河东最重要的是食盐! 开采、运输成本很低的食盐! 关中能从其他方向弄来食盐,可成本远比安邑盐池所产的要高,数量也会跟不上! 河东的盐池,才是掌握关中的重要一环! 不存在关中长期固守的可能性,想要长期固守,必须拿下河东! 所以丢失河东,就相当于丢失关中! 心思百转外表却一副浑浑噩噩模样的杜畿被引着去见新来的钟繇。 他来时,钟繇等人正在西门外等候。 钟繇也快一天一夜断顿,他精神显得萎靡,阳光下面容失去光泽,仿佛遭受了重大的挫败。 杜畿靠近就发现是钟繇本人,两个饥饿的人也只是相互看了看。 钟繇其实并不看重杜畿,杜畿从荆州逃回来后缺乏生计,还是老朋友张时征辟为功曹。 更是因为这一次征辟,以及京兆尹稀少的士人,才让杜畿在附近具有较高的名声。 关中三辅之地,目前人口最少、地区最少的就一个京兆尹。 而杜畿在功曹这个岗位上干的并不舒服,跟老朋友相处的时间越长,彼此都不舒服。 即便这样了,他也没能攀上钟繇的高枝。 不是杜畿的才能、名望不足,而是他的岁数太大了。 尤其是岁数,青年的时候没能闻名于郡县,至于现在……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李傕郭汜之乱杀死了所有比杜畿强的士人,才让侥幸的杜畿成为目前京兆尹最有才名的士人。 就杜畿这种岁数,丢到颍川、汝南,这辈子是很难出头的。 钟繇带着某种傲慢情绪看待关西士人,杜畿在他眼中实属一个运气好的平凡之辈。 以至于此刻,他认出了杜畿,依旧不屑于打招呼。 毕竟杜畿身为功曹,敢跟上司、半个主君张时闹情绪,这是很不正确的事情。 放任杜畿这种人,等于鼓励其他入仕的士人跟自己的上司、半个主君斗气。 长此以往,这会破坏士人社会的运行基石。 钟繇没有开口,杜畿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他的朋友、半个主君张时已经为国捐躯了,此前唯一能约束杜畿的就是张时。 所以司隶校尉跟他杜畿毫无关系,没必要贴心问候。 杜畿也能感受到来自钟繇的轻慢,此刻恨不得掰开钟繇的下巴,仔细去看看钟繇的牙口,像牛贩子看牙口那样。 故而装模作样看了看,对一旁等候的官吏说:“的确是颍川钟繇,是他本人。” “嗯,若是虚假伪装,稍后就来取你首级。” 负责检验的军吏威胁一番,就上前对车内钟繇说:“既然无误,还请入城赴宴。” 车内钟繇肚子咕咕叫,右手捂着:“善。” 城头上,黑熊垂眉看着这支车队。 怎么也没想到,钟繇竟然赶来见自己。 不由得担心弘农、河东的局势。 钟繇行为反常,说明自己对形势的认知还不够深入,所以才觉得反常。 这是情报信息劣势所导致的,但也能从钟繇这种极端反常行为来说,河东郡与弘农郡很危险了。 又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赵云交涉。 赵云、孙乾几日前也从南乡出发,期间武关道不降雨的话,再有五六天就能抵达新丰。 难道要告诉千里跋涉的赵云,我们的敌人是袁谭? 这时候能怪谁? 怪河东、弘农的士人缺德,投降的太快? 还是怪自己,没有听马超的规劝? 思索着,黑熊返回城楼内,等候钟繇赴宴,准备当面商谈。 有一点很明确,只要袁谭还在河东,那自己的地位将持续拔高。 袁谭兄弟两个会拉拢自己,马腾、钟繇和他们身后的曹操也会拉拢自己;刘表、刘备也会拉拢自己。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自己能守住这个位置,否则这些人不介意打掉自己,换一个可靠的人。 袁氏吞并关陇,与曹操吞并河北一样,都是很恐怖的变数。 莫名的感叹一声,黑熊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搅屎棍,越来越像一个合格且顽固的小军阀。 不得不搞什么均衡战略,有点像那个什么鸡蛋舞者。 良久,忍不住一声叹息,只恨实力不足。 如果能吞并马超那七八千人,还怕什么袁谭、关中联军? 甚至吞并后,自己就是关中联军的大渠帅! (本章完) 第124章 别无选择 第124章 别无选择 城楼内,钟繇单人入内,杜畿则被留在门外等候。 城楼空间不算大,沿着墙壁是各种临时制作的武器架子。 钟繇一眼就认出不同,这些武器架子要么摆列强弩,要么是各种没有上弦的弓。 此外还有一箱箱的箭矢、弩矢,弓弩器械都是筋胶漆复合材料,怕淋雨也怕潮湿。 马上就要进入八月,要考虑武器的防潮保养。 所以本就不宽阔的城楼,此刻勉强有两人落脚的位置。 钟繇进来时还抱着一卷牛皮地图,就见黑熊戴怪异面具穿鎏金明光铠端坐上首。 顿时就根据黑熊的坐姿,分析黑熊的身高。 比如曹公宴席时就喜欢坐在低矮胡床之上,因为这样才能稍稍与众人齐平。 外出检阅时,也是能乘车就不骑马,会尽可能避免各种步行。 毕竟穿上鞋履,曹公身高也就六尺过一些。 若是出身贫家,遇到董卓强征士兵,征兵官极有可能对曹公网开一面。 “足下可是虎牙将军,梁国黑君?” 黑熊不言语,就轮到钟繇来开口了,他脱了鞋袜坐在黑熊对面的桌案,将手里地图放在桌案上才拱手:“我乃当朝侍中钟繇,奉天子之令以司隶校尉督关中,赐假节。” “我是黑熊,你也可以叫我孙谦,叫我白鹅将军、白鹅贼都可。” “将军说笑了。” “你那么多官职,又是侍中,又是总督,还校尉持节。我就一个虎牙将军,未免单薄。” 黑熊抬手搭在面具上,笑声问:“我要不要摘下面具,以示诚意?” 钟繇有些接受不了黑熊的思维跳脱,他本就是一个相对严肃的人,此刻以干咳掩饰。 见黑熊真要摘面具,钟繇立刻说:“我非蒋济,将军若以诚待我,我自不屑于那等小人行举。” “我倒觉得蒋济不错,剃发后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恶言。” 黑熊见钟繇也算面目堂堂,有点像留了长胡子的傻大茂,可能是看着像,就觉得人品也像。 一边说着,抬手将面具摘下。 钟繇心脏瞬间颤了颤,却见面具下是两层白纱笼巾遮面。 他对笼巾不算陌生,中常侍们就喜欢佩戴貂蝉笼巾冠;天子左右的宦官也会佩戴却非冠,这是一种脸颊两侧有遮脸布巾的头冠。 一些却非冠的变种会采用薄纱,却非冠的本意就是遮挡两侧视线,让人只看正前方,取非礼勿视之意。 少看少听,是非就少了。 铜面具放在桌案上清脆作响,黑熊笑说:“说罢,现在你想怎么办。只要伱给的比袁谭多,我们暂时就是好朋友。” 目无王法。 言语间毫无朝廷的存在。 钟繇立刻就感受到了黑熊的直率,这种人不是朝廷大义能唬骗的。 不说点实际的,他就可能被斩下头颅,如京兆尹张时一样。 钟繇只知道张时战斗中被杀,不知道具体怎么死的。 可对方敢杀一个京兆尹,就不会对司隶校尉有什么本质顾忌。 钟繇当即解开牛皮地图的绳带,这动作看的黑熊一愣,这老头不至于图尽匕首现吧? 地图被钟繇铺开,看着黑熊说:“将军可知,袁氏攻取关中后,会有什么举动?” 黑熊眯眼:“我如何能知,但我知道狗急跳墙。曹操攻势猛烈毫无休止之意,以袁绍对曹操的恩德,曹操若胜,非诛灭袁氏满门族裔不可。” “是啊,袁氏穷途末路,难免会有玉石俱焚之意。” 钟繇想起了杜袭的猜测,哪怕只是杜袭个人的猜测,他想把这个猜测坐实,变成袁氏的图谋。 只有这样才能让许都方面最大程度放权,也只有这样,才能激发马腾等人保卫关中的决心。 保住关中,大家才能关上门作威作福;若是长安出现一个新天子新朝廷,那所有人就不得不远离家乡去打仗。 新的朝廷会滋生很多人上人,这些人肯定会骑在关中群帅的头上。 这笔账很好算。 看着黑熊,钟繇讲述:“今河北所派的令狐邵已抵近弘农,其使者游说弘农,讲述了袁氏欲立桓帝侄孙之事。若是新帝立于长安,我想将军也将受制于人。再难像如今这样,横行一方。” 见黑熊沉默,钟繇又说:“以将军当日行举,岂不见昔年大将鞠义之事?” “有些道理,袁尚若敢立新天子,这才是袁绍的真儿子。” 黑熊一点都不急,讲道:“我不管什么新旧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从许都朝廷放任曹操推行错役制开始,就无民心可言了。” 钟繇奇怪看一眼黑熊,错役制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当黑熊在表达叛逆意愿,为的是索要更高待遇。 钟繇想了想,就说:“将军弱冠之年,受领虎牙将军已是超擢。若是有意,我可表奏朝廷,使将军录名于朝堂,做个真将军。” “哈哈哈!我若是真将军,此刻就该站在门外风吹日晒,而你坐在这里发号施令!” 黑熊忍不住发笑,抬手拍桌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湿润了眼眶。 试着忍了好几次,终于忍住不再笑了。 握拳砸了砸胸口板甲,黑熊努力严肃起来:“我这虎牙将军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野狗,不要再说这等笑话了。你再说这种笑话,我就把你挂在城门示众。” 钟繇的认知里,朝廷很重要,大家都在朝廷这个房子里玩。 而现在,他给黑熊一张入门票,这人竟然拒绝。 可以断定,眼前这人是个真反贼。 反曹操,也反许都朝廷。 甚至,这个人会衷心的拥护未来可能出现的长安天子。 所以,得加钱。 可钟繇也难办,他连长安城都无法重修,更别说影响渭水北岸,以及长安以西的扶风地区。 这些地方的豪帅不会听从他的调遣,更不会分割地盘和人口。 目前也不过是聚集了七八千人交给督军从事马超暂时统帅。 难道要分兵给黑熊? 钟繇在关中都是这种影响力,更不可能从其他地方调动人力、物力。那么就剩一个方向了,爵位。 这也是当年袁术称帝,许都朝廷为了拉拢孙策,采取的无奈之策。 孙策的年龄、出身就决定了很多官职不适合,只能从爵位上着手。 也亏孙策死的早,不然江东军早就变成吴军了。 现在马腾、韩遂都是县侯,给黑熊一个县侯的话,就要给马腾、韩遂加注。 一瞬间,让钟繇想起了李傕时期的关中,那时候授官很是泛滥,哪怕李傕厨子的侄儿,都能当个什么校尉。 而且想要稳住黑熊,普通的县侯很难奏效。 整个大汉,不可能册封秦侯、汉侯与魏侯。 钟繇思索合适的名号时,黑熊已经恢复情绪,说:“你若给我的官爵高了,你我又联手挡住了袁谭。那事后,许都那边恐怕不会好好说话,认为你我危言耸听,谎报功绩。” 钟繇神情严肃了起来,哪怕战败,他还有返回朝廷继续效力的机会;可如果被朝廷全面否定,那就翻身无望了。 黑熊继续说:“人只有刀斧临身的时候才会感到恐惧,世上愚蠢的人是多数,真正看到危急的只有少部分人。而智者又不会主动为自己招惹祸端,往往会混迹蠢人之中,一同摇旗呐喊。” “这也是汉末大乱的因由。” “总之,你不要再奢望想着回到过去。失去兵权,你对许都朝廷将无任何作用。” 黑熊说着抬手摘下头盔,露出面容,整个人也舒爽许多,笑容洋溢:“现在谯沛人跟汝颖人紧密结合,曹操已经不需要你为他招揽颍川英才了。你若失了关中,让袁氏立下新天子,这么大的罪责,你不背,难道要让曹公、荀令君来背?” 室外的光线落在黑熊脸上,说出的话语腔调温和,却如寒风一样吹透了钟繇身心。 这是他始终在脑海里规避的事情,明明是曹操聚集大军步步为营要困死黎阳,所以无力救援关中。 可真导致河北立下新天子,这个责任必须有人承担。 他钟繇不站起来承担责任,难道要让死掉的京兆尹张时,或者河南尹夏侯惇来承担? 还有马腾、韩遂,以及凉州牧韦端等人,朝廷谁敢问责? 主动一点,拔剑自己抹脖子,才是钟繇最体面的结局。 可他想死么? 正因为不想死,才推波助澜,因为杜袭灵光一闪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钟繇可以断定,拿下长安,袁尚就敢立新天子! 当年袁绍就想立刘虞当新天子,刘虞也心动,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为了逼迫刘虞,袁绍命令曹操主动讨伐陶谦。 主战场就在刘虞家乡附近,又因刘虞拒绝称帝,所以击败陶谦后,曹操主动派兵屠戮,把刘虞杀的就剩一个在朝廷为质的儿子,其他都完了。 袁家有这个传统,称帝的都有,更别说穷途末路时立个傀儡天子。 长久的沉默,钟繇五十多岁了,他还想生个亲生儿子传承家业。 钟氏一族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容易,太艰难了。 他如果倒下,背负着罪行,那整个家族四五代人的努力就化成了飞灰。 为了防止翻案,钟氏族人会遭到乡党的挤压,绝嗣是唯一的下场。 但猜测只是猜测,一旦变成现实,钟繇承担主要责任。 想要避免,就必须拿出足够让黑熊满意的筹码,只有在黑熊的配合下,才有机会挡住袁谭的进攻。 而这个代价,也只有钟繇来承担。 吴侯这种自掘坟墓的封赏,只能出现一次,出现第二次的话,责任更大。 左边是岩浆,右边是山谷深渊,跳下去还有机会掉在水里保住命。 钟繇几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怪眼前的黑熊推进速度太快。 若是等钟繇击败袁谭,那钟繇的威望将无人可以动摇,黑熊别说攻陷新丰,光是蓝田附近,就得跟关中联军狠狠打一仗。 在钟繇破蛹化蝶的关键时刻,黑熊咬破了蛹壳,无数汁液流出来,钟繇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企图拿个许都朝廷认可的真虎牙将军来让黑熊松口,这难道不可笑么? 长久的沉默,钟繇颓然:“你想要什么?” “让督军从事马超配合我作战,你去北岸遴选吏士,给我调五千步骑。” 黑熊脸上没有什么笑容:“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给了就是千古骂名,除非我能笑到最后,终结这场乱世。” 马超的督军从事来自于钟繇的授权,钟繇出面,在马超没有取得真正独立的军事威望前,可以从容拆分这支刚集结起来的军队。 黑熊抬眉远眺门外晴朗天空:“你让马腾、马超他们守住渭水北岸。袁谭想要攻入关中,只能先从下游渡河到弘农,再经过潼关入关中。这潼关之战我来打。” 钟繇静静听着,黑熊继续说:“对峙期间,我会给袁尚写信。袁谭攻势不利,自会调头去打雒阳的夏侯惇。到时候,袁尚立一个雒阳天子,就轮到曹操难受了。” 思索着这种局势变化,钟繇隐隐抓住了脉络:“你是想逼迫曹操从黎阳撤兵?” “他不会撤,他比谁都怕袁尚。” 黑熊指了指自己:“我见过袁尚,这人英武不凡,比我就差一点点。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个侯爵,等袁谭出函谷关进攻雒阳时,你让曹司空、荀令君给我升个公爵!到时候,我出兵夹击袁谭,打他的屁股。” 笑看钟繇:“这样,有罪一起扛,你又有什么责任可追究的?” 活路就在面前,钟繇小心翼翼试探:“辅汉侯?” “不好,听着像是招抚南匈奴单于的爵位,也像个小王莽。” “那魏侯?” “不妥,天下宗室会视我为国贼,我跟刘玄德是盟好,我不想惹他。” “黑君出自梁国,那梁侯如何?” 钟繇提议后,立刻大儒本能开始解释:“汉家诸王,自以梁为贵,曾不亚太子之位,如似皇太弟。” 为了持续削弱梁国的影响力,汉末时削的就剩下三个县,九万多户人口。 见黑熊思索,钟繇继续说:“参照禹贡,古之梁州,今关陇、巴蜀之地也。” 钟繇见黑熊缓缓点头,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就问最关键的一点:“将军可能抵御袁谭?” “我杀他如杀狗。” 黑熊说着对门外呼喝:“尊客在此,何不快上酒水!” 这时候,钟繇才感到饥肠辘辘,咕咕作响。 (本章完) 第125章 合作伙伴 第125章 合作伙伴 吃饱喝足,钟繇出城离去。 黑熊站在城头目送钟繇的小船漂浮在渭水之上,只觉得这世界变化充满了反差感。 出兵前,谁能想到,半个月时间里,自己竟然跟钟繇坐在一起吃饭,还勾结成了同伙? 相互合作的利益很大,这就够了。 眺望片刻,黑熊听到肚子咕咕叫的杜畿,招招手示意,杜畿有些不情愿,可两名卫士有督促之意,只能上前。 黑熊引着饥饿的杜畿散步到城墙拐角处的碉楼,杜畿见黑熊顺梯子到碉楼顶端,也就咬咬牙跟了上去。 站在这里,可见渭水平阔的河面波光粼粼。 黑熊才说:“张时之死,非我有意杀他。实在是他运气不好,夜晚巡哨军士不会留手,你应该可以理解。” 张时死了,还带着京兆尹主要的曹掾官吏一起死了。 他是想撤回东边的郑县,可惜运气不好,被吕布截住,眨眼间团灭。 张时这个河东人死就死了,可随他一起死的可都是京兆尹治下的当代士人头目。 到目前为止,关中境内也就占了蓝田、新丰、潼关三座城,附近还有二十几座大小城邑、乡社保持着原有状态,观望时局变化。 这些代表着人口和物力,但缺乏战斗力。 军队能不能打仗,拉出来走个方阵就能大致判断出来。 所以黑熊想要快速动员这些人力,这需要钟繇和杜畿的协助。 等挫败袁谭的攻势后,再消化不迟。 这个冬天,可以慢慢消化。 杜畿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张时复仇,复仇的代价太大了,他承担不起,京兆尹士民也承担不起。 沉默之际,黑熊继续说:“刚才你也听到了,钟繇如今很是窘迫。以至于被迫离开弘农,来关中不敢去见马超,却来先见我。” 杜畿轻轻点头,询问:“将军这是要护卫关中?” 他也明白钟繇的顾虑,拿到与虎牙军的盟约,钟繇身上的司隶校尉等一系列官职的影响力才能得到有效支撑。 否则光溜溜跑去与马超汇合,很难稳住军队。 现在钟繇身负王命,挟虎牙军以自重。借着这股力量整合军队,再分五千人给黑熊协助守御潼关。 只要潼关守住,就说明袁氏徒有其表没什么可怕的,接下来关中联军的雏形就算定型了。 “我的关中,我自然好好好爱护。” 黑熊毫不掩饰,指着潼关方向:“袁谭只能从这里攻进来,我带着本部,以及钟繇答应的五千人,我就能守住。但我不放心其他人,我希望你代理京兆尹,为我募兵,以及征发粮秣。” 募兵不是征兵,征兵是把名额摊派到各县,由各县筛选合适的在籍丁壮;而募兵很简单,讲究的就是钱买命。 应募的不止有民壮,还有带着仆僮、部曲的寒门、豪强。 机会要给,不能一棒子通通打死。 军队是个很神奇的集团,只要聚集成团,保证能吃饱后,拼了命的操训,很容易整合起来。 不管是即将募集的京兆兵,还是钟繇答应调拨过来的五千人,只要闭营训练,旁边再将青州兵一起驻屯。 那么狠狠操训一个月时间,足够与远道而来的袁谭打一场。 杜畿感到有些荒唐,总觉得城内驻屯的青州兵有问题,怎么可能如此忠诚于黑熊? 这批青州兵以俘虏的身份落到黑熊手里前后勉强也就两个月时间,竟然如此顺服。 若是这次的军队落到黑熊手里,再好好治军、练兵一番,可能又是青州兵模样。 见杜畿沉默,黑熊继续说:“我不喜欢打仗,等驱逐袁谭后,我会封闭潼关,休养士民,三年不征兵役。我与荆州贸易时,会购买荆州各类器具,以恢复关中。” 不征兵不等于不会临时募兵,光是黑熊带入关中的本部兵,规模已经不亚马腾的凉州兵。 本部足以应对万人规模的战争,的确不需要额外征兵。 “休养三年?” “对,就三年,未来三年天下也该生出变故。不管是曹操还是袁尚,这两个谁也撑不了三年。” 黑熊抬手剥下碉楼黄泥墙皮握在手里搓碎:“不管是谁赢了,都会出兵试探关中。伱们西州士人已难成气候,只有我这样的外人,才能协调各方。” 杜畿皱着眉头,因关中的特殊性,关陇地区几乎没什么刘姓王侯,所以民间概率上来说也就缺乏有活力的宗室团体。 这就导致汉末大乱以来,关陇士人中严重缺乏充当旗帜人物的宗室英杰。 弘农杨氏的位置又很尴尬,距离雒阳太近了,哪怕吹捧为西州孔子,可依旧很难团结更倒霉的凉州士人。 杨家很难做西州士人的真正领袖,又有李傕郭汜之乱,所以明明天子落到了西州,可偏偏没有把握住机会。 如果当年快速除掉李傕郭汜,现在哪里还需要看汝颖士人的脸面? 说不得他杜畿正担任豫州刺史,让汝颖大姓子弟在他手下做吏。 天子西迁,是二百年来西州士人最佳的机会。 结果被王允破坏了,又没能压制李傕、郭汜这帮人。 这么多年过去,西州士人回忆、复盘的时候,对并州士人的恨意应该是很强烈的。 杜畿不怎么想开口,他不像钟繇。 钟繇的全部筹码就在关中,如果输了,还会把家族赔进去。 杜畿不同,不合作无非一死;可只要不死,未来关中发生任何变故,都是他的机会。 见他沉默,黑熊忍不住呵呵冷笑,收敛笑容:“我之前就想找你谈,又担心被你轻视。钟繇来后,我才找你来谈。你若还这样,我明日就发兵攻打郑县,再驱使郑县强征的丁壮为前队进攻杜陵,如此循环,各县、城邑必然残破,枉死男女何止万人?” “将军如此做,与董卓、李傕何异?” “你们能服从他们,为什么不能服从于我?” 黑熊盯着杜畿:“中原残破,等袁尚、曹操分出胜负,谁都不会放任关中休养生息。钟繇带来的版籍图册我也见了,算上河东三万户,目前在籍人口二十二万户,百万人口,这不上不下的人口,很适合拿来开刀。” “我如今不过弱冠之年,无意与曹操、袁尚争锋。我得关中,将休养二十余年,待人口三百万时,再出兵函谷,行秦国旧策。” 杜畿忍着不快,紧皱眉头。 见他如此顽固,黑熊彻底没了耐心:“既然你不肯做关中士人的表率,那我就不要你们了。董卓、李傕不敢杀你们,我敢。”说罢,转身就顺梯道而去。 杜畿见黑熊走远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又瞥一眼另一端城墙,才低声嘀咕:“贼寇就是贼寇!” 忍着强烈的恶心,杜袭又止不住干呕两声。 若不是家眷在杜陵,刚才就大声谩骂了。 钟繇肯屈身合作,他不肯! 就算他不合作,黑熊派兵强攻各处城邑造成的杀孽,也是黑熊造成的,跟他杜畿有什么关系? 关中人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也不怕再来一些。 遭受如此轻慢,黑熊返回时脸上的怒容已收敛不见。 回到城楼内,盘坐后继续审视钟繇留下的牛皮地图。 一寸一寸攻城略地,这是盗匪贼寇的打发。 看来自己还是被虎牙将军这层皮给迷惑了,想要取巧以政治手段快速解决问题。 杜畿表现的很克制了,若真给这家伙几千士兵,估计早就指着自己鼻子跳脚大骂了。 说到底,还是杀的人少了。 想了想,黑熊霍然起身,抬手抓起金盔对外呼喝:“传令王威,随我进攻杜陵!” “喏!” 两名亲兵转身就走,一起与城内军营传令。 碉楼处,杜畿肚子空空坐在地上缓了缓恢复一些体力。 走下台阶,就见城内军营一支军队正在集结,而城外一支青州兵开始入内换防。 不由得,杜畿思索黑熊进攻郑县的可能性。 结果就见城内步兵轻装出西门,被俘虏的三百多名参与守城的义兵、乡勇组织起来充当辅兵,推车运输铠甲、器械、粮秣之类。 营兵、辅兵组成一个千人队,顶着午前烈日鱼贯出城。 缴获的战车之上,袁术充当御手,高顺持盾护卫在一侧,黑熊站在中间。 这辆战车之后还跟着两架小型鼓车,引着千人队顺驰道缓缓向西开拔。 城墙之上,杜畿身形摇晃,眼前一黑,仿佛饿晕了。 北岸,军营。 钟繇端坐上首,身边始终跟随的虎贲卫士举着天子所授节杖。 督军从事马超坐在下首,他不再是营中首领,营内百人督以上都坐在马超左右,一同聆听钟繇的命令。 与黑熊那里一样,钟繇一开口就将袁氏企图攻占长安拥立伪天子一事讲述出来。 听的众人无不变色,董卓给长安迎来一个天子,这天子带给关中无数的苦难。 现在袁氏又想给关中弄个天子,谁心里乐意? “虎牙将军与曹司空虽有私仇,却不能因此而废国家大事。” 钟繇语气沉缓:“我将筛选精锐步骑五千人,驻屯潼关,配合虎牙将军截击入寇贼军。孟起可有疑虑?” 马超哪里敢拒绝? 没有左冯翊的粮秣供应,这八千军队就得饿肚子,马腾可没这么多的军粮。 马腾以凉州贫瘠难以养军为由申请就食关中,被安置在槐里一带。 马腾上下吃的也不是税租俸禄或什么军饷,而是自我军屯开垦获取的粮食。 所以目前集结的八千军队,离不开钟繇的后勤补给。 这八千之外,马腾还要出兵三千,韩遂也派出一支军队还在路上,叠加在一起,才是之前协助河东抵御袁兵的全部兵力。 马腾所派的三千人还没出发,所以马超对目前军队的影响力很有限。 等后续韩遂派出的军队也抵达后,与马腾的军队相互抵消,自能避免被马超窃取军权。 钟繇将马超防的死死的,此刻钟繇又先取得虎牙军的支持。 这种情况下,马超只能老老实实当个临时节制军队的督军从事,根本不敢染指兵权。 他跟各级军吏私交好是一回事,指望这些人饿着肚子跟他一起脱离钟繇、反叛朝廷,又是一回事。 所以事情就这么简单,黑熊那个虎牙假将军能跟钟繇平起平坐;马超这个真督军从事,只能束手听命,毫无反抗的力量。 钟繇顺利取回这三千人兵权,就听属吏来报:“明公,南岸虎牙军分兵千人向西而行,看车驾,是虎牙将军亲自领兵。” “不必理会。如今他与我同气连枝,今后不必过问南岸之事。” 钟繇说罢又看向马超:“孟起,率本部渡河,你去协助虎牙将军。若有不臣,能劝降则劝,不能劝则配合剿灭。” 马超起身拱手:“是。仆以为此次出兵,可能是京兆尹张时新死,其故吏难免心生怨气,不服虎牙将军节制。” 看着钟繇,马超提议说:“明公不妨传令京兆,使各县听从虎牙将军节制。” 钟繇听了看自己心腹令史:“发布告示,就说原京兆尹张时通贼,已被虎牙将军阵斩。命京兆各县,服从虎牙将军节制。如有抗拒,以通贼论处。” “喏!” 令史转身就去书写草稿,马超也领命告退。 走出本属于自己的营帐,马超抬头眯眼瞥一下骄阳,将提在手里的头盔戴上。 强忍着不舒服,走向自己亲兵居住的小营区。 几天时间,就打回原形,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钟繇对张时的黑心污蔑,更是让马超兢兢业业,不敢耽误,加快步伐。 (本章完) 第126章 此起彼伏 第126章 此起彼伏 杜陵城,这两天因虎牙军主力转移东进新丰。 所以城内部分百姓出逃返回乡里,也有的跑入山区避难。 司隶校尉的使者先黑熊一步来到这里,以至于黑熊一拳打空。 看着城门大开,率领官吏、守兵出城,跪在道路正中请罪的杜陵令,黑熊颇感郁闷。 此刻日落西山,光线昏黑。 可能是即将步入八月的原因,天还没黑,就有一阵阵来自南面的清冷山风刮来。 杜陵吏士眼巴巴等候着,钟繇的使者也说:“前京兆尹通贼,罪不及各县长吏。今又查无实证,可本地官吏也难以自证清白。如何选用,将军自决之。” 黑熊审视这个使者,总觉得这是一种来自钟繇、关中官吏的示威。 自己的军队可以破城,钟繇的公文也可以破城。 尤其是给前任京兆尹扣上通贼大罪之后,京兆尹各县长官其实很脆弱。 他们当官的依凭是许都朝廷的信赖和授权,现在钟繇代表着许都朝廷。 “既然难以自证清白,那我就暂时派军监管。” 黑熊也不看那使者脸色,侧头看王威:“王营督,你即日起兼任杜陵令、尉之职。上任后,当以安抚百姓为重,但也不可疏忽。袁氏使者往来流窜,其中不乏本地冠姓子弟。” 至于征发辅兵、徭役这种事情,没必要当场细说。 等王威站稳脚跟后,再以轻微的体力劳动进行徭役动员,借此将青壮人口控制在手里。 王威出列拱手:“仆领命。” 黑熊又说:“不可侵扰士民,军管期间不得饮酒,不得向本地衣冠、百姓索要宴席、钱粮之物。” “喏!” 王威再次应下,这是安抚百姓,也是警告他远离本地士人。 当心一起吃酒,把脑袋吃没。 随着黑熊说罢,他的亲兵就上前从杜陵令、尉身上取来印信,一并交给王威。 黑熊又看县令的掾属班底,想了想就说:“你们随我一同去新丰,我会请司隶校尉派人与我一同审查诸位。这样既能杜绝奸细,也能还诸位清白。” 这些人神情凛然,口中说是,纷纷答应。 只要司隶校尉派人介入一同审查,也不至于冤枉他们。 不见钟繇使者反对,黑熊转身登上战车:“那就走吧。” 三十几名杜陵县府官吏相互看看,迟疑间,就见王威授意,十几个士兵出列去驱赶。 这些官吏只能两手空空,带着佩剑,簇拥着县令跟随出发,至于县尉则是孤身行走。 县令、县尉都是外地人,县府官吏都是本地人。 此外还有个本地人充任的县丞,左右看着身边仅存的十几张熟面孔,不由长叹一声。 被强行弄走的县府三十几人,才是杜陵的精华人口。 把这些人弄走,暂时代理的王威再从本地选拔一批落魄士人暂时代理,这杜陵就算是变天了。 钟繇使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也是无可奈何。 比起最坏的那种假设,纵容黑熊做大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使者作为一个关中人,见黑熊连杜陵城门都不入,还要连夜返回新丰,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起码这位虎牙将军不贪图享乐,也没有折腾杜陵士民的心思。 被折腾的,就是本县核心官吏团队。 夜幕渐渐降临,黑熊这支百余人的队伍举着火把,缓慢向新丰赶路。 车辆轻轻颠簸,从杜畿那里受到的气也消散了大半。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千万不能着急。 一定要尽可能温柔的掌控京兆尹各县,这是一个形象工程,是要做给关中其他地区吏民看的。 只要不影响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又能对外打胜仗,以现在关中人的心态,大多数人是能忍受的。 出去流亡数年,吃了那么多苦,只要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谁又肯背井离乡? 最关键的是,武关道已经落在自己手里了! 关中百姓,除了逃亡汉中外,再无其他选择。 一夜赶路,等到新丰时,许多官吏的脚掌已经起了水泡,也有的被夜风吹刮有了感冒症状。 这时候天色启明,安排熬煮姜汤后,黑熊就返回城楼抓紧时间休息。 比起城内相对奢华的县府宅邸,他更喜欢狭隘的城楼,睡在这里有一种安全感。 等他再次睡醒,先是翻阅积攒的军书。 见赵云、孙乾已经到了新的上雒县,与自己的中垒营汇合,今天启程。 黑熊想了想,当即捉笔,分别向伊籍、刘琦、刘备书写关中的情况。 特别是袁氏企图拥立长安天子的计划,黑熊也不清楚这个计划是袁尚的,还是其他人的。 钟繇说的有鼻子有眼,以袁氏过往的行为来说,得到长安拥立新天子几乎是一种必然手段。这个事情关系太大了,理应告知伊籍和刘琦;至于刘备,若是真要拥立新天子,刘备不可能放任他的好门生袁谭攻占关中。 搅乱关中,让曹操无法获取西州的人才和马匹,时间一长,曹操的劣势就会暴露,越难以隐藏。 产马源头有许多,可进入中原的固定渠道就那么几条。 卡死西线,曹操正在建设的虎豹骑,只能成为猴版。 虎豹骑很重要,他想步步为营困死袁尚,就必须掌握一支精骑,以求在野战中制衡袁熙增援的幽州骑兵部队。 虎豹骑无法成型,那等到袁熙率领幽州精骑南下解围时,曹操只能被动固营自守,无法出营野战。 只要野战,就要陷入劣势;一旦战败,幽州精骑衔尾追杀。 当年曹操杀死多少河北降军,那幽州精骑就能杀回来。 对刘备个人而言,他在许都朝廷那里有着深厚的根基,随时可以取代曹操。 他跟长安天子不熟,长安朝廷若出现,对刘备的坏处更明显。 除非他返回中原的希望渺茫,才会考虑其他。 再说了,那么多人追随他辗转各地,心中有那么一口气在支撑。若真轻易倒向新立的长安天子,刘备的部属不会哗变,但那口气就散了。 所以,赵云这支客军,大概率是可以信任使用的。 挡住袁谭的第一波攻势,赵云就可以带着战利品回南阳去了。 书写完毕,黑熊亲自做好泥封,盖印。 几个亲兵将炖好的浓白骨汤、麦饼送来,黑熊站在女墙垛口用餐,不时远眺风景。 自己发展的太快了,之前还能一起吃饭的刘晔、宣良都留在了南乡;衔接关中、南乡的商雒令司马芝更是从陌生人直接委以重任。 各方面都不熟,需要磨合。 还有长史陈震以及他手里的一营士兵,其中近半是袁氏旧部。这些人宁愿离开刘备,也要跟着陈震。 不是自己、陈震魅力、威望高,这是袁氏的影响力。 所以与袁谭对峙期间,陈震还得留守南乡。 陈震能分得清轻重,可那些袁氏旧部就不好说了。 留在这里,陈震是排序前五的存在;若是长安新天子确立,这个庞大体系内,陈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河北方面积攒了那么多的高资历人士,新朝廷确立后,这些都是人上人,哪有陈震的位置? 等驱逐袁谭后,跟袁尚取得正式沟通渠道,再让陈震带着最后的民户北上。 江湖就是这样,自己前脚打袁谭,同时跟牵招书信联系;后脚再跟袁尚谈笑风生……这都是很正常的。 钟繇这里也是如此,在这个人摆脱危机之前,是可以暂时信任的。 战场上只要弄不死彼此,那就有联络感情的必要。 或许刘备、曹操之间,偶尔也会派人送点蜀锦、零食、稀奇古怪给对方。 吃着骨汤泡麦饼,黑熊又觉得身边应该专门养几个能说会道的朋友,平时跟随左右说学逗唱,吃饭时也能解个闷。 豢养佞臣,大概就跟养宠物一样。 只是有的人养呢养呢,就被佞臣或宠物控制了。 想了想黑熊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等甄宓抵达就好了,吃饭会有些滋味儿。 吃饭间,就见东边驰道上驶来一支车队。 车队大概三四十辆车,百余人簇拥押解,服装也是杂乱。 同时还簇拥着一杆白布旗子,看不清楚具体。 很快外围巡哨的骑士快马而来,登上城墙,奉上一卷帛书:“渠帅,是郑令所派,为渠帅进献粮秣。” 黑熊翻开帛书,见帛书末端盖着郑县县令李息的印,内容是昨夜收到司隶校尉的传檄,他才幡然醒悟,因受张时的蛊惑,为没能第一时间拜会虎牙将军一事而致歉,他深刻认知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先派人送来府库中的旧粮,等他征收完秋季新粮后,会亲自带着粮食来请罪。如果期间虎牙将军相招,他会放弃各种公务,来新丰拜谒、请罪。 书信内容很是诚恳,措辞很是谦卑。 如果昨天的杜畿是个双手叉腰向后仰着头、鼻孔朝天的模样,那这个人则弓腰俯身还低着头。 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黑熊总觉得这个人会在征收秋粮之际完成人力动员。 征收秋粮是一个县里的大型工作,同时农耕也结束,人力富余又空闲,很适合乘机动员、武装。 想了想,对身边几个亲兵笑说:“这是好事呀,款待对方。就说我很满意,让李息今天来见我。” “是!” 亲兵们也感到喜悦,本地人如此欢迎和支持,他们的工作也轻松。 像昨天,大部分随行亲兵都累瘫了,现在还在营地里呼呼大睡。 (本章完) 第127章 猜疑种子 第127章 猜疑种子 午后时分,郑令李息骑着骡子风尘仆仆来到新丰。 骡马寡少,郑县的官用牛马多集中运输粮秣了。 李息接到黑熊军令不敢耽误,从民间借了骡子单骑而来,骡子上还驮了郑县的版籍。 他抱着一袋竹简气喘吁吁来到城楼,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沾染尘土,显得脏兮兮,又有些可怜兮兮。 见黑熊正在签发军书,李息深呼吸平缓情绪。 领路的亲兵见军书被抱走,才上前通报:“将军,郑令李息来了。” “烹煮一壶茶水,再送两碟麦饼。” 黑熊有些饿,示意亲兵去忙碌,李息抱着竹简袋子上前:“卑职郑令李息拜见虎牙将军。” 这一袋竹简被另一个亲兵提到黑熊面前,黑熊解开袋口,取出里面的竹简,在面前桌案摆了起来,足有十三卷。 大概文字也就六七千字,所以只是郑县各乡亭的人口、田亩、特产统计数据。 黑熊挑出首卷,见郑县在籍人口五千三百余户,经历过关中大逃亡又回来的人口,都是青壮为主,少有老人,孩子多是这些年生育的。 合起竹简,现在不是清查隐户的时候,这是冬天的工作主线。 黑熊这才打量李息,除了河南尹,其他司州各县的县令长、县尉、县丞都是钟繇这里经手的。 所以这位看着三十多岁的郑令,是钟繇的故吏。 多么庞大的一笔人脉积累? 钟繇经营关中这么多年,这些县级长官,以及这些长官的旧吏,都能算是钟繇的党羽。 也就钟会出生的晚,早生三十年,足够司马兄弟头疼。 “昨日司隶校尉已经传令,命京兆各县归我虎牙军节制,你可有疑虑?” “回将军,卑职遵命。” 李息试探着说:“袁氏入寇关中,则生灵涂炭,卑职出身陇西,自当效死。” “我暂时信你,你是钟繇的人,大敌当前,我与他还能共信。等挫败袁谭攻势,我再与钟繇商议是战是和。到时候伱之去留,我不做拘束。” “是。” 李息眨眨眼小心翼翼说:“将军,待驱逐袁谭,则马腾、韩遂之众抵达扶风、冯翊。此二公鏖战西州三十余载,若是联手,将军危矣。” “他们斗了一辈子,我不怕他们一起来,就怕轮番来。” 黑熊笑了笑:“你安心做事,现在你我相互不知底细。过一段时间,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脾气。” 见李息拱手应下,黑熊就说:“昨夜我将杜陵许多官吏拘来,你去探望一番,顺便将杜畿喊来,我想请他喝茶。” “喏。” 李息又拱手,感觉到身边当值亲兵靠近,于是对着黑熊又是躬身长拜,后退几步才跟着亲兵离去。 很快亲兵指引下,李息见到了被软禁的一众官吏。 尤其是考政三辅第一的新丰令张既,头上裹着布巾意志消沉蹲坐在墙角仰头晒太阳,新丰的官吏普遍如此,失魂落魄。 而杜陵的官吏,走的腿脚酸麻,倒霉的几个官吏缺乏锻炼,如今小腿静脉曲张,躺着不动弹。 李息见张既目前无法交流,只能去询问杜陵令。 得知了昨夜的苦难行军,更让他咋舌的是这位虎牙将军的亲兵,白天从新丰走过去,夜里又护送这批官吏走回来。 期间在杜陵就没休息过。 整个过程里没有什么怨言,实在是太可怕了。 杜陵令也没说清楚,昨日亲兵来去,都是轻装步行,铠甲器械多装在车上。 杜陵官吏的遭遇,就是对李息的警告。 询问之际,李息也找到晒太阳的前功曹杜畿,传达了黑熊的口信。 李息这些县令,与功曹杜畿的关系普遍不好。 功曹,考功的对象就包括李息这类县令长、县尉、县丞。县级以下的官吏,不归郡功曹,归县功曹管。 张既的三辅考功第一,就是杜畿考核推举,经过司隶校尉公署的功曹最终审定的结果。 这回杜畿终于吃饱肚子了,只是来见黑熊时有些抹不开脸。 本以为黑熊会带来几车血淋淋的头颅给他欣赏,也幸亏北岸钟繇反应快,发布公文转移了各县的治理权。 否则真打起来,杜陵令要么弃城逃亡,要么守城而死。 爆发战斗,怎么都得死几十个人。 等杜畿落座,黑熊拿起黑陶茶壶给彼此茶碗沏茶,涮洗了黑陶茶碗,才重新沏茶。 这种清爽的饮茶方式,在杜畿看来有些寡淡。 他流亡荆州期间,喝过一种反复熬煮的浓茶,最开始时难以适应,随后就是无边的亢奋,那种滋味儿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黑熊端茶嗅了嗅茶香,才说:“这是刘表夫人蔡氏所赠,据说是洞庭湖上君山茶,是今年新茶。” 杜畿伸出双手端起来也是闻了闻,才小饮一口细细品味:“确实不凡。自返回关中以来,再没喝过这样浓郁的茶香。” 见此黑熊笑了笑:“我昨日太过于急迫了,我是真的不愿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将军守御关中之决心,老朽自能感受。” 杜畿又引一口茶,坐姿端正起来:“老朽所虑,非是马腾、韩遂,这不过是两条老狗。而马超此人志气雄烈,如似昔年孙策,亦不亚将军,实非久居人下者。” 见黑熊认真聆听,杜畿指着北岸:“昨日听将军之策,将军欲率大军守潼关,使马腾、韩遂之众与马超守渭北渡津。老朽所虑,便是马超为袁氏所诱,行吕布之事。” 渭水北面黄河各处渡津并不多,这些年渡津荒废,河流又湍急,不适合大军渡河。 所以只要警戒即可,强行渡河、登陆的风险太大了。可若是马超通贼,那么河北兵马就能顺利渡河,夹击潼关的黑熊。 看黑熊沉思,杜畿又说:“正是出于这些顾虑,老朽不敢配合将军。想着留有用清白之身,以周旋袁氏,护持家乡。” 河东人张时死在了黑熊手里,那张时的朋友兼故吏杜畿,就有与袁氏周旋的宽阔余地。 “马超……” 黑熊嘀咕一声,昨天去杜陵时他遇到了钟繇派遣而来的马超,感觉用不上这个人,又担心这家伙乘夜摸黑搞事情,就给劝回北岸了。 大概钟繇也顾虑马超通贼,所以昨天是想把马超派到自己这里,以避免外人接触马超? 现在对钟繇来说,内部人、外部人很难分辨。 说不好身边左右,就藏着倾向于河北的士人。 出了孙策那个好榜样,地方重臣会本能的防范第二个孙策。 想了想,黑熊就对杜畿说:“我会留意这个人,今日就不勉强先生了。待局势明朗,我再邀先生商谈。” “谢将军体谅。” 杜畿拱手拜了拜,黑熊只是摇头轻笑侧头看亲兵,两名亲兵靠近,杜畿也饮尽陶碗里的茶,缓缓起身告别。 等杜畿离去后,黑熊重新给杜畿用过的黑陶碗倒了些茶水涮了涮,又翻开另外四个茶碗,都把茶水倒上。 招呼周围当值的十来个亲兵来吃麦饼,这些亲兵蹲坐在周围,五个茶碗在他们手里流转。 一个亲兵嚼着麦饼:“渠帅,怎么这人如此难请?他作用若是大,何不展露仙术?” “他的作用可大可小,之前想着请他出面整合京兆士民。现在有钟繇颁发的公文,目前用不上这个杜畿。” 黑熊说着低头看右手,手里出现一颗桃子,捏了捏又化成卡片不见,对这些亲兵说:“真让他见了这仙术,这京兆士人倒头就拜,也称呼我为渠帅。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大多数亲兵没想明白,一个机敏的亲兵脸色发白:“渠帅是担忧彼辈篡权?” “是啊,没了你们,我身边尽皆京兆人,可能以后养的猫猫狗狗也是京兆籍贯的,我恐怕会听不到一句真话。” 黑熊也是有些无奈,最难把控的就是人心。 也不追求控制每一个人的心思变化,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就目前来看,半文盲老兵更为可信。 特别是青州兵,现在每日苦修,团队精神面貌变化的连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渐渐的,周围亲兵陆续回味过来,俱是后怕不已。 他们的劣势很大,数量比不上各地士人,文化素养也比不上。 可偏偏是渠帅最亲近的卫士,怎么可能不遭忌恨? 此刻,渭水北岸军营。 钟繇已经出发去另一座军营接管兵权。 昨天马超到南岸后被黑熊遣返,他回来的已经够快了。 可就他不在的这一个时辰里,钟繇亲自完成了三千步骑的整编,重新调整了编制和长官。 新的军吏,自然拥护钟繇的决定。 就那么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超这位节制三千步骑的督军从事,手里就剩下百余亲兵骑士。 这些亲兵骑士大多数成员是临时编制,不是马超的部曲,最多是应征前与马超私交良好罢了。 现在马超指挥权被夺,已经没必要配备这么豪华的亲兵团队。 是自己解散,还是等候钟繇的处置? 不解散的话,亲兵团队配备的接近二百匹马,这就不是马超能养活的。 只要钟繇暂时停拨马料,这百余亲骑立刻就崩解了,就连马超积攒的那点威望也将付之东流。 可主动解散……万一是自己曲解了钟繇的暗示呢? 难道,自己父子真就没什么用处了? 马超疑虑之际,钟繇留守的一位属吏来见他。 两人在渭水北岸柳树下漫步,这位叫做赵涣的曹属取出一卷帛书:“这是明公所留。” 马超不以为异,结果抖开,就见内容百余字,落款印章不是侍中印,也不是司隶校尉印,而是河东郡守印。 这是河东新郡守崔琰专门写给马超的书信。 马超诧异看赵涣这个天水同龄人,赵涣笑容含蓄:“这份帛书到我手里已有三日。今钟司隶联合虎牙军,孟起兄尤为重要。想来不日会有新的密信。” 袁谭开了很大的筹码,给马腾征西大将军、开府、雍州牧,而马超是度辽将军、西河郡守,美阳侯。 马超很不理解:“卿凉州人,何故如此?” “但求富贵也。” 赵涣语气平常:“我不似孟起,我能卖的只有这条命。命都肯卖,更别说脸面。” 马超蹙眉,怀疑这是钟繇的毒计。 犹豫再三:“我家屡世公侯,今虽落魄,但也不能阵前反戈。” 说着将帛书折叠,塞到赵涣手中:“我与卿勉强有同乡之情谊,莫要使我难做。此事,到此为止。” (本章完) 第128章 生存危机 第128章 生存危机 东郡,白马津。 可能是白鹅贼出现在关中,曹操终于离开陈留的大营,来黄河南岸的白马津视察。 这里北岸就是黎阳津,为了彻底困死黎阳二城守军,曹军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推进方式。 哪怕在黎阳附近属于优势兵力,曹军也在避免野战。 以步步为营的方式推进,这样即便袁尚调来幽并骑兵部队,曹军也能依靠营垒层层抵御,不至于被骑兵冲击溃灭。 曹操站在高大曲柄青伞盖战车上,眺望北岸远处清水河。 为了增快营垒修筑的进度,曹军只能从南岸采伐树木,再漂浮拖曳去北岸。 黎阳附近的野外,各种林木资源早已焚烧殆尽。 曹军这三个月时间,就是环绕黎阳二城开挖壕沟,埋设栅栏;同时不断增修新的营垒,这些营垒截断了黎阳守军的退路,也彻底封死了补给通道。 为了保证各营粮道安全,曹军各营之间以甬道相连。 因林木资源匮乏,曹军甬道缺乏栅栏,只能开挖地面。 甬道宽两丈,深大概一丈,开挖出来的土石在甬道两侧版筑为墙垒;这样进一步限制袁军的活动,也保护了运粮部队的安全和效率。 在攻坚和土工工程之间,曹军选择了他们熟悉的土木工程战术。 围困黎阳二城,其实也是为将来围困邺城做演练。 就邺城的防御工事,除非曹操疯了,否则没人敢强攻。 曹操已不在意黎阳二城,这已经是死城了。 自出兵以来,黎阳二城守军就获得了两批粮秣补给;哪怕粮食可以吃到冬天,可夏秋之际守军无法出城割草打柴。 所以冬季缺乏燃料,黎阳二城守兵无法支撑太久。 袁尚又不能不救,以己方坚固营垒,对抗袁尚出于脸面发动的攻势,自然能取胜。 故而曹操现在关心的是如何进攻邺城,估计邺城远近的林木资源也被焚毁殆尽。 想要复刻黎阳围城模式,就要开挖、疏浚新的运河,以便于军粮、物资的运输。 黎阳还好说,邺城就过于遥远。 冬季河水枯竭下降,冬季不适合远征邺城;军队也需要撤回南岸,分批返乡与家人团聚。 好在每个士兵每年假期就两个月。 攻下黎阳后,今年冬季最好开始新的水利工程,以保证下一轮战争时的漕运通畅。 思索着这些,曹操心情不错。 目前除了刘备、白鹅贼外,再没其他烦恼了。 只要攻下邺城,河北无数人将自缚手脚请降,到那个时候,刘备、白鹅贼已不算什么了。 思索着,曹操回头看到人群里的强颜欢笑的郭嘉。 目光又从郭嘉身上离开,落在近处的程昱身上:“仲德,冬日河水枯竭,正适合截断淇水使之分流。此事就交付给你,仔细勘测渠道,待黎阳城破,我就分兵给你。” 程昱却说:“明公,河北贼寇尚有余力,不宜轻忽。臣以为,可先筑城囤积物资。进可支做军用,退也可驻屯徭役。” 程昱去过北岸,还跟魏郡郡守高藩打了一轮;程昱招募的济阴新兵勉强击退了高藩的魏郡物资运输船队。 曹操见程昱说的坚决,也感觉今年冬季修建新的运河有些不合时宜。 袁尚主力尚存,幽州还未动员,河北人心还算稳固。 令河北人烦恼的是今年旱灾、蝗灾,而不是进围黎阳的曹军。 “那就听仲德的,筑城选址当与运河规划相协调,不能今日筑城明日废弃。” “是,臣明白。” 程昱长拜。 曹操又询问了几名北岸驻守的将军,谈话间,边上军师见外围有信使来,就后退几步离开。 信使递上漆木防水如似乌龟壳的扁平木匣子,荀攸见印泥完整,就敲开,取出一面的一卷竹简。 这竹简也有泥封印文,荀攸又拆开,这才审阅这卷来自陈留大营的急递。 他眼珠子上下翻动,看着一行行字迹,只觉得血气翻滚。 轻轻卷起竹简,咬牙哂笑:“真不愧是袁本初儿子。” 又见那里曹操笑容洋溢与车下的将校攀谈,荀攸决定返程时再上报,以免坏了曹操的好心情。 郭嘉察觉到荀攸变化,扶了扶头上青巾帻,也是起身不着痕迹后退几步,到边上找到荀攸:“军师?” “奉孝既然来了,那就先看看吧。” 荀攸递出竹简,他是荀彧的侄儿,又比荀彧大十几岁;但荀彧与郭嘉同辈论交。 所以平时都是以官职称呼。 郭嘉翻阅竹简,倍感荒唐,又觉得合理:“这么说,元常公要与白鹅贼联手。” 当年河东十几万白波贼差点截断董卓与关中的联络,真让白波贼得手,那也就没什么关东群雄讨伐国贼董卓的事情了。 失去关陇旧部的声援,董卓随时可能被反噬,死在洛阳。 偏偏就差那么一点,否则真让白波贼得手,关东群雄就有些难上难下,无地自容了。 后来白波贼又是护卫天子东行的主力,分化瓦解后,被曹操、刘备吃掉了。 所以当袁氏要搞新朝廷时,白鹅贼反对,并跟钟繇合作也是容易理解的事情。 就算你不理解,也必须支持这个事情。 这是汉臣的原则问题;不支持,还反对的话,那的确需要重新调查一下伱的真实立场。 郭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被俘的许定等人,这帮人多是许褚的宗族近支;若不能救回来,就别指望许褚、虎士们对自己有好脸色。 虽然用不上这些人,可也算是朝夕相处,平白看脸色不利于身心愉悦,也不利于寿命。只是许定这些事情太小了,小的不值得跟荀攸提起。 真暂时联手,再派人去钟繇那里负责协商这件事情,还是不难赎人的。 郭嘉心思专注起来,沉思片刻:“军师,我见过那位白鹅贼首。这人不是言辞所能说动的,元常公非许以厚赏不可。” 荀攸不以为意,轻声笑说:“那就给他,马腾、韩遂世之虎狼,与他为伴,又能得几时长久?” “军师的意思是击退袁氏后,驱虎吞狼?”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荀攸微微扭头看遥远西方的天际:“再等几日,元常的公文就来了。” 官职爵位这种东西是可以重复利用的,又不是给你了,就彻底消失。 对于死人,不管是已经死了的,还是即将要死的。 追封、策封名誉、官爵时,几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吝啬的。 大敌当前,拉着白鹅贼挡一下袁氏兵锋;等消耗的差不多了,还不是轻易拿捏? 其他随军谋士也注意到了荀攸、郭嘉的消失,大多也都不在意,谁让人家是颍川人? 贾诩更是眯眼晒太阳,很是享受这种安宁的生活状态。 曹军势大,打仗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即可,贾诩这些军谋的脑力耗费也少。 就连做梦,梦境也鲜活了许多。 挂着将军名号实际干参谋工作的娄圭也是如此,让他干什么就干,别指望主动跳出来扛大梁。 家里生意越做越大,吞并……收复河北后,生意还能进一步扩大。生活如此的美好,他已经息了外出领兵,做一番事业的心思。 看看那些前线打生打死的将军,一场胜仗的奖赏,还不如自己半个月的盈利收入。 只要自己不主动表现,曹操就拿自己没办法。 与这些人不同,许攸有些急迫。 忍了忍,还是坐不住,起身去见荀攸、郭嘉。 他眼中郭嘉只是小辈,也就荀攸能入眼:“公达啊,究竟何事如此?” “司隶密报。” 荀攸展臂邀请许攸远离卫士,到空地处交给许攸:“子远看看,此事真假几何。” “啧啧啧,真不愧是审正南。” 许攸见了当即笑说:“不足为奇,于我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将自己代入审配的地位进行推演,拥立桓帝侄孙很符合他的心思,顿时觉得审配是自己的知己。 拥立新帝这种事情,许攸年轻时就干过。 他和一帮人游说冀州刺史王芬,准备拥立灵帝的弟弟合肥侯。 结果灵帝突然想去河北看一眼故宅,祭奠父亲、回味童年,吓得王芬自爆了。 荀攸见此,也越发断定河北人的大胆谋划是真。 待北岸诸将离去后,荀攸献上竹简,并说:“明公,仆与奉孝、子远商议,以为是真。” “另立朝廷。” “此乱国之策也!” 曹操垂眉看竹简上文字,这是要挖他的根。 哪怕这个新朝廷存在几个月,都会对许都朝廷造成致命打击。 开了这个头,各地刘氏纵然不敢称帝,也是敢称王的。 甚至许都内的一些汉室老臣,也会倾向于各地出现一些刘姓藩王,以此制衡中枢的自己。 称王建制后,自会恢复先秦时的状态。 自前汉七国之乱后,郡国就有种种分权、阉割,地方上很难专权。 例如刘表,真成了楚王,那荆州的扩张欲望将会彻底激发! 到时候,宛口附近不留个三四万大军,自己又怎么敢进攻河北? 一旦各地刘氏陆续称王,并形成风潮。 那一个难题就摆在面前,讨伐刘氏藩王的同时,敢不敢继续任用其他刘氏官吏? 你任用,对方到地方后取得士人豪强支持就敢称王。 你不任用如似党锢那样限制,岂不是坐实了国贼之名? 连李傕都知道,乱世要多用刘氏官吏,以增加长安朝廷的正统性。 己方这里往死打击刘氏,真不怕那些顽固的汉室老臣发动政变? 甚至,统一天下还有一种速通方式。 那就是各地多策封刘氏藩王,一起遵奉许都天子。 消弭战争,一切问题以协商解决。 可这样的话,错役制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错役制崩塌,自家距离灭族还有多远? 一个长安新天子,的确能绝自家的根。 这已经不是发展与否的问题,这是个生存问题。 曹操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有些担心钟繇能不能成功策反、收买白鹅贼。 黑熊的年龄永远都不是问题,这种官爵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而不是黑熊的血统或功勋。 哪怕白鹅贼遵奉一个婴儿当领袖,想要拉白鹅贼一起抵抗袁氏,那就要给这个婴儿足够的官爵! 所以年龄、资历不值一提,唯一的标准就是实力够不够。 若是足够,比如全据关中,就是称王了,各地也只能干瞪眼。 如果关中士人无法从内部搞定黑熊,过个十几年新的利益团体壮大,那就成了既定事实。 过个三十年,年轻人只会认自家的王,谁还管你汉室不汉室? (本章完) 第129章 蓝田大营 第129章 蓝田大营 马超是个闲不住的人,当渭水南岸各县、城邑官吏团队接受调整,暂时受虎牙将军府调度时,马超又渡过渭水,来见黑熊。 正值各县农忙,也无法征发人力。 也亏农忙收割,田地里等待收割的庄稼牵扯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让百姓不愿轻易出逃。 黑熊也没做过什么强抢财物、掳掠民妇之类的事情,所以渭南各处民心还算稳定。 百姓就是这样,风向不对就会跑,也有随众和侥幸心理。 不止是关中,河东、弘农也在忙于秋收,百姓、大姓豪强要收割庄稼,县府要征收秋粮。 忙完这些,空闲的人力才能聚集起来,爆发战争。 农耕的百姓、豪强如此,半游牧的南匈奴、北地羌胡也是如此;九月左右他们要迁移牲畜转换草场。 迁徙过程中,也就是十月时,会有一次部族大聚集。 游牧部族不管是匈奴还是现在的鲜卑,一年都是三次大聚集。 一次是年初冰雪消融时的聚集,这次部族会议结束后各部族去分割好的牧区草场放牧。 第二次是六月盛夏之际,人马牲畜吃的好,天气也好,聚在一起娱乐搞活动、庆祝或祭祀,也是相亲、比武的时候。 第三次就是秋后聚集,对他们来说也是收获喜悦的季节。 距离真正的决战,怎么都有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里,韩遂、马腾的部曲完成秋收、集结后,才会向钟繇汇合。 而现在钟繇从司隶各处征发来的八千步骑,吃的是这几年府库里的微薄积蓄。 人是钟繇征发来的,吃的也是钟繇调拨来的。 当虎牙军迅速攻破新丰后,马超的位置就被黑熊顶替。 现在的马超,对钟繇来说重要性直接下降。 心怀不满,马超因此来到蓝田县。 这次来渭水南岸时,再无百余骑追随左右的风光,只有十几名部曲亲骑。 蓝田县北郊,灞水东岸。 马超来时就见大约三千余人砍伐骊山树木,有修筑大营的架势。 军吏团队正规划区域,还在丈量地面,钉各种书写文字的木桩。 马超来时,远远就见‘太史文恭’与另一名白袍骑士策马轻驰,同向而行,两人马上挥舞矛戟,打的很是精彩。 观望片刻,马超见‘太史文恭’以防守消磨为主,那个陌生白袍骑士攻势迅猛,可就是无法破开‘太史文恭’的招架。 这让马超很是羡慕,若真能让‘太史文恭’陪自己这样酣畅打一场,自己骑战技艺肯定会得到十分可观的提升! 到了他这个境界,想找个耐打的陪练太难了。 黑熊也在观战,他坐在战车伞盖阴影之下,也是心旷神怡。 他的指挥控制下,吕布与赵云并马齐驱绕圈厮杀,赵云马上各种动作很是凌厉,奈何吕布不是人。 绕着打了五圈,赵云气喘吁吁,他的座下白马也腿软跑不动了。 战车附近,一同观战的孙乾神色愁苦。 他知道‘太史文恭’很能打,可没想到这么能打。 “渠帅,督军从事马孟起求见。” 黑熊听了瞥一眼远处勒马的马超十余骑,就对孙乾说:“公佑先生,我先去见马孟起。待子龙将军休缓气力,今夜再做详谈。” “是。” 孙乾转身微微拱手,看着战车从身边驶离,结束陪练的吕布也驱马靠近,跟个没事人一样。 远处靠河小土坡,黑熊下车:“孟起突然来访,所为何故?” 督军从事不能督军,马超已经成了空架子。 马超却指着正在规划的营区:“将军是要在此修筑大营?” “嗯。” 黑熊也侧身,指着东侧霸上塬和西侧白鹿塬:“今后还要分立霸上营和白鹿营,目前先立蓝田大营。这里能进能退,有骊山之险,又以灞水为墙。我大营立在此处,自不怕各方围攻。” 又指着西侧脚边的灞水:“这样的话,关中粮秣也容易漕运至此。待我多造舟船,未来奔赴潼关时,全军也能乘船而进。” 马超知道船,但不熟悉水战。 他蹙眉回忆,就说:“灞水深厚,利于行船。可渭水下游泥沙淤积,水面宽泛而低浅,恐难行船。” 他在关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清楚渭水的毛病。 气候宜人的时候,渭水漕运能直通天水上邽,而下邽城就在渭北高陵一带。 水量不是问题,最大问题就是河中泥沙。 每次洪水冲刷一次,河床里的淤积的泥沙就换一种姿态。 随后洪水冲刷出来的较深河道再次被泥沙填充,随后又是一轮洪水冲刷。 渭水的难点就在于这里,水量很大,又不够湍急,无法将泥沙直接卷入黄河;时刻都在淤积,难以保证大规模漕运稳定。 前汉时,为了保证长安漕运顺畅,就在渭南挖了一条人工河渠,上游引灞水,下游出渭水口。 避免了泥沙沉淀,这条人工河渠用了很久。 若不是迁都雒阳,这条目前湮没干枯的运河绝对能恢复活力。 马超客观讲述渭水漕运之难,黑熊也只是笑了笑。 新丰不适合做自己的大本营,目前最合适的是蓝田。也就现在钟繇能发动影响力,方便自己补充粮食;等驱逐、击退袁谭后,粮食就是钟繇手里最大的筹码。 也只有退回蓝田,才能近距离获得来自荆州的粮食。 自己退到这里来,马腾、韩遂若联手堵门,那他们身后的渭水,会发挥巨大作用。 渡河时来的容易,想跑就难了。 这里地形就相当于一个天然口袋阵,自己就是诱饵,双方决战,谁失败,谁全军覆没。 马超左右观察这里的地势,总觉得是个绝地。 西面白鹿塬丢失后,那站在塬上,轻易就能洞悉大营虚实;哪怕能依靠骊山、灞水之险,又能有什么意义? 只要分出一支军队堵住灞水下游,让黑熊无法获取渭南各县的补给,恐怕连这个冬天都无法支撑。 至于荆州方面的粮食,马超觉得不现实,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马超反复思索,以至于开始自我怀疑,真有些把握不住黑熊的思路。 只要灞水下游被军队堵住,这里就是妥妥的绝地! 黑熊应该能看到这一点,可为什么还要执意在这里建立大营? 难道是要在秋收后,撕破脸皮,无底线搜刮渭南各县的秋粮? 只有这样,才能熬过这个冬季。 以己度人,换成自己也会这么干。 想明白后,马超笑了笑,见黑熊战车没有什么扎眼的新面孔:“将军,应知我与韩遂之仇。” “略有耳闻。” “那马某就直说了。” 马超指着西侧白鹿塬:“待击退袁谭,我父与韩遂势必联军夹击将军。到时候,其余关中豪帅也会出兵相助。五六万大军,轻易可取白鹿塬。从塬上居高俯览,一眼可知将军虚实。” 黑熊也扭头去看灞水对面白鹿塬:“那就让他占,我就在这里,谁敢来战?” “将军不必动怒,且听我一言。” 马超深呼吸,神情略有些愠怒:“我与韩遂有杀母灭门之仇,我我父与韩遂不过是杀妻女之仇。以我对此二人之了解,他们势必联手,绝不会给将军可乘之机。在钟繇、曹操手中,他二人已被反复算计。” 感觉黑熊会因此而震惊,所以马超神情愠怒之色十分明显,仿佛马腾已经深深伤透了他的心。 没想到黑熊淡然处之,只是看着他:“那孟起想要做什么?” “响应袁氏,举义于关中!” 马超声音朗朗,理直气壮:“我与将军一见如故,将军若是有意,不妨结为兄弟,同谋大业。” 黑熊摇头,目光同情看着马超:“我理解你复仇的心愿,但我不想朝令夕改,让我的部属、盟友无所适从。虽说韩遂、马腾老了,会白白浪费这大好机遇。可我不屑于用欺诈手段对付老人,我更喜欢用堂堂之阵碾碎他们。” 深吸一口气,黑熊露出笑容:“投袁之事不必再提,待击走袁谭,就是我跟钟繇翻脸之时。你若想复仇,不妨专心为钟繇做事。等待时机,斩其头颅,夺其部伍,如似吕布杀丁原。” “你手中有兵马,再夺马腾部曲,何愁韩遂老儿?” 马超听了长叹,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依旧说他自己的计划:“我已经获知,韩遂会派阎行统率步骑三千,我父也会让庞德率步骑三千。这六千兵马,都将布置在左冯翊。” 看着黑熊面容,马超讲述:“钟繇征集八千余步骑,他自不会将骑兵借给将军。能借给将军的,只有五千步卒。这样的话,北岸钟繇本部三千余,以骑士居多。我欲乘机袭杀阎行,夺其部众。” “如此一来,我父与韩遂再难和睦,韩遂也不会再信任钟繇。我父愚忠,若袁氏入据长安,我父将退回凉州。” 马超说着露出牙齿:“到时候伱我再驱逐袁氏,分享关中,岂不美哉?” 黑熊认真聆听,想了想,指着上游灞水岸边脱卸铠甲给白马梳洗毛发的赵云:“那是常山赵子龙,刘豫州麾下牙将,骁猛无匹更兼忠勇,其本部壮士三百余,多熟练文字,有军吏之材。” 钟繇真派过来五千步兵,赵云这三百人可以一口吞掉,充当军吏骨干整合这五千人。 见马超眯眼,黑熊询问:“我麾下甘兴霸,麾下健儿八百,哪怕是客将王威,也有七百荆州精锐。而孟起,又有多少兵马?” 别说马腾的本部,就是马腾麾下的悍将庞德,此刻马超能不能指挥动弹? 马腾有很多妻妾,成年的儿子一堆。 马超的母亲已经死在韩遂手里,同胞妹妹也死的就剩一个;给马超安排的妻子和儿子也死在韩遂手里。 所以马超名义上是马腾的长子,可已经无法从马腾这里获取什么像样的资源;毕竟那么多兄弟等着,每个人分一点,分到马超手里的也就没多少了。 妻子没了,意味着妻族与他反目成仇,很难援引为臂助。 看着面无表情的马超,黑熊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你想后发制人,就去钟繇那里。你拿到三千骑兵,再来跟我谈分享关中的话。” “你也放心,我不会告密。你杀了钟繇,我会非常高兴。” 这意味着,关中官吏的仇恨就集中在马超身上! 谁打马超,谁就获得大多数官吏的支持! 马腾不可能给马超分割像样的兵马,就算分割了,恐怕连赵云这三百本部还比不上。 马腾都不肯给马超分割太多的部曲,韩遂自然更加不可能;其他关中群帅也没疯,凭什么分割部曲给马超? 能抢的话,马超怎么不早点去抢? 创业太难了。 察觉马超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战车附近的吕布持戟上前走了几步。 马超余光瞥见,这才深吸一口气:“是我孟浪了。待袁谭退走,可能助我袭杀阎行?袭杀此人后,其麾下步骑,愿意跟我的归我,不愿的就交给将军。我所要,不敢超过千人。” 见黑熊沉思,马超又更进一步:“将军若是有意,我亦能设计庞德,也一同兼并。我亦只取千人,余下尽皆归将军所有。” “得步骑两千,我将渡河依附河北,不与将军为敌。” 哪怕钟繇洗干净把衣领扯开把脖子摆到马超面前,马超也不敢动手! 马超说着感觉很有可行性,更进一步说:“的此二军,再夹击包围钟繇,可得其麾下兵马。若是顺利,我率三千人,余下六千尽数交割给将军。自此以后,我与将军结为盟好。” 到时候真正能拉走的军队,是个未知数。 却不妨碍此刻的谈判,马超继续说:“我之胞妹,愿给将军为质。” (本章完) 第130章 展望长远 第130章 展望长远 夜晚,大营附近的一处农庄土屋。 各处生着篝火,大约只有一半的吏士能挤在帐篷里,余下的要么围坐火堆处,要么披甲执械参与巡逻。 而黑熊才从蓝田县城邑里出来,赵云三百多人是客军,被安置在蓝田城中宿夜。 原来的蓝田县令好像叫郑寿,被刘雄袭击杀死。 也因郑寿死亡,他本人征辟的主簿、功曹、诸曹掾属尽数革职软禁,参与伐木或搬运相关的体力劳动。 黑熊分身乏术,也缺可信任的人。 暂时请托孙乾,拜托这位左将军幕府从事、大儒郑玄的弟子暂代蓝田令。 等后方刘晔、陈震等人陆续抵达,就可以接班。 确定此事后,黑熊才折返城北草创的营区。 黑熊回来时甄宓已挂好蚊帐,屋舍内各处角落也泼洒了石灰水。 一碟鱼油灯昏黄燃烧。 相隔半月不见,彼此甚是想念。 甄宓也突然发现,黑熊与她一样高了。 她若是佩戴高高的假发套,站在那里肯定会高出半尺多;但这种身高没意义。 两人面对面紧贴站立,彼此眼眉是平行对齐的。 可能是身高的变化,让甄宓感官发生了一些变化。 放下了过去有点‘姐姐’身份带来的矜持。 武关道的行军,以及对前线战争的担忧,过去一段时间里甄宓精神压力颇大。 今夜阀门拧开,压力顿泄。 这些压力支撑着她来到关中,没了压力就像篮球、足球一样,软绵绵躺着很难再起来。 她昏沉入睡,这次连以往姐姐弟弟之间的悄悄话都没说多少。 黑熊心神清明,将干扰他日常思绪的杂物排空后,乘着目前状态格外好,就在桌案处捉鹅毛笔快速书写。 如马超所说,钟繇脑子没问题,分兵的时候不会给什么骑兵。 这八千多人基本上是关中群帅宗族姻亲之外仅存的脱产人口,所以能在农忙之前响应钟繇的征集。 也有关中群帅的亲戚,但这个比例很低。 钟繇这么穷,肯定无法给这八千人配备铠甲器械、战马之类;钟繇能给的,就是一个建功立业,让他们入仕的机会;以及日常粮秣消耗。 其中骑士,就是带着自家马匹应征的良家子、寒门武人;没有马匹的,就是勉强脱产的半良家子。 其中一些人应该是家庭的主要劳动力,但这样的家庭有很浓的上进心,妇孺老人愿意承担农忙收割之苦,也要支持家里劳力应征。 也就是说,钟繇这八千多步骑不乱,那么关中郡县制度下控制的在籍人口就不会乱。 论其中影响力,五千穷步兵,肯定比不上三千自带马匹的富庶骑士。 不管怎么样,这五千人必须拉到蓝田大营进行闭营训练;彻底打散原有结构,参照青州兵目前的军制,着重训练百人队的队列。 真到决战的时候,青州兵才是抗线主力。 这五千关中步兵,负责走队列,侧翼补位即可。 等农忙结束,每个县轻易可以募集一营辅兵。 与袁谭决战的时候,这些辅兵派不上用场,却能将各县精华人口抓在手里,让各县失去反抗驻军的能力。 辅兵抓在手里,也塞到蓝田大营进行集训。 第二轮与马腾、韩遂翻脸,这些辅兵集训大致成型,就可以取代之前五千关中兵的生态位,成为补位的战场拉拉队。 所以潼关决战时,能参战的主力只有中垒营、赵云营加在一起一千;青州兵三千,甘宁三个营两千;摇旗呐喊、补位、协助追杀的二线部队有刘雄千人队,关中兵五千。 合计主力六千,辅兵六千。 渭水北岸的钟繇兵力,马超估算的准确,应该有一万出头,且骑兵为主。 关中群帅不会轻易下场表态,只要他们不介入不干预,谁赢了都要给他们算一个牵制之功。 对他们来说,不参战就是胜利。 至于袁谭,仅仅是弘农方面,怎么也能征发聚集五千郡兵;再算上河东郡兵。 光是这前驱炮灰,兵力数量就比自己高。 各郡在籍人口少,不等于豪强士人能动员的青壮少。 其中豪强士人动员仆僮、部曲时,是那种不留本钱的方式。 就跟赌徒投掷筹码时一样,不会在意彻底失去,在意的是能不能赢回来更多。 所以在籍三万多户的河东,动员三万青壮的基础道理就在这里。 和关中一样,河东人口也分为两部分,郡县在籍人口,和豪强隐匿人口。 在籍人口更在意郡守的合法身份;所以崔琰上任后,难以快速动员在籍人口,想要快速爆兵,只能向豪强妥协,放任豪强蚕食在籍人看看。 可放任豪强,在籍人口更会抵触崔琰,征兵效率进一步下降。 所以理论爆兵三万,需要一些特殊手段;例如合理动员在籍人口,诛杀豪强宗帅,吞并所有部曲私兵。 将获取的生产资源重新分配下去,那么在籍人口积极支持,这三万大军就出来了。 崔琰哪怕想到这些办法,也不会施行。 所以河东这次的出兵规模,应该在七千到一万之间。 二郡郡兵合起来,就比自己多;但这二郡的郡兵质量,与自己二线六千关中兵类似。 作为主动进攻的一方,这二郡部队有取胜后抄掠致富带来的进攻热情,这种热情来的快,只要进攻不顺就会彻底消散。 己方二线部队,有守御乡土的战斗热情,只要主力不溃散,这二线部队还是能抗线的。 黑熊提笔快速书写,各种只有他能看懂的大于号、小于号、约等于号写在竹纸上。 所以真正的敌人是牵招的并州兵,并州能出五万兵,这是防守时的动员规模。 远征的话,牵招最多带五千人,还是骑兵为主,主要是镇压诸胡部族兵。 牵招也不会轻易将这五千精锐投入战场,更多的会是一种督战角色。 自己唯一要在意的敌人就是诸胡部曲兵。 还有袁谭,这个人也是有个人魅力的,从南皮、平原征募的精锐安置在黎阳西城,估计现在还困在那里不能动弹。 以袁谭的影响力,依旧会有南皮兵、平原兵,以及黄河南岸的豪强率部曲宗族前来依附。袁谭的嫡系兵力,约在三五千左右。 现在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部族参与这场战斗;还有就是,该怎么与牵招、袁尚交流,控制这场战争的烈度。 有一点自己很确信,牵招根本不喜欢袁谭,也不信任袁谭。 也就别指望牵招带着并州兵给袁谭死战。 真让袁谭得了关中,恐怕二袁相争的局面会再次出现。 进攻关中,对袁尚来说,最大意义就是彻底切断曹操的战马补充渠道。 没有战马补充,行军打仗,马匹本就是损耗品。 哪怕不做决战,曹军的战马也会持续消耗。 曹军虽然在兖州之战与吕布相持之际研究出了步兵反骑战术,可当年的曹军,与现在这么大规模的曹军,完全是两种素质。 当年的曹军,能应募当兵的,普遍是汉末受过基础教育的良家子;哪怕典韦那样的人,也是粗通文墨的。 而现在的曹军,你指望一群错役制度下面容苦巴巴,满是怨气的士兵去施展反骑战术? 反骑战术,是刀尖上跳舞。 钱给不到位,素质也不够,怎么可能成功? 也不能一味的贬低错役制,如果曹操能吞掉河北,麾下现在服役的这批军队,会得到长远的历练,成为精锐。 错役制带来的精神问题,也会在丰厚战利品的犒赏之下消磨一空。 对袁尚来说,抓住河东的盐池,把袁谭塞到一个动弹不得的地方,又能斩断曹操的战马渠道。 那么这次西线作战就很圆满了,真让袁谭吞掉关中,这反而是一种缺陷,长远来看会削弱袁氏的整体配合。 把袁谭塞到弘农,窥伺河洛。 河南尹夏侯惇刚被刘备和自己打的几乎全军覆没,哪怕曹操在秋收后给夏侯惇补齐兵员,也是难以防守的。 如果从夏侯惇手里丢失了雒阳,对曹操的打击可比死十个夏侯惇还要惨烈。 所以必须分兵协助夏侯惇守御雒阳,这样进一步削弱了曹操进攻河北的兵力。 而袁谭身处弘农,在关中与河洛的夹击之下。 袁谭不想覆灭的话,要么老老实实听话,要么投靠曹操? 想到这一点,黑熊提笔书写‘袁谭投曹’四个字,以便下次翻阅时能第一时间看到。 书写完毕,将这页竹纸卷起来,投入箱子里。 这才返回床榻,搂着暖融融甄宓入睡。 渭水北岸,钟繇大营。 最近失眠的钟繇夜半惊醒,捣弄营帐内的铜火盆。 何止是黑熊在推演战局,马超闲了也会悄咪咪一个人看着地图勾画形势。 牵招、袁谭、崔琰、令狐邵,以及南匈奴单于呼厨泉,也在分析各方面,寻求利益点。 马腾、韩遂也不例外,他们选中的领兵将军庞德、阎行也会在战前各种分析。 这场战争涉及到了太多方面的人,利益纷争过于复杂。 前脚并肩打完仗,后脚翻脸捅刀子实属正常。 而钟繇最惨,他空有朝廷大义,若有一场有意义的军事胜利,就能将八千人掌控、消化。 可是很遗憾,他缺乏这样的军事胜利。 分兵五千是答应给黑熊的事情,在击退袁谭攻势之前,他不能激怒黑熊。 年轻人的性格缺陷太过于明显,若是一时恼怒不加克制,可能就转身攻打自己,让辛苦经营的‘关中联军’分崩离析。 钟繇烤火,望着铜火盆里幽兰略带绿的火焰,钟繇蹙眉。 今天马超去南岸也没试探出来什么,黑熊也没从渭南各县吸纳什么人才,所以他对黑熊核心决策层缺乏认知。 还得再等等,等刘晔、陈震抵达关中,就有机会接触这两位军师和长史,就能从侧面观察出黑熊的大致态度。 不管是马超黑熊这样的后起之秀,还是马腾韩遂这样的江湖前辈。 在钟繇眼里,都是乱国之贼;与河北方面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是实力大小有别。 大的无法合作,小的还能合作。 可又无法放弃关中,他几乎将一切都砸到了这里,如果关中局势崩了,他也将万劫不复。 真当荀令君会伸手拉自己一把? 到了那一步,荀令君都自身难保。 自己眼皮底下,真搞出一个长安新天子,那昭昭青史,自己恶名彰彰。 形势能维持就维持,不能维持就选择最有潜力的那个,进行深度合作。 反正马腾韩遂龙争虎斗三十年,这两个同龄人对钟繇来说,都太老了。 倒是黑熊那里,严重缺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指引。 而荀彧、陈群这帮人,估计也是支持的。 河北那边的颍川人死绝了,应该再开一条线;大家不能跟曹操绑死。 绑的越牢固,曹操越是有恃无恐,肆意践踏底线原则。 自然地,颍川人的地位就越低。 何况自己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从贼而死,未来颍川乡党也会想办法为自己过继一个孩子。 再说了,自己堂堂司隶校尉,难道就不能收编一个河北擅自委任的假虎牙将军? 只要这个假将军在外实力雄厚,自己入朝后,自然有底气跟曹操掰腕子。 真的,颍川人不能失去关中的影响力。 汉室老臣们也会帮自己的,这是对朝廷有益的。 各方联手强迫曹操,只要再开一个公府,与曹操司空府并列,那么荀彧就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曹操被骂为国贼,关键点就在于这里,许都只有一个公府,而尚书台又只能审核颁发政令,政令只能来自于公府。 曹操卡了一个制度上的漏洞,若再有一个公府,尚书台多了备用选择,天下士人也多了另一个入仕渠道。 那么曹操也就别想以一个公府称霸朝堂。 现在曹操的霸府模式,特别是河北颍川人全灭的情况下,已经让钟繇等元勋老人感到浓浓危机。 (本章完) 第131章 辋川河谷 第131章 辋川河谷 自虎牙军开始修筑蓝田大营开始,每两天就有一支移民队伍走出蓝田谷,来到灞水附近参与建设。 移民队伍尽可能的携带粮秣、工具,可缺乏车辆工具,人力运输有限。 基本上也就每人能携带自身半月粮食,算上黑熊从渭南各县搜刮的粮食,还能支用四十天的样子。 四十天时间里,钟繇会持续调运粮食,渭南各县的秋粮也能完成征收。 这两批粮食入库存在不确定性。 为避免意外,黑熊带千余人进入长安城搜刮废墟,从中挑选大型木料。 造独轮车的关键部件需要阴干的硬木,现在来不及阴干,只能从废墟中搜寻。 哪怕是所谓的金丝楠木,只要适合,那就拿来做车轴。 有了独轮车,一支七百人的运输队配发五百辆独轮车,一车装五袋稻谷,一次就能运输五千石。 从蓝田到商雒县,来去一趟也就五天时间;一个月运输六趟,可得三万石粮食。 所以需要配备两支运输队,才能将积压在商雒县的粮食运输到关中。 这种事情需要司马芝全力协助,粮食充足,才是接下来与各方争关中的关键。 于是黑熊依仗阴干马的无限耐力,早上带人搜刮长安废墟,下午就来到三百多里外的商雒县邑。 商雒县邑城北河畔,这里有司马芝临时修筑的储粮邸阁;都是采用了南乡的修筑技术,粮仓用竹木搭建,悬空防潮。 做了两层防雨,码放着一排排麻袋。 司马芝引着黑熊检查这些粮食,同时讲述丹水流域的运输工作。 商县、上雒合并后,已经没有了商县,只有商城。 现在商城成了单纯的漕运中转,自商城以下,与南乡、襄阳有成熟的漕运河道。 只要不遭遇暴雨、洪峰,船队都是可以顺畅往来的。 而商城向北,与商雒县之间有几个急流转弯,需要在当地设立人手,以纤绳拉扯拖拽的方式强行通过。 这一百里河路落差也就二百米左右,不算多大,河流整体也不算湍急,坏就坏在几个急流转弯处。 目前没有人力开山破石,否则将这段河道捋直,能长远节省人力,让漕运向北延伸百里。 现在运输难点不是南乡到商雒,而是商雒到蓝田这一段陆运。 司马芝讲述完丹水漕运安排后,指着西北方向一条丹水重要支流说:“将军,丹水有东西两条支流,一条是东北冢岭山发源而出,其源头更长,是丹水之源;另一条就是这西北来的南秦河。” 黑熊眺望北面三四里两条河流汇合处,再观察南秦河的流量,也是可以勉强行船的。 难免有些惊喜:“你的意思是这南秦河可以延伸漕运,继续向北?” 司马芝一愣,他可没有这种疯狂的想法,当即说:“臣暂时不知,臣的意思是南秦河水力平缓稳定,想在岸边修筑水碓,以舂稻谷。” 稻谷的优点的耐储运,缺点是体积大;如果在这里脱壳,那陆运效率能提升四分之一。 而稻谷最好是在这里脱壳,因为丹水漕运过程中,粮食有概率受潮。 等更多的优质小型运船造好后,就能杜绝这个问题。 到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在襄阳或者南乡进行舂米。 黑熊听着司马芝讲述,点着头:“你用心了,你尽管扩大水碓规模。舂米得到的稻壳,我也有用。” 冬天在关中养鹅是个问题,水碓舂米得到的稻壳,正好可以冬季拿来喂鹅喂马。 等战争结束,黑熊准备在蓝田山谷中规划马场。 他隐约记得中原马匹退化,就是微量元素的摄取的问题;也不清楚具体以及真假,弄在山区养马,不仅节省人力,还能补充微量元素。 司马芝点着头记下来,又说:“稻谷舂米,难免有损耗,还请将军派遣专人监工。臣领本县以来,也缺乏可信之人。” 目前粮食转运都是麻袋,数量明确,还没出过问题。 而且运输队也是新组建的,上下都不熟悉,没人敢伸手。 司马芝见黑熊思索模样,又继续说:“还有就是本县河谷山沟纵横,盗匪时隐时现,颇为棘手。好在我军依托漕运,又是大队而行,因此得以保全。若不做预防,待山中盗匪合流,再裹挟荆蛮、山民,必然危害漕运。” 黑熊大概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当即说:“伱调查,捕风捉影也可。给我线索,我来处理。还有水碓这里你也用心,从工艺上来说,舂米会有极少的稻谷残余,不会有砂石吧?” “不敢。” 司马芝嘴角抽了抽,讪讪陪笑,其实他也无法保证。 抓一把沙子进去就能换出一把舂好、白的大米,谁能忍住? 感觉黑熊似乎很在意这件事情,司马芝想到一个主意,当即说:“臣记得夫人在南乡造出两类麻袋,分别盖印以示区别。不若再精细些,水碓分仓贮存,每仓专用米袋,这样就可详细追究。” 想了想,又说:“麻袋封口不宜再用麻绳,可用细牛皮绳。再购置一些铅,在各仓装米封袋时,用铅密封皮绳,盖上印记。这样的话,可追究到个人。” 黑熊听着缓缓点头:“这是个好办法,与其事后严惩,不如一开始就费些心思,杜绝他们隐患。我这个人不喜欢杀人,你告诉以后舂米、装米的官吏、工人,米袋里的砂石,我会喂到他们肚子里。吃不完,就让他们的子女、父母吃,还吃不完,顺着三族、九族来吃,总能吃完。” “是,臣不敢疏忽。”司马芝郑重行礼,这个舂米的政策是他提议的,可他实在是孤身一人,缺乏可以信任的亲族、乡党。 所以对监督一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觉得黑熊太过于看重这件事情,司马芝提议:“将军,臣有一友人,乃河东闻喜县人裴潜,性情才华数倍于臣。若请他来监督,绝不会有遗漏、疏忽之处。” “我听刘琦介绍过此人,你若能引来,我就暂时请他负责这里水碓舂米的工作。就授他从事之职,待关中稳固,再行任用。” 黑熊说着左右打量:“你也不必为难,他不来,我也不会迁怒于他。我现在暂时与钟繇和睦相处,裴潜想回河东的话,我可以派人送到到风陵渡。” “是,臣明白了。” 司马芝长拜,又提议:“臣已设下宴席,还请将军移步。” “我今夜就返回蓝田,这顿饭就省了。” 黑熊说着招手,远处吕布牵马走来。 黑熊翻身上马挽住缰绳,控马调头回来对司马芝说:“不要管那些微末细节,粮道稳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其他问题,等关中安定,随时可以扫除。” 司马芝明白要扫除的是什么,重重点头:“是,臣明白,臣会安抚他们。” “你家老夫人可能适应商雒气候?” 司马芝听了严肃神情温和起来,露笑:“谢将军挂怀,臣母亲一切都好。” “嗯,现在关中草创,等我军立稳根基,就送老夫人来关中吧。你也不要再等待什么,赶紧让老夫人快快为你选一位合适的妻子。” 黑熊说着抬头看入夜云雾渐渐升起的群山:“秦岭秋霖连绵,对老人不好。我用你这个人,也不想老妇人出事。做好防雨、供暖,别让老夫人受寒。” 想了想,黑熊见天色渐渐昏黑,远处司马芝征辟的属吏也看不清楚什么。 于是手里出现一个桃子抛给司马芝,司马芝下意识接住,顿时感觉沉甸甸的。 见他这模样,黑熊只是笑了笑:“你保我粮道顺畅,我也保你母子健康无恙。快娶妻子吧,有了孩子,哪里都是家乡。” “是,臣明白。” 司马芝双手捧着桃子再次长拜:“臣知道该娶怎样的女子。” 按照汉律,他这个县令是不能迎娶本地籍贯妻妾的。 黑熊再三嘱咐,他也听明白了,赶紧娶妻生孩子,别想着跟什么衣冠大姓、豪强联姻。 娶个寒门、良家的适龄女子就好。 门第再高,或者势力再大一些,那极有可能躲不过下一轮的清洗。 安抚好司马芝,黑熊与吕布一前一后,策马疾驰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司马芝视线里,司马芝将桃子贴身藏好。 他返回后,询问主簿:“将军欲向北延伸漕运,可有办法?” 丹水漕运北端,越是向北靠近,那节省的人力就越大。 十几个本地士人充任的属吏相互看看,一人指着东北方向的冢岭山说:“县君,丹水源头与灞水支流相隔,只是山势险峻,难以通行,更别说是开凿蓄水。” 随即又指着西北南秦河说:“南秦河上游倒是有一处,与辋川河谷只有一山相隔。若是开凿此山,铺设石路,也不过十里路。” “那辋川呢?” “此亦灞水支流也,只是源头河水纤细,难以使用。” 这人对感兴趣的司马芝详细讲述:“若是修筑堤坝积蓄河水,那勉强可以行船。只是这样,就要多设堤坝,十里一处。每处堤坝处,漕运物资还需装卸、转运。即便这样,应该会比蓝田谷道要快一些。” 这人说着用双手比划,司马芝也大致听明白了。 南河也是可以勉强行船的,用船将物资运到那座山脚;然后开凿此山,建设平整的通道。 不到十里长的山路,可见也是一座小山。 最后就是辋川河谷上游,河流狭窄难以通航。 所以需要修筑堤坝,将水位抬升。 但这样的话,辋川河谷山洪暴发时,这些堤坝必然冲毁。 故而堤坝的提议只能是个设想。 唯一具有实际意义就是,漕运北端终点可以继续向北延伸! 辋川山谷属于蓝田诸谷中的一谷,位于目前武关道的西侧一些。 武关道,也是贯通于几条山沟河谷之间。 如果辋川山谷有改造的潜力,那就值得改造。 难道当年光武帝真的不想留在关中? 如果关中、荆州之间有一条相对稳定、运输量又大的漕运路线,那……司马芝有些不敢想象。 (本章完) 第132章 就近征粮 第132章 就近征粮 潼关,甘宁第一次感受到明显的秋日气候。 昼夜温差明显悬殊起来。 与往常一样,关城内只有百余重装步兵当值,他带着本部余下士兵与配属给他的刘雄千人队正在关城西南方向,依靠山势开挖堑壕,版筑土垒。 一千六百多人,十几天里已筑出弧形的外围低矮土垒与堑壕的复合防御工事。 这东西比不上防马栅栏与堑壕的组合,但也勉强能用,可以让低训练度的军队稳定防守。 这道弧形防马栅栏后,就是横排的一座座版筑土垒小营区。 为了保证每处小营区都有防守能力,采用的是边军筑城法。 在黑熊看来,这就是一种只留一个低矮门洞,四面有两丈高土垒的原始四合院。 故而他出手设计了图纸,外围墙垒依旧是两丈高。 尺寸规划的四四方方,边长二十丈;内部屋舍因为就地取土的原因,房屋地基本来就矮。 建造好后,屋顶高度一丈四五。 这样防守的时候,士兵站在屋顶,就能从容射击、御敌。 依旧保留门洞,门洞两侧的屋舍开孔,以便防守时刺击洞内的敌人。 为了简化房屋建设与冬季取暖,靠着边墙建立的屋舍如似一个‘目’字,中间是一道道火墙夹壁,采用大通铺的火炕。 四个角为仓库,储存柴草燃料。 一座建好的营寨,平时驻屯百余士兵,战时塞上二三百也能应付。 这算是永久性的屯营驻地,但建设的第一步却是寻找水脉。 黑熊计划的是先开挖水井,有了水井,再以水井作为营区中心点开始建设。 所以也就没指望一座座‘小型单层四合楼’整齐摆列,其实犬牙交错,会有更强的防御优势。 可他自霸上塬绕路来到工地南面的土塬山坡上时,就见甘宁工地上营区东西横线齐整。 难道这里黄土层下有充沛的地下水? 也对,这些营区距离黄河也就四五里的样子,南面地势又高能积蓄降雨。 这些雨水向下渗透时会冲刷出如似大地毛孔的浅层水脉,并向更矮的区域转移。 所以营区地下水脉丰富也不足为奇。 他观望片刻,找到甘宁战旗所在,于是乘马抵近。 沿途挖土、版筑墙垒的新旧士兵纷纷施礼,黑熊也只是抬手回应,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等来到甘宁战旗处,甘宁穿短衣露出胸膛肌肉块,肌肤泛着一层细腻油汗,他正带头掘土挖井。 但出于各种考虑,他没有下井,只是在地面拉土。 见黑熊来,甘宁交出手头工作:“渠帅。” 黑熊指着周围土堆:“怎么在这里打井?” “这不是井,是地道竖井。” 甘宁指着左右各处工地:“这里地质易于开掘,土洞又建构稳定。关中籍贯士兵提议开挖两层地道,上层地道以运兵、运粮;下层地道可做暗渠。说是渭北泾河沟渠,就有一道地下引水灌溉的暗渠。” 黑熊这才探头去看开挖土坑的土质,总觉得会有塌方危险。 上层地道在地下一丈半的地方,而下层暗渠会更深。 黑熊想了想就对甘宁说:“不要再挖暗渠了,地道、暗渠距离太近,土质容易坍塌。这样,以地道连接各堡垒。等地道修筑完毕,随后再打井。实在没有井水,就从地道铺设管道运水。” 甘宁听着疑惑,没有追问,就说:“仆以为地道甚好,可要开挖两条连接潼关?” 黑熊看了下远处潼关城,点头:“可以连接,但没必要。以后潼关也就防守几次,再以后,就是我们打别人,而不是防守。” 就连这周围修筑的小型堡垒,未来也会拆掉一些,留下一些分给百姓居住,以就近农耕。 甘宁觉得黑熊说的很有道理,己方实力暴涨的很快,唯一限制的就是粮食。 有多少粮食,就可以拉多少人口。 随即,黑熊又说:“军中也有不适合从戎的,也有老人。你挑选羸弱与老兵,羸弱以体格、性格为主,老兵以三十岁为准。现在筑造堡垒,你让这两部分人用心学习堡垒筑造技术。等我立稳关中,会推广堡垒,使百姓、军民住在这类堡垒中。” 黑熊很熟悉这种堡垒,虽然是目前的边军筑城法,但明军边塞一系列大大小小堡垒群太多太多了。 北方百姓生活最绕不过去的就是冬季采暖,建造这种低矮堡垒,内部再挖掘地下室,地上弄两层屋舍。 以现在的农耕技术,一个堡垒居住一百多户人口就差不多了。 关中各处,以及北面上郡、西河郡之类,都修筑这种堡垒。 哪怕己方未来覆灭,已经习惯堡垒生活的关中人,也会成为各方、诸胡啃不动的硬骨头。 用更成熟的堡垒武装基层百姓,让豪强失去坞堡优势。 豪强的坞堡,不仅仅可以抵御军事进攻;在生活方面,可以让他们免除来自平民的袭击。 他们可以外出欺辱平民,却不怕报复。 若平民也有堡垒,自然也就敢袭击豪强与爪牙,使得豪强不敢肆意侵占平民的利益。 生产力就那么点,每年争夺一些,积年累月,就形成了豪强独大,平民失去反抗勇气的局面。 见甘宁沉思,黑熊继续说:“山川之险固不如人心归附,可人心必然会被刀剑刺穿。未来我军治下,处处为堡垒,要给民心穿上一层护甲。这样一来,我也就没必要建设城墙,我要以人为城,以人为垣。” 当然了,治下百姓都有了堡垒,无形之间就提升了后来者的统治成本。 百姓有了堡垒,未来官吏难以横征暴敛……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何止是农村,未来城邑内也要用这样四合楼组成宽阔街道。 看官军与暴民打巷战,应该很有乐趣。 黑熊是个缺乏园林艺术的人,就喜欢纵横有序的建筑方式。 甘宁听着总感觉有些不妥当,各处百姓都有了堡垒,万一联合抗税怎么办? 可又觉得,自己生前不会遭遇这种尴尬问题,索性不问。转而询问:“渠帅,今营中储粮不足三月。关外弘农正在征收秋粮,是否出兵袭杀大姓豪强,夺其储粮?” “这就过分了,两军交锋,你怎么只能抢夺人家的粮食?没了粮食,一家老小怎么过冬?” 黑熊歪头来看甘宁:“找好时机,派人告知我,我来接应。多抓一些人来,这里工程颇多,别怕他们吃饭。” “是。” 甘宁露出笑容:“司隶校尉答应的粮秣三日内不到,仆就出兵弘农。” “嗯,我来找伱就是为了粮食。稍后我会去见钟繇,他如果再找借口拖延,三天后你我先破华阴。弘农杨氏,足够填满潼关粮仓,这次怎么也能抓来两三千人。” 黑熊说罢走向自己马匹,对跟上来的甘宁说:“我已经查出一条道路,两天后中垒营从霸上塬绕骊山而来。这样就能避开渭北监视,钟繇反应之前,我们就能得手。” 甘宁目送黑熊上马,看着吕布护卫下,向北边驰道而去的背影、扬尘,多少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有一匹来自泰山府君所赠的鬼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那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快乐。 天下之大,穷尽此生,也能游览一遍。 甘宁畅想着,总觉得那一天早晚能到来。 无限耐力的阴干马给了黑熊足够高的机动力,骑术越发娴熟的他,可以做到跟甄宓吃完早饭后,一整个白天可以将渭南治下各县转一遍,然后晚上再跟甄宓一起吃晚饭,玩游戏。 这是很恐怖的监察能力。 还没到中午,钟繇大营内正在操训,骑兵在营外操训,步兵在营区内演练方阵。 钟繇也穷,勉强保证应征的步兵能有长矛、盾牌和环首刀,至于弓弩也只能小范围装备给精锐卫队。 李傕郭汜之后的关中,军械相关的制造技术和生产力已经断层;曹操不可能从中原调拨官坊工匠给他,曹操也紧张。 钟繇穿戴青领襦铠,站在木台之上来回走动巡阅。 突然他的长史河东卫觊快步而来,穿戴两档铠,身形又宽厚的卫觊步伐沉稳,踩在木台上咯吱作响。 钟繇回头,就见卫觊脸色很不自然,双手捧着一块银印:“明公,虎牙将军已到营外。” “来了多少人?” “只有太史文恭相随,邀请明公出营相谈。” “竟如此胆大……” 钟繇蹙眉,很想调动营外训练的骑兵,围杀这两个冒充虎牙将军的贼人。 卫觊也是怦然心动,可就怕无法杀死对方,导致与对方的脆弱盟约彻底破裂。 钟繇反复皱眉,卫觊也不敢擅自表态拿主意。 最终,钟繇深呼吸一口不再挣扎,对卫觊笑说:“这小贼是嫌我调粮迟缓,秋收之际,如何能征粮?” 这里是关中,征粮也要慢慢征。 卫觊提议:“既然虎牙将军不领明公好意,那就调拨陈粮给他。” “是啊,本想着他为朝廷出力,想筹措新粮给他。既然这样,我这就出营向他解释,任他选择。” 钟繇说罢走向台阶,卫觊也对不远处等候的车驾招手。 很快青伞盖车驾来到面前,钟繇登车,他身高接近八尺,穿上铠甲后,整个人气质也颇为英武。 车驾出营,就见辕门六七十步处,黑熊已在地面铺了一张奇怪的黑白两色皮革,盘坐其上吃着午餐。 车驾靠近,黑熊抬手挥了挥不存在的尘土,抓筷子吃凉拌鹿脯,另一手抓着麦饼。 畅快吃着,钟繇靠近时将最后一片手掌大小的薄薄鹿脯夹起来放嘴里,又用手里残存麦饼沾汤汁后,送到嘴里咀嚼。 盖上食盒,掏出手绢擦拭嘴唇,笑吟吟看看钟繇:“元常先生何时调兵给我?” 问的太直接也很没有礼貌,连正常的问候都无。 你来一句别来无恙风采更胜以往,我也好和颜悦色与你叙旧。 好在钟繇没有带来什么军吏,都是心腹颍川人。 垂眉看黑熊坐着的兽皮,觉得很是丑陋。 也上前脱掉皮履,屈膝跪坐在黑熊对面:“将军来找老朽,就为了这五千步兵?” “催兵是一回事,还有弘农,这里究竟还是不是你的治下?若是,请发公文给我,我去弘农各县征粮征兵;若不是,我将自行讨贼。” 黑熊指着潼关方向:“潼关乏粮,已不足半月。我才安抚过甘兴霸,此人桀骜,若再拖延米粮,我怕他会擅自行动。” “哼哼。” 钟繇笑了笑,看黑熊:“关中不是我一人的关中,明日我就调拨两千步兵向蓝田进发,余下三千分两批随后进发。我会派督军从事领队,你也要做好接收。” 见黑熊点头,钟繇则说:“我已离开弘农,自不会再管弘农事。未来,这关中之地,还要仰仗将军。” “你帮我,我就帮你。” 黑熊指着河北:“袁尚与我就是这样,我与他之间颇有默契;还有荆州的公子刘琦,我们都是好朋友。” 说着抬手拍了拍面前食盒:“你看我一顿饭只能吃这么多,你来早一些,我肯定会分出一些给你。” 钟繇微微点头,神情舒缓起来:“我本想给你调集今年新粮,若是匮乏,我明日就调集船队,往蓝田运粮。至于潼关可就近补充,可往弘农征粮。” “好,等五千步兵入营操训时,我就派人邀请元常先生来蓝田检阅我虎牙军容。到时候,先生也能安心。” 黑熊说着伸手接住钟繇递回来的虎牙将军印,这东西他可以不要,但钟繇必须给他。 黑熊眼中已经没有了司隶校尉,只有钟繇钟元常先生,希望这位能想明白。 (本章完) 第133章 马超之变 第133章 马超之变 次日,关中大地笼罩在阴云之下。 铅色的云,不时有阵雨落下。 空气沉闷,钟繇拨付的两千步兵已抵达高陵,正陆续登船过河,向南岸集结。 南岸新丰城,驻屯这里的三千青州兵继续加固骊山北营。 相较于发展成熟生活设施齐全的新丰城,他们更喜欢骊山北营。 黑熊给他们规划的营区囊括了两条山沟,与三条小山。 因此最中间的那座山,就是青州兵的大营所在。 所占的山沟深处,有温泉。 这些青州兵倒也会疗养,驱逐了占据这里的豪强,分出人手开采山石,正重新修葺温泉池。 渭水岸边,一艘舟船上。 钟繇、卫觊一起垂钓,关中缺乏蓑衣,两人都戴着宽大竹编斗笠,笠子下是羊绒外翻的羊裘大氅。 稀疏雨滴不时落在羊裘表面,轻易滑落。 钟繇浑身暖融融的,敞开大氅衣襟,还在思索昨天的事情。 他没想到黑熊敢来北岸大营见他,更没想到直接抛出虎牙将军银印给他,这是最直接的威胁。 那时候的黑熊意思应该很明确,要么自己亲自出营送还银印,这样对方依旧是朝廷的虎牙将军;若派其他人过去,黑熊是不会收这银印的。 其他人不行,是因为他们无法代表自己做主;只有自己去,才能答应黑熊提出的各种条件。 好在暂时稳住了黑熊,可下一次这人会不会提出更加过分的条件? 朝廷的官位对这伙白鹅贼来说毫无意义,对方不需要‘虎牙将军’来控制军队,这跟各地军阀有本质区别。 哪怕昔年的黑山军大帅张燕,随着黑山军驻屯山区能自给自足又失去外部压力后,黑山军的凝聚力大减,以至于张燕无力控制各部渠帅。 就连本部,也是靠朝廷所授的平难中郎将才能控制。 真论反贼,黑熊算一个,汉中张鲁算一个。 其他的,失去了汉室官爵、大义,看能张狂几时? 也就是说,黑熊这种势力,在拥立长安天子这种悖逆大事方面来说,几乎是一种无所谓状态。 虎牙将军银印如此,大概从朝廷讨要的梁侯金印也是如此,很难彻底将对方绑在许都朝廷的战旗之下。 而这,跟钟繇预想的未来不同。 预想中,可以向黑熊交出关中,自己则入朝去当黑熊的朝堂代表,关中则是他的朝堂外援。 只要再开一个公府,或许还可以游说刘表入朝,由刘琦坐领荆州,让许都出现三个公府。 以公府联合执政的方式,快速消弭战争。 只要没了战争,绝大多数人适应了太平生活,开始厌倦战争和动荡,那公府联合执政的根基就稳固了。 这是钟繇的预想,这种理想自然是丰满的。 可昨日黑熊的表现,已经吓着他了。 一个肆无忌惮的人执掌关中,自己不去许都还好,真傻乎乎跑到许都逼迫曹操开个公府。 黑熊没事还好,如果这家伙像孙策那样轻身犯险,或者举兵反抗许都朝廷。 那么自己的新公府,以及帮助自己筹建新公府的颍川人,必然会沦为曹操的刀下鬼。 衣带诏能杀人,未来关中生变的话,曹操依旧能杀人。 这样死掉的话,未免太冤。 钟繇垂钓,思索着破局之策。 进能施展公府联合施政,退的话也要名义上当个一方大佬。 人不能只考虑自己,自己与黑熊深度合作,才能给身在许都的颍川人增加对抗曹操的间接影响力和底气。 公府联合施政,对钟繇来说绝不是眼前应急的想法。 这种想法很早就有了,摒弃天子、阉竖、外戚的影响力;将朝廷执政大权分割。 选拔贤明的人主持公府、上公府,公府联合执政;尚书台只是个盖印、发布诏书的机构。 为了避免尚书台权柄增重,在公府与尚书台之间,明确侍中议政。 那么公府联合执政的框架下,应该是几个公府进行各类提案,再由一群侍中议政,最后交给尚书台发布。 这种原始三省行政机构并不算新鲜,后汉排除天子、外戚、中常侍后,就是这么运转的。 彻底淡化天子。 淡化了天子,那也就不会有录尚书台事的大将军外戚权臣,也不会有一帮与侍中夺权的中常侍。 钟繇单骑上任经营关中,冒着被李傕郭汜砍脑袋的风险,可不是来享受的,他自有一番抱负在。 也是当年杨彪等人夺权失败,一些汉室老臣才推动了钟繇经营关中一事。 真当前几年杨彪隐居弘农,真就躺在家里看书、教学生? 只是钟繇的运气不好,策反西州各将围杀李傕郭汜后,他始终没能建立有效的军事威望。 然后今年机会来了,可又太过于生猛。 别说袁谭,光是袁氏资助的白鹅贼,就差点打断钟繇的腰杆子。 即将破蛹化蝶的钟繇,硬是被黑熊破坏。 现在蝴蝶不像蝴蝶,毛毛虫不像毛毛虫。 如今也只能外出钓鱼,思索其他破局灵感。 而卫觊是个聪明人,钟繇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那他卫觊更不可能想到。 他的老乡京兆尹张时死的莫名其妙,在他的角度看来,新丰城也丢的莫名其妙,他也不想莫名其妙死掉。 现在钟繇让他做什么,他就跟着做。 作为司隶校尉的长史,哪怕钟繇举兵讨伐曹操,他卫觊也只能跟随。 钟繇失败难逃一死,他只是个长史,半个人臣,造反追责跟他有什么直接关系?又不是他鼓动的。 造反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事情。如黑熊那样杀、抓一个县令长,就连对方属吏一起抓走软禁,这种堪称斩草除根的方式,对士人们来说实在是太恶心了。 你防小人奸贼就行了,防什么君子? 好好的君子,你这么防贼一样防着,不是贼也变成贼了。 所以卫觊真的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只要别撞在枪口被执行军法,或死在乱军中,那他卫觊随时可以再次出仕。 两人沉闷垂钓之际,就听马蹄声践踏,甚至盖过了两岸渡河的吏士喧哗。 钟繇侧头去看,就见渭南驰道西边,黑熊带着那影形不离的太史文恭策马疾驰,一路冲锋。 真的是以战马冲锋的速度赶路,有多快? 时速大约接近七十! 渭水两岸陆续渡河的穷苦步兵纷纷张望,本以为对方会停止,结果毫无停止减速的意思,一路向东。 哪怕渐渐消失在视野内,对方依旧没有减速! 督军从事马超驻马南岸,眼神中已没了情绪波动。 这段时间,黑熊每天都这样,会在渭南驰道上策马疾驰。 至于截杀黑熊,兵力多了会暴露,兵力少了不济事。 反正渭南这片区域里,马超感觉自己经验丰富,可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毕竟黑熊只是在驰道上快马疾驰,都在南岸军队的侦查范围内。 又不像孙策,抛弃大军,就带少数骑士去人烟复杂的山区狩猎;孙策不死,谁死? 想了又想,马超只是轻轻一叹。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希望裹挟军队渡河去河东,留在关陇,自己的希望太过于渺茫。 要么接受曹公的征辟,去当个功曹或主簿? 主簿是杨修,自己应该无法顶替。 照道理来说,杨修担任主簿两三年,该换了。 可杨修是弘农杨氏下一代领航人,又是袁氏外孙,曹操怎么肯轻易松手? 若去曹公麾下混个公府出身,外放刺史也不算稀奇,到时候未尝没有机会可言。 跟父亲不翻脸,未来出任一方刺史时,还能带几百部曲,不至于孤身上任,缺乏依靠。 还有就是自己有深厚的关陇背景,未来白鹅贼做大,曹公应该很需要自己这样的人才。 可怎么才能从钟繇、黑熊身边脱身? 作为一个钟繇征辟的督军从事,自己是不能揭发钟繇、白鹅贼之间阴谋勾结的事情。 这犯了大忌讳,对曹公有大帮助,曹公也不敢再用自己,其他士人也会抵触自己。 所以要和平脱身,还不能让钟繇警觉。 否则这个老贼,肯定会授意白鹅贼追杀他灭口。 自己又是督军从事,驱逐袁谭之前,自己是不能请辞的。否则一个缺乏担当的帽子扣下来,曹公难免会误会自己。 马超去意越发坚定,情绪反倒稳定,不再烦恼。 至于之前看黑熊脸色,商议的夺权计划,他不准备轻易涉足。 若是涉足,一旦钟繇老贼跟白鹅贼深层次合作,那等待自己的只有身裂名败、大志成空。 思索着,马超又生出苦恼,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提醒曹公,钟繇老贼已经投贼了呢。 至于河北袁尚,马超从来都没拿正眼看过。 除非袁尚在战场上证明一下。 马超又想到了自己胞妹,这是目前唯一挂念的人了。 他眼睛一亮,想到了胞妹的更好归宿。 可想到北岸即将聚集的万余步骑大军,马超心里又很痒痒。 孤身响应朝廷征辟,和带着部队投奔曹公,显然是两种待遇。 马超抬头看头顶遮蔽苍穹日光的厚重云层,只觉得就像自己的命运,根本看不清楚归宿。 别说归宿,就连途中的风景都很难预测。 越发的恼恨黑熊,这个人若不来,关中必然落在他的手中,谁也夺不走! 得此王霸之基,拒敌于关外,进能享有天下,退能割据一方不失为董卓。 恨的牙痒痒。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十几名骑士,脑海里又浮现黑熊那羞辱他的言语。 他连黑熊麾下的赵云、王威这两位客将都不如;甚至不如黑熊半路收编的蓝田都尉刘雄。 人家刘雄麾下还有个杂编千人队,他马超只有十几名骑士。 强行忍住,马超神情不苟,观察着渡河步兵,纠察他们的纪律。 等全员渡河后,他还要将这两千步兵完完整整带到蓝田。 后面他还要分批再送余下三千兵,前后足足五千士兵。 总觉得这是他的兵,他的! 精神备受煎熬。 这比抢走妻子,还要令他感到悲痛。 故而他神情沉肃,身边军吏不敢疏忽,弹压着军纪,使得渡河部队迅速恢复队形和纪律。 与这里沉闷气氛不同,骊山之南。 中垒营二百余骑正在赶路,他们铠甲、器械装在独轮车上,所有人都是牵马步行,以节省马力。 领队的张定站在路边喝水,鼓励凑过来的军吏:“这是渠帅定下的方略,想要骗过弘农,就要骗过北岸钟繇。我们要快,只有截断退路,他们才不敢焚烧粮食。” 华阴,肯定会陆续囤积其他地方征集来的粮食,为后续潼关决战做准备。 对方目前囤积多少粮食,黑熊、张定、甘宁都不知道。 而甘宁潼关所屯三个月的粮食,是针对甘宁、刘雄这一千八百人来说的三月;等后续大军集结,半个月时间就能将关内粮食吃光。 所以悄悄偷袭,抢掉华阴所屯的粮食,能极大减缓己方的粮食压力,以及后勤运输的压力。 后勤人力投入少了,那更多的人力就能投入到建设中去。 关中的冬季不比荆州,荆州冬季你结庐而居,抖一抖还能熬过冬天。 关中不行,必须要有牢固的御寒屋舍,还要囤积粮食、燃料。 (本章完) 第134章 战前谋算 第134章 战前谋算 潼关,黑熊抵达时,可能是因为阴天下雨,甘宁早早收工。 黑熊也登上这座关城,潼关目前也没什么大名和著名战役。 只能算是函谷关的替补,是环绕关中塞障关卡之一。 所以一千八百多人驻屯关城内,多少有些拥挤。 今夜还会入住中垒营骑士二百多人,住宿条件更差,再差也比帐篷好。 甘宁也学会了黑熊的作图技巧,带着一块木板来见黑熊。 此时黑熊站在关城唯一的北城楼上眺望东方,可见远处设立了新的烽火台。 有几座烽火台在河边,河边沙土松散不能筑墙,所以是木头搭建的烽火台。 还有几座烽火台在南部的山梁之上,山梁背后视线盲区,肯定也有烽火台,这些是土垒版筑而成。 不过潼关距离华阴太近了,这烽火台就算发出示警又有什么意义? 搞不清楚华阴守将的思路,不过设立烽火台是沉稳的套路。 早一个时辰发现,多做一个时辰的准备,也不至于慌乱无措。 思索间,甘宁摆好木板对黑熊解释说:“渠帅,今年河北干旱,波及河内。河内张晟聚集饥民自孟津渡河,劫掠雒阳西北,如今顺函谷,向弘农而来。” 甘宁指着弘农郡东边最大的一股兵力讲述:“这张晟是原河内郡守张杨旧部,张杨死后张晟免官。如今聚集饥民作乱,因常骑白马,自号张白骑。” 这跟黑山军一系列渠帅的绰号一样,可惜张晟作乱前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聚集的又是河内郡西部山区的饥民,所以被认出来了。 甘宁又指着弘农中部的陕县:“河北委任的弘农郡守令狐邵已抵达陕津,正征募吏士聚集粮秣,大约目前有千余人。待秋粮征收完毕,其众约在五千。” 其中近半人响应征募,大概只是想把自己缴纳的秋粮吃回来;不能指望这些人有什么战斗热情,除非是打顺风仗。 最后甘宁指着面前的华阴:“华阴守将刘开,是令狐邵举荐的都尉,是河北河间人。” 黑熊听了笑了笑:“这么说令狐邵暂时也不敢信任弘农人,别说他,我也不敢信。” 弘农杨氏那么大一个团体,在外地可能斗不过当地人,可在弘农,杨氏才是王者。 杨家那个主簿轻易脱离钟繇,钟繇也走的干脆,其中说没有阴谋,谁信? 令狐邵也怕自己被杨氏骗到华阴,然后莫名其妙被绑到钟繇面前。 对方彼此有猜疑就好。 这次军事行动,能抢到华阴的粮食、人口就算是开张大吉;抢不到粮食,也能把人口带回来。 守将要焚烧粮食,那己方能救多少就抢救多少,反正不能留给令狐邵。 弘农多山少平地,粮食本就紧张。 河东人也是愿意提供粮食的,可究竟愿意提供多少? 来自河东的粮食是有限的,河东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消耗的差不多,内部龌龊就爆发了。 甘宁见黑熊面有喜色,就提醒说:“渠帅,据仆听闻,张晟少年时以三河骑士从皇甫嵩平黄巾,是一员悍将。今受令狐邵邀请来弘农,其部饥馑困乏,受令狐邵所制,必然会出死力。” “兴霸不必忧虑,这万余饥民,男女对半,再算上孩童,张晟所部青壮最多只有一半。其中敢战之士,不会超过千人。” 黑熊很清楚流民帅的底色,算起来自己当时逃亡,也是有机会裹挟百姓做个流民帅的。 只是自己心软,做不出那种事情。 反正曹操主力大军驻屯陈留,自己裹挟两三万流民跑到淮南,刘馥也会出面安抚自己。 可其中风险太大了,道德压力也有一些,黑熊早早就放弃了这类想法。 否则看看宋武、张俊引导的流民队伍,他们也是有机会做大做强的。 故而黑熊很是轻松,对甘宁说:“我们就是把张晟想的再厉害一些,他麾下能战之士也不会超过三千。三千战兵,却带来一万多张嘴,令狐邵这笔买卖很亏。” 甘宁则说:“或许这张晟与袁氏早有联络,是令狐邵的可信之人。” “大概是这样。” 黑熊垂眉看地图,抬手在潼关敲了敲露笑:“袁谭,他怎么跟我打?就近扎营,潼关附近平地都是沙土,松软无法筑墙。大概他要等到天气寒冷时,用水浇灌沙土,筑造冰墙冰城。可这样的话,他的粮食够不够?” 想着,黑熊抬头去看远处河边的木垒烽火台,微微皱眉:“都尉刘开是河北人,如今也知道潼关土质松软,看来这个军情已经送到了袁谭面前。” 如果华阴守将是个弘农本地人,与身边人早就知道潼关的土质,所潜意识里会认为其他人都知道,不会特意上报潼关的土质问题。 可惜,对方是个河北人,已经发现土质问题,大概率上报了。 土地不适合扎营,是个很重要的情报。 只要上报,袁谭不可能疏忽。 说着他目光落在甘宁脸上:“兴霸,你若是袁谭,会怎么想?” 这下甘宁沉默了,认真思索片刻:“我若是袁谭,听闻渠帅与钟繇联合之后,愤恨渠帅之余,也会派遣使者,以求联合渠帅。” 见黑熊不语,甘宁继续说:“若不能联合,则联络钟繇,行离间计。使渭水北岸驻军坐观成败,如此渠帅孤军守御潼关,难免心生愤慨,再遣使商谈,或许可收成效。如果不成,则挥军掩杀,一决生死。” 甘宁两次提及派遣使者谈判,黑熊听着陷入沉思,自己就那么没有原则,很好收买? 不对,是甘宁的眼界已经超脱了普通领兵将校,开始向方面大将的层面发展。 谋求外交、政治手段解决问题,才是超一流将军的素养。 甘宁有这方面的潜质,有战略规划能力。 所以年轻力壮的时候可以当斗将,老了可以当元帅。 是个天生的国之柱石。 黑熊缓缓点头,又哂笑:“你高看袁谭了,他若有决死之心,也不会被河北人抛弃。不管这些,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若不降雨,就向华阴进发。我先回去,防止马超生事。” “是,仆领命。” 甘宁郑重拱手应下,黑熊也就转身下关楼,骑了阴干马,引着吕布,又风一样策马疾驰向西而去。 城楼之上,甘宁又怔怔望着,对鬼马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大概需要立下特殊的功绩,才能有这样的鬼马吧。黑熊来去如风,已经成了驰道附近城邑、乡邑百姓的平日生活的讨论重点。 不怕他们讨论,就怕他们不讨论。 成为渭南市井流量之王,百姓们才能快速了解他。 一些孩童半大少年就在驰道边上等候,看着黑熊、吕布策马疾驰而来,他们欢欣跳跃之时,黑熊二骑错身而过,又疾驰而去。 驰道很宽,站在路边的许多半大少年依旧感受到马蹄践踏大地带来的细微震动。 渭水上,钟繇、卫觊依旧在钓鱼。 两千步兵早已渡河,跟随马超向蓝田进发,绕过骊山,一个时辰前就消失在钟繇他们的视野范围里。 这时候钟繇、卫觊又见黑熊疾驰而来,不做停留,顺着驰道狂奔而去。 卫觊抬头神情怔怔望着,眉宇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 随即就听钟繇询问:“可是在思索虎牙将军这两匹神骏龙马?” 卫觊点头:“如此神种若是能繁衍,有千余骑,胡虏尽为奴矣。胡虏如此,天下英雄又如何能逃?” 看着笑吟吟的钟繇,卫觊心思一动,就说:“近来河东多有书信来,仆颇为苦恼,不知此身当托付何处。” 反正钟繇这里是不可能了,之前卫觊就节制另外五千人,很清楚军心变化之凶险。 若不是钟繇快速脱离弘农,孤身前往新丰城稳住虎牙军,那渭北八千大军随时可能就溃逃、瓦解。 虎牙军能一战破新丰,北岸八千大军可没这个信心,自然也不愿意跟虎牙军对垒。 那时候军队随时可能瓦解,只要虎牙军渡河,马超所督那三千人保准未战先溃,随后是卫觊所督五千人。 现在双方不断了解,大多数北岸吏士已经知道虎牙军主力是黑熊俘获的青州兵……于是乎,更不愿意与虎牙军对垒。 这些年青州兵的威名,怎么说呢,威震寰宇。 从董卓到李傕郭汜,虽然坏事做绝,可还真没干过有组织屠城的事情。 就算杀戮百姓,也是路过时顺手抄掠。 这些人始终以朝廷自居,是羊群的主人,自然不舍得恣意杀戮。 不像曹操,前后两次进攻陶谦,都是针对性的杀戮。 再算上进攻吕布那次,那一次屠破彭城水淹下邳,前后足足三次! 其实谯沛人、兖州兵也没少杀,只是青州兵恶名在外,是黄巾军改编而来,骂名多数压在了青州兵头上。 青州兵威名赫赫,击败蔡瑁后,刘表立刻端正态度配合起来;现在攻破新丰,北岸关中兵也是腿软。 名声运用的好,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事情。 出来混,猪扮老虎才是主流。 反正卫觊觉得,现在不应该回乡,也不能返回许都。 看看虎牙军是怎么破城的,再看看黎阳前线五六万曹军又是怎么围城的。 就虎牙军现在的进攻势头,卫觊觉得曹操高兴不了几天。 昨天黑熊已经商讨了进攻弘农的事情,钟繇不敢阻挠。 这几天黑熊又这样在渭南驰道来回疾驰,不正是在警告钟繇别搞小动作,他随时可以返回蓝田? 大概你北岸军队还没包围新丰,黑熊就杀回来了。 新丰都这样,更别说蓝田大营。 所以钟繇彻底不行了,已经失去了反击、夺权的机会。 余下的三千军队,就看对方什么时候来接收。 留着给钟繇,就是想维持钟繇司隶校尉的体面,这份体面在,各县才会配合,持续向外输运粮食。 这种情况下,卫觊生出跳槽心思,实属正常。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一起垂钓,问就问了,钟繇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总不可能将他这个壮年男子推到河水里溺死。 钟繇听了,只觉得风有些冷,又拢了拢衣襟领口,对卫觊说:“袁谭脱离青州,败于河北,今领有河东、弘农二郡,短期内又如何能恢复当年声势?虎牙军在侧,他已经没了机会。他若识时务,谨慎用兵,尚能稳居河东。若是壮心不减,他那个弟弟,会借刀杀人。” 钟繇回头看鱼竿:“据我所知,黑将军入河北时与袁尚面谈,意在刺杀袁谭,使河北稳固传承。奈何袁绍再三请求,袁尚不能决断。黑将军担忧报复,故劫持二袁以脱身。今袁绍身死,已然无人回护,袁谭犯事,必然身死。” 又回头看卫觊:“伱既然有了决断,那就伺机拜访,我想他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想来也不会拒绝。” 卫觊见此,还是有些不确定钟繇的心思,如果钟繇真的心灰意冷放弃争夺兵权,那他卫觊自然就不缺进身之礼。 这种事情又不能当面询问,卫觊只能再三感谢,态度很是诚恳。 另一边,黑熊策马疾驰,即将抵达蓝田大营时,追上了马超。 真担心这家伙带着两千关中兵,突然呼喊一声敌在蓝田。 不过马超督领的两千步兵行军疲惫,已经丧失战斗能力。 见此黑熊也是松一口气,之前顾虑的未免太多。 不过对于青年时期的马超,怎么防备都是合理的。 也就马超快死的时候,或者死了的时候,才是性格稳定的好马超。 其他时候的马超,体格太过于强壮,体内激素与普通人存在本质不同,你不能拿他当正常人来衡量。 心思之多变,完全不能揣测。 也就自己后知后觉,换个其他人来,搞不好就被马超弄死了。 (本章完) 第135章 华阴三老 第135章 华阴三老 夜中,淅淅沥沥下着雨水。 可能蓝田山谷中落雨的时间更早,以至于山洪汇聚。 入夜以来灞水汹涌奔流,水浪声响不绝于耳。 扰的黑熊睡不着觉,他听觉感官越发敏锐,入睡时受不得干扰。 哪怕使用白法力滋养身体强化控制时,他也能做到说睡就睡,可入睡后,还是会被噪音惊醒。 难以睡眠,他披戴蓑衣斗笠,脚踩屐履来到贮存器械的新修木棚。 抬手一挥,十二名道仆穿着身前的衣袍、号衣、束发巾帻、号衣、袜子出现在草棚内。 一次召出十二名,已经让他手臂感到有些酸困。 随即又是十二名,接着是第三批十二名道仆,然后又是零散道兵与道仆。 看着五十多名道兵、道仆,似乎每个都需要分出一股心思去控制,黑熊感到心烦意乱,抬手一招只留下十几名,顿时心神舒畅许多。 呼吸也不由粗重起来,缓了两口气,取出一枚甘甜神莓放嘴里恢复体力。 这段时间积蓄了九十四点黑法力,到底该强化一支道兵战队,还是再强化一位吕布级别的强大道兵? 道仆两级,道兵三级,吕布是第六级神将级别,大概再升一级就是极限所在。 黑熊思索着,卡片上的文字再次变化,换成了他觉得更合适的;就如最初黑仆黑武士变成道仆道兵一样。 现在变成新兵、列兵;下士、中士和上士,以及骑士、骑将,一共就七级。 这样一来,级别就很明显了。 思索着,他从抬手对着一边盔甲架子投入白法力,很快白法力洗练后的铠甲消失化成卡片。 又控制下士级别的高顺脱卸身上的皮甲,穿戴这一套鎏金明光铠,同时投入八点黑法力进行升级。 随即洗练皮甲、皮盔、皮履和铁戟,开始武装九名新兵;十八点法力强化为二级列兵,再用三十六点黑法力强化为三级下士。 本想搭配高顺组合一个十人队卡,可见其中又有三个有指挥天赋或骑术天赋,当即做出更改,重新召出三个新兵,强化到三级下士级别。 配合高顺卡,组合出一张十人队卡。 手里握着十人队卡有些犹豫,他不喜欢每次召唤时的那种手臂酸软的感觉,好像用手臂将对方从沼泽里拉扯出来一样。 虽然不疼,可酸困的感觉很不舒服。 咬咬牙还是投出卡片,高顺十人队立刻现形,可惜就是没有炸起一团白烟,否则就是西游记经典特效。 出乎预料,召唤十人队与召唤单张卡的手臂压力似乎一样;十人队是一个固定单位,带给他的精神负担也是与单张卡一样。 强化一个六级骑士吕布使用了六十三点黑法力,以及十五点黑法力的阴干骏马。 而高顺十人队则是四级中士十五点,以及九名三级少士六十三点。 正好持平,都是七十八点黑法力;大约四个月可以攒三个十人队,或三个吕布级别的骑士。 战略威慑来说,还是吕布更强一些,毕竟身处高位的人,更恐惧个体战力强横的吕布,害怕遭遇刺杀。 可攻坚破阵的时候,高顺这十人队就能充当突击队,带头破阵,撕裂对方的阵型。 特别是即将发动的华阴攻城战,由高顺就近指挥,这批道兵能发挥出更稳定的配合。 还有道兵的远程进攻能力,已经拿吕布测试过,可以控制吕布操作弓弩、床弩以及投矛。 弩和床弩弹道固定,能精准控制射击高低角度和方向;投矛偏差不大,但以吕布的巨力,可以投掷近百步,跟人形床弩没区别。 也就别指望能远距离精准投射,至于弓箭,偏差更大,没有实战意义。 自己可以控制道兵持弩对准一个方向、固定角度进行平射或抛射,但受限于弩的弹道,必然存在偏差。 所以道兵持弩,想要造成巨大杀伤,就要近距离瞄着脸发动射击。 道兵的手很稳,心态更是稳定的难以形容。 弩的器械弹道能稳定的话,精确杀伤距离会更远。 但现在没有研究这方面的意义,只要做好破阵队伍的建设,决战时打崩对方,那就不需要研究什么近距离狙杀战术了。 将多余的低级傀儡召回,留下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后,黑熊返回屋舍,也不清楚这场雨会持续多久,潼关那里会受多大影响。 他躺下后,还是被洪水激流声响干扰,黑熊召唤出两把鹅绒,搓了搓,做成耳塞,世界立刻安静起来。 鸡鸣声陆续入耳,黑熊自然而然的睡醒。 见甄宓还在睡,他起身自己穿衣,两朵鹅绒耳塞落在地上,黑熊瞥见心思一动,两朵耳塞也消失不见,重新变成鹅绒卡片。 不由好奇抬手一招,卡片又变成新绒。 带着这点好奇,黑熊捏一抹细绒到鱼油灯前,这一抹鹅绒烧焦,立刻就与自己失去感应。 随即用拇指搓碎焦糊的鹅绒残渣,不由很是失望。 原本还想着提纯硝石、硫磺等炼丹素材,再配合木碳粉之类,做一些掌心雷。 然后用白法力洗练,这样就有了反复使用的掌心雷法术。 现在看来,就是洗练后,也是一次性的。 无非就是使用后,白法力析出为法力结晶,用来升级桃源地卡。 不过若是积攒足够多的白法力,洗练一座超小型火山…… 还有那张温泉卡,这是永久改变地形的东西,若是站在骊山最高点使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声声的鸡鸣声中,黑熊走出屋舍,就见天空明亮,云朵稀疏,空气格外的清冷鲜润。 深呼吸一口,神清气爽。 吕布已牵着阴干马抵达,黑熊将手里的皮盔戴好,抓着高桥马鞍的铜扶手一跃上马。 想也不想,他就如往常那样策马轻驰。 马蹄践踏再湿软泥地微微凹陷蹄印,却无多少泥浆溅起。大概反复践踏后,泥水充分搅拌后,才会形成烂泥汤子。 渐渐走出营区,马蹄踏上驰道后,立刻就清脆起来。 半夜雨水冲刷,驰道排水顺畅,表层细密砂石地面早已碾压的十分牢固。 马蹄踩踏上去,没有泥点,没有扬尘,飒飒作响。 随着黑熊、吕布迅速远去。 木棚下,袁术六人队相距八里时消散;高顺十人队相距约二十里时集体消散,化成卡片慢悠悠朝黑熊飞去。 再慢,也比黑熊骑马快。 此刻的骊山东部,潼关。 一个个百人队饱餐后推着车辆出营,携带着蓝田附近采伐的青竹以及简陋攻城器械。 南山就是秦岭,秦岭北面也产青竹;只是这里气候不如秦岭南部湿润温暖,所以青竹生长的缓慢,也不如南部青竹高大粗壮。 可缓慢也有缓慢的好处,那就是木质细密更为坚韧。 中垒营两支百人队骑士已率先出发,沿着透水性极强的驰道缓缓向东开拔。 靠近河岸的木垒烽火台次第燃烧,守台的郡兵纷纷后撤;南面山区的七八座烽火台也一起点燃,有烽火,也有狼烟。 中垒营督张定领队先行,回头看着后方二百余骑士,顿时意气风发。 他留在江东拼死拼活一辈子,也别想统御一支骑兵,更别说单独领队。 驰道附近的百姓,有的带领家人继续向东逃亡,愿意留守观望的则聚集抱团。 驰道附近几个乡社的三老坐着牛车或鹿车,还有骑驴子赶路的,十几名三老聚合在驰道边上紧张等候。 只要虎牙军还自认是官军,就不会在驰道边上杀戮地方三老。 三老们推举的一人须发白,面容清瘦,拄着藤杖上前拦住张定:“敢问将军,这是何故?” 张定伸手从马具里取出一卷帛书,递给乡党亲兵,对三老群体耐心讲述:“弘农士民背反朝廷,我家将军奉司隶校尉、侍中公之命,出兵讨贼!” 三老摊开帛书,就见盖着司隶校尉大印,这的确是一封司隶校尉衙署发布的讨贼令文。 三老将令文转给其他老者,眼巴巴可怜兮兮仰望张定:“将军,老朽听闻郡中迎来新司隶,说是故司隶校尉本初公长子。这怎么就背反朝廷了?” 张定似笑非笑垂头看对方:“不要再纠缠我军,潼关、华阴之间,今年必然是一场大战。快带乡人入华山躲避去吧,迟了可就没好地方落脚了。” 这三老颤颤巍巍点头,低头之际却突然一头撞向张定马脖子。 马儿受惊前蹄抬起险些掀翻张定,张定的亲兵来不及反应。 等马蹄落下时,前蹄落下正好踩踏这三老脊背,顿时头颅猛的一抬,吐出一口血。 其他三老中窜出三人拔短刀刺击张定的亲兵,亲兵厮杀经验缺乏,反而惊慌后退。 张定见状踹马上前撞飞一个三老,右手高举骑矛刺翻另一个,最后一个三老则被反应过来的后方骑士上来一矛扎穿脖子。 这个骑士厮杀经验丰富,更是心性冷酷,就那么扶着骑矛,控制对方不栽倒,似乎以此为游戏。 被张定一马撞翻的三老被擒,当即挨了几拳,架到张定面前,依旧神情狰狞叫骂:“乱国之反贼,竟也来害我乡民!” 其他三老吓得跪伏一地,生怕被牵连。 张定审视对方,微微摇头长叹一口气,扭头嘱咐:“将这居心不良的老贼杀了,交给在场三老,向附近乡民宣告此事。” “呸!汝这白鹅贼,不得好死!” 叫骂着,被一名受伤的亲兵一刀当胸蒴死,拔出刀脚踩着对方肩背开始反复劈砍对方后颈。 看的张定脖子疼,感觉很不像样子,扭头看后方的精锐骑士。 那人矫健下马,走过去时抽出小腿皮靴里的解首刀,上前抓住参与刺杀的三老头发,另一手持刀刺入顺着骨骼隙缝横抹。 轻易解下一刻头颅,随手抛给那个生手,随即又去解首。 几个呼吸,参与刺杀的四名三老授首。 张定见跪伏的三老中有几个人颤抖的厉害,不知道是天生胆小,还是参与同谋,却不敢发动。 也只是打量几眼,张定恼恨看自己从涅阳亲族中选拔的受伤亲兵:“去找军医。” “是。” 受伤的亲兵不敢解释什么,牵着缰绳并捂着手臂伤口向后退开,其他亲兵拖走断头尸体。 驰道湿润,血液快速外渗,染红很大一片。 清理出道路,张定轻踹马腹:“驾!” 整个队伍继续前进,后方军医路过时驾驭车辆靠近,从随身木箱里取出一枚桃子递给伤兵:“签字。” 军医的副手取出一卷崭新竹简铺开,受伤的亲兵捉笔书写名字,随后才恶狠狠吃桃。 吃一颗桃,他的军功册上就欠一颗首级。 可不吃桃,又必然错过这场战争。 此刻华阴县内,一些从新丰、郑县出逃,在潼关强行剃发的男子焦虑的如热锅蚂蚁。 出于对青州兵和剃头将军的恐惧,这些人想尽办法出城,奈何城门已经封死。 城外的百姓也无法进入华阴避难,要么向杨氏庄园聚拢寻求庇护,要么继续向东,要么向南边华山逃亡。 城内一些先是一些女子剪头发,好给剃发的男性亲族做假发;很快其他一些女子也开始剪头发,制作粗糙头套,以赚取钱财。 市井间乱糟糟一片。 都尉刘开已经顾不上城内,通过向县府官吏施压动员城内民壮登城防守的同时,向后方接连派出几波求援、告急信使。 (本章完) 第136章 城头攻防 第136章 城头攻防 潼关、华阴之间,远远望去,有南北两股直冲天际的狼烟。 待抵达潼关附近,就能看清楚狼烟具体。 河岸边四道,南部山区高地八道。 火焰还在持续阴烧,浓黑狼烟斜斜向北,在高空处扩散,化成一团。 驰道之上,黑熊控马疾行。 为预防刺杀、截击,今日驰道相隔一里地就有一个什队巡哨。 黑熊与吕布的乘马方式有明显区别,吕布很是享受阴干骏马的狂奔。 而黑熊抵达关中后才真正见过走马与跑马的区别,走马更像是猫猫快步走路。 道路平整的情况下,走马姿势很是平坦,马匹有乘载人,或负载货物后,更容易疲倦。 可阴干马耐力无限,黑熊果断调整了座下阴干马的走马姿势。 故而他轻驰之际颠簸幅度很小,不像吕布那样一顿一顿,好像拿腰胯在怼马鞍子。 大约午前时分,黑熊抵达战场。 先与甘宁会面,甘宁已经快将前线阵地布置妥善。 进攻分西南两路,西路辅攻,在南路主攻。 华阴城因地形和选址问题,并无什么护城河。 南城外,甘宁五百人以将青竹固定制成大竹排;这样大竹排横立在两架独轮车上,这就是一种能移动的挡箭牌。 黑熊来时,三十几台挡箭牌已分成前后两排抵近城墙二三十步,甘宁麾下三百人已开始与城上弓弩手相互射击。 但彼此都是在热身、试探,属于骚扰性质的对射。 双方都自以为自己是射术好、躲得快的好手,也就在这种时候展现勇气。 来到甘宁所在的战车处,战车后置双面大鼓,两名鼓吏正交错擂鼓,鼓声平缓。 甘宁金盔金甲,起身来迎,指着城上:“渠帅,敌军颇有战法,以弩还击,至今没能测出守军弓弩之具体。” 黑熊点着头,询问:“行军可顺利?” “前锋张定遭遇三老拦路,其中四人欲刺杀张定,尽数被斩。” 甘宁展臂指着城池东边:“他已封锁北门、东门,若有敌军靠近,他会派遣骑士告知。” “三老?这是想激怒张定,张定也算冷静处理,他若报复周围百姓,反倒落入这群老贼算计。” 黑熊嘴上说着,走向旁边里外两层布墙帷幕圈起来的伤兵收治点,内部已经支架起了简陋的六座四方帐篷。 配属给甘宁的军医额头上扎一条五色丝带编织的头绳,为避免头发干扰他做手术,头发尽数用一条赤巾裹了。 军医如此,配属给军医的学徒、小道士也都是如此打扮。 见黑熊进来,军医快步上前双膝跪在湿软土地,行叩拜大礼:“渠帅。” 声音之虔诚、温和,让黑熊停下脚步:“行医救人的时候,不必行礼。” “喏。” 军医起身,黑熊对着一旁四方帐篷一挥手,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齐齐出现。 军医见状,又跪下叩拜,竟然一时之间激动的情绪哽咽。 配属给他的小道士、学徒们不分先后叩拜行礼,只是反复磕头。 “做好个人与伤兵的清洁,我宁愿你们站着等候工作,也不要跪着拜我。” “是,渠帅!” 军医起身,泪水打湿了面庞。 黑熊只是点点头,又看了看配属给军医队的桃子,见都保存完好,就对擦拭泪水跟在身后的军医说:“还是一样,剩余三分之一的时候,派人来我这里取桃。” “是,臣不敢遗忘。” 军医尽可能用低微,而黑熊又能听清楚的声音回话,生怕大声说话这种粗鲁行为,冒犯了渠帅。 又检查了陶罐、木盆里的备用清水,其中有三坛近期蒸馏出来的酒。 这应该是甘宁这里改造器具蒸馏的,黑熊也只是看了几眼,尽人事听天命吧。 最后看了包扎伤兵的白纱步,这是从南乡郡订购的,是丝麻混纺而成,材质透气。 运抵关中后,在骊山北营青州兵控制的温泉里反复浸泡、清洗,最后沸水洗一遍,晾干后装箱运来的。 等到明年冬天,己方才能生产伤兵绷带。 见都准备妥善,黑熊引着甘宁走出帷幕区域,又见军医队还配属了一支五十余人的担架队,更是感到安心。 这一战,要尝试白日正面强攻! 要做好伤兵救治后快速投入战场的准备! 每一名重返战场的伤兵,都会激励每一个参战的士兵! 攻城战的难点就在于这里,绝大多数攻城士兵缺乏战斗积极性和热情,白白浪费各种短暂的时机,前后无法紧密合作。 先登军功往往是重赏与严酷刑罚一起逼迫产生的! 就是因为先登部队已经主动、被动的抛弃了死亡,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势,才能紧密衔接。 黑熊登上战车,坦然落座,左手搭在扶手,见吕布、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在箭牌之间穿插,渐渐来到最前一排。 而甘宁也带着重装百人队持盾上前,抵近第二层挡箭牌。 随着甘宁在阵中呼喝,带来的三台粗糙云梯开始缓缓靠近,同时各处挡箭牌一起推进。 城头上,都尉刘开头戴普通皮盔,身上穿的却是河北制造的黑光铠。 但只是在城墙垛口露出半张脸,跟身边守军的半张脸没有本质区别。 即便这样,城下挡箭牌移动时,依旧有披甲弓手朝他所在射击。 甘宁所部的特点就是善射。 如果未来有重装弓手的必要,那这支弓手一定出在甘宁所部。 精锐弓手本就体格强壮,给他们穿戴重甲,也不妨碍什么。 铠甲对身体的负担,还不如张弓时的体力消耗。 刘开观察城外那三台云梯,不由嘴角抽了抽,他也是经历过大战的,真有些看不上对方的云梯。 几台云梯很难改变什么,比起云梯,更让他感到不安和棘手的是甘宁所督的重甲百人队。 其中三十多人穿着金盔金甲明光铠,这防护等级跟他这个都尉一样。 这样一支豪华的重装精锐参与攻城,守城士兵会理所当然的恐惧,以至于不敢交战。 打仗打了这么多年,远离装备豪华的精锐,几乎是一种生存本能。 “柴草团运到这里!”“点火后,投掷出去!” 刘开头也不回下达指令,女墙一面蹲伏着一排弓弩手,近战搏杀的刀盾、矛戟兵也在军吏引领下,向着云梯所来的方向集结。 随着刘开下令,以麻绳缠绕的柴草团被陆续引燃,城头烟火弥漫。 随即守兵抓着麻绳甩动人头大小的柴草团,不管远近就抛下城去。 这些烟火球砸在地上还会滚一段距离,烟气渐渐弥漫起来。 落在挡箭牌后面的,则迅速被士兵用湿润土壤覆盖,或踩踏,使之熄灭。 这些混杂了人马粪便的柴草团弥漫烟气腥臭,未能打乱进攻士兵的秩序。 何况城头守兵也在影响范围内,很不舒适,视线也被影响。 刘开见云梯车距离二十几步,当即呼喊:“点燃草苫,叉手准备!” 随着这一道命令传下去,刘开转身看副手:“投石!投石!” “是!” 副手大声应下,躬身向后跑,下了城墙站在台阶上,对城墙后五百余人呼喊:“投石!” 这五百余人站的稀疏,面前摆了一堆拾捡来的鹅卵石。 除了少部分用皮索投石,大多数人都是甩动手臂向城外抛射,能不能砸中全看运气。 只是他们站在城墙后,依旧不时有越过城墙的箭矢落下。 因为抛物线的原因,这部分箭矢落在了后方屋舍区域。 这些投石民壮肆无忌惮发挥,投石纷纷扬扬砸在挡箭牌。 甘宁立刻就猜到,对左右呼喊:“抛射!城墙背后有人投石,抛射五轮!” 这时候挡箭牌抵近城墙十几步,弓手们随机开始张弓抛射。 也有被随机乱飞的石块砸中的,除非当场砸中脸,否则砸在皮盔、铁盔上,也只是头疼晕眩。 真正有危险的是城内那几十个使用投石索的人,乱石激飞。 竟然有一枚砸中军医区域的帷幕布墙,当场打穿。 顿时,战车附近的两名亲兵持盾登车,分别站在左右两侧,瞪大眼睛观察,似乎想要找到石块的飞行轨迹,然后预判、拦截。 “不碍事,下去吧。” 黑熊遣退这两名亲兵,除非石块飞行轨迹正对着你瞳孔焦距,否则你很难观察到。 反正自己佩戴面具,护甲也是当世一流,真没什么好畏惧的。 值得自己警惕的是城墙上可能存在的床弩,城墙背后的霹雳车,而非什么投石、弓弩。 交战区域烟气弥漫,黑熊勉强能看清楚云梯所在;不由皱着眉毛。 只有视线清晰的时候,才能精准指挥这些道兵。 战场上的烟雾干扰,就像是信号延迟一样,对自己影响很大。 思索间,第一台云梯靠近城墙,带着钩爪的梯子撞在女墙处。 “就是现在!” 城头上刘开呼喊:“叉手!投放草苫!” 这些草苫使用成束的干草、麦秆混合油脂捆扎而成,点燃后迅速燃烧,再不快些投放,捆扎的麻绳就会烧断。 叉手使用特制长叉,挑着燃烧的草苫就往云梯上放,企图让草苫顺着木梯踏板滚落下去,去烧推搡云梯的军士。 逼退这些军士,持续投放的草苫就能将云梯自下而上引燃。 草苫沾染油脂,落在云梯上,也能加速云梯燃烧。 也有的草苫径直贴着城墙落下,砸在地面油脂流散到表面,火焰更是剧烈。 四五个呼吸里鱼贯而行的叉手就将五六十捆草苫投掷下去,火焰燃起。 双方弓弩手不约而同的开始近距离射击。 箭矢哆哆钉在甘宁所在的挡箭牌,他侧头观察,就见吕布踩踏云梯已经攻了上去。 身上插着十几支箭,这还是狭长、箭羽明显的箭矢,至于弩矢几乎很难发现。 可吕布踩踏云梯挥舞方天戟劈斩、挑拨草苫之际,身上箭矢陆续被甩落。 城墙上守军以矛戟推搡,企图拒绝吕布的靠近。 方天戟迅烈劈斩,可双方使用的都是超长矛戟,守军密集人又多,一时吕布也难推进。 紧接着另外两座云梯,高顺十人队与袁术六人队发动强攻。 城上都有超长的矛戟手乱戳抵抗,双方弓弩手还在对抗。 甘宁派出一股重甲步兵持矛戟到云梯附近,开始灭火。 而投掷草苫的长叉手难以靠近云梯,只能将草苫向两面抛投。 但很快发生变化,云梯上吕布等道兵抗住了守军远程打击。 正舍身忘死使用超长矛戟与他们对抗的守兵缺乏高质量铠甲,正快速被甘宁麾下弓弩手近距离集火攒射。 每一个呼吸,都有三四个矛戟守兵中箭失去战斗力。 守兵两翼的弓弩手渐渐在对射时占据上风,城下箭牌后的弓弩手伤亡增加。 后方观战的刘雄与麾下七百人看的目瞪口呆,哪有这样悍不畏死强攻的? 担架队上前,稀疏的投石让他们前进时有些狼狈。 城上弓弩手专注打击云梯上的道兵与箭牌后的弓弩手,对这些担架运输兵缺乏兴趣。 现在激烈对抗,每一枚箭矢都是宝贵的。 说白了,进攻方的受伤弓弩手、担架兵不值得打击! 必须珍惜每一次射击机会,力求彻底击溃进攻一方的弓弩部队士气! 终于,吕布当面出现空挡,他踩踏燃烧的云梯踏板第一个登上城墙! “擂鼓!” 黑熊站起来呼喝:“助威!” 背后双面大鼓剧烈敲响,鼓声响彻,甘宁呼喊:“随我攻城!” 刘雄还在发愣,身边军吏催促:“营督,快快发令!” 刘雄反应过来:“弓手前进!” (本章完) 第137章 自我限足 第137章 自我限足 城头之上一片混战,最先登城的吕布双手握持方天戟中心点,长戟短持快速捅刺当面敌兵。 眨眼间情理出一片容身之地,当即转身又去进攻另一面;他的背面戟杆左右摆动,使得守军一时难以靠近。 就在这守军防守秩序错乱之际,高顺第二个登城,紧接着是第三个。 高顺十人队配合十分紧密,而吕布就不同了,又酣畅淋漓的使用大风车战法。 根本不管会不会伤害身后的友军,除非将其他道兵与他合成一张团队卡片,否则战斗时根本不会考虑什么配合。 于是吕布一人阔步向北杀去,高顺十人队向城楼推进;袁术六人队登城后封堵台阶,阻止其他守兵支援。 七八个呼吸里局面打开,甘宁也带着三十几名身穿鎏金明光铠的重装步兵踩着燃烧的云梯踏板攻上城头。 一时间,城墙上金灿灿一片;紧接着甘宁所领百人队余下的重装步兵穿戴筒袖凯攻上城去。 几乎很有默契一起向城楼推进,放任吕布独自向北边角楼推进。 挡在吕布面前的多是弓弩手,此刻十分无助。 弓弩箭矢射来,被吕布轻易拨挡弹飞。 见此,这些弓弩手为主的守兵纷纷后撤,这一跑就再也停不下脚! 城下,黑熊皱眉思索,他想到了典韦。 骑将有吕布,野战时可以冲阵执行斩首战术;可短兵相接时,需要一个十分强壮具有步战、破甲伤害的人。 记得看三国演义时,曹操宛城一战太惨烈了,似乎连典韦、曹昂的尸体都没找回来。 如果把典韦拉起来,配一对锤或鞭锏之类,攻城时只要挤到人堆里,那招招都是破甲的真实伤害,打人不用第二锤。 思索着,拿起一片竹简,右手出现鹅毛笔,蘸墨后书写这个想法,免得战后遗忘。 看着竹简上的简体字,这个冬天若能推展开,就好了。 稍稍预测了推广简体字的难度,再看看眼前惨烈的攻城战。 黑熊有一种预感,简体字战役的难度,远在征服关中;甚至操作不当,关中士人会重演兖州人驱逐曹操的故事。 掌握文字的公卿士大夫,恨不得把文字变成血脉传承。 就像西幻巨龙一样,将巨龙文化常识蕴藏在血脉之中,由懵懂的幼龙在睡梦中学习。 暂时压下这个念头,继续观察城头上的战斗。 守军中有二三百人很是顽固,依靠城楼死守不退。 那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亡了。 只是残存的士兵退守城楼二层,纵火引燃了内部储存的各类器械,火势燃起难以控制。 熊熊燃烧,黑烟向北飘。 远远望去,仿佛一道连接黄河两岸的桥。 渭水、洛水合流处,钟繇领百余骑就近观望,抬眉注视着向北扩散、渐渐消失的黑烟。 随行骑士已经下马,钟繇怔怔望着,思索自己人生的意义。 华阴守军顽强死守的精神、热血,就像这燃烧升起的黑烟一样。 周围人都能看到,但很快就会消散,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彻底被遗忘。 而自己呢,难道几十年后,青史之上留下几十个字:白鹅贼再起于关中,执杀汉司隶校尉钟繇。 甚至几百年后,可能缩减为:贼起,杀司隶校尉。 一个五十多岁没有子嗣的人,钟繇的精神压力时很大的。 他的地位越高,这种压力就越强烈,全方位的挤压他。 自黄巾以来天下乱了足足二十年,别说钟繇的同龄人,就是晚辈都死了一大茬子人。 高级士人的命,在钟繇的人生中,也就那么回事,说死就死。 而他也很难免除,说不好就被疾病、战争或其他意外带走了。 现在文学创作的主流题材是哀伤。 对钟繇来说,自己的命运其实已临近末途。 经历了太多同龄、晚辈士人的死亡,令他反倒开始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 似乎活的越长久,越是一种胜利。 现在看着华阴起火,钟繇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了解一下这位白鹅渠帅。 就算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留大名于后世。 许都发生的一些流言也陆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些遮遮掩掩,又夸张严重失真的各类传言,让钟繇直接选择了忽略。 他经历了太多死亡,是李傕郭汜之乱的亲历者;若真有鬼神、奇异之事,那堂堂天子、公卿百官也不会遭受那种苦难。 许都流言中,他反倒比较在乎孔融的意见。 孔融这位孔子后裔,是当代出了名的言行乖张。自蔡邕死后,孔融开始公开质疑忠义廉耻这类道德论;祢衡死后,孔融更是直接质疑汉室的根基,也就是孝行品德的意义。 钟繇则是个严肃的人,可内心深处,总觉得孔融不够激进,可能是孔子后裔的身份束缚了孔融。 而现在,白鹅贼攻势之猛烈,已经打破了关中脆弱平衡。 之前是他借虎牙军的威势,来稳住八千大军,一起披着司隶校尉的外皮,加上糊弄手段,勉强能压制马腾、韩遂。 而现在虎牙军进攻华阴,今天攻城失败还好说,就怕一举攻陷。 再算上之前一战攻陷的新丰城,这会导致关中各方势力集体惊悚!不打垮虎牙军,周围豪帅谁敢闭着眼睛睡觉? 出于担忧,钟繇不敢去赌运气,当即看亲卫将:“回营!” 百余骑上马,簇拥保护着钟繇朝大营而去。 华阴县南郊,数千士民遥遥观望。 原司隶校尉主簿杨光骑着驴子,相隔七八里观战,他面无血色。 身边各种士人也都神情不自然。 白鹅贼太能打了,远道而来的新司隶校尉袁谭不见得敢跟对方野战;野战都不敢打,又怎么敢进攻对方的潼关? 袁谭不敢拼命,难道指望弘农人、河东人去拼命? 真当大家肯为袁氏效死? 之前是看钟繇不行了,钟繇钦点的三辅考评第一的新丰令张既坐拥坚城都被白鹅贼一战攻陷。 谁能想到转眼间,白鹅贼就背叛了袁氏,与钟繇联合起来? 白鹅贼攻势凶猛是现实,现在杨光疑惑的是,到底是钟繇收买、拉拢的虎牙军在奉命驱逐袁氏势力;还是白鹅贼挟持钟繇,假冒朝廷大义,在与袁氏内战。 有官方势力认可,那对方就是虎牙军;没有,那就是白鹅贼。 杨光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这位白鹅渠帅、虎牙将军。 杨彪、杨修父子被曹操留在许都和身边;杨光的兄长杨亮有爵位,也被曹操征入朝中给了个闲散大夫清养起来。 现在弘农杨氏能做主的,反倒是他这个旁支的旁支。 反正杨氏不会支持袁氏的,若有一点明显的倾向,杨彪、杨修父子立刻丢脑袋;顺势诛连的话……那他杨光反而会成为杨氏当代领袖? 这也是他从钟繇那里火速离职的原因,只有成为在野士人,谁都不帮,才能避免袁氏的刁难。 至于弘农郡士人的选择,跟他杨氏有什么关系? 杨光思索之间,华阴南门洞开,进攻士兵蜂拥而入;紧接着是西门被打开,在外驻屯的甘宁三百人,刘雄二百人以百人队方式入城,清剿乱兵维持秩序。 华阴城东门、北门有开启的征兆,只是见门外精骑游弋,带头组织突围的城中官吏也就放弃突围计划。 起码虎牙军有一个很好的传统,战斗结束后会收治所有伤员,只杀剃过头发的人。 破城后不会杀官吏、守军,也不会杀企图出走的人。 只是官吏、守军会剃发软禁做体力劳动;企图出走的人,也不过是扣留收缴财物,剃光头发罢了。 到目前为止,也没听说过虎牙军有凌虐欺辱妇女的恶名。 以至于黑熊登上城墙时,城中秩序快速恢复。 本地官吏、守军仓促间剃发后,反倒积极配合,协助收治伤员。 黑熊就站在城墙上俯览这座城池,甘宁朝他走来,用一卷汉军战旗裹了血淋淋头颅来见,正提在手里,行走间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模样。 抵近,甘宁单膝跪地:“渠帅,此守将刘开首级。” 也不嫌恶心,甘宁解开战旗包裹,双手捧着一颗怒目圆睁的环脸胡须头颅。 黑熊斜眼瞥了,又看城中:“十年内,我军不踏足山东之地。” 甘宁擦了擦手上血迹,将头颅抛给身后亲兵示意带远一点,他靠近黑熊,伸手抓城墙表面黄泥块,搓碎了擦拭手上血渍。 思索黑熊的言语,甘宁试探着询问:“是肴山之东,还是华山?” 肴山的话,就是要连着弘农一起攻占。 华山就很明显,军队以潼关、华阴为界限,全力经营关中,不管关外纷争。 “华山。” 黑熊见一伙七八名军士正在破门,院内男女躲在屋舍内不出来。 甘宁顺着黑熊目光去看,就见那七八名军士翻墙而入开启门户,用刀剑逼迫男女来到院落中。 殴打男丁孩童,强拽着大小三名女子就要往屋里走。 这些人不知道城内街道上吕布正驰马赶来,有条不紊停在门前,方天戟立在门前,低头走近低矮门户。 拔出八面汉剑,不听作乱士兵解释,快速斩杀五人,又入内杀人而出。 甘宁眯眼仔细观察,口吻断定:“渠帅,末将麾下吏士很舍得钱,不干末将的事。” “是刘雄的蓝田兵,他们号衣崭新,跟你麾下还是有区别的。” 黑熊语气不疾不徐,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继续环视城中各处,弹压军纪。 他杀起来毫不手软,又不是靠这些兵卖命破城,有什么好顾忌的? 哗变? 谁敢哗变,他就敢尽数剃头。 参与强攻的士兵基本上就没有主动下城墙的,轻伤的主动去伤兵营,重伤的也被抬了下去。 一些老兵若觉得没意义,就带着剪刀去东门外等着剪头发赚外快。 城中秩序自有各级军吏负责,秩序恢复后,就通过本地剃发的官吏进行民力动员,以求最快搬空这座城。 哪怕是房屋栋梁、木椽子,都有拆卸、运输到潼关的必要性。 把华阴拆的越狠,潼关建设的就越快,未来袁军入驻华阴时,额外消耗的建设人力比例就大。 今天看房子签合同做搬家准备,,错别字晚上再改,补觉了。 (本章完) 第138章 第一百三什八章 全面对立 第138章 第一百三什八章 全面对立 待城内秩序渐渐恢复,华阴东门开启。 只是可惜这一次,没有士民敢出走。 都在家中观望着。 东门内外没有聚集的人群,带着剃刀、剪刀而来的一帮人只能干等着。 这些老兵又不敢破开门户去搜索之前逃离关中,经过潼关时被剃发的那批人。 故而城内秩序恢复后,最先被剃发的官吏们则担负这个任务。 开始走街串巷,带着军队一家家清查逃亡的溃兵,并重新造册登记人口。 这次清查过程中,就开始针对筛查被剃发人群。 黑熊站在城墙上继续俯览,这种筛查也不是特别严密,意在收编青壮,让他们干活。 真把人杀多了,还怎么干活? 可若不杀,剃发惩罚就是个笑话。 只有前期狠狠地剃,狠狠地杀,才能让治下百姓安安稳稳留在本地,避免害人害己的流窜。 陆续又有三十几个人在筛查中被抓捕出来,当众斩首。 见城内筛查大致完成,黑熊生出去意。 甘宁足以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只是黑熊出城后并未直接返回,而是引着吕布顺驰道向东,直扑弘农新郡守令狐邵所在的陕津。 河北斥候不敢阻拦,纷纷后撤。 等黑熊抵达时,陕县四门封闭,陕津也驻屯一支军队。 令狐邵站在城头木然望着城外的黑熊、‘太史文恭’,不得不承认,对方两个人包围了陕县。 守军士气骇然,本地征发的郡兵、乡勇义兵更是情绪低落。 令狐邵就见黑熊控马靠近,相隔三十几步时,那‘太史文恭’下马,从马具取一条短矛,缠一条帛书,就朝令狐邵所在的门楼投掷。 “府君小心!” 一名护卫拉扯令狐邵,令狐邵刚蹲下,就听附近楼柱一声破响,扭头去看就见短矛已钉在那里,矛刃没入半尺有余。 另有亲兵拔下解下帛书,进献到令狐邵手中。 帛书上只有几个字:下城来谈。 令狐邵扭头看自己的门督:“出城去问问,他所来为何。” “喏。” 门督是河北出身,转身就下城楼。 城门开启一条隙缝,这门督快步小跑走过去。 待走近了,拱手:“仆乃府君门下贼曹,不知足下相邀府君何事?” “我要请他向袁尚写信,不要再耽误时间,我能一战破华阴,也能一战破此城。你劝他不要再犹豫,我对他的脑袋不感兴趣。” “是!” 这贼曹拱手应下,转身要走之际询问:“敢问将军,华阴都尉刘开如何了?” “他已战死,余部退守门楼,纵火后尽数覆灭。就等火势熄灭,我自会派人收敛尸骨,予以安葬。” 黑熊说着想了想,从自己马具里掏出刘开身上缴获的都尉铜印,抛给了对方。 这人看了铜印,当即快步入城。 华阴守将刘开以及二三百河北兵打的很顽强,也可能是战斗过于激烈,双方杀戮效率都高。 高到了守军被愤怒情绪支配,还来不及大规模生出恐惧、动摇情绪,就被杀戮过半,不得不退入城楼死守。 黑熊没有等候多长时间,令狐邵引着几名骑士出城。 他靠近后先是认真观察白袍浴血,披风烧毁大半的吕布,又看黑熊,拱手:“渠帅,别来无恙。” 令狐邵是大将军幕府的仓曹掾出身,亲自带人往审配庄园送过一些器械材料。 彼此也就数面之缘。 黑熊抬手摘下面具,对令狐邵说:“我听说你们企图占领长安后,想要拥立桓帝侄孙做天子?” “渠帅,此关中之流言,邺城并无这类说法。” 令狐邵赶紧解释:“这应该是钟繇老贼推脱之语。渠帅也知我主英明,值此新旧更始之际,岂会背反朝廷?” “我也觉得不像是他和审配的手段。若是说在雒阳拥立新帝,我还是信的。” 黑熊说着笑了笑,令狐邵也觉得有道理,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长安距离邺城太过于遥远,雒阳就很合适。 天下士民对西京长安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缺乏敬重;雒阳就不同,真把桓帝侄孙推到帝位,起码河北人是信服的。 笑声停止,黑熊说:“弘农可以给你,河东也能给崔琰,袁谭也能当他的司隶校尉。但潼关以西,今后我说了算。” “渠帅,此非我能答应的。” “我知道,伱把我的话语带给袁尚。我给他三年时间,这三年内我会扫荡关中群帅;待关陇稳定,我愿意与他正式结盟,一同夹击雒阳,拥立一个新皇帝。” “我就不见袁谭了,他敢来潼关,我就让他死在潼关。” “渠帅,口说无凭,可能给外臣一卷书信?” “嗯。” 黑熊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叠锦囊帛书抛给令狐邵:“比起曹操,我更想跟袁尚做个长期对手。告诉他好好活着,别死在曹操手里。如果想详细商议盟约,还请派沮鹄这类心腹重臣来见我。他若不来,我会伺机潜入邺城,与你家主公当面详谈。” 特别是河东盐池,这个问题要尽快谈判。 令狐邵握着沉甸甸的锦囊帛书,讪讪做笑:“渠帅何不早早遣使相邀?外臣若有听闻,岂敢不来?”“我不破华阴,你会这么好说话?我等了你十天,没见你派人来见我;你是如此,袁谭也是如此。倒是崔琰,派人询问,可见是真心想要做一番事业。” 黑熊说罢重新佩戴面具,也不搭理令狐邵,踹马转身就走。 原地吕布持戟驻留几个呼吸,等黑熊策马离开城头弓弩射击范围后,吕布才驱马离开,紧随而去。 待吕布走远,令狐邵才大口呼吸。 只觉得手里锦囊格外沉重,这东西很棘手,很想看又不敢看。 听刚才言语,似乎对方已经跟崔琰建立了沟通渠道。 但也没必要拿这个骗自己。 令狐邵思索着,转身回城。 次日清晨,蓝田大营笼罩在一片金色阳光下。 白鹿塬上,从上林苑狩猎而出的马腾勒马,平静俯视炊烟密集的蓝田大营。 前两日汹涌的灞水已平静许多,蓝田大营依旧是个巨大的建设工地。 马腾的几个儿子陆续策马到他身边,父子几个一起观察。 华阴之战的结果已经出来,昨天夜里时才送到马腾手中,马腾立刻就坐不住了。 华阴虽说没有护城河,可之前也是钟繇的司隶校尉治所,城墙起码是经常维护的,也储备了守城物资。 可就这样,依旧被虎牙军正面突破。 还不是四面进攻,而是选择南门;意味着守军精锐集中的情况下,被虎牙军攻破了。 若是对方袭击槐里,自己留守的士兵能否拖住一日时间? 大概很难。 驻屯槐里以来,马腾的新旧部曲并未集中在县邑,而是分散开垦。 所以城邑日常防备力量并不强,他警惕防范的也是渭北诸将,渭南方面其实是马腾的自留地。 可虎牙军来的太快,推进扩展的也快,险些乱拳打死钟繇。 到目前为止,马腾与虎牙军并未爆发过冲突。 虎牙军也只是攻取、治理京兆尹各县;对上林苑、右扶风所辖的槐里地界并无冒犯的举动。 可即便这样,从对方一战破新丰,再战破华阴开始,彼此已经无法共存在渭南这片肥沃;宽阔的大地之上。 马腾眯眼观望,心中也是不怎么情愿跟对方彻底对立。 可没办法,设身处地的来想,自己如果有对方的攻坚能力,又怎么可能放任另一个自己活奔乱跳? 就怪槐里县紧贴着长安城,对方从杜陵、蓝田出兵,朝发夕至! 而自己想要完成完整的动员,需要三天时间! 仓促动员,一天也就能让一半部曲集结。 所以对方随时可能袭击、重创自己;除非自己放弃耕耘成熟的槐里,继续向西迁徙,去眉县一带驻屯。 可自己有后退的余地? 只要主动后退,部曲凝聚力立刻破裂。 三分之二的关中部曲已经熟悉了开垦成熟的槐里,他们舍不得田产,不愿意跟自己走。 他们投靠自己,也只是为了有个能耕种、吃饭的机会。 而不是仰慕自己的威德,带着全家老小积极主动的给自己卖命。 主动撤离,三分之二的部曲会绑在土地上,跟自己决裂。 余下的凉州旧部,见自己失去了关中部曲,还主动向虎牙军示弱……岂不是说明自己老了,打不动了? 失去了威慑力,凉州旧部距离瓦解也就不远了。 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的待遇,在凉州人眼里,毫无意义。 所以他真的不能退,一退,目前关中第一的势力将自行崩散! 若不退,那位虎牙将军惦记着,那随时有可能被对方一举吞掉。 野战强,不是真的强;攻坚强,才是真的强! 马腾决心已下,稍稍观察后,不发一言,就调转马头返回槐里,为即将爆发的生存战争而拼尽一切! 新丰,渭水北岸,原马超废弃的营地。 昨日午后卫觊率领三千步兵入驻,今日天亮吃过早餐后,开始陆续渡河。 他们渡河的同时,一支运输队也航入灞水,逆水推进,向蓝田运输军粮。 当日正午,钟繇引着三千余骑入驻卫觊留下的空营。 靠近新丰、青州兵后,钟繇才感受到一些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还不够,他想渡河到渭水南岸,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遭受联军袭击。 关中的主要屯种区域在渭北,主要灌溉河渠也在渭北。 所以各路关中屯帅也都聚集在北岸,普遍沿着灌溉河渠驻屯。 甚至有的一个县里能有两位大屯帅,各拥部曲三四千户。 而渭南就马腾一个。 此前关中格局简单,马腾驻屯槐里,占了右扶风东部,紧贴着长安城;其他屯帅占据了渭水北岸的各类优良农耕区域,以及右扶风西部,也就是眉县、陈仓一带。 京兆尹则是钟繇的,偏偏黑熊从武关道杀出来,专门盯着京兆尹辖区打。 打到现在,钟繇已成了空架子。 麾下精心挑选的精锐步骑,反倒开始与他离心离德。 这些心高气傲,普遍出身优良的吏士,他们更乐意追随强者,而不是跟着钟繇流浪关中,看尽脸色。 不想军队瓦解,也不想被渭北群帅袭击的钟繇,只能快速率领军队向渭南转移。 这样不仅安全,还能给军队一个希望,免得哗变。 果然如他所料,当军队靠近新丰、青州兵时,躁动情绪快速平息。 所以接下来事情很简单了,就是他这位代表朝廷的侍中、司隶校尉,指挥虎牙军全面平叛! (本章完) 第139章 举目皆敌 第139章 举目皆敌 槐里县,征北幕府衙署。 应马腾征辟的从事傅干一身黑色官服,腰悬宝剑脚踩官靴迈过台阶正行走间。 就见一名小吏朝他走来,低声说道:“东方有变,速走。” 傅干认出是自己父亲的旧吏赵涣,急忙问:“何故?” “快走。” 赵涣抱着三卷竹简就往门外走,傅干原地想了想,转身也就跟着出门。 他北地著姓出身,响应马腾的征辟,可不是给马腾面子。 从公来说,朝廷拜马腾为征北将军开府治事,他又受司隶校尉衙署的请托,这才响应马腾的征辟,以充实征北幕府。 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当年韩遂十万叛军进攻天水,他父亲傅燮不肯突围,死守城池。 他与韩遂有杀父之仇,马腾与韩遂翻脸敌对,所以留在马腾身边,有益于引导马腾,使马腾、韩遂持续对立。 虽不能复仇,但也能给韩遂制造麻烦。 傅干刚出衙署大门,就见征北兵曹佐史庞德下马。 庞德很是敬重,将缰绳递给卫士,快步上前:“傅先生怎么出来了?” “早起疏忽,遗落了公文。” 傅干如往常那样语气,对庞德温和回答,并没有因为庞德出身陇西寒门而轻视对方。 庞德只是马腾麾下的中层军吏,督领一支百人规模的陇上精骑,目前也只是挂职一个兵曹佐史。 兵曹掾、属这两位正副长官空缺,马腾还想着用空缺的职位征辟、吸纳其他雍凉并州英才。 傅干拒绝了庞德借马的提议,慢步朝宅邸走去。 庞德也不觉得奇怪,傅干肯受他的人情,才值得奇怪。 傅干拐入街巷,就见赵涣站在角落里等他。 他靠近,赵涣就主动解释:“前日一早虎牙军进攻华阴,大约午间时分攻拔,斩守将刘开。” 傅干耐心听着,赵涣低声:“昨日一早渭北大营向南转移,步兵先行,船队运输辎重随后,最后是元常公所领骑士。及入夜,马超、马岱率亲近骑士逃亡,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是说,虎牙军破华阴,河北兵气势大破,已不能进取关中?” 傅干更关心战争,又问:“华阴具体战况如何?” “不知守军伤亡,但战后虎牙军收敛、下葬不及百人。” 赵涣低声回答,又左右张望。 不需要他详细讲述,傅干也知道,华阴是之前的司隶校尉驻地,人口殷实;袁谭、令狐邵也会增派亲信力量驻守,防御力远在各县之上。 这样堪称弘农第一的县,被虎牙军轻易攻破,会引发连锁反应。 当城池再也无法提供有效保护的时候,城池里能拿主意的人,肯定会重新审视自身与虎牙军的关系。 弘农如此,河东如此,关中各处也是如此。 傅干立刻就想明白了,虎牙军这一拳打的各方思维错乱。 当城池再也无法抵挡虎牙军的进攻时,那对各方来说,联合剿灭虎牙军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否则受制于人,不想覆灭,那只能主动向虎牙军低头。 关中群帅,又有几个愿意? 马腾肯定也不乐意,或许会向韩遂这位结义兄弟重新低头认错。 或许认错的过程里,自己的脑袋就是不错的诚意。 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形势变化,之前坐山观虎斗的关中群帅不得不下场;而袁谭一方却能放缓脚步,成为观战的一方。 这个突然的消息让傅干也有些接受不了,对那些作威作福习惯了的关中群帅来说更是难以接受。 一日破城,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郭汜怎么死的? 被关中群帅围在郿坞,众叛亲离,外无援兵,消磨到粮秣殆尽,被剿灭了。 李傕又是怎么死的? 盘踞渭水北岸高陵附近的黄白城,结果尚书裴茂督率段煨发动偷袭,抢夺城门直扑李傕府邸,满门诛杀鸡犬不留。 李傕一死,分布各处的宗族子弟没能掀起波澜,就被联合剿灭。 李傕最强的时候,本人和宗族子弟十分善战,他们活着的时候,关中各将不敢大声呼吸。 也是李傕放任,关中诸将才联合围困,剿灭了郭汜。 只要城池稳固,这些将军与核心党羽存活,那随时可以拉拢、聚集部曲。 所以城池的安全性,比军队数量更重要! 你不可能随身携带百万大军! 可你只要在城里,伱就是安全的,不会轻易被杀,具有反抗能力。 现在虎牙军用新丰、华阴两座有名的城池宣告一个事实,只要虎牙军发动进攻,任何人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你的人脉,你的外围部曲,你的各种妙计,都没时间发动! 人死万事消。 没人会给何进兄弟复仇,也没人会给董卓复仇,更不会有人给李傕郭汜复仇。 就是因为人死了,给他们复仇没意义,换不来什么奖赏。 傅干深呼吸一口,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看着赵涣:“卿欲往何处去?” 赵涣指了指北方:“元常公命我前往北地郡,以游说段煨。” 傅干是北地著姓,段煨以杀李傕的功勋受封阌乡侯(蚊香侯),领北地郡守。 钟繇将路已经指明了,傅干当即拱手:“我愿同行。段煨不同于诸将,由我出面,可保北地稳定。” 不能保证游说段煨出兵协助钟繇,让段煨保持中立还是有把握的。 段煨若是拒绝,傅干也有把握游说北地羌胡、南匈奴部族,让他们牵制段煨。 赵涣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这里,等的不就是这句话? 两人不再迟疑,傅干连家都不回,直接就跟赵涣走了。 傅干冠礼七八年了,对于婚姻这种事情,他反倒看的寡淡。反正身边也不缺女子,这种时候说抛弃就抛弃,马腾也不会为难侍女之类。傅干跟随赵涣出城,汇合等候这里的一批北地籍贯的骑士。 这些骑士见到傅干,人人雀跃。 十几名骑士一人两马,簇拥着傅干反方向就朝西边跑;准备绕行一圈,去北地郡。 就怕遭受马腾的追杀,以及半路与马超相遇。 向西绕行,是最稳妥的路线。 蓝田大营。 黑熊正在静室内推演沙盘。 钟繇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跟自己合并是最佳的出路。 这样此前混乱的关中局势立马就清朗起来,举目皆敌,一个个打过去就完事了。 之前局势混乱,还要一个个去猜去拉拢。 现在就很好,敌我分明。 这段时间里,钟繇那八千军队已经稳住了。 不求这支军队配合作战,能中立旁观就可以。 现在就看谁先跳起来,就先打谁! 关键是马腾,看这个人能忍多久。 忍得越久,马腾爆发的力量就大,可期间自己也能不断蚕食消化钟繇的八千人。 好在一开始就没期望赵云这三百多人协助作战,否则会出问题。 还有赵云,那天与吕布缠斗那么长时间。 难道就没发现吕布的异常? 黑熊走出静室,甄宓已烹煮了早餐。 这年代是没有炒菜的,缺乏合适的炒锅,黑熊也就没有表现什么炒菜技艺。 但个人口味是很难改变的,所以他的饭菜多是煎烤为主,很少有主流的炖菜;即便有,也是骨汤涮菜的吃法。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案,甄宓见黑熊神情木然,吃饭时明显走神思索事务,也就低声说话,免得干扰思绪。 早餐勉强吃个七分饱,饭后黑熊端茶饮用,翻开工作记录。 现在军师刘晔已经带着移民前队抵达商雒县,再有两天,三十个百户队,七个匠户队就能抵达蓝田。 他们除了能补充人力外,还带来了从襄阳采购的新一批工具;等建立好营地,就能制造、修缮器械、铠甲。 还有食盐,十二月左右,最好解决问题。 移民队有三支,一支是军师刘晔率领的前队,其次是陈阳率领的后队。 从民户中选拔青壮组成了丹水漕运船队,这是归宣良负责的。 大概十一月初,所有己方力量都将缩回。 所以宣良的运输压力很大,要将囤积南乡的粮食尽数运到商雒;商雒司马芝的压力也大,要修建足够贮存粮食的临时仓库。 好在粮食都是用麻袋运输,对储粮邸阁的要求不高,只要做好悬空防潮、顶层防雨就行。 而传统的储粮邸阁,粮食都是如贮存到粮仓里的,必须要绝对防潮。 工作记录中,也有王粲的最近书信。 王粲询问关中形势,如果稳定的话,他将要带人进入长安,去挖掘他当年掩埋的藏书。 黑熊取出一页竹纸,召出鹅毛笔想要展示简体硬笔行楷书法,刚要落笔感觉不妥。 王粲这个人太聪明了,回复信件里写简体文字,王粲肯定能看懂,可若生出其他想法来,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黑熊就对甄宓说:“王粲想要来关中,你代我回信,讲述马腾、关中诸将有作乱迹象。等明年春,我再邀请他入关中。若是南乡不安全,他不妨来商雒讲学,司马芝会妥善接待。” 甄宓见黑熊理所当然指责马腾可能作乱,忍不住抿嘴做笑:“是。” 估计马腾起兵对抗的理由,就是己方劫持司隶校尉钟繇,裹挟、吞并其兵马。 自然地,打仗的时候,一定要把钟繇推到前排。 甄宓转身去书房捉笔书写,一名亲兵带着名帖、拜书入内:“渠帅,司隶长史卫觊求见。” 昨天卫觊督兵赶路,入夜后才将三千步兵送到蓝田大营。 “准备茶水、麦饼,我在偏厅见他。” 嘱咐一声,黑熊低头看了看身上橘色衣袍,终于是入秋了,该穿秋季丰收时节的衣裳。 见衣袍齐整,他又拿出巴掌大打磨光洁的铜镜,就见镜中自己头裹金黄头巾,挑眉笑笑。 收好铜镜,将面具挂在右腰,左腰挂好佩剑,他脚踩屐履走出这座新搭建的半悬空木屋。 施工时间太紧了,没时间营造地基。 都是骊山原木,略略打磨后就搭建了木屋。 木屋外是狭长开阔的宽敞木棚,一些官吏就在这里做文案工作。 黑熊来到边上分隔出来的小厅,这里三面透风,只是挂了草帘子。 卫觊正盘坐等候,就听屐履踩踏木地板的声音渐渐靠近,更是正襟危坐。 很快黑熊从他对面进入,解下佩剑坐在上首,跟随而来的亲兵带来沸水,为两人冲泡茶汤。 卫觊面前小桌案上,摆了一碟麦饼,还有一碟梨子,下层三颗,中间托着一颗。 卫觊看着梨子发愣,黑熊察觉,摆手笑说:“这是崔琰送我的,说是袁尚嘱咐。我也不知真假,据说真定御梨,还未熟透。使者说是熟透了,就不耐运输。” 卫觊哭笑不得,解释说:“将军,这是河东梨。” “看来崔琰很着急,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黑熊不以为意,他又不缺水果吃,对卫觊说:“既然是家乡的梨,那你尝尝吧。” 即便没有熟透,也是崔琰那里用心挑选的早熟梨,吃起来也无明显的酸涩、残渣。 只是黑熊看来,还是不够甜。 卫觊挽起袖子,一手抓麦饼,一手抓梨子,就吃了起来。 (本章完) 第140章 不败之地 第140章 不败之地 漏风的偏厅内,黑熊、卫觊都不敢疏忽。 谨慎面对这场谈判。 卫觊不时悄悄观察对面俊朗面容,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黑熊端茶吹了吹茶汤,才说:“我最初与元常公商议进攻华阴,只是想夺粮食、人力充实潼关。等我攻陷华阴后,才察觉不经意间触犯了马腾等人的忌讳。” 对此言论卫觊也是轻轻点头,挤出苦涩笑容:“元常公也提及此事,仆与元常公未能预料将军部伍如此善战。” 更令卫觊感到惊悚的是黑熊反应这么快,几乎就比他和钟繇慢了一步。 马超反应也快,钟繇率骑士渡过渭水与青州兵联合扎营时,当夜马超就带人跑了。 一战攻陷华阴,对钟繇、卫觊来说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黑熊继续说:“对我来说,袁氏又或是马腾、关中群帅,都是可以从容收拾的。他们不敢强攻坚城,我敢。渭南各县都有驻军,也不是他们能轻易攻陷的。” 卫觊点头承认这个观点,这也是他们抛弃关中群帅,果断选择跟虎牙军深入合作的关键因素。 见卫觊认可,黑熊继续说:“所以关内各军,我应当是最强的。关内群帅多而杂乱,他们不可能尽数响应马腾,猝然之间马腾聚集兵马不会超过两万,这个冬季不会超过三万人。” “将军多虑了,仆与元常公预料,马腾半月内聚兵不会超过万人。大约到了九月,渭北各处屯帅才会聚兵。” 到时候部曲、民壮动员起来,到底支持哪一方,暂时也不会太明确。 关中群帅也不能断定虎牙军下一次攻城还能这么犀利。 精锐士兵是消耗品,补充不易。 所以有个关键的催化剂,那就是虎牙军的第三次攻城战。 卫觊观察黑熊神态变化,提议说:“故而,元常公希望将军能暂息怒火,放任马腾。如今若再攻拔槐里,虽能重创马腾,但也会让关中群帅人人自危。” 真的不能再去打槐里了,打下槐里,抓住马腾的家眷,军吏团队的家眷,马腾不死也要残废。 可这会证明虎牙军拥有极为强悍的攻坚能力,到那时就要面对渭水北岸的关中群帅。 不是说这帮人不好打,而是这帮人会再次搅乱关中,正如当年李傕郭汜时期那样。 李傕、郭汜是死了,可当年那么多的中郎将、校尉、杂号将军还活着。 他们能追随董卓强行迁徙雒阳士民,追随李傕郭汜疯狂抄掠关中百姓,那再疯狂一次也不算什么。 见黑熊不反驳,卫觊耐心解释:“元常公知道将军有练兵之能,马腾纵然能聚兵万人。可将军也能精练部伍,如此破马腾后,收降其众,也不至于尾大不掉。” 一口吃掉马腾,就能针对渭北各路渠帅发动攻势。 只要保证足够快的破城攻势,那每破一座城,都能获得降军和粮秣补给。 连续破三四座城,不想死全家,认清局势的各路群帅就会跪下求饶。 所以放纵马腾,给马腾一个发育期,也等于给自身争取到了宝贵的练兵时期。 在马腾完成全面动员前,战争主动权就在己方手里。 等马腾完成战争准备,那就开战。 黑熊点着头,自己的确对袭击槐里存在顾虑。 是不想进一步摊薄兵力,在消化那五千步兵之前,他不想采取什么军事行动。 否则战争陷入僵持,那掌握机动部队的钟繇,其他观战的势力,就能取得主动权,这不利于自己。 想了想,黑熊认真看卫觊:“我前后两次邀请杜畿,想跟关中士人联合,一起做一番事业。奈何杜畿眼界甚高,始终视我如同贼寇草芥。我不知元常公究竟是想借我之手还关中太平,还是想与我一起做一番事业。” 卫觊认真聆听,总觉得黑熊头上的黄色头巾有些碍眼。 想了想,卫觊还是从袖囊中取出一叠帛书双手递上:“将军,此元常公之心愿也。” 黑熊伸手接住,铺开垂眉审视,这是一张长度四尺有余的帛书,载体是绢。 绢是平纹织物,天生就有纵横可见的明显经纬纹理。 钟繇书写的一颗颗指头大的楷书很是齐整。 帛书上,钟繇阐述了他的公府联合执政思路,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匡扶汉室。 见此,黑熊摇头:“我可以同意元常公的处置办法,等扫平关中群贼,自会支持元常公开府执政。” 曹操不可能轻易让出独霸公府的权柄,许都朝廷是被曹操绑架的,所以也就别指望荀彧、陈群这些人帮钟繇提案。 想要让钟繇的公府立足于许都,那就要向许都进兵! 以军事手段,将钟繇扶到公府的位置上。 黑希思索着:“我也能答应出兵,以光复雒都为底限。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迁天子到雒阳,这样元常公在雒阳参政,才能保住身家性命。若是去许都,恐怕会暴病而亡。” 见黑熊认真思考了钟繇的解决乱世的思路,这不仅仅是用来解决乱世的,也是用来限制天子权柄的。 是许多士人眼中,这是一种治理天下且相对理想的执政框架。原始的共和宪政? 真要搞这个,就要反复的杀人,将皇权派,以及企图宣扬皇权思想,想以此掌握权柄的后来人一批批的杀光。 杀的彻底让皇权失去神圣性和号召力,才能让这种制度得到落实。 可惜钟繇岁数大了,五十多岁,连个像样的基本盘都没有,谁敢追随钟繇玩这么大的赌局? 踩死了皇权,谁又来保障权贵们的权益能合法传承? 黑熊思索再三,做出判断:“这是镜中,水中月,能看不能用。我希望元常公能另作打算,这天下若不能血洗三代英杰,他的这公府执政思路只会招惹祸端。” “以汉臣杀汉臣,限制天子权柄,先天有违儒家经义,是无道之举。这终究是革鼎之举,当立新朝。” 看着沉思的卫觊,黑熊提议:“不妨先拿关中试一试公府执政的思路,若是可行,人心归附,当推行于天下,为万民谋福祉。若是不可行,那基业崩塌,我与元常公一起丧命就是。” 汉室高官大臣聚在一起讨论朝廷什么时候完蛋……这一点都不违和。 汉臣不是刘家的奴隶,就跟职员闲了讨论公司啥时候完蛋一样,属于排解压力的日常消遣。 皇帝的权威是不断发展的,在司马家当街杀皇帝之前,皇帝自有其神圣性;但不像明清皇帝那样口含天宪。 卫觊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黑熊,感觉对方刚才在开玩笑。 对方会让权? 迎着卫觊的质疑目光,黑熊笑了笑:“我半年间能打下现在的基业,关中丢失,对我来说无关痛痒。以我的年龄,再夺一处基业就是。” “其次呢,天下都知我与曹操有仇,我也不齿其为人。他的错役制只适合乱世,可人心思慕安定。他又习惯了错役制,怎么可能轻易还万民自由?万民做他曹家奴仆,曹操穷兵黩武,他治下军民又怎么可能勤劳致富?” 黑熊微微抬头看卫觊背后的天穹,畅想起来:“若我关中大治,百姓富饶,则他治下军民必然向往。曹操只能发兵来抢,既能破坏,也能满足他麾下的暴兵。可若抢不到,他将引火烧身。” 说罢,黑熊看卫觊面容:“你去见元常公,他若是乐意,我们就联手扫荡关中群贼。” 比起自己这个虎牙将军白鹅贼,关中群帅们,有几个不是贼军出身? 干的事情,比贼军还要过分。 “是,某这就回复元常公。” 卫觊应下,又问:“仆出身河东郡,不知将军欲如何解决?” “我不主张对河东用兵,河东难得有三万余户,若兴刀兵,我良心不安。何况新郡守崔琰是个妙人,只要袁尚同意,崔琰肯以成本价给我食盐,那他就是我的好朋友。” 黑熊见卫觊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就说:“弘农也是,我破华阴时,就对甘兴霸说过,关中大治前,我军不会越过华山。随后我又去见了令狐邵,与他达成了暂时休战的协议。” 卫觊心情舒畅起来,就问:“那将军可是要倾力扫荡关中群贼?” “不会,甘兴霸必须坐镇潼关。” 黑熊语气沉稳:“我可以相信崔琰、令狐邵,因为他们听袁尚的话。我不会相信袁谭,这个人有投靠曹操的可能性。为干预关中,我想曹操也会拉拢袁谭,鼓动此人作乱。” “到时候,说不得我还要帮袁尚清理门户。你也不必试探,甘兴霸守潼关,我就立于不败之地。” 黑熊说着忍不住呵呵做笑,不能高估敌人的智慧。 袁谭或许现在还憋着一腔怨恨,可现在的袁谭,对袁尚来说,还不如寻常的将军好用。 真敢坏事,袁尚不介意让袁谭稀里糊涂死掉。 或许袁尚已经做了授意,袁谭搞不好就会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染病,或被流矢射死,甚至会从马上跌落摔死。 战争时期,弄死一个将军的手段太多了。 卫觊又问:“若马腾克制不动,该如何是好?” 他还是顾虑虎牙军主动进攻槐里,导致瞬间逼反关中群帅。 如果可以,卫觊还是想一口口吃饼;而不是把饼揉成一团往嘴里硬塞。 黑熊想了想,就问:“马超何在?如果还在,派他来我这里协助练兵。” “已逃亡不见,元常公已去信槐里,申明此事,并追究马超临阵脱逃之罪。” 卫觊表达顾虑:“外臣听闻马腾、马超父子失和,就担忧马超出逃关东,与袁谭为伍。若是这样,将军扫荡关中群贼时,此二贼必然联军进犯潼关。” 想到马超的性格,黑熊想笑又忍住了,总觉得袁谭的名字已经写在了死神名单上。 就说:“若马腾聚兵后不发兵来犯,那我就发兵进讨。不会强攻槐里,会与他对峙,吸引渭北群帅出兵增援。借鏖战之机,以砥砺吏士。” 黑熊的回答,令卫觊长舒一口气,这才正式告别。 真的怕虎牙军偷袭、或强袭攻破槐里,那样的局面,就是打赢了,也是一地荒芜。 不能高估关中群帅的道德底线,这帮人自己享受不了,临死也要给你把锅砸了。 送走卫觊,黑熊也很好奇,马超这家伙真的不会去跟袁谭混了吧? 补觉了,争取晚上再来一章 (本章完) 第141章 前辈暮气 第141章 前辈暮气 槐里,马腾返回后就多方派人侦查虎牙军。 信息陆续送回来,马腾陷入犹豫。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园里。 患难与共的妻子被韩遂杀死了,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几个女儿也都没了。 弄的现在大儿子跟他不怎么往来,特立独行生存着,跟个尾随狼群的独狼一样乱窜,很难掌握具体去向。 至于其他侧室、妾室生育的孩子,对现在的马腾来说,多的有些记不住。 有时候才会恍然发现原来又多了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可能过几年这个孩子又夭折了。 孩子太多了,也就成年的几个儿子常伴左右,才像父子。 其他孩子,对马腾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 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而他的一部分感情又牢牢倾注在原配、三个大女儿、长孙身上,也随着她们一起消亡,再也没能回到他的身上。 余下的感情,妾室们分掉一些,能帮忙做事的儿子分掉一些,还能剩下什么? 正是因为累了,飞不动了,才接受曹操、钟繇、韦端的劝和,选择跟韩遂和解。 他跟韩遂斗了一辈子,本以为能化干戈为玉帛,成为手足之情的结义兄弟。 结果关中大旱后,陇上也减产。 彼此部众因放牧草场争斗而彻底撕破脸,相互攻杀,两人都险些身死。 后来和解,只是想过安稳的生活,让这纷乱的一生能享受一段太平安乐的生活。 可现在,江湖后辈太过于凶猛。 而他暮气已生。 马腾犹豫再三,返回书房捉笔书写。 关中已成是非之地,他不想再跟韩遂有什么合作或者冲突,也不想再统兵争杀。 这辈子见多了死亡,他已经厌倦了。 一道帛书写好,他装入锦囊。 很快,不明所以的庞德在马腾亲兵的引领下进入书房,行礼:“君侯。” “令明,且坐下。” “喏。” 庞德穿黑色吏服,身材魁梧,肩背尤为宽阔,落座后仿佛门板一样。 如此壮硕的体格,也不妨碍他兼职做个兵曹佐史。 又有马腾的亲兵上前,用木盘拖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摆在庞德面前的桌案上。 庞德见过茶,但不是这种饮用方法。 奶香弥漫。 马腾才说:“钟繇、黑熊发信给我,钟繇希望与我联手,扫灭关中群帅。随后,使我分兵驻守西河、上郡,而我留在长安与他、黑熊各开公府,联合治理关中。” “不仅如此,他会邀请韦端一同举事,也给了我另一个选择,让我领雍州牧,入驻安定、北地,防守西部。” 一边说着,马腾抬手示意庞德饮用奶茶,继续说:“我相信钟繇,但不敢轻率信任黑熊。我希望稍后你去蓝田,将我手书交付给他。” “君侯放心,仆必完成使命。” 庞德说罢端起略略带炒色的奶茶小饮一口,可能是生活中很少品尝甜味,所以他对甜味敏锐。 虽然焦炒的很少,可这奶茶入口就是非常甘甜。 庞德细细品味,忍不住又饮了一口,才去看马腾:“君侯,这是?” “这是黑熊送来的红、茶叶,还有一卷他书写的茶经。也是可笑,竟然还有为饮茶而谱写的茶经。” 茶很贵,更是奢侈品。 马腾继续说:“这是茶经里记录的一种奶茶,据他所言,能制造一种廉价、易于储运的茶,能在诸羌胡中卖出高价,轻易可换来羊马。我若与他联合,他会在武当种植茶山,与我一起经营茶马。” 听着话语,庞德忍不住又饮一口甜味奶茶,点点头:“若是可行,也不失为控制诸胡的手段。” “嗯,我希望令明去与他交涉。比起钟繇嘴里的公府,我更中意这茶马经营之道。黑熊若是询问,你就明言相告,我这人当年不过是打柴的樵夫,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 马腾目光落在庞德脸上:“若谈判顺利,我会遣散部曲,使还自由。也有不愿农耕的,就要托付给令明了。令明有大才,器量远胜我的那些儿子。未来之事难以预料,只希望令明能援手的时候,出一把力气。” “君侯……仆……” “不要自谦,孟起实在是令我失望。让你统辖旧部,又何尝是什么好事?” 马腾是真的累了,见庞德流泪,马腾也是忍不住哽咽,抬手以袖子擦拭泪水后,讲述:“我看青州兵军纪严明,由此可知黑熊治军严酷。虽有剃头恶癖,但究其本意,也是为羁縻百姓,不使流浪。” “令明休要做小儿女姿态,此次出使蓝田,我就怕孟起截杀。伱务必谨慎,万不可心慈手软。你也去看看这人,若真有器量,我愿为他抵挡韩遂。待关中平定,不论是迁入荆州,还是隐居蓝田山谷,我都能答应。” 说话间,马腾又取了准许调兵的文书给庞德,临行再次嘱咐:“若有阻拦的,不必留手。” “喏。” 庞德临行欲言又止,马腾送他出门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吧,我知道孟起想干什么。” “君侯珍重。” 庞德再拱手长拜,后退七八步,才转身快步离去。 目送庞德离去,马腾也收敛情绪。 比起曹操、钟繇这些浮沉宦海、战场的老人,他宁愿相信黑熊。 自虎牙军入武关以来,他就没听说过虎牙军有滥杀、抄掠的恶名。 这一点对百姓来说很重要,对马腾来说意义不大。 最为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青州兵,驻屯骊山之北,与新丰城比邻而居。 然而青州兵竟然拒绝设立军市,拒绝方便采买物资的同时,也拒绝了各种女闾相关的服务。想在青州兵驻地经营军市,提供女闾服务的,肯定不是什么家里父母生病、或要养活儿女的可怜寡妇。 关中群帅手里的部曲,不止是男丁,还有女眷,也受这些人的控制。 从中选拔一批年龄合适,稍有姿色的送到军市里挣钱实属资源的合理利用。 关中群帅这么干,马腾也是这么干。 挣钱么,很正常。 黑熊手里的青州兵,竟然向着禁欲、苦修的层次发展,这才是令马腾感到恐惧的。 几个月时间里将俘虏的青州兵改造成这等模样,再鼓动士兵舍生忘死强袭攻坚也就情有可原了。 马腾这里想彻底抽身世外,为避免意外,这段时间马腾待在府邸里毫无外出的意思。 而另一边,又有一批河东使者抵达蓝田。 带来了原河东郡守、镇北将军王邑的书信,为王邑携带书信的是河东一位叫做贾逵的县令。 黑熊对这个人不熟,从目前资料来看,只知道贾逵出身河东著姓,却不是豪强大姓,只是家中世代出仕,累有清名,类似于泰山羊家,走的是清贫名士的路线。 与司隶各郡县令长一样,贾逵这个县令也是钟繇表奏,许都认可的。 这种许都方面派遣的县令长,显然不愿效力袁氏。 这些县令长有的弃官回乡,有的返回许都,也有的来了关中投靠钟繇。 贾逵就是后者,顺路带来了前任郡守、老上司王邑的书信。 王邑坐领河东十余年,在河东地区的威望无与伦比。 实在是王邑见钟繇征募的八千大军有溃散的趋势,故而消极应对战争,于是接受了袁氏的条件,结束了河东的纷争。 现在王邑想通过武关道,去荆州投靠刘表。 要向黑熊借路,并愿意给出通行费用。 除了金钱财货,还有镇北将军金印。 作为诚意,这方金印已经被贾逵带了回来,摆在黑熊面前。 王邑会走一个表奏、举贤的流程,向许都朝廷上表,到底奏章能不能到许都,许都朝廷能否答应,这就不归王邑管了。 黑熊把玩沉甸甸的金印,感觉瞄准了轻易能砸碎人的脑壳。 “对于河东变故,我也是深感遗憾。” 黑熊将金印放在印盒,对贾逵等几个使者说:“不过河东士民能得享太平,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会派遣兵士在风陵渡等候,并护送王公、随从、财物安全抵达襄阳。” “我与伏波将军交情良好,会发书南郡,请伏波将军照料王公。若是王公愿意去伏波将军治下的江陵,未来荆州若有变故,也可去交州或益州避乱。至于财货之类,不必再提,我有这方金印足矣。” 黑熊说罢,扭头看边上的才来一天的军师刘晔:“向伏波将军写信,申明我的态度。” 刘晔当即捉笔,在一方二尺见方的绢上书写公文,斟酌用词,向刘琦表达了这方面的请求。 王邑已经放弃了河东,是个下野的寓公,刘琦自然不会亏待。 但是己方提议优待,刘琦怎么也会帮王邑建立一座庄园,允许王邑置办产业。 黑熊检验帛书后,取出自己的虎牙将军银印在上用印,想了想又拿起镇北将军金印盖了上去。 可能这个举动会让刘表、刘备不高兴,可这是人家王邑送给自己的,凭什么不能接受? 随后贾逵仔细阅读这份帛书,折叠起来,恭敬施礼:“拜谢将军援手之恩。” 他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没想到白鹅贼出身的黑熊竟然没有索要额外财物,就连礼单上的财物都拒绝了。 王邑在河东十余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十分雄厚。 如果王邑征募士兵与河北殊死对抗,就算打赢了,估计河东府库、王邑个人财产,也都就打空了。 有钱的王邑,选择用彼此损耗最小的方式结束了纷争。 所以打死王邑,他现在都不敢直接返回许都。 天子念旧情是天子念旧情,跟曹司空执行国法,诛杀他这个丢失河东郡的罪臣是两码事。 黑熊又安慰贾逵几声,就让他们退下了。 他对王邑携带的财富是真的没有一点想法。 这就是个榜样人物,帮王邑安全抵达荆州,对未来和平解决一些过气军阀能起到很好的榜样作用。 金银财富又不能吃。 最宝贵的永远是人口、土地之类的生产资源;等彻底扫平关中,光是爆发出来的生产力,多少金银弄不回来?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现在养军成本主要负担是粮食和衣物,器械之类勉强可以打造。 军队建制中,规模最大的青州兵已经不追求财物了,其次是甘宁所部,继承了甘宁的风气,日常有钱就行了。 大概等甘宁麾下士兵成家后,才会在财物赏赐方面跟他较真。 而现在打仗乃至是日常训练时的意外受伤,都能得到桃子……这可是千金难换的东西,所以甘宁这里吃饱穿暖,有点小钱就能满足。 余下的军队暂时没资格说话。 这道理很简单,军中吏士极端渴望财物的原始动机是为了改善生活,生活遇到困境、生病的话,可以用财物治病、填坑。 可现在军中提供桃子,只要不是特别背,都能从地狱拉回来。 所以金银财货相关的低端追究就没了。 三千青州兵也是人,是在祭酒郭泰引领下,用更高级的追究,顶替了低端追求。 大概某一天桃子断供,这些人肯定会哗变。 (本章完) 第142章 亲情脆弱 第142章 亲情脆弱 庞德到蓝田时,就听闻黑熊去了新丰。 耐不住等候,庞德又领着百余骑向新丰折返。 渭水岸边,钟繇本部大营还在持续修建。 他从各处征集来的人力正有序扩建原有的码头,而军营也在进行版筑,完全一副要在这里冬季驻扎的样子。 粮食也在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运输,包括战马所需的草料。 整个大营围绕草料场修筑,中军步兵营,三个骑营以弧形拱卫草料场。 庞德来时,黑熊正拣选骑士。 他的中垒营两个百人队骑士终于可以扩编,若有一个成规模的骑士部队,那击溃战就能打成追击歼灭战。 不求他们正面破敌,能封锁斥候,追杀溃兵即可。 黑熊的要求很低,所以这次挑选骑士的首要条件就是自愿。 不管什么歪瓜裂枣,只要自带马匹,愿意配属虎牙军,那就编入新成立的鹰击骑士营,完成集训后再分流补充到中垒营。 大约午后时分,才完成兵员重编,只有八百多名骑士愿意加入虎牙军。 与整编青州兵、五千关中步兵一样,都是百人一队,给一面旗帜,让他们自行推选百人督、队官和什伍长。 推举完毕后,再于旗帜上书写籍贯姓名,最后由识字的军吏誊抄名册,一式三份。 一份留在百人队,一份送到虎牙将军府,一份留在司隶校尉官署。 这是个繁复的文字工作,黑熊旁观,放任军吏们开展整编工作。 而他则与钟繇讨论发掘蔡邕藏书一事,正好亲兵来报,送上了庞德的公文。 钟繇对挖蔡邕藏书很有兴趣,这是当年王粲带人藏匿的,王粲不来,钟繇也只能干着急。 凉州牧韦端对书法也比较痴迷,若能挖出蔡邕藏书,光是里面蔡邕本人的字帖帛书,就能拉拢韦端。 对此,钟繇很有信心。 文字是神圣的,痴迷者眼中,文字是能沟通鬼神的。 对钟繇来说,翻阅其他书法名家的作品,甚至能在字里行间里感受前人书写时的心态、精神之变化。 钟繇见马腾派人拜访黑熊,两人也就分别,黑熊留在战车上等待庞德。 而钟繇则急匆匆去找心腹,准备派过去迎接王粲。 同时还不忘派人快马去华阴张氏庄园告知好友张昶,希望张昶可以参加这个宝贵的挖掘机会。 另一边,庞德气喘吁吁来见黑熊。 这人比赵云似乎还要高一丢丢,但身形宽阔不分伯仲,比之甘宁还要高壮三分。 只是姿貌威武雄壮,身上穿的却是一领反复修护、重编的铁札甲,甲片新旧痕迹不同,就连编织甲片的牛皮绳都有明显的差异。 一眼看过来,就知道这是一领百战余生的铠甲,可能由十几套铠甲材料重编而成。 “外臣奉征北将军之令,前来拜谒将军。” 庞德施礼,双手奉上锦囊:“将军前日提议,我主甚是欢欣,命外臣送书信于此,请将军审阅。” 亲兵接过锦囊,递到了战车上。 庞德这才打量黑熊,没有传说中的面具,是个面目俊朗皮肤白皙的弱冠小青年。 对于黑熊的相貌他也听说过,也不觉得奇怪。 能让青州兵起死回生,能这么快聚集一支凝聚力极强的军队,要么黑熊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要么就是少年仙人模样。 对于道众来说,普遍痴迷于老人、少年孩童,与女人身上发生的神异故事。 如果相貌气质出众无垢,那效果更是拔群。 仿佛这些,更容易与神秘存在发生互动,可以引领平凡的芸芸众生。 黑熊则专心阅读马腾的这四五百字的回信,马腾用词有些拘谨,竟然同意了他此前的提议。 出乎预料的是,马腾要带家人一起走,不会留儿子在关中统御什么旧部,而是要将旧部一分为五。 第一部分是愿意追随马腾一家去荆州的,其中肯定是凉州故旧为主,不乏马腾的各类妻妾的亲族,是马腾的元勋骨干力量。 没了这批人,马腾的凉州旧部也就散了。 第二部分是要给马超的,让部众自己选择,愿意跟着马超走的那就走。 只是有几个人愿意背离集体,甚至抛弃家人? 带着家人追随马超去流浪创业,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所以这部分人,应该是马腾部曲中最不稳定的人,借此清理出去。 数量虽然不多,若留着,早晚会成为隐患。 第三部分则是给目前大女儿的嫁妆,也是马腾的凉州旧部,以羌胡、秦胡为主,是一支骑兵为主,擅长牧马,连带马群一起陪嫁的五百余户。 这个大女儿目前十四岁,黑熊若是愿意,马腾会聚集这支羌胡部曲,先派人送到蓝田。 第四部分则是凉州部曲与关中部曲,不愿遣散的这些部曲会统一交给庞德。 第五部分就是不愿意继续打仗的部曲,马腾会释放他们,不管是凉州人还是关中人,他都会放归自由,希望未来黑熊可以照料这些人。 黑熊一连看了三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总怀疑这是马腾的奸计,派庞德这个浓眉大眼相貌忠厚的人来送信,为的就是麻痹自己。 要么是骗自己过去,设伏围杀、擒捕自己;要么是让自己松懈,然后精锐骑士昼伏夜出,发动偷袭。 就像段煨当年灭李傕一样,李傕没反应过来之前,府邸就被包围,随后被剿灭,鸡犬不留。 又看庞德,见庞德压抑着喜悦。 或许庞德见到的一切是真的,马腾没有骗他,庞德知道他将要一飞冲天,成为大小姐的守护者。 也有可能就是马腾连着他一起骗。 真的没办法,处于黑熊现在的位置,看什么行为,都会多一层疑虑。 多少英雄豪杰,都是疏忽大意之下,因为天真的相信别人,导致大好基业分崩离析。 往往身死道消之余,还会牵连宗族亲党,对于斩草除根,自古以来就比较执着。 想了又想,黑熊从战车木箱里取出一页竹纸,取纸时手里多了一支鹅毛硬笔。 捉笔在纸上书写回信,依旧是简体文字。 常见生活文字简化与否,差异并不大。 他唰唰书写,前后蘸墨五次,才写了百余个文字。 放了鹅毛笔,取出自己的虎牙将军银印、镇北将军金印一起盖下。 他折叠纸张,递给亲兵示意传递,对庞德说:“征北之意,我已明了。现在只剩下两件事情要做,第一是你回去保护征北的安全;其次是我与征北会盟,当面详谈。这件事情我已在书信中说明,就看征北心意。” 说着黑熊忍不住笑了笑:“这件事情合则两利,若起刀兵之争,徒损无益。我并不急迫,只希望征北慎重考虑。若是有疑虑,可以再行商议,这会盟时间、地点,征北若是觉得不妥,也可更易。” 看着庞德,黑熊侧头去看另外几名亲兵:“取我铠甲来。” 几个亲兵顿时愣在原地,又看看庞德。 虽然庞德很高很壮,可铠甲本身就有冗余设计,自然是能穿上的。 对亲兵们来说,庞德这一身东拼西凑的铠甲,可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将军。 庞德也猜到了,顿时面色涨红。 黑熊目光盯着几个亲兵,这些负责铠甲保养、携带的亲兵扛不住,不分先后:“喏。” 很快这几个人从另一辆战车上搬来箱子,顺黑熊所指,将箱子摆到庞德面前。 庞德愕然,黑熊就说:“征北心意我已知之,这副铠甲就赠给你了。对你,我尚且慷慨,对于未来的征北一族,我又怎么会吝啬?” “是,外臣明白。” 庞德施礼,这是展示诚意的一次赏赐。 庞德随后脱卸身上铠甲,搬来铠甲的亲兵见黑熊目光,于是也主动上前帮助庞德卸甲。 这才发现庞德只是表面铠甲东拼西凑,其铁札甲以内,还有一套贴身的鎏银锁子甲。 锁子甲工艺繁复,鎏银处理是为了防止生锈。 这是从西域商道传来的一种盔甲和制造技艺,只有中高级将校才有富余的资金为自己置办锁子甲。 这些亲兵没想到,庞德只是看着铠甲破败,可内部竟然有这种高级货色。 不管是怎么来的,都说明庞德很厉害。 就日常来说,军吏们不参与训练、武装执勤,也就不愿意穿戴铠甲,铠甲穿戴时很不方便。 也只有临战时,军吏们才会尽可能的多穿衣物,铠甲下面衣服越多越好。 像庞德这样铁札甲内再来一套锁子甲,完全是临战状态时的搭配。 就外层铁札甲来说,难以防御的也就强弩近距离射击,又或者策马疾驰时与其他兵器碰撞。 日常武装冲突,铁札甲已经够用了,锁子甲属于冗余。 可真把锁子甲穿上,那庞德基本上可以忽视弓弩骚扰。 黑熊也见到了这套锁子甲,眉头皱了皱,想到庞德来送信都要带一百多骑士。 不由眉梢挑了挑,如果马腾诚心要跟自己合作,庞德这是在防备谁? 总不可能是韩遂、阎行吧? 也对,马超再狂也不敢袭击马腾,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之前马超失踪,黑熊就觉得这个家伙不会轻易离开关中。 前后两次密议,马超都是要抢兵权;可两次密议协商后,外部形势变动剧烈,结果马超什么都没落到。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虎牙军兵力雄厚,撬动了形势,逼的钟繇不得不带着八千人入伙。 所以马超这段时间应该很是苦恼,如果他有三五百部曲,果断与钟繇翻脸,那怎么也能裹挟两三千的士兵。 几次错失良机的遗憾,马超会迁怒自己,难道就对马腾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懑之情? 马腾分家给与马超一些部曲,大概这就是父子之间最后的情谊所在了。 (本章完) 第143章 前后对照 第143章 前后对照 夜色下,庞德引着疲倦的百余骑沿着东门大街进入槐里县城。 街道上空无一人,即将过中心大街小广场时。 庞德见南门大街墙壁有火光照映,当即横举铁戟,并勒马:“吁~!” 他身后骑士也纷纷勒马,除了举着火把的十几个骑士外,其他都开始做战斗准备。 这些骑士已经知道了马腾的想法,对于马腾的决定,他们大多数人是支持的。 哪怕不支持,碍于马腾的地位和威望,也会选择支持。 马蹄声渐渐停息,就见南门大街窜出一伙步骑,举着火把,也有百余人来到中心小广场,挡在庞德面前。 马超一身鎏银红线盆领铁札甲,持矛勒马上前,长矛斜指金盔金甲的庞德:“庞令明,交出白鹅贼书信,我就放过你!” “长公子这是何意?” 庞德不敢疏忽,说话间左右骑士向两翼扩展,纷纷张弓,瞄向马超。 庞德控马上前七八步,大声质问:“君侯命我交好虎牙将军,长公子这是反对君侯?” 马超正要喝斥,背后又有一支军队举着火把靠近,马超回头去看,就见马铁勒马,甲衣折射火光:“兄长?” 马铁身边还有一名骑士,身上铠甲剥光,正是马岱,垂头丧气看马超:“兄长。” 马岱不敢大声说话,马铁扬鞭抽打马岱的坐骑,马岱勉强控马才在马超附近勒住。 马超不言语,歪头审视马铁。 马铁握着马鞭抬起轻轻挥下,随行的步兵推搡十几辆车架上前,推到马超面前不远处,这些步兵后撤。 马铁这才驱马上前:“这是父亲给兄长的。” “他说了什么?” “让兄长尽快走,明日天明,便会奉司隶校尉衙署之令,缉拿兄长。” 马铁情绪复杂,他很清楚自己大哥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原本还能克制,在曹操、钟繇、韦端以及关陇著姓的游说和担保之下,马腾、韩遂和解一事促成后,他的兄长就疯了。 也就是父子感情深厚有愧疚之情,换成自己或其他兄弟,或许早就被父亲弄死了。 马腾一个人繁衍出庞大的马氏宗族,他不缺子孙,子孙中若有重大隐患,马腾不介意抹除。 可对马超,他真的很难下手。 其他儿子,是汉朝将军马腾的儿子;而马超,是樵夫马腾的儿子。 马超看着一车车财物,还有一点期望询问:“既然父亲要与钟繇、黑熊联合,那必然要跟老贼交兵!我想留下!”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明日一早,我就出城追捕兄长,兄长快走吧。” 马铁说着右手举起长矛斜斜朝前一挥,身后结成步兵方阵的长矛兵踩踏步点开始推进。 马超大呼:“我要去关东!还请父亲开具公文,好使我过潼关!” 持矛步兵脚步不停,步点踩得沉重,绕过马铁,有序前进。 “好!我走!” 马超一挥手,十几个步兵上前去牵引缰绳,拉车的挽马情绪稳定下来,向南门大街而去。 其他步兵、骑士陆续撤离。 马超一人殿后,矛兵阵列也停止前进。 马超想了想,抬手从脖子里扯断一串狼牙项链在手里举了举,抛到了脚下,控马转身就走,神情怏怏郁郁。 矛兵阵列收拢让开通道,马铁驱马上前,一跃下马拾起这串狼牙项链,在披风上擦了擦,装入腰囊再次上马。 庞德控马上前:“公子,君侯可安好?” “嗯,父亲在等令明。” 马铁打量庞德身上的鎏金明光铠,整个关中,也就马腾有一领曹操送来的黑光铠。 虽然形制一样,可黑熊那里太过于奢侈,竟然将黑漆防锈处理的黑光铠做了鎏金处理。 不管涂漆,还是鎏金鎏银,都是为了铠甲防锈。 也只是稍稍打量,马铁就说:“令明快去吧,我去送兄长出南门。” 今夜不将四门守兵加固,马铁也不敢放心睡觉。 庞德拱手送行,目送马铁招引骑兵、步兵拐过中心小广场,沿着南门大街推进。 等马铁所部尽数通过后,庞德才引着本部百骑向西城区域前进。 征北将军衙署前,庞德抵达时,马腾另一个儿子马休引着三百余披甲步兵值守。 庞德打发部众回营,在马休引领下进入征北衙署,径直入后院去见马腾。 马腾身上正是一领黑光铠,头盔放在一边,整个人坐在胡床上,浓密旺盛的胡须表明他没有真正年老。 “君侯,仆不辱使命。” 庞德躬身施礼,双手递上黑熊的帛书。 烛火照映下,马腾接住帛书阅览,眉梢不由挑了挑。 他自然能认出简体字,给他一种简约、畅快的感觉,只当是另一种草书流派的发展。 书信中,黑熊答应马腾的提议,并向马腾提议迁居武当,在武当经营茶山;若是嫌弃武当偏僻,可以迁入商雒。武关道降雨充沛,也是可以经营茶山的,反正卖给羌胡、杂胡的砖茶对原材料要求不高。 同时黑熊提议马腾在辋川河谷修筑别馆、庄园,辋川河谷是蓝田诸谷之一;辋川(忘)的辋,是车辆的车辕别称,是车辆的部件之一。 这条河谷,能取名辋川,显然自古就与车辆运输有关。 辋川河谷,有可能取代现在的武关道,极大可能是两条道路并行。 武关道各处河谷、山谷远比想象中的开阔,就是因为秦岭太大了,以至于雨水山洪冲刷出来的各类山谷也宽阔。 马腾对辋川不算陌生,驻屯关中的这些年,渭水南岸基本上就是他的自留地。 秦岭山谷、上林苑等等地方,都有马腾率众游猎的足迹。 修筑一座别馆、庄园费不了多少钱,无非就是要投入一些部曲、家人来经营这处庄园。 修建好后,与武关道南边的茶山庄园相互配合,有利于茶叶的后续贩卖。 马腾大概也能猜到黑熊的意思,辋川别馆就是他以后的养老地,方便他入埋茂陵祖坟。 或许也有就近当人质,受监视的意思。 这不重要,等他入住辋川别馆,怎么也是茶叶贸易成熟之后;到那个时候,黑熊不邀请,他也要尝试返回关中。 所以目前无非就是留一个儿子,带百余户部曲去辋川搞土木建设,马腾儿子多,指派一个就行了。 书信内容上都是小事,唯一的大事是黑熊盖下的镇北将军印。 从印的规格上来说,银印比铜印大,金印又比银印大。 而这枚镇北将军印,与他的征北将军印大小一致,大约两寸见方。 马腾皱着浓眉:“令明,这镇北将军印文是何意?” 庞德是眼睁睁看着黑熊盖印的,见过那方金印,出发前询问过,解释说:“仆听闻虎牙军吏士说是王镇北欲退往荆州依附刘镇南父子,遣使推让镇北将军印于黑虎牙。故而,黑虎牙如今兼行镇北将军事。” “王邑好大的胆子。” 马腾轻声感慨,这是彻底跟曹操、许都朝廷决裂的行为;如果王邑只是被黑熊抓住,交出金印保命,也就是士民议论一番。 可现在人好好的,主动把金印献给黑熊,简直目无朝廷,落在朝廷一方手里,绝无好下场。 不同于王邑,马腾不准备保留什么将军印,会派使者上缴许都,偷懒上缴给雒阳的夏侯惇也行。 这件事情弄的马腾也很好奇,这个王邑这十几年究竟从河东捞了多少钱,竟然这么果断的抛弃朝廷。 仔细想一想,乱世十几年,自己、韩遂、袁绍、曹操、吕布这些人打生打死,哪里能有什么积蓄?人家王邑坐拥河东,独掌权柄,生活乐无边。 企图乱世称霸、争雄的,有迫害豪商大姓的,有挖坟的,也不缺卖身迎娶豪商家族女儿的,其中肯定不缺借贷养兵的。 名为一方豪杰,实际上生活拮据的现象并非孤例。 也就这些年关中群帅普遍老了,又有钟繇持节督管关中,会调解各类纠纷。 关中各种无意义军事冲突减少后,大家蓄养部曲才有了资产盈余。否则一年到头打两仗,部曲生活的苦,他们也没什么滋润油水可言。 这么算下来,回头再看过去十几年,人家王邑简直就是个乱世土皇帝,滋润的不得了。 若无虎牙军搅局,估计王邑这次在劫难逃。 过去十几年攒下的家当,要么沦为钟繇的军费,要么沦为袁谭的军费。 也就抓住了仅有的宝贵时机,以谈判的方式全身而退。 马腾认真思索、对比,心中那点不甘立刻就散了。 真当指挥部曲厮杀不需要发军饷器械? 麾下大大小小的头目,都得喂饱,才能让他们带头拼命,一碗水端平,少了谁都不行。 现在抽身上岸,不如王邑挣的多,但怎么也比吕布、张杨、张邈、陶谦、公孙瓒、袁术挣的多。 再看看河北与中原之争,这两个任何一个败了,就是死全家。 现在是乱世不假,可只要松手,就有上岸的机会。 上了岸,再旁观韩遂扑腾挣扎,或许也是余生的一种乐趣。 跟韩遂斗了那么多年,马腾敢断定,韩遂浑身反骨,哪怕老的吃不动肉,也要琢磨各种背叛。 其实也是厌倦了跟韩遂这么多年的纷争。 韩遂的军队即将入关中参战,马腾真的无法把握这支军队的真实立场。 反正现在韩遂的大本营在凉州,这支先遣军队做的事情再无底线,一时半会也报应不到韩遂身上。 而自己一家老少都在关中,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还不如眼前这样,去赌黑熊、刘表的信用。 跑到南乡地界观望几年,那个南乡郡守伊籍纯属江湖后辈,能把他怎么样? 观望几年,再决定去刘表那里,还是返回辋川养老。 至于王邑那样信任刘表直扑荆州核心地区的行为,马腾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河东十几年的安稳生活,让王邑太过于迟钝,显得有些天真、可爱。 真当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还是当年那个八骏之一? (本章完) 第144章 四方都赢 第144章 四方都赢 秋雨阴冷细绵而不绝,风陵渡上。 船队往来运输,王邑的宗族、乡党以及部曲武士、男女仆役往来装卸财物。 甘宁闻讯从华阴赶来,结果船队还在往返两岸,向南岸运输财物、人口。 风陵渡已经积累将近两千多人,这些都是王邑这些年的积蓄,其中近半是半大的孩童。 能做事的少年也协助装车、看管牛马牲畜。 最让甘宁感兴趣的是王邑蓄养了一支杂胡义从,这支杂胡部曲看规模也就百余丁壮,但都是赤红胡须。 头上戴着洋葱一样的黑色尖顶毡帽,所以一时不清楚这些人头发颜色。 甘宁观望片刻,感觉没什么意思就撤回华阴去了。 对于王邑的庞大财富,甘宁怎么可能不动心? 只是没有抄掠的必要,整个虎牙军自黑熊以下,暂时都不需要金钱来解决问题。 有粮食吃,有新衣服穿,随着工匠力量被持续整合,等冶炼工坊建造好,盔甲器械也能从修缮发展为制造。 如果缺衣服、吃的,这个冬天向外征讨即可。 华阴之战,损失最大的是战场执行纪律时杀死的己方乱兵,而非阵亡或残疾。 伤兵最重的是攻城时跌落摔成的内伤,其次是守军焚烧云梯、烧毁城楼时的烧伤。 其他金创基本上能快速痊愈。 与己方极高概率的救治、痊愈来说,关中的绝大多数城邑有一个非常显著,偏偏大多数人又忽略的特点。 那就是,没有护城河! 关中城邑,从建立到发展,几乎不需要考虑单个城邑的综合防护能力。 很显然,渭北群帅居住的城邑、坞堡,也是差不多的样子,都没有护城河! 没有护城河,己方将攻城器械零部件运输到前线,组装后就能发动攻城。 再配合极高的战场救护能力,似乎不需要道兵,甘宁也有信心率领本部发动骇人的强袭。 城墙攻夺拼的就是勇气,一旦成功压制对方,哪怕进攻方,也能取得局部优势,进而扩大! 所以王邑的这些财富令甘宁心动,可终究会脏手,他更在意抄掠渭北群帅。 同时放王邑去荆州,甘宁还想着看一出好戏。 他相信刘表可以忍耐克制,可黄祖呢? 黄祖为了充实江夏的兵力,已经到了抄掠麾下富庶军吏的地步。 这些军吏多是荆州豪强,应募后被刘表调配到江夏协助防守的。 既然不是江夏人,那黄祖就不会心慈手软。 黄祖连荆州豪强都弄,更别说你一个携带巨额财富的外地人。 风陵渡,王邑坐在战车里,左右眺望。 见黑熊只是派来一个乡勇级别的百人队来护送,不由蹙眉。 对方真的是从新丰调来的一支辅兵,只配发了号衣,没有头盔铠甲,头上扎一条裹头红巾。 手里的矛也不甚齐整,远远看着就高低长短不同,就连矛刃也是形制多变,估计不乏仓库里的前汉古董。 也就别指望这样的护送队能提供什么像样的保护。 当然了,这样的护送队,也无法对王邑的安全构成什么威胁。 有前太尉曹嵩这个前车之鉴,王邑对目前的这支护卫队还算满意。 若黑熊真将鼎鼎大名的青州兵分出一支来保护他,那反而要怀疑对方的心思了。 就在王邑琢磨之际,贾逵等一众河东故吏渡河上岸。 贾逵衣衫湿透,径直到王邑车前:“明公今携重金行走天下,沿途匪众哪能坐视?仆已听闻,临晋屯帅李堪正聚集兵马,还请明公速行,今夜入驻郑县、新丰,可保万全。” 王邑听了更是皱眉,他听说过李堪,这是河东人。 当年牛辅率兵对抗白波军时,一些河东人加入牛辅的军队;董卓死时,牛辅的军队在外,建制相对完整,没有被政变的王允、吕布第一时间分化、拆毁。 所以后来作乱的李傕郭汜与关中群帅,多出自牛辅麾下。 李堪就是那时候加入董卓一方,就因资历低,躲过了李傕的清洗。 现在李堪也挂着中郎将名号,驻屯渭水北岸的临晋,盘踞周围几座城邑,掌握洛水下游。 有些难以相信,王邑笑说:“入秋以来关陇多雨,渭水涨溢。那李堪纵然发兵来劫,又如何能渡渭水?” 王邑说着还认真审视贾逵,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故作夸张,危言耸听,是想吓唬自己。 贾逵深吸一口气,平静反问:“明公,何以断定李堪缺少舟船?” 王邑狐疑:“难道他就不怕钟元常、黑虎牙震怒?” 贾逵上前两步,低声:“明公受难,与钟元常、黑虎牙何损之有?依仆来看,黑虎牙乐于促成。如此借刀杀人,坐而分金,岂不美哉?” “呃……” 王邑笑容渐渐收敛,询问:“梁道是如何得知的?” 贾逵也不隐瞒,指着背后渡口:“仆之姐夫,正效力于崔公麾下。李堪已有书信,欲率众返回河东。虽无劫掠明公之言语,只是仆揣测此公为人,不可不防。” 李堪要带着部众返回河东,这个消息很是机密。王邑微微蹙眉:“黑虎牙可知此事?” 贾逵摇头:“应该不知,但也会有所察觉。此前元常公驻屯临晋之南的强梁塬,猝然退兵渭南,所虑便是李堪。李堪若有异常举动,岂能瞒过钟元常耳目?” 临晋是洛水下游的重镇,位于洛水北岸,其南岸是强梁塬,一块规模不是很大的土塬。 关中的洛水是洛水,雒阳的那条水正统写法是雒水。 贾逵没有再详细讲述,王邑神情趋于阴郁。 设身处地,自己若是钟繇,恐怕也会放任李堪劫杀自己。 原本河东还在相互拉扯,进行各种博弈。 可虎牙军的出现,直接打破了河东的博弈平衡;而自己见好就收,彻底抛弃了钟繇,选择跟河北媾和。 谁能想到钟繇果断放弃弘农,直接去找黑熊,不仅黑熊站稳了脚,钟繇也重新站稳,将随时可能崩散的八千大军稳住了。 所以就轮到自己倒霉了。 留在河东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走雒阳去许都担任公卿……估计长远来看也没什么好下场。 衣带诏杀的那么多人,算起来,跟他没什么区别。 再来一次类似衣带诏的清洗,他也躲不过去。 只能来求黑熊,走武关道去荆州。 不求黑熊不行,他知道钟繇不会轻易原谅他。 比如此刻,李堪计划袭击他只是贾逵的猜测;但只要牵扯到钟繇,王邑不得不谨慎。 黑熊可能借刀杀人,而钟繇极有可能雇凶杀人。 王邑点着头,越发认可贾逵的猜测:“若非梁道,我命危矣。还请梁道持我书信,即刻去郑县,请求安排屋舍、柴草,我会支付酬金。” 贾逵更进一步说:“仆此前拜谒黑虎牙时,他只收下明公所让金印,不取财物分毫。这对明公而言,才是真正的危难所在。自风陵渡到蓝田,若生变故,恐怕沿途虎牙军吏士将作壁上观,不予援手。” 没拿钱,凭什么保护王邑的安全? 王邑神情突变,他反应过来了:“必然是这黑心贼嫌少!” 贾逵也是认同模样,懊悔说:“是仆见识浅薄,未能识破黑虎牙本意。” 王邑神情低落之际,贾逵又说:“或许钟元常早有计较,黑虎牙这才不收一钱,为的是不授人话柄。如今,仆就恐郑县闭门不纳。” 郑县的县令,有没有概率拒绝开门,将王邑这位前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留在城外宿夜? 只要钟繇授意,这个县令肯定会这么干! 京兆尹各县,虎牙军只是派人接管了新丰、蓝田和杜陵,又合并了上雒、商县为商雒。 这郑县的县令,依旧是钟繇的人。 如果现在沿着驰道向西,结果郑县不让入城,今夜李堪又带兵夜袭杀过来,难道自己也要如曹嵩、韩馥那样死在厕所? 死亡在招手。 王邑已经慌了,下车靠近贾逵:“梁道啊,可有保我性命万全之计?” “就是不知明公可能割舍家财。” 贾逵也是忧郁模样:“今夜若是多持火把,绕过郑县,直趋新丰,如此最迟二更时分能到。同时派遣信使,快马去向新丰驻屯的虎牙军求援,并予以厚报,想来可保夜中平安。待明日,抵近蓝田,自此无忧矣。” “这……难道梁道不知,新丰驻屯的虎牙军可是青州兵?” 王邑又重新打量贾逵,难道这个人忘了曹嵩是怎么死的? 贾逵反问:“欲杀明公而后快的,是钟元常,还是这支青州兵?正是青州兵素来喜好财物,明公才能以财物打动。若是甘兴霸之军,若无黑虎牙授意,又岂会在意明公切身之事?” 现在派人去蓝田找黑熊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重金收买青州兵。 王邑现在越是思索,各种信息对照,越是觉得钟繇会借李堪的手弄死自己,以泄怨气。 李堪动手的原因很简单,把河东人的财富带回河东去;其次就是,躲避虎牙军的锐气。 临晋临晋,是距离河东很近的大型城邑。 接下来钟繇、黑熊与河东方面对抗,绝对不会让李堪继续留在临晋。 关中利于灌溉的各县都被群帅霸占,李堪没了临晋,麾下关中籍贯的部曲必然散个七七八八。 关中部曲对土地的依赖十分严重,远远超过屯帅个人。 丢了临晋,李堪必然打回原形,成为一个部曲数百人的豪强,而非部曲五六千人的一方大帅。 钟繇策动李堪,让李堪带人来抢他,保证李堪可以携带巨额财富返回河东;而黑熊也能拿到渭北下游重镇临晋;临晋的屯民部曲也能避免战争。 这怎么说呢,简直四方都赢了。 输的只是自己,身体四分五裂,成为交易的筹码。 所有的信息串连起来后,王邑不再迟疑:“我知梁道素有大才,还请星夜驰往蓝田。我愿分泰半家资部曲,以请虎牙将军庇护。” (本章完) 第145章 如似吃饼 第145章 如似吃饼 八月十三日,虎牙长史陈震抵达蓝田。 他麾下以河北老兵扩编的一营士兵也入驻蓝田大营,参与集训。 简单的宴请之后,进行了一场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除了黑熊之外,有军师刘晔,长史陈震,以及司隶长史卫觊。 比起虎牙军这个番号,镇北将军府的统摄力更强。 自然而然的,刘晔、陈震履行的依旧是军师、长史的职务,只是前缀由虎牙变成了镇北。 参照刘表那位镇南将军,镇北将军理论上可以征辟雍凉司并四州士人。 理论只是理论,你征辟对方,对方极有可能会拒绝,将你的征辟令当成垫脚石。 所以黑熊这里只是换了个皮,核心没做调整,也没时间去磨合新人。 关中地图就摆在黑熊面前,等陈震落座后,黑熊才说:“近几日,等天气晴朗,我就会去龙首原,与马腾会盟于此。此事若成,则渭北震栗。” 说着,黑熊捏着一枚黑色棋子放在槐里、茂陵,将代表马腾的八枚白子取下,又从藤编棋盒里取出三枚黑子。 这个举动,意味着估算的马腾八千步骑就此烟消云散,己方多出三千左右的可支配兵力。 黑熊扭头看陈震:“马腾在槐里有近六千户部曲,他能带走的不过五百户。我希望孝起先生能率本部入驻槐里,招抚马腾部曲,编为我军之民户。” 陈震还没开口,卫觊忍不住开口:“将军之意,是收编马腾部曲?而非编户于当地县府?” “嗯,战事若起,不便征发各县人力。马腾这五千户部曲操习演练,纵然不能胜任战兵,也能充当辅兵随军征讨。这样的话,我军能得到训练有素的辅兵,关中各县的在籍民户也能安心,不至于被贼军蛊惑。” 黑熊的理由很是正当:“不止是马腾部曲,未来击破的渭北群贼,其部曲也当一并如此。我不会随意征发各县徭役、兵役,打仗就该交给专业的人。” 军队减员少,所以他对司隶校尉衙署控制的各县民力缺乏依赖。 他的军队保证训练和供给,只会越来越强。 不会因为补充新兵导致团队素质下降。 所以他不想妥协。 卫觊见黑熊态度明确,也不好再说什么。 关中目前就三种人口,最少的是那种躲在山区的流民;群帅部曲与郡县编户数量大致齐平,这两种人口犬牙交错,泾渭分明。 能占据良田的,往往都是群帅的部曲。 哪怕是部曲,其内部也有个三六九等,从上到下有头目、亲信、甲士、青壮士兵、工匠、壮劳动力,以及最普通的佃户屯民,以及俘虏、奴隶。 关中渠帅控制下的部曲,也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内部自然有身份高低的区别。 各县编户也是如此,有官吏,有士人,有平民,有乡勇,也有奴仆、雇工、罪囚之类。 钟繇掌握的郡县在籍人口,现在还未开战,还是能继续动员的,能持续将人力、物力运输到可靠的据点。 等到开战,各县为了自保,人力、物力会留在本县使用。 而且群帅部曲四处抄掠,运输队也很难像现在这样惬意转运。 卫觊自然想通过合作的方式,将各类部曲人口转化为郡县在籍人口;在籍人口规模壮大,意味着司隶校尉衙署的力量上涨。 打仗肯定有兵力、器械上的折损,黑熊需要补充兵员、器械和粮秣军饷时,这些都需要司隶校尉衙署进行筹集征募。 双方目前的合作关系,会随着战争发展而出现变化。 可他真没想到,黑熊会这么的顽固,宁肯不要司隶校尉衙署后续的支持,也要将部曲人口抓在手里。 沦为部曲,基本上意味着人身权利被剥夺大半。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部曲们肯定想成为受郡县保护的在籍人口。 也正是因为人身权利不全,马腾向黑熊移交部曲,哪个部曲敢逃,黑熊就能派人追捕。 任何敢收留逃民的人,等于挑衅黑熊,挑衅蓄养部曲的所有豪强、大帅;故而黑熊能名正言顺发动讨伐,施展惩罚手段。 只要黑熊不当人,五千户部曲拉出六千士兵实属正常操作。 有这样能灵活使用的人口,干嘛去折腾在籍人口? 乱世中法度不全是不全,可在维护豪强共同利益方面,郡县基层在追查流民、逃民时还是多少能发挥一些作用的。 卫觊不再言语,就见黑熊抓五颗黑棋子放到新丰对岸的高陵城:“随后军队一分为二,军师率五千关中兵入驻高陵,警惕黄白城里的梁兴。不要与他作战,拖住他即可。” 黑熊毫不怀疑刘晔节制军队的能力,就战场临阵决机和指挥来说,刘晔还没什么丰富经验,但以五千步兵守一座富饶城邑,只要刘晔别乱搞,梁兴也只能干瞪眼。 虽说五千关中步兵还未彻底训练成型,但整编后的百人将已经能熟练指挥麾下吏士。 不求他们战斗时有什么惊奇表现,能带着部队稳定守御城墙,那就够用了。 这是刘晔第一次获取五千人级别的军权,一时之间反倒有些发愣。 四年前他青年意气,将抓到手里的三千多部曲转手送给了刘勋,也让刘勋彻底信任他。 即便是那样的信任,面对孙策的奉承、诈骗时,刘勋依旧我行我素,不肯听从刘晔的苦劝。 结果依附刘勋的三四万部曲、徒属人口瞬间被打的四分五裂。 如果那时候刘晔手里抓着三千户部曲,再兼并一些同乡,有个五千户规模;那他的意见,刘勋肯定会充分考虑。哪怕刘勋依旧我行我素,刘晔也有反抗孙策的底气,能避免当年的惨剧发生。 而现在,黑熊将坑蒙拐骗弄来的五千关中兵就这样轻易给了他,刘晔自然清楚这五千大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讨伐渭北群帅时,他抓着一半机动兵力! 这段时间留守后方、统率民户、匠户迁徙的各种委屈情绪一扫而空。 刘晔深吸一口气:“是,仆会坚守不动。” “嗯,有军师在高陵,梁兴不敢轻易离开黄白城。” 黑熊说着忍不住发笑,关中群帅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个个靠吞并这两年回流家乡的关中人而壮大;也因为这些定居的关中人失去了宝贵的机动力。 例如梁兴,他的盘踞的黄白城本来是李傕的养老地,是风水宝地,位于高陵正西北五六十里。 天气视线良好时,黄白城晨间的炊烟,都能被高陵城看明白。 距离这么近,梁兴敢带着部曲去渭南搞什么袭击,那高陵守军做出进攻黄白城的姿态,梁兴跑到渭南的大军瞬间就能瓦解! 所以进屯高陵,就能钉死梁兴。 “麦饼要一口一口吃,我们不着急。在韩遂抵达之前,以吃掉渭北东部的梁兴、李堪二人。” 黑熊抓了五枚黑子放到高陵东部的临晋,李堪实力与梁兴类似。 李堪占据了临晋周边,将洛水下游、龙首渠利于灌溉的良田都抓在了手里。 而梁兴占据的是泾水东部流域,以及白渠和郑国渠的上游。 马腾更是厉害,驻屯槐里,控制了周围几个城邑,抢走了渭水中游、灵轵渠、成国渠。 这些大帅不抢占利于灌溉的良田,又怎么能吸引返乡的关中贫民? 正是因为这些大帅控制了生产力较高的良田、水田,所以才能迅速壮大。 只是李傕郭汜死后,关中群帅之间维持着脆弱均衡,没能内斗形成一个霸主。 否则就钟繇侍中、持节的身份,根本就不够看。 这个霸主够强的话,曹操怎么敢派钟繇来骚扰对方,给对方拜大将军、大司马还来不及呢。 也是因为良田、灌溉的因素,黑熊不可能放弃关中群帅的部曲。 抓住部曲,就等于抓住了他们耕种的良田。 只要撑到明年夏收,就能摆脱对钟繇、荆州的粮食依赖! 谁敢阻挠、破坏这个事情,黑熊不介意捏碎对方的脑壳。 黑熊指着临晋城:“甘兴霸镇守潼关不能轻动,我会率中垒营、鹰击营、三千营进攻李堪。攻下临晋,此城可充当屏障,使我放心向西推进。” 说着看向刘晔:“待我破临晋后,就向高陵进军,与军师夹击黄白城。破梁兴后,军师驻防临晋,我会邀请元常公渡河守御高陵,而我折返向东,先进讨侯选,再回师西讨马玩。” 侯选与李堪一样,都是河东人,两人驻屯的也近,算是盟友。 打掉侯选,渭北东部就算肃清。 在关中这片区域,马玩看名字就知道是个什么出身。 马玩驻屯池阳,是梁兴西边的好邻居,主要盘踞侵占六辅渠。 算上马腾,这就是关中有名的五位的大帅,盘踞侵占了先秦、两汉的各种水利工事。 彼此之间竞争很是激烈,邻居之间更多的是龌龊,所以也就别指望这些人能快速联合。 而人性是复杂的,往往怀有侥幸心理。 只要自己快速打掉李堪,就能滚雪球。 特别是打掉梁兴之后,按照距离来说,马玩更近;但就怕侯选出逃河东,黑熊决定到时候折返先打侯选,彻底肃清东部。 然后再回头向西来打马玩,大概这个时候韩遂的派遣部队就会进入关中。 他们想打,就一起打。 为了避免自己调头去打侯选时,马玩乘机西逃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到时候还要继续分兵,自己带一部分人去打侯选,留一个可靠的人节制军队窥伺池阳,让马玩不敢轻易逃亡。 对付这些人,不能讲究什么谈判。 自己要夺走的是对方奋斗大半辈子的血汗积蓄,对方不可能轻易妥协;反复谈判拉扯,只会坚定这些人的抵抗心思。 稍不注意,就会发生大联合。 这些人跟钟繇不一样,钟繇有特殊的政治理想和追求;而这些粗鄙的家伙跟自己一样,很看重实际抓在手里的东西。 所以真的没得谈。 只能打。 (本章完) 第146章 暗自筹划 第146章 暗自筹划 军事会议结束,卫觊最先请辞离去。 他这个代表司隶校尉衙署的人走了后,陈震就开口:“将军,营中河北之士如何安抚?” “先选二十人,若有河东、并州籍贯的也可。我想请他们为袁尚、牵招送信,等我收到回信后,还会选人送信,直到将心向河北的人派遣干净。” 黑熊略做考虑就有了安排,强行扣留这批人没什么意义。 刘备与这些人朝夕相处都没能留下这些归心似箭的人,又何况是自己? 若是扣押去做体力劳动,目前不缺这百来号人;继续担任军中骨干,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给个明确信号,把这些人分批作为一次性使用的信使。 这样出发之前,还能帮陈震训练新兵。 等尽数派遣后,陈震名下的那一营士兵也就勉强成型了。 陈震认可黑熊的处理办法,这足以安抚营中的河北人。 见自己问题解决了,而刘晔还不声不响坐在那里,就觉得刘晔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论。 毕竟彼此比起来,刘晔更像是元勋。 陈震识趣告退,刘晔才来到布满黑白棋子的地图前。 黑熊已经做了战略规划,但刘晔觉得有些不妥,当众没有提议,现在指着马腾槐里北部的池阳马玩:“将军所定计较,是先取东部以隔绝河东,再向西逐步推进,直到与韩遂相遇。” “是这样,军师觉得有什么需要更正、补充的?” “不敢。” 刘晔抿唇垂眉望着地图:“将军若进兵顺利,按期破李堪、梁兴,再回兵向东进击侯选时,那西部池阳的马玩向西逃遁,岂非高陵偏军所能阻截?” 高陵始终要驻屯一支偏军,前期是迟滞封锁黄白城的梁兴;等破梁兴后,高陵城的驻军要盯着西部池阳的马玩。 马玩向西跑,缺乏骑兵、野战经验的高陵驻军在东部,本就反应慢,加快步伐追击的话会增加疲劳,追的越狠,越容易被马玩调头伏击。 刘晔没有细说他的顾虑,从客观上来说,高陵驻军无法阻止马玩西遁。 不是非要死磕马玩,攻灭对方,图的是对方部曲与控制的良田。 马玩若逃了,不利于完整接受马玩的地盘。 黑熊见刘晔神情认真,就从棋盒里摸出三枚黑子,做品字状摆在池阳之南的茂陵:“这是庞德三千人。步骑参半。我会给庞德一个机会,希望他能抓住。” 这次渭北征伐,不计算辅兵、徭役、各县守兵,参与的野战部队规模极大。 黑熊本部有中垒营、鹰击营、三千营,这加在一起就是五千人,其中骑兵千人。 三千营就是三千青州兵的简称,等合适的时候,这支青州兵要重新设立番号。 别部偏军有军师刘晔率领的五千关中步兵,只负责守城,不得主动进攻,单纯是为了封锁、限制梁兴、马玩的活动范围。 钟繇的两千人也会渡过渭水,参与防守。 陈震所领一个营会进驻槐里,汇合马腾麾下的关中部曲守御这里,不参与渭北战事。 最后就是庞德的三千人,以马腾的体量,收拢精锐、老兵粗略整编,怎么也能得到步骑对半的三千精锐。 这三千人来的太突然,可以起到奇效。 由他们入驻茂陵,北边的池阳马玩坚守不动还好,若是敢弃城逃亡,庞德如果抓住战机,应该能一波带走马玩。 所以黑熊神态平淡取出这三枚黑子摆在茂陵后,又拾捡这三枚黑子装入棋盒,对刘晔笑说:“军师,此事目前就你我知晓。” “竟不想将军早有应对,是仆鲁莽了。” “军师能为我拾遗补缺,我只有高兴,怎么会怪罪军师?” 黑熊垂头看着棋盘:“恐怕有人泄密给马玩,他也不会轻易相信马腾会抛弃部众。而庞德年少,世人不知其名。此番领兵充当伏兵,或许可收奇效。” 赶在韩遂势力介入之前,重创、打掉渭北四个大帅,余下的各类杂毛小帅即便依附韩遂,也不成什么气候。 随即黑熊取了布巾将地图遮住,刘晔也就起身告别。 黑熊送刘晔出门后,转身回自己的小屋。 他回来时甄宓正检查小屋旁边的狭小暖室,这座暖室内建造了大通铺一样的火炕。 火炕上铺了厚厚一层麦秸,麦秸堆积成窝,八窝鹅蛋正在孵化。 黑熊路过时也进来看了看孵化状态,对于这些他已经不怎么操心了。 现在更想弄一些品种优良的鸭子,洗练鸭蛋后孵化可控、能快速繁衍壮大的鸭群。 除草、除虫,压制蝗虫灾害,鸭群十分有用。 只要控制鸭群不去吃禾苗,甚至培育出不吃禾苗的鸭群,规模庞大的鸭群出没田野,好处良多。 今年河北干旱有蝗灾,万一明年开春蝗虫孵化,遮天蔽日向关中压过来,那时候鸭群就能立功。 只要有水,自己控制鸭群就能顺着河流向军营迁徙,充当野战部队最后的战备粮。 而鹅群与鸭群混养,鹅群能起到保卫的作用。 除了鹅群,还得专门驯养一批狗子,用来在外围驱逐黄鼠狼、狐狸、狸猫之类小型狩猎者。 暖室内还有最近孵化出来的一批雏鹅,还未换羽,一个个拳头大一些,整体细绒金灿灿的一团。 黑熊进来时,甄宓正抓了一只在手里把玩。 月光照映,甄宓将这只紧张叫唤的雏鹅放回,其他紧张的大鹅才收敛攻击姿态,将逃回去的雏鹅护在身下。 甄宓走出暖室,关上门。 跟着黑熊走向寝室:“郎君何时赴约?” “若无意外,应该是十六日。” 黑熊抬头看一眼即将圆满的中秋月亮,星空浩瀚,只是随意那么一眼,就感觉自身无限渺小。 不管是从空间还是时间上来说,就宇宙宏观来说,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观望星空,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终极恐惧油然而生。 感觉有些不过瘾,他又抬眉看了看灿烂星空:“首战进攻临晋李堪,你也随军,负责协助救护伤员。” 这段时间,甄宓手里已经编了一个女子护卫百人队。 也接受了军中训练,但平日里学习主要内容是煮药与看护伤员。 之前收留在南乡的伤员也都陆续归队,五百多伤员,整体死亡不足一百。 活下来的伤兵尽数跟随船队来到了关中,这些士兵已经被宣良、陈阳瓜分,成了手里的骨干。 进了屋舍,甄宓挂蚊帐,黑熊则点燃几盏油灯,给罩上粗纱灯罩。 与往日一样,他召出一些薄荷之类撒在屋舍角落以驱虫。 两人忙完这些,甄宓为他脱卸皮甲,终于忍不住询问:“妾身听闻马腾欲送女儿来,郎君将如何安排?” “闲养着。” 黑熊不假思索:“我没时间陪她,她也不缺奴仆护卫,你闲暇时多与她走动。她如果有什么行为不妥当,伱予以惩戒。你的一百女兵,每月一石八斗粮,吃的跟甲士一样,不比马家女儿的差。” “等平定渭北,这个冬天我们迁居临晋,我要盯着河东,这样才能平静过岁。” 甄宓默默听着,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郎君,何时才能定居一处?” 感觉自己语气有些幽怨,甄宓立刻改口解释:“人事繁杂,妾身是想多陪伴郎君左右。” “这个冬季,我能扫平关中,目前所虑只有北地羌胡。” 黑熊坐在榻边:“等我吃掉北地羌胡,再派一人经营陈仓,这样关中安稳,我也能抽身事外。干脆这样吧,等渭北战事结束,你我到辋川河谷选一处山林,建造避暑、休闲的别馆。” 安抚着甄宓,她大概是想念亲人了。 黑熊今晚有些缺乏兴致,满脑子都是渭北的战争沙盘推演。 满足基本的需求后,只有充满变数的战争能让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拥着甄宓入睡,闭上眼睛不久,黑熊就陷入沉睡。 呼吸节奏感强烈,他的呼吸声仿佛有催眠作用,甄宓听了片刻就也跟着入睡。 黑熊睡梦中,他仿佛拥有全局视野,眼睁睁看着刘晔带人开启城门,马超率领重装骑士冲入城池内纵火、冲刷。 一片混乱,自己也被迫躲避。 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力,甚至忘记了召唤道兵。 当被马超堵在楼阁中时,不堪受辱的自己开始纵火。 大约二更时分,黑熊平静睁眼,从睡梦中苏醒。 将怀里的人往紧的拢了拢,看着白纱窗户上如霜月华,他调整呼吸。 自己潜意识里,还是不信任刘晔。 何止是刘晔,只要是自身携带巨大影响力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包括钟繇、王粲、杜畿,以及卫觊等人,就连宣良、陈阳也是,内心深处很难相信对方的忠诚和言行。 夜里清冷,两人盖着的蚕丝薄被有些轻,甄宓也顺势往紧的拥挤过来。 黑熊望着银白如霜染的纱窗,思索如何才能在夜间拥有真正的光明。 如果能洗练一束光源,纵然消耗一千白法力,哪怕夜里能照亮一处寝室,那也是能接受的。 他尝试过洗练火焰,可惜失败。 目光盯着银白窗纱,他思绪挑动,越发觉得全据关中后,必须要停止脚步。 否则占领的区域越大,越要依赖原有的官吏体系。 不是说原有的官吏团队不好,而是这些人与士人观念深度绑定,他们追求的是士人治国,世卿世禄那种,骨子里就不喜欢其他道路的变数。 为了征税,调动人力和物力,将不得不跟这些旧有官吏、士人深度绑定。 融合的再多一些,自己恐怕将不再是自己。 所以停下来执行经典的黄老休养政策,减轻徭役和税租,降低官吏数量,全力休养民力。 同时依托太平道,进行简体文字的推广。 文化推广,受推广群体若是有极高的热情,那推广速度和效率应该是极快的。 天师道的箓文走的是繁复路线,那自己的箓文就走简化路线。 未来,你一个道士想要录名天曹,首先就要掌握天曹通用的天文……简体文字! 外面打仗,自己休养,从军队中培养官吏团队。 等官吏团队建设完毕,称王与否只看自己心意。 不需要顾虑当下士人们的观点,有没有他们,自己都能管理百姓,稳定秩序。 现在已经不是群雄讨董时期了,经历了袁术称帝这个思想冲击后。 自己割据关中,称王建制的话,谁吃饱了撑的会来打自己? 不对,称王的时机要把握好。 这是唯一能逼迫曹操主动进攻自己的政治事件。 所以自己能提前做战争准备,以逸待劳。 没有马超,自己也要打一场潼关之战,给曹操狠狠放血。 完成这次放血,才能安心攻略诸胡。 等有了诸胡义从部队,做一些事情就方便许多。 (本章完) 第147章 泰半泰半 第147章 泰半泰半 夜中,渭南驰道。 月光霜染大地,驰道上两千多人跟随三百多辆车向西移动。 今夜视线良好,故而火把稀疏。 但是北岸,一支队伍举着火把在游弋,只是渭水南岸一支胡骑义从往来驱驰,舟船难以靠岸,使得北岸陌生军队难以渡河。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王邑的队伍环车为营,在骊山北营、新丰县城之间升起炊烟。 青州兵在侧,旭日金色阳光下,王邑队伍里的许多人饭后疲倦,抓紧时间休息。 青州兵如往常那样,祭酒郭泰每日清晨都会在例行的早会时为昨夜忏悔最虔诚的二十个人剃发。 每个百人队,每日只有一个名额;但随着骊山北营建立,郭泰压缩名额,只选三分之二的人接受剃发。 到如今,郭泰剃发的技艺格外娴熟。 打磨锋利的剃刀抓在手里,他坐在胡床上,面前是跪坐的青州兵军士,从发旋处下刀。 刀刃贴着头皮,将清洗干净的头发从发根处刮剃切断,露出大片的青白头皮。 一些士兵头皮有脓肿、疥疮之类,剃发时难免会刮伤头皮,使得剃发仪式血淋淋的。 每次剃发后,郭泰都会换一把剃刀,并清洗双手。 若有的士兵剃发时头皮出血较多,郭泰就会给一颗桃子,吃下后往往立刻就能伤口结痂、止血。 几天后血痂干燥脱离,就是一颗干净的好头颅。 可能是剃发技艺越来越娴熟,郭泰今天没有额外使用桃子,也就省去了报告记录。 剃发仪式结束,营中才弥漫炊烟。 郭泰换下剃发时的严肃衣袍,身处营房内只穿里衣,跪坐在桌案前捉笔书写。 现在军中三分之二的士兵已完成剃发,最开始荆州那里剃发的那些士兵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岁数小的一些士兵头发生长快,已经快遮住耳朵。 如果渠帅再不做处理,郭泰只能压缩后续每日剃发的名额,以降低整体剃发的进度。 全员完成剃发后,总要给青州兵重新找一个目标。 总不能再调头回去,让头发变长的士兵重新进行深层次的忏悔。 还有就是青州兵的后续发展规划,郭泰不是追求青州兵的壮大,而是觉得应该进行改造。 将岁数大的那些青州兵分割出去,让他们去各县立坛传道;空出名额,招纳潜力更大的青年加入。 只有这样,忏悔、剃发仪式才能持续运转;太平道这个组织才能健康壮大。 把青州兵散出去,才是发挥影响力最快的方式。 郡县官吏对百姓有影响力,传道的青州兵也有影响力。 有时候两者的影响力相互抵消,那钟繇的司隶校尉衙署就成了空架子。 郭泰捉笔书写,将这段时间的心得和计划写在竹简之上。做了泥印密封后,就派人发往蓝田。 蓝田,今日各营在编的士兵休息,进入临战状态。 只有民户、匠户出工,继续修筑蓝田大营的屋舍、墙垒。 官吏们也忙碌起来,李封端着一盘竹简也早早来排队,很快就轮到他入内。 一盘竹简被亲兵摆在黑熊桌案前,三面漏风的偏厅内,光线是极好的。 黑熊翻阅三卷竹简,上面记录了这段时间军医机构采集、购买、囤积各类药材的粗略信息。 现在药材多是从商雒、蓝田、霸陵、杜陵四个县购买为主,李封也派遣小道士设立直属据点,收编山民雇佣人力去采药,或者绕开各县直接与山民购买药材。 其实己方对药材的迫切需求反而最低,只是对疗养、温养、滋补方面的药材需求高。 黑熊看着上面一串串药材名字,也就捉起鹅毛笔,书写药材的简体文字,抄了柴胡、枸杞、甘草、黄芪、菊、山楂、蜂蜜等他平日常见的药材。 对李封说:“我希望明年开春,你们能开辟山田,种植枸杞,并移植山楂;再于平地处,多种植甘草、黄芪、菊三类。从山民手中,多囤积柴胡,最好能掌握蜜蜂饲养技术。” 李封听着蹙眉,就说:“渠帅,南山多荒芜,不缺山田、平地;仆所缺,乃人力也。” “等我扫清渭北群贼,我让你先选一千人,以从事药材种植和制药。” 黑熊将手里一枚竹简递给李封:“除了山楂、蜂蜜用来制作药丸,余下以沸水冲泡为主。就像我饮茶一样,我希望未来治下的军民吏士不再饮用生水,平日能饮用这类药茶。” 李封双手接过竹简,看着上面常见的药材,微微皱眉:“渠帅的意思是,经营药田庄园,制造药茶出售?” “可以出售,我的目的是改良军民饮水旧俗,让他们以饮用药茶的方式来喝洁净的水,所以售价不宜太高。如果关外商旅来买,我允许你精炼药材,卖高价。” 黑熊思索着,继续说:“药田自明年开春开始建设,凡是南山山谷,适宜种植的,我允许伱挑选十处设立药庄。你也调集医师,研究这些药材的药性,药材搭配要顺应四时变化。” “等茶庄产出稳定后,再研究药材配合茶叶后的药性,我希望一年四季,都有合乎时宜的药茶。” “还有,未来传道时,可在路边支起大锅烹煮煎熬药茶,以奉平民男女。你做好这件事情,我就给你一座山,许你践行杏林之道。” 黑熊说着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杏林之道带来的名望、寿命增幅,似乎对李封的吸引力有了明显下降。 出乎预料,李封认真点头:“是,仆竭尽所能。” 随即李封又问:“可要在南山各处修建茶山?” “你物色药庄时也一并筛选,冬季我会去一趟荆州,搜寻优良茶种。比起金矿银矿,这药庄、茶庄,丝毫不差,更是未来传道的根基所在。”黑熊这样说,可李封似乎还是不动心。 李封离去后,黑熊捉笔在竹纸上书写‘冬季取茶种、药种’,将这页竹纸折叠,装入藤箱中。 经过下邳桃庄一事,黑熊断定桃源地卡里那棵延寿血桃想要升级,那自己就应该建立一座更大的桃庄、桃山,尽可能搜集各类桃树。 桃树如此,茶树也应该是这样。 那种悬崖峭壁生存几千年的奇葩茶树对他没意义,只有人工栽植,有大规模茶树聚集的茶庄、茶山才能让他提取精粹,点化出一颗能扎根在桃源地卡的灵茶。 想必其他药材也是类似,先要有大规模密集种植的药田,自己才能获取效果超凡的灵植。 目前真正的灵植只有那棵延寿血桃,无法摘取枝条,也无法再召唤出来,大概今后只能每年固定获取一颗延寿血桃。 再用桃核催发一棵普通血桃树,这株血桃树所产的桃子,可以离开自己很远很远,不会消解和失效。 而神莓之类,有效存在范围小。 思索着,黑熊眉头紧蹙,很想尝试能否提取五谷精粹,点化出一簇能生长于桃源地卡的禾苗。 这是目前他能想象的,也是改良粮种最快的办法。 冬麦。 他又取一页竹纸,在上面书写‘冬麦,灵植’四个字和一个逗号,折叠放入藤箱里。 没有专职秘书,只能采用这个笨办法。 他信不过士人,也信不过亲兵队伍,而甄宓也有具体的事务要忙碌。 这页竹纸投入藤箱后,一名亲兵捧着拜帖入内:“渠帅,王邑使者贾逵求见。” “好。” 黑熊接住拜帖垂眉扫视,又是那个河东贾逵,很快就见贾逵两腿微微颤抖走来,屈身长拜:“外臣贾逵拜见将军。” “这次所来,又为何事呀?” 黑熊笑着审视,贾逵也露出笑容:“特为渠帅送一桩大礼。” 说着贾逵举起手中帛书:“此王公手书也,愿献泰半家资部曲,以求将军庇护。” 见黑熊诧异,贾逵指着东北方向:“仆之姐夫,效力于河东崔公。仆护送王公渡河时,就听闻临晋李堪畏惧将军威势,有意率领部众投奔崔公,希望崔公能出兵接应。” 黑熊这时候翻开王邑的手书,见王邑在信中控诉钟繇的险恶用心,并祈求黑熊援手。 看着王邑的猜测,黑熊忍不住笑了笑,又敛笑。 李堪怎么可能这么配合? 估计钟繇是想自己动手,李堪只是个背锅的。 为了支持王邑继续掌控河东,钟繇耗尽全力动员了八千大军,驻屯渭北,本就有撬动渭北四位大帅的心思。 结果渭南、武关道空虚,自己长驱直入,一刀抵在钟繇心口,将钟繇挡在了潼关之外。 虽然钟繇反应迅速,放出流言,制造与自己联合的舆论基础;但王邑投降的太快,王邑的这一刀,才将钟繇捅了个对穿。 眼眉含着笑意,黑熊侧头询问边上一名亲兵:“这泰半是多少?” 亲兵瞪着清澈而愚蠢的双眸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还是摇摇头。 黑熊扭头又去看另一个亲兵,这亲兵很识趣的低头擦拭铠甲。 贾逵见状也是笑了笑,他不认为黑熊不知道泰半是多少。 随即黑熊敛笑,认真说:“其实我对王邑的财富不感兴趣,我之前准许王邑走渭南去荆州,这李堪竟然企图抄掠,他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还有什么面目统御吏士?” 说着黑熊去看低头擦拭铠甲的亲兵:“别擦了,去请长史来。” “喏。” 亲兵后退几步转身快步就走,这种向外派遣使者的事情,找陈震就很合适。 陈震手里那么多河北人,都是能充当使者的。 被李堪砍了,黑熊也不心疼。 贾逵见黑熊似乎对‘泰半’缺乏兴趣,有些难以置信,就说:“王公若知将军如此仗义,以仆来看,这泰半之后,还有泰半。” 黑熊认真观察贾逵这张普通的脸,皱眉:“你前后两次都是王邑的使者,怎么似乎不喜欢他带走那么多的部曲、财货去荆州?” “将军,此乱世也。” 贾逵语气诚恳:“为王公长远顾虑,实不该如此招摇。” 紧接着,贾逵又说:“天下人若知将军为王公而讨伐李堪,那泰半之后再泰半,足以护持王公余生富贵。” “你这提议有些道理,去跟王邑谈谈,如果接受,我将李堪脑袋送给他。若不能接受,我还是原来的态度,准许他通行于渭南、武关道。” 黑熊说着又上下打量对方:“这件事情做完后,你没有好去处,就来我这当个县令。” (本章完) 第148章 步步紧逼 第148章 步步紧逼 处理完政务,黑熊向长安出发。 只有吕布追随左右时,他拥有最高的机动力。 再次登上长安城墙,黑熊眺望蓝田驰道上的迁徙队伍。 王邑的迁徙队伍已经开始分流,远远望着看不到具体,但王邑似乎真的按泰半又泰半的约定进行了分割。 所谓泰半,就是太半、大半,专指三分之二。 割走三分之二之后再割走余下的三分之二,这意味着王邑的财富、部曲规模缩减为十分之一! 想到贾逵前后两次表现,这个人可将故主王邑坑惨了。 但贾逵说的很有道理,王邑的随行武装是无法保住这份财物的。 这种纷乱时期,是个人抓住机会都在秀操作。 向东驻望片刻,黑熊也就收敛思绪,不再搭理。 引着吕布绕城墙观察城内,绕到西面城墙,眺望视线远处的槐里。 又侦查周围废弃的亭里、聚落后,黑熊才向新丰撤离。 骊山北营,他来时已是午后。 青州兵正收编王邑分割出来的胡骑义从、部曲奴仆,以及大量的财物。 一车车的财物自有账册在,黑熊来时郭泰正带人按着账册检验各车运载的金银器皿、漆器、丝织物。 郭泰交给手下道士继续验收,快步来迎黑熊,低声说:“渠帅,这王邑财物不下两亿钱。” “竟然这么多?” 黑熊也是吓一跳:“崔琰不知情么?” “仆以为崔琰应该是知情的,若不是贾逵等人力劝,王邑迟早会因这些财物丧命。” 郭泰语气如常:“名义上来讲,王邑维护了河东十余年太平,崔琰不会过度逼迫。” “你说的有理,这人也算是乱世洪流里的一股清流。进不能平天下,退能保一方安宁,比起人命来说,这点钱实属微末。” 黑熊扭头看正检验的一匹匹丝绸,对郭泰说:“蓝田正在制造冬衣,明日五千关中兵就要向新丰开拔,会运来冬衣。明日入夜,冬衣要列装到位,后日一早随我向长安进发,我要跟马腾会盟。” 郭泰听了思索:“渠帅可是要向马腾展示军容?” “嗯,马腾是老了,他的凉州旧部不乏雄心壮志者。” 黑熊回头看郭泰面容:“冬衣分发后,卷着背负,到长安后再穿戴。我要用崭新的军容,震慑马腾。” “是。” 郭泰应下,又指着一车车财物:“这些,渠帅准备怎么做?” “你有好主意?” “不敢,仆以为可重金收购渭北群帅首级,一人千金,四千金便可成事。” 付出四千金左右的报酬,得到的地盘、人口,几乎数十倍于四千金。 “我已经有了计较,如果会盟能促成马腾下野,就出兵渭北。关中兵缺乏大战历练,渭北战事恰好好处,不大也不小。” 黑熊眨眨眼一笑:“你的建议也不错,如果马腾壮心未死,还想与我斗一斗。那就用这批财物,求购马腾、李堪等人首级。” “渠帅英明。” 郭泰奉承一句,就听黑熊说:“甘兴霸随我前后多有功勋,我与他商议,打算在年关前后统计前后功勋一并酬功。青州兵能改过自新,我很是欣慰。营中吏士有什么心愿、呼声,伱不要忌讳,大可向我讲述,能成全的,我会尽力促成。” 说着,黑熊向骊山北营走去,郭泰也快步跟上。 郭泰也清楚目前的财务运转困难,因缺乏足够可靠的基层官吏,所以各类财物、贵重品只入库处理,不做外调、分配。 后勤相关的官吏全力转运粮秣,以保证口粮供应稳定和公平。 贵重品的东西,对青州兵有意义么? 郭泰想了想,组织语言说:“渠帅,生而七尺壮士,死不过黄土数尺之地。我等不贪慕金钱财货,亦不爱华美衣服,若是渠帅能传授真经,我等死而无憾。” 担心黑熊反驳拒绝,郭泰紧接着就说:“营中吏士再三忏悔,多不喜青州兵之名。十月中旬左右,营中吏士就能尽数剃发。到那时,恳请渠帅赐予新名号。” “我会认真思考此事。” 黑熊转而就说:“渭北征伐后,我希望各部能轮流驻防渭北。入冬后,北面诸胡时常入寇,虽然零散不成规模。但攻夺其民,就是我之士民,不能放任不管。” 郭泰立刻就说:“愿听从渠帅调令。” “嗯,营中目前有三十一个百人队,王邑交割的部曲、青壮我看也有七八百青壮,你再招选五百余人,补满三十六个百人队,以此为定制。这次征伐渭北,出二十八队,三队留守操训新兵。” “战后,六队为一营,分成六营,再分为三番,轮番去渭北戍守。” 黑熊回头看郭泰:“我听说关中冬日气候差异也大,渭南尚好一些。我军终究初来,冬日防寒缺乏经验,我希望你能发动吏士,多囤积柴薪。还有营垒建设,也要充分考虑避风、保暖。” “谢渠帅关怀,仆今夜就通告各队,使上下吏士一同思虑。” “现在能迟缓我们脚步的只有天气,能打败我们的也就剩下粮食和冬日寒冷,这一点我必须再三告知。若出差错,队官以上,悉数斩首。” 黑熊停步,仰头看中秋的午后天穹。 如果因为准备不足,导致军队大规模冻伤、冻死,自己会懊悔。 可再三告诫,下面人不积极应对,那事后必须杀。不杀的话,未来还怎么统御军队? 军队的底线很残酷,那就是上级的军令高过一切。 郭泰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他也大致上清楚,快要冻死的人,吃仙桃……大概也是无用。 见郭泰神情凛然,黑熊随即又说:“冬日时,我会驻防渭北。熬过这个冬天,下一年,我们就能恢复关塞。” 郭泰郑重点头,如果黑熊都去渭北守边,那青州兵上下就不会有什么士气波动。 这里的波动,是指下降。 就郭泰的认知来说,自我感觉青州兵的士气已经到了顶点,无法再升高。 大概也就只有寒冷和饥饿能击败他们;至于疾病什么的,已经不被郭泰放在眼里。 今年太紧迫了,明年经过春天、夏天和秋天的准备,冬季时能准备足够的过冬物资。 与郭泰分别,黑熊引着吕布又快马轻驰,去见甘宁。 只要他和吕布能定期出现在潼关、华阴,就能有效警告令狐邵。 华阴城持续拆卸,一切能拆走的建筑木料都往潼关运输。 反正华阴的秋粮已经入库,不管干活还是缩在家里,固定粮食消耗都无法避免的。 现在发动人力拆卸城池,无非就是体力劳动需要额外吃粮食。 这些损失,甘宁可以承受。 黑熊来时,甘宁正在华阴城内监工。 其实能运走的建筑木料只占整体木料的极小部分,大多数木料都是要集中一把火烧掉的。 不是怕袁谭拿这些木料建造防御工事,而是不愿意袁谭焚烧这些木料取暖。 冬日作战,断绝对方的燃料,就能直接打击、削弱对方的士气。 都说先秦北方温暖,可就是再温暖,纬度还是那个纬度。 无非就是渤海范围更大一些,黄河、长江入海口距离内地更近,冬季有海水带来的暖湿气流,可以对抗传说中的西伯利亚寒流。 就算这样,冬天依旧能冻死人,更别说现在这个寒冷时期。 黑熊无法想象,曹操究竟得多狠,竟然能在冬天跟韩遂马超的关中联军打决战。 可能曹操的部队不缺布料、皮革,人人都能穿很多层衣物,可以有效抵御寒冷。 而自己呢,已经为冬日部队取暖、抗寒头疼不已。 只要军队驻防不动,依靠营房、火墙、火炕和燃料自然能轻易抵抗;可野战状态下,住的是漏风帐篷,没有火盆,燃料也是缺乏,历史上曹操是怎么打的? 现在为难的就是冬日抗寒衣装,最快的办法就是皮革袍子。 哪怕是猪皮剥下来,鞣制后也有抗寒保暖的作用。 所以天气彻底变冷之前,必须吃掉渭北群帅,这样才能夺取对方部曲的皮料衣袍;唯有这样,保证野战部队抗寒,自然不怕韩遂搞什么冬日袭扰。 渭北初定人心不稳,最怕的就是无底线的袭扰破坏,可能来自北边诸胡,也有可能来自韩遂。 韩遂这种人,比马腾可怕的多。 黑熊也只是在华阴露脸转了一圈,就带着吕布绕路自骊山东南抄近路返回蓝田。 等回来时,天色已晚。 王邑极限瘦身完毕的队伍也抵达蓝田大营,就在营外环车为营。 可能上上下下很是劳累,天色稍暗时,除了执勤卫士外,大多数人都缩在帐篷里入睡。 绕骊山一圈的黑熊,反倒难以入睡。 狠狠教训了甄宓,可他依旧睡不着觉。 与马腾的会盟太重要了,后面的一系列战争更是关系着能不能拿下一个元气相对完整的关中。 甄宓简单沐浴回来,见黑熊整理藤箱里的零碎竹纸、竹简,不由轻叹:“郎君,重外则自轻。天下损益非一人能改,郎君已然用尽心力,何必这样自轻?” “我也想没心没肺。” 黑熊扣上藤箱,转身回来侧躺在榻上,望着纱帐:“我的功利心还是太强了。” 哪里是什么功利心,分明是良心督促他尽快、尽可能轻的结束战争。 可战争一旦开启,哪能顺应人心所想? 甄宓想不了那么多,侧躺在一边,手脚勤快为彼此盖上蚕丝薄被:“妾身看来郎君是过于忧虑,关中若有真英雄,何至于分裂数年,无有雄主?” “你说的有道理,关中有雄主,我不可能有机会偷袭得手。” 黑熊说着真正闭上了眼睛,疲倦迅速淹没他的意识。 自己发动、组织的渭北战役,论破坏,应该绝对小于韩遂、马超关中联军。 这么一想,良心方面的压力渐渐消散。 形势再坏,在自己手里又能坏到哪里去? (本章完) 第149章 父子之别 第149章 父子之别 河东,安邑。 郡守府内,崔琰手里捏着一枚槐木打磨的名刺,上面只有四个字,茂陵马超。 崔琰面前桌案上铺着地图,他目光盯着太原,抬手在道路线条上比划距离。 牵招的军队在七月底就完成了集结和动员,但牵招始终按兵不动。 第一是等代郡的乌桓义从部队,等乌桓义从部队抵达,就能联合向南匈奴施压,撬动南匈奴部队,组成一支以义从骑士为主的干涉力量。 谁都没想到黑熊打的太狠,一战破新丰,一拳打断了钟繇的腰杆子;几乎同时分兵安排甘宁袭取潼关,将钟繇堵在了弘农。 钟繇迅速放低身段与黑熊联合,王邑先一步获知钟繇的情报,也只是获知了一半,就在谈判中快速妥协。 否则按着预期计划,应该是要等牵招统御、节制的乌桓、匈奴仆从部队抵达河东后,一口吃掉王邑。 王邑休养生息十余年,吃掉王邑,足以解决今年冬季的各项出兵耗费。 王邑带着财货跳出了河东的漩涡,但己方也拿到了一个完整的河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摇摆的弘农人紧跟着就投了。 所以现在就两条路摆在面前,是按着最初的出兵计划,分两路夹击关中;还是与黑熊达成停战协议后,也是分兵两路,向东进攻,以吸引曹军主力,为黎阳解围。 内心深处,崔琰是想解黎阳之围。 西线战场成功为中线核心黎阳解围,有益于增进各方面之间的认同感,能增长河北的凝聚力。 但也要付出代价,这意味着对袁谭爽约。 袁谭交出了平原郡、渤海郡,也杀了追随他的颍川人,为的就是袁尚许诺的关陇、西秦之地。 若是放弃进攻关中,袁谭这里会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真把袁谭弄死了,幽州的袁熙会怎么想? 而现在马超来投,带来了一个令崔琰难以置信的信息,马腾竟然要从属于黑熊。 这意味着这个冬季,黑熊就有兼并渭北的可能性。 以之前黑熊一方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机动力和爆发力来说,上一个攻势如此迅猛的人是吕布进攻兖州、孙策进攻江东,所以渭北群帅几乎很难抵挡。 除非钟繇这家伙使坏。 如果放任黑熊全取关中,那己方两路进取关中的作战计划必然破灭,若强行发动,想要获取胜利的话,就要投入极高的人力,这是目前太原郡、河东郡、弘农郡无法承担的。 真这么搞,士民离心,自己就先崩了。 客观上,己方的西线攻势已经算是成功;关中给谁都行,只要脱离曹操的控制就行了。 所以崔琰一直很克制,可他无法控制袁谭,现在又来了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马超。 反复想了想,崔琰捉笔写信,分别向袁尚、牵招、黑熊写信。 河东士民拥护了他,他就要为河东士民做考虑。 西线的袁兵不能再出现损耗,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士气,都不应该再损耗。 就算消耗,也不该去跟黑熊消耗。 黑熊已经袭破华阴,华阴是两路进攻关中的南路前沿物资聚集点,这里被破坏,对方又强化了潼关防线,那南路已经沦为黑熊的主战场。 南路无法打通,那主力就无法进入关中。 至于北路就是从蒲坂津渡河,建立渭北桥头堡。 这个任务很艰难,不管是半渡而击还是理应未稳之际遭遇强袭,都有被全歼凶险。 崔琰的感情和理智都在否定,这种情绪他给袁尚的信中用词很是明确。 只要他在河东一日,那河东郡就不会支持西进。 ‘国贼在南,未闻西也。’ 崔琰立下主次矛盾,又着重讲述了黑熊的骁猛,向袁尚提议主动联姻,若不能联姻则早作图谋。 至于马超的名刺,崔琰书写完毕后,顺手就丢入炭火盆里去了。 马超也是刚到河东,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崔琰这里。 等到夜里不见郡守府的回帖,马超与马岱一起饮酒,心绪忧愁愤懑。 “明日北上,我要去平阳拜谒袁谭。” 马超瞪着眼睛,情绪焦躁,咬着牙,他快气疯了。 不管是河东、弘农,还是关中群帅,怎么一个个都像泥捏! 他几乎眼睁睁看着黑熊五千人出武关道,裹挟蓝田刘雄千人,六千人如今膨胀到万余人。 再兼并他父亲马腾的部曲,除非渭北群帅立刻形成紧密联盟,否则势必被黑熊吃掉。 今年结束,黑熊将拥有三万大军! 这是让他窒息的兵力! 甚至这三万大军不顾一切出函谷向东,能直接影响中原、河北之间的胜负走向! 而他明明早早就看到了这些人的不堪,可始终缺乏一股撬动形势的力量。 明明马腾手里有,就是不肯给他! 黑熊远道而来能一拳打断钟繇的腰椎,自己父子也能! 朝廷的一个征北将军就把父亲迷了眼睛,以至于让黑熊这个小贼夺取了最丰盛的果实! 他喝着闷酒,就听马岱说:“崔琰轻视兄长,若再去平阳遭受冷落,那许多人会心灰意冷,难免背离兄长返回关中。” 这下马超的心情更糟糕了,强行克制忍耐住,皱眉:“我总不能去投曹操。” 很明显,自己老爹抛弃了朝廷,韩遂老贼虽然对朝廷很是不待见,但跟着投降黑熊的概率很渺茫。 这是韩遂自己的问题,这家伙最喜欢推别人当联军首领,战争失败就干掉后再推举其他人当首领。 靠着这些手段,韩遂从一个被叛军劫持的官吏,慢慢混成了实力最强的那一路叛军。 其他人,历代推举的首领,则烟消云散。所以现在的韩遂很是警惕,生怕被复仇的人弄死,时刻不敢远离他的军队。 韩遂不投黑熊,那依旧是许都朝廷名义上的将军、臣属。 马超见马岱不言语,忍不住一声长叹,久久之后自言自语:“我怎么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如果老老实实配合钟繇,或者配合黑熊,那现在岂不是会在黑熊的帮助下,能相对完整的继承自家大部分部曲? 可能是虎牙军一战破新丰,自己反应的太过了,引发了黑熊、钟繇的警惕。 这小贼、老贼联手将自己排挤,出于自保,自己只能出走。 明明是自己写信提醒父亲警惕黑熊,可他驱逐自己的同时,又直接投了! 马超想不明白,站在他的角度,非常难以理解马腾的选择! 马岱见马超隐隐有醒悟的趋势,就说:“不是兄长不如人,而是伯父势力冠绝关中,不管是钟繇还是黑熊,都会警惕兄长。伯父年事已高,所求是家人平安,而兄长则想成就一番事业,这是伯父所不能容忍的。” “兄长,我觉得袁谭在争夺河北时已然落败,又不能取关中,他若还不能看明白时局,自恃力强不肯服人,那唯有一死。” 仿佛在警告马超,袁谭不肯臣服,早晚会被袁尚弄死。 袁尚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让袁谭消失。 马岱放低了声音:“对朝廷来说,袁谭是贼臣。兄长若是能袭取此人首级,进献朝廷,不失为进身之阶。” 马超目光落在马岱脸上,有些意外:“如何脱身?” “崔琰不肯见兄长,说明河东不愿出兵关中。若是除掉袁谭,则河东稳固。对朝廷来说,袁谭授首,则河北威势顿减。” 袁谭也是有影响力和人脉的,袁谭几乎是目前河北野战经验最丰富的人。 袁谭突然没了,中原很多人就死心了,利于中原稳定。 马超眼珠子一转,就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明日启程去平阳。我要看一看这袁谭气象,若是能成就一番事业,就与他联合。” 现在河东乱糟糟的,再过一段时间,时局、人事经过沉淀。 到那个时候,自然能找到许都方面的联络人。 有了这个契机,再取袁谭首级,就是名正言顺的立功,而非谋杀。 想要在许都朝廷这颗大树下混,那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看看黑熊、钟繇,现在已经毫无底线了;前脚打仗,后脚就坐在一起喝茶了。 到底是司隶校尉钟繇收降了贼将黑熊,还是贼将黑熊挟持了钟繇?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贼,只要想到,马超就恨的牙痒痒。 尤其是钟繇,宁肯把基业送给贼将,也不拿正眼看一下他们父子。 还有他那个老糊涂的父亲,前面被钟繇、傅干哄的团团转,现在又被黑熊哄。 若是跟自己齐心,哪有这么多事情? 早就横扫关中,割裂一方了;休养数年,也能举兵上雒,匡扶朝廷。 被马超反复念叨的马腾耳根子发烫,难以入眠。 他披上斗篷走出营帐,就见大营寂静,皮革缝合制成的一顶顶低矮帐篷沐浴在月光下,一片宁静。 夜中只有巡哨军士的脚步声、梆子声,以及不时的犬吠声,马匹长嘶声,再无其他。 他来到营帐空地中间的火堆前,他的十几名亲兵裹着皮草斗篷背靠背睡觉,当值的几名亲兵小心翼翼站起来。 马腾摆手示意这些人坐下,他伸出手烤火。 不由走神,眼前就浮现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四个营的青州兵分成了青红黄白四个大横阵,就在平地上演练军阵变化。 马腾终于相信那条传言,当时都说青州兵演练军阵变化吓坏了新丰守军;入夜青州兵夜袭攻城,新丰守军不敢登城防守,于是城破。 现在如果堂堂正正打野战,他麾下的步兵恐怕也会未战先怯。 他抬手揉着发烫耳朵,不由想到了韩遂。 整个人的气质也冷肃起来,以他对韩遂的了解,这家伙一定会跟黑熊死磕。 年轻的时候,他是州郡所举的军司马,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孙坚、董卓。 那时候韩遂是西州名士、州郡大吏;结果韩遂被劫持后从贼,积极出谋划策,倾覆凉州,自己这些凉州边军也就被裹挟成了叛军。 不想被朝廷清算、诛连,只能拼命往关中打,往雒阳打,企图获取招安。 等来的是朝廷砸锅卖铁的围剿,打完黄巾战争的灵帝依旧咬牙死撑,非要弄死他们。 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反抗。 凉州彻底打空了,什么都没了。 现在好了,已经没了叛军、贼将的区别,人人都能征讨国贼,匡扶汉室。 先去荆州地界观望,如果黑熊真能站稳,再调头回来投靠自己的好女婿,也不算堕了先祖马援的威名。 有了外孙,自己再次领兵建功立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很多事情没必要去争,越争,伤的就越重。 只要这个女婿还想快速收拢凉州,那就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 马腾一点都不急,想成为外戚,一定要有足够好的耐心。 (本章完) 第150章 三辅都尉 第150章 三辅都尉 渭南军队出现调动,第一个察觉是驻屯黄白城的梁兴。 出于警惕,他例行向东边的李堪、侯选通报。 其实以他的角度来看,也没什么好警惕的。 他总觉得虎牙军与钟繇面和心不和,不调动军队还好,军队一旦开始调动,那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潜意识里,年轻的虎牙将军极有可能被钟繇玩弄于鼓掌,死的不明不白。 得到梁兴的通报,李堪当即派遣使者去南岸请罪。 他真的没有派人劫杀王邑! 他很清楚自己是冤枉的,所以派遣使者的同时开始动员部曲,并增强对渭南的侦查。 结果第一批渡河的是五千关中兵,渡河后就近入驻高陵城。 随即当日下午,黄白城的梁兴开始战争动员。 明明是李堪招惹了虎牙军,但一支规模五千的大军驻屯在他身边,他必须动员军队。 梁兴不得不防,当年李傕威名赫赫,就在这黄白城里,一时疏忽被段煨灭了满门。 几乎同时,驻屯泥阳的北地郡守段煨也开始动员军队,段煨正好在梁兴北方。 当梁兴警惕高陵时,段煨就算在他屁股后面。 段煨可是凉州三明之一段颎的弟弟,更有斩杀李傕的战绩,威慑力很大。 这下西边池阳的马玩也无法坐视,开始动员军队。 东边李堪的乡党、盟友侯选消息延迟,最后开始动员。 夜间,郑县城北渭水浮桥之上。 青州兵有序渡河。 浮桥北端侧旁,卫觊坐在战车上观望,他有轻微的夜盲症,但青州兵明火执仗渡河,倒也能看的清楚明白。 关中平原最大好处就是地形开阔视野良好,同时不像中原有那么多的沼泽,只要你不怕野战,那到处都是道路! 此刻,黑熊已经进入钟繇最初的大营,这里与临晋城相隔洛水相望。 是一片小高地,叫做强梁塬。 强梁塬之南,有一座很矮的小山,却有一个大气的名字,叫做荆山。 黑熊驻马强梁塬北端,观望面前洛水上游与下游。 入秋后各处河水持续上涨,洛水也不例外,河水漫延已淹没钟繇之前建立的简陋码头。 后方,中垒营、鹰击营鱼贯而行。 中垒营行军队列里,黑云号服内穿戴破旧皮甲,头上戴着布兜。 他这种车夫是不需要配发头盔、铠甲的,皮甲贴身穿戴,外罩一领号服也能遮掩过去。 营督张定只能想办法给你弄一领破旧皮甲,头上只能跟其他辅助士兵一样,戴布制的兜。 这是一种看起来很厚重的头盔,填充了碎布料,看着仿佛戴了一个小水桶。 这种布兜吸汗能力强,缓冲也强,就是不耐劈砍刺击,对流矢、投石有良好的防御能力。 作为一个车兵,黑云几乎不需要面临近身搏杀,布兜能为他防御流矢就可以了。 至于面部,他也得到了一副硬木雕刻的面具,作战的时候绑到脸上。 黑夜里,黑云不需要控车,拉扯挽马的缰绳被一名骑士牵着。 他也不敢疏忽,与其他车上的甲士、弩手一起观望道路两侧。 但没有什么敌情,都是己方骑士持火把巡游的轨迹。 就这样,夜色渐渐透亮起来。 随着天色明亮,强梁塬废弃的营寨上空炊烟密集,旗帜也沿着栅栏插立、招展。 临晋城内,一片大乱。 李堪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本该年富力强的大好年纪,他却有些精力涣散。 登城眺望七八里外的强梁塬,李堪面如土色。 现在哪里还想不明白,人家就是奔着他来的。 遣使求饶请求依附,可司隶校尉钟繇驻屯强梁塬时,他尚且没有低头,那虎牙将军是个什么东西? 他挡住了司隶校尉钟繇的压迫,好不容易保证了自身的独立和逍遥。 现在低头依附对方,恐怕不仅要看对方的脸色,还要受钟繇的刁难。 至于逃亡……他能逃到哪里去? 关中籍贯的部曲依附他,是因为他控制了临晋;他抛弃临晋,关中部曲就会抛弃他! 这也是关中群帅的局限所在,部曲对土地的依赖远远高过对他们本人。 没有了部曲,他连一车布帛都带不走! 更别说城内其他财物以及这些年搜刮的女子,他将一无所有,甚至被随行卫士刺杀。 李堪脸色反复变化,只能派人去对岸乞降,讨论投降后的待遇;同时向侯选告急,乞求援兵。 他的使者乘船到强梁塬上时,黑熊刚刚睡醒,正吃着炖煮稀碎的糜子杂粮粥。口感说不上好,这才是大部分百姓的早餐。 吃完饭,他才见李堪的使者,这是一个留着两撇精致髭须、长脸的壮年男子,脸颊有血丝。 对方穿戴黑色吏服,头戴乌纱进贤冠,长拜:“临晋令韩琦拜见镇北将军。” “你说话很有趣,坐下说话。” 黑熊见这人识趣又面善,就将拿起来的军书又放回盘子里,扭头看亲兵:“倒茶水,我想听听临晋城内的具体情况。” 亲兵称诺离去,韩琦坐稳,也开口讲述:“回禀将军,李堪约有部曲、隐户七千余户,又收留杂种羌胡二百余落。他是河东籍贯,不敢信任关中人,故格外厚待这支杂种羌。” 见黑熊认真聆听,韩琦也不再急躁,详细深入讲述:“这本是东羌余种,糅合匈奴、边郡逃民而成,二百余落有兵士五百余人,俱是好甲、步槊,精锐异常。欲招降李堪,则要先安抚这支杂种羌。” 担心黑熊一时抓不住重点,韩琦又说:“如今城中,降与不降不是李堪说了算,而是这支杂种羌。这三年里,李堪穷尽物力供养彼辈,如今已然雄壮。若不能满足,势必裹挟李堪坚守待援。” “援兵?可是侯选?” 黑熊见韩琦点头,不由咧嘴笑了笑:“这还真有趣,是李堪无能,还是羌胡有豪杰,竟然反客为主,以小制大。” 韩琦当即解释说:“李堪本也英雄,奈何这些年部曲积聚财富日多,才沉湎酒色,难以自拔。还有就是侯选麾下杂胡更多,侯选为李堪抵挡北面诸胡侵扰,李堪每年向侯选提供粮秣。两人本是乡党,如今结盟互利。” “只是李堪粮多,胡儿多往来依附,三年间成了势。” 黑熊听了点头,这时候亲兵端着茶壶、茶碗进来,黑熊提起黑陶茶壶将浓郁茶水倒在茶碗里涮了涮碗,才给彼此各沏茶一碗,让亲兵给韩琦端过去。 韩琦双手接住,学着黑熊样子吹了吹茶汤,小口啜饮。 温热茶水入喉,韩琦顿时感到精神舒畅起来,那点压力也很快不见了。 韩琦是河东人,也是钟繇选派的县令,只是目前他的家眷还在临晋城中,受制于李堪。 黑熊给自己续杯,按着计划,自己破李堪后应该派人安抚侯选,然后留大部分士兵在这里整编李堪的部曲、人口。 而自己带着中垒营、鹰击营去进攻黄白城的梁兴,一定能给梁兴一个大大的惊喜。 打掉梁兴,再调头回来收拾侯选,那时候李堪的部曲也整编的差不多,不会耽误什么事。 等打掉侯选,那时候马玩想跑,也来不及了。 就算跑,自己快速打掉李堪、梁兴、侯选的战绩面前,庞德一定会做出明确的选择。 黑熊沉思片刻,就问:“我欲收李堪部曲之心,是该杀李堪还是活他性命?” “杀。” 韩琦态度明确:“不仅要杀李堪,还要杀尽杂种羌。” 他双手放下端着的空茶碗,语气低沉:“关中经历李傕郭汜之乱后,本就男子多而少女子。后外逃民众陆续返回,其中也是男子居多。这两三年里,关中百姓嫁娶困难,聘金十分高昂。” “李堪财富充盈,故多采买民间女子,部曲中若有美色,也往往强索。为收拢羌胡之心,故多赏赐女子。” 韩琦鼓起勇气抬头看黑熊,咬咬牙说:“若放任不管,五十年后,临晋必是羌种的临晋。将军若杀杀李堪,尽诛其党羽,临晋之民,必为将军所有。” 见黑熊意动,韩琦进言:“李堪爱美色,也知将军年事不高。不妨索要财货、女子,诓骗此人出城,他必引羌胡护卫左右。宴席之间,将军摔杯为号,锐士齐出,反手间可荡灭丑类。” “可以。” 黑熊将茶壶递给亲兵,亲兵去给韩琦沏茶,韩琦举起空碗接茶。 哪怕韩琦是跪坐的,依旧给黑熊一种躬身弯腰的恭敬之感。 黑熊端茶碗喝着,就说:“李堪了解伱,不了解我。再增加一条,我要他出兵两千,再筹备七千人半月粮草,我要他随我一起进讨黄白城。既然不是他企图劫持王邑,那就是梁兴干的。” “还有质子,事后他要派子弟一人,率兵五百在我麾下效力。” 韩琦赶紧放下茶碗,拱手长拜:“将军英明!” “还有侯选,待破临晋后,确认不是李堪袭扰王邑后,我会厚待李堪家人,并向侯选说明此事。这样我进讨黄白城时,能稳住侯选。” 渭北最大的渡津就在侯选、李堪之间,侯选想要带着部众逃亡河东,哪怕临晋这里的驻军放任不管。 侯选也要面临李堪一样的难题,那就是逃亡时,部众往往不愿意追随。 关中群帅,给黑熊一种如似缚地灵的感觉。 毕竟不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军阀,是这三四年里钻漏洞膨胀起来的假军阀。 能把他们吞并,自己也是一个临时的巨大缚地灵;只有全据关陇,攻下汉中后,才能整合人心、地利。 黑熊观察韩琦的神态变化,对这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河东士人说:“我已与元常公商议,觉得三辅分立不利于关中施政。为大治关中,三辅将合并为京兆,分设三辅都尉。” 前汉就是三辅都尉分掌治安、征兵,为了持续分化关中,又分为了京兆、扶风、冯翊三个郡,从施政方面拆了关中。 察觉韩琦的呼吸加快起来,黑熊笑了:“做好这件事情,你就是左辅都尉。” “将军知遇简拔之恩,仆岂敢惜身?” 争取晚上再来一章,晚上更的话,明天只能上午更 (本章完) 第151章 相同招数 第151章 相同招数 临晋城内,韩琦来见李堪时,就见李堪正擦拭刀锋。 李堪见韩琦神情为难:“如何?” “甚难。” 韩琦看着李堪:“我听说王邑路过渭南时交出九成财物,这小贼好名声,不肯白拿。看他言语,有讹诈之嫌。” 随即他大致讲述了这次见闻,对李堪规劝说:“梁兴非束手之辈,将军不若坚守城池,派遣使者与这小贼往来交涉,如此拖延时日。待援兵至,截断漕运,其军自溃。” 见李堪犹豫不决,韩琦就说:“我观他营垒,粮车辎重甚少。想来乘夜进军为图便利,军士携带粮秣不足十日用度。” “十天?” 李堪听了皱眉,十天时间,足够对方架设洛水浮桥,十天时间,也足够转运粮食。 见韩琦反复劝他守城待援,李堪眼珠子猛地一转定睛去看对方:“我听闻这白鹅贼对元常公甚是无礼,多有羞辱。今其远征,元常公若有一番计较,某愿效犬马之劳。” “此等机密,我如何能知?” 韩琦耐心劝说:“元常公左右就算有除恶之心,也要顺应形势。将军若能与之相持,时日久远,人心思变呐!” 李堪听了微微皱眉:“且容我三思。” 韩琦见状识趣退离,临走又说:“此生死大事也,是出城请降,还是坚守以待时局变化,皆在将军一念之间。” “我自知之。” 李堪摆手挥了挥,韩琦加快脚步离去。 随后李堪长舒一口浊气,对旁观的子侄、亲信们说:“韩琦再三劝我坚守,近有三五日内梁兴、侯选之援,远有钟繇、渭南之变。观新丰、华阴二城之破,我如今所虑就在这里。” 他没有明说,很担心自己守不住三日。 守城输了,那就彻底完了。 守城就算守住,等来了梁兴、侯选的援兵,他们也不可能主动上前跟青州兵拼命。 大概率是选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扎营,给守军一点坚守的希望,看着守军与青州兵拼命。 哪怕城池快要陷落,这些援兵也会磨磨蹭蹭。 不是李堪恶意揣测梁兴、侯选,换成自己,也是这么个处置办法。 有时候真的不是你想让麾下部曲拼命,他们就肯拼命的。 所以守城守住了也是元气大伤,怎么看守城都很亏。 李堪的外甥突然开口:“舅父,不若出城请降。” 十几双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个青年脸上却无笑容:“我们不能听韩琦的,他虽然是河东人,可他效力的是钟繇。若无白鹅贼,我等早为钟繇所图。” 之前钟繇五千大军驻屯城南、洛水对岸的强梁塬上,到底想干什么? 不就是想假道伐虢,汇合后续军队奔赴河东时,顺手将临晋城内的李堪所部强行裹挟到河东参战? 行军打仗最重军法,随军后,不想掉脑袋,只能快速臣服于钟繇。 见没人反驳,这人又开口:“我们请韩琦再去强梁塬,也派人到城南河原设立帷幕,宰杀牛羊猪狗,做种种讨好求饶之事。” 他看着李堪:“待那白鹅贼来北岸,宴席之上,我等表演羌舞或剑舞助兴。小贼若是同意,就袭杀之;若是不准,城内精骑蓄势而发,奔袭河原,我等从内而发,必能擒斩小贼!” 李堪皱眉,他本能的不喜欢这种冒险举动。 外甥扭头看一眼羌胡部曲首领素戈,素戈开口:“城南距离河原不过三四里地,健骑奔袭,转瞬可至。将军,贼军乘夜而来,意在惊吓我军。从渭南到强梁塬,他全军疲敝,能渡河的至多不过千人,且多疲倦,又饱食酒肉,再佐以美色。我步骑尽出,焉有不胜之理?” 李堪以己度人,立刻感觉酒肉、财物、美色以及美言奉承之下,不仅能麻痹黑熊,就连渡河的吏士也能麻痹。 毕竟对方的主力是青州兵,与其说是黑熊引领这支青州兵,还不如说是青州兵俘虏反客为主。 青州兵带来了关东的先进攻城战术,这才有了新丰、华阴之失。 所以用心去奉承、巴结,对方大概率中招。 抓住对方的首领,或许也有收编这支青州兵的机会。 渭南钟繇、王邑所留的财富,足够用来收买大部分底层的青州兵。 或许自己还能就此做大做强,依靠青州兵,裹挟周边,进而席卷关中。 深呼吸一口,李堪点头:“白鹅小贼先来临晋,是欺我兵最弱,难免有轻视之心。我顺势请降,他疑虑也小,也如你们所说,今日他部曲疲倦,是我军最佳的战机所在,不容错失。” 见没人反对,李堪当即布置任务。 出于警惕,他决定举行宴席时再动员城内的精锐部曲。 何止是他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他的亲族、亲信们也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很快,李堪将外面等候的韩琦喊进来。 李堪神情低落略有些愤懑,颓然模样:“虎牙军擅长攻城,我颇为忧虑;何况,我又不曾调兵,不怕虎牙将军查询。天下形势多变,关中又如何能免?只希望子瑜能在虎牙将军面前多多美言,使我能解甲归田。” “将军正值壮年,难道埋没山野之地?” 韩琦询问,见李堪摇头不语,当即就说:“将军宽心,还请手书一封,仆这就出城。” “好。” 李堪走向书房,又停下对韩琦说:“我不善文墨,子瑜可能为我润笔?” “举手之劳尔。”韩琦应下,跟着进入书房,李堪研墨时就说:“子瑜若能助我,事后必有重谢。” 猜到李堪会说这个,韩琦笑容热情起来:“将军宽心,仆会引元常公之势,还将军清白之身。” “善。” 李堪又铺展一张绢,开始口述请降文书,由韩琦总结话意,书写文字;时而停顿,两人讨论一番又继续写。 主要突出一个李堪的委屈,以及对虎牙军的敬仰,还有希望黑熊能给一个效力的机会。 再凝练一些,无非就是‘堪漂泊乱世,恨未逢明主’,言语中格外推崇了甘宁,对甘宁的际遇表示羡慕,希望能给一个机会。 午前,这封措辞诚恳的降书送到了黑熊手里。 而这个时候,李堪已经发动部曲,在临晋城南的河原之上设立帷幕,搬运木柴,宰杀牛羊猪狗。 仿佛为了展示诚意,李堪的部曲将牲畜驱赶牵引到洛水北岸屠宰。 血液顺着河岸湿润滩涂泥地流淌到洛水,染红了北岸七八里。 黑熊认真看完这封降书,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很清楚,是钟繇调动骑兵,企图伪装成渭北群帅的部曲。 可钟繇想的是演戏演全套,早早把骑兵调到了北岸,想夜里渡河袭击王邑。 结果王邑反应也快,自风陵渡渡河后,沿着驰道全速向新丰赶路;入夜后更是派遣部曲骑士巡查渭水南岸。 北岸骑兵没找到合适的渡河地点,拖到王邑抵达新丰后,就没了动手的机会。 钟繇的调兵动作没能瞒住他,如果真让钟繇成功隐秘调兵,那就要考虑怎么清除这个隐患了。 至于李堪,钟繇前面就想收拾,双方早就撕破脸了。 现在如果给李堪一个机会,岂不是会让钟繇不高兴? 钟繇这个老头儿还是挺好说话的,比马超这样的年轻人好。 老头儿懂妥协,没那么大的气性。 忙前忙后吓的王邑交出了十分之九的财物、部曲,结果老头儿还不敢居功、分赃。 这种好人,确实不应该惹对方生气。 比起青壮年,黑熊是真的喜欢跟经验丰富、见识广博的年老长者合作。 人老了很多事情就看的很开,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然后就是人老了,更注重生命相关的延续问题;而青壮年不为寿命忧虑,考虑的往往都是理想、功业之类的。 所以对钟繇保持尊重,不算什么坏事。 特别是人老了,最重视的就是个面子,也更任性、顽固。 青少年、壮年或者中年人,还要考虑什么社会影响、他人看法或者长辈的评价。 小孩和老人就不一样了,一个不懂事不在乎而任性,一个懂事也不在乎而任性。 钟繇这个老头儿,就是资历、辈分太大,到了当世没几个人能约束、惩罚的地步。 想着钟繇的事情,黑熊问韩琦:“我看李堪言辞甚是谦卑,该如何是好?” 韩琦神情坦然:“此推托之言,实不足信。以仆之了解,李堪粗鄙贪婪,此应是诈术,欲图将军。” “那就让他图,我就喜欢他挣扎的样子。” 黑熊将手里帛书折叠随手抛掉:“伱去告诉他,午后我就赴宴。你保护好自身,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是,仆告退。” 看着韩琦后退几步转身后的背影,黑熊眉梢挑了挑,这人应该是钟繇的铁杆。 虽然不乏反转、多面身份这种例子,但怎么说呢,李堪不配。 随即,黑熊出门看一眼凉棚下静坐的吕布,吕布起身抓住方天戟朝他走来。 黑熊不由皱眉,到底是这家伙的名声传播太慢,还是自己扩张速度太快? 以至于李堪竟然忽视了‘太史文恭’的存在。 如果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李堪这家伙有问题;若都没问题,问题就会出在韩琦身上。 李堪这家伙一整天到底在忙活什么? 难道真的不知道太史文恭的威慑力? 之前与韩琦讨论的摔杯为号,这还是韩琦提议的……有可能是一个废案,是钟繇用来对付李堪的。 钟繇不可能驱使新征募的关中兵攻坚,又无法阻断李堪的援兵。 所以宴席之间找茬砍掉李堪,也就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只是真没想到,李堪也有这个想法。 看来以后要警惕钟繇,免得这个老头儿不小心破坏了彼此之间的友谊。 (本章完) 第152章 非常的歪 第152章 非常的歪 午后,营中大多数吏士才睡醒。 中垒营驻屯区域,张定也揉着惺忪睡眼走出营房。 见各队百人督正指挥吏士修缮营房,强梁塬军营是黄土板筑而成,营房成排而立。 为了节省工时和避风保暖,这些营房普遍低矮。 钟繇治军是五百人一个小营区;己方是七百多人一个小营区。 现在正打通道路,重新板筑土墙;小营区内部,每个百人队又有自己的区域,都需要更改通道。 张定见不需要自己参与什么,就提着头盔走向中军大旗所在。 这里本来是钟繇的点兵台,是一座土木板筑而成的土楼。 张定直入土楼,顺着原木台阶登上楼顶,就见黑熊正在这里烤牛肉吃:“渠帅?” 听到他上楼脚步声时,黑熊就让亲兵拿来了碗筷和皮草垫子:“昨晚行军伤了两头牛,快吃些。” 张定皱眉,他只听说马腿坏了无法救治,牛恢复能力强,怎么一宰就两头? 何况他走来路上,也遇到几个军吏,交流了信息。 知道要渡河去吃顿好的,怎么反倒杀自己的牛? 带着疑惑落座,黑熊解释说:“对面李堪想在宴席上动手,这饭不吃也罢。我已经抽调各队精锐甲士三百人,牛肉也分给他们享用。我渡河后,中垒营和鹰击营立刻开始休整,让吏士饱餐。” 张定夹着牛肉片放三足小圆鼎里煎烤,油脂滋啦啦冒烟:“渠帅是要袭击黄白城?” “嗯,这件事情刘晔、钟繇还不知情。” 黑熊夹出炙烤略干焦的肉片,蘸了蘸韭酱,先咬一口麦饼,才把肉片送服口中,咀嚼。 张定询问:“渠帅要多少人?夫人是否同行?” 为避免最坏的事情发生,己方主力在临晋,另外一支主力是甘宁,也在东部。 如果刘晔、钟繇、陈震一起联合,那也有反打的机会。 但只要迅速打掉李堪,吃李堪的遗产,那钟繇依旧是好盟友,刘晔也是可靠的镇北军师,陈震亦然。 “她留下,青州兵不会服你,若有变动,她能拿我的长麾调动青州兵。郭泰这个人,不敢得罪她。” 黑熊饮一口茶水,从容讲述:“营中车骑,你为我挑选二百骑士,还有足够运输一队甲兵的马车。二百骑士一人两马,马车配属一队驾车、控弩的轻兵。四百人过一些,我破黄白城后,会单骑快马返回。” 张定默默记忆时,黑熊放下茶碗将一片木牍递给他:“这是调兵军书,吃好了去安排。余下的车骑士兵,你要用他们巡游临晋近郊和远郊,协助郭泰收编李堪的部曲。” 论收编、整合人力资源,郭泰这些人才是专业的。 这还涉及抄家、财物、铠甲、器械等等物资的入库,青州兵本就有这方面的传统在。 把这种事情交给郭泰来做,可以保证张定的纯粹。 张定吹了吹烤好的肉片,也夹着去蘸浅碟里的韭酱,咀嚼吞服后:“这么说,渠帅明日午间能回来?” “嗯,我就顾虑两点,第一是北面的侯选轻兵疾驰来救援李堪;若知李堪败亡,侯选兔死狐悲,难免生出争夺、兼并李堪部众之心。如同侯选兵马抵达,不要接战,退守城池即可。” “还有就是马超,这人走蒲坂津去了河东,也有可能从蒲坂带着河东兵杀回来。也是一样,伱派遣斥候警惕,若有敌情,入城监守。” “是,仆明白。” 张定点着头:“不论如何,若无渠帅调令,仆只守临晋不失,会保全李堪部曲,不使离散。” 见黑熊点头,张定抬筷子去挑选盘子里的肉片,头也不抬就问:“那营中马夫该如何安排?” “你看着安排,这种事情以后不要问。人交给你,等扫平关中后,你再还给我就行了。” 黑熊语气如常,又怕张定听不明白:“等回师蓝田后,我会清剿武关道山匪贼寇,随后军马入山谷过冬。我会择地设立几座马场,除了马场还有林场之类。找个小林场,让他去当场长。” “是,仆明白了。” 张定始终没有抬头,他不准备深究其中的故事。 他早就认出了黑云,是下邳附近他单独指挥运船时拖曳的那个流亡民户。 但黑云明显没认出他,那时候他站在高处俯视看过几眼,没有发生过交流。 黑熊继续烤肉,快吃饱时对张定说:“我听临晋令韩琦说这个李堪颇好女色,城中蓄有许多女子。我解救她们后,难免会有无家可归的人。我稍后会请托夫人,让她为你物色。你若是不嫌弃,就选两位做妾室吧。” 张定皱眉:“不敢嫌弃,只是如今正是渠帅立业之际,仆不敢分心。” “不要推辞,也不要嫌弃,你我乱世中人哪里又有什么好选择?快快生育孩子,未来征讨关东时,不能依靠老人,要看后人。” 黑熊说着,见张定若有所思,就说:“当代人甚苦,我不忍心役使他们。统一天下的大事,应该交给下一代人。” 也只有下一代的关中人,才能秋风扫落叶那样扫灭汉室各路军阀。 张定三十五岁,哪怕休养二十年,他依旧春秋鼎盛,不愁没有功勋。 何况这段时间下来,张定对自己定位的很清楚,就如汉高祖那句‘功狗’一样,己方太多的人就是功狗。 他也不例外,若无之前的际遇,他一辈子撑死也就当个百人督。 老老实实做好渠帅吩咐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他是中垒营的营督,兼管鹰击骑士营;下一轮整编关中群帅部曲时,他就是中军校尉。 中军校尉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留张定继续吃,黑熊掏出手巾擦拭嘴唇油迹后,顺着木梯台阶下楼,来到附近的营房。 这里一百女兵穿戴皮甲皮盔,外罩原色白底红边号服,肩上披挂青巾;也都佩戴藤编圆形面具。 铠甲、号衣装饰下,一个个看着身形臃肿。 但大半女兵的身形撑不起皮甲,看着松垮垮的。 黑熊径直穿过女兵的岗哨进入屋舍,刚进来就听到甄宓拨打算盘的声响。 走近了就见甄宓正统计核算什么,见到他进来,甄宓捉笔记录一些,又取出手巾盖住算盘。 才起身来迎:“郎君?” “我要去对岸,你做好接收临晋城的准备。不要束手束脚,下面那些人都在看着你。” 黑熊从墙壁上取下佩剑挂在腰上,几个随行而来的亲兵去取钟繇所赠的一领青锦绣襦铠,黑熊抬手阻止:“取皮甲,外穿锦袍,取那套钟繇赠送的褐色黑兽纹袍子。” 亲兵们放下襦铠部件,将贴身的皮甲取来,还分出两人去取黑熊口里的褐色袍子。 今天肯定要见血,没必要弄脏自己的衣服。 现在他日常穿戴的衣物、头巾、冠帽,都是甄宓为他缝制的。 黑熊继续对甄宓说:“不要怕杀人,临晋城内凡是李堪所有的,便是我的。谁敢阻挠,你放手去杀。张定会帮你,你的女兵也能杀人。稍后我见郭泰时,也会嘱咐郭泰。” “郎君是担忧临晋县令抢夺部曲?” “何止是部曲,两岸水田、庄园屋栋、牛马牲畜什么的,他都想收归国家所有。” “我不好直接杀他,等他出手了,才能杀。” 不能乱杀,要划出一条生命线,越过这条线的人必须死。 只有这样,才能有效警告其他人。 用舌头反复再三申明、警告,说的越多越没意义;直接砍掉一个重量级的脑袋,比什么都好用。 韩琦不仅仅是钟繇委任、朝廷认可的临晋令,还是自己许诺的左辅都尉。 从份量上来说,勉强满足杀猴儆鸡的需求。 朝夕相处以来,甄宓可以确定黑熊是真想杀韩琦。 她没有追问其他原因,就说:“那郎君早去早归。” “嗯,我稍后会嘱咐郭泰,让他准备一粗一细南北两道狼烟。明日若是凶险,就升起狼烟,不要迟疑。”今夜、明天午前这段时间,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就仿佛螃蟹脱壳一样,也仿佛虫蛹化蝶。 两人亲兵在侧,甄宓也就默默跟随送黑熊出这片小营区。 隔壁青州兵分到的大营区内,从各队选中的精锐甲兵三百人站成三个百人队方阵。 身披铁铠,执矛戟,配刀剑,一些有特长的士兵会背负弓弩、投矛,飞斧之类。 郭泰在边上等候,见黑熊走来,就快步迎上去:“渠帅,北岸船队已到码头处,划船的多是寻常人。” “先渡河两队,我随第三队渡河。” 黑熊做出安排,三个临时的百人督当即指挥甲兵排列五人行军纵队,一串串出营地。 而黑熊则对郭泰做各种嘱咐,郭泰服从的是他个人,而非什么虎牙军势力,对甄宓勉强也能支持。 至于南北两道一粗一细的狼烟,他相信郭泰能想办法做到这一点。 这里狼烟升起,只要自己外围斥候看到,就能提醒自己撤退、救援临晋。 至于北岸的李堪,目前已经是死人了。 “阿嚏!” 临晋城内,刚穿好贴身锁子甲的李堪鼻腔痒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这个喷嚏太过剧烈,以至于眼泪都出来了。 抬手揉着鼻子,又挽袖擦拭眼角,打量为他穿戴铠甲的十几个妙龄女子,目光又落到边上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捧着佩剑的黄发鲜卑女仆。 这女仆身形甚是高窕,高的让他索然无味。 他目光落在对方捧着的佩剑上,这是一口剑鞘蒙了一层鲨鱼皮,装饰七颗红蓝宝石的宝剑。 这口剑,是他参与围攻郭汜,从郿坞抢到的战利品。 可能是原来的剑损毁丢失,反正这口剑虽然坚锐、美丽,但有些配不上这口剑鞘。 等女仆们为他扎好黑光铠束甲牛皮绳,他才上前抓住剑鞘,自己动手在左腰蹀躞带环扣上挂好佩剑。 随即抬脚阔步越过门槛儿,亲卫将抱着头盔跟在他身后,等候在门厅前的甲兵让开道路,鱼贯跟随。 这些甲兵除了十几名河东乡党外,余下都是羌胡勇士,人人重甲,兵器各异。 出大门,李堪要登战车时,韩琦骑着驴子迎上来:“将军快些,对岸已开始渡河。” “来了大约多少人?” “三四百左右。” 韩琦瞥一眼李堪身后的甲兵,顿时面有难色。 李堪见状,皱眉:“镇北将军可在?” “其大纛立在南岸码头,渡河皆是精锐,想来也会同行。” 韩琦仿佛后知后觉一样,神情窘迫起来,左右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李堪抬手轻拍韩琦肩膀:“勿要多虑。” “是。” 韩琦答应下来,额头当即渗出一层细密汗珠,神色不安绝非作伪。 见他这个样子,李堪暗暗握拳,心中已有了计较,笑说:“初次会面,多做提防也是应该的,想来黑镇北也是能理解的。” “对对对,将军言之有理。” 韩琦看一眼驴子,对李堪说:“我先去岸边迎接。” “不急,你我驱车同行。” 李堪伸手拉着韩琦的手,登上门前的战车。 甲士簇拥,三十几名骁锐骑士伴随战车左右,浩浩荡荡出了临晋南门。 南门外河原之上,布幔围起来的帷幕插着各色旗帜,数百名仆从往来忙碌,甚至还有一名乐师坐在布棚下闭目小憩,等候着演出。 战车缓缓走向码头,可惜船只狭小,难以运输战车渡河,只运来两匹阴干马。 见靠近相距三十多步时,李堪低声询问:“对面骑马之二人,可是黑镇北当面?” “那持双刃戟的必然是太史文恭,其护卫的,只能是黑镇北。” 韩琦语气放缓,见黑熊主动摘下面具露出面容,当即就说:“是黑镇北当面无疑。” “黑镇北?” 李堪露笑,笑容狰狞:“这等蠢货……他也配?” “杀贼!” 李堪右手拔剑之际,左右骑士就纷纷加速直奔黑熊杀去,战车后面的甲兵绕过战车,哗啦啦朝岸边冲去。 黑熊座下阴干马很自然的后退,身后吕布持戟跃马出击,眨眼间挑落一名骁锐羌骑。 紧接着两杆长槊不分先后扎在吕布胸膛明光铠板甲上,吕布身形一动不动,两个持槊刺击的羌骑反震险些落马,手里的长槊也坠落在地。 距离太近,他们根本无法冲锋提速。 这时候高顺十人队已经越过黑熊,持戟上前与散乱的羌骑搏杀在一起,十人队不退反进,两三个呼吸里挑落、扎死十几名羌骑,追着吕布与对方甲兵碰撞厮杀在一起。 对方甲兵也有二百多人,多持步槊,仓促之间集结的矛阵齐齐推来,吕布正面无法突破。 高顺十人队的铁戟不过九尺、一丈长短,只能拨挡步槊,同样被矛阵挤压,在交战中后退。 黑熊则展开双臂做环抱姿势,配属给身后左右两个百人队的道兵开始绕行,所属百人队快速跟随,企图夹击包围一口吃掉李堪。 同时黑熊控马继续后退,身后百人阵中间让开通道,随即合拢,齐齐跟随两名道兵结阵上前。 后方观战的黑熊继续遥控,控制吕布后撤脱离战斗,高顺十人队快要被冲散之际,中间方阵顶上去,一时之间矛戟与步槊碰撞。 一方呼喊号子一顿一顿向前踏步前进,持槊攒刺;一方奋力劈斩、搅荡,使平端的步槊矛刃坠地,或抬高。 而吕布向西上游绕行百余步,对着李堪战车发动冲锋! 李堪看到了吕布,可他不以为意。 他身边还有几十名亲兵,当即分出十几名持矛上前抵御、阻截。 但吕布依旧发动冲锋,速度极快,快到了李堪的十几名矛兵没能聚拢成团,快到了这些矛兵恐惧、本能的左右退避! 反应快的几个矛兵丢弃行动不便的步槊,转身就一跃扑倒,反应慢的一个矛兵被高速冲锋的阴干骏马撞飞! 这倒霉矛兵几乎是被阴干骏马顶着撞在李堪战车之上,战车猛地一晃,同时吕布控马飞跃。 方天戟凌空劈斩。 一瞬间,李堪甚至看清楚了方天戟划过的银白弧形寒光,下意识张大了嘴。 随着吕布一人一马重重砸在地面,李堪半个脑袋与完整的铁盔一起飞了起来。 就连身子,也被大力带飞,半空小幅度旋转,落在车侧。 韩琦先是抱头躲避,站起来就见李堪落在车下,头朝着战车方向,脖子以上还留着歪了的下巴。 这下巴很歪,歪的很厉害,歪死了。 这种画面突破了韩琦的认知,当即就瘫坐在战车上,汗出如浆。 (本章完) 第153章 重蹈覆辙 第153章 重蹈覆辙 黄白城本是秦曲梁宫,是池阳县东北部的一座城邑。 三辅大饥荒时,李傕是池阳侯,挟持天子驻屯黄白城。 李傕灭亡后,段煨入屯黄白城北边的北地郡泥阳;池阳有灌溉之利,驻屯了许多董卓旧部。 这些年相互兼并,马玩攻杀王承进驻池阳掌握县城周边;梁兴则盘踞池阳东部黄白城附近。 黄白城距离临晋二百里,这点路程不远不近。 若是野战行军,需要三天时间;腹地卷甲、轻装行军,需要两天时间。 但对黑熊来说,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耐力无限的阴干马,对统治关中来说,意义重大。 以至于黑熊拥有了类似于分身的效果,这么强悍的机动力,意味着他一天时间可以在陈仓、潼关之间跑个来回! 也就意味着吕布上午打完潼关之战,晚上就能在陈仓参战。 这么充足的机动力,意味着关中各县若反叛,每一个县随时都可能受到吕布的袭击和包围。 但现在有巨大的信息差,黑熊可以推算大致的形势变化;而钟繇、关中吏民不知道。 只有持续表现出这种机动力和统治力,才能让钟繇、官吏士人的各种杂念主动消退。 不仅要让官吏士人知道,还要让绝大多数人百姓知道。 故而黑熊毫不掩饰自己的超强机动力,梁兴的脑袋,就是最好的证明物。 怀着这种目的,天色黑透时,黑熊引着吕布就来到了黄白城附近。 这时候刮着风,阴云遮蔽夜空,北方山区上空闪电不时划过天际,云层之间雷光闪烁。 黄白城各门封闭,每有闪电划过北边时,隐约就能看到城上巡逻的游哨人影。 与关中其他城邑一样,黄白城也没有护城河。 北面是郑国渠,南面是成国渠。 地形上来说黄白城开挖壕沟、连接南北二渠十分便利,但经营这里的李傕,还是现在的梁兴,都没能开展这项工作。 黑熊绕城观察一番,随即静静等候后续部队,天空淅淅沥沥开始落雨。 雨点稀疏的同时,但雨珠颇大。 但时停时落,此刻也只能静静等候。 后半夜,后续部队人马疲敝气喘吁吁抵达城东。 人员聚集,黑熊开始分发神莓,一人一粒吞服入口,体力快速恢复。 桃子储量始终很紧张,但神莓储量太多了。 一点白法力正确洗练的灵植,每天固定提供五枚神莓。 神莓唯一的劣势就是不能离开他一定范围,不像桃子可以配属给远处的军队。 近代军队急行军后可以作战,因为抵达战场后再疲倦,也有扣动扳机的力量。 而现在不行,穿戴铠甲的军队才有战斗力;体力不足的甲兵,会本能的抗拒这种不占优势的战斗,自然士气低靡,缺乏战斗热情。 只有充沛的体力,才能保证甲兵有足够的战斗效率。 此刻神莓分发后,吏士开始吃干粮,等候强袭夺城的战机。 黑熊也没闲着,又检查吃马料的战马、挽马,也不吝啬神莓,给马匹补充了体力。 这次急行军,路上接连损毁三辆战车,来不及修复。 随车的士兵乘坐多余配发的马匹,才抵达了黄白城。 这也导致几十匹马无法轮换休息,其中七匹马体力临近衰竭,抵达后勉强喝水后,不肯进食马料。 若无意外,缓不过来的话,这些马会死亡。 对这七匹马,黑熊也增大剂量喂食神莓,马匹状态迅速缓解。 神莓这种东西,在他看来更像是输液、激发潜能。 不是凭空增加身体内的能量,而是加速身体机能的效率,挖掘生物自身的潜力。 血桃、延寿血桃也是类似的效果,哪有什么法术效果,都是生物自身的潜力。 后续部队恢复作战状态,并士气燃烧起来后,黑熊也才开始进餐。 头顶阴云遮蔽,感受不到天色明亮的过程。 吃干粮时,豆大雨珠砸在脸上,明显可以感受到,这意味着这场雨如果落下来,起码也是中雨级别。 雨水渐渐密集起来,十几个军吏聚集到黑熊附近,人人跃跃欲试。 其中关中籍贯的鹰击骑士也是如此,恨不得立刻冲入城中,效仿当年段煨旧事,直接攻破梁兴府邸,斩杀梁兴,收编其部众。 黄白城在李傕入驻之前,就比较特殊。 因为这不是百姓居住生活的城邑,而是一座围绕秦宫室修建的仓储城邑。 附近成国渠、郑国渠所产粮食就近储放在黄白城,再依托成国渠、郑国渠连接的泾水、洛水向关中各处运输、调剂。 所以黄白城内,最大的府邸就是秦宫室改造的,很是显眼,仿佛城中之城,非常容易辨认。 宫室么,有一道大门就行了。 只要突入城中,堵住大门,里面不管你是董卓、李傕还是梁兴,都难逃一死。 “突入城中,百余人足够了。” “我率重甲突击,轻兵驱车配合骑士游荡于东西二门,骑士多持旗帜,故作疑兵。” “待我擒斩梁兴,迫降其众,你们再入城。” 黑熊做了简单的战术安排,就引着重装步兵向东门摸去。 断断续续的雨水湿润了地面表层,空气清冷,铠甲在身只觉得暖融融沉甸甸,感官十分舒适。 临近城墙,就发现墙上游哨缩回城楼、角楼,岗哨也避雨撤离。 黑熊摸到城下,抬手朝墙上投掷卡片,召出一名低级道仆,这家伙肩上挂着一盘洗练后、拇指粗的麻绳。 确认无误后,对方将麻绳抛掷下来。 此刻雨水突然密集起来,一阵阵冲刷打在略有倾斜角度的城墙上,梯形坡度的城墙表面涂裹了一层黄泥。 随着雨水融入浸湿,这层黄泥散发出泥土特有的腥气。其他道兵也出现在城墙上,黑熊确认麻绳牢固后,缠在自己腰间,城上道兵拉扯麻绳,他快速上升,轻易越过女墙。 雨水哗啦啦砸落,视野内皆是雨幕,他又放出更多麻绳,将城下重甲步兵扯到城上。 麻绳又垂落到内侧,甲兵陆续缒身下落,随着黑熊下降后,百余人贴着街道墙壁向梁兴府邸潜行。 雨水越发密集,黑熊顺利找到梁兴住址。 密集秋雨清寒,府邸外围岗哨稀疏;故技重施,黑熊越墙而入,引着道兵大摇大摆向着大门走去。 此刻府邸内地面湿滑,黑熊皮履踩踏泥水渐渐靠近大门内侧。 这是一处门阁,阁下十几名卫士避雨围坐在一起,伸手在火盆烘烤,有的卫士拢紧领口蜷缩着闭目睡眠。 这些人没有开口聊天的,反倒是门阁里有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让下面吹风的卫士更感疲惫。 察觉黑熊等人脚步声,门阁下的卫士警醒,当即将沉睡、休息的卫士摇醒,十几个人持矛戟站成两排。 黑熊身上襦铠哗啦作响沉甸甸的,走入门阁内,抬手抓布巾擦拭脸上雨水,这时候阁内休息的军吏从门洞快步走出来,慌慌张张:“张督?” 这军吏很快就发现黑熊一伙人铠甲外的号衣配色不对劲,黑熊也没开口,身后吕布、高顺十人队持剑突入。 吕布从黑熊右侧突入,一剑攮死军吏顶着对方朝着门洞而去,拔剑后低头钻入门洞,顺着楼梯杀入楼阁,楼阁内的弓弩手遭遇袭杀。 门阁下的十五名卫士,猝然遇袭就被乱刀捅死。 黑熊近距离研究高顺指挥下的道兵,给它们配发的是环首刀,这是劈斩利器。 可在高顺本能指挥下,它们采用近距离捅刺的方式,将这些披甲卫士迅速刺死。 血腥弥漫,门上两条手臂粗的横木被卸下,门扇缓缓拉开。 黑熊走出扭头看左边,那里袁术六人队向他靠近,重甲百人队已经顾不得隐匿,快步小跑,甲叶撞击摩擦哗啦啦作响。 但都被雨水噪音遮蔽,踩踏台阶顺利抵达门阁,鱼贯而入。 大门重新关闭,两条横门挂上。 随即死尸也被搬运过来,堆叠挡住门扇内侧。 黑熊登上门阁观望,就见有一处三层楼阁,隐约有灯火光辉透过雨幕。 当即下楼,对百人督说:“我给你五十人,守住这里。” “喏!” 随即黑熊取出二十颗桃子递给对方,对方当即喊来临时的什伍长分发过去,以便战斗时救护伤员或补充体力。 又给其他什伍长分配桃子后,黑熊当即命令吕布为前排,向着三层楼阁进发。 每经过一个路口,就留下一支十人队守御。 距离三层楼阁就差一道院墙时,这里是中门,也有十几名卫士,他们守在门外。 隔着雨幕见到人影,当即呼喝:“什么人!” 不见人影回应,当即吹向号角。 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府邸内卫士警醒,军吏督促紧张穿戴铠甲时,吕布、高顺十人队已经杀散门前卫士。 吕布手中沉重方天戟如似巨斧,十几下巨力劈斩,门扇破开。 此刻三层楼阁内,梁兴收敛惊慌情绪,拔剑呼喝:“慌什么!快为我披甲!” 两名侍妾两股战战不知所措,还是外面伺候的侍女们情绪稳定,七八个进来为梁兴穿戴铠甲。 一名侍妾转身就要跑,在外厅门前见到陌生的金甲道兵,当即一声尖叫双眼翻白瘫软在地昏迷过去。 本要持戟欲刺的吕布歪头瞥一眼地上毫无威胁的人,就大跨步向前绕过屏风进入内厅。 看到侧门,它毫无迟疑沿着侧门而进,顺台阶登上二楼,二楼女仆纷纷呼喊尖叫躲避。 黑熊顺着吕布轨迹跟随,到二楼时就见一人当胸被戟扎死,旁边还有个侍女手里捧着佩剑,也被吕布当成威胁,从背后扎死,正扑倒在地。 其他侍女缩成一团,黑熊控制吕布斩下男子头颅,询问侍女:“这人可是梁兴?” “是梁兴。” 梁兴的侍妾穿薄纱里衣,头发散披,跪伏在地不停磕头,展臂指着一处:“书房内有印信为证!” “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黑熊说着歪头去看,高顺十人队散开搜索,连着楼上也搜索,迅速回来,没有再遇到活人。 见此,黑熊才去书房,就看到桌案上的漆木金纹印盒,上前拔开,取出银印在桌案上一页帛书上盖下,隐约认出是某某中郎将印。 又看帛书,是标准的章草字迹,隐约看出来是李堪写来的求援信。 黑熊松一口气,将银印装进腰间皮盒,转身走出快步下楼,吕布抓着梁兴温热的头颅跟随而出。 楼外雨幕下就听远近有鼓声,鼓声传播,城中军营也开始擂鼓。 吕布以方天戟挑起梁兴首级,跟随黑熊到门外,这时候已经有卫士靠近,但没有主动上前厮杀。 领队的军吏见那道分隔内外的中门被袭破,何止是他,就连他的部属都失去了战斗的信念。 这终究是秦宫室改建来的,不管是李傕还是梁兴,中门以内,养了太多的女人,再无什么护卫力量。 中门破,里面就剩下梁兴一个男子,怎么可能侥幸活命? 那军吏隐约看到方天戟上挑着的一颗头颅,看不清楚面容,但整个人顿时舒缓一口气,精气神负担彻底没了。 手中握着的佩剑从容入鞘,高声询问:“诸位可是黑虎牙部属?” 他隐约认出了方天戟的形制,现在只是想确认一次。 黑熊开口:“太史文恭在此!奉镇北将军之令,讨伐贼将梁兴,余者不问!” 他可不敢表明身份,城中驻兵四千多,他表明身份,属于没事找事。 “愿为镇北将军效力!” 军吏快步上前,雨水打湿了衣袍,单膝跪地:“愿降!” “持梁兴首级,收拢府内卫士!” “持械反抗者,立斩不饶!” (本章完) 第154章 子扬军师 第154章 子扬军师 白昼雨水不歇,黄白城中门户紧闭。 这终究是一座储粮运城,城内居住的只有梁兴的部曲与部曲家眷,没有其他士民。 城内军营,随着梁兴首级传阅,营中吏士也都缴械。 黑熊不敢耽误,封存器械的同时,立刻着手精简营中吏士。 愿意留下的继续当兵,不愿意的编为民户。 他也再三保证这些人的部曲身份,才打消了绝大多数人的疑虑。 比起纳税服役的普通百姓,他们更想当将军的部曲。 当了将军的部曲,也就将军能欺负他们;可若是当郡县编户之民,那太多的人可以欺负他们。 部曲生活再苦再危险,终究有铠甲、兵器在手里,具有反抗的能力。 这是关中大乱后,残存百姓的血泪认知。 必须掌握武力,不能将安全寄托在其他人的善良之上。 气候正常物产充足时,董卓、李傕这些人还能琢磨着朝廷之事;可天气大旱时,为了稳住军队,这些人只能选择抄掠百姓。 旱灾刚开始没死多少人,大多数人死于军队抄掠引发的大混乱与逃亡中。 军营内先是清退了一批不愿当兵的,黑熊又将体质羸弱,年龄超过三十岁的人清退,暂时编为辅兵控制在手里。 同时也收拢原有的军吏,只要是队官以上,尽数软禁在梁兴的府邸。 也只有梁兴的府邸,才能让这些军吏放心。 毕竟梁兴府邸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适合集中处决的场所。 去掉这么三拨人,城内军营勉强还剩下一千三百多人。 按照老办法,百人一队,自己推选百人督和各级军吏;随后分发战旗,旗上书写籍贯姓名。 最后再派人誊抄制成军册,按着传统一式三份。 这种工作已经不需要黑熊亲自去负责,随行的青州兵重甲步兵就能面面俱到,贯彻落实。 至于梁兴府邸内的护卫,这些人的体格、武技来说,肯定是黄白城驻军中的佼佼者。 可不能随意放任,也不好进行武装。 时间紧迫,只能剔除军吏与梁兴的亲族,余下混编为四个辅兵百人队。 几乎一整天,黑熊就忙碌军队整编。 午后,雨水稍稍停止,天空依旧阴云相连。 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军队开拔,所以也就没必要担心临晋方面。 就连五十里外的高陵驻军,都不适合移动。 也是因为这场雨,黄白城变故不为城外所知。 新的战机又摆在了黑熊面前,到底是就近强袭池阳城内的马玩,还是原计划折返临晋,对侯选下手。 有梁兴首级、李堪的印信,足以轻易号令庞德出兵向北截断马玩的退路;可这样的话,临晋方面会有意外变故。 想了又想,黑熊同时向驻屯茂陵的庞德、高陵的刘晔下达调动命令。 并让信使分别携带梁兴首级去茂陵见庞德,再去见刘晔;李堪印信则相反,先送到刘晔面前,再送给庞德去看。 只要刘晔派遣的关中兵抵达协防,他就能脱身,单骑返回临晋。 黄白城有向南的驰道,两拨信使齐齐向南而去。 过白渠木桥后,一拨信使直奔西南茂陵,一拨信使转向东边高陵。 得益于秦国、西汉对关中的建设,长安附近城邑密集。 往往二三十里地就有一座城邑;驰道沿途,各种村落废墟更是前后相连。 只是大多数城邑空虚,居住其中的百姓甚至不需要到城外耕种,光是开垦城内废墟,所种庄稼就能自足。 信使驱马轻驰毫无节省马力的意思,用大约三刻左右的时间抵达高陵。 人马疲敝,信使一跃下马对城上呼喊:“我乃镇北将军使者!” 守军面面相觑,领头军吏不认识对方,探头观察:“将军在东,你如何从西来!” “镇北将军已破黄白城!” 信使厉声呼喝:“快让我入城!我难道会自寻死路?” “天色已晚,恕我不能开门!” 军吏回应一声,当即命令左右守兵将准备好的吊篮垂降下去。 那信使将马匹交给副手,挪动颠簸酸困的双腿一瘸一拐走向吊篮,勉强抬腿进入吊篮。 十几名守军拉扯粗壮麻绳,吊篮缓缓上升。 信使躺在篮子里举着公文:“文书在此!” 见他疲倦,守兵又将他从吊篮里扯出来,用担架运到县衙。 使者来时,刘晔正与张既一起下棋。 被剃发后的张既如今头戴黑巾帻,被钟繇解救后,在司隶校尉衙署任职。 作为高陵人,他受钟繇指派,来到高陵协助刘晔做一些工作。 有张既的协助,刘晔果然轻松很多。 今日有雨,两人自上午对弈饮酒至今,谈论天下英雄,好不畅快。 只是都很默契,没有谈论黑熊。 很快,信使被担架抬到外厅,刘晔绕过木隔子屏风来见着信使,奇怪询问:“卿如何自西而来?” “随将军破黄白城,故从西来。” 使者将文书递出,还有一方银印:“昨日……军师,卑职口渴。” “呵呵,我这就去给你取酒。” 刘晔听对方口音,勉强认出来是当初船队里的人。 他转身去屏风后取来半壶酒,铜酒壶递给对方,对方嘴对着壶嘴就是吸溜一口咕嘟畅饮。 仰头喝光壶中酒水,信使美滋滋说:“昨日李堪请降,将军渡洛水赴宴,不想李堪突然反悔,袭击将军,为太史文恭所斩。” 刘晔观察银印,不解:“李堪怎会如此不智?” “仆也不知,可能是渡河的船队是临晋人,李堪认为我军无船,北岸只有将军随行三百余人。欺将军兵少,南岸大军难以渡河解救,这才突然发难,不曾想太史文恭骁猛异常。”信使说着咧嘴笑了笑,将空酒壶递给刘晔的卫士。 刘晔这时候检查公文泥封,见果然盖着镇北将军、虎牙将军两个印,这才拆开印封,取出里面的帛书。 这是调兵文书,帛书上是黑熊所写简体文字,也盖了两方将军印。 有这个帛书,刘晔才能调动城内五千关中兵出城。 这是出兵前黑熊再三要求的,没有他的令文,任何人不能出城,为的就是避免野战。 信使见刘晔神色微微变动,又说:“还请军师派遣信使,持李堪印信呈送茂陵之庞德。” “嗯,将军信中已有成文,你快去休息,待天气晴朗,我就安排车辆送伱去黄白城。” “是。” 信使重新躺好,对他来说,这场战争中,他的使命算是结束了。 桃子太过于宝贵,除非有紧急的作战任务,否则不可能给他恢复体力与大腿磨损的伤势。 目送信使被抬下去,刘晔低头看左手的帛书军令,又看看右手的李堪银印。 信使和公文没有骗他的话,明天睡醒,他就能看到茂陵庞德送来的梁兴首级。 想到黑熊辗转天下时的各种手段,刘晔收敛神情,绕过屏风进入内厅。 张既微微酒酣,起身来迎:“子扬,可是镇北军令?” “是将军亲笔所书的调令,令我发兵两千,入驻黄白城。” “黄白城?” 张既惊诧:“梁兴举兵依附了镇北将军?” “梁兴已死。” “难道是梁兴部曲叛乱,攻杀梁兴?” 张既用自己的见识来分析眼前的突发局面,刘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是将军亲率锐士,雨夜袭击黄白城,擒斩梁兴,迫降其众。” 说着刘晔将手里的银印递给张既,张既双手接住只当是梁兴的将印。 张既看了看印面认出中郎将印四个字,没有仔细去看前缀封号。 刘晔落座,张既也坐到对面:“这么说,将军是要夹击马玩了。” “不,将军要去征伐侯选。” 刘晔说罢看着张既诧异神情:“德容你想不到,马玩、侯选也无法预测,元常公与段忠明也是难以预测。待攻破侯选,渭北控扼蒲坂津,渭南甘兴霸镇守潼关、风陵渡;自此关中以东,门户咽喉稳固,将军自可从容应对西方之敌。” “子扬……” 张既紧皱眉头:“子扬是说,李堪已经归附镇北将军?” “此公死矣。” 刘晔看张既手里的印信:“他企图和谈之际袭击将军,为太史文恭所斩;随后将军亲率锐骑,星夜潜行直趋黄白城,袭斩梁兴于宅邸。大约明日,德容就能见梁兴首级。” “子扬说笑了。” 张既明显不相信,只当是刘晔故意板着脸跟他开玩笑。 刘晔年龄比他还小一些,性格有放荡不羁的一面,白天饮酒下棋时就开过一些玩笑。 张既起身到书房,将银印蘸了印泥,轻轻盖在自己手心。 看银印封号,不是梁兴的讨贼中郎将,而是李堪的立义中郎将。 看清楚后,张既浑身冷汗渗出,瞪大眼睛立刻清醒。 他也猛地站直,当即就反应过来,等黑熊吃掉侯选,就彻底堵死了河东方面的干扰。 北地泥阳的段煨听从钟繇的意见,举兵固守不动,没有介入这场战争的意思。 还有驻屯西边美阳的杨秋,这个人是关中群帅中比较倾向于许都朝廷的人,建安以来,年年都派人去许都上贡、朝拜天子。 美阳附近的郿县由群帅中实力最弱的张横驻屯,张横依赖于杨秋,就像梁兴依赖马玩一样。 受钟繇影响的,以北边的段煨实力最强,其次是杨秋、张横。 还有程银、成宜,这两个分别驻屯在陈仓、雍县,也是抱团取暖,远离长安,被杨秋挡在西部,缺乏存在感。 现在段煨来不及干涉,等黑熊吃掉李堪、侯选、梁兴、马玩四部,麾下军队膨胀到三万。 到那个时候,段煨会重新审视自身与钟繇的关系。 西部杨秋四部联合起来,挡得住黑熊的侵攻么? 如果段煨、杨秋四部,再加上已经入关中的韩遂麾下阎行部,或许可以跟黑熊对峙。 只要等黑熊掀起的这股威势沉淀下去,那格局就稳定了。 就怕各方浮动之际,黑熊乘热打铁,全据关中。 到那个时候,许都朝廷真要考虑考虑该怎么册封、安抚黑熊了。 张既思绪翻滚,当即转身去看刘晔:“子扬既然有公事,那愚兄暂且告退。” “不急。” 刘晔将调兵帛书折叠收入袖中,扭头看屏风轻声呼喝:“来人。” 当即门外当值的卫士涌入,绕屏风进入内厅,拱手:“在!” “张德容醉酒,送他回居舍,不得与外人交涉。” “是!” 当即两名卫士上前就要抓张既两臂,张既挣扎甩袖,皱眉看刘晔:“子扬,何以至此呀?” “我督兵剿贼,还请德容以军师相称,否则轻慢军心,引来将军治罪,非我能救。” 刘晔说罢去看卫士长,卫士长给两个关中兵卫士摆脸色,这两个卫士当即一人拉扯一条臂膀,以反剪的方式将张既押解出去。 卫士长听脚步声远了,低声询问:“军师,此人或许有探查军机之嫌。” “他来探查机密,我也借机将此人稳住,各取所需吧,没必要迫害。” 刘晔说着走向侧门,进入内室:“为我披戴铠甲,我要去营中宣读将军调令。” “喏!” (本章完) 第155章 均衡枢纽 第155章 均衡枢纽 阴雨一连五日,整个关中彻底暂停下来。 但各方信使与骑兵还能勉强移动,等侯选察觉一切时,脑科手术专家吕布已经快速靠近。 自此他再也不用头疼、费脑筋思索时局了。 天色终于放晴,渭水暴涨。 南岸钟繇难以渡河,只能为马玩默默祈祷,也希望段煨不要生出什么激烈反应。 吃掉黄白城梁兴、侯选、李堪的黑熊,相当于吃掉左冯翊的精华土地以及人口;对北地郡,驻屯泥阳的段煨形成了包夹的形式。 现在这种状态下,段煨肯定缺乏安全感。 李傕郭汜之后的老邻居被黑熊迅速逐个击斩,段煨怎么可能淡然处之? 可偏偏连绵阴雨后渭水涨溢,河面激流汹涌,舟船有倾覆的风险。 军队难以渡河,钟繇又关系全局,不能冒险渡河。 只能眼睁睁看着北岸的战争。 马玩的死活,已经成为衡量关中形势变化的风向标。 现在的马玩做好了固守的准备,如果依旧被黑熊摧破,那马玩以西的杨秋、张横这西部四帅极有可能无条件投降。 这是关中内部的纷争,不可能将黑熊挡在关外。 关中群帅已经没有了大联合的条件,面对吃掉大半个关中,还是精华区域的黑熊,西部四帅最佳应对办法就是投降。 跟死掉的梁兴、李堪一样,杨秋这些人不可能舍弃部曲撤入陇右。 现在一个个部曲最少也有五千户,真去陇右,能追随他们的不超过五百户。 五百户,还不如跟黑熊打一场……李堪、梁兴这人已经证明了硬碰硬的结果。 何况,马腾打好了样板。 钟繇只能希望马玩守住,他过河后再做调解也行。 有条件投降,总好过无条件投降。 前者是合作,后者是被吃。 不止是钟繇关心马玩的存亡,进入关中的阎行冒雨行军,入驻池阳城西南的长平观。 在这里将南面茂陵的庞德三千人挡住,双方都是步骑三千,也都是老对手、老朋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庞德引着几十名骑士绕长平观侦测,想要寻找阎行的破绽。 庞德一方对长平观也算熟悉,当年马腾联合马宇、刘焉、刘焉几个儿子企图营救天子攻杀李傕时,马腾就驻屯长平观。 长平观一战马腾败逃陇西,韩遂与他联合,两人正式结为异姓兄弟,转眼就相互攻杀成为死仇。 而马腾败绩后,侍中马宇、凉州刺史种邵等人困守槐里,城破身死。 “校尉快看,是镇北将军!” 庞德身边一名亲骑展臂指着东北方向,庞德扭头去看,最先看到的是‘太史文恭’那又高又大的方天戟。 梁兴、侯选的首级传阅关中各处,唯独少了李堪。 原因就是这方天戟过于凶残,劈裂了李堪头颅,难以辨认。 庞德当即引领左右迎了上去,相距十几步时庞德勒马,一跃下马。 脚下土壤泡软,庞德身形壮硕铠甲又沉,当即一双七彩漆皮战靴没入土层三四寸。 庞德拱手:“将军。” “这阎行是怎么一回事?” 黑熊马鞭遥指长平观,长平观内守军正堆积烂泥、石块,修补早年战争损毁的墙垒。 庞德侧身去看:“将军,阎行为人果决。自末将得到调令时,阎行已过美阳,驻屯于美阳、池阳之间。后马玩求援,阎行冒雨而进,先末将一步进屯长平观,挡住了末将。” 庞德又转身指着视线七八里外的一座村社,那里是庞德的驻屯地。 但村社防御工事先天不如长平观,黑熊左右粗略一瞥,就见长平观地基是垒土垫高,土垒形成了一层低台,这土台外围是板筑的土墙,现在阎行就是在修补这些土墙。 土墙里面,则什么都没有。 或许之前还有楼阁建筑,当年那一战打完,能烧的也就烧光了。 黑熊抬眉看湛蓝的天穹:“等地面干燥,就进攻长平观。占据这里,马玩如瓮中之鳖,举手可擒。” 庞德开口:“将军不可小觑阎行,此人乃西州骁将,晓畅军事。” 阎行成名时,庞德还是个没有入仕的寒门少年郎。 当年的长平观之战,庞德出仕于州、郡。 也是马腾退走陇右,重新征募吏士时,庞德开始追随。 算起来,庞德在马腾这里资历浅薄,但之前统御着马腾麾下二十分之一的常备骑士。 这个地位已经不低了,放到刘备那里,接近赵云。 见黑熊思索,庞德继续讲解阎行:“此公素来敬重朝廷,韩遂则反之,此两人之别也。今将军立大志将要统合关中,对此公部伍而言,于公于私,皆要坏将军大事。” “是以,长平观守军志气坚定,上下同心,非比其他。”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黑熊回头看庞德:“李堪、梁兴之类,只能得部曲之形体躯壳,难得人心。眼前的阎行向往朝廷,必决心坏我的事,他麾下吏士多是西凉叛军之后,也不肯坐视关中统一。” 关中统一,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是凉州! “令明且归营督兵,我去看看池阳马玩。他若肯降,不失为富家翁。” “喏!” 庞德拱手俯首,再抬头就见黑熊控马离去,马蹄践踏,泥点四溅。 等黑熊控马跑了二三十步远,太史文恭才驱马追赶,方天戟随意倒拖在地,月牙戟刃、尖刃在湿软地面勾割出一条划痕,仿佛在犁地。 “方天戟……”一个骑士怔怔望着很是出神,恨不得自己也打造一杆。 可他很清楚,打造出来后,他也很难御使自如。 那哪里是什么戟,分明是凹刃双刃战斧! 庞德身边多是凉州人,此刻望着‘太史文恭’背影,本能的崇敬。 庞德则翻身上马,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扬鞭抽打:“走!回营!” 长平观距离池阳很近,阎行可以看到池阳的城墙轮廓,与城上忙碌的人影。 池阳城墙各处,守军正搬运各类物资。 黑熊驻马西侧地势最高的一座坟冢之上,就见城墙上守军运输各种木板、木椽子,加固城墙外侧,设立了一层挡箭板,还搭建了成排的木屋。 看样子,马玩很怕他夜袭夺城,要将兵力尽可能塞在城墙上,竟然拆毁屋舍,取出木材在城墙建立守军的起居屋舍。 观察片刻,黑熊取出一条帛书,在一根短矛上扎紧,递给吕布。 吕布反手将方天戟钉在坟冢厚实土层上,右臂抓短矛,驱马朝池阳西门而去。 马匹驱驰,相距四五十步时吕布投矛,同时调转马头折返。 城上弓手开始射击,箭矢仓促而发来不及瞄准,钉在城外湿软地面。 而投出的短矛钉在外墙一块门板之上,矛刃洞穿,吓的周围七八名弓手缩身闪躲。 没人敢拔这根短矛,很快马玩穿戴黑光铠,挂褐黄如似虎纹一样的斗篷,在卫士簇拥下登上西城墙。 他远眺城外坟冢高地上的黑熊,伸手接住亲卫将递来的帛书,抖开就见简体字写着:降。 “阎彦明有援手之义,我坐拥坚城,岂能惜命轻易投降?” 马玩将帛书传给池阳令,以及部属传阅,垂眉看远处黑熊:“我已向段忠明、杨文实求援,这黑虎牙贼寇出身,以妖异惑人,今番接连造祸,各方岂能容他?” 池阳令也只是看了一眼帛书上那个毫无诚意的‘降’字,不由嘴角抽了抽,城外黑熊实在是缺乏劝降的诚意,这不是要逼死马玩? 若真因这么一个‘降’字而开城,马玩以后就是活着,也社会性死亡,积攒半生的威名、形象也将彻底破损。 城外毕竟还有韩遂三千人援兵,没打一战,就轻易那么降了,以后无数人路过马玩的屋舍,都要进来吐口水。 这种恶名还会连累子孙,让子孙难以抬头做人。 池阳令安慰马玩:“将军息怒,待元常公渡河,自会来调解、规劝黑虎牙退兵。” 马玩听了只是呵呵冷笑,让县令有些尴尬,也只能讪讪赔笑。 本想提议出城去见黑熊,见马玩这样子,县令也就息了这心思。 他不开口,马玩纵然有心与城外交涉,也不好意思开口。 这时候黑熊指挥吕布又驱马到城下,手里举着方天戟斜斜指着马玩,做挑衅姿势。 城下只有这位太史文恭,可马玩左右军吏、骁锐都当这人不存在。 该搬运木材的搬运木材,该呼吸的呼吸,只有弓手紧张瞄准,估测彼此距离,等待射箭的时机。 随着‘太史文恭’靠近城池,墙上弓手纷纷发射,方天戟左右拨挡。 可能是打仗打习惯了,现在黑熊远远看着,总觉得吕布有些敷衍,只是装模作样拨挡,箭矢接二连三射中,但也多数弹开。 寥寥无几的箭矢随着吕布身形晃动,也都抖落在地。 城上千人观望,看着‘太史文恭’身上鎏金明光铠,一个个谁不眼馋? 仿佛故意,‘太史文恭’在西城两端往返纵马驱驰,引的弓手纷纷射击。 箭矢钉在地上,白色箭羽与黑黄地面反差明显。 “将军有令,不得放箭!” “将军有令,不得放箭!” 城上传令兵快步奔跑,传递马玩的最新军令。 马玩觉得待着无趣,引着卫士转身下城楼。 县令跟随在队伍后面,忍不住停步,扭头去看坟冢高岗上驻马的黑熊,再看看更一步贴近城墙遛马、耀武扬威的‘太史文恭’。 最后,这县令又左右看看城墙上的守兵状态,见普遍面有怨恨、幽怨之气。 拆毁房屋增强城防,意味着城内守兵的家眷生活条件变差。 如果攻城方迟迟不退兵,那城内非战斗减员会非常严重。 这是乱世,男女老少就算没经历过,也都听说过。 只要想一下,就知道城内百姓、守兵会遭遇怎么样的悲惨命运。 反正拆毁屋舍,再怎么拆也拆不到县衙、马玩将军府的头上。 县令只是这么随意看了两眼,就快步跟着马玩离去。 西门大街上,女人们正在搬运木料,一些石块也被丁壮搬运,往城墙上运输。 街道上地面排水顺畅,已经干硬。 县令踩踏其上,见路边屋舍宅院里都没有储备过冬的柴草。 他能看到,马玩也能看到。 马玩很有信心,他相信段煨、杨秋不会坐视他灭亡。 钟繇也会想办法迟缓、破坏虎牙军的进攻。 只要守住十天,各方援兵抵达,哪怕无法击破虎牙军,也能谈判解决。 三辅之地,现在黑熊已经占了京兆尹,左冯翊就差池阳与西北的云阳。 池阳落在对方手里,自己倒霉,会拉着段煨、杨秋一起倒霉! 保护自己,就是保护他们自己! 马玩,真的不慌! (本章完) 第156章 唯一代表 第156章 唯一代表 美阳,杨秋府邸。 楼阁二楼,杨秋正捧着一卷帛书正阅读。 连续大雨之后,阳光纯净。 他微微抬头,就见万里无云,天空澄澈。 忍不住一声叹息,杨秋双手卷好青绢卷轴书,用丝带捆扎,装入防水的厚丝绸狭长袋子里。 扎紧袋口,将这卷帝室流落在外的《史记》残卷又装入木匣中,杨秋才走下楼。 大厅内,十几个军吏披甲而坐,大多神态焦虑。 虎牙军攻势太快了,快到了梁兴毫无反应就被突袭杀死在府邸。 这明显有些不讲武德,可效率极快,也很吓人。 杨秋一身土黄黑领锦袍从侧门进来,一众军吏齐齐起身,拱手长拜:“将军。” “坐。” 杨秋身形并不雄壮,也不算高大,有些清瘦,不是很长的胡须略有些弯曲,卷成小团状。 自己坐好后,看麾下军吏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说:“马玩求援一事,你们如何看?” “将军,马将军若败或依附虎牙军,我等绝难善了。” 一人说罢,其他人还要站起来说,杨秋嫌烦,抬手阻断:“这回救了马玩,下回救不救?再下回呢?” 杨秋的声音不算大,却在内厅回荡。 十几个军吏顿时哑然,面面相觑,另一个人才开口:“我听闻太史文恭骁猛异常,有不亚吕温侯之勇。若就此交恶,若是越池阳而袭美阳,我等无名小卒,就恐将军安危。” “嗯,这也是我顾虑的事情。” 杨秋眨着瞳色明显褐黄的眼睛:“梁兴并非不知兵,实属横死,对此我甚是忌惮。可以防他一月两月或三个月,可又如何能防半年?他只要得手一回,我这头颅就要传阅关中各县。” 这下,军吏们尽数沉默,这已经不是发展、存续问题,而是杨秋的個人安全。 如果出兵坏了虎牙军大事,未来报复的时候,可不单单是杀杨秋一个人。 不是虎牙军多坏,易地而处,自己这些人报复的时候,肯定要杀全家。 沉默中,一个军吏开口:“将军的意思是交好虎牙军?” “不急,我得再想想。” 杨秋语气从容:“照例征发部曲,我要看看张横是个什么心思。” 张横原本最弱,奈何是凉州人,分到郿坞后这几年仰仗坚城,又招纳了郭汜、李傕流亡的部曲纳为爪牙。 若不是李郭旧部不敢张扬,张横早就跳出来搞事了。 现在虎牙军讨灭梁兴三人,张横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现在关中已乱,谁还在意张横手里的李郭旧部? 旧部和旧部是不一样,从经历上来说,关中群帅哪个不是董卓、李郭旧部? 仔细分别,其中还是有从属与直属的区别。 至于程银、成宜二部,杨秋还看不上眼,这两个人地处偏远,人口也少,也满足这种山里当霸王的快乐生活。 不管是救援马玩,还是背刺一刀,都需要部曲集结完毕。 这大概还需要两三天的时间,这两三天的时间足够张横做好选择。 他不认为张横有那个耐心,这两年张横都快憋坏了。 若不是马腾、段煨一南一北配合钟繇镇压关中,张横早就跳起来了。 他也理解张横的焦虑……人终究是会变老的,时间会让女人的容颜失去光泽,也能让昔年的勇士稍稍着凉就会风湿、感冒、提不动刀。 再熬几年,张横费巨大成本供养的李郭旧部估计就老的砍不动人了。 随着杨秋做出决定,军吏团队告退,从事孔桂留了下来。 孔桂察言观色,对杨秋说:“将军,以黑虎牙之强锐,钟繇尚且要屈尊媾和,又何况你我?” “我自然是明白的。” 杨秋起身走向侧门楼梯,对跟着的孔桂说:“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疑惑,我等虽不才,但也在董公麾下颇有武名。这黑虎牙究竟是什么心思,径直诛杀梁兴等人?” 孔桂是天水人,投靠杨秋,充当杨秋将军府里的从事。 之前代表杨秋几次去许都上贡,也是见识过中原风华的人。 孔桂听明白了杨秋的心病所在,他也费解:“是呀,梁兴等人算不得当世名将,也是一时之优选。黑虎牙若有大志,理当抚慰诸将,招引为爪牙肱骨才是。今番开战,以神速袭杀诸将,未免短视。” 两人来到二楼书房,杨秋落座,孔桂操弄铜火盆,加了木炭,烹煮热水。 随后孔桂才落座,对杨秋说:“仆虽费解梁兴诸将之遭遇,但知甘兴霸之生平。” 杨秋好奇,抬手示意:“那好好说说。” “是,这甘兴霸祖籍南阳,乃秦相甘茂之后,后祖上避入益州。此人少年时任侠闻名于州郡,刘焉不能用。后刘焉、刘璋父子传位时,刘表得镇南将军敕封,故遣使策动益州诸将,使讨刘璋,甘兴霸等人遂起兵。” 杨秋听到这里忍不住发笑,甘宁的出身很低了。 秦相甘茂之后,这年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大家看门第阀阅,看的是后汉这二百年的父祖经历,不看先秦、前汉。 杨秋自然看明白了,刘表被李傕封为镇南将军总督南方四州,其实就是报复刘焉、刘范父子勾结马腾进攻长安。从朝廷法理上来讲,益州牧是朝廷所有,刘焉身死,哪能让儿子继承? 所以那时候朝廷委任的新刺史走汉中去赴任,可惜被张鲁阻截;刘表持节有权过问益州的事情,合法策动益州吏士讨伐刘璋。 所以甘宁反刘璋,在朝廷法理上来说,不是什么以下犯上,而是讨贼。 随即孔桂又讲述了甘宁从益州败逃,寄居荆州期间郁郁不得志,以及投效黑熊后的种种表现。 前后黑熊与甘宁结识不过数面,甘宁就率部曲追随,先是逆战曹军于博望坡大破之,再以青州兵降军在襄阳城下摧破蔡瑁五千精锐,甘宁阵斩蔡瑁,以及都尉一人。 后来入关中,甘宁更是单独领兵,攻陷潼关,将钟繇的地盘一切为二。 “将军,甘兴霸与黑虎牙并非亲故之交,可见黑虎牙虽年幼,确有明主之气象胸怀;甘兴霸亦有名将之姿。” 孔桂说着展臂指着遥远的东方:“仆观曹公麾下,典军丁校尉系其亲戚、幼年好友;所领重兵承担方面之事者,曹鼎、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也。外姓大将朱灵,已然蒙尘,难见授用。” 杨秋对此点头,他也是知道曹军状况的。 孔桂更进一步说:“仆听闻黑虎牙乃谯沛大姓出身,恐牵连族裔,故变易姓名立世。其孤身立业,风采远胜项羽、孙策,不亚高祖。可能是其族裔寡薄,这才诛杀诸将,所虑应该在此。” “卿言之有理,黑虎牙族弱,自不可能放任诸将统辖重兵。” 杨秋见孔桂又要说,就抬手打断,自己思索说:“我大概知道梁兴的死因了。” 不是这些人没用,而是黑熊无法使用。 与其留着成为隐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从新提拔将军。 新的将军地位依赖于黑熊,先天立场自然倾向于黑熊的存续、发展。 杨秋起身来回踱步,片刻后,对静坐等候的孔桂说:“我不能赴梁兴旧路,而我与马玩,如今看来只能活一个。” 关中群帅,梁兴、张横、成宜、段煨是凉州人;李堪、侯选、程银是河东人,而自己与马玩是关中人。 马腾比较奇特,是关中人,也是西凉人。 杨秋的杨,跟弘农杨氏的杨不一样,他是先秦公族后裔。 后汉以来,关中凋敝,苦难日子过多了,祖上又真正阔过,所以关中人对后汉的心态很奇异。 对于董卓废立天子,迎天子到长安,关中人是乐见其成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遇上了王允这种又蠢又坏的人。 黑熊想要统治关中,身边怎么可能缺乏关中代表? 名士可以当代表,自己也可以! 就现在的关中,那帮名士能干什么? 主要人口都以部曲的方式落在大小屯帅手里,名士的舆论号召力有什么意义? 杨秋心意已定,露出笑容看孔桂:“为我磨墨。” “是。” 孔桂也露出笑容,快步去书房取出一方临洮砚台为杨秋磨墨,杨秋则挽起袖子,亲自选出一张四四方方质量上乘的平纹素绢。 铺展后,捉笔酝酿一番,写下两行字:“董卓、李郭以来,关中吏民甚苦。将军可能救之?” 随即,杨秋拿出自己的杂号将军印,稳稳当当盖了下去。 折叠装入锦囊递给孔桂:“叔林,稍后我会发书给马玩,你持我印信去见黑虎牙。待黑虎牙准许,你用我印信,拖住马玩。待张横出兵,我随他身后。” 孔桂听着浑身颤抖:“将军是要?” “对,张横终究是隐患,李郭旧账该一并清了。他不在乎这些人,我原本也能作壁上观。” 杨秋说着露笑:“可现在机会来了,一并讨灭。” 孔桂见状,后退两步长拜:“请以公子同行。” “可以。” 杨秋脸上笑容收敛:“叔林啊,为免黑虎牙猜疑,我欲迁居蓝田。只是部众多为关中人,不便委托。” 孔桂立刻表态:“将军对仆有知遇、信重之恩,仆不敢遗忘。” 孔桂又解释说:“庞令明少为郡吏,冠礼后为州吏,仆如何能与他比?” 人家马腾体量摆在那里,暂时把庞德推上来,真当那些凉州老弟兄就跟庞德了? 庞德仕历州、郡的水分很大。 郡是南安郡,从天水分出三个县形成的小郡;州是凉州,典型的文化沙漠,庞德身家清白识字有担当,自然就仕历州郡了。 见孔桂也明白事理,杨秋就说:“叔林去了虎牙将军处,请黑虎牙派遣可信之人入我军中。” 临近作战,不求黑熊信任他,起码也要派人来监督,以便战后论功。 兵权这种东西,如果关中统一,还死抓兵权,实属自寻死路。 统一后,不需要兵权,他也能生活太平。 董卓之后,关中这地方大环境就是如此,你不抓兵权,就很难保住脑袋、妻女、财富。 那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时代,没有任何规则可以约束对方的时代。 现在看起来,黑熊表现的不是很糟糕。 就连恶名昭彰的青州兵,在对方手里也军纪严明起来。 (本章完) 第157章 谋划野战 第157章 谋划野战 高陵城外,刘晔乘马检阅军容。 最后一支青州兵正途径高陵前往池阳,这支青州兵七个百人队,配备了收编的三个辅兵百人队。 青州兵卷甲轻装行军,辅兵百人队以车辆运输铠甲、器械。 开战前,他的五千关中兵已经陆续拆解。 一千人先去了黄白城协防,紧接着又分兵两千东调临晋,前两日天气晴朗后,再次调出一千向东入驻临晋。 临晋那两千稍稍休息两日,又入驻侯选部曲所在的夏阳、颌阳等黄河西岸地区。 调令频繁,可外调出去的四千关中兵态度积极。 有了关中兵做替代,黑熊战前的军队得以汇拢向池阳集结。 刘晔观看三个辅兵百人队,见兵员尽皆雄壮,几乎是渭北群帅麾下的精锐。 这次收编,辅兵来源有两种,一种是各将亲兵、支党;一种是临时过渡,战后要裁撤的辅兵。 显然,跟随青州兵移动的都是各将党羽亲信,只有把这些人随军调用,后方又控制家眷,才能让他们稳定下来。 机会合适,这些人也会迅速编入战兵营。 刘晔着重观察车辆运输的铠甲,这些铠甲才是此次征讨渭北诸将最先强化青州兵战斗力的关键因素。 青州兵是俘虏转化,击溃、俘虏蔡瑁全军前,青州兵几乎没有什么装甲。 之后获取铠甲,但也优先补充了甘宁、中垒营,青州兵入关中前披甲率不足两成。 破渭南各县后,青州兵披甲率逐步上升到五成。 而这次,青州兵全员披甲,此外淘汰破烂后,还有额外的两成替换备用战甲。 但是,青州兵是七队老兵加三队辅兵,辅兵不装甲,所以青州兵千人队披甲率账面只有七成。 刨除辅兵,刘晔看来青州兵已然全员装甲;又更新了渭北群帅积攒的各类战阵器械。 例如长矛,此前青州兵长矛与荆州兵类似;而现在得到太多的老古董,以至于仅仅是步槊一项,就得到了两千余柄! 而现在,这些两丈长的步槊装车运输,勉强用麻绳扎捆,一车车的从刘晔面前经过。 他不敢想象,全副武装的青州兵抵达池阳,马玩还能坚持几天。 一名临时配属给刘晔的书吏观察片刻后,感慨说:“辅兵不足用,三百辅兵勉强只能运输战具,余下军帐、器具、粮秣、弓弩箭矢都不得运。” 这人荆州口音,另一个临时征发的本地士人也低声讲述:“你所见的只是步兵,若是骑士远征,辎重车辆当有三倍。” 他们低声讨论,不见刘晔反应,其他临时征发的书吏也参与讨论。 刘晔见他们很是推崇虎牙军的战斗力,对此他也只能默不作声。 骑兵太过于复杂,配套工作做不好,还不如没有。 所以鹰击骑士营目前只是空架子,以追索败兵、踩溃兵、吓唬、封锁为主。 中垒营的二百骑士设立之初也是类似的作用,中垒营车骑混编,真正的战斗力其实是百余名重装步兵。 不要被兵种和数量迷惑。 最实用,最有效率的永远是重装步兵。 一名信使自渭水码头而来,背着两条洁白负羽。 这是用鹅羽缠绕在竹条之上制成的,长度四尺有余,插在一个披萨盒子类似的木匣子里。 使用的时候将这个木匣子固定在背后,两条洁白负羽微微向两侧弯曲。 汉军历来用红色的负羽,黑熊不缺鹅羽,就用白色负羽。 使骑抵近,也不下马,就对刘晔呼喊:“军师!钟司隶正率部渡河!” 附近书吏齐齐望着刘晔,刘晔蹙眉思索:“回城,通告城外各处快快回城。” “是!” 使骑拉扯缰绳,控马就去向城外各处工作的队伍传令。 刘晔也带人返回高陵城,准备封闭城门,拒绝钟繇入城。 反正渭水北岸有之前马超建造的营垒,钟繇不缺宿营过夜的地方。 现在高陵城太过于紧要,他不敢放钟繇入城。 钟繇在城外,刘晔还能勉强压制城内留下的一千关中兵;真把钟繇放进来,高陵城肯定是钟繇说了算。 刘晔入城后也派遣信使,向黑熊通报。 此刻的黑熊,抽空去了一趟黄白城。 黄白城之南的白渠上,四十多艘船正缓缓向上游航行,运输粮秣、军帐、各类器械。 白渠岸边,黑熊驱马缓行。 思索着梁兴,心中多少有些懊悔。 董卓、李郭旧部加起来十几万人混战,存活到最后的关中群帅,任何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种严酷的吃鸡大赛活下来的人,不说文武双全,起码不会存在太过明显的短板。 如果把曹军目前中坚的曹洪、曹仁、夏侯惇、夏侯渊放到关中,恐怕早就被消磨干净了。 例如梁兴,黄白城内囤积的各类战争物资,顺着白渠,能直接运到池阳城下,为前线大军建造了完整的营垒。 各类军帐齐全,虽然陈旧,但明显经过有组织的修缮和保养。 别说现在,就是冬天使用时,也能避风保暖。 但这种懊悔情绪很快就消散了,自己体量太小,核心力量没有绝对优势。 突袭杀死梁兴兼并他的部众,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第二种解决办法,不吃掉渭北群帅,自己冬日勉强能熬过去,可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什么? 趁着内部粮食充足,外部袁谭没有整合河东、弘农之前,先下手就有优势。 越是拖延,战略优势越小。 哪怕三个月后可以再有三支道兵十人队,这种战术优势到时候有没有施展的条件也是未知的事情。先把能抓在手里的抓了,后面才不会被动。 思索间,船队渐渐靠近池阳城东十里。 池阳城北就是白渠,十分的接近。 远远眺望,白渠码头废墟几乎是跟池阳相连的。 以池阳为分界,下游是白渠,上游叫做六辅渠。 六辅渠上游与郑国渠的渠口一起连接泾水,这些年马玩、梁兴也疏浚、修葺过周围水力河渠。 如今秋雨浇注水量涨溢,各处河渠水量充沛。 船队靠近临时码头,等候这里的辅兵、青州兵拖拽船绳,卸载物资。 目前营垒并无栅栏,于池阳方向挖了许多陷马坑,至于能起多少效果,只有实战时才清楚。 黑熊返回营地,张定端来一盘军书,简单讲述:“渠帅,池阳自晨间至今,北面来三骑而入,出五骑;西面与长平观阎行往来密切。仆传信庞德,庞德已布兵截杀。” “不要过多干预庞德,他的任务是盯死阎行。阎行跑不掉,马玩也难跑。” 黑熊解下盔带,将头盔递给张定,才伸手拿军书阅读各方通报的进展。 最近一封军书是来自高陵的刘晔,报告了两件事情,第一是青州兵黄队已经过高陵,第二是钟繇渡河,刘晔决定闭门拒绝钟繇。 见刘晔如此识趣,黑熊忍不住露出笑容,当然也不能排除刘晔演戏的嫌疑。 如果打掉马玩,或许更多的人会识趣、积极起来。 不由想到了杜畿,前后两次邀请,这人都拒绝了他。 开始期待下次面见杜畿时的模样,到底是战后见杜畿,还是从曹操那里勒索一个公府后,再以官方身份见杜畿? 还是先见杜畿,态度恶劣一些;拿到公府后,再见杜畿? 始终都晾着这个人? 将这个念头压下,又翻阅其他军书,翻出一份来自茂陵长史陈震的公文。 陈震自称遇到了杨秋的使者与儿子,自美阳顺驰道直入茂陵,请求陈震派兵护卫。 陈震已经辨认两人身份真假,即将顺成国渠而下的运输队抵达。 茂陵在成国渠北岸,成国渠下游接通泾渭,船队也能逆泾水而上。 连续的秋雨,增强了虎牙军的物资调集效率。 看完各类军书,需要回复的也都处理完毕,黑熊才开始吃午饭。 没有大白米饭,吃的是黍米、粟米混合蒸煮的粘团。 黍米是黄米糜子,粟米是小黄米,舂好脱壳后都差不多大小,小的跟虮子、蚜虫一样。 黍米最粘,蒸煮做成的粘团冷却后切割成块。 谈不上什么口感,对比普通吏士,他吃这些时可以蘸蜂蜜。 让粗粝的食品,顿时成了杂粮小甜点。 饭后,他又绕池阳,抵达庞德军营。 这座军营在泾水岸边,一条东南走向的泾水挡住了长平观阎行、池阳马玩快速撤离、西窜的可能性。 这两天庞德也在增固营垒,搜集村落废墟材料,在正北方向建立了一条齐胸高的营垒,长约四五里路。 没有开挖堑壕,只是一道简陋的营垒。 庞德迎接黑熊,并指着这道营垒外钉埋的木桩:“池阳城坚,又有秋收之实,彼不惧围困。末将有意在长平观、池阳之间开挖甬道,两面树立土垒、栅栏,如此池阳将成绝地。” 比起攻坚,庞德倾向于用土木工程逼迫阎行主动出战,所以说着笑了笑:“阎行远道而来,粮秣辎重将尽。我军开挖通道,他势必危急。失去池阳补给,他这三千吏士困乏、疲敝,一鼓可下。” “不急。” 黑熊观察绑了绳带的木桩路线,笑了笑:“阎行在赌,赌杨秋、张横发兵接应;这西部各将发兵来救,军粮自泾水而下,阎行自能补足粮秣。现在夜里如何,池阳可有外运粮秣之事?” “夜中阎行固守不动,池阳四门封闭如故,自末将出兵以来,未见马玩有运粮之事。” 庞德说着皱眉:“将军是指,阎行即将绝粮?” 阎行奉韩遂军令率军助战,沿途也就天水富饶,凉州牧韦端是钟繇好朋友,自会给阎行补足粮秣。 从天水到渭南新丰一带,这些粮食足够吃。 但大雨迟滞了阎行的行军,现在又介入战事,他从天水带来的粮食还能吃几天? 至于马玩,白天还敢开城运输粮食;至于夜里,马玩敢开城门? 而白天,庞德就近驻屯观望,也不适合开门运粮。 从影响上来说,马玩、阎行宁肯伪装,也不愿暴露阎行缺粮这个事情! 几乎一瞬间庞德反应过来,心中估算,当即开口:“将军,阎行储粮至多不过三日!” “不管他三日还是五日,即刻起,你营中吏士休养体力。” 黑熊指着泾水对岸上游一带的田庄:“阎行缺粮,马玩不敢开城,阎行只能向后方杨秋、张横索取。他们抵达,会在对岸上游驻屯,以便顺流补充。” 庞德眯眼去看,他点着头:“是,末将命吏士警惕,多加侦查。” 他选择泾水西岸扎营,怕的就是遭遇夹击和遇袭。 他与阎行几乎是一起抵达泾水,可阎行有马玩襄助,所以取得了更适合驻屯的长平观。 但现在都一样,相互咬住了,谁后退,都躲不过对方的侦查。 黑熊估算自己麾下青州兵的调集进度和必要的休息,大概三天后就能发动决战。 泾水阻隔,西部诸将不想束手待毙的话,只能挥兵渡河救援阎行。 自己不搞什么半渡而击,只要对方敢渡过泾水,那就别走了。 偷袭上不了台面,只有野战打崩对方,才能真正服人。 而眼前这里地形开阔,就很合适。 (本章完) 第158章 夜中扰扰 第158章 夜中扰扰 当夜,高陵城外军营。 钟繇在军帐内来回踱步,肩上披着一领羊裘氅衣。 马玩、阎行的求援控诉书信就摆在桌案上,更让他为难的是段煨来信质问。 三个好邻居的突然消亡,如今段煨已经处于被包围状态。 他名为北地郡守,可实际控制的只有北地南部区域的泥阳周边。 泥阳以北山区居住的羌胡、杂胡,平时还好说,若是遭遇灾情,又或者有人鼓动,就要向南抄掠。 段煨的处境并不是很妙,各方都需要一个人节制泥阳周边的诸羌,需要他来抵御北部的乱羌。 争斗这么多年,诸将各自侵占的地盘都有其背景和逻辑在。 现在的段煨是惊怒交加,他有理由怀疑是钟繇设计麻痹了他,为虎牙军袭杀、兼并梁兴三人创造机会。 尤其是梁兴之死,透露着浓浓的内应、刺杀味道。 段煨的质问,让钟繇避无可避。 到底是出手联合各方一起遏制虎牙军,还是破罐子破摔,一条路走到黑。 此刻他有些怀念参军杜袭和外甥郭援,这两个人肯定愿意为他谋划一条合适的退路。 就连辞官离去的杨光,也是能贴心为他提意见的人。 他又想到了张既,以及卫觊。 卫觊这个河东人正帮着虎牙军收编李堪、侯选这二部的部曲、财产,用实际行动表明了立场。 而张既已经跟他失联,应该是被刘晔扣在高陵城中。 刘晔这个人变脸太快了,之前还跟自己眉来眼去颇有默契。 可随着虎牙军快速击破、兼并梁兴诸将,刘晔不来码头迎接也就罢了,还早早把城门封闭。 本以为刘晔这样的年轻人会热血激昂,做事脸皮薄。 结果变脸之快,快的让他措手不及。 此刻最为难的也就在这里,刘晔此前名声不显,自能灵活调头。 自己这艘船实在是太大了,此前联合虎牙军,还能推说为朝廷游说、收编了这支叛军。 若现在真正配合虎牙军,以后在段煨这种人面前,他都无法站直腰背说话。 还有就是,沦为促成虎牙军统合关中的帮凶后,关东之士该怎么看待他。 心绪愁重,钟繇迟迟拿不定主意。 黑夜下夜风呼啸,十几名骑士沿着驰道向西,叫开了美阳城门。 城内夜中寂静,这些骑士的蹄声扰醒了许多即将出征的杨秋部曲。 将军府邸,杨秋诧异看着随孔桂返回的次子杨茂,杨茂神情已没了之前出发时的忧郁,此刻能说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火把光辉照映在脸上,杨茂面有光泽,精气神堪称脱胎换骨。 杨秋见了也是啧啧称奇,询问孔桂:“叔林,这是何故?” “将军,回书在此。” 孔桂交出三份帛书锦囊,杨秋见一份是自己的锦囊,拆开就见也是自己的帛书,他的两句话后面,又多了一句。 见写着‘关中非一人所能治’,见此杨秋眼珠子一横去看孔桂,孔桂点头:“此仆亲眼所见,乃亲笔所书。” 担心左右有张横或者其他人的眼线,杨秋、孔桂都省略了主语。 杨秋又翻出马玩、阎行的锦囊,马玩催促援兵之余,愿奉杨秋为盟主。 彼此都是关中人,也是彼此之间斗的最狠。 马玩的盟主之语,杨秋心绪毫无波动,笑呵呵展示给孔桂:“马伯球技穷矣。” “恭贺将军!” 孔桂拱手长拜,杨秋摆摆手不以为意:“我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这个人,自他攻灭王承占据池阳以来,我再也不会信他的一言一语。” 王承也是关中人,兼并混战中被马玩击破,战败身死。 “我对这个盟主不感兴趣,稍后派人立刻送到郿坞。” 杨秋说着随意将帛书丸成团塞进锦囊,又拆开阎行的锦囊,瞬间皱眉:“竟然此般不义!” 看孔桂疑惑,杨秋将帛书递过去:“他畏惧黑虎牙,已封堵四门甬道,阎行绝粮在即,请求我等疾驰救援。” 孔桂双手捧着这卷帛书阅读,瞪大眼睛:“他怎么敢这样?” 阎行在信中威胁,绝粮之日,就是率兵投降虎牙军之时。 军队不是阎行的军队,是韩遂的军队。 为了避免失败或遭遇更大的损失,临阵易帜这种事情,对韩遂的部众来说不算什么。 不能说是无关痛痒,只能说是正常的趋利避害。 杨秋见孔桂惊诧模样,嘿然哂笑:“看来阎行被他骗了,否则驻屯泾水西岸,进退自如,何至于如此被动?” 东南走向的泾水比较奇特,其东岸平坦,而西岸有古老河流泛洪时冲刷形成的断裂高地。 西岸地形远远比东岸高,如果阎行没有草率渡过泾水,留在西岸驻屯的话。 那么屯兵于高处,会掌握视野优势,撤兵有方便。 估计阎行要么是被马玩骗了,要么是阎行深明大义,愿意带着韩遂的军队为朝廷遏制虎牙军的扩张。 杨秋也是参加过当年长平观之战的,他稍稍回忆,就清楚阎行的考虑。 阎行不去泾水东岸,让庞德抢占长平观后,马玩退路断绝,可能会投降虎牙军。 投降这种事情,要么早早诚诚恳恳的投降;要么打几场,谈判后投降,从此一笑泯恩仇。 阎行的主动热情,熄灭了马玩投降的念头。 最好的投降时机已经没了,现在马玩怎么可能轻易投降? 估计心里没少埋怨阎行。 杨秋思索着,又对孔桂说:“将阎行书信一并送到郿坞。” “是。” 孔桂忍不住又阅读阎行的文书,阎行是一支步骑混编的部队。 庞德几乎同时与阎行一起扎营相互监视,这就导致阎行军队里的马匹无法野外觅食;长平观内肯定不会囤积什么草料。 就韩遂部队的构成方式,士兵宁愿投降,也不会宰杀自己的战马。 所以阎行远比他书信中说的那样紧迫,之所以隐瞒,大概是想鼓动、欺骗杨秋、张横等人发兵救援。 这也说明阎行的投降言论绝非威胁,马匹是士兵私有的,真到马匹饿死的地步,又没有援兵,身后泾水又挡住了退路。 阎行不主动积极投降的话,极有可能被愤怒的部众围杀。 他个人再能打,带着百十来个卫士能打赢三千人? 只要哗变混战,庞德营垒那么近,怎么可能坐视? 孔桂思索片刻就说:“将军,马玩已然丧胆,进退失据。”“是啊,我若是阎行,必报此仇。” 杨秋说完看向儿子杨茂,孔桂也识趣告退,杨秋父子入门阁。 一路无语,过了中门进入后院区域,杨秋就问:“我儿何以归来?可是见过了黑虎牙本人?” “是,虎牙将军说以子挟父,犹如画饼充饥。” “画饼充饥?” 杨秋听着这个新词语,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不缺儿子,如果是独子或全部的儿子,才能起到关键作用。 附近没有其他人,能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小情绪。 杨秋也不以为意,乱世求存,这点手段算不得过分。 想了想,就问:“我儿看来,这黑虎牙何等人物?比之孙策如何?” “如孔先生所言,黑虎牙胸襟、气概还在孙策之上。” 杨茂又放低声音:“孩儿临行之际,听说黑虎牙战后要以孔先生为右辅都尉,使驻屯郿坞。此事,父亲可知?” “此事你不必再管。” 杨秋依旧皱着眉头:“我还是想不明白,马伯球怎么如此窝囊,做下这等蠢事?” 现在阎行还帮着隐瞒,真等段煨、张横这些人知道马玩没有提供粮秣草料,那大家真有可能勒军外围,坐看马玩消亡。 还有阎行所部,这么倒霉,杨秋一点都不同情。 真当阎行这支军队沿途秋毫无犯? 思索再三,杨秋又问:“你觉得池阳还能守几日?” “不知。” 杨茂随即就说其他:“孩儿见黑虎牙仔细侦查长平观,阎行若不早作打算,势必遭受夹击,有覆亡之危。” 正被他们父子讨论的阎行,已到了困顿之际。 长平观中草木吃尽后,军中大约一千八百匹马每日只能分出半斗粮食,这点东西不够马匹塞牙缝。 至于拉车的三百多头牛,每日屠宰五六十头,以节省粮食的耗费,籍此也能稳定士气。 可随军马匹几乎都是吏士私人所有,饿死马匹事小,没了逃亡的代步工具事大。 以至于今夜三百多名秦胡义从强行开门,驱赶五百多匹马出长平观,放牧马匹就近吃草。 秦胡外围侦查,只是侦查方向除了南边的庞德外,也分出人手往泾水上游去了,寻找合适的渡河地点。 秦胡、羌胡义从是合作对象,别说他阎行,就是韩遂也无法执行什么严酷的军法。 有秦胡挑头,放任不管的,极有可能演变为全军自发的溃逃。 阎行,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威慑力。 就在他思索要不要抢先突围的时候,庞德的巡夜斥候与秦胡遭遇。 双方仅仅是一触即退,可这支巡夜斥候归营后,庞德军营各处营火大盛。 还未出兵,长平观外出放牧的秦胡匆匆退回墙垒。 庞德并未就此停手,当即出兵抢占长平观南部平地,一车车运来的木材引燃,照明周边。 长平观内守兵也不敢疏忽,纷纷穿甲,做战斗准备。 许多军吏也重新聚集在阎行这里,希望阎行来拿主意。 自知能不能拿回指挥权就这么一次机会,阎行也不再考虑什么长远。 先要考虑自身的存续,能存续下去,才有资格谈论长远。 “人马饱餐!” “营中吏士分成两部,轮流值守,以免士卒疲劳。” “各处营帐内,什伍长不得入睡,警惕营啸!” “但有士卒惊扰难以喝止的,立斩之!” 阎行当即下达一条条军令,长平观军营秩序渐渐恢复。 阎行也穿上铠甲,在亲兵、军吏头目簇拥下登上墙垒,观察庞德。 庞德不重要,这是马腾势力的新人,也正是因为庞德是新人,马腾才敢暂时把部曲委托给庞德。 阎行与庞德没有什么血仇,双方有仇的是马腾的凉州元勋。 真当那时候只杀了马腾的妻女、儿媳妇和孙子? 城外变动,池阳城上宿夜的守兵也被扰动。 城头上传令兵快速奔走,急促敲响木梆子,入睡或浅睡的守兵被军吏呼喊起身。 各处备用的营火也被点燃,城内马玩没有住在府邸,而是住到了军营里。 马玩被军吏喊醒就问:“何故?” 江湖绰号传播速度往往是很快的,例如此刻。 大多数人不喜欢复杂的名字称呼,比如太史文恭;直接简化姓氏称呼对方为史进又有些不礼貌。 帐篷外的军吏不敢入内,只是回答:“城上传言,史泰龙进袭长平观!” 马玩披甲而眠,被惊醒一瞬间感觉失去了对手臂、腿脚、腰腹的控制,更是惊慌,当即一脸细密汗珠。 他努力调整呼吸,帐外军吏又说:“可要擂鼓聚兵?” 迟迟不见马玩回复,这军吏奇怪看一眼守卫帐篷的两排亲兵,这些亲兵也是疑惑费解。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马玩勉强恢复力气,戴好头盔若无其事揭开厚重帐门低头走了出来:“擂鼓,聚兵!” 城东十里外,黑熊闭目沉睡。 吕布、高顺十人队已设定了自动巡逻,就在营外按着固定线路巡逻,只留了一条信使夜间通行的安全路线。 他军帐外,袁术六人队持戟站立,一动不动。 值夜的张定站在安全线以外,伸手抓线绳摇了摇,绳索相连,帐篷里的铜铃铛作响。 黑熊睁眼一骨碌起身,袁术很贴心的揭起帐门。 他走出来就见池阳方向有火光,歪头看了几眼,就问:“何事?” “庞德使者来报,阎行似有突围逃遁之状!” “传令庞德,监视为主,非必要,不与阎行接战。若是可以,侵扰之。” 黑熊睡意正浓不想打仗:“鹰击营备战,若马玩出城夹击庞德,再来喊我,我率鹰击营侧击马玩。余下各营,继续休息。” “喏!” 张定抱拳,见黑熊回了营帐再无嘱咐,当即转身去找郭泰。 至于动员鹰击营,这个营由他兼管,直接传令就行了。 这段时间下来,鹰击营的配合度、服从性明显更高更强了。 (本章完) 第159章 雾中恶鬼 第159章 雾中恶鬼 晨间,雾气弥漫于池阳远近。 城东虎牙军营地,早餐时黑熊找到李封。 早餐都是小米粥和麦饼,至于从荆州带来的稻谷则入库封存。 击破、接收梁兴三将、渭南各县后,虎牙军的口粮也从白大米变成了黍米、粟米和麦子。 如今可控的人力都有去处,也不方便从蓝田起运稻谷,就近改以黍粟为主。 “破敌大概就在三五日内,军医队闲来无事,将营中稻谷酿成甜酒。” 黑熊将麦饼掰碎放入小米粥里,用筷子搅着,结果碗底搅出来一片煎鸡蛋饼,就扭头看一眼给他端碗的张定。 张定蹲坐在五六步外的车辕上,端碗吸溜吸溜吃着。 李封听了后见左右都是船队老人,才松一口气:“渠帅,仆以为不应在军中酿。黄白城内器具充足,有白渠转运,这样营中人力还能有所运用。” “也可,你选几个人给我,我稍后护送船队去黄白城时,将他们带去黄白城。” “是。” 李封立刻答应,又说:“李堪、侯选麾下颇多白波军旧部,渠帅若是缺乏人手,可往征之。纵不能用于池阳,也能增黄白城之守。” 现在黄白城是军队的补给源头,就怕段煨出兵包围黄白城。 “黄白城宜静不宜动。” 黑熊否决,又解释说:“各部大致整编完成,白波军旧部未来着重培养就是。” 整编的力度很强,新整编的士兵正待在各城闭营训练,正处于彼此认知、适应新生活的阶段。 再贸然打散再改,会让士兵无所适从,刚凝聚的归属感荡然无存。 重要的是新提拔的军吏,这些各队自行推选的军吏需要培养安全感。 军队编制随意打散、充足变更的话,意味着这些军吏的地位也能轻易变更。 所以没有重大变故,不应该进行大范围重编。 此刻,泾水西岸,长平观上游十几里处。 张横勒马土塬之上,隔着稀薄雾气眺望远近,隐约能看到两三里外白渠、郑国渠连接泾水的渠口轮廓。 再远一些,就看不清楚了。 张横听着泾水声响,索性一跃下马,掏出宝贝对着塬下顶胯滋水。 随行骑士也被传染,纷纷下马站到张横两侧,各自解决起来。 张横反复抖了抖,最后又跳了跳,才问几个斥候:“这几日晨间都有雾气?” “是,雾气浓厚,大约还有五六刻时间能散。” 一人回答后,另一个人回答:“泾水、渭水之间,皆有雾气。” 张横听着点头,他只是想反复确认一次。 秋雨之后,关中各处晨雾弥漫几乎是一种常见现象。 甚至眼前晴朗天气也无法持续几日,大概几天后又是阴绵雨季。 张横转身上马,随从骑士也纷纷返回自己马前,一跃而上,跟着张横沿着土塬走势向东南而行。 行十余里,勉强能看到长平观轮廓。 张横下马,不需要他嘱咐,随从下马后齐齐开始喂食草料。 张横眺望片刻,他也清楚阎行难以持久。 虎牙军、庞德逼迫的太紧了,马玩不可能保证阎行的补给充足。 现在阎行是守势,哪怕距离池阳城很近,可辎重运输太过于凶险。 就在他眺望之际,就见对岸双方侦查骑士小队碰撞、纠缠、厮杀起来。 阎行所部用的是红黄两色为主的号服,可与阎行斥候厮杀的骑士队伍使用的却是蓝白红配色的号服。 他没见过,但也清楚这应该是虎牙军的号服,马腾易帜后号服也进行了更换。 见双方亡命搏杀,张横才排除阎行临阵反戈的嫌疑。 只要是韩遂的军队,哪怕韩遂不在现场,张横也必须保持必要的警惕。 很快结束战斗,双方抢夺首级后,护卫着伤员后退。 张横也发现庞德所部骑士更在乎掩护伤员撤离,对割取首级、缴获马匹之类缺乏积极性。 蓝白骑士更为骁猛,只是双方战术侧重点不同。 所以强势的一方带走了全部伤员,另一方则保住了袍泽的尸首、马匹。 随着双方渐渐撤离,不想又有新替补轮换的斥候小队靠近。 而临近泾水村落扎营的庞德更有一支步兵小队出动,沿着泾水岸边向北以东。 张横眼睁睁看着这支精锐步兵小队设伏,随后几名骑士成功引动阎行骑士靠近河岸,被这支小队以强弩近距离射杀。 得手后步兵小队快速后撤,骑士则收拢马匹,收割首级后撤离。 能见度三四里的雾气里,张横见双方对抗之激烈,顿时有些不想渡河参战了。 何止是张横,他左右随从也都神情严肃起来。 张横也是疑惑马腾部曲被收编后战斗积极性的问题,随即想到他们与韩遂部曲的死仇,顿时释然。 他们与阎行交战时如此骁猛,是有血仇,不是因为虎牙军军法催动。 所以来日交战,马腾部曲对待自己时,极有可能会本能的以保全自身为主,会敷衍行事。 想明白这一点,张横神情释然,整个人也轻松下来。 这仗,能打。 唯一难啃的就是虎牙军本阵,阎行拖住庞德,自己、杨秋足以夹击虎牙军本阵。 同时钟繇、段煨靠近战场,纵然不会参与夹击,也会声援己方。 四五倍的军力合围,本就能削弱对方三成士气。 打掉虎牙军本阵,其他收编的诸将部曲,还有从钟繇手里讹诈骗走的关中兵,怎么可能继续追随虎牙军? 所以别看虎牙军占据了京兆、冯翊,实际上虎牙军核心始终就这些。 甚至其中配属的骑兵,作战意志也不是多么强烈。 池阳城头,马玩黑眼眶明显,死死盯着城西往来追逐、厮杀的两支骑兵。 自天色放明以来,城外先是斥候相互驱逐、狗斗。对抗烈度很快升级,到现在估计双方骑兵已经提前出动,尽数在田野之间追逐。 城上视线有限,但看这对抗烈度,估计双方步兵也应该介入了战斗。 只是所有人受限于视线,并不清楚其他区域的战斗情况,故而都是乱斗。 “将军,虎牙军参战了!” 城南方面一名信使快步奔跑,到马玩附近大口喘气:“千余骑,最少千余骑!” 马玩身边一名校尉当即开口:“将军,若不支援,阎行恐会溃败。” 又有人提议:“不若城中骑士养精蓄锐,待虎牙军疲惫,再出城掩杀。” 觉得两個人说的都有道理,同时还有人上前提议:“阎行绝粮在即,不若开门,放阎行入城。如此并力死守,各方援军抵达,自能迫使虎牙军撤兵议和。” 这个提议更稳妥,马玩有心同意,可想到梁兴之死,顿时觉得颇有隐患。 他患得患失之际,池阳城外晨风吹卷雾气。 从高处俯览,雾气是一片片,一团团,一道道的。 一队鹰击骑士三四十名骑士缓缓驰马而行,察觉前方有马蹄践踏厮杀之声,当即提速靠近,不由分说就朝主动退避的韩遂西凉骑士追杀。 七八名善射的骑士张开角弓从后追杀射击,一个倒霉的西凉骑士马屁股中箭,马匹惊慌将他跌落。 坠地弹起又携带惯性滚了滚,脸颊贴着湿冷、寒露地面看到西南方向地面上无数马蹄朝自己靠近。 来不及多想,一名鹰击骑士靠近勒马,手中骑矛反握扎下,刺破这人脖颈。 长平观外,庞德引着本队百余精骑,汇合千余步兵已展开进攻阵型。 长平观营垒,阎行寻走墙垒各处,警惕虎牙军本队的强攻。 庞德这三千多人经不起挑衅,忍了一晚上,天亮后就再也忍不住。 不是庞德想打他,是马腾旧部已然失控。 阎行也不想挑衅庞德,实在是麾下仆从难以控制。 池阳城南道路上,车辆前后鱼贯而行。 这是第二批紧急动员的甲兵二百人坐在车上缓缓向长平观移动。 路上遭遇第一批车辆,车上躺着庞德所部伤兵。 随车的李封急忙叫停,一跃下车对左右道士呼喝:“就地设立帷幕、军帐!” 一名道士提醒:“那长平观该如何?” “分两处!” 李封快步走向对面车队,粗略看一眼伤员,就对护卫伤员的鹰击百人督说:“余下伤员护送到长平观外,不要再颠簸转运。” “是!” 百人督当即指挥骑士下马协助扎立帷幕,搭建帐篷。 军医队伍一分为二,小部分留下,大部分跟随车队、甲兵驰往长平观外。 黑熊已经抵达长平观外,才发现雾气与夜色环境下,都有利于自己作战。 对峙一夜,长平观内守军已然疲倦,现在全靠一股怨气在支撑。 说实在的,他不想这么快吃掉阎行,还想拿这个钓鱼。 可是,不管是钟繇、段煨还是杨秋、张横,都是箱子里的猫。 思维落定,黑熊驱马抵达庞德阵前,庞德下马来迎,地上秋露很重。 庞德走了二三十步,腿脚就被打湿,挂着的披风也湿了底边。 “战况如何?” “敌骑溃散,多往西北渠口而去。” 庞德指着西北方向:“粗略观测,约有五百余骑左右,余下尽在此处。” 又指着长平观:“长平观周长约有一千二百步,阎行如今守御之士约在两千,难以面面俱到。” 黑熊听明白了,守军勉强能填补战线。 点头:“分兵各处,分散守军,各处做疑兵,我在这里与你发动强攻。” 他抬头看天色,又看左右:“雾气再有小半个时辰就散了,最迟午前散尽。等军医队抵达,就发动攻势!” “是!” 庞德紧忙又问:“将军,太史文恭是否参与?” “嗯,他将带头冲锋!” 黑熊明确回复,又说:“此战,务必一阵而下!” “是,末将这就去传令!” 庞德振奋,拱手重重抱拳,见黑熊点头,就后退三五步猛地转身快步返回本阵。 相隔五六十步,随着庞德传达作战命令,参战各队纷纷呼喊、嚎叫。 这个时候,吕布白袍金甲,骑乘阴干骏马驱驰出阵,持戟挑衅墙垒后的守兵。 守兵以弓弩射击,吕布绕墙垒而走,速度并不快。 弓弩箭矢不时有射中的,尽皆弹落。 见此,守军弓弩手不由丧气。 庞德所部见了,不由对甘宁所部更是充满了遥想。 据说甘宁麾下有一支穿戴金甲的骁锐勇士,攻坚之际视弓弩如无物。 若是甘宁本队抵达,或许这支金甲勇士上前站着让守军射几轮箭雨,守军士气就会瓦解,或者放弃射箭。 阎行不敢疏忽,引着亲兵在墙垒后跟随吕布移动,深怕对方纵马冲奔一跃杀入墙垒内部。 稀薄雾气被晨风吹动,吕布一人一马身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给了守军很大的精神压力。 犹如雾气中时隐时现的索命恶鬼。 (本章完) 第160章 双层封印 第160章 双层封印 长平观,阎行始终盯着。 可他盯着的‘太史文恭’不具备决策因素,真正改变战斗进程的是第二批从青州兵各队选拔出来的重甲步兵。 当这批人抵达,配合百余中垒重装步兵结成阵列后,黑熊见军医队拉扯布墙设立帷幕。 鹰击骑士、中垒车兵、骑士协助军医队快速搭设救援帐篷。 “擂鼓!” 随行鼓车敲响,他根本不去指挥庞德所部,当即命令三百重装步兵举盾推进。 其中高顺十人队举着大盾立在最前,将要承受最沉重的打击。 “发!” 长平观内发出一声呐喊,守兵弓弩齐发,三百多重装步兵前进阵列晃了晃。 盾牌上扎了一些箭,十几个受伤的甲兵蹲伏倒地,落下的空位很快被左右替补。 守兵箭矢接连发射,六七十步的距离,重步兵推进缓慢,阵型稳固。 前后倒下三十几人,也都蜷缩在地,用盾牌保护自身。 黑熊身侧庞德不由瞪大眼睛,随即就见中垒车兵持盾上前,三四人一组,将伤员拖回阵后,带入帷幕之中。 何止是庞德,庞德留在附近的百余重装步兵也是震撼不已。 黑熊也也不催促,盯着前线战斗。 前线战斗并不理想,守兵拥有步槊,两丈长的步槊齐齐收缩,矛杆架在土垒凹槽,两三人合力再突刺,威力极大。 步槊算不上密集,但也反复推搡刺击,扰的难以己方甲兵难以靠近土垒。 但近距离时,己方弩手不时射击,守军往往都是面门中箭,当场不治。 只是两侧守军射击造成干扰,不时有甲兵中箭,被军吏调度,安排到队伍后方,等候车兵来救。 庞德看的目瞪口呆,竟然就这么强攻? 这些青州兵、虎牙军就如此的狂热不怕死? 再看看自己即将投入的百人队,立刻感觉这些人不是很情愿。 前线拉扯之际,吕布终于绕长平观一圈回来,阎行也重新回到南面。 “再擂鼓!” 黑熊不慌,见运下来的伤兵多是手臂刺击伤势,或者是中箭,现在军医队能快速让他们重返战场! 若不是防备段煨,他的青州兵早就抵达战场。 现在青州兵各队也都配备了步槊,两千多条步槊,跟全员装备没有区别。 只要青州兵调来,步槊对戳,守兵优势有限。 可是不能调,要从源头掐灭段煨冒险、翻脸的可能性。 自己,还是不够强! 黑熊控制吕布后撤百余步,墙垒内阎行顿时大呼:“强弩!强弩听我号令!” 周围持弩士兵向阎行聚拢,大约聚来三十几人正排成两列重新上弦之际,吕布发动了冲锋。 庞德百余人侧头眼睁睁看着‘太史文恭’加速,纵马一跳,人马如龙跃过土垒,土垒后十几名守兵以矛戟攒刺,却都刺空。 相隔遥远,庞德都隐约听到了人马砸落地面的声音。 土垒内,吕布坠地正要控马冲驰,阎行那里一声:“发射!” 三十几张强弩齐齐攒射,强劲铁矢立刻七八枚钉在吕布、战马侧面。 吕布毫不理睬,控马加速,直奔着阎行战旗杀去。 阎行顿时大惊,呼喝:“快快阻截!” 驻屯区域百余名伤兵躺在帐篷里,这些帐篷正中就是阎行战旗。 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士? 骑兵多数在外,步兵分摊到各处墙垒防线。 几乎毫无阻隔,吕布控马让开一座帐篷,方天戟扬起借助马力,轻易斩断碗口粗细的战旗! “进兵!” 见到旗落,庞德高呼一声,当即带头驱马上前,百余重甲分成两排持步槊推进。 行走六七十步还剩二三十步时,十几箭落在庞德附近,他才勒马,退入重步阵列身后。 又观察左右两翼,就见各处步兵小方阵都在推进。 很快,墙垒内阎行的战旗再次被树立起来。 可吕布乘马驱驰,方天戟挥舞,连杀十余人后,已经没人敢去阻截。 哪怕是十几名步槊手结阵推进,吕布也能快速调整方向,躲开对方步槊刺击。 错身而过之际,也能用类似长度的方天戟还击。 方天戟实在是太重了,只要碰上,不死也要重度残疾。 十几名羌人投掷套马圈,却被吕布拔出战剑斩断绳索。 但一些绳套落在地上,突然几名羌胡义从拉扯绳索快速缠绕在身边木桩。 就见阴干骏马后蹄踩中绳套被拉扯摔倒,吕布也从马上扑倒。 附近守兵顿时持矛戟、步槊扎刺,阎行见状也是大松一口气。 不曾想‘太史文恭’运气太好,并未摔晕,也无残疾伤势。 反倒落地翻滚,手握长剑陷入混战。 黑熊感受到吕布与阴干骏马暂时分离,不由挑眉。 步战状态下的吕布,阎行挡得住么? 骑马固然增加了冲击力,可攻击频率有限。 现在的吕布不缺机动力带来的爆发力,也不需要骑乘马匹来节省体力。 所以步战状态下的吕布,才是杀伤效率最猛的存在! 尤其是抛弃沉重方天戟后,力量就是爆发力,就是敏捷,就是速度! 他的眼中,阴干骏马、方天戟只是最强吕布的两层封印。 现在好了,这两道封印一起解除了。 几乎就在他感慨之际,也在阎行欣喜之际,仿佛抓住这位太史文恭,就能迫使虎牙军退兵。 随即,阎行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敢相信,那太史文恭竟然以极快的步伐冲奔于守军之间,战剑以抹刺为主……不对,所有的刺击招式,都是为了抹杀。 每一次刺击,都是贴着脖颈而过,剑刃轻易抹开了皮肉,释放出滚滚热血。 可能是嫌弃刺击后还要拔剑,凡是靠近的步兵,都被太史文恭躲过攻击、或荡开兵器的同时用各种剑招抹掉了脖子。 抹与划,眨眼间十几名步兵丢弃军械捂着脖子在地上挣扎。而那太史文恭以鹅行鸭步左右冲奔的姿势挪动身形,每一次进攻,第一招不能杀你也能荡开你的兵器,随即第二招抹开你的脖子! 参与围攻的三十几名士兵从前到后就算有反应过来心生恐惧想要退避的,也只能来得及停步,连转身的机会都无! 这些士兵尽数倒地,太史文恭白袍染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 阎行握紧持矛的手,扭头去看亲兵卫士,这些亲兵也都眼巴巴看着他,面有哀求之色。 不等阎行做出反应,见到这一幕的守兵转身就跑,矛戟、步槊不要了,一些人向西逃跑时就连盔甲都不要了。 这些守兵的逃亡,引发更多守兵的逃亡。 吕布站在那里没有动弹,阎行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正面墙垒守兵溃散。 参与进攻的重步兵越垒而入,阎行的百余亲兵也都聚拢过来。 城内守军溃逃的再快,也快不过鹰击骑士。 察觉守军溃逃,鹰击骑士向西奔赴泾水岸边,堵死了溃兵逃亡西遁的通道。 “此真天人也。” 土垒被破,攻入的重甲步兵将阎行百余人层层围困,阎行少年时以勇猛称著于凉州。 如今跟这位琅琊太史进相比,差了何止一筹? 黑熊驱马而入,看着阎行:“此战到此为止,我不是滥杀之人。我会与韩遂商议,拿伱们交换马匹。” 而阎行注意力还在吕布那里,吕布这时候以披风擦拭六面汉剑,归剑入鞘。 又找到方天戟,一戟抹断套马绳,矫健上马,倒拖方天戟来到黑熊身后。 阎行的目光才重新回到黑熊身上,他横举骑矛,引的附近六七百人观望,随即出列挤出人群,将骑矛放在地上。 紧接着他的亲兵纷纷抛弃矛戟,阎行也解下佩剑,双手捧着剑鞘走向黑熊。 几个挡着的卫士见黑熊不反对,也就左右让开。 阎行却绕过黑熊,来到吕布面前俯首献剑:“愿降。” 吕布反手将方天戟钉在地上,伸手抓起这口剑,白丝手套已染成了血色。 黑熊控制下,吕布拔出剑看了看,只是隔着面巾、面具,看不清楚它的神态情绪变化。 归剑入鞘后,吕布摇摇头,将剑递给阎行。 阎行疑惑,旁边庞德也是疑惑去看‘太史文恭’。 黑熊见眼前景象,就说:“文恭兄不愿与你交换佩剑,这剑自己留着吧。” 阎行回头看黑熊,又去看吕布,吕布微微点头。 一种荒诞的感觉包围阎行心神,难道这位稀世猛将是一位口齿不便的人? 阎行后退几步,很想询问打听,又不敢当众打听。 这时候他就见对方参战的许多重甲步兵已经开始卸甲,只是没有摘下头盔。 卸掉一些累赘的铠甲部件,就协助后续抵达的士兵搬运伤兵。 除了重伤难治会补刀外,余下都用担架或俘虏往外搬。 尤其是那三十几具环形扑倒的,几乎没人去检验,仿佛默认这些人死定了,不需要补刀。 庞德上前:“将军,敌骑聚集西北渠口附近,末将前去剿灭。” “某愿劝降。” 阎行当即请求,对黑熊说:“再战徒损吏士,无益于事。” “可以。” 黑熊说罢就驱马而出,来到长平观外百步左右的帷幕。 他没有深入,只是站在边缘,免得打搅里面的军医。 一名道士见状拿起黑陶碗就快步走出来:“渠帅。” “嗯。” 就这么简单打完招呼,黑熊抬手悬在黑陶碗上空,当即百余枚神莓就落满黑陶碗。 道士转身快步离去,帷幕内立刻用神莓替代血桃。 黑熊也闲来无事,就在帷幕第一层、第二层的走廊里下马,坐在木箱上休息,思索该怎么解决其他人。 这一战虽然胜利了,没有起到震慑全局的关键作用。 如果能把张横勾进来,一举歼灭,那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现在缺了那么一些意思,必须补上。 马玩已经困守孤城,他的人头价值大跌。 至于段煨,这个人留在泥阳,可以让自己过个安静的冬季。 必须加快对青州兵的再就业培训,不能被北地羌胡或河东袁谭、西凉韩遂干扰。 思索之际,一些卫士搬来阎行来不及销毁的各类军书与近日与各方的书信。 黑熊开始翻阅,竟然找到了三封司隶校尉官署的书信,还都是钟繇的楷书,这个很有标识作用。 前两封公文钟繇极大的肯定了阎行的义举,同时向阎行保证,北地段煨不会坐视虎牙军独大。 第三封公文里,钟繇规劝阎行坚守,他一定会加快脚步抵达战场,到时候纵然不能调停战争,也能让阎行所部全身而退。 “我觉得我得跟钟繇好好谈一谈。” 黑熊将三封公文递给一侧的吕布,吕布拿起装入马具里,持戟站在原地。 越发因缺乏真正的贴心谋主而苦恼,否则现在就会帮着他分析局势,寻找快速打开局面的关窍。 想要跟北边段煨心平气和的进行协商,那钟繇就是绕不开的人。 想了想,黑熊返身而起,骑乘阴干马引着吕布向长平观靠近。 这里正收容溃兵、降兵,各种铠甲、军械堆积在两边;一些俘虏已经被驱赶着打扫战场,拾取箭矢。 中垒营督张定见黑熊走来,就放下手头工作迎上来:“渠帅?” “这里交给你与庞德,我去见一见钟元常。” 说着黑熊扭头去看那一堆正被检查、登记的物资:“将阎行的将印给我。” “是。” 张定快步回去,拿起印袋就来交给黑熊:“渠帅,这还是钟元常表奏的,是武毅都尉。” 黑熊掏出来银印看一眼,武毅都尉与吕常的武猛都尉一样,是骑都尉,名义是节制三河骑士的那个骑都尉。 武毅都尉节制河东骑士,武猛都尉节制河内骑士。 剩下的河南骑士,则归武卫都尉。 这三个骑都尉,看着是都尉,实际上类似于北军五校尉,荣誉性质更高一些。 想到吕常的官印也在自己手里,黑熊感觉自己有机会俘虏、缴获一颗武卫都尉的银印。 (本章完) 第161章 泾水之盟 第161章 泾水之盟 午前,大约十一点左右。 雾气终于散尽。 泾水西岸,各方斥候纷纷后撤。 池阳城上,马玩看着几乎全军覆没的长平观,再看看远处。 西部诸将想要救援池阳,就要想办法渡过泾水;还有北面段煨,也是一样的,被河渠阻隔。 池阳视线之外的东南方向,驰道之上。 钟繇督兵进发,整个人坐在战车上面无表情。 关中跟其他地方最大不同就是这里有开发成熟的道路网,哪怕道路失去维护,那也是精心建造的道路。 所以关中的军队,可以依托水运运输大量的物资。 船速逆行也比步兵行军速度快,所以理论上来讲,关中急行军取决于士兵的体力极限,而非物资运输速度。 军队行军打仗就是一次大搬家,限制最大的永远是各种物资器械。 钟繇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虎牙军的急行军太快了。 几乎摆脱了对渭南物资的依赖,从敲开李堪的脑壳开始,这段时间吃的都是渭北诸将的储粮,用的是这些人攒下的军资器械,就连辅兵也是用这些人的部曲。 “报~!” 一名信使从北而来,到钟繇车前呼喊:“段将军部已过黄白城,前锋不下两千骑,正在白渠北岸向上行进!” “再探!” 钟繇说罢,伸手解开地图桶,取出牛皮地图铺开,眯着眼。 他不相信段煨敢跟虎牙军撕破脸,仅仅是一座黄白城,就不是段煨能快速攻破的。 黄白城内的物资,足以供应虎牙军长期驻守。 段煨远道而来,池阳马玩又被虎牙军围死,若是长期对峙,谁给段煨提供粮食? 若是长期对峙,就不怕虎牙军从东部发兵袭击泥阳。 就算打不下段煨的老巢,也能阻断段煨的辎重队,或者惊扰后方,让段煨前线军队失去战意。 段煨没有战略纵深,他主力敢外出;哪怕黑熊不动手,更北边的羌胡也会伺机抄掠。 别指望羌胡能懂什么唇亡齿寒,这帮人或许还想着抢了段煨,籍此示好虎牙军。 而黑熊建设蓝田大营期间,请荆州客军王威部入驻西侧杜陵,留刘备客军赵云部守蓝田,勉强充实了侧翼、后方。 钟繇缓缓卷起地图,他已经断定段煨这次绝不是来跟虎牙军作战的! 段煨输不起,关中群帅哪个不是拖家带口? 谁像黑熊一样,变易姓名孤身一人创业? 哪怕关中群帅就是孤身创业,混到如今四十岁了,妻妾成群,子女、亲戚、朋友、心腹部众数百人,若有好的选择,谁肯带着他们一起完蛋? 段煨绝不是一个人,太多的人需要段煨支撑的这片避风避雨的港湾生存。 以段煨的岁数来说,一个接近六十岁的人,又有多少建功立业的雄心? 钟繇感觉段煨给自己挖了个坑。 思索间,信使又来:“报~!” 这信使正准备说话,回头就见黑熊、太史文恭乘马从路侧疾驰而来,于是信使闭嘴了。 行军队伍如旧,钟繇命令车辆驶离队列,到路侧。 战车停下,黑熊驱马靠近,控制吕布上前,持戟逼退了钟繇的十几名卫士、亲随。 此刻的吕布浑身血渍未干,提戟指着这些卫士时,手臂衣角还有血液滴沥。 黑熊从马具里掏出四枚将军银印抛给钟繇,他投的准,都落在钟繇怀里。 随即又是钟繇写给阎行的三封公文,也都砸在钟繇怀里。 好在钟繇穿了襦铠,没感受到什么疼痛。 钟繇脸色微变,这时候黑熊抬手摘下面具:“元常公,你说你要做什么公府治世,我觉得不错,也愿意配合你试一试。可伱怎么总想着拉拢外人,还想借他们制衡我?你就这么想骑在我头上?” 展臂指着长安城所在的南边偏东一些位置,黑熊又说:“别学王允,这人就想着制衡这个,制衡那个,害死了多少人?” 钟繇捧着武毅都尉印,再看看浑身浴血的‘太史文恭’,果断说:“段煨前锋两千骑已过黄白城,老朽愿往说之。” 见黑熊神情冷淡,钟繇立刻就说:“将军若得段煨支持,西部诸将传檄可定,自此关中统合归一,无人再能撼动将军地位。” “语言欺骗换来的统合,远不如刀剑杀来的统合。” 黑熊控马靠近,看着钟繇:“军队给我,你去商雒迎接王粲。等你们回来,我就搞定了这里,到时候我们联手清理长安。我知道你喜欢书法,等王粲挖出蔡公遗书,我准许你临摹抄录一份。” 钟繇怔怔望着黑熊,蹙眉规劝:“事不可穷尽,老朽以为如今将军已具备统合关中之威望。若再生出波折,悔之晚矣。” “波折?你是指袁谭攻我?” 黑熊咧嘴龇牙:“我恨不得他早早来打我,袁尚顾忌手足之情,我可不会。袁谭这人活着,只会利于曹操,不会利于我与袁尚。” “还有段煨,我来亲自处理,我跟他更好说话,不必劳烦元常公。” “元常公你开口闭口不是朝廷就是社稷,这与我关中男女何关?我去谈,三言两语就能敲定,省的来回奔波。” “既然将军已有决断,那关中统合后,老朽与诸位将军一同表奏,请将军接替镇北大位。” 钟繇说罢将四方印信双手捧着递出,黑熊驱马靠近伸手拿起自己的收藏品,对钟繇说:“元常公不是贩夫走卒,应该能想明白生命的意义。自古谁能免死?当死得其所尔,别让我难做。” “是,不看在将军颜面,看在蔡伯喈颜面,老朽也会保重身体,不会意气用事。” 钟繇做出承诺,黑熊还是不放心:“我不担心元常公,就担心其他人。元常公过蓝田时,换一批卫士。” “谢将军好意。” 钟繇拱拱手,黑熊点点头:“那稍后池阳城下再见,我去见段煨。” 说罢调转马头右手扬鞭抽下,坐下阴干马四蹄迈动,太史文恭肩扛方天戟跟随远去。 钟繇回头去看之前‘太史文恭’驻马处,那里地上滴沥血渍,将要形成一片。 他没有言语,再次提升了太史文恭的威慑力等级,好在就这么一位。 以后受伤或残疾,虎牙将军的虎牙就没了。 黑熊径直向北直接渡过白渠木桥,贴着白渠向上游而行。 很快就遭遇外围巡哨的骑士,这些骑士纷纷后撤或退避。 行十余里,见到白渠岸边设立的帷幕。 这里旗帜招展,而南岸正是青州兵营地。 营内驻守的郭泰已经动员青州兵出营,在营外沿着河渠站列成阵。北岸,段煨端坐胡床之上,背后、两侧是帷幕,而他面前正是南岸的青州兵四个青红黄白四个大方阵。 帷幕附近卫士也不阻拦,黑熊引着吕布勒马于帷幕前。 段煨两侧站立的军吏纷纷侧目于吕布,段煨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他少年时追随兄长,什么能打的猛人没见过? 随即他目光落在黑熊脸上,黑熊也抬手摘下金灿灿的面具,段煨见了高声询问:“可是黑虎牙当面?” “是我。” 黑熊下马,对着南岸抬起右手做挥击状,周围人看不明白。 四张卡片打着旋落在南岸郭泰附近,相隔遥远,北岸没人能看清楚两里外阵列里多出几个人影。 随即黑熊侧头看段煨:“段公,可能借我青红黄白四色旗帜一用。” 段煨对亲卫将点点头,笑呵呵说:“我听说过你善于练兵,临阵指挥另辟蹊径,能以旗帜指挥部伍,极具优势。” “段公只是听说,又非亲眼所见,难免会有误会。” 黑熊说着接过四面旗帜,问段煨:“来的匆忙,不好演练阵,就为段公演练反骑之阵。” 段煨点头,他也有些好奇。 反正现在黑熊就在他中军控制下,那太史文恭再骁猛,最多护卫黑熊突围出去,能把他怎么样? 对方军队又在南岸,难以袭击北岸。 不止是段煨,北岸随行的部曲、羌胡仆从部队都靠近岸边观阵。 黑熊将四面旗帜插在面前,拿起青红二旗挥动,南岸青红二队当即开始集结聚拢,在黑熊旗语指挥下又改为行军纵队,立矛走位。 在青红二队立矛变换位置时,黑熊又拿起黄白二旗,也指挥他们放弃线列阵,聚拢后立矛变成行军纵队。 随后分别拿起各色旗帜,指挥南岸各队,前后不到半刻钟就变阵完成。 由之前贴近河渠示威的大横阵变成了四面朝外的空心方阵。 随即他聚拢四杆旗帜一起摇旗,组成空心方阵的四道人墙以百人队为节点开始聚集,形成一个个圆阵。 二十八个小圆阵摆在南岸平地上,段煨看着眉头紧皱。 如何看不明白,对方这两种阵都是对抗骑兵的阵列,尤其是现在的这种散星阵,更是对羌骑有极大克制作用。 段煨见左右军吏神情有些不自然,就说:“聚散如常方是强军。” 于是黑熊放下四面旗帜,又一个个拿起来摇摆,转动,青红黄白四个大队方阵再次聚拢,形成了一个菱形阵。 “哈哈哈,妙啊,甚妙!” 段煨走下胡床,靠近黑熊询问:“可能借老夫指挥一二?” “段公看明白了旗语?” “略看懂几个。” 他看不懂全套旗语,但也明白旋转摇旗、摇摆方向几个基础动作。 至于各种旗语搭配的战术指令,他却不清楚。 黑熊只是笑了笑,后退五六步让开位置,他就观察段煨摇旗。 根据自己定下的旗语动作,指挥相应的道兵做出动作即可。 段煨反复测试四色旗帜,看着南岸已经彻底搅乱的方阵,他终于相信黑熊训练的军队真能通过这四面旗帜遥控指挥。 确信的一瞬间,他就对盘踞北地、西河、上郡山区的羌胡、南匈奴以及杂胡之类判了死刑。 有旗语指挥,山区丘陵爆发遭遇战,己方能快速合拢口子。 地形限制下,再多的兵力也缺乏展开的空间。 所以兵力的高效率运用,必然具有奇效。 段煨意犹未尽,可又怕继续指挥,导致南岸部队撞在一起造成误伤。 将四面战旗插定在地,展臂邀请黑熊:“将军胆魄、韬略冠绝关右,今能得将军,实乃关右士民之幸事也。” 两人到胡床处,落座后黑熊就问:“张横、杨秋已到泾水西岸,段公何以教我?” “将军若是信得过老夫,明日一早尘埃落定。” 段煨就问:“钟元常如何安置?”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黑熊露出笑容:“他准备清理长安废墟、遗骸,他这个人喜欢研究书法,王粲即将入关中,他们沉心于此,暂时无意过问政事、军事。” “是啊,人不如旧。” 段煨敛容,严肃询问:“将军志虑高远,待关中统合,将军欲进兵扫除群贼匡扶社稷,还是保境安民,以待时变?” “我欲大治关中,待士民殷富,再讨论其他。” 黑熊也是收敛表情,诚恳说:“我起于梁沛,厌倦中原纷乱。我若是能得方寸安身之地,也不至于辗转天下。段公别看我用兵如迅雷烈火,但我其实是个懒散的人,平生所好是种树、养鹅、钓鱼之类。” 段煨明显不信,呵呵发笑。 黑熊也不解释,又说:“关中大乱,正所谓不破不立。我愿与段公以泾水盟誓,当关中士民家有两年余粮,人有冬夏各两套衣袍时,我才会对外出兵。” “两年积蓄,数套衣物,的确是盛世之景象。” 段煨点点头:“将军能以泾水盟誓,老朽自然是信的。那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见分晓。” “可以。” 黑熊起身,将四枚银印放在面前桌案:“我希望明日时,段公能给我五方。” 段煨只是笑了笑,起身相送。 就看黑熊翻身上马,控马朝着白渠疾驰而去。 临近岸边一跃而起飞过两三丈落在临近南岸的渠水里,座下马匹奋力划水,很快上岸。 紧接着是太史文恭,也是持戟控马一跃而起,坠在南岸滩涂浅水区域。 阴干骏马四蹄没入烂泥,来回挣扎带起大片泥沙。 而身上衣袍血渍遇水化开,南岸水边泛起一条淡红。 见到这场面,北岸观望的骑兵纷纷狼嚎起来,很是亢奋。 (本章完) 第162章 族裔众多 第162章 族裔众多 大约午后,青州兵归营。 黑熊简单沐浴换了一身干衣服,与郭泰一起吃午饭。 郭泰自少年时就追随青徐黄巾军流浪转战,已经适应了各种朝不保夕的生活,故而胃口很好。 嚼着牛肉干,捧着牛皮地图用手指头来回比划。 黑熊也算适应了时代,面无表情咀嚼风干牛肉。 郭泰将自己代入反对方,沉思片刻:“如今要与渠帅为难,北面段煨进围黄白城,南面分出一军进围茂陵,如此我池阳城外驻军补给只能依赖高陵、新丰、蓝田。运输遥远,路途越长,风险越大,越是容易遭遇敌军袭扰、焚毁。” 他抬头看黑熊:“若是到了这般地步,渠帅先要解一面之围;可这样的话,池阳各军薄弱,会受西面、与另一面的夹击,期间城中马玩也会出兵。固然奋战退敌,损失也绝然不小。” 说话间,郭泰拿白色棋子已落在地图上,用平静客观语气说:“到如今,我军依旧缺乏震慑各方之实力。若是相持月余,鹰击骑士成型,将有一战之力;相持三月,各处新编之军集训完毕,我军就能反攻段煨、杨秋之联军,一战肃清关中残敌。” 黑熊侧头看地图,不反驳郭泰的推论。 他比谁都清楚,己方的骑兵力量是徒有其表。 也如郭泰分析的那样,只要稳住前线,后方整编的军队经过两三个月的集训,就能开赴前线进行决战。 当然了,段煨、杨秋联合作战,那么期间河东的袁谭绝不会坐视。 眼前形势只能说是顺利,算不上大顺风。 郭泰潜在意思很明确,能攀谈解决就解决战争。 形势上完成统一,可以有效威慑邻居势力,使他们不敢随意有什么动作。 也只有完成形势上的统一,前线的老兵才能后调分配的到各处,加速各处军队的训练效率。 见黑熊不语,郭泰更进一步表态说:“渠帅若能速定关中,内外远近之士必然以为天命昭然。这比一城一地之得失,更为重要。” “嗯,我会宽容对待此事,以求速定。” 黑熊垂眉看地图,又夹起一片风干牛肉送嘴里咀嚼:“不过马玩必须死,他若活着,其他人难免会心存侥幸。这是底线,不容退让。为了避免西部日后再生联军,我会引导段煨、杨秋合力攻杀一人,以此为投名状。这样一来,未来纵然有变故,西部诸将也不敢轻易联合。” “那各将部曲整编一事是否延迟、退让?” “可以让步,但不能延迟。” 黑熊抬手在郿坞点了点:“右辅都尉驻屯于此,我才能安心睡觉。” 郿坞的右辅都尉防御陇上,临晋的左辅都尉防御河东,潼关、华阴的京兆都尉用来防御弘农。 武关道内本就有武关都尉,只要伊籍还是南乡郡守,那武关都尉就是个空架子。 三辅都尉防区规划完毕后,这个冬天才能放心整合诸将部曲。 整合部曲人力,就是整合诸将侵占的肥美良田资源。 所以这个冬天的工作任务很重,黑熊注定要到处奔波,保证基层田地的公允分配。 公允分配,追求的不是公平,而是为了充分释放劳动力和刺激劳动积极性。 明年的春耕、夏收、秋收结束后,才能更进一步的做出调整。 明年的耕种保证粮食够吃,后年才能考虑增产增效。 这段时间打仗,他已经发现渭北的精华人口太过于精华,浓缩的太厉害。 渭北诸将,不需要开辟分城,遇到战争,部曲从田庄撤离,聚集城邑中一起固守即可。 与他们相比,马腾还是很有优势的,马腾有槐里大本营,还有茂陵、平陵等分城。 但茂陵、平陵的人口成份复杂一些,不像槐里,几乎是马腾部曲为主。 他们商议之际,泾水西岸仓促形成的联合军也在商议。 成宜、程银还未抵达,杨秋与张横联军一处,驻屯在谷口县。 谷口县属于左冯翊最西侧,在郑国渠、白渠的渠口正西四五里的地方。 本地县长根本不敢,也无力封闭城门,只能放任杨秋、张横联军入驻。 人口寡少物资贫瘠,谷口县也无力供应大军。 临近傍晚,张横部曲城中搜刮二十几名女子送到张横处。 这时候杨秋赴宴,见这些换了新衣服的女子强颜欢笑,就对张横说:“今日阎行军败,明日若不能拿出态度,以马伯球心性,恐怕会归附虎牙军。” 见杨秋不耐烦挥退身边女子,张横也就将身边捏成泥的女子推开,示意这些人统统退出去:“将军的意思是说,要警惕马伯球出卖我等?” “嗯,我们败在黑虎牙手里,败就败了,也无什么怨言。可若是马伯球耍诈,欺骗我等信赖,以我等为进身之阶,那如何能心甘?” 杨秋这才将头盔解下,放在面前桌案,提醒张横:“不仅要警惕马伯球,还要提防段忠明。” “了然。” 张横敷衍回答,却盯着杨秋询问:“我听说今日黑虎牙已夺钟元常兵权?” “钟元常养虎为患,此应有之意,此事早晚难免。”杨秋语气有些不确定,在张横看来有些软弱:“我实在是没想到,梁兴会猝然败亡。” 张横收敛情绪微微点头,梁兴在他看来也是個劲敌。 杨秋对他来说是前辈,锐气不存,成宜程银占据的又是偏僻地方缺乏人口,对他威胁不大。 威胁大的是梁兴,没想到比他就大几岁,能挡住段煨的梁兴就那么轻易的被杀。 以张横对这个世界认知来说,极有可能是虎牙军策反了梁兴的部下,这才乘夜混入城中,直取梁兴府邸。 这种手段太可怕了,黄白城是李傕的驻地;而他占据了郭汜的居城郿坞,这让他格外警惕。 杨秋感慨几句,见张横神色不是很好,就说道:“稍后段忠明使者会来,我想奉他盟主。” 张横沉眉,点着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无盟主之名利,他撤军返回,自能与虎牙军相安无事。” 对方是北地郡守,辖区上属于凉州。 李傕执掌朝廷时,分河西五郡新立雍州,割并州的西河、上郡补给凉州。 而这之前,传统意义上六郡良家子分别隶属于凉州和并州,即凉州的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以及并州的上郡、西河郡。 原本朔州存在时,北地、上郡、西河属于朔州;朔州裁撤时,北地郡就分割给了凉州。 所以六郡良家子入仕的武人籍贯上来说以凉州为主,并州为辅;可这六郡都在黄河西岸,前后相连。 虽然分割二州,但口音、习俗接近,更像是一个集团。 如果段煨置身事外,那虎牙军肯定会感激对方,那倒霉的就轮到关中西部诸将。 张横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暂时哄着段煨这个老头。 甚至不需要段煨所部出力作战,只要封锁黄白城,切断黄白城的粮道即可。 而段煨的态度,能直接影响正率军奔赴这里的成宜、程银二部。 杨秋见张横同意,就松一口气说:“既然这样,你我不妨联名发书,请求段忠明为我等主持公义。如黑虎牙这等随意攻杀友邻之暴行,必须声讨、严惩。” 张横听了也是点头,却始终感觉杨秋有意无意看自己,仿佛在警告他。 说实在的,现在虎牙军只是提前把张横想干的事情给干了出来,还干的不错。 这种事情目前心里想一下就行了,说是不能说的。 见张横同意,杨秋立刻就对随行的孔桂说:“叔林,为段忠明起草文书,务必用词恳切。我愿奉他为盟主,今夜就遣子为质,以示诚意。” 说着杨秋去看张横:“阿顺,你子侄可随军左右?” “皆在郿坞,倒是外甥郭利在军中效力。” 张横见杨秋皱眉,立刻说:“不妨先以郭利前去为质,我明日就派人去郿坞,取一子来接替郭利。” “如此也可,当今是生存之危,段忠明自不会在意这点微末细节。” 杨秋扭头看边上磨墨的孔桂:“叔林,务必要写明白,我与阿顺这里,也要人质。待段忠明送来人质,那他就是我等的盟主。” 相互派遣子弟为质,张横对这个手段不算陌生。 张横起身到边上看孔桂酝酿文字,有意无意询问杨秋:“将军,若是击退虎牙军,盟主若是分兵进据黄白城,这池阳马伯球该如何?” “还能如何?留着吧,他在,才能抵御段氏。” 杨秋也走过来看孔桂的文书,垂着脸:“我不喜欢马伯球,但他活着比死了好用。段氏宗族繁盛,不是你我能比的。也就马伯球族裔雄厚,能与段氏相抗。” “如此也好。” 张横点着头,抬头看杨秋侧脸,杨秋回视对方:“我可不想引虎驱狼,黑虎牙再骁锐,他只有一人,段氏宗族男丁二三百之多,若立足稳固,焉能有你我活路?” “是啊,宁肯归附黑虎牙,也不可放任段氏做大。” 张横赞同,统一了最后的看法,心中疑虑也彻底打消。 就如杨秋说的老实话一样,黑熊就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的亲戚宗族需要照顾。 跟着黑熊,还是能吃吃喝喝过好日子的。 段煨不同,宗族太强大,亲戚、旧部也多,这么多人吃肉,杨秋、张横还吃什么? 很快孔桂书写完毕,又修改一番,得到杨秋、张横同意后,孔桂才正式誊抄,杨秋、张横一起签字录名。 两人的儿子、外甥也就随孔桂去见段煨,当夜返回时也带来段煨的一个儿子和外甥。 张横确认是段煨亲外甥后,也就放心了。 当夜,谷口城门开启,段煨督兵潜入。 张横死于乱军之中。 (本章完) 第163章 一粒尘埃 第163章 一粒尘埃 次日晨间,又是雾气弥漫。 泾水渠口附近,舟船连成浮桥。 黑熊驻马侧旁,看着牵马过桥的杨秋部吏士。 泾水流量大,杨秋这里还需要浮桥。 而白渠北岸的段煨所部前锋都是骑兵,抛弃辎重营帐纵马跃入渠水,得以渡河。 等雾气散尽时,新的联军驻屯于池阳城西。 马玩登城顾望,就见远处上游泾水浮桥处又有军队渡河。 城下,帷幕之中。 黑熊坐在主位,右侧是钟繇,左侧是段煨,段煨下首是杨秋;钟繇下首是庞德。 帷幕前的空地上,阎行、张横部曲解除武装,只发了盾牌与挖掘工具,正开挖壕沟。 开挖掘进壕沟的同时,这些俘虏也搜集周围木料,在壕沟两侧搭建挡箭板。 掘好的壕沟上空也会覆盖木材做支撑,再上覆盖草束、黄土,彻底将壕沟隐匿起来。 随营的工匠也开始制作攻城器械,张横只是联军的开胃菜。 拿下马玩,全取冯翊,才能让这个联军具有威慑力。 “报~!” 一名使骑勒马于帷幕前,大呼:“镇虏中郎将程银求见!” 杨秋这时候站起来拱手:“将军,末将愿为程银担保。” 段煨侧身看黑熊,开口:“如今已发箭书,马玩不为所动。不妨使程银也发箭书,以绝马玩之望。” “老将军言之有理,今日意在展示我军之盛,若难以劝马玩自戕,也能激励城中义士举兵。” 黑熊说罢就去看帷幕前一名军吏,这人快步而出抓住空闲的马匹返身而上,就去找程银传令。 随即帷幕内只有舒缓的鼓声节奏,黑熊不开口说话,其他人也都耐心极好。 现在也真没什么好聊的,彼此之前又不熟。 拿下马玩,才能着手就马玩遗产分割来确定话语权。 可惜目前没人能替代甘宁守潼关,否则云梯造好,重甲强攻即可。 但也不需要着急,四条壕沟正向池阳推进。 壕沟长度也就百步左右,挖掘到城下后就像一个‘而’字一样,方便吏士快速、安全的通行,能将一袋袋沙土运到城下,堆积做坡。 攻城器械要造,壕沟、土坡也要做。 池阳已是绝地,马玩如果不识趣,有的人会让他识趣。 只是马玩有些看不懂城外的壕沟,下意识以为是要挖地道攻城;他如此看,城内守军也是如此看。 只有等他们知道壕沟是为了运输沙土后,才会真正绝望。 哪怕程银、成宜率骑士先抵达战场表态,射发劝降箭书后,马玩依旧不为所动。 到了如今这一步,马玩还在期盼河东袁谭。 而从午后开始,包围池阳的各军才散去,都贴着泾水东岸扎营,以便获取物资补给。 但他们的将军依旧陪在黑熊左右,一起观看俘虏开掘壕沟的进度。 一些俘虏已经开始将挡箭板立在城墙下十几步的位置,部分青州兵内的弩手穿戴重铠,主动上前与城上弓弩手对射。 这部分青州兵是泰山强弩,一并混编到了青州兵体系里。 不时有中箭受伤的弩手被运输下来,只要重弩空下来,就有青州兵接过,前去挡箭牌处跟守军对射。 这种情况没有相持多久,因为庞德节制的一些老兵也自发结队上前去压制守军。 都是老兵,不会轻易发射箭矢。 抵达挡箭牌处,一个个都在等候可靠的射击机会。 段煨稍稍数了数,天色将暮之际,前后抬下来大约五十人左右的伤兵。 虽说这些人穿戴重铠,箭伤难以深入,属于好养的伤势,可谁也不知道守军的箭矢到底是正常箭矢,还是毒箭。 而让他骇然的是,黑熊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对这极有可能彻底折损的五十名老兵毫无情绪波动。 更恐怖的是,哪怕持续有人中箭退下来,依旧有青州兵争抢着上前。 悍不畏死。 天色将暮,城西区域引燃一处处篝火。 轮番休息的俘虏继续开挖壕沟,黑熊也换了一队青州兵过来值守阵地。 帷幕内,烹煮羊汤。 各方将领、主要头目都在,尤其是段煨这边,昨完才骗着哄着杀了张横,黑熊放段煨归营,这個老头儿也不见得敢回去。 出于各种警惕,这些将军更像是人质,留在黑熊这里宿夜。 跟白天一样,黑熊不主动提战后关中秩序的规划,这些人也不询问。 羊汤泡着麦饼,饱餐之际,这些人也畅聊起来,开始展望未来。 对于关中统一,现在一个个似乎充满了喜悦。 这种情况下,黑熊也不着急。 马玩的头颅,能有效增加他的话语权。 吃掉马玩之前,任何的谈判,对他来说都是亏的。 对此段煨这些人也不着急,或许池阳坚城,在他们眼里,不是虎牙军能轻易攻破的。 相持时间越久,虎牙军的威慑力、话语权也会衰落。 后半夜时这些人终于忍不住入睡,黑熊才有空与郭泰、庞德进行攻城会议。 三人围坐在火堆处,郭泰手里拿着一把细小木条,看成色应该是新劈的。 郭泰还端来的一盘泥,已经塑造了大致的城墙轮廓,他指着城墙、地面夹角处说:“池阳墙高一丈七尺,开挖四条壕沟所得的土,足以填充攻城土坡。大约明日午间左右,就能填充完毕。” 城墙每高一尺,需要的土方量都会增加许多。 郭泰说罢则开始用小木条、木片搭建出一条地上甬道,这条甬道两侧、头顶都是木料封闭。他看黑熊:“渠帅,关中土质易于挖掘,今后若是攻拔关东,若遇坚城,不妨以木材建设甬道。以甬道运兵到城下,再起土垒遮蔽左右两翼,与城上弓手对射。我军土垒越高,弓弩手越占优势。” “待压制城中弓手,则填塞护城河,以土垒成坡,进而破城。” 这种攻城方式并不算少见,昔年南阳黄巾军困守宛城,汉军就是用声东击西、土垒成坡的战术破城。 今天以挡箭牌与城内对射,青州兵位于低处,对射时属于劣势,吃了大亏。 如果城外有一道与城墙平行的土垒,高出城墙半丈,郭泰有信心射崩守军。 黑熊理解了郭泰的用意:“木料搭建甬道能节省时间,再起土垒压制守军弓手,随后再起土坡……干脆这样,土垒后方之两侧,再建立栅栏,如此夜间也可驻屯吏士。” 说罢他取出一页竹纸,捉笔就绘制了未来攻城的图纸。 郭泰接过图纸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我军不怕轻伤。守军被围药材用一些就少一些,纵然不攻城,以土垒弓手压制,也能使守军趋于窘迫穷尽。” 庞德很好奇探头来看,郭泰见黑熊对他笑了笑,就将图纸递给庞德,庞德立刻就感受到了这种笨拙战术的压迫力。 越是没有技巧的战术,发挥出来后,越是难以躲避。 可若让庞德自己来执行这个战术的话,光是土垒弓手压制守军一事,他就有些困难。 再好的战术,是需要士兵去执行。 只有悍不畏死的弓手,才能真正压制对方。 弓手对射的时候,哪一方怕死,哪一方就注定被压制。 对射初期,伤亡是很大的。 如进攻华阴时,甘宁所部就顶住了初期的伤亡,成功压制守军的远程部队。 现在青州兵配备了步槊、重铠,也可以执行弓弩对射、压制战术了。 所以一样的战术,交给不同的部队,执行效果完全就是两种。 例如当年宛城之战,难道城上的黄巾军就放任汉军建造土垒土坡? 肯定要进行压制,可压制失败。 庞德看完图纸苦涩做笑,将图纸还给郭泰。 黑熊就嘱咐说:“营中吏士已经娴熟于阵列,闲暇时可以操演攻城。还有明日不急着破城,我要看看砲车的效果。” 青州兵中本就有参加过官渡战役的士兵,刘晔也送来了霹雳车的图纸。 只是黑熊对人力牵引、扯动发射的投石车越看越觉得别扭,一个投石车需要十几个人拉扯绳索提供动力,让他感觉有些繁琐和浪费人力。 所以按着记忆,改进的图纸。 几乎是一种掌握杠杆力学的本能,就将砲车改成了配重式投射车。 因为是可移动的投石车,所以整体并不算高大、沉重,所投弹丸也就两三公斤的样子。 对新造的投石车,黑熊也没抱什么希望。 只是想顺路让段煨、杨秋这些人看一看,让他们知道虎牙军不仅仅是蛮勇冲杀,还掌握了攻城器械的制造。 简单来说,就是告诉他们,别指望城池能保住他们的命。 城内,马玩府邸。 他最爱的舞妓在厅堂内展现舞姿,厅堂两侧点亮了数排蜡烛。 明亮如昼的同时,舞妓一袭贴身暗青纱衣也感到暖融融的。 马玩饮着酒,开始思索河东方面救援自己的可能性。 河东援兵不来,等到城破,那就是杀全家的遭遇。 他不清楚李堪、侯选的家人情况,可他知道虎牙军只是杀了梁兴,没有诛连梁兴的子嗣宗族。 就连梁兴生育了孩子的妻妾也都放过,那些没有生育子嗣的妾室、侍女则从梁兴宗族那里剥离。 梁家的财富也都收缴一空,好像还拨下了一些水田。 再详细的事情,他就没法打听了。 近几天虎牙军围城后,马玩的消息渠道已经断绝。 死自己一个,还是死自己全家,这对当事人来说永远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至于开城请降,岂不是让虎牙军难做? 乱世浮沉混了这么多年,马玩很清楚也很理智。 现在双方士兵没有经历过攻城血战,城外士兵的戾气有限。 现在开城,能保全城中大多数人。 否则城外士兵戾气暴涨,又因攻城而自恃功劳敢为所欲为时,那黑熊、段煨想保护他马玩的家眷,都是有心无力。 在马玩的认知里,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城外士兵没有参与攻城,在瓜分城内战利品时是没有发言权的。 只要普通士兵别参与进来,那他的家人、亲戚,还能有相对不错的归宿。 经历了那么多,他不怕其他同级别的将校、军吏,最怕的是底层士兵。 落在他们手里,死亡不仅仅是终结。 思索着,他勾勾手指头,让舞妓来到身边,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喂我饮酒。” “大人……” 舞妓不忍心,彼此之间感情复杂,到了眼前这一刻,反倒很是舍不得。 “好好活着,我现在很是恼恨阎行、钟繇,其次是段煨、杨秋、张横之类。” 伸手捏了捏她鹅蛋脸,马玩神色也是复杂,脑海中各种思绪翻滚,甚至想将她一起带走。 这种念头若隐若现,马玩挤出笑容:“我给黑虎牙写了一封信,你交给他,能让你衣食无忧。” 说罢,马玩独自饮酒。 丢了金酒杯,取出两卷帛书:“小的这卷你务必藏好,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大的这卷能让你活着见到虎牙军,待在府邸内不要走动。” 舞妓见马玩示意,也只能点头,她会将小的那卷贴身藏好。 马玩这才满意,阔步走出府邸,门前百余甲士等候,都是他的亲族乡党。 这些人默默无声,簇拥着马玩登上城头,等待天色明亮。 (本章完) 第164章 执宰关中 第164章 执宰关中 随着池阳城头马玩当众一跃而下,不管是城内守军,还是城外的各方士兵,都从身心深处释然了。 城门缓缓开启,守军有序出城丢弃器械,又脱卸铠甲。 青州兵入城接管城池,城外俘虏们聚集在挖掘壕沟的工地上,也都盘坐在地等候。 不多时最后的雾气散尽,阳光不分薄厚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午前,青州兵封存城内仓储,肃清各处隐患后,黑熊才引着钟繇、段煨等人入城。 马玩的府邸,议事大厅。 黑熊坐在马玩日常使用的胡床,又起来对亲兵说:“太矮了,取我的来。” “就在车上。” 亲兵回应一声快步离去,其他人则有序落座,也都是低矮胡床。 黑熊则观察背景墙,这是木雕制成,是一头雄健骏马。 木雕技艺活灵活现很是写实生动,跟青铜浇铸、石雕不同;木雕材质易于加工,工匠可以大胆展现自己的想法。 石雕、浇铸的话,失败的成本太高了。 看了看这木雕背景墙,黑熊对跟在身边的郭泰说:“未来我也要一副这样的背景墙,雕刻一头呼啸群山的大熊。” 郭泰笑了笑:“仆还以为渠帅要雕刻鹅。” “鹅我随时能见,这熊还是留在墙上比较好。” 闲聊之际,亲兵将黑熊的胡床抬了上来,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太师椅。 摆好,黑熊舒坦坐落,抬手解下头盔递给一名亲兵,打量大厅内神情喜悦的诸人,哪怕是钟繇此刻都在压抑某种喜悦的情绪。 现在的形势实在是太好,好的连许都朝廷都不敢跟他钟元常大声说话! 众人目光落在黑熊这里,看着黑熊解下面具。 重新将面具挂在腰间的挂坠细皮带上,黑熊才说:“自我向关中发兵时,就听闻关中十部之名。如今算起来,一半覆灭,就余下诸位与我那新妇翁。” 说是妇翁,他只见过马腾的女儿一面,就匆匆领兵向临晋进发了。 李堪、梁兴、侯选、张横、马玩败亡,阎行全军覆没沦为俘虏,钟繇也是丢失全部军队。 在场诸人,已经不敢随意接话。 黑熊目光落在实力相对最弱的程银、成宜二人身上:“我给你二人一个机会,若是不服我,你们精选吏士与我各出千人,决一死战。” 程银当即起身,单膝跪地:“愿为镇北将军效力。” 成宜也不慢,跪在程银身侧:“关中士民饱受战乱之苦,今将军能统合三辅,亦我等之幸也。” “那你二人是想统兵,还是想治民一方?” 程银、成宜互看一眼,几乎异口同声:“愿听将军调遣!”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伱二人各留部曲三百户,携带家资迁居长安,我会分下田宅。” 黑熊说着也在观察这两个人的神态变化:“程银你是河东人,就领上郡。待交割部曲,迁居长安后,就入驻高奴(延安)。” “末将领命。” 看不出程银的情绪变化,黑熊又看成宜:“卿是凉州人,就领安定郡,也是交割部曲,迁居长安后,就率三百部曲入驻林敬。” “末将领命。” 成宜俯首,与程银继续等待黑熊训示:“你们若是想走,我不会阻拦,但你们这些年搜刮的财富来自关中,恕我无法准许。你们一个靠近河东,一个又在安定,想要返乡,俱是便捷。” “我也不奢求你们到郡后能肃清郡内诸胡、盗匪,能守则守,不能守就保全士马退回来,我会带你们打回去。” “我会与朝廷交涉,使朝廷认同你二人的职位变更。” “至于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赘述,只希望你们好好去做一方郡守。” “末将拜谢将军教诲。” 程银、成宜再行礼后起身,返回胡床落座。 黑熊目光落在孔桂脸上:“我进围池阳时,曾向卿许诺,若能定关中,则以右辅都尉授卿。我不失言,即日起卿便是我镇北幕府从事,兼领右辅都尉。” “职下领命。” 孔桂出列跪拜,但太匆忙了,黑熊这里没有准备银印。 黑熊继续说:“右辅都尉驻地在郿坞,今年冬季,只希望你做好两件事情。第一是检阅各县在籍人口,精选县兵;其次是侦查盗匪据点,上报幕府,我自会调遣精锐荡灭之。盗匪之事,你若是能劝降,我也准许彼辈改过自新。” 论罪责,在座的诸人,哪个比盗匪干净? 孔桂再次拜谢,起身回归原位。 黑熊这才去看杨秋,露出笑容:“我如何对待妇翁,也将如何对待杨公。杨公筛选五百户部曲,可迁居辋川建造庄园,与我妇翁比邻而居。” 杨秋以为仕途就到此为止,心中空荡荡的,勉强做笑正要起身拜谢。 就见黑熊摆手:“有些话当众说明白为好,杨公所留之部曲,百年之后,我希望能由杨公诸子均分。部曲、地产皆在此列,余下家资杨公可由喜好分配。等辋川庄园建好,我会请杨公出山,助我治理关中。” 之前写信已经承诺对方一起治理关中,黑熊不会否认,就提醒说:“此你我盟约也,碍于眼前关中纷乱,当行快刀斩乱麻之事,还望见谅。” “不敢。” 杨秋起身施礼,犹豫模样,说:“论治理民众,老夫倒有一位贤才欲向将军举荐。若有此人襄助,远胜十个杨秋。” “此是何人?” “此人出身扶风武功,乃平陵侯苏建之后,名则,字文师。”杨秋说着还看段煨,继续说:“苏则少年高才,董卓、李傕治关中时,举茂才、孝廉,公府接连征辟皆不就。后三辅大乱,避居北地、安定;前年返回关中,又恨我等相争,遂隐居太白山。” 段煨侧身扭腰向黑熊拱手:“将军,老朽也见过此人,有谋国之才。若得此人辅翼,关中势必大治。只是此公向来仰慕汲黯,为人素来刚强。欲尽用此公才能,还需将军多加容忍。” 黑熊点头,扭头看钟繇:“元常公,我这镇北幕府,征苏则为东曹掾,可否能成?” 一瞬间,大厅内目光都落在钟繇脸上。 钟繇神色坦然:“王公推举将军,将军自然是可行的。” “嗯,但朝廷始终未能回复,我也不好让苏则为难。这样吧,等朝廷敕使抵达,承认我这镇北幕府、雍州牧后,我再征辟苏则,请他领镇北从事、雍州治中。” “是,老朽会尽快督促,以免延误将军之事。” 钟繇当即做承诺,朝廷迟迟不给合法名义,那就别怪黑熊与袁尚联合去夹击雒阳的夏侯惇。 谁都可以占雒阳,就袁尚不行。 这是曹操的小雀雀,抓一把,能让他难受很长时间。 黑熊也能听明白杨秋、段煨话里的意思,苏则这个人应该很厉害,但出山的条件也很霸道。 所以没必要急着上门去求,等拿到朝廷的授权后,等关中秩序恢复趋于稳定后再去找苏则,到时候会很好说话,苏则的影响力也不至于大到难以制衡。 就比如现在去求苏则,那等于请苏则帮自己稳定关中,这功劳太大了。 随即黑熊就对杨秋说:“杨公是杨公,苏先生是苏先生。辋川庄园建好,我就登门请杨公出山助我;朝廷敕使抵达,我立刻就派长史去请苏先生。” “是,就依将军。” 杨秋拱手施礼,重新落座。 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黑熊答应给他分割田地,但又明言要让他未来将部曲和地产均分给儿子。 那么除了嫡长子外,余下嫡子和数量最多的庶子肯定会支持黑熊;这些孩子的母亲,也会支持这个决议。 家宅自此不宁,他感觉自己儿子跟黑熊之间应该达成了某些协议。 事已至此,也无法再深究什么。 这时候黑熊去看段煨,就说:“北地是我关中门户,还离不开老将军。老将军对我有襄助之情,我不做调整。若是羌胡作乱,老将军遣使相告,我将督兵助战,义不容辞。” 段煨颇为意外,抬手抚须沉吟片刻:“如此也好,只是老朽年近六旬,将军要早作筹谋。” “我看老将军龙精虎猛,如今谈论卸甲实在太早。” 黑熊笑容洋溢,做出更进一步的承诺:“辋川河谷中,也有段氏容身之地。老将军若是有意,可遣子侄在辋川择地修筑庄园,期间粮秣、工具之类,皆由我出。” “如此也好,我就为将军再守三年。” 段煨也有些踌躇,感慨说:“有将军在,我这老朽之人也可颐养天年,也不必积蓄部曲护卫宗族。” “天下未定,我不会剥夺诸位甲兵护卫之权,老将军宽心就是。等空闲时,老将军不妨去辋川见我妇翁,或许能有一些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 段煨侧目来看,见黑熊点头,段煨也就点头:“好,待遣散羌部义从,老朽就去见一见马寿成。” 双方谈判算是结束,终于轮到钟繇了。 其他人也都认真聆听,钟繇终究代表着许都朝廷,持节侍中,也代表着天子。 就听黑熊询问:“元常公,我欲大治关中,首要之事为何?” “将军已申威信于关内,吏民莫敢不从。” 钟繇眨动眼睛:“老夫以为,以将军之威,远近之贼不敢冒犯。是以,所忧在于小贼。当布告关中各县盗匪,限期归附者免其旧罪,如若不从,克期进剿,鸡犬不留。” “就依元常公,那就约定以建安八年二月初一前为限,在此之前,群盗诣郡县者免罪,授田为农。为免盗匪、吏民知而擅杀,自布告檄文所到之日起,各县不拘吏民、盗匪,犯罪者一律严惩。” 黑熊这时候端起茶杯看了看:“如今关中浑浊,不宜大动,待清者上升,浊者下沉后再做讨论。今年冬季,我希望各处能安稳过冬,内剿除、招抚盗匪,外抵御诸胡。余下之事,待明年春耕后,再做详细讨论。” 钟繇也是点头,这时候军队聚集,很多涉及民政的事情无法讨论。 等军队解散后,才能继续讨论。 至于军队收编,黑熊用不着看钟繇的态度。 钟繇最后的部队都被黑熊单骑没收,又怎么可能决定其他人的部曲去留? 但有一点很明确,关中未来会有两种户口,一种是占据灌溉良田的部曲户口,一种是郡县的在籍人口。 现在就看黑熊怎么处理这些部曲户口。 谁承认这些部曲户口对良田的控制权,这些部曲才会拥护对方。 见再无什么异论,黑熊就说:“长安乃关中肺腑,我欲尽起大军入屯长安,收敛骸骨清理废墟,并整理文牍,以便开创官学。大约一月后遣散各军,冬季不分吏民又或汉胡,凡是年满十六,或十五岁的少年,皆可来长安求学。期间饮食,皆由我征北幕府提供。” 黑熊又去看段煨:“北地羌胡众多,老将军所部就不必参与。老将军若是想援手一二,可命子弟前来,万不可荒废边防戍守。” “将军所开官学不分汉胡,那北地羌人自该贡献微薄之力。” 段煨神情感慨,说话间长叹一口气:“将军大开官学,这是将军的恩德,也是我等的赎回罪孽的机会啊。” 杨定也跟着开口:“正是如此,昔年我等迫不得已别无选择。如今自当贡献绵薄之力,某愿捐献九成家资。” 一瞬间,程银、成宜一个河东人,一个凉州人互看一眼,也是拱手:“启禀将军,我等亦然。” (本章完) 第165章 原路折返 第165章 原路折返 武关道,商邑。 南山秋霖泛滥,丹水汹涌,漕运暂停将近半月。 商邑城内,王邑正阅读马腾写给他的挽留书信,陷入犹豫。 关中战事进展迅速,虎牙军推进很快。 消息延迟,王邑只知目前虎牙军主力向池阳集结。 而现在信中马腾讲述,关中已经统一。 对王邑来说,最重要的是北地郡守段煨的态度。 王邑是北地泥阳人,早年拜太尉华阴刘宽为师,后出任西河郡离石县长,董卓经营关中时以王邑为河东郡守。 他不仅仅是泥阳人,少年时羌胡作乱,他跟随乡人迁居泾水北岸、池阳周边避难。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背井离乡,带着宗族亲戚去荆州赌刘表的良心。 更何况,他九成家资、部曲分割给了虎牙军;虎牙军也确实出动为他复仇,打掉了有嫌疑的李堪。 甚至可以这么说,虎牙军向渭北诸将进兵的导火索,就是王邑险些被劫杀。 给虎牙军投入了那么多财富人力,又退让了镇北将军印。 如马腾信中挽留的那样,这次去荆州是漂泊寄旅仰人鼻息,而留在关中他才能有所作为,也能惠及子孙。 他一个落魄的西州士人,去了荆州,能受到多少优待? 犹豫再三,王邑准备找贾逵商议。 送他出关中的旧吏、门生多数已经返回,贾逵哪怕步行也要送他到荆州安顿好后才会返回。 哪怕这只是出于贾逵的为人原则,也值得王邑付出信赖。 贾逵来时又起风雨,贾逵脚踩一双木钉屐履,咯噔咯噔顺着走廊地板来到王邑的小庭院。 贾逵这才脱下屐履,解下蓑衣斗笠。 见房檐雨水落下如珠帘,贾逵就用这雨水清洗了双脚,双手,这才进入。 内厅狭小,贾逵进来时就见王邑正抓木棍捣弄火塘,将中间灰烬拨开,木炭层层叠叠堆好,火势正旺盛。 “王公。” “梁道啊,你看看这马寿成所书,我一时难以相信。” 王邑将身边帛书递出,又继续摆弄火塘,围着木炭摆了一圈四四方方泥砖,这些泥砖早已烧成红褐色。 泥砖围好木炭,王邑才将三足铜釜摆在泥砖上,转身出去接取半瓮雨水注入铜釜,又取一撮清茶放入。 王邑烹煮茶汤之际,贾逵阅读马腾的书信,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黑虎牙真如此善战?” 王邑为什么相信李堪会劫杀他? 因为以李堪的实力,只要出兵,王邑就觉得自己很难幸免。 结果呢,李堪成了黑熊第一个摧破的渭北屯帅。 就连死因,都有些可笑。 “王公,马寿成不会拿这种事情说笑。” 贾逵折叠帛书双手奉上:“若黑虎牙此般善战,也就可以理解马寿成这般殷切。” 王邑跟马腾有交情么? 乱世之中没有交恶,也能算是十分难得的交情。 所以马腾图什么? 图的还不是王邑对河东地区的影响力? 图的还不是王邑这位前镇北将军的影响力? 王邑留在关中,哪怕清养着,也能持续增加虎牙军对河东的压迫力,以及‘镇北幕府’的正统性。 镇南、镇北两相对应,刘表能总督南方四州,镇北督个雍凉二州不过分吧? 王邑用木勺搅动铜釜,双腿盘坐,垂目看铜釜:“我也知他为何如此热情,世人看来,黑虎牙征讨渭北,也是因我而起。就此返回,自能得到优待。” “只是,黑虎牙如此善战,更兼年轻,就恐他有孙策之失。” 如果关中再次大乱,那许都朝廷绝不会给现在这些人留什么活路。 王邑抬眉看贾逵:“我已生出返回之心,现在看来,梁道用武之机来矣。待雨水停歇,梁道就北出蓝田,探查关中变化。你若将我劝回关中,未来也有立身之地。” “王公栽培之恩,仆不敢遗忘。” 贾逵敛容,就提议:“马寿成与黑虎牙定有翁婿之盟约,王公族中可有适龄贵女?” “好事不可尽享,我无意与马寿成相争什么。” 王邑说着笑了笑:“若关中自此大治,我能保全族裔,已然无愧父老祖宗。再奢求更多,那灾祸不是我愿意承受的。” 河东承平十余年,王家繁衍生息,现在正是新一辈成长的时节,怎么可能会缺待嫁的好姑娘? 王邑拒绝了贾逵的提议,不仅是黑熊,王邑甚至不准备跟虎牙军的军吏联姻。 不是看不起,而是不想承担额外的风险。 以王家现在繁衍的人力,只要找个秩序稳定的地方耕读传家,必然不缺出头的机会。 关中各处人力折损很大,只要王家新一辈能健康成长,一個个开枝散叶,那么再下一辈,光是人口优势就能成为一县冠族。 王邑、贾逵又进行详细磋商时,关中统合的消息以步行的方式继续向南阳、南乡扩散,只是速度缓慢。 商雒县邑,司马芝沐浴斋戒一日。 排尽身体污秽后,才入供奉亡父灵位的静室内颂词祷告。 虎牙军统一关中,他司马芝也将一飞冲天。同时也意味着凶险,虎牙军崩解,想乘机弄死他的人也将数之不尽。 城内馆舍,王粲身子单薄,已经披上了羊裘。 他则翻阅黑熊的手书,真的是没有想到黑熊这么能打。 他知道黑熊很能打,却没想到关中十部如此不经打。 特别是马腾,还未开战,就交割兵权投降了。 大概当年那些人都老了,厌倦了战争,也开始畏惧战争。 二十几名受他器重的士人围坐在客厅里,为了冬日保暖,这客厅面积有限,所以二十几个人前后坐成两圈。 围着王粲和中间的火塘,火塘上烧煮一锅茶汤,已然沸腾。 何止是王粲,这些士人也是面面相觑。 其中一些人对司马芝命运的变化已经到了心绪难平、念念不忘的地步。 王粲放下手书,对众人说:“关中将平,黑公将率各军聚集长安,我等也不能静静等候。” 虽然信中黑熊已经说了,会让司隶校尉钟繇亲自来迎接他……可这样把他架在火上烧,真的好么? 如果关中打成烂仗,钟繇或其他重量级人物来接他,他还要考虑一下自己这些士人的安全问题。 可现在,又有什么好考虑的? 刘望兄弟坐在他身边,刘望开口:“先生所言极是,修葺整备长安,我等自当尽力。” 荆南士人代表之一的潘濬也表态:“仆也听闻黑公教令,一曰剿匪,二曰教育。我等不熟悉关中地理人文,如今入关,也只能助力于官学教育。” 王粲见无人持反对意见,就说:“既然诸位志气相同,那今日收拾行装,明日向长安进发。” “是,先生。” 众人拱手施礼,这才纷纷告退。 谁都不是单身一人,都有乡党士人需要去通知。 刘望、刘廙兄弟戴了斗笠走出馆舍,就见街上百姓堵住了巷口。 靠近就见北门大街城门附近跪拜了百余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几个孕妇以及抱着婴孩的哺乳妇人。 巷口等候看热闹的宗预迎接刘望:“先生,这是冢岭山盗匪,听闻黑公教令,故来请降。” 刘廙踮脚去看里面,见这些盗匪穿的是缝缝补补的葛布、兽皮衣,男女也都面黄肌瘦,不由一叹:“不过是山民而已,乘机下山罢了。” 现在下山,官府就会分配田地。 明年夏收之前,官府也不会看着他们饿死。 比起残酷的冬天来说,现在下山投靠官府,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潘濬挤过人群,回到荆南士人聚集的小院落里,对诸人做了通知后,就返回屋舍搓搓冻僵的双手。 用薄被盖住双腿、肩背,盘坐在破旧桌案前取出两片木牍,研墨后向表兄蒋琬写信。 信中简单讲述关中的变化,随后讲述了自己即将跟随王粲去开挖蔡公遗书,同时讲述了目前清苦的生活环境。 最后希望亲爱的表兄能为他送来一些钱财和绢帛,并着重讲述了临近九月的寒冷,以及绢帛誊抄书籍的必要性。 至于钱财、绢帛的运输,潘濬不觉得有问题。 蒋琬肯定能办法走官方的托运渠道,现在也就秋霖导致丹水、汉水暴涨,漕运暂时中止罢了。 等到九月中旬,丹水漕运会短暂恢复的,怎么也能持续到十月底。 不管是司马芝,还是主管丹水漕运的宣良,都在恢复建设驿站、传邮体系。 哪怕丹水漕运冬日停歇,潘濬也相信会有陆路传邮。 就凭现在关中统一,虎牙军获得了太多的马匹。 马匹集中饲养,那马料运输的成本很高。 所以潘濬本能的断定虎牙军会分散饲养马匹,裁汰马匹充实、恢复驿站几乎是一种资源的再利用。 对,虎牙军要肃清盗匪,这才是潘濬潜意识里认为虎牙军治下要恢复亭驿、传邮体系的关键。 城邑、乡社之外,想要切断盗匪的流窜,那就要建设亭驿、传邮体系。 肃清沿途盗匪,维持治安,是亭驿系统最基本的职能。 潘濬书写后阅览全文,又担心表兄不肯尽力,当即又在末尾另起一列,写下三个急。 每一个急,都比上一个急大三分。 这个冬天能不能穿暖,就要看表兄的了。 至于找父母要钱财布帛……大丈夫出门在外,哪能什么都靠父母? 时不时报一下平安就行了,抄了蔡公遗书返回家乡,他就是家族、亲族最靓的崽,族谱中也能着重讲述此事! 现在给表兄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必须要珍惜。 潘濬确认书信无误后,两片木牍文字面对着贴合,用麻绳扎紧,又在木牍上书写寄信人和收信人。 很想现在出去就把这份家书交给商雒县府请托邮寄,可总觉得披在身上的薄被沉甸甸,压的他难以起身。 稍稍缓了会,大约到了正午时分,屋舍内的寒意被压制,潘濬才挣脱被子的封印。 然后一脸严肃,步伐飒踏出门,走向县府所在的北城区域。 (本章完) 第166章 良种繁育 第166章 良种繁育 长安城,临近重阳节。 清晨天色泛白时,黑熊揭开军帐走出抬头看天穹时呼出一口白气。 见天色晴朗,他才揉着鼻梁眼角走向最近的伙房区域。 这样的伙房食堂区域,城中足有三十六处。 两万五千多人丢在长安城里,真的连点水都无。 人多力量大,废墟清理、重修进度很快。 王莽篡汉之际,长安城、咸阳附近就井水苦涩,如今二百年过去,地下水也没能恢复。 所以目前吃喝引用的还是浐水,这是河水,你永远不知道河水上游会泡着什么。 哪怕你住在山脚下,山上泉眼汇聚下来的溪流也是一样的。 四五里的溪流,你不去检查,你还能趴在溪边饱饮甘甜的山泉溪水。 如果顺着溪流检查,就会发现里面泡着枯枝烂叶、蛤蟆之类,还有兽群粪便之类。 这也是黑熊名义是第一次节制这么多的人口,所以迁移长安后第一道军令是‘禁绝生水令’,以河水阴虫致病为由,禁止直接饮用河水。 军队聚集后的传染病防治,仅次于军纪。 随后又划分驻屯区域,清理城中骸骨,修葺废墟。 废墟往往只是坍塌,房屋主体结构还在,重新修葺只需要清理垃圾,重新上房梁、铺草帘、盖一层厚土即可。 不求好看,只求冬日能居住。 每一处屋舍修复,不管宫室大厅还是低矮民居,都会建设火炕。 只是火炕造好后,要么长期通风等待阴干,再要么就要塞满柴草,猛火炙烤才能烘干水分。 前后五天时间,前天才修复、建造第一批火炕,昨日填塞燃料点燃,所以还要等几天才能烘干。 火炕引燃后持续提供燃料,热量多数会辐射在屋内,从内烘干屋舍的潮气。 而现在对干燥屋舍最急迫的不是人,而是清理废墟时挖出的各种竹简。 对此黑熊……其实并不关注。 嘴上最重视文化的那些人,破坏、删改文化时就越发的冷酷狠厉。 几乎不合心意,就给你统统烧了。 有点像园丁,看着是爱护园林的,可对园林植株下手最狠的就是园丁。 牛羊才能吃掉几口? 只是抢救挖掘典籍,是建设官学的重要一步。 重视教育,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这个统一的大目标下,城内的军队、俘虏、辅兵乃至是羌胡仆从军,都能挥汗如雨,努力工作。 为了保证他们的工作热情,自抵达长安以来,粮食补给就非常的充分。 今日早餐时,黑熊就翻阅陈震的粮食转运数据。 好在恐怖的秋霖雨季已经过去,渭水已从暴涨、湍急状态趋于正常。 各县也从临战自守状态解除,人力可以投入粮食转运中,能持续向长安运输粮食。 运粮这么重要的工作,目前只能交给陈震一个人来负责。 黑熊吃着糜子粥,翻阅各类军书,不时捉笔批示。 他没有足够的文秘团队,军书文件都是批示后原件送回去;而非誊抄后入档。 此刻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个,一个留在长安,一個巡视关中各县。 不能着急,先整编长安的军队;遣散后,自己有一个冬天的时间巡视各种各县。 吃完早饭,黑熊骑乘阴干马巡视城中各处工地。 大部分区域只是为了清理废墟获取木材、竹简或石料砖块,只有小部分区域是重建区域。 长安城太大了,没有全面修复的人力和物力,修复好后,也缺乏那么多人口。 所以这次修复的目的,就是为了接下来开展的官学。 不管典籍修复、誊抄,还是未来学生入住,都需要舒适的生活环境。 也不怕这两万多人不肯尽力,但凡家中有适龄子弟的,一个月后都可以来长安入学。 这座长安城,在黑熊的规划中,就是个巨大的学城。 除了生活、学习区域外,其他大部分区域都是要推平,进行耕种的。 地下水污染太过严重,现在长安绝大多数井水用来洗衣服都不合适。 黑熊巡城,就见一口甜水井处来打水的四辆水车正在排队。 运水的士兵不敢靠近,也都好奇观望。 黑熊脸上戴着面具,后面吕布方天戟懒散倒拖在地。 路上遇到一队押解俘虏的青州兵,青州兵喝斥俘虏停步,这些青州兵组成一条线列隔绝俘虏,目送黑熊从身边经过。 虽然不担心这些俘虏搞出什么破坏,可惊扰了自家渠帅的话,那他们会被其他青州兵嘲笑。 黑熊也见怪不怪,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巡视各处,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吃饱。 只要他巡城,新旧军吏就不敢疏忽,这些人努力干活,下面军士之间的矛盾也就少了一大半。 关中兵各部之间的矛盾不小,有的直接就是血仇。 巡城来到南部段煨营区,段煨一早就在检查马群。 他只带了两千羌胡仆从,这些人普遍有马,这几天马群都是驱赶在龙首原周边觅食吃草。 让羌人参与废墟清理、装卸工作可以,但你不能奢望羌人的马也来工作。所以这些马匹,以及杨秋或其他吏士的私人马匹,几乎都是集中在城外分片牧养。 军队整编的难点也在这里,绝大多数人部曲骑士,都是自带马匹的。 这跟之前整编梁兴、李堪、侯选不一样,俘虏是没有人权的,可以进行最为彻底的整编。 池阳城内的马玩部曲也是一样的,可以进行各类资源的最彻底整合。 可马腾、杨秋乃至是张横部曲,都需要详细甄别。 就连段煨,也有义务和责任保护羌人仆从部队的马匹。 拆开这些军阀的外表,原来一个个也存在各类迫不得已。 好在关中各部还没有发展形成类似藩镇士兵的集团,毕竟形成的时间太短。 他们真正成型,也就这几年,缺乏时间沉淀。 如果过个两代人,各部吏士内部相互联姻,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不过关中特殊地形下,很容易相互兼并形成一个巨大集体;不像关东、河北,地域广袤,彼此距离遥远,有孕育藩镇的地形条件。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黑熊发现段煨也不如外界传说的那么强。 麾下所谓的两千羌胡义从,更像是每年定期服役,役期一到想要延长役期,就需要格外付出一些代价。 段煨也有宗族乡党和关中、北地籍贯的部曲,可这些部曲不能轻动,是镇压北地羌胡的压舱石。 隐隐间,黑熊都能明白这个老头儿的用意。 宁肯不断消磨羌胡仆从的人力,也不愿部曲出现折损。 如果段煨的本族部曲出现大的折损,那这两千羌胡仆从部队绝对会成为隐患。 所以段煨的日子,远远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 这么一对比,黑熊才发现三千青州兵究竟有多强。 故而迁徙长安后,黑熊信心充盈,敢带着吕布巡查各营,调查各部的实际情况,以便于后续整编。 信心充盈后,个人的气场也格外强烈。 他来到南城区域,段煨也只能放下手头工作,骑一匹马陪同黑熊检阅城外马群。 羌胡的马群,马种质量参差不齐。 两人驱马观察这些马,黑熊看了片刻,才说:“段氏久历边事,子弟中就算不通军务,也有懂马之人。我想请老将军举荐子弟,为我掌管良种繁育之事。” 段煨隔着面具看不到黑熊的神情变化,就问:“将军这良马繁育,大概需要多少马?” “不止是马。” 黑熊从马具里掏出一卷昨夜写好的竹简递给段煨:“良种繁育有三个方向,第一个是耕牛,其次是战马,最后驴骡或马骡。” 段煨摊开竹简阅读,就见耕牛繁育是要拿黄牛与牦牛杂交。段煨也有这方面的认知,知道陇右、河湟之地繁育出了一种十分雄壮的牛。 体型壮硕,耐病,牛角也格外威风,就是跟骡子一样,无法繁育下一代。 带着疑惑,段煨询问:“将军是要河湟犏牛?” “对,我知道陇右野牦牛格外雄壮,希望老将军能出面购买一些。牦牛毛发浓密,我会在南山山谷中圈地饲养,以繁育良种。” 黑熊缓慢讲述:“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至于战马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事情。还有骡马,目前要多繁育驴群,待种群壮大,再繁育骡马不迟。耕牛意在百姓,这骡马才是军用。” “我向老将军许诺过,关中富饶之前,不愿对外动兵。原因除了不忍百姓离乱之外,就在于后勤困难。” “若有充足的骡马,我军甲兵启程骡马赶路,以骡马驾车运输辎重。若有三万头骡马,定天下,易如反掌。” 段煨低头阅读竹简,竹简上黑熊做了个简单规划。从建安八年开始计算,以五年为一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要繁育耕牛一万头,同时测试牛种杂交,选定合适的配种方案;至于战马就如黑熊说的那样,繁育壮大即可,追求役使;并测试良种战马的配种方案。 而骡马就更简单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尽一切手段壮大驴群,也测试各种配种方案。 毕竟犏牛、骡马都是无法繁育子嗣的,前期繁育太多反倒浪费。 就连战马,黑熊也不追求,高端的战马太过于精贵,说是宠物、国宝才对,不适合做战争消耗品。 黑熊也不准备发展太过精锐的骑兵部队,能骑乘骡马、用骡马拉车转战天下的重步兵,就够用了。 毕竟有顶端的阴干马,做战术尖刀够用了。 段煨阅读再三,察觉到了黑熊的用意,皱眉:“将军可是要从羌胡、匈奴处征集牛马?” “对,没有朔方的关中,是不完整的关中。” 真正的关中该有多大,北边是朔方,西边是河西四郡、河湟之地,南边怎么也要囊括汉中巴蜀之地,最好也要把南阳之地占了。 至于东边,太行山以西、云中、代地也要一并算上。 关东区域那么大,关中……也就是关西,怎么能小? 段煨皱着眉头:“这一开战,就很难停止。将军锋锐,胡虏也是难安。若是互不侵犯,彼辈还能克制。若是打蛇不死,将军威仪折损,胡虏必争而犯之。” “无碍,早晚都要打。” 黑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不打,就得子孙来打,我们穷迫,胡虏这些年也不是很好。还有就是关中缺乏牛马,虽有千里沃野,可人力耕种如何比得上畜力?” “一万头耕牛,值得我们死一万男人。” 说着黑熊叹一口气:“关中女子少而男子倍之,一些人活着也难以娶妻生子。还不如跟着我去跟胡虏拼命,抢夺牛马种田,抢夺女子生育孩子。” 他回头看段煨:“这件事情目前就老将军知晓,还请老将军为我侦查西河、上郡、北地、安定与河套诸胡,最迟明年十月,我就发兵向北,最低也要扫清榆林以南诸胡。” “我们缺牛马,缺女人,也缺奴隶;关中大乱他们抢了不少,现在轮到我们去抢回来了。” 段煨回头看黑熊,隔着面具,感觉面具里面好像是自己的兄长。 神情恍惚,段煨轻轻点头:“若是为诛杀胡虏,老朽在一日,我段氏儿郎绝不会落于人后。” (本章完) 第167章 黄巢居士 第167章 黄巢居士 傍晚,临晋城。 卫觊正在城内衙署偏厅用茶,因为黑熊喜欢,许多人也跟着饮茶。 他围坐在火塘前,饮茶思索着关中与河东的关系。 从地理上来说,河东就算不是关中的咽喉,起码也是鼻梁骨。 最关键的是河东的食盐,关中与河北早晚要争夺河东。 不为什么军事安全,就单独是食盐一项,就值得、也必须开战。 食盐的利润太过于丰厚;钟繇能征召八千大军,靠的就是河东食盐专营的配合。 大概再过两个月,此前关中积蓄在民间的食盐就会紧张。 一个月内,必须拿到河东运输来的食盐。 这个食盐拖的越久,那关中就越被动。 长期若不能解决,食盐走私的暴利之下,会严重动摇扫平关中各部带来的统治威望。 而这场注定要爆发的战争面前,卫氏一族该何去何从? 这场战争跟关中的不一样,他在关中,是孤身一人。 卫氏一族在河东,是能带动两三千豪强联军变更阵营立场的郡望大姓。 踌躇忧虑之际,就听脚步声急促,临时征发的书吏仓惶而来:“长史公,镇北将军来矣。” “在何处?” “去了将军府,派人来传韩琦。” 书吏急忙说:“仆见韩琦匆匆而去,又不见使者来见长史公,故来相告。” “无碍。” 嘴上说着无碍,卫觊还是起身走向后堂,重新检阅周边各县的籍册、府库各类版籍信息。 县府隔壁不远处摘掉牌匾的将军府邸。 甄宓伺候黑熊用餐,还端来一小瓶新酿好的菊酒。 每隔两三天,黑熊都会从长安返回。 长安与临晋之间驰道相连,不到三百里路。 甄宓如果想要带着临晋这里查抄的物资,与粮食去长安,陆路行走怎么都需要三天时间。 而走洛水、渭水漕运,需要两天时间。 对黑熊来说,长安入夜执行宵禁后他出发,大约一个时辰就能抵达临晋。 现在骑术越发娴熟,沿途治安也是大好,所以体力、精力消耗都小。 黑熊饮着菊酒,这是秋后各类菊混合酒液浸泡陈酿而成。 陈酿时间也不算长,大概酒精能萃取香。 这让黑熊不由想起了香水,他是真的不怎么懂化学,但也知道酒精的效果很活泼。 太平盛世时不分士民都有饮用菊酒辟邪的仪式、习俗,但乱世以来,也就士人、官员们还保持这样的习俗,以缅怀记忆中的太平时节。 所以黑熊的记忆里,家人之间就没有饮用什么菊酒的习俗。 甄宓见他沉眉思索,就笑问:“郎君又在想什么?可是思虑河东食盐?” “我在想菊,也想到了青州兵。至于食盐,我在等崔琰,崔琰在等袁尚,这個不能急。” 黑熊随即露出笑容,扫平关中群帅后,各处男女精气神都有一种升华。 不止是虎牙军,各县普通百姓都是一样的。 压在每个人头顶的阴云仿佛被一剑斩破,秋雨季节结束后,所有人都在享受冬日前的温暖阳光。 甄宓不觉得自己比普通官员士人差,但也知道自己很难琢磨黑熊的思维。 尤其是这场战争后,黑熊变化更大,坐在那里吃饭时,周围亲近仆从都不敢言语。 就连她,也感觉黑熊气度威仪变化如似讨平公孙瓒时期的袁绍。 可谓是,顾盼之间威仪自生。 带着疑惑,甄宓询问:“这菊与青州兵有何关联?” “有,大约九月底,青州兵全员忏悔、剃发完毕。按着我与郭泰的约定,要重编青州兵,赐予新番号。” “郎君是想新番号?” “嗯,我饮你这菊酒时,恰好有灵光闪过,取纸来。” “是。” 甄宓快步去书房端来一盘竹纸,上面还有个小砚台。 黑熊手里已经出现鹅毛笔,蘸了蘸墨,捉笔书写第一行:‘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 随即又是第二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甄宓望着这种新题材的诗,再看看黑熊的发自内心微笑的侧脸,一时之间仿佛置身无数菊、金黄甲士簇拥之下。 紧接着,她越发断定,这首诗里藏着黄巾军。 “我在想如果青帝转世为人,应该会叫什么名字。” 黑熊自言自语,捉笔在末尾落款四个字:黄巢居士。 甄宓沉眉思索,青帝主万物萌发、生机,秋来万物枯黄肃杀,叫做黄巢也似乎是理所应当。 她看着‘黄巢居士’四个字,已经断定青州兵那么快转换立场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仙术,更在于一脉相承。 仙术只能促使青州兵倒戈,而一脉相承,才是黑熊与青州兵彼此信赖的关键。 现在关中平定,终于可以暴露出一些立场。 大概这首诗,是对黄巾军各地余脉的呼唤。 这至高之黄天,不是黄巢是什么? 居住其上之士,不是黄天之主又是什么? 身为黄天之主,哪里还需要什么篡位、禅让? 这是革鼎! 黑熊折叠这页泛黄的竹纸,又在下一页上书写三个字:青华卫。 “郎君是要改青州兵为青华卫?” “嗯,今后他们是我的宿卫亲军。” 黑熊遣散鹅毛笔,对甄宓说:“明日你就启程返回长安,长安各军月底整编后遣散,我希望每人能发一领新衣。蓝田正在赶制,你去负责,然后带着卫队发放。” 甄宓点头,就问:“那布帛可足够?” 缴获的诸将府库,不缺粮食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器皿,布帛却相对较少。 关中才恢复三年,桑麻种植、纺织还未真正回复。 不止是流通的布帛少,五铢钱也少,所以人头税、商税之类难以征收。 民间以物易物,诸将部曲是兵役,郡县编户是徭役,都是拿体力来缴税。 “布帛永远都不够。” 黑熊伸出手掌晃了晃:“好在收获金银铜器颇多,我已经去信荆州,想从刘琦那里采买五万匹绢。新春官吏需要岁赐,四月左右全军吏士要分发夏装。” “五万匹呀?” 甄宓听了只觉得少,皱着眉梢,她伺候刘氏时,也旁听过袁氏家族的闲聊。 黑熊也是感到苦恼,关中经济生产恢复的太慢了。 各方军阀器械铠甲也是修复为主,严重缺乏铁矿、铜矿这类上游生产能力。 “等回长安后,你寻访工匠,以及擅长纺织的女工。我希望你亲来负责明年桑麻、种植,还有纺织生产。需要什么,你自己想办法。” 黑熊眨眨眼,又说:“上林苑区域内,你择地开垦。如今各方钱币恶劣难以通行,曹操已在兖豫二州施行户调,想必很快就能推广到青徐二州。你抓纺织生产,这布币大权才不会落在外人手里。” “妾身恐难以胜任。” “我会盯着伱,你用心做就行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黑熊劝慰之际,一名女卫到门外阶前禀报:“将军、夫人,左辅都尉韩琦到了。” “我在偏厅见他,煮一份姜茶送来。” 黑熊说着起身,对暗暗克制兴奋情绪的甄宓笑了笑,甄宓也起身快步取来黑熊今日披戴的鹿皮大衣。 柔顺的皮衣披在肩上,黑熊脚踩屐履出了这处小庭院去另一处庭院的偏厅去见韩琦。 黑熊是从侧门而走,先一步抵达。 刚坐下,甄宓的女卫两两一组就端来陶火盆,放在偏厅角落,以驱散寒气。 这些女卫离去,黑熊就感觉背后阵阵暖意烘托。 韩琦端着一盘竹简也被女卫引着,进入偏厅绕过屏风:“臣左辅都尉韩琦,拜见将军。” “我来找你有两件事情,第一是与河东食盐有关。军中食盐储量充足,我所虑的是民间。所以我希望你搜集各类硬木,由驻军打造车辆、舟船,以便来日进攻河东,夺取食盐。” 黑熊见韩琦脸色大变,继续说:“没有盐,军民疲弱,只会任人鱼肉。若是盐价太高,我宁可死一些人,也要让绝大多数人吃得起盐。” 开战后,死关中人还是死河东人? 这就不是目前能讨论的了,以虎牙军横扫关中的战绩来说,大概率是河东人死的多一些。 为了获取廉价食盐对外开战,几乎是涉及每一个关中人的公义之战。 这种战争,从来不缺支持。 韩琦不敢反驳,只能希望河东方面赶紧运输第一批食盐。 最好能通过谈判的方式,让河东继续处于两不相帮、中立的地位,就如之前王邑时期那样。 见韩琦不反对,黑熊继续说:“这第二件事情,是起运各类铜器,运输到蓝田。过段时间,荆州方面会来人以布帛、粮食交易铜器。” 铜器融了铸造成五铢钱买粮食布帛划算,还是直接拿各种铜器去换粮食、布帛? 黑熊也摸不准荆州人目前的真实想法,只能先举办一个‘展览会’拿各种铜器、马匹进行交易。 至于黄金,则带到荆州直接收购。 韩琦听着紧皱双眉:“将军,荆州粮食转运关中,耗费几何?” “这个不重要,他们将粮食运到南乡,我们的人负责运到关中。途中消耗,也是我们的人吃掉,算不得损耗。” 黑熊见韩琦有些不舍黄金,抵触与荆州的贸易,就说:“关中需要荆州,荆州也需要关中。这样的盟好,才是互利互信的同盟。” 韩琦又问:“将军,荆州粮食何时能运来?” “这是丹水漕运方面要考虑的事情,关中明年若青黄不接,就靠这批荆州粮食了。” 黑熊审视韩琦,皱眉:“看你的意思,可是想从河东、太原购买粮食?” “这……” 韩琦有些不好意思:“以臣看来,若是能与河东协商食盐之事后,再运些粮食,实乃微末小事。如此河东乏粮,也无力向外兴兵,可保河东士民之安宁。” “你说的有些理,可荆州才是我唯一的盟友,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黑熊见女卫端来姜茶,就说:“夜里寒了,喝些姜茶暖暖身子就回去做起运准备。过几日我会调一支船队来洛水,协助转运。” “是,臣领命。” (本章完) 第168章 已经赢了 第168章 已经赢了 河东,安邑近郊。 马超引着十余骑返回,见驻屯的庄社人烟密集,不由感到有些意外。 巡哨卫士提前通报,马岱快步出迎。 马超下马,手里握着马鞭把玩,讲述这次行程。 他出发前本以为袁谭就在平阳,结果他到平阳后袁谭恰好又去见南匈奴单于。 前后耽误一番,等马超再回来时,才知关中已然变天。 马超不清楚具体,还需要马岱详细讲述。 兄弟两个喝着菊酒,马岱将他所知的信息尽数讲出,就问:“兄长,袁司隶是何意见?” “漫无目的。算是走一步看一步,我看他言语之间似要表奏我去做西河郡守,配合离石匈奴诸胡进扰北地,以分黑熊之兵。” 马超概述一番,好奇询问:“我本以为部众有离散之厄,如今怎么反倒雄壮许多?” “这,这说起来还要赖关中之势。” 马岱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轻描淡写将这件事情讲清楚,马超见状就理解了。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也。” 马超点着头,他也是大概理解了这段时间马岱的遭遇。 无非就是虎牙军横扫关中诸部,引发了河东土著豪强的强烈危机感。 一些投机的轻侠、恶少年主动来投马岱。 原因太简单了,太多的人没有搭桥穿线的藤蔓,而征北将军马腾是新镇北将军的妇翁,这就说明投靠、依附马超、马岱,等于提前与关中方面取得了联系。 对于这件事情,马超不愿意过多了解。 就向马岱继续说自己对袁谭的看法:“我拒绝了袁司隶,诸胡趋利而动,我若引诸胡入寇关中,还有何面目来见阿弟?” “还有就是袁司隶,如今已然进退两难,我怀疑他所谋甚大。” “兄长是指?” “许都。” 马超压低声音:“现在袁司隶正游说并州牵招,企图联军进取雒阳,若是能成功,他也将拥有立足之地,也能为河北纾解困顿。我看他是想拥兵自重,能取则取,不能取则联合曹公。” “原来如此,追随袁司隶叛逃河北,还不如以白身去投许都。” 马岱也反应过来,当即就表态:“愿随兄长前去许都。” “嗯,侍中耿纪是茂陵乡党,待入许都,我就拜访耿纪,以寻觅为国家效力的良机。” 马超讲述自己的计划,之前曹操就征辟过他,他拒绝了。 所以现在他不可能自甘轻贱找上门去求官,抵达许都后不管是隐居、游学到处做客,先混着就行了。 直到朝廷方面拿出一个他满意的职位才行,士人入仕的起家职位很重要。 袁谭虽然让他起家就做个西河郡守,可这是个空架子郡守,无法动员什么像样的郡兵。 别说从西河郡征发人力物力,若是得知他要带着西河、上郡诸胡入侵关中,说不好马岱就带着人直接回去找马腾请罪了。 如果马岱身边还有马腾留下的眼线,说不好会直接绑了马超,然后再返回关中。 今时不同于往日,马腾的战略投机取得巨大成功。 这让马超这個看起来是后备手段的棋子,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商议之际,安邑附近一座官营盐池。 崔琰抓一把青白色的盐晶颗粒,手感有些粗糙,他双手合拢搓碎,攥在手里慢慢扬了。 他眼前,脚下,都是白色的盐块、盐堆。 只要是个人,就清楚食盐的重要性。 现在不仅是关中缺盐,河北也开始缺盐。 袁谭调入西线,愿意追随袁谭的死忠力量都来了西线,这些人多是青州籍贯。 这就导致青州方面彻底崩盘,但曹操也没能掌控,现在的青州北部豪强、盗匪、黄巾军余部此起彼伏,谁都不服谁。 曹操全力围攻黎阳,没有再分兵进取青州北部,放任这些地方的各种势力混战。 普通百姓生活困顿,至于北海、乐安的海盐产量,目前也陷入低产期,贩运到河北的价格也高的有些离谱。 这种情况下,容易开采的安邑盐池对河北的重要性迅速提升。 盐池工人,是脱产的工人,想要维持足够的产量,就需要足够的工人。 这意味着耕田数量、粮食产量没有明显增长的情况下,河东方面需要降低军事相关的人力。 崔琰更清楚,河北再缺盐,也有海盐做补充。 而关中,你不能指望关中从荆州获取食盐。 如果不能快速解决现在的食盐增产和分配问题,那双方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河北远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强盛,并州兵需要镇压境内的诸胡,遭灾时更是压力极大。 幽州看着骑兵众多,可公孙瓒灭亡后,鲜于辅居中反抗,被曹操拜为建忠将军总督幽州六郡。 这个人带着许都朝廷的大义授权,与袁熙对抗。 袁熙的幽州突骑可以给进围河北的曹操主力造成奔袭打击,可袁熙执行这种战术的成本太过于高昂。 即便袁熙、袁尚发动这种战术的机会很小,可曹操也不敢大意,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 现在幽州方面也在观望黎阳战场的变化,而唯一好消息就是准盟友、河北委任的虎牙军横扫关中。这将在战略上极大振奋河北一方的士气和凝聚力,可若是与关中开战,那对河北方面的声势将造成致命打击! 所以这个时候,袁谭必须换个方向进攻。 让袁谭带着诸胡联军去进攻雒阳的夏侯惇,就成了目前的一个最优解。 连马超都觉得袁谭心怀不满可能在进攻不顺时被曹操策反,难道崔琰就看不到这一点? 袁谭反戈,也会对河北的外围依附势力造成巨大的士气打击。 崔琰是真的为难,偶尔间甚至想过派人刺杀袁谭。 可惜袁谭已经跟旧部汇合,刺杀的成功率太低了。 “府君,河北使者来矣。” 从事卫固走入这座陈旧的仓库,崔琰拍了拍手掌转身看卫固:“河东食盐向来只够关中用度,我已起运八百车运往常山,追之不及,如今恐难令黑虎牙满意。” 八百车食盐对河北来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有跟没有,完全是两种意义。 卫固出自河东大姓,混迹郡府十几年,但此刻是真的不愿意面对与关中的战争。 就苦笑:“别说是黑虎牙,就是李堪、侯选二将死而复生联手来犯,也非本郡所能抵挡。” 卫固跟着崔琰往外走,继续说:“府君,本郡自白波军之后再无动荡,士民不喜征伐。若黑虎牙执意征讨,仆恐会有大不忍之事。” “他若来,我就把安邑给他。” 崔琰走出仓库抬头看雾腾腾的天穹:“盐池那么多,交给关中人制盐,这样一来你我、河东士民也就没有责任了。” “府君,若无盐池,大姓难免离心。” 卫固紧跟着提醒:“自朝廷派遣谒者专管盐业以来,本郡大姓对朝廷多有不满。” 卫固就是大姓,大姓就是卫固。 崔琰听了神态沉稳:“盐池在黑虎牙手中,便向黑虎牙归心即可。” 见卫固脸色有明显变化,崔琰抬手抚须呵呵做笑:“放心,我会让黑虎牙满意的。王邑将完整河东交到我手中,我自然要留一个完整的河东。” “府君仁德。” 卫固感慨,不想多说话,引着崔琰去见刚来的河北使者。 来的不是别人,是沮鹄。 沮鹄观察盐池外围,觉得这里大有可为。 限制河东产盐的不是盐池不够,而是人力不够。 乱世以来,盐很难卖出去,期间险些停产。 盐池工地的一处木棚下,沮鹄与崔琰相见。 两人盘坐棚下,沮鹄奉上帛书:“主公听闻黑虎牙与渭北群帅开战,特命我来调解纠纷。可我刚来,又听许多人说黑虎牙已定关中,这是真是假?” “是真,黑虎牙用兵神武,关中群雄慑服。” 崔琰接过帛书阅读,只是简单扫几眼就感到为难:“关中形势多变,大将军反应不及,如今已不可能调解关中纠纷。” “是我的错,我行程缓慢,才延误了大事。” 沮鹄认错,但也不能怪他,他是正常的赶路速度。 他不仅仅是一个人,还带来了袁尚为黑熊准备的礼物。 可现在看来,这批礼物已经不能符合关中之主的身份地位。 崔琰也清楚,就说:“再过一两日,大将军使者必能到达。我现在为难的是河东郡兵五千余,这是河东平日供养之极限。各处官营盐池总计一千三百余人,所产食盐勉强供应关中,难以兼顾河北。” “那豪强侵占的盐池,如今是何说法?” “远不如官营盐池,不过二三百人罢了。” 崔琰看着沮鹄露出苦笑:“黑虎牙不信任我,怀疑我是故意推诿,企图使关中军民缺盐而疲软。关中民间食盐若有匮乏,他一定会发兵来讨,非我所能抵御。河东大姓首鼠两端,恐会不战而降。” “我不虑河东之得失。” 崔琰从容讲述自己的观点:“自黑虎牙取得关中以来,我军出兵河东之本意就已经达成。如今万不可与关中交战,当签订盟约,互为声援。” 河东不重要,崔琰也看不上河东郡守这种官职。 审配的那个位置,他想坐,坐不了也能去当审配的助手。 沮鹄听了郑重点头:“我明白了,季珪先生不必忧虑。临行之际,主公已授我专断之权。我明日就渡河去见黑虎牙,休说河东,就是弘农、平阳,也能给他。” 只要黑熊敢签订盟书,立誓修好。 见沮鹄信心十足,崔琰又小声提醒:“提防袁司隶,他交好诸胡,已让牵子经警惕不已,再三命我小心提防。” 沮鹄则笑了笑:“可有应对?” “还需大将军准许。” 崔琰神情平静:“大将军自当有一鸣惊人之时,如似今日的黑虎牙。我等与曹操有大仇,自当忍耐,以待时变。” “季珪公若是有应对,放手施展。” 沮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肯定:“这一战已经赢了,没必要再起波折。” 崔琰点点头,也是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们没有在前线打生打死,但为黑熊争取到了足够多了战机。 钟繇连着关中十部被黑熊一口口吃了,这其中河北方面也出了很大力气。 (本章完) 第169章 自视甚高 第169章 自视甚高 重阳节,长安城休假一日。 城南龙首原上,设立帷幕,黑熊在这里宴饮。 今日宴饮,黑熊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王粲、钟繇,在下则是左侧第一的段煨、杨秋,右侧第一则是杜畿之类的文化人。 众人桌案前都是陶罐盛酒,每一个陶罐内都有一朵泡开的金丝皇菊。 自己从陶罐内打酒时酒液轻轻晃动,皇菊摇摆,仿佛一团燃烧的太阳。 而清甜酒水中有浓郁菊芬芳,缺少了那股菊的涩味。 秋高气爽,午间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王粲举杯自酌,不时用筷子搅动陶罐,观看罐中皇菊打旋。 心胸畅快,王粲感慨说:“将军定关中之神速,闻所未闻也。” 对面斜坐的钟繇笑容僵了僵,黑熊则笑说:“此关中上下吏民之夙愿也,我不过是恰逢其会。” 王粲听了点着头,很是认可黑熊的回答。 他展望龙首原之南的旷野,视线之内葱葱郁郁,在霜降之前,绝大多数地表植被还有一层顽强的深绿。 在他的观点里,就是中原、河北相持于黎阳,迟迟无法打开局面,这才从东线、西线着手,企图破局。 关中人肯定不乐意成为任何一方的附属,也不想分裂、内战。 而黑熊的侵入,给了关中人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成为第三股势力。 不管关中人是被动还是主动,总之关中十部短时间内被黑熊整合完毕,已经成了一股令袁曹无法忽视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王粲个人的观点,而是许多有识之士的共同观点。 总不能单纯的归类于虎牙军太过于能征善战;所以关中迅速整合的深层次原因里,肯定是关中吏民的志愿占了主要原因。 这很符合得道多助的观点,也符合人和、地利、天时相关的分析。 总之,虎牙军固然很强,但关中士民的选择也很重要。 钟繇斜眼见黑熊如此谦虚,就微微侧头去看王粲身侧坐着的张昶,这位草书大家、凉州三明张焕的次子,此刻笑呵呵饮酒,似乎很是认可黑熊的言论。 钟繇目光下移,落到了一起出席的杜畿身上,杜畿似乎也觉得关中能迅速统一,是大家一致配合的原因。 正是大家一起联手摈弃了旧怨,才在虎牙军配合下有了如今关中新局面。 见此,钟繇暗暗冷笑,举杯对着身侧的王邑示意,王邑也笑吟吟举杯。 两人目光接触,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由笑容更盛,齐齐饮酒。 王粲一杯酒下肚,抬眉看格外幽蓝的天穹,深吸一口气突然怪叫狼嚎起来:“哇偶~!噫偶~!” 还觉得不过瘾,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还不忘重新斟酒,端酒杯深吸一口气又是长啸呼喊,很是自信,放荡不羁。 接连怪叫长啸,列坐之人除了黑熊,大多以筷子敲击酒罐,也有仰着脖子跟随长啸的。 稍稍累了,王粲仰头饮酒,感觉很是痛快,随手丢了酒杯,端起自己的酒罐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最后抓着泡开的金菊放嘴里咀嚼,更是感到身心刚刚浮现的一缕疲倦尽数扫空。 仿佛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大地,顺着腿脚蔓延、注入他的身躯。 顿时亢奋之情犹如沸油泼洒到火堆,燃爆了! 再也克制不住,王粲呃呃呃的拉长语调开始学驴叫。 帷幕之中笑声引燃,黑熊脸上笑容也有些忍不住,有王粲带头,其他人纷纷开始起身怪叫起来、也跳了起来。 哪怕如杜畿,此刻也扎紧双袖,衣袍前摆折叠拴在腰带,衣袍也争出左臂,余下右半截袍子穿在右肩。 然后用灵活的左手扶在自己腹部,与一个交好的士人开始做夸张的反复顶胯姿势。 看着这原始版本的电摇舞姿,再看看如神魔乱舞的其他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正常的人,是笑呵呵看这一切的段煨。 哪怕如张昶,也拉起钟繇,你来我往的斗舞,俱是妖娆。 黑熊则举杯对段煨示意,段煨举杯回应,一同饮下这杯酒。 眼前的士人仿佛是长期压抑后的情绪爆发。 不能说是朝不保夕,但也是聚散无常,往往一别之后,就是永别。 再要么相遇时各属一方,不得不白刃相搏。 宴饮之际出现狂欢、放纵的场面,实属正常。 尤其是对关中士人来说,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安全环境下宴饮菊酒。 自董卓以来,今年终于可以向外打出去了! 狂欢之际,黑熊就见王粲这个颠人还感觉不尽兴,就将头上装饰的朱红茱萸果实放嘴里咬一口。 然后皱了皱眉头,王粲全放在嘴里咀嚼。 其他人斗舞渴了,也都抱起酒罐畅饮。 本就有些疲倦,也学习王粲将酒馆里泡着的皇菊吃掉,顿时体力恢复精神亢奋,更是止不住的躁动。 黑熊对眼前这种集体发泄压力的狂欢缺乏兴趣,但也说不上厌恶。 他抬头看苍穹,如果来一场全日食,这里再挂几个彩灯,再来几十个靓丽妹子,估计才算圆满。 论精神意志,黑熊自认为非常稳定。 帷幕外,高顺十人队持戟叉腰而立,佩戴面具看不出情绪变化。 与其他人一样,它们头盔上也装饰鲜红茱萸果实。 在这之前,黑熊根本不了解茱萸,见到实物后,感觉很像血菩提,简单来说就是个冬枣一样的小番茄。 对于这东西的口感,他也不感兴趣。 长安城中,各处营地铠甲、矛戟入库,吏士只有随身刀剑护身。 也都是头插茱萸,饮用菊酒后,在城中游历起来。 青州兵巡哨各处,弹压可能出现的纷争、斗殴。以虎牙军的储备,勉强保证了长安各军的菊酒供应。 正经的菊酒需要一两个月时间的酿造,这次是应急酿造。 将黍米提前酿酒,再浸泡菊即可。 口感再糙,也是辟邪、祈福的菊酒。 对很多年轻的士兵来说,他们只是听长辈说过,这还是第一次经历。 当秩序全无的时候,粮食稀缺珍贵,酒曲也是,酿酒的工具也是,就连菊也没那么好采集。 中垒营,黑云抱着盛酒的竹筒长吁短叹,很是思念儿女。 很担心续娶的妻子能否照顾好自己的儿女,他没想到同乡宋武曾经是刘豫州麾下的领兵校尉。 至于与宋武一起发动屯民出逃的张俊,黑云已经不抱希望。 只希望这个人不要再搞事情了,这样他还有返回淮南与子女团聚的可能性。 许多青州兵已经决定要在关中另娶开枝散叶,可黑云总觉得上面很难给他配发妻子。 未来不说养老问题,光是眼前担忧子女的焦虑,就让他在这样的节日里格外的忧郁。 大约到了午后,长安城中各处乱窜的士兵陆续归营。 其实对于修缮长安城这件事情来说,参与的吏士积极性都是很高的。 这跟管饭管饱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也跟后续建设学城供应他们子弟上学也没有什么关系。 而是长安各类废墟之下,总能摸到各种宝贝。 哪怕是一个挂帘子的铜勾,也是一笔小小的额外财富。 黑熊不在意这些细碎古董的流失,是广大的人民生产了这些,这些东西流入民间就流入吧。 只要拳头硬,腰杆子硬,没必要拿祖宗的东西来撑场面。 别说这些细碎铜器皿,就是有人不小心挖到金饼,只要别闹得沸沸扬扬,黑熊也不准备过问。 至于各种珍贵的残存硬木,小的用来造车,大的用来造船。 一辆独轮车,对关中恢复的意义绝对大于一副埋在土里等待腐朽的好棺椁。 午后三四点左右,吹刮到龙首原上的风明显开始冷了。 秋高气爽,视野也格外的好。 一辆辆返回长安的车上,躺着醉醺醺的众人。 钟繇与卫觊同乘一辆板车,两个人就那么齐齐平躺挤在一起。 感受着车辆颠簸,钟繇说:“我不知是黑镇北有意放纵,还是他们在试探。” 卫觊也感受到了关中那股汹涌潮流,企图将关中的统一功劳分润到各处。 反正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诸将部曲、郡县在籍百姓是没有发言力的,也没有什么功劳,属于随波逐流。 关中能统一,多亏了关中各方有识之士配合,才让虎牙军快速统一。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关中百姓肯相信就行了。 卫觊这个河东人,不管他自己怎么看,反正在河北、关东士人眼中,河东人跟关中人没区别。 卫觊只觉得吃下那朵泡酒皇菊后血液燃烧,有些思念家里的老妻,强忍着思念,专心思索眼前,就说:“杜畿之流,也就关中统合归一后颇感不凡。真恶了黑镇北,数名盗匪就足以让杜氏灭门。” 河东人口没了五分之四,卫觊看不上杜畿,就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杜畿敢图谋的事情,或许是王粲的试探。今日席间,他起身做舞,众人呼应,难免会让黑镇北生出警惕。” “嗯,杜畿守身严谨,不会做这种事情。” 钟繇心中也有一片烈焰在燃烧,等后续关中各处符合要求的少年来长安求学……谁能抓住这些人,就等于抓住了未来的关中。 难道王粲觉得,只有他王粲适合做官学的首席祭酒? 还有黑熊,究竟会选谁来负责学城的工作? 不说什么首席祭酒,能进入其中,单独负责某一部经的讲解,就能奠定牢固的人脉。 反正自己不掌管军事的话,也是能抽出时间负责教育的。 钟繇思索着,对王粲的警惕心越发强烈。 算起来,钟繇跟王粲的父亲王谦是同一辈的人物,王谦起家就是大将军幕府长史,是党锢结束后反攻宦官的旗帜人物。 只是运气不好,卷进了董卓之死,死的有些突然,也不好宣扬。 可越是思索,越是费解,就问:“为何这王粲如此自视甚高?” 卫觊掏了掏耳朵,又看了看指甲缝,吹了吹就说:“大概黑镇北到荆州时颇为落魄,难入王粲眼界。或许他觉得黑镇北能统一关中,是时运使然。” 卫觊说着长舒一口酒气,怔怔望着幽蓝苍穹:“黑镇北有黑镇北的好,王粲自视甚高,恐怕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黑熊的确很好,没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累世旧部、门生故吏需要提拔、安插。 关中统一了,黑熊拿走的是军队和物资调度、指挥权。 除了死在战争里的人,其他人剥夺了部曲和大部分家产,但依旧还在高层。 何况剥夺的家产,也是要投入学城的,而非黑熊本人掠夺、享用。 到目前为止,黑熊自己没有侵占额外的金银,青州兵、甘宁所部,都是按需分配,也都没有侵占什么良田、宝货。 所以哪怕一些人,例如王邑没了九成家资,心里怨气也没想象中的大。 黑熊、虎牙军能打,还有难以描述的异术;偏偏又不爱财。 卫觊思索着,就说:“只希望河北使者抵达后,能和睦解决河东、弘农之事。” (本章完) 第170章 盟约前夕 第170章 盟约前夕 “真名士,率性而为,自诩风流不羁啊。” 日暮时分,黑熊已经返回蓝田大营外的居舍。 板筑的二层低矮土楼里,他与甄宓二人讲起今天的见闻:“我不喜欢这种放纵的性格。” 土楼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个十五岁的马芸,好在是个身形颀长,鹅蛋脸、大眼睛气质明爽的俊秀女子。 马芸穿鲜艳锦绣衣袍,头发故作成熟散披在背,脸上涂抹一层淀粉,还画着奇怪的心形红唇。 更让黑熊有些难受的是马芸的眉毛,双眉也被淀粉覆盖,眉毛上方一寸的地方点了两团蝌蚪一样的眉纹。 还有脸颊正中,在鼻梁两侧点了一左一右对称的两个小黑点。 大概这样,就能让人忽略她的实际年龄。 但身形单薄撑不起身上的衣袍,还努力挺直腰背把自己当成大人,更显得身形单薄。 人也有些傻乎乎的……不能这么说人家马腾的女儿,这分明是呆萌可爱。 甄宓气血充盈肌肤白皙细腻,面色也是红润有光泽,故而只是淡妆,还画了黛青眼影。 她皱着眉头:“王仲宣想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跳出牢笼后,想有一番作为吧。” 黑熊端起酒杯笑了笑:“他们对我的误解太大了。” 甄宓当即也是发笑,摇着头:“是啊,他们如何能知郎君志气?” 马芸看着两人笑容,也就露出丝丝笑容,笑不露齿,隔着敷面淀粉,又让人感觉她的确在笑。 黑熊侧目看一眼,这小姑娘立刻紧张的没了笑容。 想了想,黑熊就对甄宓说:“金以后跟着你做事吧,也让她别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甄宓也去看马芸,马芸的小名叫做金。 一时间,甄宓那种复杂、紧迫的情绪再次缠绕心头,点着头应下:“是,妾身会用心指导。” 看甄宓紧张的样子,黑熊就说:“以后每月份额给你两倍,也让金好好调理身体。” “是。” 甄宓莫名的松一口气,又有些不舍,不愿意这個小姑娘跟她享受一样的待遇。 作为家里五个姐妹里最小的那个,甄宓很清楚年龄更小的侧室、妾室的危害。 可想到仙桃、灵果对身体的增益、改进,就觉得这个小竞争对手未来也不会怀孕。 她自觉地身体素质极好,给她一把剑,就凭学过的护身剑术,也有把握战胜两个甲士。 所以将目前未能怀孕的原因归类于仙桃对身体的强化,很想停止服用灵果测试一下自己的猜想,可又舍不得服用灵果后的身体状态。 黑熊又看马芸:“你姿首清丽,如似出水芙蓉,何必以浓妆自毁?今后居家淡妆即可,出行佩戴面甲、笼巾。” “是,郎君。” 马芸捏着嗓子回答,黑熊忍不住摇头笑笑:“马寿成的女儿,马孟起的妹妹,英姿卓群,何必学小女子姿态?” 马芸忍着不言语,她可不会忘记出嫁前受到的临时教育。 马腾这一支虽然自诩茂陵马氏,但实际上是个什么底色,大家都清楚。 越是这样,马腾越是在乎家教,生怕女儿轻狂行为被关东著姓出身的黑熊看轻。 若出一些笑话,笑的不是女儿一个,而是马腾这一支数百人。 见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黑熊就说:“规矩永远是约束下面人的,就今日龙首山宴席之上放荡狂欢一事,换个普通人来到王粲面前驴叫,恐怕会被当场打死。” 甄宓也说:“是这样,金不必克制天性。以郎君之能,岂会在意外界言语?” 马芸又去看黑熊,黑熊右手举起,伸出左手收拢右袖:“给你看个幻术……变!” 空荡荡的手掌中间,多出两朵饱满的皇菊,分别放入马芸、甄宓面前的果碟里。 马芸赶紧伸手捧起来,闻了闻,甄宓见过皇菊,拿起来笑说:“这还真是金。” 只是马芸虽然惊奇、喜悦,依旧克制情绪。 对此黑熊也不着急,就对甄宓说:“以后她就交给你来管,我现在就为难一件事情。” “可是河北之事?” “对。” 黑熊扳动自己指头说:“荆州的粮食、布帛,他们换不换都无所谓,若是不乐意,我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解决;然后是许都朝廷的敕使,若迟迟不发兵,我会提兵上雒,让曹操知道我的厉害。” “还有兴办官学之事,王粲、钟繇以为我要效仿刘表重建太学,哪里知道我只是想教授生活常用的文字和算术运用。” “这三件事情看似影响颇大,但都不紧迫。我就担心沮鹄受制于人,无法尽快达成协议。” 河北使者一事很重要,达成重量级的盟约,能加快他收拢、整合关中士民之心。 外交方面选择一个合适的宿敌,有利于增加凝聚力;选择合适的盟友,也能震慑内部不稳定因素。 找清楚外部的敌人、朋友,内部事情也就跟着好处理了。 见黑熊、甄宓商议这么重要的话题,马芸本能的想要远离。 本以为甄宓会避嫌,她没想到甄宓一脸思索模样:“郎君是要取代袁谭?” 她听过黑熊最初给袁尚、袁谭兄弟做的战略规划,就是袁尚在河北,袁谭割裂关陇。 不管是兄弟联手尽取天下,还是唇亡齿寒相互结盟当个秦王、赵王,都比兄弟内战争夺河北有前途。 袁谭、袁尚也是这么进行的,开战之前袁谭从青州征集旧部,又要等气候转凉。 结果就中间这么两三个月时间,黑熊带着俘虏青州兵完成了极限超车。 并援引袁谭、河北的威势,迫使钟繇低头,为吞并关中铺好了路。 所以现在,是己方取代了袁谭预期的地盘和地位。 对袁尚来说,斩断曹操西线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没必要奢求非是袁谭掌控这里。怎么说呢,不是袁谭的话,对袁尚,对河北的稳定来说更好。 否则袁谭坐稳关陇后,河北出现颓势,袁谭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连你都在这么想,那袁谭又会生出什么想法?” “我跟袁谭现在只能活一个,也不是我非要杀他,而是对袁尚来说,死了的袁谭更好。就看袁尚能不能想明白,他想不明白也没事,只要审配、沮鹄、牵招、崔琰能想明白,那这盟约就好签了。” “不说这些了,今日饮酒作乐。” 黑熊说着拿起酒杯,看向马芸:“你浅饮即可,以三杯为限。” 马芸反而有些不高兴,仿佛看不起她一样。 三杯酒,对她来说一点意思都无。 甄宓端起酒杯:“恭祝郎君一统三辅,基业新立。” “我也希望你二人能情同手足,健康无病。” 马芸端着酒杯看向黑熊:“妾身祝愿郎君威震西州,宇内无敌。” “我也祝伱心想事成,不用被俗事所累。” 说罢,黑熊再举高酒杯:“满饮。” “满饮。” 三人双手托举酒杯,饮下这次象征家庭聚会的第一次宴饮。 两个人一起饮酒,与三个人饮酒,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毕竟三人以上无故群宴饮,已经算是犯罪了。 此夜,新丰城内,馆舍。 沮鹄心神不定,总是担心袁谭作乱。 如果是审配在这里,自然可以代表河北人判决袁谭。 可这里暂时能做主的是他,他已经拿到袁尚的最新授权,袁尚希望他代表河北,与黑熊达成兄弟之盟。 希望能两家深层次的联姻,最好是互娶姐妹,保证下一代里有对方的血脉。 这令沮鹄为难,因为想要达成这一点,黑熊的真正身世就挖出来了。 就算黑熊乐意,也要想办法将对方宗族从梁沛地区抢运出来。 如果这件事情走漏风声,曹操肯定会竭力破坏。 危及黑熊宗族的可能性不高,但有可能会取代袁氏,与其强行联姻。 血亲关系影响下,如果统一的关中被彻底拉到许都朝廷方面,那河北士气会得到重创。 士气这种东西是时刻存在的,士气在,一座小县城里的县长就敢带着几百人喋血死守,因为有那么一个希望在。 若是这个希望破灭,数千人守军的城池轻易投降,或者守将弃军而走的例子比比皆是。 只要士气够高,就不怕曹军的围攻。 等缓过眼前这口气,就轮到曹操防守了。 所以只要稳住关中这个好盟友,不需要盟友出兵助战,河北就有信心陪曹操耗下去。 但就怕袁谭作乱,刺杀袁谭缺乏良机。 袁谭又不可能乖乖待在平阳,又很难劝袁谭去进攻雒阳的夏侯惇。 只要袁谭去进攻夏侯惇,不管是成功收复雒阳,还是叛变投靠曹操,都比眼前这种不上不下的形势要好。 弄的沮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袁谭,大概就仿佛一个肿瘤、脓包、恶疮。 实在不行,就联合黑熊,奇袭平阳,剿灭袁谭! 如果南匈奴诸部已经支持袁谭,那就一起剿灭! 沮鹄家中死了那么多人,他不介意袁氏再死一个栋梁。 而这,就是河北结盟的诚意上限! 只是蓝田县中,代理县令的孙乾心情也不怎么好。 夜中来找赵云,恰好赵云未睡。 两人就在榻上抵足而眠,都背倚着墙壁,一盏油灯在边上燃烧。 孙乾简单讲述自己今日的遭遇,他没想到袁谭竟然派使者来邀请自家主公率兵进取关中。 袁谭对刘备是很尊重的,现在邀请刘备进取关中也是诚意满满。 因为袁谭送来了一份血书,送书的使者完成使命后,更是在孙乾面前饮剑自刎。 血书中,袁谭讲述自身危险的境遇。 愿意推让司隶校尉官位给刘备,只求刘备能援手,使他脱离险境。 纵然不能,也希望刘备能游说刘表,调解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由不得袁谭不怕,牵招和乌桓义从驻屯太原,河东的崔琰虽然只有五千军队,可袁谭不可能快速击破崔琰,更不可能在惹怒河东的情况下获取渡河的舟船。 无法打穿河东渡河,如果是从汾水渡河,那会被潼关的甘宁截击,甘宁才是目前北方水战第一人。 所以袁谭的实际情况很糟糕,只要掐断粮食,他的青州旧部立刻就乱了。 孙乾作为刘备的使者,自然有一定的专断授权;可这个授权规模大小不好判断,尤其是眼前这个节骨眼。 河北使者即将与黑熊见面、会盟;而孙乾,无法从刘备那里获取最新的批示。 如果把袁谭救回荆州,那么仅仅是追随袁谭的青州旧部,就有四千多人;再算上袁谭这段时间收拢的杂胡仆从,怎么也能带走千骑规模。 这足以改变刘备在南阳的处境,由战略防守,变为伺机而动。 作为回应,曹操最少还要往宛口周边增兵万人! (本章完) 第171章 先东后西 第171章 先东后西 次日,黑熊晨起正准备吃饭时,一名亲兵来报。 奉上了孙乾的拜帖,这多少有些意外。 “多准备一份早餐。” 嘱咐另一名亲兵后,黑熊出门去迎接孙乾。 大门外孙乾冻的脸色略有些红,见黑熊出来,赶紧拜谒:“见过将军。” “公佑先生怎么来的这么匆疾?” 黑熊展臂邀请,就见孙乾背后的斗篷末端已经被寒露打湿。 他皱着眉询问:“可是曹操进犯南阳?” “非是为南阳而来。” 孙乾止步侧身对着黑熊又拜:“是为袁司隶而来,仆受袁司隶请托,并无主公授意。” 见孙乾神情窘迫,黑熊就安慰说:“先生不必如此,有什么尽管说就是。我等皆是盟友,袁司隶之事若能挽回,我也不会逼他到绝路。” 孙乾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黑熊进入吃饭的小厅。 他解下斗篷刚坐在胡床处,黑熊就指挥亲兵搬来炭火盆放到面前。 黑熊也取了椅子到对面坐下,伸手烤火问:“先生来的这么急,可是袁谭已经意识到了凶险?” “是,袁司隶遣使发血书到蓝田,仆又知将军将要与河北使者会盟。不敢耽误,这才星夜来此。” 孙乾说着掏出血书递给黑熊,黑熊的机动力太强,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 黑熊也不奇怪他的举动,想要解决袁谭的事情,就不该藏着掖着。 接住这卷血书,黑熊不由皱眉。 这的确是血书,咬破指头书写的那种,所以字形略有扭曲,不是很好辨认。 但这段时间他看多了公文,倒也能一眼辨认,只是阅读感官不是很好。 “这是袁谭的一面之词。” 黑熊卷起血书递还给孙乾,同时又说:“不过也不算有错,这秦晋之间,已无他容身之地。袁尚顾及手足之情,虽不会主动加害,但也不会救援,会坐视我击灭袁谭。” 关中十部都打没了,更别说背井离乡的袁谭所部。 论本部实力,袁谭也就关中十部的中游水准;算上袁谭麾下人生地不熟,又缺乏根据地和补给,实际上勉强能算是关中十部的末流。 所以己方扫灭袁谭,不存在什么疑虑。 仗打的好,是可以赚钱的。 就比如袁谭这四千多人,不管是挖矿还是修路,四千多壮劳力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 关中秩序趋于稳定,劳动力就等于生产力,是钱粮。 黑熊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要开诚布公的谈,就要把话说明白。 又没人监管他们的言行,也就官吏有监督的情况下,才会发明各种加密语言、行业黑话。 缺乏监管的情况下,官吏想要什么都是明着来的。 孙乾观察黑熊神态变化,就说:“可否等待我家主公回复?袁司隶再怎么说,也是盟好友军。若是无罪而诛,难免会让盟好生出间隙。” “我可以等玄德公,但我与河北立盟约时,也会把袁谭的事情说清楚。袁尚不好管他,我来管;袁谭如果不肯听从我的安排,为避免日后腹背受敌,我只好扫清这个隐患。” “那将军欲如何安排袁司隶?” “两条路,第一是过陕津出肴山,去讨伐驻屯雒阳的夏侯惇。” 黑熊语气算不上强硬,神态也是温和,这是给孙乾说的,没必要用什么强烈的语气:“打赢夏侯惇,他有落脚之地,我与袁尚之间也能算个屏障;若是打输了,他投奔邺城,又或者投靠玄德公、刘镇南,哪怕是许都朝廷,我也无意过问。” 也怕孙乾生出误解,黑熊看着对方眼睛,诚恳说:“我准备与袁尚共享河东、弘农之地,不征发这二郡吏士、粮秣,我委派县令长,他委派二郡郡守。” 孙乾立刻皱眉,又缓缓释然:“若真能如此,想来我家主公与刘镇南也会欣然。” 盟友之间让步一些,利于整个反曹联盟。 河东弘农二郡,在籍人口六万户,这是一笔十分可观的人力资源。 黑熊、袁尚若真能一起放弃这六万户的控制权,那双方吏士都会因此而振奋。 乱世之中找一个可靠的盟友,实在是太重要了。 看看现在冀州和幽州、并州,名义是都是袁尚所领,实际上依旧是冀州单独抗线。 袁熙被鲜于辅牵扯,西线并州兵跟随牵招来打关中。 所以诚意十足的盟约,可以理解为临时的合伙。 而这個盟约一旦达成,那么从勃海向西到关中,再顺武关道到南阳、荆州,都是反曹的盟军。 这会给中原各方极大的威慑,从形势上压制曹操一方的士气。 孙乾也心平气和思索这种诚意满满的盟约影响力,起码关中、河北签订后,荆州方面也会放心很多。 哪怕袁尚旁观黑熊攻灭袁谭,也不会影响荆州方面的观点。 毕竟袁谭死就死了,死掉的盟友是没有意义的。 只要黑熊或者河北没有取得跨越式的实力暴涨,那各方都是稳定的盟友。 为了整体的稳定,袁谭被灭,实属微末小事。 袁谭寻找刘备救援自己,就是意识到了这方面的危急。 只要黑熊、袁尚把表面功夫做到位,没人在意袁谭的消亡。 逼急了袁谭是真有投降曹操的可能性,所以别指望刘备会为袁谭强行出头。孙乾立刻就问:“不知将军第二种安排是指什么?” “我给玄德公一个颜面。” 黑熊眨着眼睛:“以一个月为期限,如果玄德公愿意,袁谭也同意,我准许他途径关中前往南阳。一个月后,他若不走,我就率兵渡河,与牵招联军,夹击袁谭。” 哪里还需要黑熊的关中兵渡河? 光是牵招和崔琰联手,断掉袁谭的补给,再放任南匈奴诸胡抄掠,这些人就能砍下袁谭的脑袋。 可这样的话,袁尚面子上不好看。 只能把补刀的事情交给关中兵来做。 因而袁谭的败亡已经注定,现在就看刘备是否愿意接纳袁谭。 袁谭那里如果不想死的话,应该是会同意的。 孙乾思索着,就说:“仆这就遣使平阳,询问袁司隶心意。最迟半月后,我家主公回书就能抵达关中。” “嗯,先生尽快着手此事。” 黑熊见亲兵端来早饭,就对孙乾说:“许久未见先生,今日随我吃个便饭。” “那就叨扰了。” 孙乾挽起袖子,先去外面洗手去了,主要是把身上的黑色锦袍脱掉。 衣服,尤其是外袍是一个人的脸面,吃饭时能穿便衣常服的话,没人愿意穿外袍。 衣物洗涤是个麻烦,再好看再华贵的丝织物,也不耐洗涤。 孙乾更衣洗手完毕,回来时两张矮桌拼在一起,菜肴已经摆上。 他先在火盆处烘烤双手,才来到自己的桌案,就见有一小碟黍米糕,六片肉脯,很小一碟酱,一碗漂浮细碎生姜颗粒的骨汤,以及一碗米饭。 出于吃饭时的本能,孙乾去看黑熊,见两人都是一样的配置。 用餐之际,孙乾询问:“听闻王仲宣不日将要挖掘蔡公藏书?” “是,此关陇盛事也,我与元常公已向凉州牧发书邀请,还要等凉州英杰抵达后,一起挖掘。” 黑熊说着打量孙乾:“难道先生也有意参与?” 汉末三大新学,这即将开挖的是蔡邕的蔡学,孙乾是郑玄的门人弟子,是郑学传人。 卢植的卢学,因卢植负责过冀州黄巾军的前期征讨工作,所以他担任北中郎将时征发了许多门人弟子。 这些卢学士人战后多安置在冀州,在皇甫嵩指挥下对冀州进行了严格的军管,期间彻底肃清了太平道的影响力。 但随后这些以军功授官的士人就受到了灵帝的清洗,结果爆发了张举、张纯之乱。 再后来天下大乱,袁绍邀请卢植担任军师;又没过几年,卢植病亡,两个成年的儿子也死的稀里糊涂。 卢学不能说消亡,只能说没了领袖人物。 孙乾点着头:“此天下盛事也,仆身在长安近侧,哪能错过?而将军威震西州,蓝田豪强无不景从,这有没有仆,已无关大局了。” 现在给蓝田豪强十个胆子,他们谁敢跳出来搞事? 紧接着孙乾压低声音询问:“敢问将军,蔡公遗书可完好?” “嗯,王仲宣已经确认,外部封土如旧,并无损毁迹象。正因如此,我才发书凉州,邀请韦端同襄盛举。” 黑熊正色回应,这件事情很重要。 能用文化、外交解决的事情,暂时没必要用武力。 甚至这段时间干什么都很顺畅,关中人配合的有些过于主动、殷切。 好像他们也倾向于外交手段获取凉州的管辖权,毕竟韦端就是杜陵人。 黑熊也理解钟繇、卫觊、刘晔这些人的想法,只要除了军事手段,其他都是他们熟悉且擅长的手段。 避免军事手段收取陇右,似乎是这些人的底线。 黑熊不着急,谈判取得的东西肯定存在各种毛刺。 现在没必要急着去扩大地盘,他连近在咫尺的河东、弘农都愿意与袁尚共享,更别说遥远的凉州。 你拿了那地方的治权,就要保护人家。 所以没必要急着扩大地盘,立住阵脚,经营三辅才是最重要的。 特别是河东、弘农,双方共享期间,县一级人事权在关中,未来翻脸的话,驱逐河北的郡守就行了。 之所以让对方拿走两个郡府管理权,为的就是安袁尚的心。 虎牙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强了,盟友生出顾虑实属正常。 既然要做缓冲,就干净敞亮一些。 二郡共享期间,正好能跟黑山军接触。 张燕的黑山军早已经分崩离析,但太平道影响还在。 还有从河内撤到弘农东部的张晟,这人如今自号张白骑,跟黑山军各路渠帅类似的做法,说不好取得联系后,也能收拢为外围从属。 先经营弘农、河东二郡,拉拢张燕、张晟等各路渠帅为外围从属;下一步是充实西河郡、上郡、北地郡、安定郡的边防,拿诸胡开刀,磨练精锐骑兵。 将头顶、天灵盖上的隐患拔除后,才能调头去经营凉州。 否则现在去搞凉州,光是河西四郡就是个巨大的麻烦。 哪怕这次韦端带着凉州士人来长安要讨论关陇合流一事,黑熊也要反对。 现在合并,只会进一步摊薄自己的军队行动力。 (本章完) 第172章 疲敌死间 第172章 疲敌死间 黎阳,曹操乘车巡视。 随着天气渐渐寒冷,北岸曹军也停止了土木作业,开始分批次有序撤离南岸。 而在北岸只留守精锐军队,只要封锁、围死黎阳二城守军的补给线即可。 看着最新一批在码头登船的军队,曹操想到了那个流言,忍不住一叹。 袁谭、袁尚这两个败家子,为免门风受辱,竟然隐诛了兄弟三人的妻子。 曹操没见过甄宓,但没少听人提及。 哪怕只是生活中别人不经意提起的微末细节,但曹操就是能抓住这些关键信息,还很难遗忘。 望着运船起航,曹操长叹一声:“黑贼侵有关中,为之奈何?” 军师荀攸坐镇大营,跟在身边的只有郭嘉。 郭嘉想了想上前两步:“明公,某有一计。” 曹操转身扭头看郭嘉,见他气度更加沉稳,已经从剃发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奉孝坦言。” “是。” 郭嘉又上前两三步,来到车下说:“明公所虑乃关陇合力作乱,今黑贼得据三辅,则凉州之众阻断于朝廷之外,其三面俱是胡虏,实不敢交恶三辅。” 他一开口就将黑熊的关中定义为三辅,曹操听着不由点头。 关中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地域,可三辅的话,给人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硬了。 三辅是肉,有了外围那一圈群山悍民才是关中,若再加上凉州,那就是另一个董卓! 郭嘉更进一步说:“凉州饱受胡虏侵害,今黑贼强盛,势必生出依附之心。如此可威慑诸胡,纵有祸事,也可求援于黑贼,保全宗族乡土。凉州依附黑贼,实难难以阻止之事。” “嗯,奉孝言之有理。” 曹操认同这個观点,这是为了区域族群的生存,凉州士人分得清轻重缓急,肯定会向关中靠拢。 关中黑熊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越强,凉州人依附的决心和行动力也就越强。 不是怕黑熊征讨,怕的是诸胡。 诸胡入寇,那就灭门之祸。 反倒是关中兵进击陇右,豪强依旧是豪强,没什么本质损害。 郭嘉当即就说:“黑贼再三讨要镇北将军,明公不妨予他,使他都督雍凉二州。若是河西有乱,他岂能坐视?” 曹操听了缓缓点头,凉州西部的平叛战争,前后了近乎千亿,但始终没能平定。 如果想办法把黑熊的元从、起家部队拖到两三千里外的河西、西凉去。 就算战争中折损不大,这么远距离的征途,也足够让军队离心离德。 更别说战争成本,让黑熊西顾,总好过这个人提兵观望。 这个冬天一定可以破黎阳城,袁尚肯定会救援,万一就怕黑熊增援。 不管是进攻雒阳的夏侯惇,还是绕行河内直奔黎阳,都是让他很被动的事情。 如果策动西凉之乱,把黑熊注意力引过去。 特别是韩遂这个打不死的老泥鳅,怎么也能牵制黑熊两三年时间。 两三年的时间里,己方就算没有攻下河北,也能重创河北的元气,让袁尚失去战略反击能力。 而关中本就没什么积蓄,人力物力投入西凉战场,关中士民怎么可能情愿? 思索明白,曹操点着头:“奉孝这疲敌之计可行。” 说着也是轻呼一口气,他也有了理由同意钟繇的请求。 他不想跟钟繇撕破脸,可心理上、面子上又不情愿。 理智上来说,他也清楚这个镇北将军、假节的授权必须给;不给的话,那雒阳就危险了。 他进攻黎阳越是急促,那袁尚得到雒阳后拥立新帝的决心就越是坚定。 雒阳、黎阳之间会爆发一个死循环,这是一个让他疲于奔命的死循环。 能避免的话,最好还是避免。 他本能的认为夏侯惇守不住雒阳,雒阳城太大了,八关防护体系也很大。 可偏偏夏侯惇新补充的军队缺乏韧性,数量也不够。 而黑熊又表现出了十分强大的攻坚能力,夏侯惇本部五千军队填不满雒阳城墙,怎么守雒阳! 若调两三万军队过去,就雒阳的地形,一旦失败,谁都跑不出来! 黎阳二城是袁尚的门牙,那雒阳就是许都朝廷的小雀雀。 所以他必须同意钟繇的意见,给钟繇一个从内部经营、蚕食、瓦解黑熊的机会。 现在郭嘉疲敌之计,如果施展,凉州方面有人配合刺击诸胡,关中方面也有人配合鼓动黑熊出兵。 这样一来,雒阳就非常的安全,也不会有人干扰他攻拔袁尚的门牙。 曹操这里做了决议,当即驱车返回大营。 就见大营外娄圭正跟一伙人交流,娄圭也是驱车出营。 此刻就在车前更换暖和的冬装,冬季肃杀,服色尚黑。 娄圭穿着一套暗皂黑锦袍,招展双臂给老乡许攸摆弄姿势时,远远望着就见娄圭锦袍暗折射光泽很是不凡。 曹操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秋日黄黑相间的衣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对郭嘉等人说:“娄子伯富乐,唯独权势不如我呀。” 郭嘉不在乎华服美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衣,笑说:“明公,仆以为旧衣贴身。” 许褚则眯眼观察远处的娄圭、许攸两个南阳人,簇拥着曹操返回营垒。 许攸余光瞥见曹操车驾入营,对娄圭说:“子伯啊,一身新衣数万钱,恐怕这是招祸之举。” “不买华服、骏马,难道去买宝剑、铠甲?” 娄圭双手捏着袖口抬臂观看双袖暗纹理,笑吟吟模样:“子远你也见到了,经营家资便是我如今唯一的乐趣了。家资丰厚,在这乱世中,我不费,难道留给外人?” “这……”许攸皱眉:“子伯,你知道我在顾虑什么。” 河北大清洗后,许攸的重要性大降,现在就跟娄圭这个清闲的南阳旧人玩耍、走动。 娄圭不缺钱,这段时间没少资助许攸。 曹操给许攸的那点俸禄,还不够许攸买两个娇俏妾室,买了也养活不起。 娄圭只是笑了笑,扭头又看黎阳二城方向,咧嘴笑了笑,又回头看许攸。 许攸自然也看明白娄圭的意思,只要那黎阳二城还在,那曹公永远就是个宽和待人的曹公。 两人都是曹操的老朋友,此刻谁没怨气? 娄圭见许攸还要再劝,立刻就说:“子远再劝,你我今日这羊可就没了滋味。” 许攸这才斜眼去看,给娄圭送冬装、零钱、食物的娄氏仆僮正在宰杀黄羊,还有的仆僮设立帷幕。 两个人都领着参赞军机的差使,虽然不负责什么重要的项目,但地位远高于领兵将校。 大营外设立帷幕挡挡风吃个便饭,权当郊游野餐,谁能过问? 就是把典军校尉丁斐拉过来,也不会过问这点微末小事。 帷幕之中,两人落座。 帷幕将各方视线挡住,看不到军营,看不到甬道,也看不到黎阳二城,烦恼立刻就少了大半。 两个人并桌而坐,娄圭划开泥封,对许攸酌酒时遗憾说:“不知为何,今年七月菊水干涸。” “菊水怎会干涸?” 两个都是南阳人,一个在菊水之南的阴县,一个住在菊水东侧的宛城附近。 南阳人喝菊酒,首推菊水源头的菊。 两人闲聊着菊水干涸一事,小口饮着从许都运来的美酒。 都不敢过量饮酒,正因为是曹操的早年好友,他们现在真的不敢赌。 曹操为了立威,什么事情都敢干。 官渡战役前期,曹操有一日午睡,再三吩咐两个侍妾将他按时喊醒。 结果他沉睡不起,侍妾不忍心打搅,曹操睡醒后立刻杀了两个宠爱的侍妾。 军中饮酒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正要抓你时,饮一口都是死罪。 故而许攸饮了一杯菊酒后,就见娄圭已经将空酒杯倒扣,双手抱起酒瓮:“子远,来洗手。” 许攸很是不舍,但还是起身跟着娄圭到一侧,用酒水洗手:“这是何故?” “南阳有一些流言,说是博望坡一役后,黑贼收刘玄德、夏侯元让重伤兵士五百余人。治伤时以就拿酒水清洗伤口,而后收养于南乡县,竟然有四百多人痊愈!” 娄圭讲述着,许攸缓缓点头,洗了洗手就开始洗脸。 还真别说,菊酒洗脸带给他的感觉十分奇特,仿佛唤醒了沉睡的面部肌肤,有一种回到少年时的沁润质感。 “还真是奇妙。” 许攸取出手巾擦拭脸颊、双手,从娄圭手里接住酒坛:“该子伯了……这酒水本就有辟邪、杀毒、除虫之效,用来清洗伤口确实该有奇效。” 他现在孤身一个人,家人、门生故吏、部曲全没了。 有时候也生出抛弃这仅有的官职,入山求道之心。 现在听了菊水枯竭,以及诡异的重伤士兵高比例痊愈的传说,心中又痒痒起来。 只是这个念头只在心中缠绕滋生,就连娄圭,他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 娄圭也是洗手、洗脸,就连耳朵也掏洗一番,擦干酒水痕迹这才松一口气。 哪怕曹操要翻脸,他们也只是拿酒水洗脸洗手,这一条杀身令就能绕过去。 两人留下酒瓮,重新回到桌前。 许攸则扎紧双袖,直身跪坐,双手按在琴上拨弄琴弦。 娄圭则为两人烹煮茶汤,这半年许都也悄悄开始流行喝茶,荆州茶价上涨。 很不幸,娄圭的身价这半年里莫名其妙又暴增将近三倍。 他很清楚许都权贵为什么突然热衷于饮茶,也知道自己在家乡的小茶庄顿时成了个巨大钱窝。 也亏茶庄在南乡境内,郡守伊籍是个宽厚的人,伊籍不动手,谁能抢娄圭的祖传茶庄? 烹茶完毕,娄圭取出一叠信纸递给许攸:“子远,对蔡伯喈遗书可有意乎?” 许攸看信,这是娄圭的族弟娄光送来的。 许攸皱眉:“孟德与蔡伯喈是忘年之交,子伯的意思是?” “我想变卖家资,多购好绢,去长安誊抄蔡伯喈藏书。” 娄圭斜眼去看孤伶伶放在十几步外的酒瓮:“富贵不还乡,如似锦衣夜行。” 他持有的财富比例已经发生巨大变化,颍川的庄园已经不如家乡的祖传茶庄。 南乡郡守伊籍今年不动手,难保这个人明年不动手。 茶庄的利润暴涨,娄圭回乡后什么也不干,也能快速壮大起来。 许攸抬手捏须,眯眼沉吟:“若是说动孟德,你我还能脱身。若仅仅是蔡伯喈遗书,恐难让孟德满意。” 想了想,许攸看娄圭:“子伯可敢做死间?” 见娄圭收敛笑容,许攸神色如常:“我孤身一人,想做死间,孟德也不会信我。子伯若是信我,子伯先行一步,如此你我再合力,我带几位侄儿不难跳出牢笼。” “否则那黑虎牙养精蓄锐后,关东谁人能挡?” (本章完) 第173章 盟军士气 第173章 盟军士气 江陵,郡守府。 比之襄阳,江陵更像是荆州最为繁华都邑。 益州、交州、扬州商旅云集此处,甚至不乏北方来的客商。 郡守府内刘琦正研读黑熊发来的厚厚一叠公文,更像是两人之间的书信。 普通竹纸之上,黑熊大致讲述了攻克关中的经过,随后就提议各种物资交易。 第一批交易以民间为主,由荆州大姓、豪商押解粮食、布帛到南乡;随后再去蓝田选购关中的各种铜器。 这铜器怎么说呢,普遍都是大型铜器为主,很多都是董卓迁都时强行运到关中的。 说是国之重宝、帝室御物也不算过分。 黑熊希望刘琦、伊籍能担保、促成这项民间为主的商贸。 如果这件事情达成,黑熊会派人持黄金来江陵采买各类物资,这对刘琦的帮助很大。 不是从中赚多少差价的事情,而是从江陵采购的话,那会方便刘琦拉拢荆南四郡的士人。 不管从江陵采购,还是从襄阳采购,都是走汉水、丹水漕运;但侧重方面不同,合作对象也不同。 从襄阳采购的话,大部分米还是来自荆南,但主导权就落到了刘表手里。 这批采购黄金大概有多少呢? 五万金! 五万金的巨额贸易,足以让刘琦立刻获得荆南豪强的拥护。 特别是黑熊取得关中的情况下,刘琦地位本就趋于稳固,这次贸易达成,那谁都无法动摇刘琦的地位。 荆州人很清楚,想要维持这份乱世乐土必须要有外部强援。 黄祖挡住下游的孙权,上游有夔门、荆门天险,南阳有刘备守宛口。 虎牙军全据关中后,将从战略方面威慑中原,使荆州的安乐生活得以长期延续。 简单来说,虎牙军兼并关中的消息传来后,江陵、襄阳等大城邑的城内宅地、城外田产等不动产都开始升值,向汉末时期恢复。 荆州的商业活性,也将更进一步得到释放。 士民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五万金的采购,必须要达成。 这件事情做好,远比直接得到五万金更重要! 刘琦放下书信,不由长舒一口浊气,他没想到黑熊的回报会来的这么快。 五万金流通于荆州,种种好处他已经无法详细考虑。 但依旧有些遗憾,黑熊宁愿拿出五万金采买物资,也不愿拿五颗仙桃出来。 王威不是瞎子,也不是哑巴聋子,这段时间持续回馈信息。 刘琦已经断定,如果黑熊肯卖,一颗仙桃不说价值万金,卖个千金不成问题。 他正准备书写回信时,他的新主簿杨虑带着一封公文快步进来:“明公,镇南幕府发文,邀明公商讨江夏御敌之事。” 公文拆开,摆在刘琦面前,刘琦扫一眼就丢在一边:“父亲这是看中了这五万金啊。” 杨虑疑惑,见刘琦将厚厚一叠发黄竹纸推过来,当即捧起来阅读。 一瞬间挺直腰背,快速翻阅纸张:“明公,此事若成,我荆州上下和睦万民雀跃生机勃勃呀!” 杨虑只有十六岁,也可是有庄园,有讲学经验的少年名士。 自然清楚限制自家庄园发展的不是什么竞争对手,而是东西生产出来无法销售,生产的越多,储存会有损耗,就越是亏本。 所以吃饱饭无所事事消磨时日的事情太多了,这五万金砸下来,想要接住这笔财富的各处豪强,都会竭力恢复生产。 五万金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五万金背后的一系列事情。 刘琦见杨虑欣喜模样,不由暗暗打量分析杨虑与黑熊,这两个都是同龄人。 他还见过零陵另一个神童周不疑,而刘琦的大女儿十三岁,再养两年就可以及笄了。 本以为黑熊进入关中会起起伏伏,甚至被赶回来;但对方打的实在是太过于神勇,如似韩信平河北一样,整个过程对刘琦这种人来说只觉得神异,实在是难以理解。 自征辟杨虑后,他就琢磨这场婚事。 这不是什么下嫁,人家杨虑有拒绝的可能性。 只要不联姻,杨家永远是南郡著姓,未来刘表父子垮台与否,都不影响杨氏家族。 所以别觉得刘琦女儿值钱,对杨虑、周不疑来说,拒绝这场婚事的综合收益更高。 见杨虑专注的模样,刘琦暗暗息了这個心思。 等杨虑阅读完毕,刘琦就说:“这两件事情我当与机伯先生全力促成,此泽及荆州吏民之公事也,万不可延误。还有一桩小事,我不知如今是否合适。” “还请明公坦言。” “是这样的,我送别黑虎牙时曾盟誓,待其统合关中后,会送一子到他身边历练。我看他有大治长安学业之势,感觉这个机会十分宝贵,不宜错过。” 他观察杨虑的神态,想要看看杨虑的态度。 其实黑熊当时的意思是等孩子成年后再去关中,最起码也要十五六岁,免得父母与孩子长期分别,导致感情生疏。 刘琦不缺孩子,马腾一个人都能有那么多,刘琦这些年基本上处于清养状态,结果就是孩子多。 杨虑听了这个约定,当即就说:“遣子为质,有伤荆州士气。不若等长安大学发展完善后,明公再遣子弟前去游学。”派什么质子啊,多难听,杨虑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分明是去游学、考察的! “如此也可。” 刘琦努力以贤明之君来要求自己,主要特点就是敢于接纳下属的正确意见。 随即又说:“马寿成女儿与黑虎牙成就秦晋之好,眼前乱局已定,何人适合代我去关中祝贺此事?” 杨虑思索片刻,就说:“功曹庞士元与黑虎牙有数面之交,又出自鹿门山学,由他去,可探究长安大学之虚实。” “那就传庞士元,我亲自嘱咐。” 刘琦起身送杨虑,又说:“将文仲业一并传见。” 刘琦有两套班底,一套是南郡籍贯的郡守府诸曹掾属,一个是不限制籍贯的伏波将军府。 所以现在刘表如果想要拆分南郡北部各县为襄阳郡,那庞统、杨虑这些人会反对。 因为拆分后,他们就属于襄阳郡,无法再来南郡郡守府任职。 庞统手握南郡各县的政绩、风纪考察大权,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自上任之初就以贪污之罪杀了南郡三名县令长,余下大半主动辞官。 就连江夏郡的沙羡长,庞统走汉水路过时,都顺手以贪污之罪给砍了。 真的只是顺路,又抓了个正着,没有禀报刘表、黄祖,当场就给办了。 原本黄祖还在找刘表闹腾,刘表也想施压。 但关中战事停歇,消息传来后,黄祖、刘表追究庞统越权的声音就少了很多。 现在把杀气腾腾的庞统送到关中避避风头,大概越权杀人的事情就算揭过。 只要这次保住庞统官职不丢,那么等庞统回来,就相当于刘表、黄祖默认刘琦的人对荆州各县主官有生杀大权。 这个杀人的权力很重要,落实这个认知后,今后谁敢忽视、推诿伏波将军府的军令公文? 很快杨虑、庞统联袂而来,刘琦嘱咐一番后,议定了贺礼规模。 给一份厚重的贺礼,就是向关中士人示威,有利于黑熊统治、整合关中。 刘琦已经尝到了甜头,自然想要维持、增强这份盟约。 随后文聘入内,拜见刘琦。 刘琦目前也算军政剥离,郡守府商议政事,将军府专管军事。 “黑虎牙在信中对王威多有夸赞,其麾下八百吏士近来不喜北方秋寒,故多思乡。” 刘琦观察文聘的神态变化:“黑虎牙又有兴复长安大学之志,我有意使庞士元为使前往关中。一是考校长安大学,其次是是王仲宣修好,参与蔡公遗书的挖掘、誊抄,这最后是为黑虎牙婚事奉上贺礼。” 文聘反应过来:“将军是希望派一营兵护送庞士元与贺礼,并与王威所部调换?” 王威这一营兵已经镀金完成,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残酷战争,但的确是战争状态下持续受训,精神状态与荆州各部军队就有明显的区别。 “一营不够,我希望是三营两千之众,由仲业亲自提领。” 刘琦见文聘脸上没有抵触情绪,就继续说:“关中是黑虎牙安身立命之所,但也是我荆州得享安宁之命脉。我三营吏士,足以为他镇守三县之地。此次十月出征,明年四月中旬撤回,戍期半年。” “是,末将会仔细甄别吏士,选拔一支精锐之师,免得关陇之士看轻。” 伏波军有七个营五千人,另有三千人的水师部队还在筹建舟船战舰。 王威那八百人并不在伏波军序列,只要调回来,就能扩编到两千人,是一个单独的校尉部。 “多备冬装,十月汉水、丹水充沛,尽快出发。” 刘琦起身踱步:“到南乡时,铠甲入库,你留专人看守。” “将军是要充实南乡武库?” “嗯,此事我曾与机伯先生、黑虎牙一起讨论过,若是江夏战事危急,黑虎牙将率精锐轻装驰援,在南乡开启武库,随后乘船顺汉水而下,直奔江夏。” 刘琦细细嘱咐:“江东孙权已经开始整兵备战,先让黄祖抵挡,待孙权攻势疲软时,再联合黑虎牙救援江夏,击孙权疲惫之师。” “是,末将明白!” 文聘郑重拱手,忍不住说:“将军,就恐听闻后,无胆进犯。虎牙将军攻势迅猛,数月定关中,比之孙伯符更为猛烈。以孙权心性,岂敢冒犯?” 逆长江而来,若战败的话,真就不怕荆州兵顺流而下,一战捣碎江东? 只要是顺风仗,又是顺流而下,鬼知道到时候会冒出多少乘火打劫的义兵。 所以文聘看来孙权的精神压力很大,只要败绩,那就是全军覆没、全家死光光那种。 压力不会凭空消失,孙权这里压力大了,黄祖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黄祖以及黄祖麾下的军队,会更加顽强、积极的防守、抵抗孙权,以拖延等待援军抵达战场。 这一增一减之间,就把孙策当年大破黄祖的红利抵消了。 一个重量级的盟友,带来的友军士气增幅、敌军士气衰减,是很难估量的。 哪怕丹水漕运不方便,荆州这里也要给丹水漕运造势。 只要江东人相信关中的天兵能一路乘船、吃饱喝好睡着觉养着膘来江夏参战,那自孙权以下,都要慎重考虑这件事情。 文聘的观点,顿时就让刘琦点头不已:“仲业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曹操、孙权绝非无能之辈。以我看来,此二人思谋对策,所以我军不可轻忽,也不可依赖盟好。” “是,将军英明。” 文聘颇感意外,但也觉得心安,对刘琦拱手恭维。 (本章完) 第174章 狼烟再起 第174章 狼烟再起 长安城墙上,黑熊双手叉腰眺望城内。 跟自己第一次来时迥然不同,但这座城市太大了,目前也只是收敛尸骸,以废墟为建材,造了一座学宫。 学宫位于城中区域,北部是西汉、先秦宫院遗址群,很多废墟没有挖掘。 现在只是修好学宫,围绕讲学的广场区域建造了一个环形宿舍区;未来这个环形宿舍区外围的废墟都是要清理,用来种树、耕种的。 这些苦力工作就落在未来的长安大学学子身上。 长安大学目前就有个名字和大致的宿舍区、讲学区,成熟的师生团队什么的,则是统统没有。 即便这样,想当校长的男人如过江之鲫。 黑熊目光下,就见广场区域正在进行最后的分隔工作,两万余吏士、俘虏合力运土、筑墙。 站在高处俯览,就会发现随着筑墙工程进度发展,学宫核心区域像个太极,环形宿舍区则是八卦。 一座太极居中的八卦小城,就这么渐渐成型了。 宿舍区未来还要改建,要改成黑熊非常中意的堡垒四合土楼。 用这样的四合土楼组成一個个细微的管理单元,充实八卦城。 长安城中的八卦学城只是练手用的,未来的新长安城,黑熊规划的则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城。 没有城墙,只有一座座四合土楼组成的坊,用这些坊来拼组巨大八卦。 新长安八卦城外,乡邑改组成坊,再小就是各种四合土楼级别的村社。 四合土楼增强防御、人口管理效率的同时,能在冬季增强燃料利用效率。 这一点很重要,关中能供养的人口是有限的。 当人口长期过载,生态环境崩塌后,那就成了人与自然的共同灾难。 黑熊观望片刻,长叹一口气说:“以荆州之富饶,自能扶助关中恢复。但黄金终究是有限的,我又迫切需求荆州的粮食布帛和工具,该怎么办才好?” 跟在左右的钟繇、卫觊互看一眼,刘晔、陈震也是疑惑。 郭泰、李封这两个太平道代言人也是默契看一眼,段煨、杨秋则默不发声。 总不能去抢荆州吧? 自己去抢,哪有对方积极生产、主动凑集来的效率高? 郭泰更像是自己人,上前两步:“渠帅是要惩罚诸胡?” “没必要说这么婉转,我们缺黄金,我们的荆州盟友只是需要黄金,他们更缺战马。黄金和战马,诸胡都有。” 关中秋雨季节已经过去,接下来气候会越来越冷,无非就是下雪、下暴雪,极小概率发生大暴雨。 军队打仗不怕大暴雪,怕的是大暴雨。 黑熊扭头看段煨:“我已经跟袁尚达成约定,若是能送袁谭去荆州,那么我军就能与并州军合力,清剿、征伐平阳、河西、上郡以及北地诸胡。” 只要送走袁谭,那军队就失去了警惕、作战目标。 至于凉州的韩遂,这个老家伙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添麻烦。 特别是目前凉州牧韦端与钟繇极端亲善和睦的情况下,韩遂如果敢跳出来作乱,那极有可能遭到联合镇压。 再说了自己又没杀韩遂的儿子,只是俘虏了对方的部曲,准许韩遂赎身,又没说尽数吞并的话。 长安学城也快建好,所以军队终于停下来了,如果不想闲养,只能让他们分散各县去剿匪,肃清治安隐患。 得益于一统关中的威势,关中周边群山盗匪、山民陆续回归,但群山深处还有百姓。 这需要时间来转化,也需要更多的军事胜利来击碎对方顽固的念头。 段煨已经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就问:“将军是要征讨何处?” “西河郡。” “大约十月中旬出兵,我率三千骑为前锋,我需要一名副将统御五千步兵跟随,谁人合适?” 黑熊转身观察眼前八个人,段煨询问:“将军这五千步兵可是之前蓝田大营集训的兵士?” “对,这支步兵只负责护送粮秣辎重,以防守为主,不参与战斗,所以我希望诸位举荐一位用兵沉稳的人。哪怕我遭遇胡虏围攻,他也能不动如山。” 这可是五千大军,不是众人集体推荐,黑熊就能任命的。 所以满足的第一条件,就是能获取信任。 陈震开口:“将军何不启用甘兴霸?” “兴霸镇守潼关,是在保护我的咽喉,我不会让他出动。这个冬季,兴霸所部不能动。” 黑熊目光环视,就见刘晔拱手,踏前一步拱手请命:“某愿统之,为将军之后继。” 五千关中兵,攻略渭北时就隶属于刘晔。 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黑熊给这五千关中步兵的作战任务都一样,都是稳步推进,避免各种战斗。 见刘晔主动请命,其他人也就息了心思。 钟繇看着刘晔紧绷的侧脸面皮,心中喟叹,估计这一刻刘晔对他的怨恨更深了几层。 否则默认外出作战,这五千关中步兵就该继续由刘晔督管。“既然军师勇于请命,那我就再相信一回。” 也没有虎符之类的统兵信物,黑熊说着去看陈震:“我与军师征讨西河诸胡时,长史驻屯新丰,主持后方诸事。” “领命。” 刘晔、陈震齐齐拱手应下,刘晔也退回原位,只觉得心脏咚咚直跳,心绪难以平复。 黑熊又看向段煨:“老将军总领北地一路,我不求老将军攻势如何,若有胡虏族群聚盟,想要攻入三辅,还请老将军死守泥阳一线。胡虏不入三辅,老将军便是大功!” “是,不敢有负。” 段煨也不问其他,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别想着纠合羌胡仆从部队出去浪战,死守泥阳挡住胡虏报复、乘火打劫的部队就是功劳。 也不管你段煨动员多少军队,任务就是死守泥阳,隐隐间有些类似于甘宁的味道。 黑熊又去看杨秋:“我会抽调两千兵士,随将军入屯甘泉山,这一路作为北地副军。若不能挡,可退守池阳一线。” 杨秋准许保留精锐部曲,再加上两千军队,就算打不过诸胡仓促联合的军队,也能保住自身。 黑熊相信杨秋的战斗力,这是关中混战十余年后的胜利者之一。 杨秋听了,询问:“是驻屯甘泉山,还是周边?” “将军自决之,就是甘泉宫废墟也可。不必死守,能延迟诸胡推进即可。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击破河西诸胡,转而向西,攻入上郡时,老将军出兵向北。” 黑熊说着看向段煨,段煨立刻回答:“此应有之事,不敢推辞。” 黑熊又看杨秋:“待肃清、重创北地、上郡诸胡,我会持续向西推进。将军不得追击,守住三辅吏民平安即可。我会派遣庞德驻守陈仓、雍县,与将军一起抵御诸胡侵入。” 环视一圈,黑熊目光又落到钟繇身上:“大学城修筑将成,等凉州韦公抵达,你们便开启蔡公藏书,专心考究先贤文化。大概冬月下旬,我就撤兵归来。” 十月中旬出兵,冬月下旬归来,用兵时长四十五天左右。 钟繇听了皱眉,以骑兵的普通马力来测算,四五十天时间里,黑熊很难彻底肃清、重创北部诸胡。 就拱手说:“步入冬月大雪封山,将军身负关陇士民,若深入数千里,若遭遇大雪,则关陇之士何以寄托?” “不必担忧,我首要攻击的是西河之匈奴,而令诸位将军抵御、防范的是北地羌胡。其种群不同,我又用兵神速,在羌胡联合之际,应能破灭西河匈奴胡种。” 解释一句,黑熊又看段煨:“我会在十月中旬渡黄河抵达河东,率军向北与牵招联合。如此我本部骑士三千,牵招有并州骑士三千,乌桓骑士五千,以及单于部数千。如此万余骑士,突袭西河,恐怕西河匈奴诸部也想不到单于会配合我们发动袭击。” 段煨点着头,北地羌胡是一个以东迁羌人为主,融合了杂胡、汉边民形成的半新胡。 羌人生活环境本就恶劣,气候变化下只能不断东迁,所以适应能力非常强。 为了生存,这些羌人分布于安定、北地、上郡错综复杂的山沟里,能耕则耕,不能耕种就放牧、采集为生。 北地羌胡已经被堵在了这里,东边是盘踞西河、平阳以及太原的南匈奴,北部河套肥美,更是各方争夺的大猎场,现在的北地羌胡没那个实力去争夺。 南边是三辅沃野,北地羌胡小规模渗透还行,若是引发关中十部的警惕,那会引发关乎族群存亡的大决战,北地羌胡胜率不大。 而西边,一茬茬的羌胡持续向东蔓延,越往西边的羌,越是生羌,熟羌害怕生羌,刚过上好日子,没人愿意回去招惹那些野蛮人。 所以黑熊会留大半骑兵力量守御三辅北面,预防羌胡作乱。 而他真正带出去作战的只有三千骑士……刘晔的那五千关中步兵,不会渡河,而是沿着驰道向上郡的高奴、肤施进发,以肤施附近的榆林为最终汇合点。 等黑熊打穿西河诸胡抵达榆林时,那时候北地羌胡就是想作乱,也要重新考虑考虑。 所以计划顺利的话,战斗主要在西河、平阳爆发。 这一战的主力也就是黑熊所在的三千骑士,至于王牌部队青州兵,则留在骊山北营过冬,与甘宁所部一样,这个冬天缩在营地里看书、进行扫盲。 不需要学习什么精义,只是单纯的扫盲和基础数学教育。 就这么闲聊之际,黑熊就跟着八个人定下了出征的计划。 只要袁谭配合老老实实去荆州,不配合也没关系,黑熊抵达河东去平阳时,会顺手解决掉袁谭。 这次与牵招联合作战,都是各取所需。 如果想要将河东、弘农共治,那就要尽可能的瓦解周围的武装势力,例如南匈奴单于。 黑熊看上了对方的战马、抢走的女人和金银;而牵招很简单,他需要一支比乌桓仆从骑士更加忠诚的仆从武装。 不解决平阳、西河的匈奴部族,名义是可以动员五万大军的并州永远只是虚胖。 打掉这个冬天打掉、重创南匈奴,牵招军事威望暴涨,自然可以轻易动员大军增援黎阳战场。 黎阳二城内的驻军规模和贮存的粮食数量是计算死的,所以粮食吃光前,就要跟曹军在黎阳附近爆发决战。 牵招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打掉南匈奴,并州人……也就是太原人和内迁的云中四郡戍军后代们,才会支持他出兵黎阳! 河北的局势是僵住的,只要并州盘活,解救黎阳后,就能协助袁熙压制鲜于辅。 鲜于辅完蛋后,曹操下一次进攻河北,就不需要牵招从太原跨太行山出兵,幽州骑士自能积极参战。 所以战利品分割方面,牵招也很好说话。 毕竟,是请关中出兵,关中的分成比例高一些实属正常。 (本章完) 第175章 同门兄弟 第175章 同门兄弟 又两日,黑熊、孙乾抵达潼关。 潼关仅有的关楼之上,黑熊与甘宁面对面涮煮羊肉、牛肉。 用的是一口铜锻的两熟釜,一次可以烹煮两种汤底。 比之羊肉,甘宁更喜欢吃牛肉片。 巴掌大的牛肉薄片在汤锅涮一涮,肉片稍稍变色就捞出蘸着酱料送服一口。 甘宁有些不高兴,只是一个劲的吃肉。 他也很清楚潼关的重要性,这次征伐西河、平阳诸胡调动的是关中兵。 哪怕有折损,也不会动摇根基。 见甘宁饮酒一杯后欲言又止,黑熊才主动说:“我知兴霸的心情,我这次亲征,家里也不满,私下单独上书规劝的人也是数之不尽。” “渠帅安心,末将知道轻重。” 甘宁放下筷子,神情拧巴:“可就是军中吏士请战,他们错过了渭北之战,功勋匮乏。若再错过这场西河之战,岂不是会让关中人后来居上?” 他抬头看黑熊:“渠帅,若无军功,我等荆州旧人如何能压制关中人?关中青壮十余万,待户口清查完毕,将近能有二十万。我等荆州老人前后不过两万余,等关中人以军功跻身上位,如何还能有我等容身之余地?” 见黑熊沉默,甘宁就指着西南方向:“岂不见益州刘季玉父子之事乎?我等,才是渠帅的东州兵啊!” 甘宁等人反叛迎立新刺史,被益州大姓联合他们拥立的刘璋镇压、驱逐;随后刘璋与益州大姓爆发冲突,刘璋引东州兵镇压了益州大姓。 甘宁考虑的是军功,军功对个人来说很重要,对集体来说意味着分配权、主导权。 黑熊点着头:“我知道兴霸的顾虑,在我的规划中,只有我所督三千骑能一路交战。就算提拔功勋之士,也是从我所编这三千骑士里提拔,不会让关中旧人抬头、翻身。” “所以这一战后,关中十部的旧人,不会取得什么功绩。没有功绩,他们也就无法大声说话。” “这个冬天,我希望兴霸能加快营中吏士读写文字的能力。他们多是追随兴霸的老人,大多贫苦没有家室。我希望他们今后可以胜任里长、亭长之职。” “而我这次最少应该能抢来五万名女子,我可以向兴霸承诺,归来后兴霸所部每人分配两名妻子。” “之前你我讨论过,我还是原来的观点,取得关中后要闭关休养。当代男女苦难甚多,平定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小儿辈吧。” 甘宁听了诧异:“能有五万名女子?” “只多不少。” 黑熊继续说:“兴霸久在南方,不习诸胡风俗。内地郡县之一户,与诸胡之一落类似,但又有不同。一户人口,哪怕聚族而居三世同堂者,并不多见。而诸胡逐水草而居,其一落,有户主,其下有妻子、妾室、诸子、奴仆若干。” 甘宁听着皱眉思索,他听出了关键差异,那就是一落的平均人口肯定多过一户。 这年代推举孝廉,以兄弟和睦、不分家、兄友弟恭为美德和重要的考评依据;原因就是这种事情罕见。 农耕想要养活一家人,有畜力的情况下,夫妻两个人就足以完成几十亩的耕种、纺织工作。 而游牧,夫妻两個很难存活,必须要抱团。 所以一落人口,怎么也有三四个壮劳力,起码要拥有抵御小股马匪、狼群的自保能力。 游牧的生活环境又非常的恶劣,彼此争斗很是残酷,往往失败一方的男子都会被消灭。 这就进一步扭曲了男女比例,导致每一落里女子数量较多。 也因为生活环境恶劣,女子生育就跟渡劫一样。 第一次渡劫最难,但渡过一次劫难后,后面就容易了许多。 这就导致游牧部族里抵达生育年龄的女子都要渡劫,第一茬刷掉后存活下来的人,都能正常生育生活下去。 疾病、天灾、饥饿对男女人口的打击削减力度接近,而战争针对于男子,女子不断地幸存后,数量只会增多。 几乎不需要思索,甘宁就相信黑熊的判断。 游牧部族手里有大量能生育孩子的女人,这些女人就跟牛群、羊群一样,被鲜卑人、匈奴人来回争夺。 这也是父鲜卑母匈奴、父匈奴母鲜卑两个中西部主要新鲜卑大部的发展来源。 当一个女人失去生育能力,为了节省资源,这个女人又没有特殊地位或特殊技能,那很快就会自然淘汰。 只要击败对方,就能像诸胡混战那样,抢来女人。 除了女人,还有半大孩子。 诸胡混战尚且不杀孩子,己方更没必要去杀。 抢来五万名女子,怎么也会有两倍的孩童,十几年后去掉夭折的孩子,怎么也能有三万可靠的子弟兵! 匈奴、鲜卑人一个个长得矮矮的,不是先天如此,真的是从小就吃不饱。 带回关中养育,就算这些孩子里有根性顽劣,又能有几个? 未来征讨诸胡,这些孩子就是极好的兵源。 从荆州来的军队、民户需要补充、分配女子;关中也有很高的女子缺口。 当代关中男子正值青壮,还有力量外出去抢,抢回来也有力量生育、养活。 真再等个十几年,诸胡新一茬人口长大,关中这茬男子衰老,那人口就很难逆转了。 所以这次去抢西河、平阳的匈奴,关中人有几个人会反对? 大概也就那些心中只有朝廷的人,才会选择性的忽视这场战争的重要性。 这是关中混战统一后的第一场对外战争,榜样力量是无穷的。 可是甘宁再理解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也很难说服自己。 见甘宁憋屈模样,黑熊就说:“我会招降张晟,他若是顺从,就将他安置在华阴一带。你与他、李异征选吏士,明年春季前裁退老兵,我给你五个营的编制。” 甘宁、李异二部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士兵都要按计划裁退,裁退前完成文字读写扫盲工作后,就能安插关中各处充实基层。 见甘宁还是有些抑郁,黑熊也不准备再劝了,就说:“明年开春,曹操肯定会再起大军进发黎阳,黎阳决战难以避免。弘农令狐邵会在陕津以东制造舟船,以便我军增援黎阳。”“渠帅是要末将督管水军?” “水军大概有两支,一支乘船而进,意在扫清河内之敌,这是兴霸的任务;第二支以运输粮秣为主,到时候我会调宣良北上。” 不能把宣良长期留在武关道负责丹水漕运,这个职务太关键,轮流派人负责就行了。 甘宁听了这才释然,又问:“那雒阳呢?上回博望坡让夏侯惇跑了,这回若能进围雒阳,必能生擒。” 他现在一只脚踩着蔡瑁首级,另一只脚还缺个重量级挂件。 夏侯惇就很合适,足以让他成为当世名将。 黑熊听了歪头想了想,拿起筷子夹羊肉片烫涮:“夏侯惇……这个人怎么说呢,我喜欢跟这样手段温和的熟人打交道。” 甘宁脸上浮现笑容,又觉得以自己的遭遇、委屈不该露出笑容,有些不够严肃。 忍了又忍,甘宁咧着嘴角说:“是啊,是末将短视了。” “不必焦虑,雒阳是你的,夏侯惇也是你的。” 黑熊做出承诺,将羊肉片蘸了韭酱送到嘴里。 潼关外的风陵渡上,一艘舟船缓缓抵近。 孙乾亲自迎接,码头上就见北海大姓出身的王修快步走出。 郑玄在北海隐居讲学时,门人弟子听课时最多有千人之众。 很巧,孙乾也出自北海大姓,是郑玄的门人;追随刘备之前,就跟王修相识。 更让孙乾惊喜的是王修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河东郡守崔琰,哪怕崔琰穿着仆从衣物,但那浓密的大胡子,顾望四方都是一副凝视神态的长相。 再也忍不住,孙乾快步去迎:“季珪兄!” 崔琰笑吟吟展臂抱住孙乾狠狠用力,随即两人双手相互拉着,崔琰上下审视孙乾:“公佑啊,还是这么热情!” 崔琰出身大姓,但少年时喜好击剑任侠,又性格沉闷不喜欢言语。 二十三岁时才开始发奋读书,更是跑到北海拜在郑玄门下听讲,算是郑玄门下资历较深的门人。 但他比孙乾还差一些,孙乾是郑玄留在身边随时教授的那种亲近弟子。 孙乾又扭头看王修:“叔治,又何以至此呀?” 真论实力,还是王修家族最强,起码三个家族混战,王家武力、财力更强。 他很疑惑,王修怎么就舍弃了庞大的家业,追随袁谭来司隶创业。 王修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对孙乾说:“袁司隶待我真诚,我也该侍之以诚。” 说着也露出笑容:“今有公佑在,袁司隶无忧矣。待此间事了,我就返回北海。” 孙乾点着头,笑看个头略高的崔琰:“季珪兄也在,此事必能成。只是,季珪兄怎么如此打扮,又为何潜行至此?” “谋事当密。” 崔琰眨着眼睛:“亲眼见一见黑虎牙,我才能说服河东之众。公佑,河东有传言,说这位黑虎牙得神仙授业,比之张角如何?” “还请季珪兄、叔治移步,车上细说。” “好。” 两人当即跟着孙乾离开码头,登上车。 只是这辆车对三个人来说有些拥挤,孙乾与崔琰挤在一起,就仿佛当年听学时跟其他同学一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时一样。 一名甲士驾御马车,而随行的骑士分隔前后车辆,隔离出了相对隐蔽的谈话空间。 孙乾再观察一次,才说:“黑虎牙手段远胜张角,据说有御使鬼神之手段。” 见对面王修沉眉,孙乾又观察崔琰侧脸才说:“先是博望坡一战,各军重伤吏士五百余人,几近垂死。黑虎牙讨要后,收治于南乡,前后四百余人痊愈。” 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孙乾嘴里重伤员是个什么概念。 王修缓缓点头:“生死无常,谁不忧惧?我也听说其部下吏士悍不畏死,这么说来是与伤员收治、痊愈有关?” “不仅于此。” 孙乾格外严肃:“我说的御使鬼神,绝非夸张言论。鬼神注人之生死,他能勾连鬼神使将死之人不死,那也该能御使亡者。” 王修感到有些窒息,崔琰皱眉:“生死不过气之聚散,这御使亡者又是什么依据?” “太史文恭。” 孙乾尽可能压低声音:“自我与太史文恭相见以来,至今不曾听闻此人言语过,也未见他容颜。不仅是我,旁人也不知太史文恭容颜。” “亡者复苏?还是御使鬼神?” 都是生活在泰山脚下的人,对各种鬼骑、鬼吏的传说并不陌生。 崔琰皱眉:“公佑,此无稽之谈,不必再细说了,我不想让眼前的事端再变的复杂。” 孙乾点头,去看王修:“我等同在郑师门下听学,虽各处一方,但情趣相投,故有同学、手足之情谊。我是见叔治有返乡之意,故提及此事。” “一是希望早早送袁司隶去荆州,以免再生波折;这第二,希望叔治能留在关中,为黑虎牙效力。如此各方盟好,也可并力诛讨国贼。” (本章完) 第176章 四方之盟 第176章 四方之盟 还是在潼关城楼里,甘宁吃饱喝足走了。 重新设立桌案,黑熊坐在主位,对面是王修的桌案,崔琰、孙乾则在左右两侧。 待军士上菜完毕退出去后,崔琰斜眼多看了几眼黑熊背后站立的‘太史文恭’。 这位金甲白袍,身形高壮将铠甲撑的满满当当,铜面具、笼巾遮面,右手拄着方天戟,左手横按剑柄。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生出什么歹意。 一杯酒下肚,黑熊才问崔琰:“袁司隶一事是各方盟好共同约定,他肯配合,我绝不会为难。我只是好奇,季珪先生怎么突然造访?还是如此打扮。” 崔琰将桌案边上放着的一卷牛皮地图拿起来,戴着面具的袁术上前接住,转递到黑熊手里。 就听崔琰说:“这是牵子经与袁司隶的共同提议,卷中有牵子经书信,至于袁司隶则想送刘豫州一份厚礼。” 黑熊摊开牛皮地图,果然是平阳、西河周边地形图。 地图边缘有各种注解,解释各部匈奴的驻屯、过冬区域,标注了大致的实力信息。 其中也写了牵招的信,信中牵招很是忧虑南匈奴的持续胡化的问题,希望在南匈奴彻底胡化前,抓住目前的机会,给他们来一招狠的。 见黑熊放下地图思索,王修也捧着一卷帛书:“将军,此袁司隶手书。” 袁术再次上前,转递这份帛书。 黑熊翻开,袁谭在信中表示他已经跟牵招取得联系,希望黑熊能配合一起袭击与袁谭随行的匈奴义从部队……说得好听叫做义从,实际上就是匈奴各部联合组织的雇佣军。 袁谭这段时间一直在勾连平阳、西河的匈奴,准备带着他们与河东、弘农郡兵,以及张晟部一起进攻雒阳。 而这个计划一直在持续推动,袁谭的计划是带着这支雇佣军进入安邑附近后,就由黑熊发动袭击,斩首、抓捕各部首领人物,瓦解、囚禁这支匈奴部队。 为了取得黑熊的信任,袁谭的子女都交给王修带过来了。 而要求不多,他要带三千匹马去荆州。 只要成功袭击,怎么都能得到七八千匹马。 游牧的匈奴,也不全是骑兵部队,他们也有仆从步兵。 “袁司隶还真是看得起我,让我三千之众,去袭击单于万人大营。” 黑熊放下这卷帛书,扭头看崔琰:“我与先生神交已久,书信往来也颇为默契。当今之世最难的是取信于人,我等盟好若能做好这件事情,不说进取天下,怎么也能退守一方,唇齿相依。” 崔琰神色郑重:“将军之顾虑,仆深以为然。” 黑熊说的是盟友互信的重要性,崔琰听出来的只有顾虑和威胁。 如果船上不是袁谭的全部子女,如果这次袭击匈奴雇佣军的计划是假的,那所谓包围国贼的联盟必然会破裂! 不止是黑熊会失去对河北的信任,荆州二刘也是。 故而崔琰认真表示:“今曹贼势大,黎阳乃我河北门户,时刻有失陷之险。若我河北外盟破裂,内部必然生变,又焉能长久?若非仆之子女不在,否则也愿留在潼关为质。” 黑熊点点头,面无表情:“这件事情可行,我只是不明白,袁司隶怎么就确认我能做好这件事情?” 崔琰也是面无表情:“邺城西郊之变时,仆就在审正南身后。对将军英姿,永世难忘。” “我只是为了脱身,并无不敬之意。” 黑熊解释一句,又拿起牵招的牛皮地图翻开阅读:“说说,南匈奴胡化是怎么一回事。” 南匈奴胡化,听着像个玩笑,但一点都不可笑。 匈奴的发展、壮大以及衰落,不是什么隐秘。 窦宪燕然勒功后,匈奴一分为二,南匈奴内附,终于过上了半耕半牧的稳定生活。 残存北匈奴与南匈奴内耗,为了增强南匈奴综合实力,以及南匈奴贵族的主动汉化,所以南匈奴越来越听话。 特别是鲜卑雄起向西蔓延,东羌联盟也向河套蚕食的时候,夹在各方中间的南匈奴就更听话了。 但匈奴内部有倾向于汉化的贵族,也就有立志让匈奴再次伟大的贵族。 汉末大乱以来,那些怀着让匈奴再次伟大的贵族彻底抬头;灵帝时期,这股势力就篡立过一次单于。 单于正统继承人于夫罗请求灵帝送他回去夺位,结果灵帝死的太突然,于夫罗就带着部族武装流浪各方充当职业雇佣军和兼职盗匪。 于夫罗死后,他弟弟呼厨泉终于成了现在的单于,单于王庭也从美稷南迁到西河郡后又渡河黄河东迁到了平阳。 现在南匈奴故地、西河郡都是那帮企图让匈奴再次伟大的匈奴贵族,汉化势力跟随呼厨泉渡过黄河,寄居平阳。 让牵招感到棘手的就是这支游牧在平阳的匈奴王庭,因为这些年中原大乱,让他们也渐渐生出了让匈奴再次伟大的想法。 汉地大乱是一个因素,还有就是北匈奴族群日益壮大,与分裂的鲜卑打的有来有去,让匈奴王庭感受到了危机。 如果汉地持续动乱,那么当北匈奴击败中西部鲜卑并站稳脚跟,当北匈奴内部另立一个王庭时,现在的南匈奴王庭就危险了。 现在的北匈奴,指的就是脱离王庭控制的那些匈奴。 草原上的争雄,有时候看着乱糟糟,可若打出破竹之势,那短时间内就能诞生一位雄主。 只是可惜目前漠南、河套气候恶劣,北匈奴与中西部鲜卑的战争更像是生存战争,而非争霸。 生存战争,如果打赢的成本和代价高了,往往会中途而止。 南匈奴王庭里有大量饱读中原典籍的匈奴贵族,如果这些人放弃归化,尽数胡化,那么在王庭大义加持下,散乱的北匈奴各部就能快速整合。 能将生存烂仗变成大军团决战的部族争霸战。 胡化,会解开南匈奴王庭贵族的精神枷锁,进而爆发战斗力。 牵招只是想请黑熊率兵进入河东,协助他威慑南匈奴,对王庭贵族进行一次小规模的清洗。 至于黑熊在关中的作战计划……牵招并不知情。对于牵招这种熟悉边郡情况的人来说,黑熊的作战方案太过于疯狂。 自段颎旧部夏育三路讨伐鲜卑尽数覆没后,这些年也就公孙瓒跟鲜卑打过几次。 崔琰是牵招的重要助手,自然清楚牵招的作战计划,也知道牵招的深层次目标。 打击匈奴王庭,从中筛选一批可靠的匈奴仆从军。 再然后靠这支匈奴仆从军来巩固乌桓仆从军的忠诚,等完善仆从军系统后,要么追随袁尚与曹操发动黎阳决战,要么去幽州帮袁熙压制鲜于辅。 崔琰详细讲述他掌握的信息,他们的目的只是匈奴平阳王庭。 黑熊暂时不方便向崔琰透露自己的作战方案,这個太疯狂,河北现在考虑的重点是怎么救援黎阳二城,并打赢或扛住曹军的攻势。 如果对方听说了自己的作战方案,极有可能会反对。 毕竟自己保持机动能力,对河北的好处更大。 思索着,黑熊感到有些棘手。 于是正视看王修:“王先生,袁司隶只要三千匹马,余下马匹与俘虏,可是我的?” “是,袁司隶只要三千匹马,余者不问。” 王修又看崔琰,对黑熊说:“若无并州军配合,想来将军也难一举成功。具体如何分配,还需要将军与牵子经协商。” “不必了,袁司隶将匈奴引来,我自己能解决。” 黑熊说这话,思绪翻转神情也有些变化不定,就侧头对孙乾说:“公佑先生也在这里,就此签订盟书。至于牵子经,我随后与他当面协商,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他配合。” 说着看向右手的崔琰:“牵子经助我达成目的后,那我就出手解黎阳之围。公佑先生也在,可以作证,你我签订盟书。” 崔琰想了想,总觉得黑熊参与黎阳解围战的话,其比牵招谋划的匈奴仆从军重要。 当即就说:“如果将军愿意亲自统兵解围黎阳,我可以代表大将军同意此事。” “好,劳烦公佑先生执笔,书写盟书。” “是。” 孙乾起身,来到一层铺好帛书的书案,捉笔书写盟书。 一式三份,他代表左将军、豫州牧签字用印,黑熊与崔琰也纷纷签字用印。 盟书收好之际,孙乾再次起草黑熊与袁谭一方的盟书。 这份盟书写好,意味着袁谭正式从河北脱离,他今后将自己代表自己,是盟军内单独一股势力。 只要这个反曹操的军事联盟不搞什么盟主,黑熊就乐意继续维持着。 孙乾、崔琰、王修都是人臣,所以也就没必要歃血为盟了。 至于以三牲祭祀天地以盟誓这类仪式也不方便举行,举行的话,只能由黑熊来主导,宣传上不利于各方。 黑熊本人都不在乎这些占便宜的微末细节,孙乾三人更不可能主动提及。 盟书完毕,王修就引着袁谭的七个半子女来见黑熊,见有个十五六岁的孕妇扶着腰坐在车上紧张望着他。 黑熊又看了看袁谭的子女,王修这时候说:“袁司隶一子在邺城为质,余下皆在此处。” 黑熊目光落在一个十一二岁的黑袍矮壮小孩脸上,对王修说:“袁司隶也是一方人主,身边哪能没有子嗣?将长子带回去,余下我送到新丰安置。等袁司隶路过时,一并引走。” 王修抬手扶了扶黑纱进贤冠,又抖抖袍袖,后退两步对着黑熊长拜:“将军仁德。” “先生不必如此。” 黑熊又对这些孩子的护卫头目说:“天气寒凉,快出发去新丰吧。若有困难,就去骊山北营寻找郭泰,他会尽力协助。” “谢将军。” 护卫头目也是拱手长拜,其他护卫、袁谭的侧室、妾室也施礼,五六岁以上的四个孩子也都跟着行礼。 黑熊只是摆摆手,示意这些人回到车上去。 他看着车队顺着驰道向西而去,黑熊抬手用食指扣着鬓角,沉眉思索。 总觉得自己原来的计划有些风险,这风险来自于牵招麾下的乌桓仆从军。 攻灭诸胡聚落后的迁徙工作,反而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妇女、奴仆都是可以快速转化的,李靖三千骑奇袭突厥能成功,自己没道理会必然失败。 诸胡迁徙时,许多苦力工作是奴仆、妇女在干,他们也能驱赶兽群,也能张弓射箭。 自己要杀的只是那些已经习惯草原、游牧风俗的顽固份子。 实在是缺乏人力,否则这部分顽固群体也能甄别,细分的。 为了防止这些人被俘后成为迁徙途中的隐患,那只能统统消灭。 牵招的并州兵不会抢自己的迁徙队伍,可乌桓人就不好说了。 对这些人来说,看到自己组织的迁徙队伍,大概就等于看到一群无主的牛羊在召唤主人。 游牧习性熏陶之下,遇到这种没事儿,这真的很难克制。 (本章完) 第177章 闻喜之盟 第177章 闻喜之盟 河东,安邑之北的闻喜。 闻喜有自东北向西南的涑水,涑水上游还有周阳邑。 自九月初以来,司隶校尉袁谭所部就自平阳向南,驻屯在涑水北岸。 单于呼厨泉也紧随其后,就在周阳邑、闻喜之间的河岸边驻屯。 匈奴联军马匹众多,为了方便马匹觅食,联军分成十七个部落分布在涑水两岸。 匈奴人更喜欢在野外扎营放牧,袁谭终究是崔琰承认的司隶校尉,故而所部四千余人入驻闻喜县城。 九月十二这日,新的一批粮秣从安邑起运后抵达。 即将入城时,匈奴单于呼厨泉、刘去卑引着亲卫骑士抵达。 就见街道上袁谭所部正在分发一车车粮食,呼厨泉看到还有一车车的食盐,不由握紧了马鞭。 河套、河西可以获取食盐,但成本比安邑的食盐要高很多。 如果抓住河东的产盐地,匈奴王庭的影响力将会持续高涨。 城内县府,呼厨泉等人抵达时,就见这里门前二十四名持戟卫士站立,个个身形雄壮。 随着呼厨泉下马,随行骑士也都陆续下马,这些王庭勇士在身高上普遍比袁谭的卫士低半个脑袋。 单于王庭影响力衰败,袁谭怎么可能亲自出迎? 官吏出门迎接,呼厨泉、刘去卑跟随入内,他们的卫士则老老实实待在县衙之外。 袁绍身前以联姻的方式拉拢了乌桓各部,大力扶持蹋顿,使蹋顿有成为乌桓唯一大王的趋势。 这些年乌桓得到了袁氏的扶持,加上鲜卑大分裂,乌桓反倒有了壮大、反超的迹象。 乌桓王蹋顿见到袁谭都要喊一声兄长,更别说落魄的南匈奴单于。 呼厨泉、刘去卑入内稍稍等了片刻,就见十几個军吏退离,从他们身边经过。 随即是仆从入内打扫桌案,很快呼厨泉、刘去卑一同入内。 他们进来时,袁谭正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前厅屏风观看地图。 牛皮地图悬挂在屏风上,袁谭垂目盯着,久久没有转身。 还是引路的主簿低声又说:“明公,单于公来了。” “哦。” 袁谭这才转身,神情没有情绪波动,看着呼厨泉:“单于,可查清楚北方牵招动静?” “回袁公,太原兵已顺汾水而下。” 刘去卑将一卷羊皮掏出来:“其前锋千余人已入驻柏壁,依附山势修筑营垒,似乎是要防备关中之敌。” “柏壁之事我已知之,牵招向我通报过。” 袁谭抬起右手在闻喜北边五十里处的柏壁点了点,柏壁与闻喜之间是稷王山。 柏壁勉强能控扼汾水,如果关中方面从蒲坂津渡河,那么对方不攻灭柏壁守军,那汾水漕运路线会时刻受到袭击。 所以这是中规中矩的一项调兵行动,防备盟友袭击实属正常。 不需要袁谭解释,呼厨泉、刘去卑也能理解。 他们现在要跟着袁谭袭击雒阳,这是个庞大计划,匈奴人对此颇为热情。 哪怕董卓迁都、焚毁过一次雒阳,可雒阳终究是雒阳。 进攻雒阳,对南匈奴整个部族而言有着特殊意义。 呼厨泉很想成为第一个带兵攻入雒阳的单于,王庭的贵族们也想见证这份另类的荣耀。 普通的匈奴部族,也对进攻雒阳充满兴趣。 为了避免后方出现问题,这次出兵要联合关中一起行动。 所以出兵前,要完成各类准备。 刘去卑捧着羊皮卷继续念他们侦查到的各类信息,从袁谭抵达平阳开始就在策划、推动这次联军征讨雒阳的计划。 仅仅是河东的军队就要分成两股,一股从闻喜、周阳邑这里走轵关攻入河内。 轵关是太行八径第一径,十分险峻,最狭隘处,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过。 而另外一股则从风陵渡渡河,汇合关中、弘农兵向东。 两路军队层层推进,拔除雒阳外围曹军据点后,会师围攻雒阳。 牵招的太原兵、乌桓义从也要参与作战;但出兵之前,牵招要在各处关键节点驻屯军队,以预防关中出兵顺汾水袭击太原。 特别是关中战报传来后,牵招的顾虑就显得很有必要。 关中的虎牙军太过于能打,对方能袭击渭北,自然也能强渡蒲坂津、逆汾水袭扰太原。 构成军队的绝大多数军士,能活命的情况下,没人愿意作战。 而虎牙军又擅长行船、水战,真分兵袭扰太原,汾水两岸的驻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主力经过。所以必须增强驻军,以袭扰后续的辎重运输船队。 否则对方攻陷太原几个重要县邑,再破了王庭,那么前线军队就会瓦解崩溃。 何止是牵招在防备,呼厨泉也留儿子守御王庭。 只是几天里,牵招持续分兵强化汾水防线时,这些驻屯士兵的新营寨,或者驻兵的乡邑、城邑也将他们尽数挡在了稷王山、绛邑以南。 袁谭听着刘去卑的侦查报告,皱着眉头说:“牵招是我弟心腹,他这处处驻兵,是在防备关中,也是在防备我抢夺太原。” 并州的精华就剩下了一个太原,上党群山里现在是张燕黑山军旧部做主,雁门郡早已残破,其他各郡诸胡内迁,名存实亡。 所以抢下太原,就相当于抢到了并州。 并州水分太大,最初时袁绍分给了外甥高干。 袁谭没有隐瞒呼厨泉的意思,继续说:“有他无他并不重要,河内今年干旱受灾,吏民流散,或啸聚为盗。我军走轵关,沿途顺畅,不会有什么阻碍。” “河南尹夏侯惇六月时被我恩师玄德公大破,如今雒阳周边驻军万余,可堪一战者不满三千。” “曹操主力困在黎阳难以撤离,我等进取雒阳的时机已然成熟。” “唯今就看关中,崔琰若能说服黑熊出兵与我会盟,则大事可定!” 袁谭说着,呼厨泉、刘去卑也都是认同模样,他们两个很清楚雒阳意味着什么。 雒阳城对南匈奴也有特殊的政治意义,只要攻进去,缠绕南匈奴王庭百年的精神枷锁就会打破。 还有就是,董卓命令吕布挖坟,吕布带着并州兵干这种粗活时时间短,盯上的都是大鱼。 参与这件事情的并州士兵也有陆续返回的,因为籍贯和历史原因,这部分并州兵以太原北部籍贯为主。 这些归乡士兵的讲述之下,匈奴人也清楚雒阳周边还有很深很深的挖掘潜力。 黄金对匈奴人也是有用的,草原贸易商路始终存在。 挖雒阳的坟,就是这次匈奴王庭纠集大军的底气和动力。 呼厨泉也起身来到牛皮地图前,恭维笑说:“袁公勿忧,关中缺乏食盐,为获取河东之盐,想必不会拒绝。” “就怕生出波折。” 袁谭依旧面无表情:“我见过黑虎牙,这人反复无状,不亚于吕布。何止是牵招,也怕此人突然背盟,袭杀我军。” 刘去卑也迎上来,见呼厨泉面有忧虑,就拱手请命:“袁公、单于,那小王所部南迁三十里,侦查安邑周边各军动向?” 呼厨泉思索之际见袁谭皱眉,就说:“你部未免孤弱,我再调一部。二部交叉巡查,纵有松懈,也不会坏大事。” 这下袁谭眉梢舒展,对呼厨泉笑说:“如此可行,我就顾虑此人前来会盟时暗自调动大军。单于你是不知,此人用兵擅长昼伏夜出。” 呼厨泉多少听说过一些,就问:“那黑虎牙会盟时护卫多少?” “暂时不知。” 袁谭抬手在安邑点了点:“崔琰的意思是在安邑会盟,各率千骑。我就顾虑此人自恃勇武,错估形势,坏我等大事。” 呼厨泉望着地图,刘去卑开口:“袁公、单于,何不在闻喜会盟?这里地名喜庆,我等也能展示军容之雄壮。” 单于王庭外征动员力始终在两三千骑左右,这次各种许诺,纠集了一万两千多人。 对于会盟一事格外看重,只要会盟成功,就能浩浩荡荡去挖雒阳的坟。 攻破雒阳城固然能提升单于王庭的精神士气,可只要围城,就能放开手脚挖坟。 挖坟获取金银器皿,可比挖矿容易很多倍。 挖了就走,能亏什么? 刘去卑提议后,呼厨泉想到黑熊的各种传说,也不想去安邑会盟。 对方统一关中的速度太快了,快的让呼厨泉都锋芒在背。 以对方的攻势,别看现在匈奴各部接近二十万落,散沙一片的情况下,真有可能被对方滚雪球。 呼厨泉不知道滚雪球这个词,但很清楚各部统一时最难的就是前期,只要打开局面,那统一速度会越来越快。 就如关中十部,虎牙军抵达前,相互制衡,谁也拿谁没办法。 然后麻痹大意,被虎牙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想联合反抗时,已经失去了机会。 这次会盟又特别重要,否则呼厨泉都想派个人代替自己。 想了想,就顺着刘去卑的话说:“袁公,闻喜之盟,确实好过安邑之盟。” 见他说的认真,袁谭又去看刘去卑,两人目光相触,又迅速脱离,刘去卑紧接着说:“袁公,我大军皆在涑水两岸,我等若是赴盟安邑,乌桓人于后作乱,非我等之福啊。” 乌桓人,更加忠诚于邺城的袁尚。 而现在匈奴人则选择了袁谭,二袁相争也等同于匈奴、乌桓相争。 (本章完) 第178章 酒后真言 第178章 酒后真言 当日,风陵渡。 舟船往来,黑熊引领骑兵渡河。 这次渡河的只有十个骑兵百人队,是鹰击骑士补充后混编形成的。 另外两千骑已经抵达渭北,将从蒲坂津渡河。 好久没有乘船,现在黄河上游降雨充沛,所以河水十分汹涌,舟船颠簸。 黑熊已经习惯了颠簸,稳稳当当坐在船中。 他目光观察牵马渡河的骑士,许多敢纵马驰骋的勇士,此刻也因汹涌河水而感到惶恐。 上岸,一辆高大坚固的战车停在码头附近。 崔琰在岸边等候,现在的他穿戴冠巾、黑色吏服,浓密大胡子衬托下,气质很是刚毅。 黑熊登车,隔着面具打量上岸的骑士,就问崔琰:“季珪先生,你说精锐骁骑与普通骑士的差异在哪里?” 崔琰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意外的问题,就反问:“将军以为呢?” “应该不是器械是否精良,也不在于人马配合是否娴熟。” 黑熊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是心态,精锐骁骑无惧生死,临阵厮杀之际,有多少本事就展现多少本事。” 普通士兵训练的再精锐,使用再好的盔甲,临阵之际被恐惧淹没,两股战战动作迟缓,十分本事发挥不出三分,你不死谁死? 这也就是打顺风仗的时候,人人都是精锐一样。 精神状态不一样,作战厮杀时没有心理包袱,能把一身力量、技巧发挥出来! 崔琰听了,皱眉:“将军言之有理。” 他已经察觉黑熊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虽然隔着面具,但总觉得目前计划会被黑熊破坏。 可黑熊也就三千骑兵分两个渡口进入河东,能干什么? 这是关中籍贯的新骑兵,又不是青州兵或甘宁所部,能干什么? 光是闻喜城里的袁谭四千多人,就不是黑熊能啃下的。 黑熊不再言语,观望码头,很快孙乾、王修分别乘船靠岸。 对于瓦解、控制南匈奴雇佣军一事,两汉自有浓厚的传统。 处理诸胡首领的经验积攒多了,也就熟悉了诸胡的习性。 干掉或抓住对方的首领,事情一向很好处理。 干掉对方首领的话,对方部众很快会推选原首领的兄弟或子侄,又或者亲信,新的首领会比原首领更加的配合。 至于为原首领复仇,开什么玩笑? 抓捕也是一样的,诸胡内部的组织方式、凝聚力不同,抓住对方首领,更容易控制对方的部众。 反正两汉那么多年,诸胡被汉军将领、使者折腾的经验积累多了后,也会比较顺从。 尤其是南匈奴,经验更是丰富。 所以边郡处理诸胡问题时,很少有杀降部众,又或者骗杀部众的恶例。 其中可能有潜在的规则在,大家都不好意思打破。 打破了这个底线,以后事情会很难处理。 凡是企图打破的,或者已经动手的,都会遭到严惩。 上一個打破这个规则的人,叫做段颎。 段颎阵斩诸羌六万余级,皇甫嵩手里最少杀了六十万太平道信众。 黑熊想干的事情太过于疯狂,以至于一向口无遮拦的他,都要管好自己的嘴,避免泄露。 对崔琰或绝大多数士人来说,杀几个胡虏和杀几个奴仆、牛马一样,不值一提。 可杀几千、数万胡虏,那意义就迥然不同。 杀内地数万叛军,各地名士宴饮时提及,也只是寻常事迹。 可若是杀数万胡虏,这些人会念念不忘。 特别是用斩草除根的方式诛灭,会引发各地士人的极大震怖。 还没到铁血大宋,可一些奇怪的例子已经出现。 嘴上诛讨诸胡恨不得喝血吃肉,真到实际处理时,往往都会宽厚处理。 反倒是内地叛乱的流民,往往都是斩尽杀绝,不分老幼男女。 战车上黑熊思索着这个问题,戴着面具又不说话,让崔琰几个人颇感不自在。 车骑持续北上,夜宿蒲坂。 另外两千骑兵已经渡河,黑熊在城外与自己的军队一起过夜。 来与袁谭会盟,只是来配合牵招瓦解、整编匈奴仆从军队。 起码现在崔琰、牵招、袁谭、王修、孙乾都是这么认为的。 夜里,黑熊独自在营中踱步,思索近百年朝廷对待胡虏、内地百姓的差异态度。 想了片刻,终于想明白了。 胡虏在边郡,打不过你暂时依附,你若想斩尽杀绝,太难了。 正是因为斩尽杀绝的难度、成本太高了,所以看着有些纵容。 内地百姓不一样,属于那种笼中鸟,跑都没地方跑,你饿了不老老实实闭嘴等着饿死,竟然还敢喧哗反抗? 简直是岂有此理! 内地百姓数量太多了,绝对不能姑息纵容,所以能杀的情况下,都是狠狠的杀! 否则形成恶劣的榜样,那群起效仿,朝廷还怎么过日子? 归根到底,治理诸胡与治理百姓的区别就在这里,是杀人的成本不一样! 如果边郡十余万胡虏请降,朝廷若一纸诏令就能尽数杀光,你看下达不下达? 本以为是儒家理念的分歧和扭曲,算来算去,其实只是一笔简单的经济账。 毫无人性可言,一切都是行动成本在限制。 可百余年的差异对待,经济账也变成了政治传统了。 也可以理解为内部的异端,远远比外部的异教徒更可恨。 异端会执着于杀你全家,瓜分你的家产;外部的异教徒就慈眉善目的多,起码还有商量或投降的余地。 “千古不变的道理啊。”“没有一点新意。” 夜空幽蓝,黑熊忍不住长叹一声。 仰望星空,黑熊感觉自己的形象就像一条瞪大眼睛的鱼。 总觉得一股股的杀意从过去的时空、未来的时空向自己汇聚,让他难以克制。 呼吸与心跳两种节奏混在一起,黑熊一个深呼吸,身上的铠甲、头盔、齐齐消失,化成卡片被他收走。 夜风吹刮他的面庞、耳朵,如似无数亡魂在呢喃。 又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感觉有些冷。 心念一动,铠甲、头盔卡片又在身上具现,终于暖和起来。 挨了片刻的冷风,黑熊思绪也趋于正常,不再思索那些没意义的事情。 现在是自己抓刀,杀几个人由自己说了算。 袁谭、崔琰两个人的部队,敢跟自己打? 还有牵招,这个人想的不就是搞个鲶鱼效应,强行收编南匈奴雇佣军,让匈奴和乌桓仆从军内卷? 牵招不会在乎匈奴部族的长远未来,他在乎的只是手里能否有一支听话,能鞭策乌桓仆从军的匈奴仆从军。 所以自己动手后,牵招翻脸的概率不大。 河北损失不起自己这样的优质盟友,论盟友质量,自己可比刘表之流强多了。 牵招不翻脸,那五千乌桓仆从军才是隐患。 思索着,黑熊返回营帐,躺在一张熊皮上闭眼就睡。 蒲坂城内,崔琰三人推杯交盏,喝的好不畅快。 乱世中人饱受生死别离之苦,情绪压抑,都有狂欢释放压力的倾向。 这个三个人狂欢宴饮,崔琰打着酒嗝儿,毫无威严长者姿态,好奇询问:“公佑啊,那太史文恭究竟是人是鬼?” “非是活人。” 孙乾脸颊涨红,双肘撑在桌案上,两手仿佛绿叶衬托朵一样托着自己下巴:“太史文恭与其坐骑,力大无穷,不知疲倦,没有言语嘶喝,也不饮不食。” “常山赵子龙与太史文恭数次交手,察觉不到此人气息变化。” “还有博望坡一战后,常有人请托,欲跟太史文恭坐骑配种,出重金,也没有回复。” 孙乾说着醉眼去看王修:“叔治今后若在黑虎牙麾下效力,或许能探明真相。” 王修哪怕醉成一滩泥在那眨眼间哼哼唧唧,此刻很是好奇,也没有答应孙乾的请求。 孙乾想了想又说:“襄阳许汜,此公曾是吕温侯帐下从事。一次与他宴饮,他说太史文恭之背影,与吕温侯类似。” 崔琰端杯正饮酒听了这话一呛,又咳嗽几声,才说:“怎么可能会是吕温侯?” 孙乾抬起下巴正色去看:“我与吕温侯不熟,就将这话说给了主公,主公又问了关君侯与三将军,皆说太史文恭行走姿态颇类吕温侯。” 抿了抿嘴,孙乾也感觉有些渴,就对崔琰示意。 崔琰很想继续听,就主动给孙乾酌酒,双手奉上:“公佑,请。” 孙乾不伸手,张嘴凑过去咬住金酒杯向上仰头,吸溜掉杯中酒,松开牙金酒杯坠落在桌子上弹开。 吧嗒两口,孙乾扣扣出汗的脖子才说:“等太史文恭摘下面甲,就知是何身份了。不过看他终日佩戴面甲,说明容颜影响重大,不能见人。” “公佑说的有理。” 崔琰转身将王修扶起来,举起巴掌就要抽,王修立刻睁开眼睛:“嗯嗯嗯,公佑说的有理。” 王修被扶着背依梁柱而坐,不敢再躺下,就听崔琰说:“不管是不是吕温侯,若太史文恭真非活人,那此事可就有趣了,这个消息如似泰山之重。” 王修勉强点着头:“季珪兄的意思是小弟去关中效力?” “千万家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比之此事内情,如似尘土。” 崔琰盘腿坐在王修面前,收敛醉意,努力正色说:“叔治,伱好好去想。你若在关中,黑虎牙纵无神异之能,以其本领,关中将是我等退路。” 边上孙乾见崔琰还要劝,就爬过来,又翻滚头枕在崔琰大腿上说:“季珪兄不知叔治本性,你再劝他也不会当场答应。” 果然,王修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崔琰就听孙乾继续说:“我有一计,可退黎阳之曹兵。” “公佑是说太史文恭?” “对,这虽然是我等猜测,但也未免巧合。” 孙乾闭上眼睛,睡意袭来:“黎阳危急时,就散布流言,说黑虎牙是吕温侯之子,吕温侯未死,化名太史进伴随其子左右。如此一来,黑虎牙种种神异,也就明白了,由不得曹操不信。” 崔琰听了点头,当即推开孙乾沉重的脑袋,爬起来去找毛笔,磨墨后将这个猜测、诡计写下来,以免酒醒后遗忘。 孙乾脑袋砸在毡毯上,撇撇嘴很是不满,想开口说骂,但意识快速被醉意侵蚀,遂昏沉入睡。 崔琰捉笔书写,看着黑熊两个字,心中隐隐有一道明悟闪过。 这明显是个化名,但也不是随意的化名。 握着毛笔,在黑熊两个字下面书写‘冬藏假死,春时复苏’。 什么吕布的儿子,崔琰断定许都的那个流言绝对是真的。 肯定是曹操挖坟挖多了,挖出了一个假死的修仙古人,就如熊冬日假死长眠一样。 打着酒嗝,崔琰豁然开朗,精神愉悦起来,卷起面前的帛书,折叠后塞进怀里,才转身趴在地上睡觉。 王修斜眼看着崔琰动作,这才贴着梁柱滑到在地,屈身侧躺在毡毯上安心入睡。 (本章完) 第179章 插翅难逃 第179章 插翅难逃 九月十五日,安邑城郊。 刘去卑引领百余名匈奴骑士来到临时军营,他来时晨雾未散,营中车马行装收拾妥当。 即将出发的关中骑士队伍正抓紧时间喂马。 三千余关中骑士都在这里,外围是刘去卑的探骑,封锁了内外信息往来。 营地中央,崔琰身穿红领襦铠,手里握着马鞭在地图上来回比划。 黑熊坐在便携马扎上低头观察,今日行军五十里,按计划会抵达闻喜县,在涑水南岸驻屯。 明日,与司隶校尉袁谭、单于呼厨泉盟誓后进兵雒阳。 起码,袁谭说给呼厨泉的剧本是这样的。 牵招的剧本是袭击、抓捕呼厨泉为首的王庭贵族,迫降其众后,直接整编匈奴雇佣军。 为了效率,这个整编过程必然是粗暴的。 刘去卑也有自己的剧本,崔琰和呼厨泉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小剧本? 而此刻,黑熊才向崔琰讲述了他的小剧本。 刘去卑留卫士在外围等候,他快步到战车附近拱手:“黑将军、崔公,安邑以北自入夜以来,并无异动。” 崔琰用马鞭在安邑、闻喜之间的道路点了点,抬头看黑熊:“就依将军,入夜后我就封闭安邑四门,传令各县备兵御敌。明日四更,就发兵千人北上助战!” “后续如何后续再说,我们先做好眼前的事。” 黑熊将牛皮地图卷起来,起身隔着面具看刘去卑:“你我第一次打交道,现在说什么也无意义,等我拿下呼厨泉后再详细讨论其他。” “是,将军所言甚是,仆亦不敢奢望。” 刘去卑穿戴汉军将军铠甲衣袍,就连卫队也是汉军筩袖铠,而非匈奴精锐使用的镶嵌皮铠、钉皮甲。 “那就出发。” 黑熊将地图递给一名亲兵,亲兵扎住绳带装入防水漆桶,黑熊转身登上战车,将另一名亲兵递来的头盔戴好。 战车启用,前后三十几辆河东提供的战车鱼贯而行。 再无多余的辎重车辆,都是以马匹驮载少数补给和营帐之类。 崔琰目送关中骑士开拔,看着马蹄北去,不由心跳加速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刘去卑一张粗糙的脸看不出情绪变化,他壮年时率部救援、接应过天子东迁。 在李傕手里吃过大亏,虎牙军快速统合关中,意味着虎牙军绝对比当年的李傕更猛! 关中混战这么多年,活下来的人,尤其是军队,平均水准绝对在匈奴之上。 例如此刻,也就他刘去卑的亲兵普遍身高能有七尺,或接近七尺。 而他眼前的这支关中骑士呢? 没有七尺二三寸,你连当部曲、炮灰的资格都无! 更让他惊悚的是,眼前这支关中骑士兵员面貌普遍以青壮为主,很少、几乎没有四十岁以上的老兵。 得益于关中的巨变,这支军队的士气更为蓬勃。 收缴了关中十部的武库,以至于这三千余骑关中兵,俱是好甲,俨然传说中的天兵、王师风范。 良好的铠甲,的确能有效威慑敌人。 看着一队队关中骑士开拔离去,崔琰询问:“王庭那里如何?” 王庭在平阳一带,平阳位于太原与河东之间。 因南匈奴王庭一路迁徙并定居这里,使得平阳成为了一个实际的单独地区。 也因南匈奴的大规模迁入,太原郡各县几乎没有了编户。 农耕与游牧的竞争、冲突无法避免。 庄稼在地里不会跑,也不需要设立围栏阻挡庄稼田禾逃跑。 牛羊牲畜不一样,会乱跑,最喜欢祸害田地里的庄稼。 游牧习惯了的人,生性中的懒散是很难克服的。 生产力又十分有限,不可能设立、建造围栏阻挡兽群。 就仿佛经典羊吃人一样,太原的编户、自耕农这些年已经蚕食殆尽。 要么投靠匈奴各部,要么沦为地方大姓的部曲,再要么抱团固守。 这也就导致并州,也就是太原所谓的郡兵、并州兵,实际上是一种豪强联军性质。 匈奴各部在太原盆地疯狂侵占土地,而王庭并未取得什么决定性优势。 只是王庭掌握着祭祀和文化传承,这对匈奴各部来说很重要。 各部会派人在王庭学习各种文化,相当于另类的活体版图。 抓住这些人,就能按图索骥。 刘去卑的弟弟,目前就在平阳王庭。 崔琰很想知道王庭的状况,刘去卑也是无奈:“呼厨泉有防备之心,王庭屯有三千余骑,我弟数十人,难有作为。又恐传递密信走漏军情,故不敢与王庭往来。” “不知情也好,就怕其他变数。” 崔琰感慨着,刘去卑就问:“难道真要进袭王庭?” “王庭若乱,各部必然大乱,十数万兵马纷争,就恐太原、河东沦为废墟。” 刘去卑见崔琰神色有些冷淡,立刻又说:“如今匈奴各部安稳,非是呼厨泉才能如何,而是他能调解纠纷,联合弱小制衡大部。王庭遇袭,匈奴大部再无制衡,非我等之福啊。” “此非我能更改。” 崔琰说着拱拱手:“黑虎牙曾说如今卫霍之祖坟沦为匈奴牧马地,若再放纵,晋地将为匈奴所有。此后关中三面受敌,非长久之计。”“诶~!” 见崔琰提起卫霍,刘去卑长叹一声,就问:“那仆的右贤王?” “会给你的,你想当单于,我想黑虎牙也会帮你。” 崔琰说着瞥一眼这个蹭刘氏的匈奴贵族,纵然祖上有帝室血脉,现在混来混去,黑黄粗糙的脸,一对蓝眼珠子,怎么看都跟帝室之后有些不着调。 能蹭刘氏,说明刘去卑怎么也是单于栾提氏的分支后裔。 也是因为南迁到平阳,匈奴贵族们才有了改易姓氏的风潮。 似乎这样,更容易获取河东、太原大姓的好感。 黑熊的队伍还在缓缓向北行进,他的战车始终在前开路。 是武装队列行军,所以走走停停,时刻要保证马力充沛。 大约午后的时候,顺着驰道来到闻喜县南。 涑水南岸,黑熊站在车上眺望四五里外的县城,城上士兵站列,各色旗帜鲜艳。 眼前就是一道木桥,先行一步返回闻喜的王修此刻已领着一支三百余人的徭役队伍平整土地,用原木搭建了一座保暖、坚固的木楼。 而对岸还有千余徭役劳作,正在垒砌、夯实一座盟誓用的土台。 黑熊眼力过人,就见一些监工挥舞鞭子,抽打徭役。 徭役中有男子,也有女子,半大的少年,能勉强背负竹篓的老人也在其中。 眺望片刻,黑熊感觉自己小腿有些酥痒,仿佛觉醒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忍不住笑了笑,就下车走向王修:“叔治先生,看来是我来的早了。” 王修赔笑:“将军用兵神速,非我等所能预料。” “呵呵,我要见袁司隶。” 黑熊看向对岸那土台工地:“现在就见,明日我邀请单于去稷山游猎。” 王修见他态度明确,就说:“那仆这就回城请示袁司隶。” “有劳先生。” 黑熊目送王修离去,木桥南端的徭役也跟着王修离去,被投入到土台工地。 或许那土台下面,就埋着一些倒霉的男女。 后续骑兵一队队抵达,开始自行划分营区、道路,搭建帐篷。 闻喜县城上,袁谭一身金盔金甲眺望持续涌入营地的关中骑士,见外围周边有匈奴骑士侦查,袁谭脸色变的很不好看。 他没想到,黑熊直接将三千骑尽数带来,而不是千骑在前,两千骑在后。 这么大的队伍,已经无法隐瞒匈奴人。 几乎同时,单于大营……说是大营,本部骑士也就两千多骑,另有两千多的仆从步兵。 呼厨泉当即驱马出营,在涑水上游跟着五六里地观察关中兵营垒。 他脸色难看,按约定对方应该是一千骑,但出现两三千骑……他也不算意外。 军事会盟,双方参与的兵力相差不能太大。 就现在来说,关中兵还是处于劣势。 会盟期间出现冲突,匈奴人依旧是优势一方,只是优势不如预期中那么悬殊。 此刻呼厨泉身边有匈奴步骑一万两千人,他没什么好慌的。 只是对目前这小小的变数,感到不满,但也能理解。 黑熊则登上木楼,眺望北岸土台附近的平阔地形,不由眯眼,想到了一个很妙的主意。 扭头就问随行的李封:“我们带来了多少黄金?” “五百金,过安邑时,卫氏、范氏进献二百余金,以及玉璧之类五十余件,另有锦三百匹。” “还是有些不够啊。” 听了李封的话,黑熊抬手扣扣眉梢,崔琰、袁谭收买刘去卑也就费了三百金,以及一些铠甲、丝绸之类。 他原计划是游猎或会盟时抓匈奴贵族后,迫降其众,再筛选其中可以相信的人来充当仆从武装,其他的则就地消灭。 可这個计划不是很妙,抓了匈奴贵族,他们的部众跑掉百来人,都是个麻烦。 思索再三,黑熊就对李封说:“组织工匠,制造高大的桌子,制造十几张。” 李封虽然只负责军医事务,但跟着黑熊浪迹半个天下,也有一些见识。 他想了想就问:“渠帅是要拿金玉、帛锦诱惑匈奴?” “嗯,桌子务必高大,最好比人高一些。” 黑熊说着皱眉,又抬手比划了大致的展览柜台形制,是那种桌面有金字塔木台的超大桌案。 用法也简单,把黄金、美玉、锦绣摆在上面,给匈奴看一看什么叫财富。 自己这点财富是不够震撼的,只能从展览的方式上着手。 这还不够,最好拉上袁谭。 李封听着连连点头,也有疑虑:“渠帅,若匈奴哗变又该如何?” “若是哗变,那就杀。” 黑熊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牵招已经将北边道路封锁,南边是大河,东边是太行天险,匈奴人插翅难逃。” (本章完) 第180章 张网以待 第180章 张网以待 木桥北岸,拉起一圈帷幕。 袁谭乘车抵达,倒也不怕黑熊再劫持他。 帷幕内地上已铺了兽皮,袁谭来时见两张桌案并列,黑熊一身黑袍头裹黑巾正在烹煮茶汤。 标志性的铜面具就随手放在桌案边上,袁谭再看黑熊面容,半年时间,黑熊变化真的很大。 可能是他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但黑熊那种肆无忌惮的气质难以伪造、模仿。 黑熊也抬眼看了几次袁谭,确认是本人后,就笑说:“袁司隶,别来无恙乎。” “漂泊寄旅之人,何谈无恙之有?” 袁谭解下佩剑递给仆从,脱了皮靴踩着兽皮来到黑熊面前。 这时候他的仆从退了出去,帷幕也彻底合拢。 袁谭落座,靠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黑熊身高最少长了一尺。 暗暗惊奇又觉得理所当然,就问:“匈奴之事,将军能有多少决心?” “以后太行山以西,南山以北,只能由我一人说了算。” 黑熊用木勺搅动茶汤,见水汽密集,就将两块‘石蜜’放了进去,黄冰的加入,茶香中立刻有了一抹香甜。 见铜锅开始沸腾,黑熊就给彼此舀取茶汤。 袁谭双手接过黑陶碗闻了闻,吹了吹茶汤,才小口啜饮。 饮完,见黑熊也开始喝,袁谭才稍稍安心。 黑熊放下茶碗,见袁谭要跟自己比耐心,觉得无趣就说:“等去了荆州,你想做些什么?是学马腾、王邑,还是与刘玄德联军反攻中原?” 袁谭听了也是陷入沉思,荆州的情况他也有了解。 刘表让糜竺担任南阳郡守,刘备实力快速恢复,目前据说已经有七千之众。 曹操主力牵制在黎阳,派偏师进攻南阳,博望坡一役就是证明。 说明偏师进攻、压制刘备的设想缺乏可行性,强行这么搞,只会迎来第二场博望坡之败。 明年春耕后,哪怕没有刘表支持,刘备也能发动一次万人规模的讨伐。 夏侯惇前车之鉴不远,可以预料明年宛口周边的曹军会驻守城池。 甚至今年冬季就会开始做相关的防守布置,以便守军能跟刘备长期对峙。 所以明年刘备进伐中原的战果已经可以预料,无非就是以包围的手段困死、夺下一座城邑。 哪怕是围点打援,估计曹军也不会上当。 明年刘备很难重演博望坡之战的辉煌,除非他能得到虎牙军的增援。 只要快速攻破一座城池,周围各城守军都会震动。 若连续攻破城池,守军往往会采取暧昧态度。 虎牙军快速荡平关中的本质因素不是什么野战,更不是斩首战术,而是攻坚拔城! 这是关中诸将、部伍头目放弃抵抗、挣扎的根本原因。 当守军、守将失去他们的保护伞时,他们跟所有失去保护伞的人一样,都是很好说话的。 如果袁谭配合刘备进伐中原,重新煽动汝南士人,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黑熊相信近朱者赤,袁谭配合刘备作战,极大可能会成为一个品德相对高尚的人。 袁谭带到荆州的骨干团队,与刘备也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所以袁谭未来极有可能融入刘备集团,而在袁谭的配合下,刘备或许还真有可能打穿中原防线,对曹操一剑封喉。 有袁谭襄助,刘备肯定会放手一搏。 那么曹操肯不肯从黎阳前线撤军? 打仗就要一鼓作气,曹操这口气泄了,想要再聚,恐怕没那么容易。 关键的来了,刘表这个敦厚的长者,会不会看着刘备一剑攮死曹操,摇身一变成为中原霸主、朝廷的守护者? 中原各郡、以及许都朝廷,都有刘备的人脉。 刘备进入许都,可能会引发天变。 黑熊不好估算这种变化,但是可以阻止的话,还是拉一把刘备比较好。 袁谭想了又想,主动给自己打茶水,端着茶碗吹了吹,神态安宁起来:“待去荆州,追随玄德公左右,总好过如今如似丧家之犬。我不知你的算计,但我知道玄德公不会害我。” “你说得对,玄德公是个厚道人。” 黑熊将碗中茶水饮尽,又重新打茶水,只要刘备还有一线机会,就不会走什么歪门邪道。 “只是有一条更好的路,我听说刘表图谋交州已久,你不妨去交州躲避乱世。以你袁家的门第,未来天下将定,你举交州归附,不失公侯之位。” 黑熊说出自己的提议,袁谭皱眉:“交州……我宁愿追随玄德公进讨国贼而死,也不愿避居交州。” 去交州,对袁谭来说跟流放海外没区别。 “如此也好,有你襄助,我关中与河北的压力也少一些。” 黑熊想到刘表,脸上笑意有些克制不住。 害怕盟友灭亡,也怕盟友乘云而起变成真龙。 随即黑熊就说:“借你的黄金、帛锦用用,越多越好,最好全都借给我。” 袁谭上下审视黑熊,见他说的认真又不像是抢劫勒索:“将军意欲为何?” “伱也知道我帐下太史文恭骁猛。” “会盟之时,我会尽出军中财货,你我来赌一场,呼厨泉能参与进来也好。将全部的金帛堆在一起,让所有的勇士前来争夺这笔财富!” 黑熊说着见袁谭面露惊惧之色,袁谭立刻反驳:“这样的话,匈奴必乱!” 紧接着又说:“将军高估了单于的威望,取百金即可。” “百金重赏,匈奴勇士必然踊跃,非其首领所能制止。”“料想以太史文恭之勇猛,鏖战半日,怎么也能斩杀数百!” 袁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场面:“或许不需要斩杀百人,连杀数十骑,以匈奴秉性,必为太史文恭慑服。” 见黑熊不语,袁谭又说:“将军所虑也有道理,某入夜后就遣王叔治运送财物到南岸,听由将军使用。” “不必了,我不是向你勒索财物,只是想引动匈奴,使之与太史文恭比拼勇武、耐力,待其全军人马疲敝,我再一举擒之。” 黑熊说着笑了笑:“我不了解他们,看来高估了他们的军纪。” “哼哼。” 袁谭忍不住哼笑起来,檀石槐时期的鲜卑精锐或许还有军纪可言,现在的鲜卑诸部、匈奴怎么可能有军纪? 现在呼厨泉这个名义上的单于能聚集一万两千步骑,不是单于的号召力强,也不是袁氏、司隶校尉有什么威望、号召力。 而是并州老兵的传播下,匈奴人对雒阳那些还没挖的坟很感兴趣。 这时候呼厨泉也贴近侦查,关中骑士正在扎营,有多少后勤物资几乎一眼可见。 三千余骑的关中骑士,算上辅助马匹,大约有五千多匹马。 除去战马,也就两千匹马驮运帐篷、箭矢和必要的生活器具。 没有粮车,也没有其他后勤相关的车辆。 似乎比匈奴部队还要匈奴一些,就连辅助步兵都无。 显然这是一支极端轻装的骑兵,抛弃了辎重,完全是为了快速赶路前来会盟,然后再撤军离开。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自己换到黑熊的位置上,敢带着一千骑兵来闻喜会盟? 这里匈奴部队、袁谭部队加在一起就有一万六七千,再算上后方的牵招,以及南方的崔琰,这足足三万多大军。 黑熊敢带着三千骑来会盟,已经是勇气可嘉了。 若真的是一千骑,自己这里好说,袁谭如果生出其他心思呢? 呼厨泉警惕性大降,但也对刘去卑生出恶念。 他也清楚不能过于苛刻要求刘去卑,刘去卑是最早迁徙到河东的部落,也是率先更改姓氏的人。 刘去卑肯带着部众响应王庭的号召,就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现在刘去卑就是躺在安邑城里胡吃胡喝,他也不能指责太多。 王庭的影响力就那么些,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也在今日,牵招征发的新一批部队行军抵达北面六七十里外的绛邑。 这是一支步骑混编的队伍,兵员以中年人、少年人为主,约有千人。 他们来自于太原北部的阳曲一带,是当年朔方四郡内撤的戍军、边民后代。 吕布、张扬就出自于这個团体,他们灭亡后,许多老兵返回阳曲。 如今再次被牵招动员起来,如似杂兵一样,来协助太原郡兵充实防线。 入城后粗略安置后,十七岁的郝昭与伙伴在水井旁排队。 郝昭身高接近九尺,以他年龄来说,还有继续长高的潜力。 他左右伙伴,普遍身高八尺以上。 打了一桶清凉井水,郝昭这十几个少年伙伴围在一起畅饮。 郝昭的同乡、世交伙伴魏兴用最后的井水洗脸,整个人清爽起来:“痛快啊!” 他弟魏平将木桶交给其他人,跟着郝昭走到墙角蹲坐一排晒太阳。 他们都很瘦,但不是瘦弱。 魏兴也盘腿坐在一块砖石上,从腰囊取出风干的肉片放嘴里试着咬了咬。 无奈放弃,拔出匕首削切出轻薄肉片或小块,送嘴里含着。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模样,吃着自己携带的肉干。 勉强吃了些,郝昭才感觉有说话的力气。 他不喜欢牵招强迫性质的征募令,也不喜欢周围的匈奴,也不喜欢这座陌生、破落的城邑。 嘴巴闲不住的魏兴收好肉干扎紧牛皮袋口,嚼着软化的肉块:“来这图什么?到处都是匈奴人,我们能挡住几个?” “大哥别乱说。” “我宁可去雒阳,也不想在这。” 魏兴也是见识过中原风华的,抬手扣着浓厚的发团,将令他瘙痒的头皮囊肿抠破,顿时一阵刺痛后整个人舒爽起来。 低头看了看指甲上的血迹和头皮油垢,就在膝盖上抹了抹,继续说:“我们出来了,谁来保护家里?使君的话,你们信,我可不信。” 周围不管老少都是一个集体里出来的人,一些中年长辈听了,也只是多看了几眼。 他们尚且一肚子怨气,只是懒的抱怨。 郝昭也是一腔怨气,牵招的征募令太过于严酷,不来就要承受乌桓义从的讨伐。 可他们应征出来后,如果匈奴人作乱,乌桓人能为他们的家人提供保护? 一伙人懒洋洋晒了会太阳,体力恢复后,立刻去寻找合适过夜的屋舍。 绛邑是一座较大的城邑,因白波军与牛辅的长期对峙,绛邑基本上打空了。 城内无主的屋舍太多了,但普遍破落。 这些年城内居住的人口,冬日会拆毁城内屋舍获取燃料。 天黑之前,他们要找合适的屋舍,还要修补一番以防雨。 时间紧张的话,有个干燥、避风能睡觉的墙角也行,无非就是生一堆火的事情。 (本章完) 第181章 意外变化 第181章 意外变化 清晨,涑水两岸雾气更浓。 呼厨泉昨夜酒酣,晨间从睡梦中惊悸而醒。 他右手按着自己心口,粗糙的脸上没有光泽,显得阴沉。 深呼吸几次,呼厨泉看一眼榻上缩成一团的几个女子,虽然是河东平民之女,但姿色也不亚匈奴贵女。 至于具体有几个女子,呼厨泉一时之间也记不清楚。 唤来亲兵卫士将这些女子驱赶出去,同时派人去将随军的萨满大祭祀请来。 大祭司头戴雄鹰羽饰的头环,衣袍各处缀饰着猛兽骨骼,还拄着象征健康、繁育的鹿头杖。 “我做了一个噩梦。” 呼厨泉迎大祭司落座,开口就说:“梦中我看到火焰焚烧我们的神像,无数的烟尘冲上了天空,天空降下黑色和红色的雨。” 大祭司身形佝偻,听了陷入思索,就说:“这是神灵的示警,我们不该去雒阳挖掘汉室朝廷贵人的坟墓,这会招来灾祸。” 见呼厨泉难以抉择,大祭司也知道他的为难,王庭虚弱已久,已经无法号令各部。 若能成功开挖雒阳的权贵坟墓,王庭与呼厨泉的威望将得到明显增强。 见呼厨泉迟迟不给回复,大祭司就说:“我们来到了河东、太原,等未来汉室朝廷再次统一,我们如果不走,会迎来如你梦中的灾难。” 呼厨泉听了这才释然,这种忧虑从渡过黄河进入平阳地区开始,就始终缠绕在匈奴贵族的心头。 现在汉室朝廷只是乱了,能决出一个雄主,肯定要拿匈奴开刀。 呼厨泉就说:“今日要会盟的这位关中将军,恐怕就是未来我们受灾的祸因。他现在还虚弱,不能放任他发展、强大。” 大祭司听了也是缓缓点头,对方的英雄,就是己方亡族灭种的凶手。 单于噩梦,本身就是一种预警。 想了想,大祭司就说:“今天会盟,你向他赠送一些礼物。” 呼厨泉露出笑容,又敛笑:“我的狐裘可以送给他。” “他肯定会喜欢的。” 大祭司点着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呼厨泉当即命人取来狐裘交给大祭司,大祭司带回自己的小营地里。 这里有一些坛坛罐罐,大祭司的指挥下,一名贵族小学徒从皮囊里取出各种受灾之人临死时切割下来的鼻子、耳朵、舌头之类。 都已阴干,此刻小学徒研磨成粉,混合香料、貂油,在狐裘内层开始涂抹、上色,进行保养。 小学徒紧张、兴奋施法,大祭司站在十几步外指点。 晨雾将散之际,整体洁白没有一点杂色的狐裘施法、附魔完毕。 饱受各种疾病折磨而死的人,他们的怨灵将会诅咒这领狐裘的穿戴之人。 制好的狐裘折叠摆在木盒中,将跟其他礼物一起赠送。 大约午前十一点左右,涑水北岸,闻喜城东的平地之上。 各方联军抵达,黑熊金盔金甲乘坐战车,他右手把玩一枚金饼。 一金就是一汉斤重的金饼,官方折价一万钱,手感也就二百多克。 黄金密度高,所以一块金饼在手里也没多大,仿佛两個旺旺雪饼叠在一起。 金饼的造型以及手感,黑熊觉得此物很适合用来打水漂。 特别是用……白法力洗练之后。 白法力洗练器具,一点白法力可以洗练一口双手阔刃环首刀,也能洗练一杆矛戟。 白法力使用越多,物品遭受物理损伤后恢复的效率就越快。 所以从之前总结的理论上来说,可以用白法力洗练一批黄金,小规模战场上或许能有奇效。 洗练几千金,战斗时用投石机朝对方方阵砸过去…… 金饼不够震撼,虽说投石机砸过去后杀伤力十足,但还是缺点气势。 铸造金币,几千金饼融了,铸成几十万五铢钱大小的金币同投石机抛射到对方阵地! 黄金雨幕攻势,想来无人能挡。 思索着,战车抵达土台附近。 这里袁谭已经设立了数重帷幕,左右宽五十多步,里外最少四层空间。 先一步抵达这里的匈奴各部首领、贵族、勇士们已经入内。 黑熊下车,吕布持戟跟随,高顺十人队随后,跟随到北岸的千骑就地休整。 最内层帷幕空间二十步见方,袁谭正与呼厨泉闲聊,见王修引着黑熊进来,当即起身去迎,为呼厨泉介绍:“单于,这便是中原英杰,梁国黑熊。” 呼厨泉目光落在黑熊脸上面具,皱眉不快:“袁公,黑将军不以真面目见我,可是存有轻我之心?” “单于有所不知,黑将军面目俊秀,不利于统御兵士。” 袁谭笑着解释,又说:“黑将军出身中原大姓,如今在曹操治下,这才掩饰容颜。” 呼厨泉不见黑熊解释,就扭头看袁谭:“袁公,黑将军不肯言语,可见确实是看不起我辈。” 坐在两侧的匈奴各部首领察觉气氛有异,放下酒肉,也都一个个脸色不善站了起来。 黑熊左右扭头观察,这些贵族首领仿佛看到小白兔,更是凶恶三分,围了上来。 见袁谭身边的卫士已经手按剑柄,这些贵族首领、勇士头人站在四五步外,没有继续靠近。 袁谭也收敛笑容,正色去看呼厨泉:“单于,我知黑将军是本人,我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身份?” 呼厨泉摇头,也是严肃神态:“这与真假无关了,他入席以来不言语一声,甚是轻贱我等族裔!若不讨个说法,我何以向部族交待?” “呵呵,单于说话真是风趣。”黑熊笑着扭头看袁谭,面具眼孔黑漆漆,袁谭几乎下意识的后退躲到卫士身后。 而黑熊也后退两步,吕布同时上前,它的方天戟孤伶伶立在原地,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呼厨泉也往后跑,他的贴身卫士也上前。 但吕布最为神速,冲步上前时已拔出六面汉剑,呼厨泉才后退三步,刚刚与他交错而过正要欺身上前的卫士就被吕布一剑穿喉并划开小半个脖子。 刺出的剑势顺畅无阻,不需要回招,立刻就向呼厨泉偏转。 随即吕布手里的剑就落在了呼厨泉的肩膀上,此刻帷幕内的六七十名匈奴贵族、首领、头人勇士也都拔出刀剑。 却见呼厨泉已被挟持,这些人一时之间也进退两难,纷纷以刀剑指着袁谭、黑熊。 袁谭的十几名卫士也簇拥上来,高顺十人队也持戟环绕护卫。 呼厨泉急忙扭头去看袁谭,见袁谭黑着脸,又去看黑熊:“黑将军,小王一时冒犯,莫要见怪。” “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不好向部族交待,那就别交待了。” 黑熊扭头看将他们半包围的匈奴贵族们:“丢下刀剑,免你们一死。” 匈奴贵族犹豫之际也默契的往后退,随行的勇士、头人也挤到前排。 “杀!” 一个匈奴贵族退到后方大喊一声,勇士、头人齐齐上前,这个贵族转身一剑劈开帷幕。 就见帷幕外炙烤羊肉、准备菜肴的仆从们都端着强弩。 见帷幕内已经爆发战斗,这些伪装的老兵当即扣发扳机,一枚强劲铁矢洞穿这贵族的面门。 一排匈奴贵族后仰着倒下,而几乎同时上前交战厮杀的勇士、雄壮头人也被高顺十人队刺翻十余人。 吕布更是放弃呼厨泉,双手持六面汉剑窜入匈奴人群里来回游走,手中剑招就单纯的刺、抹、削。 袁谭大概后退三个呼吸,帷幕内层空间里的匈奴贵族们就尽数倒下,这时候二层走廊的伪装老兵才提刀冲入。 袁氏伪装的老兵、卫士面面相觑,等候着袁谭决断。 其中一些老兵端着弩,有意无意瞄向黑熊。 呼厨泉一个人孤伶伶站在原地,吕布则返回黑熊身前,伸手将立着、还未倾倒的方天戟抓住。 而高顺十人队持戟扎刺,倒地的匈奴人尽数补刀。 血液流淌,刚刚吃了一些的袁谭脸色很是不舒服。 黑熊见高顺十人队补刀完毕,就回头看袁谭:“想好了没有?机会就这么一次。” 袁谭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将军这是什么话?” 这时候王修对持弩的老兵挥挥手,这些人退了回去,放下刀剑、强弩,又来将匈奴死尸拖了出去。 帷幕破裂处扎下几杆长矛,重新绑扎进行了封堵。 黑熊坐在主位,扭头看神色呆滞的呼厨泉:“你想死还是想活?” “若是能活,谁又肯自寻死路?” 呼厨泉瞥一眼地上血泊,躬着身子:“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我要收编匈奴精锐,就要三千骑,我带着他们走弘农进攻雒阳,你们还是走河内,我们在孟津汇合。” 黑熊重述着战前规划,审视呼厨泉:“杀了这些人,对你统御部族有没有影响?” “呃……” 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影响很大。 呼厨泉稍稍停顿,可能是血腥气味的刺激,他思维转的很快:“某竭力襄助,将军今日就能得到三千精骑。” “嗯,我也不让伱难办。” 黑熊说着从从腰囊掏出一块金饼抛给呼厨泉,对方赶紧双手接住。 就他黑熊说:“我选中的每一个人,都会给一块这样的金饼。从现在到明年一月中,他们为我效力。” 呼厨泉低头看着手里金饼,神色很是复杂,讪讪赔笑:“将军早拿出金饼,何至于到这一步?” “我想拿,是你非要刁难我。” 黑熊也扭头看边上血泊:“不过你还活着,也不碍事。” 说着抬手指着吕布:“这位叫做太史文恭,是我中原的勇士。你带着他去召集部众,金子就在这里,今天就把这件事情做好。天黑前你帮我选好三千骑,我额外再给你三百匹锦绣。做不好,就砍下你的头,换个人当单于。” “是,小王明白,小王明白!” 黑熊扭头看袁谭:“袁司隶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袁谭立刻就说:“昨日将军要借的金帛,我已运到此处,随时可以使用。” “袁司隶慷慨解囊,这个人情我不会忘记。” 黑熊想了想,认真说:“我在辋川河谷为袁司隶修建一处庄园,希望袁司隶能喜欢。” “若是如此,那实在是太好了。” 袁谭一副喜悦模样,黑熊很是欣慰:“袁司隶喜欢就好。” 说着扭头去看呼厨泉,呼厨泉隔着面具看不清楚黑熊的神态、眼神变化。 如今只觉得十分可怕,立刻就长拜:“小王这就去召集部族!” 黑熊点点头,给了吕布一个追随的指令,就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 (本章完) 第182章 错误真相 第182章 错误真相 帷幕附近,土台之上。 黑熊端坐太师椅,看着匈奴各部陆续离营,向这里汇合。 台下摆了两排高桌子,展览台一样,摆着黄金、玉器和锦绣。 最先抵达的几个匈奴部落立刻情绪焦躁起来,现在谁还在乎死在帷幕里的首领、头目? 匈奴人衣装普遍是皮革缝合以及毡衣,油垢清洗不便,所以人马聚集后,看着一团灰黑,没有鲜艳的服色。 也就各部的旗帜色彩还算鲜艳,其他的如人、衣装,都是灰黑。 呼厨泉派遣使者召集各部后,也就登上土台:“将军,我部精锐有二,一是突骑,二是游骑。” “我不管什么突骑还是游骑,你也清楚我在关中立足不稳。” 黑熊看呼厨泉:“我要听话的人,能听懂我言语的人。只要能听懂我的话,也能骑马打仗,我就选他。” 呼厨泉秒懂,甚至是恍然大悟。 立刻明白了黑熊的窘迫,征讨关中平定的太快了,没有杀死太多敌对士兵。 按着诸部争杀的经验,呼厨泉知道对方需要养一支匈奴义从来威慑关中内部。 心中更是懊悔,有些埋怨袁谭,如果早把这些说清楚,他又何必起矛盾? 现在一回想就能明白,哪里是黑熊嗜杀? 分明是现在的黑熊不能退让一步,退让一步,会让粗略稳定的关中生出变化。 自以为掌握真相的呼厨泉点着头,又有顾虑说:“将军所缺之人,多是边郡汉民之后,或者是我匈奴女婿之后。若只是征选他们,会引发我族中勇健的不满。” 说着抬手比划,又有些不好意思:“女婿的儿子在将军这里赚了金子,那儿子的儿子会不高兴,儿子也会不高兴。他们又向来强势,恐怕会做出一些让将军不高兴的事情。” 呼厨泉说的已经很婉转了,什么女婿的儿子,实际上就是匈奴的仆从骑兵,又或者干脆就是奴隶步兵。 “这么说,你不好向他们做交待?” “不是,小王是担忧他们作乱,延误将军的大事。” 呼厨泉赔笑:“依小王来看,将军要出三千金征募三千骑,那这三千金不妨分成三部。一部给应征的骑士,一部给他们的头人、首领,还有一部给他们的大人。” 大人指的是父母,这里指的是人身依附的主人。 “还能落下三成?” 黑熊缓缓点着头:“那你看着办,我就要三千骑,效力到明年一月中。如果这次合作的好,下回我直接找你。” “是,小王这就通告各部贵人,不会延误将军之事。” “嗯,还有就是铠甲器械以及马匹,既然这些首领、大人要分金,那就该给应募的人借马,借铠甲和刀剑、弓箭。钱不能白拿,以后这支部队立功,我给赏赐时,也会有这些首领、大人的一份。” 黑熊说着笑了笑:“单于为了如此忙碌,也少不得单于的一份。” “将军慷慨仁厚,小王自当竭力报效。” 呼厨泉施礼,黑熊也拱拱手算是回礼,就看着吕布跟随呼厨泉下土台。 一万两千匈奴步骑,仆从奴隶数量过半,从中选三千懂汉语的实在是不难,甚至里面找出三千个汉边民都不存在问题。 呼厨泉与另外一帮贵族汇合,陈述了黑熊的要求后,对情绪躁动的一伙人说:“我也向他表达了不满,经过商议,他同意将三千金分成四股,三成给应征的人,三成给他们的大人,三成是各部首领,一成给王庭。” “不妥不妥,王庭与各部名王应该共享一半,余下一半让他们与他们的大人自己去分。” 一个人提议后,立刻又有一个年老的小贵族张开就来:“搁在以往,是王庭拿一半,余下一半是名王、大人们分。现在也不好让王庭吃亏,王庭拿三成,各部名王拿四成,留下三成让他们与他们的大人去分。” 立刻又有人提议:“王庭人少,各部人多,各部拿一半,王庭与他们分余下一半。” 呼厨泉扭头看这個说话远房族弟,有些后悔之前赴宴时怎么把他给忘了。 呼厨泉当即摆手压下其他人的说话的念头,开口说:“这么吵来吵去没有意义,现在应征人需要战马、铠甲和武器,符合这位黑将军要求的多是奴仆、奴隶,他们什么都没有。干脆这样,谁给他们提供武装,谁拿七成!剩下的三成,让他们与他们的大人分。” 女婿、奴仆、奴隶哪有资格跟自己的大人讨价还价? 见一时没人反对,呼厨泉继续说:“如果没有异议,你们将应征人带来,今天天黑前将这件事情做好。明天,我们就分了金子!” 没人反对,呼厨泉又上土台来找黑熊:“将军,都已经谈好了。” “那就有劳单于了,天黑前给我三千骑,我答应渠帅的锦绣不会短缺一匹。” 黑熊侧头看越聚越多的匈奴骑士和步行仆从奴隶,很想鼓动匈奴精锐与吕布去赛马,就说:“今天阳光正好,也难得相聚。我想举行一场抓羊比赛,由我的人抓一只羊羔子,你们出人来追,来多少人都行,谁抓住羊羔子,我给他五百金。” “五百金,比一个穿戴铠甲的勇士还要重。所以抓羊时有人摔伤、摔死了,不要怨我。但也要说清楚,只能轻装抓羊,不能携带刀剑、匕首。” “将军这话说的,我们是生活在马背上的男儿,就是摔死了,也不会怪别人。” 呼厨泉立刻亢奋起来,以他的认知和阅历可以判断,这次抓羊比赛肯定会血流成河! 王庭少派些人就行了,他真的没必要阻止。 何况身为单于,这种血腥、刺激的事情才能引发他的情绪波动。 至于一个时辰前被杀的那些匈奴贵族,死就死了,难道还想要赔偿和抚恤? 何况本身就是误会,他这个单于都没发令要火并,这帮人就擅作主张。 用五百金,看一场抓羊比赛,应该很刺激。见匈奴远处游牧驻屯的各部也开始向这里集结,黑熊当即遥控袁术六人队渡河,留在涑水南岸的两千骑也整队渡河。 相隔两三里地下马休息,骑兵需要反应时间,留远一些比较好。 呼厨泉很是忙碌,又召集贵族宣布了抓羊比赛,指着身边的吕布说:“这位太史文恭将军很是勇猛,阿迷当他们出言不逊,又对黑将军拔出刀剑,都被这位太史文恭将军杀死了。” 对尊者拔刀,按照匈奴传统,要么处死,要么用车轮碾断胫骨。 这是部落传统,仔细考究,处死那批贵族实属正当。 只是单于没有什么威望,也没有维护光荣传统的实力。 当着吕布的面,一个贵族就提议:“五百金重赏死伤必多,不若各部派遣数人,以百人为限来追羊。太史将军若能给个方便,事后当奉还百金。” 隔着面具,他们看不清楚吕布的神态变化,吕布更不可能回应他们的收买。 呼厨泉见吕布没有反应,就立刻说:“黑将军没有限制人数,你们想出多少人都可以,不出人也行。反正就五百金,不会多也不会少,谁抓到就是谁的。” 呼厨泉说着也扭头去看土台两侧的高桌,看着那摆列的金帛,自然相信黑熊出得起五百金。 至于翻脸去抢,背后牵招调兵设防又不是什么假动作。 于是陆续抵达的匈奴各部开始换装,给懂汉语的女婿、奴仆、奴隶们出借铠甲、马匹和作战的兵器。 一些人匈奴勇士脱了铠甲后,就为抓羊比赛做准备。 战马是匈奴人的第二条命,所以他们出借的马匹就是个马匹,不能称之为战马。 就连铠甲,也是缝合的钉皮甲为主,勉强能算是铠甲。 武器就更是粗糙了,弓箭是射兔子的弓,没有什么刀剑,只有木矛。 一些应征骑士使用的还是自己携带的木矛,没有金属刃部,是烧焦打磨的木刃。 战马、铠甲器械对匈奴人来说价值不菲,虽然拿着黄金也能从太原豪强那里买来器械,但总觉得出借给奴隶、女婿,实在是太亏。 黑熊也没指望能招募到什么像样的精骑,匈奴人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甚至匈奴贵族们联合起来施压,结果真就凑出一百人来跟吕布赛马抓羊。 抓羊开始时,已到了午后四五点左右。 但这一百轻装匈奴骑士分成数队,前后堵截,可就是追不上吕布。 他们不上当,黑熊也不可能让吕布放水。 临近天黑,匈奴人也只能遗憾退回各个营区。 呼厨泉返回营地之际,特意来向黑熊告别,手里捧着木盒:“将军,这是小王侄儿左贤王刘豹送给小王过冬的狐裘,是用漠北冬季雪狐皮毛缝制而成,是天下难得的珍品。” “那我就收下了,等我回到关中,也向单于、左贤王准备礼物。” 黑熊接住转手递给亲兵接走,陪着呼厨泉走了几步,说:“今天什么都好,就是不该席间有所冲突,还有就是抓羊一事太让我失望了。” 见呼厨泉要说话解释什么,黑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席间冲突,可见你这单于有名无实呀。但也不要乱想,我跟袁司隶之间也有过类似的误会,他的妻子因此而死,可我与他还是好朋友。” “还有这抓羊一事,伱这单于如似傀儡。你若是真单于,我还要顾忌一二。如今不管汉胡内部纷争不止,你我不妨联手谋求更好的发展。” “唉诶~!” 呼厨泉闻言也是喟然,长叹一声对黑熊郑重拱手:“将军以诚待我,我自当如是。只是国内纷乱,许多事情,小王也是有心无力。至于与将军联合一事,小王自是欣然。” “只是如今国内各部强势,王庭势弱已久,还要等候良机。” 说着,这家伙口风一转又说:“若是今后每年将军能通过王庭征募三千义从,那王庭地位越发稳固,联合一事将水到渠成。” “每年三千金……” 黑熊听着缓缓点头:“不算很难,我击破关中十部后,缴获黄金十余万,这三千金还是能掏得起的。但我要看看这三千金值不值,明年一月再议此事。” “将军,这三千骑多是女婿、奴仆之类,绝非精锐。” 呼厨泉不想错过这个固定的大买卖:“将军若能出五千金,我明日就去信王庭,命王庭征募各部精锐三千骑。这三千骑,不比牵使君麾下五千乌桓弱。” “不急,我明日检阅军容,先看看这三千弱兵。” 说着,呼厨泉来到马边,两人算是告别。 至于袁谭,天色将暮时就辞别,返回闻喜县城,城门封闭。 (本章完) 第183章 反复无常 第183章 反复无常 夜里,营地引燃了各种搜集来的木料。 黑熊巡视各处,见随军携带的精料已经开启,这是全军战马最后一顿精料。 人吃的少,携带的干粮还能支用四五天。 仓促征集的匈奴义从骑士也已经整编完毕,这次整编以取巧为主。 每一个关中骑士配属一名义从骑士,这批义从骑士的出身、经历来说,很容易策反。 不需要黑熊亲自出动,关中骑士就能完成策反。 全军喂食马料时,随军携带的武器也向义从骑士分发。 这些义从的铠甲、器械十分简陋,就连马匹也只能称之为马。 大约临近四更时分,饱餐后的全军渡过木桥。 此时天色将要放亮,河畔田野之上寒露深重。 与昨日一样,晨间雾气弥漫。 全军贴着涑水北岸行进四五里,找到一处如似地标的果林。 当即全军分成六个千人队,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 每个千人队配备两台鼓车,可以保证各队作战时能聚拢打散的士兵。 黑熊也不知道各队能否成功袭击,他只能保证自己所领的这一队。 有阴干马,他可以快速机动支援、调动各队。 雾气遮蔽视线,他看不到分配到各队的道兵,也就谈不上遥控指挥。 只能召回,却无法下达新的指令。 经过估算,大概六点初太阳升起,到十一点左右雾散,期间有五个小时。 这五個小时里,必须击破呼厨泉大营就能瓦解匈奴两岸营地的组织结构。 义从骑士在前领路,即将靠近一座河边营地时,远远就听到营地内有犬吠之声。 “擂鼓!” 黑熊对身边呼喝,抬手挥下:“全军突击!” 鼓车上两名壮硕鼓吏当即擂响牛皮战鼓,鼓声振荡,似乎就连周围雾气也跟着振荡起来。 鼓声响彻之际,队伍最前的吕布已经纵马驰入匈奴营地,没有栅栏,没有壕沟,只有各种皮革缝合的帐篷和车辆。 这些帐篷、车辆呈环形布置,兽群围在中间区域。 没有成规模的警戒力量,吕布突入时撞翻几个冲出营帐的匈奴人,它直冲最大的营帐而去。 紧随吕布之后的关中、义从骑士见吕布方天戟挥舞如似疯魔,士气上涌的同时也齐齐避开。 杀喊声、马匹长嘶声沸腾起来。 鼓声向着匈奴营地推进,周围士兵跟随鼓声而动。 很快黑熊抵达营地,见一片混战当即将吕布召回。 雾气遮挡下,没有敌我识别功能的吕布会进攻每一个符合进攻条件的人。 他抵达时,吕布已经冲入最大的那顶皮革、毛毡围起来开的圆帐。 周围帐篷也陆续被挑破,里面的匈奴人要么冲出帐篷时被杀,要么被倒塌的帐篷压倒、遮住了脑袋躯干。 没有任何的仁慈,参与进攻的士兵要么扎刺帐篷下的人,要么放任往来驱驰的骑队践踏。 除了衣着破损、蓬头垢面也缺乏武器的奴隶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在遭受攻击。 失去主人皮鞭的鞭笞,哪怕是强壮的武装奴隶,此刻也是躲避为主。 “快杀持械的人!” 一名百人督引着七八名骑从往来呼喝,这处营地六七百人,他还是担心有部落武士纠集同族形成抵抗节点。 见这里大局已定,黑熊当即就引领吕布向着最近一处鼓声响彻处狂奔。 抵达后就见这座匈奴小营也是大乱,但部落贵族几十人聚拢一团还在抵抗。 当即放出吕布,吕布发挥稳定,不惧百人驰马从中撞开这个小型战团。 不需要吕布返身再战,跟随吕布一起冲锋的关中骑士就顺着缺口一鼓作气将这支抵抗战团践踏、冲溃。 十几个呼吸里,这几十人战团就被砍杀殆尽。 召回吕布,黑熊再次转移。 每攻灭一座营地,留下二百多人清理战场,收押俘虏。 现在二百人才是一个基本的单位,里面一半人是匈奴女婿、奴隶出身,自能甄别俘虏。 也不需要这些人,能听懂话的奴隶留下,听不懂的补刀。 只是从攻克第一座营地开始,关中骑士、匈奴骑士的编制就彻底乱了。 一些俘虏的奴隶,也在打扫战场时寻找铠甲、武器,武装后加入战斗。 随着外围三座小营地攻破,呼厨泉单于大营出现在黑熊面前。 三支千人队陆续抵达,第一支队伍抵达时见营地内已经开始备战就没有发动进攻。 第二支抵达时见营地内更多匈奴人参与防守,又有雾气影响视野,也就止步开始休缓起来。 黑熊跟随第三支队伍抵达,见状不由恼恨。 若是甘宁或者庞德之类,此刻早就乘势攻了进去。 雾气与未知就是己方最好的掩护! 粗略观察,见呼厨泉大营也没有栅栏、壕沟之类,当即释放吕布。 吕布持戟冲锋,十几个呼吸就撞开前排持矛奴隶战线,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入匈奴营地。 黑熊隔着单薄雾气看着被搅动的守军,当即指挥吕布往来冲撞,继续搅动营地内的秩序。 感觉到身边骑士士气渐渐高涨起来,黑熊扭头对鼓车呼喝: “擂鼓!”随着鼓声再次响起,另外两支队伍鼓声也是跟着擂响,不管是关中骑士还是义从骑士,都开始策马冲锋。 哪怕冲撞不到营地内的匈奴人,此刻也要冲进去搅乱他们的防守秩序! 高速移动的骑兵来回冲击,在有限的战场上,时刻处于以快打慢的优势中。 有限的战场上,机动力等于接触范围扩大,也就等于攻击频率增高。 简单一句话,机动优势就相当于数量优势! 黑熊跟随鼓车前进,靠近匈奴营地就见单于鹰旗附近数百人聚团死守。 这些人普遍使用超长步槊,结成圆阵,如似刺猬。 其中还有几十名射术精湛的人,竟然朝他这里射箭。 连续几支箭破开雾气从他身边飞过,连所谓的箭矢破空声都没听到。 只觉得残影一闪而过,还是一支箭射在他胸口弹落后,他才发现那些精锐弓手。 这些弓手近距离射击威力颇大,已经有十几个骑士倒在附近。 黑熊当即调动追杀匈奴散骑的吕布,十几个呼吸后吕布持戟冲向这支王庭精锐战团人堆里。 对方长槊密集攒刺,吕布控马一跃而起,半空中就被十几杆长槊刺击,失去平衡一人一马重重砸在人堆里。 担心吕布有失,黑熊当即抬手一挥,高顺十人队卡片朝着那里飞去。 混战中这十人出现在战团里,纷纷以铁戟劈砍、拨挡, 对方超长步槊圆阵已破,步槊实在是太长了,调转不便。 人堆里吕布、高顺十人队齐齐放弃铁戟、方天戟,持剑近身捅刺。 外围参与围攻的关中、义从骑士不敢靠近,或投掷短矛,或张弓射击。 不分敌我,这支王庭精锐战团伤亡近半终于开始突围。 撤退时被吕布死死咬住,秩序混乱,彻底失去了反击能力。 面对没有反击能力的敌人,立刻遭受各个方向的骑兵小队冲击。 队形更进一步溃散,没能坚持五分钟,就被冲杀、踩踏殆尽。 乱军之中,呼厨泉在侍卫掩护下穿戴奴隶衣帽,脱了皮靴,光脚奔跑抓住一匹无主的马匹。 正要返身上马,一伙结伴冲击的骑士小队经过时一个义从认出呼厨泉的精致、浓密的胡须,抬手一矛刺出。 呼厨泉肩膀扎伤栽落马下,几个侍卫上前救援。 很快另一支冲击小队从背后而来,两个侍卫躲闪不及被撞翻,顿时伤筋动骨。 不等他们站起来,步行作战的一队义从靠近以矛戟扎刺,两个侍卫立刻丧命。 余下侍卫只能拖着呼厨泉继续躲避,但很快被步行义从追上。 不论呼厨泉用什么语言呼喊,这些义从争相追赶,企图斩下呼厨泉的首级。 呼厨泉体力比这些步行义从好,又没有穿戴铠甲,捂着受伤肩膀快步逃跑。 不时有冲击骑士小队干扰,他也没跑多远,就被一个不明真相的关中骑士路过时随手一刀斩下头颅。 追赶的步行义从正要抢夺首级,那支关中骑士去而复返,强势索要自己斩获的首级。 整个大营各处,击溃王庭精锐战团后,已经开始集体猎首。 不管是义从还是关中骑士,哪怕受伤了,都在追抢马匹或首级。 大约临近十点,匈奴大营渐渐平息下来。 伤兵集中,余下的人搜集补给,义从部队继续改善自己的武装,并将自己认识的俘虏奴隶进行解救,也分发铠甲武器。 一具具扒光衣物的无头尸体被拖到营地外,没有时间掩埋。 雾气此刻能见度约有百步,黑熊则检查吕布的坐骑,阴干骏马摔断了腿。 没有办法,只能忍痛升级。 二十点黑法力投入后,阴干骏马升到三级,肩高接近九尺。 比常见的雄壮战马高了两尺过一些;算上马脖子马头的话,阴干骏马足足比普通战马高出三尺有余。 只是最初的马甲就显得有些小,紧绷绷的。 现在吕布再骑上去,立刻就显得人马比例协调了许多。 闻喜城头,大约十点左右,随着阳光温暖起来,雾气散的更快。 袁谭眺望城东田野,就见北岸远近双方正在追逐溃散骑兵。 一些匈奴人只能纵马跃入冰冷的涑水,向南岸放牧的各营靠拢。 几乎不等南岸匈奴人联合、商议什么,北岸各处营地休息的骑士一人两马,向岸边聚集,就在岸边进食、休息。 王修眯眼眺望:“黑虎牙背盟袭击,今后恐怕很难再取信匈奴、羌胡与鲜卑了。” 袁谭神色平静,面对一个两个多月平定关中的人,对方一夜之间煽动匈奴仆从反攻回去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情。 毕竟三千金,昨天夜里就发到了匈奴仆从手里。 是带着这些黄金留在关中娶妻生子,还是回部落做牛做马,这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选择。 袁谭想了又想,还是费解:“匈奴不曾侵犯,他这是何必?” 这一下是彻底把匈奴得罪死了,先是宴席时杀了一批贵族头目,紧接着又袭击大营,连着另一批新贵也杀死。 以后的匈奴人,必然成为关中的死仇。 王修也不清楚黑熊动手的原因,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昨天袁谭急着回城,回城就封闭城门,就是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王修本以为袁谭是多虑了,没想到还真让袁谭猜中了。 国贼是曹操,又不是匈奴,这一仗让王修摸不着头绪。 何止是他,呼厨泉也是摸不着头脑。 就在袁谭、王修疑惑、观望之下,南岸五个部落四五千步骑竟然在午后集体投降了。 (本章完) 第184章 祭天金人 第184章 祭天金人 关中,长安城近郊一处废墟。 千余人在这里开挖,一处帐篷里钟繇来回踱步。 虽说黑熊领着三千关中兵去了河东,可对方突然来找他喝茶的话,钟繇一点都不会意外。 只要河东方面没有送来黑熊的头颅,那就相当于聚集驻屯在新丰、潼关的虎牙军随时可以在黑熊统御、指挥下再次扫荡关中。 这种情况下,很多事情必须耐着心思,以不变应万变。 比如现在,河东传来消息,说是黑熊突袭匈奴营地,大破之,斩杀单于,尽降其众。 莫名其妙突袭匈奴部众,这还是桓灵二帝以来的第一次。 取得胜利后,更是解除袁谭所部铠甲,命令袁谭轻装出发;而这部分铠甲则拿来武装新的骑兵部队。 最新的消息传来,说是黑熊已经督兵向北,进攻匈奴平阳王庭。 钟繇更是感到为难,思索朝廷、曹公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帐门外的卫士轻咳几声:“明公,长史公来了。” “快请。” 钟繇挪步走向自己的桌案,直身跪坐,装模作样拿起了毛笔。 见帐门揭起卫觊走了进来,卫觊脸上很不好看。 他从风陵渡赶路回来疲惫异常,更感心累:“元常公。” “究竟如何了?” “袁谭已经抵达,所部四千余人,马五千余匹,另有匈奴首级六千三百余级。” 卫觊说着掏出一封盖了泥印的竹简双手递上:“若不能取胜,我河东男女将无余种。” 说罢卫觊跪坐在地,脊背弯曲,庞大的压力压垮了他。 如果黑熊战败,以对方的快马,轻易可以逃回关中,可河东人怎么办? 匈奴人报复的时候,能活下来几个? 普通人也就算了,卫家四百年基业,恐怕什么都剩不下。 “竟有六千余级?” 钟繇惊叹,现在不比汉末黄巾、群雄时期,现在你想杀良冒功,也不好凑六千颗成年人的头颅。 参与联军的一半匈奴雇佣军被杀了,如果匈奴人这口气缓过来,打不了关中人,难道还打不了河东人? 他很理解卫觊的忧虑,在匈奴人看来,是河东人引来了关中人。 卫觊暂时没有交谈的心情,钟繇就拆开泥封,阅读这封来自安邑的密报。 看完密报,钟繇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转手递给卫觊:“他对河东颁发了讨伐匈奴檄文。” 卫觊半信半疑双手接住,快速阅读只有三十几个字的檄文,更感诧异的是其中一条信息,黑熊竟然跟牵招翻脸了。 牵招带着五千乌桓骑士大跨步后撤,仿佛再跑的慢一点,就会被黑熊逆汾水推进时顺手进攻。 河东能有多少战争潜力? 卫觊眼中,河东能打的就卫固、范先三千余人,再其他的只能守城,不具备野战能力。 这道讨伐匈奴的檄文激发了河东的热情,又能涌现多少能战斗的部队? 现在不是先秦,也不是前汉,更不是桓灵二帝时期,河东民间青壮力量缺乏军团作战的训练。 黑熊带去河东的三千关中兵综合素质虽然不错,但也无法构建一个野战军团。 虎牙军留在关中,缺乏核心力量的黑熊,不可能从河东动员兵力组建什么像样军队。 所以这道檄文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黑熊战败之前,稳住河东的形势。 钟繇思索着,说:“闻喜一战,虽然是背约袭击,但斩首六千余级,此事太过于惊骇。” 之前扫平关中十部,前后也没死六千人,就连三千人都没有。 现在一动手,就杀匈奴人一半。 又持续向北推进,等深入匈奴各部冬季聚集区,那杀的可就更多了。 见卫觊沉思,钟繇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关中统一之速,利在吏民安稳,但也坏在过于神速。黑虎牙威信缺乏,今河东之变,足以扬威。” 卫觊点着头,无奈口吻:“元常公说的道理是对的,可若战事不顺,我河东男女何其无辜?” 两人相顾再是无语,只能希望前线打的好看一些,最好打掉匈奴人短期内报复的元气。 而他们眼中撤退的牵招也只是命令乌桓骑士返回代郡,或回归袁熙麾下。 牵招并未撤离,他也被黑熊打了個措手不及。 就如黑熊战前预料的那样,袁尚可以丢失并州,但不能丢失自己这个重量级盟友。 所以目前牵招只能配合黑熊,协助黑熊进攻匈奴。 哪怕牵招不信任黑熊的作战计划,也只能尽力配合,将最大的干扰因素,也就是乌桓人遣返。 不仅乌桓人是干扰因素,之前的太原郡兵也是干扰因素。 太原郡兵、太原豪强与匈奴各部联系紧密,以至于牵招不敢再用太原兵,只能命令各部驻守不动。 唯一一支勉强能信任反而是他强行征募的一支新军,没有背景,也没有良好的器械。 于是这支刚在绛邑驻屯两日的千人部队再次顺着汾水北上。 牵招统御这支部队行军两日抵达白波谷附近时,斥候快马来报:“使君!镇北军已破平阳城!”斥候勒马立稳,对牵招递出前线随军使者的帛书:“单于王庭向西河离石逃遁,黑镇北统兵追击!” “去休息吧。” 牵招挥挥手,翻开帛书阅读。 没想到帛书里面还夹着一页帛书,上面是黑熊写给他的军令:“我西向离石,君清剿太原东北诸胡。平阳城中骑士三千,持此接收。” 牵招神情复杂,左右看一眼,招来自己的幽州乡党:“取笔墨来。” 背着这人,牵招捉笔书写一道公文,取出并州刺史印盖下后,当场做了泥封,递给对方:“去潼关见甘兴霸,当面开启。” 这乡党略疑惑,还以为是要给镇北将军发书,没想到却绕开了镇北将军,给甘宁发公文。 一时想不明白,又怕是送脑袋的差事,有些踌躇。 牵招就安抚说:“不要疑虑,这是好事。” “是,仆这就去。” “多带一些人,不要与河东人有太多纠缠。” “喏。” 这人当即点选十几名幽州乡党骑士,顺着驰道轻驰而去。 牵招还是担忧,又起草一份相同的公文,同样密封后交给另一个乡党走汾水出皮氏,在龙门渡河去关中。 这条路虽然慢,但只要把公文送到甘宁手中,就不怕弘农郡守令狐邵生变。 黑熊要对太原、河东、西河的匈奴部族发动围剿,这对太原的豪强、大姓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失去了匈奴这个挤压他们生存环境的外部压力,豪强大姓拘束在手里的部曲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豪强大姓又不是藩王、诸侯,缺乏对领内百姓强制约束的名义。 当匈奴游牧过来侵占生存资源时,这些豪强大姓才能站出来团结乡党,聚拢外围百姓,奴役更外围的百姓,形成了一个个以自保为目的豪强集团。 只要匈奴还在一日,那普通百姓就很难挣脱部曲身份。 只要匈奴还在,部曲不敢轻易逃亡、反抗;为了‘公共安全’,豪强也能处死一些与匈奴勾结的部曲。 如果失去了匈奴这个外部压力,那现在聚合的一个个豪强集团立刻就会爆裂,散成一团! 汉末大乱才过去几年? 这一代人没几个肯心甘情愿去当部曲、奴婢……除非待遇给到位。 可豪强不缺待遇充足的奴仆,他们缺的是农奴。 这跟关中类似,都是在生存压力下,才让绝大多数百姓被迫成为诸将部曲。 当生活不好,离开这些将军也能生活的时候,你看底层部曲逃不逃? 如果镇北军的捷报持续向后方通报,令狐邵极有可能反戈一击! 不是令狐邵背叛了袁尚,而是袁尚为了拉拢盟友,出卖了并州人,也就是太原人! 再说了,就王允做下的那事情,关中人后续会不会持续增兵? 令狐邵今天不反,等明天、后天更多关中部队进入太原,连着太原豪强一起剿灭时,你看令狐邵反不反? 既然出卖,那就深入彻底的出卖! 一次把事情做绝! 牵招做出预防指令和授权后,只能督促部队加快行军。 并州能出兵五万,这是账面上防守时的极限兵力。 可如今,牵招这个刺史只能信任手里的一千新兵。 之前的并州兵,幽州来的乌桓义从,此刻都是不可靠的力量。 如果运气不好,太原郡守会在豪强大姓逼迫下,正式背叛河北,举兵响应许都朝廷! 为了保住财富和地位,太原豪强会拼尽一切。 所以牵招也很忙,根本没时间游山玩水。 只希望镇北军的迅猛攻势能震慑太原郡守,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最差,面对豪强请愿时,也能带着官印弃城逃亡。 防止激进的太原豪强获得统合本郡的名义,这样这些人就能拉走中间派、投机派,然后裹挟保守派。 黑熊也很忙,现在不缺带路的向导。 军队已经散开,三千余骑分成七股,专门清剿山沟里的杂居小部落。 只有两千多骑兵跟着他追击王庭,王庭逃遁的速度很快。 一路上先是丢弃各种生活器皿、铜器之类,随即是老人、兽群,紧接着就是女人和孩子。 接管这些并往后方运输,都需要费人力、浪费时间。 等追到太原郡、西河郡交界处的兹氏县时,千余人规模的王庭贵族、祭祀们携带祭祀用的金人、祭器逃入兹氏县城。 城外断后的最后三百余骑也没抵抗多久,就四散溃逃,多顺着驰道往西北的离石去了。 离石曾一度作为匈奴王庭的驻地,于夫罗在外自立单于,以及呼厨泉继位后,王庭就被迫离开离石,迁到了王庭。 如果离石方面的匈奴名王、贵族们拿到祭祀用的金人,那足以成为新的王庭! 黑熊一路追到兹氏县,才停下脚步,等待决战的到来。 匈奴人不能失去祭天的金人,黑熊准备在这里,在太原人的眼皮子底下,狠狠地暴揍匈奴。 打的越狠,太原人越是不敢搞小动作,这样能争取不少时间。 (本章完) 第185章 攻势迅猛 第185章 攻势迅猛 兹氏县东,临时营地。 没有围栏壁垒,也没有壕沟。 最新一批俘虏的匈奴人正接受甄别,时不时的就牵引到营地外低洼处,集中处决。 营地内被解救的女子嚎啕大哭之后,多已收敛情绪,带着孩子协助整理各类物资。 黑熊驰马返回营地,三名军吏迎上来,黑熊就问:“匈奴左部王庭有何动静?” 他刚外出协助外围军队清剿兹氏东边的匈奴部落,连续攻破三座后,才折返回来。 只有待在大营,才能保证大营的士气。 现在匈奴人被他一拳打懵,单于身死,王庭溃逃;而兹氏城西边是匈奴左部王庭,左贤王刘豹牧马于吕梁山东南。 左部王庭实力并不强,也就两千余落,但吕梁山东南、九泽以西区域的匈奴小部,都归属于左部王庭。 而右部王庭则在九泽以东,太行山以西的地区,耕牧一体。 黑熊很想将西河,也就是吕梁山中的匈奴各部主力诱出来打一场决战。 可他从平阳一路追杀单于王庭,左部王庭根本来不及动员。 周围的小部落规模几十落的根本挡不住六七百骑兵的进攻,规模二三百落的部落又会遭到吕布的针对性打击。 就比如今天一早,黑熊外出就攻破了东北方向三个中等规模部落。 所以现在左部王庭以下的小部已经开始向吕梁山方向溃逃,这种溃逃规模与日俱增。 他现在很关心刘豹的动静,害怕惊吓刘豹,这三天只进攻东北方向的匈奴,放过了刘豹,只做侦查。 匈奴人打不过就跑,情况不对就跑,这是一种固有的生存传统。 黑熊很担心击破刘豹后,导致吕梁山地区的匈奴各部集体迁徙。 天气越来越寒冷,匈奴迁徙的成本代价也是与日俱增。 可比起族群存续来说,这些成本都是可以承受的。 甚至为了族群延续,匈奴各部极有可能集体投入中部、西部鲜卑旗下。 只是生产资源就那么些,双方若能共享资源一起生存,那也不至于连续交战近百年 现在气候恶劣,鲜卑自身都资源紧张,哪里又有多余的资源供养匈奴族人? 应黑熊所问,负责侦查的军吏回答:“左部王庭与昨日相同,还在征集附近部族,如今约有近四千步骑。” 这军吏说着,将一张羊皮递出。 这种羊皮油光水亮,吸足了油脂,又涂抹了蜡,所以表面很是光滑,也不吸水。 羊皮上书写的文字,可以擦洗掉,算是可以反复利用的书写载体。 黑熊接住羊皮阅读,上面记录着左部王庭这两天里聚拢的十二批部族青壮,少的五六十骑,多的百余骑。 另一名军吏开口:“将军,王庭附近已有小部驱赶兽群,拆解帐篷,有向梁山迁徙之状。一部如此,各部效仿,王庭所聚之兵必无战意,王庭又怎么会留在那里为各部断后?” “你说有理,历来只有杂部给王庭断后的说法,刘豹不可能牺牲本部为下面各部断后。” 黑熊将羊皮递还回去:“这仗不能这么打了,牵招现在到了哪里?” 军吏接住羊皮,稍稍想了想就说:“按着路程分析,牵招今日午间应该还在介休之南的雀鼠谷。” 大家都是顺着汾水河谷北上,雀鼠谷是必经之路。 等牵招出了雀鼠谷,进入广袤的太原盆地,那行进方向就不好把握了。 “组织妇孺,再安排五百名武装义从,明日一早开拔。” 这一路追击,沿途缴获的帐篷无法携带,对匈奴人来说,这些帐篷就是可移动的家。 皮革缝合而成又要抵御风雪严寒,所以帐篷普遍都很沉重。 沿途缴获的这些帐篷就近囤积于道路,重新扎立后变成固定的补给、宿营站点,顺着汾水形成了原始的补给线。 前两日,以及之前安排妇孺、武装奴隶组成的运输队就顺着这些补给线向南移动,不需要携带帐篷,只需要携带孩童驱赶兽群,夜里住宿在这样的临时站点。 被匈奴抢走的这些女人这些年也都习惯了迁徙游牧,只要不遭遇强势力量的进攻,这样的运输队可以安稳抵达安邑,再由崔琰负责整编形成更大的运输队,最后向着风陵渡进发。 目前最一波运输队才抵达安邑,后续发展走向也不好估算。 但有一点很明确,平阳以南的匈奴部族已经肃清,能进攻运输队的只剩下豪强部曲与盗匪了。 同时目前攻势顺利,河东豪强还来不及反应;在自己主力失败、停滞被拖住前,这些人直接跳出来翻脸的概率不高。 即便这样,也不能不防。 处理完各项信息,黑熊当即就引着吕布朝着南方疾驰,大概疾驰六十里地,抵达雀鼠谷。 雀鼠谷出口附近就是一座临时营地,有百余名武装仆从守卫。 他们无法抵抗匈奴骑兵的进攻和破坏,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警告太原豪强、盗匪。 黑熊来时,这百余名武装仆从正集合操训。 这里还分配了十名关中骑兵,一半人休息,一半人负责操训。 不指望提升什么战阵、配合,只是通过训练增强武装仆从的服从效率。 哪怕遇袭要跑,也要尽可能将这些仆从纠集后一起逃跑。 保住人力,至于其他的东西,随时都可以夺回来。 这处临时营地内还有牵招所部千余人、从平阳带来的三千余武装仆从,行军辛苦,这些人正围坐在火堆前炙烤牛肉,吃的很是痛快。 这四千余人的士气也高涨起来,临时营地最不缺的就是病死的牛羊。 除了真正病死的牛羊、马匹外,其他病死的牛羊普遍以公牛、公羊为主。 保留更多的母牛、母羊去关中,还有带着孩子的女人,能直接增加关中的元气。 运输队持续向南迁徙,驱赶兽群的过程中,出现死伤是必然的。运输队里的武装仆从、女子孩童都能放开肚子吃,临时营地的守军也有这项福利。 自然而然的,牵招这千余人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牵招正拿烧焦的木棍在地上勾画,计算着迅速膨胀的关中兵,他眉头紧皱。 他实在是没想到,打仗还能像黑熊这么打。 他也清楚诸胡内部的仆从、奴隶肯定是诸胡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不说离心离德,起码不可能跟诸胡一条心。 可实在是没想到黑熊能这么快煽动这些底层人,闻喜城外,黑熊一出手就是三千块金饼。 别说穷困可怜的匈奴仆从奴隶,就这三千金的大手笔,能轻易瓦解当世大多数同规模的军队。 以至于小半个月过去,三千关中骑兵越打越多。 不需要河东、太原的豪强出兵,只要这些人别捣乱即可。 这些豪强越是不出兵,关中兵打的战果就显得越璀璨。 既璀璨,也吓人。 匈奴还能拆了帐篷原路调头越过吕梁山去跟鲜卑人拼命抢夺生存资源,可河东、太原豪强家大业大,哪个能跑? 所以现在任何一个敢捣乱的豪强,付出的代价必然十分惨烈。 这一点,这些豪强也清楚。 牵招计算黑熊如今的实力时,亲兵快步来报:“使君,镇北将军来了。” 丢了木棍,牵招起身抬脚抹掉地上的痕迹。 站起来就见岸边各处火堆的烤肉吃的士兵、武装仆从都站了起来。 黑熊缓缓驱马而行,脸上戴着面具,抬手对着这些人打招呼,示意他们坐下继续吃。 安抚好军队的情绪,黑熊到牵招附近一跃下马:“使君,左贤王刘豹欲率众逃遁。” 牵招愕然:“他会放弃王庭贵人和神像金人?” “由不得了,兹氏之东北,九泽以西,这三日我已经剿灭十七個小部,夺牲畜大约八万头。解救妇孺、男子不下两万,其中有男子两千二百余人披甲为兵。” 黑熊落座,将头盔取下来递给吕布,又摘下自己的面甲,伸手抓一条烤肉串咬一口。 肉块足有鸡蛋大小,炙烤略有焦黑,没有撒盐。 嚼着肉,黑熊接住牵招递来的竹筒,从中倒出一些盐,又捏一撮放自己嘴里咀嚼。 牵招皱眉:“左部王庭约有七千余落,这么说将军已破其半?” “大约攻破四千余落,斩首不太好统计。” 黑熊取出自己的短匕,切割烤肉,捏着小块烤肉蘸了盐粉后再吃,细嚼慢咽后说:“被掳走的男女怨气极大,我本意是按着匈奴、鲜卑之传统,杀大放小。但许多女子深受其苦,迁怒于子,所以活下来的人比预期的少。” 牵招点着头,他是根据现存人口推算黑熊攻灭的部落数量。 但没想到一些女人情绪激烈,会放弃养育原来的孩子。 打仗打了这么多年,心慈手软的人是无法活到现在的。 他也不好细说什么,哪怕是曹操、袁绍、吕布之流,兵败尚且要死全家,没道理对匈奴人生出什么额外的情绪波动。 牵招本就是边郡人,在这方面见识、听闻也经历的多了,更是没起一点波澜。 认真考虑片刻,就问:“将军是要再攻右部王庭?” “对,我回去后就会追杀刘豹。我希望更改之前的作战方案,由使君督兵包围兹氏,引诱西河匈奴来救。我击破刘豹虏获其众后,就进攻右部王庭。” “如果西河匈奴不肯救援,待我回师,你我并力攻破兹氏,我率兵杀向西河,使君你治理太原即可。我会绕行榆林走上郡,与军师刘晔汇合,撤归关中。” “然后我就不管太原、河东之事,等黎阳决战时,我自会从陕津出兵,顺河而下增援黎阳战场。” 黑熊说着眨眼,低声:“还请代我向大将军致歉,这弘农我就收下了。令狐邵若是阴谋作乱,容我越权处理。” “将军宽心,令狐邵若是作乱,坏两家之盟好,万死难赎其罪。” 牵招做出承诺,又说:“将军若俘获匈奴勇壮,可否给我三千人。我会请求大将军,以五千金赎买。” 关中军太浪费了,匈奴勇壮好好训练,也是突阵好手。 牵招很需要一支独属于他的骑兵打击力量,这对治理并州,还是救援河北,又或者干涉幽州,都是一股重要的筹码。 按着桓灵二帝时期的市价,一个勇壮的奴仆大约价值两三块金饼。 五千金买三千名光溜溜的匈奴战俘,牵招实际上占了大便宜。 毕竟河北不缺装备器械,得到这支精骑,轻易可以赚回来五千金。 这三千打散了原有社会关系的匈奴骑兵,操训的好,可以成为袁氏的支柱力量。 别看河北、幽州账面上兵力不少,这些兵力多依附于各将军、校尉,实际上袁氏直属力量在官渡损失惨重,如今非常的虚弱。 就如袁谭这里,能追随袁谭出走的也就那么四千多人。 “我可以给使君五千,但要说明白,训练完毕,只能活下来三千,不能多一人。以后我抓捕匈奴战俘,一人一金,使君缺多少,派人来我征北幕府商议。” 黑熊提出一个奇怪的交货条件,牵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将军为人厚重,难怪能与刘豫州交好。” “这都好说,冬季若是没有战事,我准备邀请刘豫州来关中做客,使君若有空闲,也可来长安一叙。” 黑熊说出一个提议,就看牵招敢不敢来。 反正只要眼前这场仗打好,这个冬季牵招治下会非常的安静,没人敢滋事。 (本章完) 第186章 英雄气短 第186章 英雄气短 六十里路,对黑熊来说不过是饭后跑马散散心的路程。 但对行军如搬家的军队来说,六十里路是两天的路程。 除非放弃扎帐篷、建造营垒,构建简单的防御工事。 等黑熊再次返回兹氏城东军营时,才有一股骑兵分队返回。 这支骑兵分队已经壮大到八百余骑,其中关中籍贯的骑兵只剩下不足三百。 骑兵分队与解救的女子、奴仆们乘马驾车驱赶兽群,兽群以羊居多,其次是马,牛数量相对来说比较少。 马匹多数驮载了物资,也有的马匹纯粹驮着的就是一包包的首级。 黑熊不需要向许都朝廷报功,许都朝廷也不会派人来检验首级军功。 可这次出战的士兵,收编整合的武装奴仆需要这些首级军功,所以需要送过来给黑熊检阅。 送都送来了,检阅完毕埋葬的话未免浪费。 只好命令俘虏清洗干净,用河东运来的食盐腌制后装车,继续向潼关运输。 一车车的首级顺着驰道向南而行,可以有效保护这些首级生前的子女不受豪强劫掠。 黑熊眺望白一时难以数清楚的羊群,更像是浪潮一样。 隔着面具,他左右卫士、军吏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同于喜悦振奋的军吏,黑熊更感忧虑。 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会加速疾病的传播。 不管是人,还是兽群,远距离迁徙会患水土病;迁徙规模大了,也会给当地人带去水土病。 想了想,当即捉笔向甄宓和郭泰写信,督促甄宓加快冬衣制作,进入关中的男女、孩童必须分发新的衣物。 也让郭泰加快准备,几天后第一批抵达的运输队要在骊山洗浴。 骊山温泉规模有限,只能给迁徙途中的伤员使用。 所以要伐木烧水,让迁徙到新丰的人口洗个澡,再换上新衣服。 归属感、仪式感都不重要,尽可能通过换洗的方式隔绝、减缓疾病传播。 两道军令发出,黑熊才出营检阅这次斩获的人口和首级。 至于牛羊马匹等兽群,回归关中后会根据功劳进行分配。 何止是这些兽群,带着孩子的女子也会重新安置。 仗打到现在,不止是匈奴人、太原、河东豪强在发懵、晕头转向。 黑熊这里的军吏、士兵也是差不多的,只知道己方不断地胜利,在持续的胜利中兵力壮大,得到的人口、兽群越来越多。 就连战斗中损毁的器械,也不需要修理,可以使用缴获的器械。 匈奴内迁后,其三个王庭装备的器械明显开始向汉军的质量靠拢。 而匈奴不断的失败,败的太快,以至于匈奴小部开始迁徙、躲避。 此刻,匈奴左部王庭。 刘豹戴金鹰头冠,头冠装饰蓝宝石。 各部首领、王庭大臣、氏族长者六七十人围坐在巨大的帐篷里。 刘豹还年轻,二十岁出头,见最后几个氏族长者被搀扶进来落座,才开口:“汉军中收编了各部的奴隶,用重金收买了这些人。这些奴隶知道我大小部落的虚实和冬季住址,也知道各部春夏牧场。” 众人默默聆听,几个年老的氏族长者忍不住咳嗽几声,吐痰后又强忍着,不言语表态。 刘豹继续说:“不是我们打不过汉军,而是汉军有备而来,设诡计收编了奴隶,又毫无廉耻的袭击了单于大军。王庭也是没有防备,被他袭击攻破。从单于再到单于王庭,汉军追着我们打。” 几個首领点着头,刘豹就说:“东边各部已被他攻破,现在他背后只有汾水、沼泽,他可以放手进攻我们。如果我们战败,他就能收买更多的奴隶,带着他们一起去进攻右部。右部无处可逃,我王庭三部必然亡在他的手里。” 一个王庭大臣开口:“左贤王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退回山里,躲避汉军的锋锐?” “对,不仅是为了躲避汉军的锋锐,我们退入山中,汉军将无法获取更多的奴隶和兽群。他们想要进攻右部的话,还要分兵防守。这样汉军的选择就两种,一是追逐我们,我们可以邀请右部来夹击他,因而这个可能性不高。” 刘豹自幼在河东、平阳长大,精熟于汉家典籍,有条不紊讲述:“汉军只能分兵向西进攻右部,这样他们想攻破右部后就能获得右部的奴隶和兽群,能壮大汉军的实力。而我们就袭扰他们留守的部队,为右部提供声援。” “这样汉军两面受敌,他们的攻势必须停下。到那个时候天气寒冷,他要么退兵,要么向太原大姓借取粮食。如果退兵,我们可以追在汉军后面,寻觅战机;他若是向大姓豪强索要粮食,那么我们就能与豪强组成联军,围攻这支汉军。” 刘豹说着左右环视,语气很自然,气势也很强烈:“为了取得胜利,我们要尽快退入山中。多余的兽群、女人、奴隶若是带不走,就统统杀了,让它们腐烂,也不能沦为汉军的爪牙。” 各部首领们面面相觑,也是迁入平阳、太原后,王庭三部才能快速发展。 不管是人口还是兽群,都比过去壮大了太多。 如果按着刘豹的说法,各部人口最少也要折半,兽群折损更大。 看着这些小部首领,刘豹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牵招带着四五千人即将走出雀鼠谷,我们正面的汉军又增强了。最多两天,牵招就能抵达中阳县城。中阳县长可以拒绝关中的汉军,他不敢拒绝牵招。” “三天,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后,牵招能做好进攻准备,关中的汉军也会完成集结,他们加在一起最少能有一万五千骑,我们王庭三天后最多也就七千步骑,其中两千多奴隶在作战时有叛变的风险。” “我们重返离石王庭,我会同意他们的请求。” 刘豹语气严厉起来:“我的祖父为了帮助汉军讨伐鲜卑,带着一万匈奴勇士为汉军战死,祖父重伤归来,才回来几百人。我的父亲帮助汉军讨伐黄巾,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现在我的叔父也因为轻易相信汉军,兵败身死。我的家族,已跟汉军不死不休。” “我将同意离石各部的请求,成为新的单于,带领他们与鲜卑征战,也将带着他们重现大匈奴的荣光!” 说着刘豹站了起来,俯首盯着十几个部落首领:“现在就问你们一句话,可愿意追随我的脚步?重现大匈奴的荣光!”这十几个人首领还在迟疑,刘豹抬手指着实力最弱只有七十余落的一人:“你愿不愿意?” “小人……小人……” 接近三分之二的人口要被杀掉,剩下本族男女要养育几乎两倍的孩子,更要驱赶兽群迁徙。 部落规模越小,越是无法承担这样的损失。 说不好这里答应,后脚就被自己的部众杀死。 现在部落首领已经脱产,如果杀掉这些年掳掠的男女,他将不得不带着子孙去牧马,每日更要去找走丢的羊,妻女也要在太阳暴晒下挖野菜。 为了一些谷物,他也要去耕地。 想到青少年时期的苦难生活,这个小部首领不敢也不愿意答应。 听到帐篷外有脚步声,这小部首领瘫软在原地,颤颤巍巍说:“小人愿意,愿意!” 刘豹面无表情去看另一个小部首领:“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呢?” “小人也愿意,愿意追随单于重现大匈奴的荣光!” 这个小首领说着跪拜起来,刘豹很是受用,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去看其他小部首领。 八个小首领齐齐跪拜,其他首领也不拖延,纷纷起身跪拜。 紧接着是王庭的大臣团队,行叩拜大礼,口呼单于。 对匈奴来说,左贤王如同太子、储君。 呼厨泉被杀,单于王庭又遭到重创,谁还能阻挡左贤王接掌单于大位? 一个氏族长者看着齐齐跪拜的各部首领,他白眉毛紧皱着,总觉得太过于放纵。 真该乘机统统都杀了,匈奴人不缺宽厚的领袖,缺的是可以让匈奴人死亡,也能让敌人死亡的领袖。 作为崇拜战神的族群,这个氏族长者有心规劝,但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身为氏族长者,他年龄已经很高了,他除了族人,还有子孙。 开口劝谏,不管刘豹杀不杀这些首领,都将给他自己的子孙埋下祸根。 入夜后,刘豹留宿妾室处,他穿戴黑色锦袍,头上也是乌纱冠,整个人一尘不染。 土木建造的楼阁内,羊脂油灯照的屋舍内一片明亮。 妾室出身河东大姓旁支,颇有姿色,对刘豹很是贴心。 在妾室这里,刘豹才觉得自己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是公侯子弟,而非什么胡虏大首领。 两人对酌,见妾室掩饰忧愁,刘豹心思敏感,也不再掩饰,长叹一声:“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实在是那黑虎牙逼人太甚。我与他相距三十里,至今不肯派人劝降,可知他之心意。” 妾室抬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夫君难道忍心妾身这孩儿见不到日月山川?” 贴近刘豹,这妾室抱着刘豹手臂:“夫君,请带上妾身,若能见孩儿一眼,妾身死也瞑目。” “诶~!” 刘豹长叹,顿时觉得英雄气短,很是苦恼:“我已经找到破解黑虎牙攻势的对策,我若留你,又如何能说服部众?” 这妾室当即捂脸痛哭,哭的刘豹心烦意乱。 就在他准备拔出佩刀时,楼阁外左部的一名骨都侯敲门呼喊:“单于不好了,铜离带人杀出王庭去了!” 刘豹当即变色,快步走下楼梯,拉开门就质问:“跑了多少?” “铜离来带来的四十六骑都跑了,还有一些奴隶跟着跑了,具体多少,还不知道。” 骨都侯低声讲述:“许多人也见了,还请单于调兵当值,增强防守。” 就在此时,王庭外围一处巨大草料场被点燃。 一个夏季,千余奴隶收割、晾晒的青草干饲料大堆就这么点燃了。 来自吕梁山的冷风强劲吹刮,草料场火势蔓延极快,无数燃烧的草屑被风卷起。 大火照映下,各部首领纠集部众纷纷撤离。 他们宁肯带着部众去跟汉军请降,他们不相信汉军会将所有匈奴男人杀光。 过去很多年里,汉军就没干过这种事情。 所以肯定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隐秘在,应该是这些秘密,让那位关中来的黑将军如此狠厉的报复单于栾提氏家族。 哪怕汉军再残暴,也不会杀主动投降的人。 何况,奴隶们能骑上马,穿上铠甲为汉军厮杀卖命,他们匈奴勇士为什么不可以? 入夜后几乎没有犹豫多长时间,一个部落首领纠集部众就杀了出去。 他还没跑多远,就看到燃烧的草料场。 这个叫做兰铜离的小首领勒马扭身看着王庭大火:“单于王庭完了,左部王庭也完了,栾提氏也要完了。” 右贤王历来由非栾提氏家族的名王担任,这个兰铜离眺望几眼火势,见有许多骑士队伍奔逃,当即对左右亢声呼喊:“随我去投黑将军,我要献计为他夺取右部!” 看看这个太原盆地的地图,喜欢不喜欢? (本章完) 第187章 强行打断 第187章 强行打断 夜中,稍稍浅睡后翻阅太原资料。 有牵招之前给的,这部分资料以匈奴信息为主;还有崔琰给的一部分。 崔琰更注重士林方面的影响力,所以向他举荐了阳曲郭淮。 太原郭氏的大名不仅响彻当世,只是郭淮位于太原北部靠近雁门郡的地方。 黑熊没去过那里,只是听说是当年刘邦被围、撤军时经过的通道;之所以有名,好像是东西两侧都是高山峻岭,而中间是一条非常宽阔的狭长平原通道。 因此汉军撤退时担忧遭遇匈奴的袭击,通过这条通道后,全军欢欣,就将通道称之为欣口,也就是异体字忻口。 这里算是太原北端门户,当年朔方各郡的屯戍军队、百姓撤回来时,就被安置在忻口周边的阳曲,充当太原人的头盖骨。 吕布、张杨少年时期就跟随家族、乡党迁移安置到了这里;牵招强迫征募的那一千人也来自这里。 这是一股游离于太原土著之外的势力,虽然吕布、张杨败亡后,这股势力不是很强,但怎么也有自保的力量。 挡住了匈奴或太原大姓蚕食,也没有被作乱的诸胡、盗匪击破。 短期内他不想跟太原豪强、大姓有什么冲突、牵扯,经营好三辅,积蓄实力,那以后很多事情都会变的简单起来。 放下太原的资料,他又拿起匈奴相关的各类资料。 三部王庭现在是虚胖,加起来约有两万两千余落。 一个落,就是一个基本的游牧生活、生产单位,平均人口在二十左右,少一点的十几个人。 再少的话,会不利于游牧、采集生活,也不利于自我保护。 只是现在这些部落拥有大量的新人口,匈奴本族成年人口不到十万,扣掉老人、残疾人和女人,本族能参与战斗的青壮不足三万。 其余人口是掳掠来的男女,这部分男女在十万人以上。 这些人能在匈奴人手里求活,必然都是青壮年为主,或许有半大少年,但绝对不会有什么老人。 平时部落之间争夺山头、树林、水源械斗时,这些人力都是可以动员的。 可面对汉军发动的解救战争时,这部分人口反倒会成为匈奴人的累赘。 除了这两部分人口外,余下就是庞大的孩童,最少三十万。 这个数量还是黑熊做出的最低估算,游牧孩童有惊人的夭折率;不过匈奴王庭三部迁入太原、平阳后,快速适应农耕生活,生活方式也开始大幅度跃迁。 所以夭折率勉强可以接受,只要保证食物,在没有大规模疾病折磨下,再过十年,王庭三部匈奴本族人口就能膨胀到二十万,新多出来可都是黄金年龄。 落到匈奴手里的女人,只要能生孩子,就会持续不断地生育孩子。 现在匈奴人又不需要给朝廷缴税,所以人口恢复的效率太快了。 等劫掠的这一代十余万男女衰老、消磨干净,王庭三部也将浴火重生。 还有西河的匈奴,不提朔方四郡,光是西河郡、上郡,三百年前统计人口时,在籍人口一百三十万。 到了八十年前再统计时,在籍人口只有不足五万。 三百年前的西河人、上郡人,过的也是农耕、游牧并行的生活;当年能养活那么多人口,现在落在匈奴人手里,不说百万人口,五十万还是有的。 匈奴跟鲜卑不一样,匈奴始终有一颗种田、发展农业的心。 这还没算朔方四郡,匈奴与鲜卑拉扯占据的地区。 所以鲜卑、匈奴远比黑熊印象中的要强。 而他的印象中,因自媒体的宣传,就记住了汉以强亡的形象。 又拿许多朝廷的边患来做比较,吹捧三国军阀的强大。 可越是了解,越发现恶劣气候的严酷。 不管是诸胡还是内地,往往都是打赢了,反而收益跟不上投入。 如果蒙古人崛起的时候,草原上年年干旱,那铁木真也只能逃荒,可能少年时就饿死了。 看完匈奴人的资料,黑熊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暗暗侥幸。 现在已经俘斩三部王庭近半的本族青壮男子,西部匈奴若不发兵救援,这三部王庭已经算是插翅难逃。 再等十年或者二十年,真让刘豹或者呼厨泉重新整合三部,占据太原之地,极有可能成为刘渊、李克用。 好在历史上曹操破河北后,执意打了乌桓,携带重创乌桓的战绩,重新威震北方。 在这個巨大的战绩威慑下,负责治理并州的梁习就将虚胖的王庭三部给拆了,更是将核心贵族迁走,打断了匈奴重新崛起的契机。 而眼前,王庭三部不难攻拔,难的是西河、上郡的匈奴。 这是当年内迁投降安置的休屠各匈奴,也就是匈奴传统上的右部。 很久以前,匈奴没有三部,应该是一种双王制度。 战国之际,匈奴崛起,是右部攻陷了昭武城,驱逐追逐月氏人同时向西域发展;为了遏制右部,单于王庭吞并东胡后,以东胡地盘设立了左部。 使左右二部对立,也确立了单于的兄弟当右贤王,单于的儿子当左贤王的原始传统。 为了进一步遏制右部,单于王庭又扶持了乌孙部,后来又单独设立管理西域的日逐王部。 再到汉匈全面对抗时,单于王庭又设立仆僮都尉,以专门从西域各处压榨人力、物力。 但在霍去病的凶猛攻势下,右部损失很大,为了避免被单于问罪斩杀,右部核心的屠各、浑邪二部就投降了霍去病。 内迁后,休屠各匈奴得以缓口气。 桓帝时期羌乱的时候,休屠各匈奴开始壮大,成为匈奴各部中最强的那支。 从传统上来说,休屠各匈奴与匈奴本部一样,都是有资格竞争单于的。 问题也在这里,三部王庭被自己重创,匈奴内部已经没人能制衡休屠各,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力上。所以休屠各匈奴,对祭天单于王庭的祭天金人究竟有多少诚意? 这东西就两个,一个在单于王庭,现在围在兹氏县城;另一个本来在云阳甘泉山,是匈奴、义渠祭祀圣地,被秦孝公击败驱逐。 这个金人被霍去病抢回来后,汉武帝常住甘泉宫,就将这个金人留在了甘泉宫里,算是回归了故地。 历经动乱之后,这个金人也消失不见。 现在残存的这个金人,对匈奴人来说,如似传国玉玺,是部族传承的精神载体。 就在黑熊思索祭天金人能否引动西部匈奴时,就听帐篷外有人快步而来:“将军,斥候来报,匈奴左部王庭起火!” 黑熊将资料装入箱子里,揭开帐门问:“具体如何?” “尚未查清。” 军吏拱手:“是否备战?” “嗯,我去亲自侦查。” 当即十几个亲兵带着木梆子快步走出,前往周围一个个小营区,敲响木梆子。 夜里可不敢随意擂鼓,每个帐篷都有人守夜不准入睡。 木梆子声响催促下,这些值夜的士兵开始唤醒身边人。 入夜更感清冷,士兵、武装奴仆虽然很是不情愿,但睡觉也睡的不舒服。 虽说不上浑浑噩噩,但也没多少怨言或者喜悦情绪,普遍有一种敷衍的麻木。 但又不敢真正的敷衍,这是会掉脑袋的事情。 故而整体上,显得有些机械、呆板,也有可能是真的冻僵了。 夜里各处备用的营火也被点燃,涌出帐篷的士兵、武装仆僮围在一个个营火附近烘烤、取暖。 也都很快恢复、适应了,都是穿着铠甲、皮斗篷入睡,稍稍烘烤,活动活动就恢复了。 黑熊戴好头盔、面甲,正要出营亲自去侦查时,一名军吏快步而来:“将军,有匈奴小王来投,说是来自左部王庭,自称兰铜离。” 这军吏后面,还跟着几名士兵,押解兰铜离过来。 一来,兰铜离就行跪拜大礼:“将军,今日左贤王刘豹召集我等,强令我等诛杀各部所掠男女,更要屠戮许多牲畜。若有不从,必要当庭诛杀我等。小人不忍,入夜后聚合部众,破围杀出来见将军,恳请将军给我等一条活路。”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活路?” “是活路即可,小人不敢多言,自有将军定夺。” 兰铜离更是叩首:“小人听闻去卑在将军这里受用,小人不敢奢求,原率本部为将军前驱。” “我可以给你活路,现在带着你的人,返回你的部落,拆了帐篷,驱赶兽群,来这里汇合。” 黑熊一跃上马,回头看一眼抬头的兰铜离:“机会给你了,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是,小人这就去召集部众。” 不管兰铜离,黑熊驱马出营,身后百余名骑士举着火把,营地各处有意参战的骑兵都乘马离营。 这座营地跟匈奴人营地类似,只有帐篷,没有围栏也没有栅栏之类的防御工事。 仗打到现在,根本来不及整编什么军队,撒出去使用就行了。 就如水银泻地,虽说无孔不入,但也散的密密麻麻。 但有一点是很好的,只要黑熊所在的本队保持胜利,那各队打散后还是会依附、聚集过来。 现在军队也习惯了这种典型的游牧打法,撒出去的各队也在战斗中磨合。 不求这些人里能磨合、推选出什么英明神武的小头目,只要能将匈奴各部缠住,那就算合格。 还未到子夜,黑熊就见前方有几股骑兵打着稀疏火把向自己靠过来。 马速不快,显得犹犹豫豫。 黑熊见状放缓马速,举着马鞭环指前方,对聚集到身边的十几名骑兵说:“告诉他们我对那个匈奴小王的处置,让他们不要挡路!先回去召集部众!” “喏!” 十几个骑兵呼喊一声,各自引领几名骑兵就快速离队往前方狂奔。 但黑熊本队行军速度始终不快,相距王庭三十里路,他必须保证骑兵抵达战场后还拥有冲锋作战的马力。 不求连冲三阵,最起码要有对冲一次的马力。 左部王庭,刘豹穿戴好盔甲,百余名骑兵簇拥下来到阁楼前。 他一跃而下,拔出红宝石刀鞘裹着的陨铁宝刀,抬腿走向阁楼。 就听阁楼内接连发出呼叫,刘豹很快提着刀阔步走出,身前铠甲、脸上被血液染红,手里提着的刀也在滴沥血珠子。 用随手割下的一块布巾擦拭刀身血渍,刘豹翻身上马,原地勒马转了一圈指着西边挥刀:“跟我走!” 骑兵们没有言语,纷纷调马跟随。 阁楼内,一名侍女被捅死。 刘豹的小妾瘫坐在暖和的火炕角落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紧接着她回神,快速去楼下翻找侍女的衣物,开始给自己换衣服。 (本章完) 第188章 汉之遗威 第188章 汉之遗威 刘豹绝不是一个人逃亡,他带走了王庭内愿意追随他离去的贵族和军队。 不愿意走的,他也不强迫,实在是没时间了。 只能放任这些人留在王庭,去赌一个生存的机会。 刘豹为了增加自己逃亡的成功率,几乎在草料场起火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通知了兹氏城内的王庭贵族。 只是他派出去的人,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只是自封单于,想要成为匈奴人公认的单于,他需要一场仪式典礼,也需要祭天金人。 刘豹跑的实在是太快了,五百多骑一人三马,根本不是普通骑兵队伍能追赶的。 他跑了,剩下的贵族、匈奴人却赌对了。 对于主动丢弃刀剑请降的人,黑熊也难以下手。 哪怕这些人象征性的抵抗一下,他也能挥军掩杀。 天色渐亮,王庭的秩序就恢复了。 大大小小的贵族男子三百多人聚集在一起,等候命运的最终裁定。 一名氏族长者站在最前面,他口吻断然,对左右说出自己的判断:“一定是单于、左贤王他们冒犯了这位关中的将军。” 起码汉军对待投降的他们,格外的仁慈,就如汉军历来的习惯一样。 不像鲜卑人,把弓立起来,凡是比弓高的男子,都会处死。 另一个氏族长者也是这种判断,绝对是单于王庭或者栾提氏家族深深地得罪了黑熊。 匈奴部族崇拜战神,游牧生活中崇尚武勇,贵勇壮而轻老弱。 道德天尊易忠海这种人,岁数稍稍大一些,若是敢大声说话,立刻会被车轱辘碾碎胫骨。 不过易地而处,他若是个匈奴人,以游牧之传统,肯定不会绝后。 一個崇尚武力的族群,贵族也会变老、体力也会衰竭。 为了维持秩序,匈奴有着严格的律令。 比如对尊者拔刀,最轻也是砍掉拔刀的手;丢掉一只手,匈奴人不养废物,基本上生命也就到头了。 还有在施刑的时候,很多罪行惩罚时都是用车轱辘碾碎胫骨。 变成一个瘸子,还是能挖野菜、骑马游牧。 想跑也跑不远,其他部族也不会吸纳一个瘸子。 如果说单于王庭或者栾提氏家族招惹了更尊贵的大汉镇北将军,那匈奴人也能接受这场战争。 尊者不可轻易辱没,这是匈奴人的生存观念。 另一边,黑熊追了追也就放弃了。 抓住处死刘豹又能怎样? 自己本队还处于危险状态,等吃掉右部,安排妇孺和大部分解救的武装奴仆驱赶兽群迁徙后,他才能重新整编军队。 现在习惯了狼群打法的军队,再放任不管的话,真就野性爆发,难以驯服了。 军队大小头目很是膨胀,一个个自以为天兵附体。 心态已经开始向虎狼之兵扭转,但服从、配合还差的很多,临阵之际战术应对也差。 稍稍不留神,这支所谓的精锐铁骑立刻就会被戳破。 他返回左部王庭时,就见王庭内已经开始了人员甄别。 先是女人,只要不是匈奴女贵族,这些女人不管是匈奴女人还是被虏的女人,都能成为可靠的辅助力量。 第一道是筛选、剔除女子群体中可能存在的女贵族,然后编成女子百人队。 女贵族混在女子队伍中的概率太低了,所以基本上都能快速整编。 第二道是筛查奴仆、奴隶群体中的匈奴本族人,同时一百一十人一队,以举手表决的方式处死其中的十个不安定分子。 可能这些人很会察言观色,在匈奴部族生活中小心经营,有较高的地位,能算是人才。 匈奴生产效率低下,各种资源紧缺,奴隶、奴仆想要往上爬,就要对自己狠,爬上去后也会对其他奴隶狠。 所以黑熊返回时才进行到第二道程序,大约三十几个奴仆百人队。 每个百人队又分出十人队,十人队里十一个人,轮流表决。 表决时被表决的人背对着其他人,这十个人举手投票。 反复一圈后,选出得票最高的人,然后处死。 其中一些人要反复举手表决,才能确定是否中奖。 等忙完这些甄别、筛查和整编工作后,已经来到了午后。 新整编的三十二个武装奴仆百人队已经可以使用,他们穿戴匈奴人的铠甲,使用匈奴人的木矛。 在关中兵的指挥下,将软禁的匈奴男子驱赶到一处低洼处。 这些新武装奴仆站在高处围成一圈,匈奴人不敢反抗,依旧在克制情绪。见此,黑熊颇感失望。 这帮人不反抗,岂不是无法指责匈奴人‘伪降’? “将军,牵使君来了。” “快请。” 牵招意外到来也不算意外,他一路纵马轻驰也累的气喘吁吁。 到黑熊二三十步外下马,挪步过来后对烤火煮茶的黑熊拱手:“恭贺将军,大破匈奴左部。” “若是我攻破的就好了,昨夜刘豹逃亡,王庭请降。” 黑熊示意牵招落座,看牵招神色就问:“使君亲来,可是发生了大事?” “算不得大事,只是我不好擅自专权处理。” 牵招落座,取出两卷羊皮递出:“这是右部王庭送来的降书。” 黑熊翻开第一卷,见是写给牵招的降书;挑挑眉不言语就翻开第二卷,见是写给自己的降书。 一次投降两个人,黑熊也理解右部的选择。 自己不接受,他们就会投降牵招。 将两卷降书放在脚边,黑熊就问:“使君是什么想法?” “这要看将军。” 牵招平复呼吸,敛容:“将军率三千之众奔袭千里,连破其王庭大部,斩获不下十万人口。如此大胜,周边诸胡谁敢不服?我以为将军立威之余,不妨施展手段。” 不见黑熊诘问,牵招就问:“右部请托刘去卑来问,不知呼厨泉叔侄如何得罪了将军。若是将军师出有名,又与右部无关,右部愿意协助将军追剿栾提氏一族。” 右部比较特殊,右贤王是右部各王推举产生,脱离了单于栾提氏家族。 “这要从于夫罗说起。” 黑熊吹了吹茶汤,开始讲故事:“我不知道使君是否听说过我劫持袁涣之事,当时经过陈留蔡氏庄园,我与袁涣入内拜访。我对蔡伯喈所留小女颇是中意。” 牵招点头:“略有耳闻,只当是一时趣谈,未曾想将军竟然如此用情。” “也不算用情,只是中意她。” 黑熊说着笑了笑:“后来我统合三辅,才知董卓身死关中大乱时,于夫罗抄掠关中,竟然将蔡伯喈长女掳走。我此番率兵到河东会盟,就存了解救之心。” “奈何呼厨泉对我的提议再三推脱,要么推说不知,要么假意承诺意在敷衍。见他如此轻我,我如何能受如此委屈?于是发兵进袭,斩杀此公。” 黑熊语气平静:“我若是早想进攻匈奴,又怎么会带这么点军队来河东?到如今,我也只是派人命军师刘晔督兵北上,再无其他调兵行动。只是破了单于王庭,才知他们竟然掳掠了如此多的女子、男儿。这已不仅仅是我的私仇,更是公仇。” 牵招听着缓缓点头,又感觉到有些牙疼,波及范围广的战争起因,竟然只是因为黑熊对蔡邕女儿的一时心动? 谁知道被掳走的蔡琰现在是死是活,呼厨泉的推脱敷衍也就可以理解了。 又不是呼厨泉抢的,是于夫罗抢的,就算没有送出去,现在也应该在左部王庭才对。 你找呼厨泉,就是把单于王庭翻个底朝天,又怎么可能找到? 带着一点好奇,牵招就问:“那蔡伯喈长女可有音讯?” “来不及盘问,战事一开启,我哪里敢让匈奴聚集力量?无暇调查,只能以快打慢,在他们回神之前,就打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看来,今年还要远征西河,打穿他们,与军师汇合后,一起返回关中过冬。” 黑熊饮一口茶,抬头看远处雾腾腾天穹:“如果再找不着,我得去一趟朔方。” 牵招彻底无语,看着黑熊侧脸:“将军昨日一语带过,不知如今斩杀多少匈奴?” “不知道。” 黑熊回头看牵招:“我是真不知道,就我所督本队,前后已累计向潼关发去大约一万三千余级。我在河东又发布了檄文,一颗匈奴头颅能换牛马一匹,等我撤军时,怎么也能换来两三千级。” “之前使君发来图册,匈奴王庭三部大约能出兵四万余。现在估算,斩杀过半,已不足为虑。待解决右部后,搜集余部,一定会给使君凑集五千人。” 黑熊说着为难:“自古杀降不吉,左部请降,使君想怎么处理右部?” 见黑熊跟匈奴人的仇恨比较奇怪,牵招就劝说:“不妨拆解右部,将军解救其劫掠的男女,其本族、分支别部划归并州。右部之兽群,并州愿与将军对半。此外五千金,年内定然奉上。” 右部搜刮这么多年,挤一挤,挤出五千金是正常的。 黑熊思索牵招的底线,就说:“羊群我可以少要一些,但牛马务必要多一些。我会派人随使君一起拆分右部,凡是被他们掳掠的男女,必须都给我。若是孩童,也要听其母亲处理,你们不能干扰。” “我给使君三天时间,若右部迟疑、反抗,我就亲自率兵进剿,这次绝不会受降。” 见牵招点头,黑熊就说:“既然使君不反对,那使君督率本队还有我那三千骑去祁县,让我的人进驻祁县。这样右部反悔,我的人也能盯着右部,免得逃入上党群山,不好寻找。” 牵招郑重拱手:“那就如此约定。” “嗯,你我无仇,我不会拿这点事情诓你。” 黑熊突然露笑:“我听闻王允侄儿王凌出仕于曹操?” “确有此事。” 牵招神色平静:“天子都许,还需忠良之士护翼左右。” “行,这次我给你面子,放过王家。等什么时候你不管太原了,我再帮关中人出这口恶气。” 见牵招神情变化,黑熊懒得详细解释,就说:“以个人私怨来治国,酿成如今的大祸,岂能让他王允一死了之?必须严惩,才能警告后人谨慎执权。” (本章完) 第189章 再三警告 第189章 再三警告 牵招辞别,正要返回队伍骑乘上马时,就听背后有跑步声。 惊悚之感油然而生,想到太史文恭的迅捷,又有一股绝望情绪滋生。 “使君,我家将军要留下刘去卑。” 他身后脚步声逼近,传来的声音让牵招麻木僵硬的脸颊突然鲜活起来。 而他面前队伍里刚翻身上马的刘去卑听闻后身子晃了晃,险些栽落马下。 刘去卑勉强扶稳马鞍,急忙眼巴巴去看牵招。 牵招缓缓皱眉,扭头看追上来的卫士:“敢问将军要留此人做什么?” “仆也不知,只是将军如此嘱咐。” “嗯,我就暂留此人在镇北将军帐下听用。” 牵招说罢返回队伍,他的卫士牵来马匹,也从马匹另一侧扶稳了马鞍子。 牵招左脚抬起塞进马镫,双手抓着马鞍右腿蹬地矫健上马。 坐稳后他拉扯缰绳原地调头对刘去卑说:“镇北将军留你,应该与右部之事有关,好生效力,莫生异心。” “是,小王领命。” 刘去卑内心苦涩,也只能拱手应下,十几名匈奴骑士跟随左右,目送牵招百余骑撤离。 见牵招等人走远了,刘去卑才下马,解下头盔提在手里去见黑熊:“小王去卑,拜见镇北将军。” “来陪我聊一聊,一些事情让我很是困惑。” 黑熊抬手一指,就有卫士给刘去卑搬来马扎,刘去卑起身坐下,很有礼貌:“谢将军赐座。” 而黑熊只是远眺天际:“就现在来说,我应该追着刘豹杀入西河,攻西河诸部于仓促之际。” 见黑熊回头看自己,刘去卑不敢言语,真话假话都不敢说。 见他这模样,黑熊就继续说:“三部王庭彼此相距太近了,我才能急袭得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现在西河诸部已初步集结兵马,我远道奔袭而去,再无优势可言,反倒是他们以逸待劳,兵力又多,更兼有地利优势。” 盯着刘去卑:“你出自右部,只是想通过你告诫右部,我在解决右部之前,不会分兵进讨西河诸部。让右部不要存侥幸之心,好好配合牵招。” 抬眉看了看天穹,就问:“我给你三日时间,如果右部不能按照我与牵招的约定无条件投降。那么你到时候最好带着亲族来找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一瞬间刘去卑思索了很多种可能性,脸色也是反复变化。 哪怕猜到了黑熊想要干什么,他也要装作不知道。 否则消息走漏,他肯定会遭受追杀。 现在河东的豪强、盗匪已经被发动起来,漫山遍野搜寻匈奴青壮,一具尸体可以兑换牛马一头。 平阳以南的匈奴小部,几乎逃不过这次围剿。 黑熊说罢抬手摆了摆,刘去卑缓缓起身施礼:“小王告退。” 后退五六步,见黑熊收回目光,刘去卑才将头盔戴好,转身离去。 黑熊又斜眼看对方背影、步伐,就对一名军吏说:“将这里的贵人、头目带上来。” “喏。” 军吏施礼快步离去,很快等候大半日的左部王庭贵族、头人三百多人被驱赶而来,跪成一片,跪在前面的是几个拄着鹿头杖的氏族长者。 “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进攻单于王庭的,我本想处死你们,伱们却投降了,可我还是想处死你们。” “现在右部也请降了,要向我投降,我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向刺史牵招请降。所以我与牵招商议,给了右部一个苛刻的条件。” “如果右部接受这个条约,那么你们与他们都能活下去。他们若是拖延,企图等西河诸部的支援,那三天后我就会处死你们,再去右部,攻灭他们。” 黑熊说话时感觉不到一点胜利者的喜悦,这是冒着巨大风险偷鸡取得的胜利。 这是很难得的胜利,可就是有些不尽兴,不高兴。 自己还在为扩大处决规模而犹豫,而这些人过去几十年,就是靠着抄掠、奴役朔方四郡、西河、上郡等等一系列边郡百姓才过上优渥生活,是人形豺狼。 他们取得胜利,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会将一切人口划分价值,动手杀戮的时候毫无点滴犹豫。 见这些人大多能听懂自己的话,黑熊突然摇头轻笑几声,对引他们过来的军吏说:“将他们囚禁起来,每日只给一碗水。其他的部众,指挥他们宰杀羊群,这三天我要制作非常多的风干肉。” 向南迁徙的道路也就前三支运输队驱赶的兽群还能吃沿途的秋草,后面的迁徙队伍已经很难在近处获得草料,他们面前只有成片、连成线的牛羊粪便。 趁着现在羊群秋膘尚存,大量屠宰,盐腌后暴晒风干。 不管撤军,还是进攻西河诸部,都是非常优异的军粮。 见这些贵族被驱逐到一个巨大木棚马厩囚禁后,黑熊起身进入刘豹的巨大圆形帐篷。 帐篷内最高处天窗已经被拉开,帐篷内光线明亮,正中烧着一堆火。 故而帐篷深处烘干、温暖,黑熊将头盔抛给一名亲兵,盘坐在桌案前取出鹅毛笔,蘸墨。 捏笔想了想,还是向孙乾、赵云分别书写,邀请赵云率领所部三百余士兵赶赴河东。 并在书信中许诺赵云,许他在甘宁那里出示书信,由甘宁为赵云分配战马。大概这些公文送到赵云手里时,第一支迁徙队伍能抵达潼关。 迁徙道路是固定的,闻喜以北是汾水路线,大约四五十里就有一座许多匈奴帐篷组合的临时营地,这些营地之间,还有各种城邑、废弃的小城、村落。 汾水两岸如今也荒废了,步入乱世后,越是交通路线附近,那人烟越是惆敝。 河东段则由河东郡兵分守,大约也是四五十里一座临时营地。 给赵云、孙乾的书信写完,交给亲兵做封印处理。 黑熊又酝酿情绪,想要给马腾写信,想请马腾来河东为他调度运输队伍。 但怎么说呢,写信送到马腾面前,马腾肯定会帮他。 可这样的话,有一种示弱的感觉,仿佛后继乏力,压不住场面,会增加太原、河东豪强冒险的概率。 不是害怕这些人冒险搞破坏,而是现在没工夫跟他们掰扯。 一巴掌拍死一只虫子要洗手,拍死许多只也要洗手。 还不如继续维持表面的和睦,等更好的机会。 也要给牵招一個机会,牵招有概率用行政手段从太原豪强手里夺回部曲的控制权,将各地部曲重新编户。 也就牵招了,崔琰和令狐邵,本身家里就是大姓,近支宗族蓄养了许多宾客、部曲。 所以这两个人不会有类似的施政理念,不会主动去打豪强部曲的主意。 寒门出身的牵招在这方面的顾虑很少,有主动下手的可能性。 反复衡量一番,还是放弃了邀请马腾。 倒是马超,这个人嗅觉太过于敏锐,只是跑到平阳拜见过袁谭一次,返回安邑后就带着部曲直奔河内而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战报传过去,马超会是个什么想法。 遣散手里的鹅毛笔,黑熊坐到火堆近处烤火,思索邀请关羽来河东的可能性。 这个想法也只是闪了闪就被他放弃,虽然很想知道傲上亲下的关羽会怎么看待他的河东大姓乡党。 但把关羽邀请到河东,想要送客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见黑熊沉思,一名亲兵端来饭菜,跪在一边摆弄碗碟:“渠帅,匈奴长者行贿,欲向渠帅进献女子。” “我不想分神,你也回去警告各处,不想沾染恶疾的话,最好约束自身。” 黑熊说着打量这个亲兵,见他剃发后青巾裹头,袖口扎的很是严实,号衣是新换的。 见个人卫生状况保持的还行,黑熊这才拿起筷子吃烤肉片。 连点像样的粗粮都无,他吃了三块就觉得缺乏胃口。 天天吃肉,已经有些厌烦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高强度折返奔袭,黑熊都想自己给自己做饭。 那种对方握着筷子展臂夹菜时袖口里掉出几颗芝麻大虱子场面……怎么说呢,经历过一回,是很难遗忘的。 牵招百余骑撤离时,很快察觉后方追来的刘去卑十余骑。 牵招又行十余里在一处小河流边上下马歇息时,刘去卑终于赶了上来。 彼此骑从都在重新喂马,休缓马力。 现在太原很不安全,走走停停要时刻保证马力充沛。 牵招与刘去卑来到队伍边缘,刘去卑转述了黑熊的言语,并说出自己的猜测:“使君,既然黑镇北为了蔡伯喈之女发动此战。使君不妨发令西河诸部,命令他们交出此女,给予丰厚赔偿。如此黑镇北也无兴兵之理由,我等也能得享安宁。” “你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可如今他兵锋盛锐,可不会轻易罢休。” 牵招左手按着剑柄,右手负在背后披风下眺望小河对岸:“不过也可以试一试,这要看西河诸部能让步多少。如果他们不肯让步,那就让他们去打。” 见刘去卑思索模样,牵招就说:“我不支持黑镇北扩大战事,中原曹军攻我河北,还需要黑镇北出兵助战。他被拖在西河,对我以及河北并无好处。但想要劝说他退兵,这需要你们匈奴人割让好处,不能由我,或者河北来承担。” “是,使君说的话,小王会传告右部、西河各部。” 刘去卑点着头,微微躬身,神情略苦涩:“小王也是看出来了,黑镇北这是要夺回各部的女子。恐怕各部难以同意,这场战争不是使君能阻止的。” “那就让他们打,我不可能帮你们劝他。你也说的很清楚,是他要夺回你们抢走的女人。” 牵招转身正面审视刘去卑:“主动割让,你们还能保留青壮、孩子和兽群,如果打起来,还失败了,马上就要下雪,大雪封路,失败的一方会被冻死、饿死。” 刘去卑只是低头,牵招继续警告说:“这场仗打到现在,他已经赢了,不介意带来的关中兵、裹挟的义从并死光。只要他活着返回关中,他就是关中人的王。他可以承受全军覆没的代价,可你们呢?” “我劝你,只是想快速结束这场战争。你们不要对我有什么期望,他对我们比你们重要。” 牵招再三警告,匈奴人割让兽群、黄金容易,但女人这种关系部族兴盛、发展的关键资源,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必须表明态度,免得匈奴人生出侥幸的心思。 该付出代价的时候就要正面应对,如果匈奴人不肯正视的话,牵招也只能说到做到。 (本章完) 第190章 蔡氏孤女 第190章 蔡氏孤女 牵招所督四千余骑规模庞大,最初强征的那一千人如今也都混上了马匹。 是黑熊借给他们的,如平阳三千骑兵一样,都是临时借调。 所以现在的牵招与刘晔有点像,他们不具备指挥军队出击作战的权限。 借给他的三千骑,只会按着黑熊的调令移动。 太原各县不怎么欢迎黑熊,可他们无法阻止牵招。 牵招带着州部官吏出现在城外,祁县也只能开门邀请牵招入内。 及入夜,牵招的一名从事令狐超换了一身新衣服,来见牵招,对正捉笔书写的牵招长拜:“使君,臣乃王氏之婿,王氏邀臣赴宴。臣不知如何是从。” 牵招放下笔,将桌面上的帛书盖住,看令狐超一身新衣又态度谦恭,就问:“可是为蔡昭姬一事而来?” “是,昨日在左部王庭,许多人听到了黑镇北言语。或许有人快马通报了王氏,王氏难免惶恐。” 令狐超也是苦笑不已,他是弘农郡守令狐邵的堂兄,娶了王允的女儿。 作为王允的女婿,他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知道王允杀蔡邕的真实原因,哪里是什么外界传言的嫉妒,分明是灭口。 如果是嫉妒蔡邕的才华声望,以及董卓给与蔡邕的信任和放权;那王允杀蔡邕,只是个人品德修养不好。 可如果是灭口,那就算有杀董卓除国贼的万丈光芒,可指不定世人会怎么猜想。 蔡邕因一声叹息被王允杀了,大女儿在混乱中生死不知;如今人家的小女婿杀的匈奴人头滚滚,不介意顺路来听听王氏的叹息。 牵招也是有出身、根底的人,当年乡党同门几十个人追随乐隐,乐隐是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 何苗遇袭被杀,乐隐也遭到袭击。 也就是何苗、乐隐死的早,如果笑到后面,牵招的履历也会很好看。 牵招皱着眉头,见状令狐超更是长拜:“恳请使君援手。” “我不是不救,而是不知该如何援手。” 牵招依旧皱着眉头,他很清楚黑熊座下那匹日行千里的神驹。 真想杀王氏的话,可能今天吃过晚饭,就带着吕布杀过来了。 怎么拯救王氏,这是个巨大的难题。 眼前是不能逃跑的,真逃跑,从明面上消失。 那半路上指不定被什么人干掉,到时候哪怕人人都知道是黑熊下的手,也没人敢这样说。 这就跟装病一样,你敢装病,遇到狠一点的对手,就让你直接病死。 王氏不能逃,又很难抵挡黑熊的进攻。 而且这件事情,不能单纯的归类于家族私仇,这更像是地区之间的公仇。 杀掉王允一家,关中人以及凉州人,都会对黑熊充满好感。 关中人和凉州人可不会书写史书,当代人死了就死了,仇恨遗传不了几代人。 过个几代人,谁还在意王允引发的这场灾难? 死人是不可能爬起来复仇、造反的,十几代人以后,还不是史书怎么说,大家就怎么说? 而眼前,血仇还未消退。 王家的压力大,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给王家子弟十個胆子,这后面的二三十年里,没人敢去关陇任职。 看着令狐超模样,牵招始终皱眉:“你先去赴宴,过几日我与黑镇北见面时再讨论此事。我若不能成功,会请托大将军出面。不过你那妻兄,的确是个隐患。” 王凌早年举孝廉,在东郡当县长。 曹操领兖州刺史时,王凌因罪被罚扫大街。 曹操路过认了出来,就免除劳役,委派王凌担任了骁骑将军主簿。 后来官渡时期表任其为冀州中山郡守,现在王凌并不在中原,而是混迹幽州,跟着鲜于辅一起对抗袁熙。 对一个有操守的士人来说,在家谋私,在外谋公。 王凌已经出仕许都朝廷阵营,牵招也不好劝王凌变节。 人如果死了,清白名声还在,那子孙出仕时依旧会受到优待。 名声若坏了,会让人怀疑整个家族的门风、操守。 这样就是子嗣繁盛,也很难当官。 所以规劝王凌变节倒戈这种话,牵招是不会说的。 只是说着想了想,牵招就提议:“你那妻兄在外,我也很难说服大将军。不若告病归家,这样大将军也好出面。否则,此事难有转机。” 难有转机。 令狐超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这是要赌,赌王凌辞官回乡后,黑熊给不给袁尚面子。 给面子,王家都活下来,此事就此揭过;不给面子,正好一窝全灭。 令狐超不会怀疑牵招的判断,牵招比他更了解那位黑镇北。 其实昨天牵招听明白这场战争可笑的起源之后,又见黑熊特意嘱咐让三千仆从骑兵入驻祁县。 牵招就明白,当年的旧账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就看黑熊什么时候能抽身过来。 王家能反抗么? 就如当年蔡邕一样,一声叹息,就被王允这个好朋友给灭口了。 想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力,牵招也忍不住叹息,对令狐超挥挥手,不忘警告:“快去,不要给你我招惹祸端。” 你是令狐家的人,你妻子是王允的女儿,很难牵连到伱家。 所以过个场面就行了,王家跑不掉,你把事情弄的过火了,你家也跑不掉。 “是,臣告退。” 令狐超再次长拜,精气神泄了三分,后退几步离去。 他走后,牵招揭开遮住公文的布巾,抓笔蘸墨想要书写,可就是心绪繁杂。 一个赵氏孤儿,现在又有一个蔡氏孤女。 恐怕未来,抄灭三族时,连女婴也不会放过了。 思来想去,牵招重新取一片帛书,铺好后向黑熊书写。 作为一个了解诸胡的边郡人,也见识过诸胡抄掠再请降套路的人,牵招很清楚,右部不可能接受黑熊的条件。 现在就看黑熊和右部,在下一轮谈判的时候会有怎样的退步。 而他这个并州刺史,目前只是个中介。 此刻的左部王庭,之前出逃的小部首领也陆续引领部众、驱赶兽群来向王庭请降。也加入了风干羊肉的制作行列,同时也带来了足够的粮食。 左部王庭不缺粮食,整个匈奴大小部落都不怎么缺粮。 他们是耕牧一体,又不缺畜力,更没人向他们征税收租,所以三部王庭可以囤积充足的粮食,也能用这些粮食养活生育的孩童,壮大战马规模。 临近入夜,黑熊吃饱喝足,骑着阴干马巡视营地。 新归附的小部夜里点燃的照明篝火比较多,明显还在警戒、预防着。 现在左部王庭附近比较拥挤,几乎左部的人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把脑袋带来了。 在警惕、不安中,匈奴人迎来了新一天的太阳。 只是今天的太阳被层层叠叠的白云遮挡,寒冷北风吹刮。 天空也飘起了细碎的冰凌,并无降雪迹象。 但风干羊肉还在继续制作,天亮后大约七千多名匈奴青壮们屠宰羊群、病牛,并从中挑出技艺精湛的人,由他们鞣制皮革,或者修缮搜刮、堆积的各种兵器和铠甲。 而女人与孩童再一次进行整编,照例每日编一个物资运输队,配发五百武装仆从,沿着汾水道路向南离去。 他们已经习惯了迁徙,现在路上不缺站点,站点之间也有骑兵来回巡视,不可能迷路。 这一天黑熊巡视休息的各支百人队,从中挑选骑士,为接下来的远征做最后的准备。 现在的军队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游牧战法打顺手后,只能打一波流。 颇有些骑砍之风格,一波能碾过去,那就化身狼群,一同追逐,上下同心并力,作战积极性极高。 可如果一波冲不动对方,那就麻了。 组织度低的军队就这个缺点,缺乏韧性,经不起打击。 现在征选精锐骑兵,只是为了让一波流打的更猛! 就在黑熊等待降雪的时候,汾水驰道出口的雀鼠谷。 孙资骑着一匹老马来到汾水渡津处的临时营地,就见好多女人在这里休息。 但也有一些女人牵着半大的孩子去渡津后十几里处的山沟,等回来时大多孤身,神情木然。 也有的女人神情平静,仿佛切掉了一条臃肿难行的拖累,今后可以迎接新生活。 孙资的到来,没有引发任何的波动。 他少年时入读太学,董卓被杀时,因隔壁县的王允赏识所以外任县令。 天子东迁曹操担任司空时,因王凌举荐,曹操征辟孙资;恰逢孙资兄长被乡人杀死,孙资弃官回乡组织人手复仇后,就带着家人前往河东避难。 所以孙资不仅仅是王氏的乡党,更是门生故吏,关系极为牢固的那种。 如今的他情绪复杂,原本是贾逵来信规劝,请他出仕镇北幕府。 他这才告别家人,骑着老马返乡。 结果汾水道上遇到太原郡吏,才知这场战争的真实起源。 到底去不去见黑熊,已经从最初的选择判断题,变成了必须要去的填空题。 成功入仕,是保住王家的第一步。 他心意坚决,这不仅仅是报恩那么简单,更是士人为人处世的原则问题。 想明白这些后,他来找营地的负责人。 负责这处营地的是十几个关中兵,他们也是轮休,当值的关中兵指挥一些武装仆从、妇女宰杀羊群,也跟附近的商队交换粮食,各司其职,维持着营地运转。 孙资终究气度不凡,他上前打招呼,留守营地的关中兵几乎是本能的敬畏眼前的士人。 主动邀请孙资坐在营火边取暖,孙资询问:“黑镇北这番解救了多少男女?” “不下算上孩童,不下二十万。” 关中兵指着外面的女人:“这是从左部王庭来的第一批,明日还有第二批。听她们说左贤王乘夜逃遁,左部没死的人,都要迁入关中去。” 说着关中兵笑了笑:“还有右部,如果攻破右部,这回能解救三十万男女孩童。” 孙资听了惊异莫名,又有一种本能的喜悦,可这种喜悦又被复杂的价值观念所压制。 他皱眉沉思,感慨说道:“竟然有这么多?黑镇北这是救了无数太原、河东人啊,若是没有黑镇北,匈奴因此强盛起来,我等族裔恐难延续。” “现在是匈奴人,以后还有北地羌胡!” 关中兵笑着将手里烤热的肉串递给孙资,有些意气风发:“我家将军如此善战,今年帮你们打匈奴人,明年就打羌胡!” 孙资听了笑容洋溢起来,想到王家的危难,就问:“我听说镇北将军这次出兵,是为了解救陈留蔡公的长女?” “是这样的,我们也听说了。” 关中兵示意孙资吃肉,眨着眼睛分析:“我听其他人说将军家里与蔡公是世交,有婚约。” 一听这个世交,孙资就想到黑熊父祖会不会被王允顺手清洗了。 那个时候的长安,基本上王允想杀谁就杀谁,没几个清白的。 如果这仇涉及到黑熊本身,那…… 孙资嚼着肉,准备将目标放小一些,保不住王允的三族,保住王允的后嗣却不成问题。 找一个王家的后代,十几年后风头过去后,在族谱上过继给王允即可。 至于更多的事情,孙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希望下手不要那么狠,只杀三族即可。 别像平阳的单于王庭各部,基本上快要杀绝了。 黑熊指着河东卫家的脊椎骨在骂,匈奴人都跑到卫家族坟来牧马了,还抢了你卫家的儿媳妇,你卫家就干瞪眼? 想沾卫青的遗泽可以,但这件事情必须做好。 平阳的匈奴杀不光,别说卫家人脸上无光,河东豪强也不好抬头做人。 最难的硬骨头已经被黑熊打掉了,他们如果继续缩头,那名声就彻底臭了。 河东肃清后,河东豪强联军腾出手,极有可能来太原搞事情。 这也是孙资放弃隐居立刻返乡的原因,这个事情搞不好,就会从王家身上引爆,导致太原人遭受重创。 向黑熊这里聚拢、靠近的士人不止孙资,还有其他人。 赶紧把人塞过来,很多事情就有了回旋余地。 否则慢了这一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听之任之。 (本章完) 第191章 左部之叛 第191章 左部之叛 兹氏城外,黑熊勒马观望。 这不是什么郡治大城,早就被匈奴攻破过几次。 汉末大乱以来,城中居民也以匈奴人为主。 这些人可没有修缮、维护城墙的习惯,所以城墙远远望着,可见裱糊在墙面的黄泥层大片大片的掉落。 没有黄泥层的保护,内层板筑而成的墙体直面风吹雨淋。 城墙也不算高,黑熊估算了一下运输沙土,在城外垒土成坡的作业量后,觉得这个事情能办。 但不能用自己的军队,想着驱使俘虏的匈奴人负责垒土作业。 原本包围池阳城时就想演练这项攻城战术,却因为形势变化太快,马玩自杀而城破。 现在左部的大小部落陆续集结过来,实际已然成熟。 可驱使俘虏运土攻城,变数颇大。 思索着,黑熊调转马头返回左部王庭。 刚回王庭,就见刘去卑引着百余骑渐渐靠近。 刘去卑一马当先,指着身后右部的各部代表:“将军,这是右部各王之子弟。” 随即就苦着脸说:“将军的提议,右部贵人勉强可以接受。只是部族民户实在是难以接受。贵人入汉,依旧是贵人。可部族民户没了家中的女子,如似破家。右部贵族是愿意追随将军的,可这样不顾民户的请求,会逼反民户。没有了民户,贵人又算什么贵人?”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我还是那个观点,你们强的时候可以抢边民女子,我如今强盛,怎么就不能让你们归还?” 黑熊隔着面具:“你还是带他们回去吧,再讨论讨论。上次给你三天时间,这次就两天。两天后给我一个答复,我如果不满意,我会带着左部来进攻右部。” “将军,两天时日,只够小王来去路程,可否多给一日,以便小王游说各部?” “就两日,明天、后天,大后天一早,我就起兵向东。这样算起来的话,你有两天半的时间。你如果能劝降右部接受条件,他们还能保留本族女子,尚能繁衍。事后,我保举你担任右贤王。” 黑熊说着转身就走,刘去卑想要开口挽留,就见十几个亲兵卫士对他怒目。 刘去卑只能放弃,在马上拱手施礼,调转马头返回本队,向右部贵族们宣扬黑熊的态度。 本就人困马乏,这百余人只能换马后,原路折返。 左部王庭内,处处支起的木杆上都悬挂着肉条。 除了风干肉条,还有羊肠填充碎肉制成的肉肠。 涂抹了盐粉的羊肉条用细羊皮绳绑了,成排悬挂被风吹着,前几日悬挂的肉条已呈现暗红色,表面干硬。 今日大约有近八千匈奴人屠宰羊群,昨日大概屠宰了接近三万头羊。 羊骨头实在是多的吃不完,对许多匈奴人来说一边很痛苦,一边又很快乐。 就是匈奴贵族,也不可能天天宰羊吃新鲜的肉。 按着匈奴的屠宰方式,本可以有更高的屠宰效率。 游牧生活中各项物资都是很宝贵的,包括牛羊的血。 而黑熊命令他们先放血,再剥皮取肉的方式,对匈奴人来说有些手生,效率就慢了许多。 “渠帅,羊肚包肉好了。” 一名亲兵端着木盘走来,盘子里是两层鹅蛋大小的肚包肉,热气腾腾,其中还有三個鸵鸟蛋大小的肚包肉。 最大的肚包肉,是用完整羊肚包下的。 这样可以用最少的肚子,包出最大的肉团。 扎紧的肚包肉,易于携带,可以让煮熟的羊肉延迟腐坏。 现在天气寒冷,更是能长时间携带。 黑熊抓一块肚包肉感觉有些烫手,还是咬开羊肚吸了吸滚烫汁水,感觉很是过瘾。 当即对周围人说:“都尝尝,好吃的话,明天多做一些。” 众人分发,都是双手捧着食用。 几个倒霉蛋被涌出的汤汁烧的舌头、嘴皮疼,也都吸溜吸溜吃着。 现在已到午后,各处锅釜烹煮羊骨汤,羊的心肝肺子也都切块熬煮。 劳累一个上午的匈奴人、关中兵、武装奴仆们也都放开肚皮吃。 其实对绝大多数底层匈奴人来说,这几天生活也是很快乐的。 不需要外出游牧,也不需要打仗拼命,每天睡醒了就是宰杀秋后肥美的羊群,然后三餐吃的踏踏实实。 至于营地内最后的一批女子、孩童,也在今天一早尽数出发。 营地内只剩下三万多匹马,羊群也不多了。 剩下的羊群,大概明日匈奴人一个上午就能屠宰、处理干净。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夜里。 整个左部王庭弥漫着浓浓的羊味儿,营地外是破开羊肚堆积成堆羊粪;营地内到处是创造条件悬挂的肉干、肉肠;还有堆积的成堆的羊骨,等待鞣制以及已经鞣制的羊皮。 这些羊皮也是成堆摆放,天气冷,并无什么浓烈异味。 就连白日集中屠宰羊群的坡地,血液顺着缓坡流淌灌溉,凝固的羊血仿佛一个巨大的暗红色毯子铺在那里。 可这些羊血的异味,依旧盖不住营地内的羊味儿。 连续喝了三天水的左部贵族们,今晚也都发了羊骨汤和炒粟米。 夜晚中,黑熊领着卫队巡视各处小营地。 因持续向运输队配发护卫队,所以营中骑兵还剩下不足两千关中人,武装仆从七千多人。 这三天时间里,他持续整编,这些人混编后形成了七个千人队,其中精锐被黑熊编成自己的本队。巡视到第七千人队,千人将、百人将围坐在黑熊面前,火光照映黑熊说:“今天右部拒绝投降的消息传来,我就猜到营中将有异动。大约天黑时,匈奴人中的细作向我告密,说匈奴人准备三更后夺马出逃。” 面前十几个临时军吏俱是怒容,千人将开口:“将军,不能等啊。” “嗯,等我返回大帐,见我点燃北面草料堆,伱们就一起出击,先发制人。” 黑熊左右观察这些人的神情变化:“多持火把,没有火把的人影都是敌人。” “喏!” 做完最后这个千人队的通知工作后,黑熊引着亲兵队伍来到王庭北部草料场。 这里已经有两千骑集结在上风口,火把稀疏,勉强可以看出阵型。 这两千人不会参与左部王庭内的平叛、镇压工作,他们将在王庭外潜伏,以反制可能出现的其他势力。 分出人手控制马群,黑熊感觉时机已到,想要下令又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凶残。 就仿佛将自己的一条胳膊掰断,丢出去一样,不可能再找到,也不可能再安装回来。 好像不再是完整的自己,就仿佛被打磨的玉器一样。 成器了,也失去了原有的面目。 可这段时间见过的女人,他都在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接触。 接触的越多,了解的越多,自己会被愤怒支配。 比如此刻,愤怒情绪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自己的身体,黑熊举起手挥下:“点火!” 身边军吏扭头大喊:“点火!” 远处军吏纷纷传递:“点火!” 百余名骑士持着长火把从上风口靠近巨大的草料堆,寒冷北风吹刮,火焰从最初的红色立刻蔓延成了光亮的明黄色。 随着火势延烧烟气弥漫,火焰再次变成熊熊赤焰。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火,还是在彭城。” 黑熊轻声感慨,总觉得愤怒情绪如同草料一样,正化成火焰燃烧,这种燃烧消耗着怒气。 左部王庭,当北部巨大火焰燃烧起来时,七个千人队小营区里的男人手持长矛或者棍棒也举着火把就冲了出来。 天气冷了,匈奴人身上穿着的皮衣是各种碎皮料子缝合而成。 虽然污秽,但也是极好的保暖衣物。 可能是出于仇恨,参与行动的武装奴仆普遍携带木棒。 也可能是匈奴人的传统就是这样,更有可能是兵器过于宝贵,所以匈奴人喜欢用木棒、石块处决难以反抗的敌人。 有组织对无组织,有铠甲对无铠甲,有器械对无器械。 匈奴人也分割在各个小营区里,战斗一开始就被围起来打。 北风呼啸,黑熊背后沉重的熊皮斗篷也微微抖动起来。 他临近王庭,驻望一片混乱的王庭。 四个匈奴人为主的聚集区域已经被火把照亮包圆,劣质的骨头、石头箭簇此刻也发挥起来。 夜中视力如常的他,此刻也发现武装奴仆格外的凶狠。 匈奴人也在竭力反抗,拿着一块石头也要挣扎。 搏杀中的双方,虽然匈奴人更多一些,但依旧被压着打。 从领兵指挥作战以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包围、歼灭战。 战斗还在持续,不时有受伤的人后退,但也没有放弃战斗,仿佛瘸腿的孤狼一样游走,对着地上的匈奴人进行补刀。 今夜之后,将真正失信于诸胡。 黑熊眨着眼睛,感觉自己又突破了一些枷锁。 从某些方面来说,自己前世跟那些人是一样的,很重视对外人的承诺;却忽视了对家人的承诺。 家人可以对你再三理解、包容;外人可不会,所以例如行程安排有了矛盾,都是放弃对家人的承诺。 诸胡与外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想到这些,黑熊仰头看天,见燃烧成白灰的草屑纷纷扬扬落下。 他伸手去接,却见一片白灰在鹿皮手套的掌心渐渐消融了。 终于开始下雪了,这雪不算早,也不算晚。 这年头,八月底降雪也是有可能的。 随着天色渐渐明亮,整个左部王庭开始搬运尸体。 孙资骑乘老马缓慢靠近,一队斥候靠近,孙资立刻出示贾逵的书信。 斥候引着,孙资才靠近王庭近郊。 就见远处缓坡被血液染红,坡下更是大片血渍。 昨夜薄薄的一层降雪已被风吹卷刮走,那大片凝固的血液毯子就展现在孙资面前。 而一对对的武装仆从两人一组,拖着匈奴叛民的死尸到坡上,用斧钺斩首。 对孙资来说,他根本不知道那是匈奴人集中宰羊放血的地方。 他眼中,镇北军正在集中处决战俘,以至于血液积聚成了湖泊。 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汇入他的肺腑,此刻他思维冻结,只能感受到心脏咚咚直跳。 (本章完) 第192章 失声大笑 第192章 失声大笑 许都,天气越发寒冷。 曹操撤军归来,难得与家人一起享受了几日安宁、美满的生活。 闲不住的他又出巡东郊诸营,他端坐车上,怀里是乖巧可爱的曹冲。 许多大臣跟随出游,杨彪混在队伍前排,脸上看不出喜怒。 杨彪的儿子杨修目前是曹操的主簿,贴身跟随。 杨修听着车内曹操与曹冲的对话,忍不住咧嘴露出笑容。 六岁的曹冲逻辑成熟说话如似少年,曹操也一副小大人的口吻与曹冲说话,父子情谊很是深厚。 车队途径象园时,喜欢看大象的曹冲提议后,曹操立刻改变方向,进入象园。 象园内目前只有三头大象,两头是五月时西域进献的,还有一头是八月份孙权进献的。 “阿翁,三哥说江东巨象比西域两头大象还要重,四哥不同意,阿翁觉得谁说的对?” 曹冲站在车边抓住车厢护栏眺望江东的白色巨象,曹操抬手搭在曹冲脑袋上揉着:“我怎么能知道呢?你大哥、二哥怎么说?” “二哥说大象冬天又得冻死,不如宰杀,称重血肉。” 曹冲头也不回,只是踮脚看大象,看管象园的官吏给大象正投喂蒸好的黍米糕,这些黍米糕糅合了细碎的青干草料。 大象欢快吃着,不时高声叫鸣。 曹操又追问:“你大哥怎么说的?” “大哥说他不喜欢讨论这件事情。” 曹冲回头眼巴巴看曹操:“阿翁,能不能不杀大象,也能算出他们的重量?” “或许有,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如果你想到了,我就送你一辆车、两匹马。” 曹操担心曹冲不喜欢,就引导着说:“以后天气暖和,你想去外面游玩,就可以坐着车,去你想去的地方。” 曹冲听着连连点头,看曹冲这欣喜样子,曹操也跟着呵呵做笑,心情愉悦。 他自己小的时候因为身形矮小脑袋又大,长的不是很好看,所以家里人都不喜欢他。 家里兄弟又多,几个庶弟比他更能讨父亲的喜爱。 小的时候还能打,庶弟年龄渐长后身形也渐渐超过曹操,更是团结,曹操想打也打不过了。 只好改变策略,他终究是嫡子,曹家、丁家世代通婚,有母亲丁氏在,又给他订亲表妹丁氏。 所以曹操的地位无法撼动,弟弟们年龄大了,更是不敢跟他对抗。 可后来父亲和母亲丁氏又给他生出一个同胞亲弟,可这个弟弟长的面目俊朗身形壮硕。 于是曹操举孝廉出仕后,基本上算是跟父亲分家了。 到了现在,他对曹冲的喜爱已经不单单是父亲对乖巧小儿子的喜爱。 他有些理解自己的父母了。 孩子太多太多了,找一个像自己的,也是自己想像的来疼爱,实属正常之事。 孩童少年时亏欠的,已经无法得到补偿,只能加倍补偿到孩子身上。 陪着曹冲看了会大象,又去巡视军营。 巡营完毕,曹操才返回自己的司空府。 脱下略显累赘的官服,曹操盘腿坐在火塘翻阅各类公文。 各方面的公文重要性略低,他主要在阅读关中、太原方面的公文。 主簿杨修陪在一旁,不时将曹操丢过来的重要公文进行誊抄。 曹操紧紧皱着眉头:“王谦的儿子给我出了個难题,蔡伯喈不在了,他的藏书却给了韦端一个理由。” 杜陵人、凉州牧韦端敢不敢带着凉州跟黑熊翻脸? 一定不敢,成本太高了,黑熊挥挥手就能荡灭韦端宗族。 何止是韦端,朝中侍中、茂陵人耿纪也是,虽然人在朝中,但真的不敢得罪黑熊。 韦端在凉州的名望很高,很受天水人的支持。 贸然更换韦端的成本太高了,成功了还好,失败的话,韦端会记恨他,天水人也会与朝廷离心离德。 王粲挖蔡邕遗书,爱好书法的韦端父子三人就一起跑过去参观了,韦端更是带了一批凉州士人。 不需要言表,曹操也知道韦端治下的凉州成了关中的附庸,关陇已然一体,夹击关中的战略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破灭。 杨修捉笔抄录公文中的关键信息,他已经能把握住曹操的心态,知道什么是关键,什么是末节。 这两年他把曹操伺候的很舒服,曹操也将他用惯了。 明明知道西州之事涉及到了杨修,可就是不舍得更换。 这一换,代表着不信任,杨彪、杨修父子在西州影响力很大。 如果也出走了,那就糟糕了。 至于杀死杨彪父子,当年曹操就尝试过,立刻引来孔融的警告。 他敢杀人,孔融就敢披发入山当野人,让他的许都朝廷成为草台班子。 所以此刻,必须要用杨修。 既然享受到了朝廷带来的好处,就要承担朝廷的复杂关系。曹操今日积攒的好心情败坏一空,关陇一体隐患无穷;袁尚势穷,现在更是放任黑熊在河东、太原征讨匈奴,等这仗打完了,这二郡岂不是也要落到黑熊手里? 到那个时候,太行山相隔。 自己哪怕顺利攻占黎阳,进围邺城,邺城以及环绕邺城的卫星城也会拼死抵抗。 因为他们的援军随时可以抵达! 更可怕的是,援军真的能在关键时刻抵达。 以自己来猜度黑熊,对方肯定会等待时机,用袁尚的城池来消磨自己的锐气和元气。 心情很是糟糕,以至于他拿起一封夏侯惇的奏报扫了两眼,就有气无力递给了杨修。 杨修默默接过,扫一眼就捉笔书写‘弘农张白骑降甘宁,入屯陕津,弘农郡守令狐邵西迁湖县’。 杨修很清楚弘农的地势,这个军情意味着令狐邵已经成为傀儡,敢反抗甘宁,立刻会遭到甘宁、张晟的夹击。 令狐邵前期屯在华阴的物资被甘宁抢了,差点搬空华阴城;持续在陕津囤积的物资,想必现在也落到了张晟手里。 这些物资可都是从弘农大姓手里借来的,连续丢失两次,令狐邵的信誉已经破灭,很难再从弘农大姓手里筹措物资。 也就是说,令狐邵已经完了,就是个名义上的郡守,失去了对当地的影响力。 除非令狐邵能一直待在弘农,一点点的进行补偿,才能重新获得弘农人的信赖,从而恢复威信。 曹操继续翻阅公文,终于看到了一封密报。 内容简短百余字,主要写着‘辛酉日,左部伪降,因右部拒降,当夜鼓噪生乱,尽数坑杀’。 曹操又翻阅密报,见是孙资派人发来的,这条密报流转多手,估算时间,这是八天前发生的事情。 将这条密报递给杨修:“现在匈奴人被杀多少?” 杨修深深看一眼牢牢记住,又双目上翻去看屋顶,回忆各项数据,整合抵消一番后:“单论首级,约在两万七千级,单于王庭、左部王庭几乎溃灭。” “三千骑入河东,为蔡伯喈之女掀起这场大乱,前后一月时间,斩首三万级。” 曹操反而呵呵露笑:“我是该高兴此人先去河北、又去荆州,最后去了关中?还是该惶恐不安?” 白鹅贼爆发于梁沛,却没有做大做强的想法,反而快速移动。 出现在中原,去了河北又折返去江淮,可以说是两过中原而不入。 现在回想起来,此前还恼恨地方官吏没能扑灭。 可看看现在对方的战绩,没有带本部,带关中迫降的部队去河东,硬是打出了卫霍时期的斩首战绩。 曹操不由思索自己寄以厚望的虎豹骑,能不能挡住对方的骑兵部队。 曹操笑罢收敛情绪,继续翻阅其他公文。 厅外走廊脚步声急促,新加入司空公府的杜袭捧着一叠密封的公文快步而来:“明公,太原密报!” 曹操直身跪坐,从容伸手接住,见泥封完整,当即拿到火塘前磕裂,取出里面的帛书。 见夹杂帛书的两片木牍没有书写文字后,随手就丢入火塘内燃烧。 曹操铺开帛书低头看了看露笑,又敛笑抬头,低头去看时笑容又浮现。 杜袭躬身站在边上什么都没看到,坐在曹操身侧捉笔誊抄重要信息的杨修斜眼瞥到,也很快遗忘。 曹操每次想要认真去看这份密报帛书,就忍不住想笑。 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停歇,他笑的眼睛放光,寒光闪闪:“真是蔡伯喈的好女婿!” 帛书被他丸成一团丢在杨修面前,杨修双手铺开,就见写着:立冬甲子日,黑镇北万骑进袭,右部设伏于梗阳南,大溃;再战榆次西,复大溃。追至晋阳北,尽获妇孺牛马。以通匈奴,诛王子师三族,破其棺,焚之。 杨修也是反复看了两次,才确认设伏的是右部,连续两次大溃的也是右部。 他眉头紧皱,又拿起几份有印象的密奏翻阅。 梗阳在汾水沼泽之北,黑熊是发兵偷袭绕沼泽之北。 可这些刘去卑相关的密报显示,刘去卑是走沼泽之南的路线,来回为双方沟通。 看样子是黑熊骗了刘去卑,右部也骗了刘去卑。 右部猜到,或者真的得到了确切情报,所以在北部设伏,但还是被击溃。 杨修再次翻阅这份帛书,观看字迹,见与刘去卑相关的密奏类似,就猜到是刘去卑的密奏。 又瞥一眼火塘里燃烧的两片木牍,杨修面无表情。 再重新看帛书,难怪曹操会失态。 就连自己粗看,第一眼也以为是黑熊偷袭失败,撞进了右部的埋伏圈。 曹操收敛情绪,对杨修说:“移书尚书台,向长安派出敕使,策封此人镇北将军。等破匈奴功勋上报后,再敕封爵位。” “喏。” 杨修拱手应下,知道这是真的低头了。 先拉对方进入朝廷这个体系,再详细图谋。 起码拉进来后,公文往来,士人、县一级官吏调动,都可以插手。 杨修也好奇,这一战能斩获多少首级。 (本章完) 第193章 后方之事 第193章 后方之事 风陵渡,河风阴寒。 两岸舟船转运不歇,人群、兽群持续渡河。 赵云三百余人已在这里驻屯了三天,最初只是奉命来这里领取战马。 结果甘宁得到最新的军令,授权赵云扩军。 从每一支运输队的护卫队伍里选拔兵员,每支护卫队标配的是五百名武装奴仆。 但迁徙过程中,时刻又有河东郡的逃亡部曲、逃奴加入,使得运输队人口比例发生变化。 原本一支运输队不计算孩童,大约有两千人出头,算上逃奴,成年人口逼近三千。 每日都有一支运输队抵达,赵云可以择优选拔。 黑熊给了他三千骑的征兵额度,这三天也只征选了七百余人。 立冬甲子日这天,赵云如往日一样来到渡口接收护卫队。 跟昨天一样,先是兽群转移。 从关中、弘农以及河东调集的八百百余艘舟船往返于两岸,同时北岸正在屠宰病弱的公牛、公羊,除了筛选出来的种牛、种羊外,其他当场屠宰。 仿佛祭祀一样,在河岸宰杀。 血水汇入黄河,沿着北岸向下形成了一条三四十里长的暗红飘带。 整个风陵渡南岸,华阴以及潼关周围,相隔十几里就是一片帐篷驻扎区域。 风陵渡最显眼的是立在渡津东侧的京观,这是一座奇异的京观。 没用使用封土,整体用木桩打成框架,七步见方的巨大框架仿佛一个篮筐。 而篮筐内就是这次斩获的首级,一层首级一层盐,层层叠叠。 大约到正午,才有第一批女子渡河,她们穿着兔皮、羊皮甚至老鼠皮子缝合的衣物,普遍蓬头垢面。 背着北岸分发给她们的鲜肉,带着孩子,跟随摇摆的舟船向着南岸进发。 越是临近,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女人、孩子的哭嚎之声前后相连。 很多女子靠岸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被岸上先来的女子拖拽上岸。 负责接收她们的是郭泰,今日他拄着七节杖眺望各处。 上岸的女子满一百户,就分出十名青州兵引领着向外围迁徙。 前几日抵达的青壮、健妇也被组织起来,也是百人一队,分配十名青州兵负责管理。 由这些恢复体力的青壮搬运皮制帐篷之类的沉重物资,用车辆转运到各处临时安置区。 现在安置区开始向关中蔓延,每个小安置区之间相隔大约十里路。 之间空出来的区域,勉强足够兽群觅食。 但这只是眼前的应急办法,支撑不了多久。 所以现在新编制的运输百人队适应习惯后,就要往上林苑区域迁徙。 这里有充足的林木资源,兽群冬季觅食相对方便。 郭泰察觉远处赵云在看自己,就扭头过去,相隔百余步,郭泰回以微笑。 赵云也只是点点头,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 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黑熊突然翻脸袭击匈奴人,以及解救出来的这么多男女孩童。 每天都是接近三千规模的成年男女抵达关中,如果持续一个多月的话,那黑熊将直接掌握十余万人口。 这是黑熊从匈奴人的牢笼里解救出来的,这些男女,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将是黑熊、太平道的中坚。 等这些人熬过这個艰难的冬天,再撑过明年的青黄不接,那么整个关中都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 战利品实在是太丰厚了,明年秋季,黑熊想待在关中安稳度日都不行。 太多的人会请求黑熊对外征讨,哪怕没有战利品,出去抢一些兽群也是极好的。 同时青州兵的成长速度也让赵云感到惊奇,青州兵成长的太快了。 这小半年时间除了行军打仗,似乎其他时间都在训练。 不仅仅是战阵纪律配合的训练,还有传道方面的训练。 他自然不清楚,青州兵每个百人队都在进行过忏悔,每个人不止一次的站在百人队中间当众忏悔。 这是一种心灵的升华,也是一种对过去人生的总结。 一个人总结自己,得到的终究是有限的。 一百个人之间反复总结自身,参照别人,必然能取得巨大的进步。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所以现在的青州兵治国、治理郡县的才能不一定有,但一个十人队管理一个百人队不成问题。 何况之前的苦难生活,匈奴人的鞭子已经磨去了这些男女的小脾气。 郭泰正观察时,一名道士登上小木台:“上师,长史公来了。” 郭泰转身,就见陈震引着五百余人步行赶来。 驰道很宽,向西边走的人在北边,往潼关来的人走在南边。 陈震乘坐的是一辆曲柄青伞盖车辆,陈震在路边下车,郭泰也下木台来迎。两人会面,陈震就问:“郭上师,目前还有什么困难?” “还是人手不足,我营中吏士还能再用五天。五天后,只能抽人回来。我想的是,分十人队为两个伍队,抽回一个伍队。” 郭泰说着扭头看随陈震而来的那些民户,不由露出笑容:“长史公送来的这些人只够两天使用,分队后,也就三天。” 陈震带来的是荆州民户百人队里的优秀民户,是民户百户推举来的骨干。 抽调这六百人,已经让陈震元气大伤了,但也只够安置两天或三天的解救男女。 陈震跟随郭泰登上木台,看着远处岸边下船瘫软哭嚎的男女孩童,再看看新抵达被围起来的兽群:“未曾想,匈奴竟如此富饶。” “长史公不知,这王庭三部匈奴也擅长耕种。渠帅为免事端,这才迁徙民众、兽群。此刻匈奴各部营地,尚屯有许多粮秣。” 郭泰放低声音:“匈奴二十万男女过冬之储粮,足够渠帅支用到明年三月。” 不仅仅是人要吃、战马要吃,留在军中的牛羊也可以吃谷物御寒、补充营养。 陈震听了诧异:“明年三月?渠帅不是要进击西河匈奴?军师已率军出发,若无渠帅接应,恐怕这……” “渠帅自有定论,想来已向军师传达军令,这就不是你我所能讨论的了。” 郭泰肩膀靠近陈震,继续说:“我与长史公,职责是安置流亡、解救之民。” 陈震点着头,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北面诸胡已有集结、进犯之势,或许是想迫使渠帅回师关中。我以为渠帅会休整一番进击西河匈奴,可若是长期盘踞太原,我就怕诸胡联军进犯,使我关中大好局面就此溃败。” 见此,郭泰呵呵做笑:“我等追随渠帅至关中时,不过五千之众;渠帅征讨匈奴时,亦不过三千骑。那里有不下两万级匈奴,犯境诸胡比之如何呀?” 郭泰说着还展臂指着东边立在河边的木桩区域,陈震也只是瞥一眼。 他也清楚郭泰话里深层次意思,诸胡犯境,交给改编的关中兵抵抗守御就行了。 挡不住放开通道让诸胡进来就行了,关中一切能征调的舟船都拉到了潼关。 所以渭水相隔,诸胡劫掠的队伍是无法侵害渭南的。 也就不存在段煨、杨秋这些人放水,诸胡就能祸害己方的说法。 何况,宣传中的战绩可以作假,持续从风陵渡抵达渭南的男女孩童、兽群无法作假。 己方在太原打的战绩越是璀璨,关中留守的兵将士气越是高昂。 只要扛住这一波,下一波就轮到他们一起反击、吃肉了。 陈震也是点头,就说:“吕常、阎行上书请战,愿为渠帅效力。请求发放铠甲器械,若是器械储备不足,他们也愿斩木为兵,去太原效力。” “长史公好言安抚,渠帅再三下令,只准赵子龙征选三千骑士助战,余下各军不得妄动。” 郭泰说着还取出给赵云的最新调令,陈震仔细阅读,他也摸不清楚前线究竟想做什么。 到底是继续攻打西河匈奴,与北进的刘晔一起夹击;还是就那么依靠匈奴人的粮食,逗留太原,剿灭肃清太原周边的诸胡。 就怕越打越顺手,不愿离开太原。 陈震观察笑呵呵的郭泰,就问:“平难中郎将所部久居上党群山,可会助战?” 对此,心情很好不加掩饰的郭泰收敛笑容:“此非长史公所能过问,不过平难中郎将所部已与大将军保持长久和睦,也有从属征调之协议。渠帅就是向平难中郎将借兵,也要先行通告大将军幕府。” 大家是盟友,之前虚化河东、弘农,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而太原、上党则是底线,不能轻易触碰。 己方拿了这两个地方,哪怕袁尚放心,河北人也会睡不着觉的。 该走的程序要走明白,哪怕张燕要出兵助战,也要走袁尚大将军幕府的军令。 郭泰神情变化毫不掩饰,陈震也只是讪讪赔笑,略过这个话题。 两人随即聊起了其他话题,郭泰心生警惕后也是敷衍为主。 反正他只是缺基层管理人员,陈震能抽调六百人过来,就已经榨干了陈震的潜力。 也就是说,不讲交情的话,现在陈震在郭泰眼里就是个废人。 陈震这个长史负责的是后勤大方向,可后勤细分之后,陈震也只能管理从荆州迁徙来的民户。 但这些民户伐木,建造工坊、修缮兵器铠甲之类的事情,由陈阳在管。 丹水漕运由宣良在管,现在宣良已经带着精干人手开始向潼关移动,皆要与陈阳一起在渭水流域选择合适的地点造船。 而目前油水最大的人口安置工作,则完整的落到了郭泰、青州兵手里。 这已经不是油水不油水的问题了,随便伸手进来,几乎抓住多少就是多少。 被解救的人口目前十分脆弱,谁先接触就依附谁,甩都甩不掉那种。 这种好事,却跟陈震这个长史没有什么关系。 别看他带来了六百人,这六百人转眼就能融到青州兵这个大集体里。 黄巾军本就有带着老人妇孺行军转移的传统,现在青州兵安置、接受这些人口,让陈震几乎找不到介入理由。 至于关中士人目前追随钟繇、韦端一起开挖、誊抄蔡邕的藏书,哪怕对这些人口很痒痒,可手里就是要誊抄的蔡公遗书,你很难分身。 就算分身过去,青州兵肯让你插手? 关中兵将整编后又在渭北驻防,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生出侵占的想法? 往前推敲,几乎大部分人都与家人、亲戚失散了。 前线战绩传回来,关中兵将只会想着扛过眼前诸胡可能发动的攻势,然后再向北进攻,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家人解救回来。 虽然家人大概率死于动乱,可万一呢? (本章完) 第194章 难以抉择 第194章 难以抉择 又几日,风陵渡抵达的人口开始集中向西蔓延。 以蚂蚁搬家的方式迁徙,先抵达的人住了两天,就开始向东迁徙百里。 空出的帐篷,交给后面的人来居住。 就如同河东大迁徙时一样,又是分出专人负责扎帐篷建立小营区,所以向西扩展进度很快。 骊山脚下靠近骊山北营有一处里社,聚集百余户人口,算是周围几十里比较大的聚落。 这里能聚集这么多人口,是因为一个叫做鲍出的人。 关中大乱时他与乡亲向荆州逃亡,半路上他外出采集食物时食人贼劫持他的母亲,他的兄弟、乡亲不敢反抗。 鲍出持剑追击,杀贼人数人后强迫贼人释放母亲。 贼人释放后,鲍出见又有其他女人被劫持,又再次与贼人交涉。 强逼着贼人释放,才护送着返回队伍。 随着郭汜、李傕先后灭亡,寄居南阳的十余万户关中百姓开始返回家乡。 鲍出的母亲已经年老,鲍出就编织藤箱,背着自己母亲返回家乡。 因为他的勇敢和孝顺,所以附近乡人多来依附,住在骊山北面的不起眼的山沟里。 这几个月隔壁几条山沟里的青州兵开采山石建设温泉池,以及训练、忏悔之事,也传到了鲍出耳朵里。 出于好奇,鲍出也挑着山货去青州兵营地外的军市做过几次小买卖。 而现在,最新的一座帐篷营地就扎在鲍出所居的沟口附近。 放牧的兽群沿着山沟深入,打破了鲍出的清净生活。 与往常一样,天色拂晓之际,鲍出准备箭矢、绳套,带了三日的干粮,嘱咐兄嫂照料母亲后,正准备进入深山狩猎。 就见里社门洞侧新立了一块木牌告示,几个一起结伴的乡人聚在一起研读。 鲍出三十岁出头,与这些乡人一样,认识一些生活常用文字。 见鲍出走来,一个乡人说:“阿兄,这是昨晚虎牙军贴发的告示。” “我看看。” 鲍出靠近上下阅读,主要是两条,第一是通知附近会放牧兽群,起了冲突要告官,不得械斗。也说了械斗不问过错,处理办法很简单,就八個字,以眼还眼,杀人者死。 现在即将入冬不是农耕时节,但地区人口抱团又排外,有时候别说你一个陌生人去开荒,你就是去树林拾捡枯柴都会引发械斗。 第二是征募青壮,以牛羊抵充工钱。 期间管饭,两个月给一头怀孕的母羊,半年给一头牛、马。 这牛肯定不是耕牛,马也不是什么好马,但却是关中目前迫切急需的畜力。 工期干满就给,如果能拿到县里的担保文书,应募时就能分发兽群。 鲍出已经心动,之前的关中,你就是有钱,也不敢拿出来销,更别说购买什么畜力。 匈奴人的牛马虽然不如世代培育、训练的耕牛好用,可这终究是牛马。 有了畜力,明年就能开垦更多土地,一年耕种,生活就能殷实起来。 牛马畜力不管是出借,还是上山打柴、打草,都能让家里生活质量得到跃迁。 一个乡人见鲍出出神,就央求说:“阿兄是县里的名人,如果阿兄出面,县里肯定会给保书。” 鲍出点着头,却有顾虑:“可我们也不能去太多人,现在外面来了那么多人,那些人与匈奴人相处那么长时间,就算再可怜,本性也是凶狠奸滑。我们要多留一些青壮,免得老人和孩子吃亏。” “阿兄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各家商议,看谁留下谁去。” 一个人岁数较大的乡人留着浓密八字须:“我看这是虎牙将军给我们送牛马来了,肯定会限制各处人口,免得一些牛马都落在一些人手里。” 之前家里有扩大耕种的条件,也没人敢那么做,就怕秩序混乱,惹来灾祸。 而现在这牛马落到谁家,谁家生活立刻就能得到改善。 但也有人心存顾虑,皱着眉头:“就怕虎牙将军会征发大军,用工役把我们骗出去,然后编到军队里,到时候想跑都难。” 鲍出听到这话摇头呵呵做笑:“现在你还想当兵?马征北万余部曲如今择选精锐只留下三千,你还想当兵?” 对方听了讪讪做笑,依旧嘴硬:“万一呢?” 见他梗着脖子跳着脚,其他乡人也是不跟他计较。 很快各家商议,二十几个青壮男子垮着环首刀,背着弓箭跟随鲍出下山。 出山的路上,就见几名青州兵引着三四十名男女骑马驱赶羊群、牛群上山。 等到了新丰县城,鲍出等人才知道这种好事是按着人口比例来算的。 新丰在籍人口目前扩充到四千两百余户,所以只给了两千出头的名额。 而且还是按着版籍人口详细确定名额,不可能村社、里社比例降低,县里比例增高。 鲍出大名在外,顺利拿到了六十二个名额。 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一口气咬牙坚持干半年,也能带回去二十头牛马,相互繁衍,也能保证里社的春耕规模扩大三四倍。 家里积蓄少,哪怕很多人很想签半年的工约,但家里条件不允许。 即便这样,还是很多人咬牙签下半年工约。 哪怕明年春耕时不给放假,可家里有耕种的牛马,这些牛马比他们本人好使唤。 有牛马,耕地规模就能扩大;有牛马,邻居来借,就能给家里提供人力和额外收入。 只要是能想明白的,就咬牙签下半年工约。 当天就给牛马盖上火印,签发文书,牵着牛马回乡去了。 至于新丰隐匿人口的大姓、豪强,此刻也只能干瞪眼。不断迁徙来的人口,正在冲击、侵蚀原有的人口结构。 新丰的豪强敢搞事情,仅仅是新迁来的人口,就能将他们淹没。 何况他们的部曲终年服役也不过是管饭,哪里会发什么牛马? 没有牛马,就是连羊骨头、羊杂碎都不会给。 兽群实在是太多了,抵达风陵渡后持续分流。 最先享受到的是收编的各将部曲,这些部曲名义上已经是黑熊的私人部曲。 负责这件事情的卫觊只能按着部曲人口籍册分发牛马,普通部曲只给一只羊一头牛,目前服兵役的给牛马羊各一。 目前名义上黑熊有四万两千户部曲,这些牛马分配下去,这些部曲就算是绑牢固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渭南没有囤积足够冬天食用的草料。 哪怕草料充足,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还要给怀孕的兽群喂食谷物、豆类。 渭南之地难以养活这么多兽群,必须分流。 赶在兽群秋膘尚存的情况下,杀掉所有病弱、患病的兽群,尽可能将健康兽群分发下去。 只有把这些兽群变成部曲、民户的私产,他们才能竭尽所能去养护,甚至拿出宝贵的口粮来喂食。 就在这前线捷报频传,关中各方有条不紊运转之际。 前线全歼右部的战报终于送到了长安,摆在了钟繇面前。 就连王氏内通匈奴,王允三族夷灭的具体战报也送到了钟繇、王粲、韦端面前。 三个人情绪各是不同,尤其是讨伐匈奴的战争真相传回关中后,王粲就开始与钟繇、韦端拉开了距离。 现在王允三族被灭的详细内容送到面前,王粲与他们之间的裂痕更大了。 王粲跟王允不存在什么近亲关系,他们之间还有仇。 王粲是三公门第,他的父亲王谦是大将军何进的长史,按照道理来说,这么一个人不可能死的无声无息。 如果死在雒阳政变时期,王粲也不用小小年纪离开家乡去什么关中。 蔡邕也用不着对十几岁的王粲另眼相看,将衣钵藏书赠送给王粲。 所以王谦的立场很明确了,董卓入京的时候,这个人狠狠推了一把董卓,是何进部曲转隶、支持董卓的关键人物! 就像黄琬一样,黄琬悄悄的推了董卓一把,本就受袁隗提携的董卓立刻就在朝堂站稳脚跟,在袁隗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为得到黄琬全力支持的董卓反手一巴掌,就把袁隗打的半身不遂。 袁家借了党锢的大风乘风而起;那党锢之前的旭日之星黄琬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正是因为党锢,袁家抢了黄家的势头。 因为李傕郭汜做下的事情,董卓已经无法洗白,也没必要洗白。 但跟董卓一起完蛋的人,想要洗白的难度太高了,只好忽视对方的死因,比如王谦。 所以问题来了,黑熊灭了王允满门,王粲会有多高兴? 就因王谦的旧事与私仇,钟繇、韦端已经不敢靠近王粲。 还有一个即将被拯救回来的蔡昭姬,谁知道这个消息是谁透露给黑熊的。 还有这场针对匈奴人的战争,战前王粲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到多深的地步? 还有黑熊与王粲的深层次关联,有没有一种可能,黑熊在抵达荆州之前,就跟王粲、蔡邕一脉存在各种羁绊? 王粲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羁绊,反正他本人觉得有。 王家那么强大的影响力,说灭三族就灭三族,除了跑到外面的几个人外,其他都没了。 若不是有黑熊相中蔡邕小女儿的确凿言论,王粲都怀疑黑熊是蔡邕的儿子。 杀王允三族的代价太高了,这意味着关东之地的大姓们,包括关陇大姓,都将抵触黑熊。 具体可以参考曹操杀边让。 为了死去的蔡邕,杀王允三族,值得么? 哪怕自己父亲死在那场动乱中,自己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 可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敢代表山阳王氏,将王允的祁县王氏攻灭? 王粲咧着嘴角,反复阅读王家被杀的名单,片刻之后才说:“幸亏有牵子经力劝,否则黑镇北将犯下大错。王子师纵然有些过失,但也不至于诛灭九族。这三族,都有些过分了。” 和他坐在一起的韦端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父子三个人来挖蔡邕遗书是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韦端斜眼打量钟繇,这个老家伙五十多岁至今无子无女,想来对三族、九族什么的,也不会在意其中细微区别。 钟繇双手捧着茶杯,只是在思索前线战事。 现在害怕黑熊按着原计划打穿西河攻入上郡,与刘晔会师高奴。 也怕黑熊逗留太原,将太原大姓逐个攻灭。 反正现在的关中只剩下豪强,不存在什么仆僮数千的大姓。就连豪强,也是此前关中十部夹缝里瑟瑟发抖的小豪强,不成什么气候。 如太原那种大姓豪强集团,关中目前其实就两个,一个是马腾,一个是段煨,影响力集中在军事方面。 军事力量被瓦解,也就是影响力消解崩散的时候,这跟太原、河东的大姓豪强集团有本质不同。 钟繇想了想各种后续发展的可能性,只觉得头疼。 有一点很明确,黑熊惹祸了。 不管是王允三族,还是解救人口时候顺手收纳了河东、太原大姓豪强的逃奴,这都会导致河东、太原的离心。 前线战况良好的话,那一切都好。 战事陷入僵持,那就麻烦了。 钟繇很想提醒黑熊,让他警惕牵招,可又觉得这样做的话,自己就成了灭王允三族的帮凶,会站到天下大姓的对立面。 (本章完) 第195章 分道扬镳 第195章 分道扬镳 晋阳城头上,牵招注视城外驰道。 又有一支镇北军骑队劫掠归来,一个个百骑队驱马缓慢而行。 足有一个千人队,这千人队之后,就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兽群。 被解救的男女、匈奴女人们驱赶兽群,不便行动的伤兵、妇女们、半大少女架着车。 伤兵主要运输的是金钱、宝石之类,其他车上都是各种孩童。 庞大的兽群队伍之后,又是一个殿后的千人队,这个千人队规模更大,混杂了大约七八百新武装起来的仆从骑士。 牵招从来都没想过,仗还能像黑熊这么打。 三千骑士到河东,兵力越打越多。 但这已经严重触犯了匈奴人、太原、河东大姓豪强的底线。 能解救匈奴人奴役的人口,转化为仆从力量;那么也能解救大姓豪强奴役的人口。 这是根本矛盾,已经无法缓解。 其他一些事情,也证明镇北军与豪强大姓所期望的路线背道而驰。 先是当场翻脸袭击匈奴人一事,意味着黑熊做事已不可能被条条框框所约束。 左部伪降一事,不管是黑熊假意招降把左部各种小部落骗过来一起杀,还是左部真的想要配合右部作乱,总之将黑熊的奸滑残忍展现的淋漓尽致。 随后又是向北绕行九泽袭击右部,这是绕了个大圈;偏偏右部也没有从更近的九泽之南去进攻黑熊。 说明右部是真的想要绕远路袭击黑熊,双方不谋而合,先出发的右部才有条件设伏。 但很遗憾,右部伏兵暴露,没能起到突袭、夹击的战术效果,反而因兵力分散,局部战场处于大劣势,进而大溃。 负责交涉右部投降事宜的刘去卑已经跑了,不敢回来,以后刘去卑的供词也将失去意义,已经没人能说清楚这些事情。 就如王氏内通匈奴一样,供词是匈奴贵族提供的,落在黑熊手里的匈奴贵族,他们的供词自然无法服众。 何况这些贵族已经处决,让那些供词成了笑话。 再是笑话,黑熊依旧兵围王氏坞堡,攻破后杀王允三族。 原本是要杀九族的,牵招苦劝,改成三族。 这三族如何定义? 黑熊给出的定义很简单,就父族、母族、妻族这三族。 王允之父族,即王允父亲以及兄弟的男性后代,都在诛杀范围内;母族也简单,杀王允母亲的兄弟以及男性后代;妻族也是,杀王允妻子的兄弟以及男性后代。 这一刀下去,太过于惨烈。 更惨烈的是,抄没王氏族产,虽然放过了其余绝大多数王氏族人,但将财富、部曲、奴仆以及工具之类统统罚没。 这已经不是触及大姓的底线,而是捣了一拳后又反复拿拳头去捣鼓。 黑熊对三族的定义,令牵招失态,听闻后续家资、族产的处理办法,更是当众讥讽:“王家田亩若能刮走,是不是也要带到关中去?” 对此黑熊的回应是派人拿了几包盐,就去王家各处田产装模作样撒盐,以示诅咒。 牵招不敢逗留,当夜就出发撤往晋阳。 交还黑熊借给他们的马匹,带着阳曲千人队一路步行。 步行途中,遇到两支外出抄掠的镇北军。 时不时的黑熊、吕布也沿着驰道从牵招身边急速驱驰通过,牵招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抵达晋阳才一天,牵招又看到了这支新归来的劫掠队伍。 黑熊马速实在是太快,耐力又强,右部被聚歼后,晋阳北部、雁门以南的杂胡部落已经无法躲避。 雁门、代郡之北,已开始降下大雪。 各处部落,已经没有了迁徙、周旋的余地。 这么多年了,很多人忘记了应对汉军冬季抄掠的方法。 有些人可以想到这些办法,但成本太大了。 如果汉军没来,他们却舍弃建好的营地和草料、谷物,带着部族驱赶兽群去更遥远的地方躲避战争。 那岂不是白白折损人口、牲畜? 这些年里,迁居塞内的诸胡已经遗忘了祖先如何苦难行军、跋涉躲避汉军锋锐。 王庭三部已经覆灭,晋阳北部的诸胡部落已经失去了联合反抗的勇气。 除了小部分部族果断迁徙外,余下都在镇北军抄掠范围内。 牵招看着镇北军这支抄掠队伍缓缓向南,驰道上留下明显的一层牲畜粪便。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回头不经意间就见城内营区士兵聚集,正在打点行装。 从事令狐超等几个人乘马快步而来,登上城墙:“使君,五原兵、云中兵还有朔方兵哗变!” 朔方四郡内迁,安置到阳曲、忻门附近,其中定襄郡的人口最少只有二百余户,其他各郡内迁回来的普遍有七八百户。 所以阳曲强征来的这支千人队内部就分成了三部,说是朔方四郡,可内迁已有三代人。 因与本地人存在隔阂,所以这四郡移民内部通婚,已融成一体。 牵招在城墙眺望,就见他的卫队已经无法弹压营中士兵。 他皱着眉头,自从他拯救王氏失败,与黑熊起冲突后,就已经下令调回太原郡兵,大约还有四五天,郡兵才能返回。但太原大姓豪强休戚与共,已经开始动员、武装部曲,但又不敢把部曲拉出来,生怕在野外遭受镇北军的攻击。 他们很缺名义,牵招手里就握着名义,授予对方官职军阶,对方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太原、并州的军队。 如果镇北军敢进攻这些人,就相当于破盟。 所以牵招紧握着官印,等待这些人做出更大的让步,比如部曲进行编户。 不是要抢夺部曲的控制权,而是要藉此掌握大姓的人口数据。 今后如果有大规模战争,就能进行精确动员。 牵招看着远处营地,想了想一叹:“他们与黑镇北才是一路人,强留着必然是祸端。我去问问,看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走。” 晋阳是坚城、大城,但此刻城内许多屋舍倒塌废弃,不再繁华。 令狐超等人想要规劝,又难以说出口,也就跟着牵招下城墙。 乘马抵达军营,城内军营可以常驻三千人。 营地空间宽阔,此刻千余人已经组列战阵,大有强行突破之意。 牵招百余人的卫队已不敢硬阻,让开了大门,在侧旁列阵。 牵招抵达,对着营中一名老兵询问:“为何违背军纪,鼓噪作乱?” 被推选出来的老兵拄着铁戟,也不上前,扬着下巴对马上牵招说:“我等祖上多是北军五校,追随窦公燕然勒功,后安置朔方四郡,且屯且戍。窦公之后,朝廷遗忘我等,待鲜卑势大,我等避入塞内,不为本郡所喜。” “不是我等有负朝廷,是朝廷有负在先。” 见这大逆不道的言语,牵招怒容就见那老兵抬手,百余张强弓拉扯指着牵招。 老兵斜眼瞥视牵招的卫队:“我等也知使君有一腔抱负,只是我等更愿意追随黑镇北诛讨诸胡,为祖先复仇。” “我们想要的,使君给不了。” “使君能给的,我们难以承受。不若就此分别,各奔前程?” 牵招听了缓缓点头,见指着自己的强弓放了下去,才开口:“据我所知,黑镇北并无逗留太原之意。” “我等祖上多来自六郡,能戍守边塞,能迁徙阳曲,自能迁入关中。” 老兵说话间皮笑肉不笑:“我等世代戍守与诸胡争杀,未曾想转眼间太原竟有了二十万匈奴,这究竟是我们守边不力,还是国贼跻身朝堂之上?” 牵招只是一叹,面容顷刻间衰老了三分,无力挥挥手。 持矛的卫队重新立矛,营中哗变士兵先是老兵先行,然后是过半的少年,最后又是三个老兵百人队梯次后撤,轮流殿后。 此刻大约五台山附近,飘着细碎雪。 黑熊勒马伫立在一处废弃的杂胡营地,棚圈、草料、带走不走的谷物、屋舍都已经焚烧殆尽。 还有大约二百多具男女被钉死在路边,身无片缕,普遍骨架高大,身形枯瘦。 黑熊找到一块木板,招出鹅毛笔书写军令,就立在附近。 当即引着吕布顺山沟驰马追赶,追不过五十余里,就察觉踪迹。 又追二十余里,看到了向东北方向迁徙躲避的杂胡部落。 他纵马到附近最高处,坐在石块上,看着吕布驰马来回冲击对方临时营地。 山势陡峭,山谷内首尾相连。 遥控吕布追杀,高顺十人队、袁术六人队也参与堵截。 额外费了一些时间,天黑之前驱赶牛马兽群出山。 这些牛马熟悉山路,几乎不需要驱赶,天黑前就主动返回之前的营地。 等出了山谷,就见营地已集结一个五百骑队,已收敛死尸,正准备焚烧。 这段时间,都是骑兵打骑兵的,黑熊打黑熊的。 “将军!” 十几名军吏就在营地外等候,绕开兽群来迎黑熊。 “这山沟内还有三百多颗人头,明天捡回来,还有其他一些物资,打扫完毕南撤。” 想了想,黑熊又说:“还有一些孩子流散山谷,明天能找回来多少算多少。不要逗留,后天一早拔营。” 五百人督有些舍不得:“将军,我们尚无缴获。” “到此为止,刘豹该来了。” 黑熊说罢一扯缰绳,绕开他们和临时营地,朝更远处走了。 他背后废弃营地内堆积的尸体点燃,骑兵聚集在上风口,开始挑选病弱的牛羊进行屠宰。 入夜,黑熊夜宿一处废弃塞障。 指挥高顺十人队搬运木料,点燃一堆旺盛的篝火。 独自一人饮酒,思索接下来的破局之策。 (本章完) 第196章 魏越扬祖 第196章 魏越扬祖 黑熊对这批关中兵缺乏感情和认同,战争中陆续整编的武装奴仆更是如此。 现在又不好找新的优秀素材,犹豫再三,拿出六十四点黑法力,对吕布进行了终极强化。 这段时间他也摸清楚了素材的分类,普通健康的人,普遍可以强化到三级。 身前得到过训练的人,可以强化到四级。 而第五、第六、第七就有一些奇怪需求。 应该要在过去有过武勇、骁猛的名声,要么现在以及‘未来’有强大的武名。 过去、现在、未来,满足这三个条件,就能强化到七级。 七级宝宝,谁用谁知道。 如果这个推论正确,那么颜良文丑其实与吕布一样,都是可以强化到七级。 这个推论没问题的话,无双上将潘凤也是可以强化到七级。 但吕布的潜力,只会在七级? 实际上一个四级道兵,没有致命要害,已经可以拖住关羽、赵云;大约五级的时候,拖到关羽、赵云疲倦,就可以反杀。 士气稳定的情况下,三级道兵能跟三名甲士打的有来有回,只要耗下去,累也能累死这三名甲士。 所以弄一批七级宝宝,对没有稳固营寨的诸胡部落来说,是天克。 也就目前能打的措手不及,等诸胡信息搜集、整理完毕,自然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目前没有其他优秀素材的情况下,先试一试七级宝宝的威力,或许能快速破局。 于是六十四点黑法力涌入吕布胸口,当即形体破碎,碎片飞溅的时候燃烧出各色光芒。 很快,一個一模一样的吕布再次被黑熊召唤出来,这次几乎是抬手做出施法动作。 而吕布自己就出来了。 之前召唤,仿佛从水潭、沼泽淤泥里拉人一样,被召唤的卡片有一股对抗的牵扯力。 现在不一样,仿佛吕布自己能推门,不需要自己出力气。 然而新出来的吕布抬手一招,三级阴干骏马竟然闪现、传送到吕布身旁。 不对,是吕布获得了阴干骏马的控制权,遣散后,又自行召唤到它身边。 没有黑熊授权、指挥,吕布主动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往外跑。 看的黑熊一愣,当即召出阴干马追赶。 阴干骏马过于神速,黑熊追赶七八里就失去了目标。 他能感受到具体方位,但不好找路,也就缓慢移动。 大约二三十分钟,吕布一人一马跑出可存在区域自行在远处消散,黑熊抬手一挥,吕布一人一马又出现,朝着远处又跑。 反复几次后,折腾到后半夜,黑熊终于找到吕布的目标。 这是一片坟地,等黑熊来时,先一步抵达这里的吕布已经用方天戟在冰冷土地上劈砍、挖出一个大坑,自己躺了下去。 方天戟就那么狠狠地钉在地上没入二三尺,阴干骏马静静伫立在方天戟侧旁。 黑熊啧啧称奇,指挥高顺十人队拾捡木柴,他则观察附近的坟墓。 最大的一座坟墓封土一丈有余,封土层是修葺良好的黄土,旁边几座坟墓的封土规模都接近一丈,也都维护的很好。 ‘汉越骑校尉吕公之墓’,黑熊看着风雨侵蚀的墓碑,察觉远处有人持火把走来。 持火把的人身形高大,走路一瘸一拐,拄着一杆长矛。 黑熊迎上去,看到对方面容不由皱眉:“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见附近拾捡木柴的道兵靠近,对方开口:“某家魏越,魏扬祖。” “我叫黑熊。” 黑熊指挥道兵将木柴堆积到面前,魏越也将火把递出,燃起火焰。 周围温暖明亮起来,魏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再三:“我听人说,将军是吕温侯之子?” “谁说的?” “这里人都这么说,这里很多人受牵招强征,见过将军几次。” 魏越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羊皮大氅,打量黑熊几次,又说:“可否让老朽看看将军容颜。” 黑熊抬手揭下自己的铜面具,将遮面笼巾取下,魏越小心靠近看了看,心中相信了七八分。 在黑熊眼中,这家伙竟然点着头,得寸进尺:“那太史文恭将军可在?” 黑熊想法生出,附近躺在土坑里的吕布爬了起来,来到篝火附近,也抬手摘下面具,两层白纱。 露出一张二十七八岁,肌肤饱满的面容。 魏越见了吓退两三步踉跄倒地,指着吕布:“你是人是鬼!” 吕布不吱声,重新以白纱遮面,挂好面具。 黑熊看着魏越:“你是?”魏越更感疑惑,挣扎站起来:“兄长怎么死而复生?容颜竟也如此变化?” 他很清楚,吕布已经死了,不忍心亲兵团无谓死伤,放弃抵抗后请降,却被当众绞死并斩首。 虽然不在下邳,但追随吕布的乡党陆续回来。 “这不能说是死而复生。” 黑熊见两个道兵抬来原木,就面对着篝火落座,魏越也不见外,坐在他身边。 想了想,黑熊就说:“人之生死,不过是气之聚散。临死之人,那口气若是凝聚不散,自会生出变化。现在的温侯,算起来是将死未死之人,还未死透。也不能开口,否则气散则神散,形体也会崩散。” 听着黑熊对吕布的称呼,魏越不甘心询问:“将军并非兄长子嗣?” 黑熊皱了皱眉毛,回忆原身他就发现了问题,哪怕基因变异,原身相貌跟家人差异实在是太大。 更没有母亲的相关记忆,乱世中人,也没有讲究这个的心气。 但一家人从祖父、父亲再到伯父、叔父,都喜欢原身。 美姿颜,这年头是一种十分珍贵的资源。 想来想去,黑熊说:“不知道,已没人能说得清楚。” 对此魏越很是认可,点着头,长舒一口气:“是啊,就像阿朗,我也不知道他是兄长的,还是关云长的,也有可能是我的。总之我们都清楚,他不可能是阿宜的。曹操喜欢养,就让他养着吧。” 这话让黑熊扭头去看,看着那张与吕布酷似的脸以及个头,说是双胞胎也没问题。 魏越将瘸了的左腿拉扯摆在面前,还拍了拍:“当年袁绍派人袭击兄长,我冒充兄长,虽然杀出重围,但也伤了左腿。兄长向来大方,我们这种人也不知能活几日,他什么都肯给我。” 说着长叹一口气,转而就说:“蔡昭姬应该还在五原那里,她小的时候,我见过她,应该是被熟人赎买走了。我听过她做的曲子,她还活着。” 魏越毫不见外,见黑熊能夜里找到这里,又有各种流言,自己兄长以奇异状态站在面前,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甚至开始思索分析黑熊的生母是哪个,就追问:“将军年齿几何?” “到明年正月,就十六岁整。” 魏越立刻整理记忆,也就说黄巾军造反第二年,黑熊的母亲就受孕。 那时候他们也参与平叛,没少抢女人;但也颠沛流离,往往也是露水夫妻,难以长久。 黄巾之乱,社会变革太过于剧烈。 魏越都记不清战后带回来多少女人,更别说经历的女人。 就说:“那时候,我也就十五六岁,倒是比将军现在高壮一些。” 排除一些杂念,魏越就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既然有兄长相助,你取得关中,大破匈奴实属正常。不知兄长他未来想做些什么?” 他想的很清楚,那口气不能散,所以不能说话,但可以用笔来书写。 就自己兄长那点自私性格,怎么可能随意找个人再立基业? “我也不知道,温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可能阻止。” 黑熊看着燃烧火堆苦笑:“仗打到现在,我也稀里糊涂。” 随即扭头看魏越:“我学了一些异术,应该能治愈你的腿伤。现在温侯不能言语,足下又与温侯酷似,可否留在我之左右。时机合适,代替温侯,给曹操一个惊喜?” 魏越皱眉:“若是这样,就恐刘玄德与将军背盟。” 说着他眉头舒缓起来:“不过兄长既然来了这里,我自然会听从兄长。” 他扭头去看边上烤火的吕布背影,感觉很不对劲,就问:“现在的兄长,可还是我原来的兄长?” “温侯一口气凝聚不散,内外气机没有交感。” 黑熊说着扭头看魏越:“如果掐住你的脖子,不让内外气机互动,会如何?” “会死,不死也要晕厥。” 魏越皱眉:“将军的意思是兄长难以正常交流?” “嗯,多数时候凭借本能而动,除了保护我,他什么都不会去做。也就偶尔清醒的时候,会书写文字给我,示意我该如何施政、用兵。” 黑熊说着又长叹一声:“曹操开挖睢阳渠,征我徭役,我病重将死,被抛出营外,是温侯救我一命。后来返回梁国,才有了白鹅贼之事。” 魏越听着,已经理顺了思路。 如同活死人的兄长感受到黑熊的危险,这才去救了一命。 所以已经不需要质疑什么,这真的是自己表兄的孩子,唯一可惜的是,不是表兄和姐姐的孩子。 但彼此的血缘之近,已经不需要在乎这些细节。 想到吕布只救黑熊一个人,再想到那么多身形高大的少年晚辈……魏越心里不由一乐,开始美滋滋笑了起来。 见魏越笑声奇怪,黑熊抬手扣扣鬓角。 突然烤火的吕布转身过来,抬脚踹翻魏越。 魏越吃疼爬起来,还是嘴角咧着,强忍着笑意。 黑熊则看看转身去烤火的吕布,又看看笑容得意又扭曲的魏越。 一时间,嘴角也有些忍不住上翘。 (本章完) 第197章 形势不妙 第197章 形势不妙 天色渐渐明亮,黑熊在附近的屯戍坞堡里过夜。 入睡后难得做梦,来到一片群山环绕的山谷。 群山各有溪流汇出凝聚在谷中形成湖泊,这些湖水又冲刷两山之间的峭壁石岩,冲出一条向外流淌湍急河流。 湖泊边上田野阡陌纵横,却没有播种,也没有屋舍,只有两株桃树。 当黑熊看到这两株桃树时,彼此之间距离瞬间拉近,仿佛瞬移一样,也可能仅仅是他的视线聚焦、迅猛拉近了观察距离。 几乎是本能认出了这两株桃树,一株是寿桃,一株是血桃。 周围田野之上皆是杂草,远处两匹马儿欢快吃草。 黑熊再次瞬移,就见马儿之间躺着个七八岁少年,用田野杂草编成头环,装饰着黄白小,正呼呼大睡。 再看远处,立着一排排持戟叉腰的石雕、木雕。 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木雕是一二级的道仆,石雕是道兵,当首的是高顺、袁术。 除此之外,再无什么了。 其他白法力洗练的皇菊、薄荷、艾草之类,都被归类于杂草,埋没于各处,不值得梦境单独显化。 只是转了转,黑熊身形连着梦境一起崩散,碎片化成白光。 等他重新睁开眼,已经是新的一天。 他走出土楼,就见金色阳光洒在不远处的山壁之上。 坞堡各处炊烟升起,早起的老人、少年驱赶兽群,他们都骑着马,也有一些青壮年步行跟随。 但看这些青壮年的衣装、气质,地位与匈奴人的奴仆类似。 经过昨夜魏越的介绍,黑熊已经知道周围戍堡里的人都是当年朔方四郡内迁的军民,普遍是戍军为主。 各戍堡维持着军事管理制度,头目也是世袭,就连官职也是私下传承。 就比如这里,管理戍堡的原本是吕家。 魏越受伤残疾返回后,就由魏越管理。 吕布败亡后,子女已被曹操诛杀一空,所以由魏越继承‘越骑校尉’这个内部称呼。 周围戍堡也是类似,青壮年追随吕布、张扬在外创业,两人灭亡后,青壮年也折损严重,能回来的也多是轻微的半残疾。 见他睡醒,仆人通知魏越,魏越当即来邀请。 现在汉胡对抗越来越激烈,周围一些杂胡部落已经开始杀戮劫掠来的男女,向远处逃遁。 等这些杂胡再杀回来时,必然会结成更大的军事同盟,这就不是戍堡能抵抗的。 魏越来时,就见土屋内黑熊与吕布面对面而坐,吕布正用黑白棋子在地图上推演战况。 其实是黑熊一心二用,自己拨弄几个棋子,再控制吕布拨弄几个棋子。 魏越本要开口,顿时闭嘴,小心翼翼靠近。 现在吕布不能开口说话,但手脚齐全,力量更大。 对于这种状态下的吕布,魏越也没什么好恐惧的,起码吕布每日还能清醒那么一段时间。 如果几十年、上百年时间里,还是这样的状态。 这跟长生有什么区别? 虽说不能吃喝,也可能无法再跟女子玩耍,可魏越三十几岁已经厌倦了这些。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变成自己兄长这种状态。 各处戍堡里身形伟岸的少年足有近百人,而上一代里的‘长人’数量更是有限。 所以他已经对得起祖宗了,若能追随兄长让形体长久存留于世,那人生又有什么可遗憾的? 故而他十分殷切,对自己的事儿也越发的上心。 随着他靠近,黑熊吕布也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推演。 魏越也不敢打搅,就跪坐在侧旁,观望推演的局势变化。 见牛皮地图很大,竟然将荆州、扬州也囊括进来。 最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吕布竟然将刘备、刘表也当成了假想敌,在武关道南端布置了七颗棋子。 魏越通过观察已经判断出一颗棋子大概等于两三千人,也就是说吕布始终在警惕刘备、刘表的偷袭。 当然了,刘备不具备这個实力,他必须依靠刘表借兵,才能聚集两万规模的军队。 可是交州牧张津、江东孙权,以及曹操会放任不管? 所以只是推算的极端情况,不能忽视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但也不能太过重视。 外围势力都是这样相互攀咬、制衡的状态,而让魏越最在意的是西河匈奴。 左贤王刘豹已经逃到离石,正在那里征集匈奴各部;紧接着刘去卑也逃向西河,逃的时候汇合了兹氏城中的王庭贵族,给刘豹带去了祭天金人。 黑熊不在意刘去卑的生死,他对祭天金人很感兴趣。 但更想跟刘豹打一场决战,所以这种情况是他放纵才产生的。 地图上推演小半个时辰,魏越看到了最终的决战兵力。 刘豹五万人,还有两万援军,位于兹氏;牵招两万人,在北边晋阳;黑熊两万人,在南边雀鼠谷。 明显这是要做出撤退的姿态,引诱刘豹来追。 雀鼠谷是汾水河谷,不能说多么险峻,但绝对是河东、太原之间大军通行的必经之路。 如果黑熊带着战利品撤入雀鼠谷,那匈奴人数量再多,发动追击的时候,战场宽度有限,是无法发挥人力数量优势的。 只能轮番进攻,将数量变成耐力,以连绵攻势进行消耗。所以刘豹想要发挥数量优势,必须抢占雀鼠谷;可越是提前抢占,刘豹的动员时间就紧迫,会导致前线军队与后方援兵脱节。 雀鼠谷东面山区还有两条小路,不适合大军通行。 雀鼠谷一战,几乎难以避免。 除非黑熊放弃战利品,带着军队快速撤离。 现在撤离的话,刘豹来不及动员,缺乏兵力优势,是不敢阻拦的。 这是刘豹继任单于的立威之战,他必须打,狠狠地打,否则无法慑服河西诸部,更别说统御外围与鲜卑激烈对抗的那些匈奴。 外围的那些匈奴,几乎跟鲜卑人一样的凶狠。 刘豹缺乏军事威望的话,是很难调动、收拢这些外围部落。 黑熊不可能放弃战利品,刘豹也缺这场继位立足之战,而牵招呢? 太原郡兵撤归,王允一族覆灭导致豪强大姓人人自危,那么一支联合军就能诞生。 他们不敢轻易靠近黑熊,只会先聚集起来。 等到刘豹与黑熊主力相互咬住不方便调兵时,牵招的军队才会集结、靠近战场附近。 雀鼠谷战场很妙,汾水从中间分开,汾水上游就是连绵的沼泽与各种破碎的湖泊。 决战时匈奴人在西边,关中兵在东边。 牵招的太原兵不会从东边或西边靠近战场,匈奴人已经不敢相信汉军的诚意,包括太原兵。 如果太原兵真的从汾水西岸靠近战场,又没有引发匈奴人的警惕,那就说明他们真的与匈奴人存在亲密的信赖关系。 也就说明,王氏内通匈奴,导致关中兵被右部伏击这个罪名,是可以坐实的。 至于太原兵从汾水东岸驰道进行进军、靠近,以黑熊现在的信誉,想必牵招愿意,太原人也不会愿意的。 所以牵招的太原兵只能等天气寒冷,湖泊、沼泽结冰后,顺着汾水向南笔直推进,成为决战时的第三股势力。 外围还有第四、第五股势力,第四是河东郡兵、豪强组成的联合军。 这支军队应该是先行观望风向,再做决定。 第五股势力是来自关中的援兵,数量不可能太多,只能从侧翼威胁河东联合军,增加他们战场上倒戈的精神负担。 如果雀鼠谷北端关中兵打赢决战,期间河东联合军反戈,那么他们背后又有关中援兵堵路。 等待河东联合军的只有灭亡。 背叛、反戈的代价过于高昂,故而雀鼠谷北端决战胜负未分之际,河东人大概率按兵不动。 若是关中兵败绩,这些人将化作最凶狠的狼群,扑咬上来,配合匈奴人、太原人完成聚歼。 地图之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 魏越暗暗推演,哪怕算上自己这些人,决战时的关中兵不可能突破两万五。 就太原盆地的地形,与关中类似,都是赢家通吃,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说法。 等决战爆发时,就到了十月中下旬,数百骑逃入山谷还能存活,规模再多一些,只能饿死、冻死。 这将是一场决定并州、关中北部主导权的战争,决定着未来是关中人抢匈奴,还是匈奴人抢关中的战役。 魏越见黑熊、吕布盯着兵棋不言语,也是不敢言语,就连呼吸也尽可能轻缓一些。 片刻之后,就见吕布站了起来,主动到外面站岗。 黑熊则长叹一口气:“自我用兵以来,从未打过如此富裕的仗。两万多人归我调度,实在是烫手。” 魏越自诩亲近,也不好细问,就问:“牵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他是想要挟将军,还是想乘机立威,以便执掌并州?” 随即魏越又说:“还有一种可能,牵招与豪强联合出兵,并不在意胜负,来战场附近,只是为了宣扬威风,并搅乱将军与刘豹的部署,并伺机制衡,使将军、刘豹难以取得全功。” 来当搅屎棍。 黑熊听了点着头:“他是并州刺史,西河、上郡也归属并州,他的确有调解战争的资格。两万多人抵达战场,我与刘豹就算分出胜负,胜利的一方也必须给他一个面子,落败一方也将承受他的人情。” 说着黑熊挑眉笑了笑:“如果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说明牵招在赌,赌我不敢主动背盟。” 魏越听着也呵呵做笑起来,太原联合军抵达前线后,固营自守的实力还是有的。 但离开晋阳向南行军时最为脆弱,经不起大规模骑兵的多方向冲击。 野外决战的倍率很高,稍稍输一点,那就可能滚雪球,全军溃灭。 不像攻坚战、守城战,可以慢慢的磨,打的不顺手还有个抢救弥补的机会。 所以问题就来了,黑熊敢不敢主动袭击牵招? 袭击的话,就如同背盟,会引发刘备、刘表的集体断盟。 不袭击的话,牵招这两万人抵达战场,会成为决战时最大的干扰源。 伪装匈奴人袭击牵招……没意义,牵招、太原豪强敢联合出兵向战场附近靠近,就说明匈奴人那里已经没问题了。 匈奴人的目的是阻截自己,哪怕只是小小的胜利,也足够刘豹站稳。 所以刘豹不介意牵招率兵来说和,至于牵招带着太原联合军袭击匈奴侧翼? 这种事情概率太低了,太原豪强不可能对生意伙伴下手。 他们与匈奴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更为牢固。 (本章完) 第198章 庞统北上 第198章 庞统北上 商雒县北,文聘一马当先。 三个步兵营轻装而进,并没有携带帐篷以及其他大型军用器械。 他们装备了刀剑、矛戟和弓箭,属于轻装行军,行军速度很快。 大约入夜时分,就能抵达蓝田县。 文聘依旧是金盔金甲,打量着山谷道路两侧的山岭峭壁。 他少年时也去过关中,董卓治下的长安太学一度很是兴盛,他也待过一段时间。 所以对武关道不算陌生,如今故地重游,又统御两千军士,更感人生豪迈。 与文聘同行的是南郡功曹庞统,以及十几名追随庞统的鹿门山士人。 庞统骑着一匹温顺老马,老马跟在队伍里默默前行。 庞统则解放出双手,翻阅王威发来的各种公文,公文内容讲述了关中各处发生的事情,以及前线战况的通报,包括民间流言。 在王威的公文描述下,现在的关中如似一团燃烧起来的草堆。 王威驻守在杜陵,前几日征发民力分发牛马后,当地几个有名望的轻侠就号召乡党、无产恶少年,集结百余人主动去蓝田大营接受训练。 看着这条信息,庞统忍不住笑了笑。 关中的情况,哪里还有什么无产恶少年,要么沦为诸将、豪强部曲,要么入山当盗匪。 估计是前段时间主动下山的盗匪、山民,不受官吏、乡人信赖,虽然分发了田地,但缺乏其他生产资料。 所以几个盗匪、山民头目重新站了出来,组织人手投军去了。 底层逻辑很简单,工役半年都给牛马一头,去服兵役,兵役结束后必然保底有牛有马,运气好牛马双全。 不止是民间的人力,此前编为辅兵的诸将部曲也重新武装起来,奔赴渭北前线参与防守。 庞统没记错的话,虎牙军前后收拢了四万两千户部曲,只留下一万两千战兵,余下三万户部曲编为辅兵,进行土木作业,如同长期徭役。 这四万两千户并未包括段煨所部,其中规模最大的是马腾一万一千多户。 只能说马腾魄力很大,说放弃就放弃,如似嫁妆一样送了出去。 这不是一万多户百姓,是经过乱世磨砺,马腾筛选后的兵户,每户男子都是适合当兵的,接受过军事训练。 给予装备器械,经过短暂恢复性的训练,就能拉到前线作战。 关中兵与荆州兵存在一些本质差异,比如关中兵早已经适应了死亡和苦难。 这是目前荆州兵与各地区士兵的本质区别,荆州承平已久,士兵无法承受较高的伤亡,有明显的避战、畏战情绪。 其他地区的士兵已经适应了乱世,战争时期的心态更积极、正面一些。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活着与死了区别不大,所以能正面战争;荆州兵不缺吃的,家乡也普遍富裕,当雇工也能存活下去,所以普遍贪生怕死。 所以把荆州兵拉到关中去历练,能快速改变,重新塑造军队的认知。 只是这一次,就跟王威不同了。 之前黑熊为了稳定刘琦,每次作战都有意保护王威所部,王威所部经历了几次大战的精神洗礼,但始终没有经历过像样的血战。 而这次,这两千荆州兵抵达蓝田县的当夜,一名镇北幕府的使者持调令、书信来见文聘。 文聘脸色有些僵硬,翻阅黑熊写给他的书信,讲述了匈奴人这些年的恶行,以及太原、河东大姓的有意放纵、潜在配合。 荆州有荆蛮、五溪蛮、江夏蛮等等山民隐患,但荆州山林里不缺吃的,这些人守着大山密林,往往也能自给自足。 所以诸蛮与郡县、豪强的冲突并不明显,也不密集。 荆州人与北方诸胡不存在利益、祸害关系,所以受文化、理念影响,文聘意识里诛杀胡虏才是世间正义。 信中黑熊希望文聘能率领所部荆州兵来前线助战,作为回报,会配发战马,帮助文聘改编所部为骑兵。 战后文聘回撤荆州时,为文聘补齐三千匹马。 至于作战期间荆州兵的阵亡,则不需要细说,那么多的马匹就是抚恤。 三千匹马到荆州,那文聘就是刘表、刘琦父子麾下唯一的骑将。 文聘很缺这批战马,刘表父子更缺;因为前脚袁谭带着所部和马匹即将抵达南阳。 等袁谭与刘备合流后,刘备手里也有一支两三千人规模的骑军。 这对曹操很不利,对刘表一方也很不利。 想要抵消这个劣势,荆州必须拥有自己的骑军。 文聘心动不已,当即拿了公文、书信去找庞统:“士元先生,此事末将不敢擅自决定,还需士元先生定夺。若是为难,可发书江陵,请主公裁断。” 他来时庞统还在整理、研究关中的变化,只能放下这些,在油灯旁阅读黑熊的书信。 与文聘类似,庞统与诸胡、匈奴人没有生意往来,本能的厌恶,并欣喜于黑熊取得的战绩。 跟文聘有些不同,庞统只觉得黑熊偷袭匈奴这一招很是精妙,绝对不像是临场发挥。 三千关中骑兵打出了三万人的战果,而且兵力越打越多。 跟其他著姓世家不同,庞统一家走的是学术流派,对于黑熊策反匈奴的奴隶,拉拢太原、河东大姓的逃奴等等之事,庞统浑不在意。 他只在意战争的成本和收益,打仗能挣钱的话,庞统会一直打下去。 阅读黑熊的书信后,他又扫一眼几十個字的调兵文书。 文聘拿着这份文书,才能在行军途中获得补给,尤其是盔甲方面的补充。 整个关中已经动员起来,各县动员县兵固守本县的同时,也在搜集境内铠甲,向潼关输运。 等文聘所督三营轻兵抵达潼关,自能获取铠甲器械。庞统放下公文,当即就说:“此种族存亡之大计也,是国战,当义不容辞。” “有先生此言,末将就安心了。” “将军也不必顾虑,黑镇北向来与主公交好,他这是有意增强主公麾下兵马。” 庞统双手互揣,还是有些不适应关中的寒冷:“如黑镇北这样的人,是很难信任刘玄德这类当世枭雄,河北袁尚在黑镇北看来是即将展翅一鸣惊人的雏鹰。这样的人,危急穷困之际才能与黑镇北结盟互好。” “而主公不同,生性敦厚,意在守境安民,是我等的幸运,也是黑镇北的幸运。” 庞统说话间忍不住笑了笑,文聘也跟着笑了起来。 绝对没有嘲笑刘琦的意思,刘琦的运气很好,起码在扶持刘琦一事上,当时的黑熊出了死力,几乎是带着全部家当在拼命。 当时黑熊劝刘琦的话,也渐渐流传出来。 比如黑熊对荆州人口潜力的估算,只要荆州稳住内部,坐看曹操来回折腾。 折腾个十几年,曹军规模会越来越小。 荆州人口优势论,已经在荆州士人群体中不断放大,只要守住阵脚,拖到下一代人成长起来,荆州人就能变身为楚人。 刘琦不像个搞事情的人,如果拖到二十年后,换一个年富力强的雄主,那就好玩了。 二十年后,现在的庞统、文聘若不夭亡,必然是军政领袖人物。 两人笑罢,庞统就说:“蔡公遗书已经挖掘出来,留我弟、习祯等人誊抄即可。明日我与将军一起出发,我要看看匈奴究竟是何等模样。” “是,那士元先生早些安歇。” 文聘识趣告退,庞统起身送出门。 返回桌案,庞统搓搓手,捉笔向刘琦禀告陈述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 己方的盟好势力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黑熊;对方的真正盟好,也就己方这一家。 正是双方盟好,夹在中间的伊籍才能站稳脚跟,不会被刘表或者刘备拿捏。 至于其他盟好,更多的是迫于生存压力,而形成的反曹操联合阵营罢了。 曹操主力遭到重创时,这个联合阵营也就自动瓦解了。 刘备始终有接替曹操的潜力,同时刘备也一直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奋斗。 所以刘备得到袁谭以及那批战马补充后,荆州必须拥有同等规模的骑军。 内部不搞军备竞赛的盟友,算什么好盟友? 庞统写信之际,早上有一面之缘的司马芝也在给黑熊写信。 商雒目前不存在什么显著的大姓,都是各种占据山沟自屯自守的豪强,这些豪强又普遍兼职盗匪。 自虎牙军走武关道入关中以来,废弃已久的商路重开,追逐利益的荆州商人越发密集。 商雒群山盗匪、山民陆续归附后,就剩下豪强了。 关中各县征发工役配发牛马的政策传来后,这些豪强再也坐不住了,开始主动申报人口,请求编户。 虽然牛马还没有运输过来,司马芝已经着手开始抽选丁壮。 第一等的永远是兵役,乱世对山民的影响相对来说更小一些。 商雒本就是两个县合并而来,山谷、山沟众多,人口虽然稀疏,但架不住地域广袤。 所以司马芝一动手,就征募两千自带铠甲、器械的士兵。 又善作主张,给应募的士兵配发牛马,若有伤亡,则给牛给马。 只要将这两千人送到前线,商雒的防守压力反而就降低了。 这是两千擅长山地奔袭的步兵,司马芝不懂兵法,但觉得深入西河作战时,绝对能用得上。 商雒县基本上是交给司马芝专权管理,黑熊要的是稳定,他不管司马芝怎么管理,只要保证武关道、漕运稳定,那什么问题都是次要的。 正是因为这种放权,司马芝才做主募兵,将不安定因素释放到外界。 等再回来时,就会成为县府的外围力量,成为地方秩序的一部分。 他相信自己的行为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其实也不怕麻烦,更怕前线失利。 给前线写完公文,又给甘宁、陈震以及甄宓分别写了征募两千士兵一事,希望他们能有个准备,不要误会。 最后,忙碌一天的司马芝才开始翻阅裴潜的书信,这是裴潜通过庞统捎来的书信。 隐居在长沙的裴潜不出司马芝所料,拒绝了黑熊的征辟,也婉拒了司马芝的邀请。 对此司马芝只能叹息,按着行程计算,裴潜拒绝的书信能送到南郡。 也意味着裴潜如果当时答应的话,就能跟着庞统、文聘一起抵达,也就能赶上最终的决战。 惋惜不已,以至于司马芝生出了那么丝丝恨意。 然而此刻的裴潜,已经离开长沙,乘船逆汉水北上。 关中不断传入荆州的战报催促着他,裴潜也是有些后悔。 但他相信,当他出现在司马芝面前时,司马芝肯定会将他的拒绝书信揉成一团丢到火堆里烧成灰烬。 来的晚一些,不会影响他的出仕。 (本章完) 第199章 全力增兵 第199章 全力增兵 骊山西营,入冬以来并无什么积雪。 每日清晨霜染林间,军营里炊烟弥漫。 阎行睡醒后哪里有洗漱的条件? 先是打了一碗熬煮稀烂的豆汤,整个人坐在壁炉前烤火,同时醒神。 板筑而成的土屋内住了三十人,睡的是双层大通铺。 居住条件很是拥挤,土屋占地面积并不大,也就四米乘七米的格局,中间还有一条立柱。 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门正对着壁炉。 壁炉对面,则是另一排营房的壁炉,两个壁炉共享一个烟道。 石块垒砌的壁炉排烟顺畅,夜里也有人当值守夜,保证土屋内气温不至于冻人。 而门外正对着另一座营房,两座营房门对着门,只有一丈宽的过道。 因天气寒冷的缘故,这条过道已覆盖了树枝茅草,还压了一层土。 导致营房内光线微弱,只能靠壁炉提供光亮。 为了加快建设,营区都是这样一排排的。 壁炉内黑陶锅熬煮着浓稠粟米粥,阎行刚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他胃口不错。 思索之际,隐约听到马蹄声,很快就听到敲锣的声音。 营房内等待早饭的俘虏有继续躺着的,也有坐在第一层通铺边缘等候的。 普遍油头垢面胡须杂乱,听到铜锣敲响,这个营房里的推选出来的三名十人长当即出门。 门外走廊光线更是微弱,阎行端着豁口黑陶碗混在人群里走出廊道。 就见木台上站着一名穿戴两裆铠,头插白羽的军吏,这军吏大致清点人数,见这处营地的二百多名十人长陆续抵达,就侧头看一眼监管这里的军吏。 这军吏当即敲响铜锣:“肃静!” 见安静下来,白羽军吏举着手中公文环视下方:“征北幕府调令,愿披甲征讨匈奴者,立刻报名编册!三人中只取两人!捕斩匈奴一人,减刑三年!捕斩两人,释放!捕斩三人,奖赏马匹准许归乡!捕斩五人,准许赎买一人!” 这军吏低头看着前排的阎行:“这是幕府对阎校尉请战文书的回应。” 阎行喝光豆汤,仰头就问:“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你们将随荆州兵一起奔赴潼关,在潼关发放铠甲、器械!” 这军吏将手中卷起来抛给阎行,又说:“最快是今日午间,荆州兵过境时与他们一起出发,在北营过夜!” 阎行这些人从凉州出发时携带的铠甲、器械、冬季御寒皮衣、帐篷之类,早已经被搜刮、剥夺。 也就阎行一人获得了保留佩剑的荣誉,即便这样,阎行本人的行囊也被没收了。 隔壁营区,吕常也拿到了调令,他们不需要三选二,全营征调。 比起阎行,吕常得到一些荆州乡党的扶持,还能穿一套暖和的新冬衣,也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仪容,将胡须收拾的利索精致。 毕竟吕常这些人已经开始干技术工作,不像关中获得的俘虏,只能干伐木、筑墙、盖房子这类重体力工作。 西营不远处就是蓝田大营,目前只有三千青壮在集训,这批兵员来自荆州的移民队。 甄宓天一亮就拿到了马腾的书信,马腾坐不住了。 北地胡已进犯甘泉山,被杨秋伏击击退后,杨秋也果断后撤,强化池阳防线。 段煨虽然没有向她发什么信,但北地方面肯定打起来了。 等这封信送到太原前线,怎么也是两天之后了。 所以马腾一边向前线发书,一边也让女儿给甄宓送信。 看过这封信后,甄宓迟迟不语。 马芸就举着一颗鸡蛋对她解释说:“父亲看来久守必失,原本郎君的安排并无隐患,奈何此战杀伤斩获甚大。如今已不止是河西匈奴,北地羌胡也是如芒在背。” 说着她就用锥子扎破鸡蛋,再轻轻用力就捏碎了鸡蛋。 蛋液淌到碗里,马芸又拿起一颗鸡蛋:“若有一处被羌胡突破,就如这鸡子一样,一点破,就是一片破。若是不破,自然是稳固如初。” 她也握着鸡蛋使劲捏,鼓足了劲,鸡蛋猛地裂开,蛋液飞溅。 喘了粗气,马芸才说:“姐姐你看,想要守住防线,就不能放任羌胡攻破一点。” 甄宓点着头,也是忧虑:“我自然相信马君侯的推论,只是我素来不问军事,这贸然插手,恐惹不快。” 马芸又劝:“羌胡各部联军来犯,敢为先者终究屈指可数,多数羌胡持观望态度,不肯尽力。父亲自有一番英名,若到渭北,可抵三千人。有庞德襄助,北地羌胡不敢贸然行动。这样拖延一些时日,各处防备更为严密,或许可以支撑到郎君凯旋。” 就算撑不到黑熊回师,只要前线与匈奴的终极决战分出胜败,羌胡联军自然会后撤、请降。 现在羌胡联军的作战热情并不高,多数是来观望形势的。 能找到一条缝,那就群起而上。 而马腾觉得自己可以堵住这条可能存在的隙缝。 甄宓犹豫再三,就说:“郎君并未明确限制,马君侯不妨先返回槐里点验家资。四五日后,郎君回复自到槐里。” 马芸当即道谢,马腾早三天返回槐里,就能有三天时间动员周围的旧部曲。 虽然这旧部曲接受过改编,但重新熟悉,总好过突然调动。 三辅之地战争潜力持续释放,旁边的弘农郡也在动员中。 已经由不得弘农郡守令狐邵,他之前筹措借贷的两批物资落到了甘宁、张晟手里。现在令狐邵很穷,可弘农豪强普遍压力很大。 弘农也被南匈奴劫掠过,前期解救回来的男女粗略统计过籍贯。 现在弘农豪强如果不出兵,前线关中兵大胜归来,肯定会顺手将睡榻之侧的弘农清理一遍。 如果不出兵,关中兵大败,匈奴人乘势追上来大肆抄掠,弘农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怪弘农距离关中太近,潼关、陕津两個命脉又落在关中手里。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弘农人只能出兵。 勉强凑了一支五千人规模的郡兵、豪强部曲联合军,急匆匆奔赴前线战场。 机动郡兵只有三千人左右的河东人也完成最终动员,爆出一支两万余规模的联合部队。 原本弘农郡可以爆出万人规模,可弘农伤了元气,令狐邵威望有损,这动员出五千多人。 十月二十四日,节气小雪,关中兵大破右部的十五天后。 北上的令狐邵与崔琰会师于平阳,双方接近三万人马,吃着单于王庭遗留的粮秣草料。 令狐邵的精神压力很大,虽然他没娶王允的女儿,可他的兄长令狐超娶了,郭淮也娶了。 可弘农不存在太原、河东那样规模庞大注重盈利的著姓家族集团。 弘农的士人比较简单,要么是杨家那样注重学术发展的顶流,要么是放弃军权全力向文化层次发展的张家,余下都是豪强。 所以弘农的豪强更恐惧关中兵、匈奴人的报复,这跟令狐邵的立场存在本质差异。 一旦操作不好,就有可能发生兵变。 与崔琰合兵后,令狐邵才真正放松下来。 两人在温暖、宽阔的单于议事大帐里观摩地图。 也是耐用的牛皮地图,崔琰抓着一枚黑子:“这是张燕所部,他出兵了,大约三千人,其中多是骁锐步卒。” “这是大将军的令文?” “是,大将军不得不给。” 崔琰将这枚棋子放到雀鼠谷中部:“关中兵全取王庭三部,这可是匈奴内迁近乎三代人的积蓄,刘豹不可能放任关中兵撤离。这一仗要么在雀鼠谷,要么在蒲坂津。” 令狐邵也算熟悉河东地理,皱眉追问:“牵子经是什么说法?” “他与你一样,太原衣冠有他们的想法,就像你麾下弘农人也有自己的顾虑一样。” 崔琰说着长叹一口气:“我麾下河东兵也是如此,他们恐惧关中兵大胜或大败,也不希望匈奴人大胜或大败。非要详细来说,河东人想看关中人、匈奴人不分胜负。” 令狐邵点着头一叹:“看来我与牵子经该相互调换,弘农人不愿坐视关中失利。” 最起码,要保证带着战利品、解救的男女返回关中;或许明年秋季,弘农人就能跟着一起外出劫掠。 崔琰更是接连叹息:“命运无常呀,太原人想看关中失利小败,牵子经则与弘农人类似,希望关中兵顺利撤归,不要再生祸端。” 他说着又叹息,己方三个作战集群,统帅与麾下部队的立场都存在偏差。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从账面上来说,三郡合兵也有五六万,可却分隔南北,难以统一调度。 而且这三郡部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野战时的表现不会比匈奴仆从步兵好多少。 两个人各自叹息,相视一眼又同时叹息。 叹息完毕,崔琰收敛情绪,抓着棋子往蒲坂放了两枚:“昨日,荆州援兵文聘部,与阎行、吕常合兵近乎七千已经渡河,今日会从蒲坂开拔,三日后就能抵达平阳。” 说着又拿起一枚黑子放到黑熊主力集群:“这是刘玄德部将赵云所督,亦有三千余骑,按路程今夜也将抵达雀鼠谷道,若稍稍加快路程,今夜能与张燕合兵一处。” 令狐邵仔细去看,就见黑熊那一堆足有七枚黑子,象征着两万出头的兵力,另有赵云、张燕的六七千人。 也就是说,平阳以北,目前黑熊有接近三万步骑。 对方这三万,不是自己这里三万人能碰瓷的。 令狐邵目光又转向到西河匈奴,见一堆白子围绕在兹氏县、左部王庭附近。 数了数十八枚白子,六万多步骑。 再看太原,整整有十枚白子,也是三万人规模的部队。 不由咽了口唾沫,生怕太原人跟着牵招来战场附近看热闹,被匈奴人或关中人顺手给吃掉。 现在关中人的精神状态,与匈奴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不正常了。 不管是牵招三万人,还是平阳这里的三万人,根本经不起野战的猛烈冲击。 这是部队结构、心态士气所决定的,可以设营固守进行拦截,也能打顺风仗千里追击,唯独打不了瞬间伤亡剧烈的野战。 观察思索,令狐邵就问:“匈奴人怎么逗留不进?” “他们在等镇北军撤离,或许也在等其他变数。” 崔琰无奈口吻:“太史文恭骁猛异常,这几日引领骁骑百余,越过汾水夜袭匈奴营地,匈奴难以抵挡,故大队人马收缩,没有敢靠近雀鼠谷口的。据我观察,大约还需要七天时间,镇北军最后一支运输队才能离开平阳。” “算上路程,镇北军还需守御谷口、道路十天时间。” “十天之内,刘豹必然发动攻势。” (本章完) 第200章 黑山西迁 第200章 黑山西迁 雀鼠谷南端,刚率部抵达的赵云驻屯于新建造的营垒。 营垒也是草创,内部有扎好的帐篷,外围土木防御建筑并不坚固,只有简单一层。 这里目前临时被称之为中关塞障,赵云巡查周围大致地势后,安排军吏组织人手增固营垒。 汾水河谷贯通南北,东西也有纵横的山谷与河谷相通。 新建的中官塞障就有一条小河谷道路,直通西河。 整个汾水道西侧,适合大军移动的足有四条,最远的一条可以迂回直接抵达汾水道南端的霍县。 中关塞障,目前守御的是从北向南的第二条路口。 随即就驱马向北,大约二十里后就是张燕的营地。 张燕来的早一些,已用三天时间完成了营垒的外围修建。 这里修筑的塞障营垒叫做北关塞障,整个汾水河谷北端就三座塞障,其中北关、中关位于雀鼠谷。 三关塞障之南,与霍城之间还有一座唐城。 三关两城,构成了目前的汾水河谷防线。 赵云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认出平难中郎将战旗后,也不逗留,继续向北。 等他出雀鼠谷口,到介休县西南时,就见密密麻麻的兽群觅食于汾水东岸。 粗略估计,牛马羊群还有七八万左右。 他来时,这里依旧在屠宰病弱的兽群,营地下游区域千余名俘虏正在冰冷汾水岸边清洗肠肚、下水。 俘虏很好辨认,现在俘虏与武装仆从都是破旧的多层皮衣,但武装仆从已经编队,头扎五色头巾。 得到准许后,赵云进入中军营垒区域。 他看到了黑熊新的大纛,是从单于呼厨泉那里缴获的鹰旗大纛。 配合此前的虎纹大纛,一左一右立在大帐前。 亲兵引着赵云进入大帐,赵云就认出张燕,张燕也回头观察赵云,赵云施礼:“外将赵云拜见镇北将军。” “子龙将军快来,一同磋商战机。” 黑熊站在原地,扭头又嘱咐亲兵去给赵云准备茶点和清炖牛肉。 “是。” 赵云应下,上前时也解下自己头盔,战盔已蒙了一层白霜。 他搓着手站到高桌前,黑熊看一眼张燕,就继续说:“子龙新来,就先听听子龙的看法。我认为我军与匈奴一样,兵力越是集中,越是难以灵活运用,会形成堆积,如似人之臃肿。” 兵力要摊开,特别是攻击的时候,展现宽度意味着接触面积,接触面积越大,杀伤效率越高。 但摊开的话,会存在调度不便,各部配合衔接也有迟钝。 所以战线再宽,你接触不到对方,你的刀剑也砍不到对方,等于浪费。 见赵云点头,黑熊又说:“所以我断定,刘豹不会分兵夹击,他最多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袭扰汾水道,或者进袭平阳、临汾,以逼迫我军撤离。” 刘豹征集这么多部落士兵,肯定存在意见相反,或者相性很差的部落,派遣这些部落去开辟第二战场就成了一种必然。 赵云看一眼桌上地图,就问:“敢问将军,军中粮草还能支用多久?” “我获得了右部残存草料和粮秣,现在又屠戮多余兽群,经过估算,可以支撑到明年一月中旬。若期间吏士折损,宰杀更多牛马,足以相持到明年二月。” 等到二月草木萌发,那时候战况必然发生极大反转。 黑熊继续说:“西河诸部难以长久作战,我估算他们支撑到腊月中下旬,就必须撤军。左部粮草、粮秣已让我尽数焚毁,今年冬季不降雪还好,他们还能觅食山野枯草。若是降下一场大雪,他们必须退兵。” 冬季马群吃不饱,会出大问题。 杀敌都是次要的,能不能活着跑出战场范围才是首要问题。 见赵云沉思,黑熊又说:“急于交战的是匈奴人,不是我。这段时间匈奴屡次尝试向对岸扎营,都被我驱逐。我现在只有两个顾虑,第一是匈奴人绕行北边晋阳,绕过河泽大湖从我东北来袭;还有就是匈奴人分兵向南,进扰关中。” 这时候黑熊看了一眼张燕,张燕说出自己之前的提议:“我向将军提议坚守,再有半月,我还能调兵万余抵达介休,可以为将军充实汾水防线。” 赵云听着皱眉,感觉黑熊似乎不喜欢这一万多人的援兵,可能其中存在其他问题。 瞥一眼赵云,张燕继续说:“这一万人之后,还能再出一万人。太原大姓如此不恤小民,我有意放弃上党,举众迁入太原,为将军守御此处。我部青壮约在十二三万,要留三万人守御山道,抵挡河北、以及乌桓追击。” 这下赵云理解了,张燕若真的向太原迁徙,那么牵招就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 晋阳的并州兵,会集体与匈奴人合流。 否则放任黑山军迁入太原,太原大姓绝对会被斩草除根。 现在的黄巾军余部,可不像刚起事的时候那样尊重地方大姓、衣冠之家。 这个问题太过于要命,赵云根本不想表达态度。结果就听张燕说:“今年河北大旱,上党群山降雨也是不多。太原降雨如常,山中各部早就有迁徙太原之议论,就恐遭遇匈奴、河北堵截、追杀。如今匈奴破灭,让出许多空地,太原大姓素来无法,不若就此诛灭,解救万民。” 然后张燕看着赵云:“你我乡党三千余户也在山中,生活贫苦,难道子龙就忍心?” “唉~!” 赵云长叹一声,才开口:“怎么有这么多人?” “河北干旱,税赋如旧;袁本初身死,许多人都说大乱将至,自七月以来,陆续有两万多户迁徙、逃入上党。” 张燕顿了顿:“今年山中,生活疾苦贫困,大约夭亡近三千户。哪怕镇北将军不支持,明年我也要尽起部众,杀入太原。” 反正黄巾军到处流浪,对家乡已没有多少眷恋。 赵云见张燕这样说,又见黑熊没有反对,就说:“我自然希望乡人、万民能过富足殷实的生活,可我只是玄德公麾下小将,无法,也不能代表玄德公。” 张燕扭头去看黑熊:“将军,我军若迁入太原,只能尊奉将军,此后绝无二心!” 黑熊则看赵云:“子龙将军,击破匈奴后,我准许将军先行挑选俘虏,我给三千人,连同之前的马匹约定,总计三千俘虏,五千匹马。玄德公得此,必能在中原一展雄风!” 算上袁谭带过去的四千人,五千匹马,明年刘备的骑兵力量将在汝颖地区取得优势。 再加上这次许诺的三千人,明年刘备努力一些,袁谭再煽动策反一些,足以形成一支规模三四万的大军。 其中骑兵优势会切断曹军各城,直接瓦解曹军配合作战的可能性。 想要压制刘备,曹操只能尽起大军来打一场决战。 这可是大买卖,赵云又问:“河北如何交待?” “明年玄德公率大兵进讨中原,就是最好的交待!” 黑熊说着笑了笑:“玄德公寄居荆州,受限于人,屈尊守份,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三成,实在是憋屈。” 见赵云明显意动,黑熊又加注说:“如果黑山军迁徙太原,河东大姓联合太原大姓从胡叛汉,那我可以再送三千河东战俘。” 赵云很是为难,闭上了眼睛:“五千。” “可以。” 黑熊说罢扭头看张燕:“这一步踏出,你我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张燕只是笑笑:“雁门、代郡和半個渔阳已落入乌桓人掌控,看匈奴三部王庭,今后太原、河东也将成为匈奴人牧马地。若无将军奋起一击澄清寰宇,我等就算苟活山中,子孙也将受胡虏所害。” “大姓卑鄙,我等只不过是将当年未尽的事从头再做,还谈什么余地?” 张燕说着也是仰头一叹:“明年刘玄德以大兵进伐中原,我不在意胜败,我担忧的是幽州。我素来不喜袁家,就顾虑鲜于辅等人败绩,他们若被驱逐,幽州诸胡再无人能制。” 从立场上来说,张燕的黑山军始终是公孙瓒的盟友。 曹操大兵进攻黎阳,也间接为鲜于辅分担了压力。 虽然鲜于辅反抗公孙瓒,反抗的原因是公孙瓒杀了刘虞;但考究立场,鲜于辅、田豫、阎柔这伙人,与公孙瓒类似,都是压制、制衡态度,而非一味的放纵、迁就。 赵云默然,从个人立场以及乡党情绪上来说,他跟张燕一样,喜欢公孙瓒。 对边郡饱受诸胡之害的人来说,谁杀诸胡,谁就是英雄,就是自己安宁生活的守护者。 人活在世上有朋友有亲戚,哪怕诸胡侵扰没有杀害你的亲朋好友,也会影响你的生活。 在真定乡党中,赵云的影响力目前肯定比不上张燕。 真定人今年受灾逃亡,只要是去投奔张燕的,河北方面就不敢强硬阻拦。 公孙瓒败亡也就三年半的时间,他的影响力不会轻易消退。 袁绍用嫁族女的方式拉拢诸胡,这些人内迁后破坏、蚕食地方,地方官吏有几个敢管? 袁氏灭亡,乌桓人拥护袁尚兄弟,以及后来跟曹操决战,无非就是怀念袁氏治下时的快乐生活。 这也能理解为感恩,如同列强感恩大清一样。 恨不得弄个感恩节,天天感恩。 赵云沉默片刻,对黑熊说:“将军,此战某将奋力死战,以报将军恩德。” 黑熊理解他的意思,强忍着不舒服,就对张燕说:“那就开始吧,我们一起联手,将太原打扫干净。” 张燕笑了笑:“仆四日前抵达时,就已传令上党。想来这几日,太原人、河东人就会知晓,难免会派人前来咨询,还请将军早作应对。” 黑熊瞪一眼张燕,转身就走向书桌,抓起鹅毛笔当即给文聘书写军令,让文聘加速行军。 文聘的任务是驻防霍县,守住汾水道的最南端。 原先只是预留手段,现在看来文聘的任务要改变了,主要防御对象要变更为河东人。 (本章完) 第201章 王庭之火 第201章 王庭之火 平阳,单于王庭。 王庭距离驰道不远,可见驰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正鱼贯而行。 贾逵随同这支队伍返回河东,此刻不得不与庞统告别。 两人彼此之间颇有些惺惺相惜,郑重告别后,贾逵站在路边目送庞统北上。 随即才调头返回驻屯重兵的单于王庭,看着王庭外几乎完好的牲畜棚圈、草料堆,贾逵不由心跳加速。 一路刷脸,直入王庭正中的小城邑。 他的姐夫柳孚专程接待,陪同贾逵在一处温暖营房用餐。 贾逵行程劳累胃口不好,稍稍吃了几口就说:“匈奴哨骑已过稷山,蒲坂津、风陵渡二处,没有大队人马保护,普通信使很难躲过匈奴人的搜查。” 他也是后怕不已,就问:“镇北将军处还有多少人畜需要转运?” “不知具体,霍城、唐城之间还有一队,男女牲畜甚众,约有七八千人,是平常的三倍人数。” 柳孚说着一叹:“我们怀疑这是最后一支转运的人畜,可镇北将军各路援军持续向北进发,我等很是忧虑。” 他就对贾逵解释说:“此前我等预估的是人畜转运完毕,镇北将军自会统兵徐徐后撤。匈奴人大队来追,在雀鼠谷道也难获取什么大胜。如今看来,我等实在是小看了这位镇北将军,他或许有鲸吞之意。” “鲸吞之志?” 贾逵端着温酒小饮一口,皱眉:“如果他不走,匈奴人敢不敢与他厮杀、决战?” “匈奴人收缩于左部王庭、兹氏附近,并无上前交战之意。” 柳孚神色愁苦:“未来何去何从,我也很是茫然。” 贾逵理解他的难处,河东豪强的利益与郡守崔琰的利益存在冲突。 柳孚又是郡守府里的曹掾,从士人道德上来说,就应该跟着崔琰同进同退。 可现在太原兵与牵招,河东兵与崔琰,弘农兵与令狐邵,都存在上下立场冲突。 贾逵想了想:“上下同欲者胜,黑镇北兵力虽然寡少,但更得军心。以匈奴之凶顽,有数倍优势,尚不敢迫近交锋。至于太原、河东乌合之众,又如何能是黑镇北敌手?” 见柳孚不反驳这个观点,贾逵就问:“我听说这王庭是黑镇北让给崔府君的?” “是,王庭驻屯许多粮草,黑镇北不忍心焚毁,就请托崔府君率兵驻守。以如今三万之众,四千匹马,可以吃到明年三月。” 柳孚又说:“若无意外,明日迁徙队伍经过时,还要拨付、补充粮秣。” 贾逵听了双手撑着桌案起身,来回踱步。 皱着眉头:“既然军中马匹只有四千,我见草料甚多,不妨焚烧大半。这样一来,可少去许多麻烦。” 贾逵见柳孚神色有异,当即就明言:“黑镇北是什么样的人,我比姐夫清楚。他不会白白让出单于王庭,若不加阻止,匈奴人必然分大兵于此。到那个时候,若不能围困、逼杀黑镇北,我等河东衣冠必无余种!” 真到全面翻脸的时候,河东人肯定会跟太原人联手,一起配合匈奴人,以绝对优势包围、堵死黑熊。 河东人响应太原人,郡守崔琰大概率会是个反对态度,到那个时候不管是杀崔琰还是挟持崔琰,郡守府里的官吏基本上跟叛军没区别了。 不仅自己名声脏了,还会连累家族。 除非现在有個许都委任的新郡守,这样大家才能理直气壮的倒戈过去,拥护新的郡守。 可这个新郡守,能不能赶上? 就算赶上了,河东豪强名正言顺拥护新郡守了,可然后呢? 打不死黑熊,就算全歼了对方的军队,来今后河东豪强也将遭受密集的报复。 这种报复,几乎找不到可以调解的办法。 所以崔琰不重要,翻脸、丢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能不能围死逼杀黑熊。 贾逵在关中来回跑了好几趟,他三四天的路程,黑熊半天时间就跑完了。 普通的办法,是很难成功追击、斩杀黑熊的。 他眼中二郡联合匈奴人全歼关中兵不存在问题,问题就在黑熊本人。 故而,贾逵再一次规劝:“此事一定要告知崔府君,要快快动手。否则太原使者抵达,人心摇摆,再想焚毁草料可就难了。先动手烧毁草料,不论匈奴人与黑镇北谁生谁死,我河东自能坐观成败。” 柳孚点着头,这种时候没必要隐瞒贾逵:“就怕……” “没什么好怕的,太原人距离我们太远了,只要黑镇北元气尚存,太原人憎恨我们,也难伤分毫。” 贾逵语气难得强硬起来,生怕自己姐夫这个时候犯迷糊。 从账面上来说,太原兵加上河东兵,总兵力六万;再加上匈奴人,几乎五倍于关中兵,怎么可能会失败? 现在河东人又占着王庭的草料粮秣,只要匈奴人分兵三四万,就能在这里安稳吃喝两个月。 到时候南北包夹,关中兵动弹不得! 柳孚不再推诿,当即起身去向崔琰陈述此事。 可贾逵不敢赌,他刚从关中过来,知道关中是个什么情绪。 哪怕这一战全歼雀鼠谷的关中兵,只要黑熊逃回关中,他依旧是关中人的英雄。 那下一回黑熊出兵河东,太原人能出多少兵来救援?匈奴人又能出多少援兵? 弘农人吃了两次闷亏,已经长教训了。 既然有弘农人这个榜样在,河东人又何必重新去吃苦头? 出于对河东乡党的不信任,贾逵送柳孚出门后,当即刷脸问路,找到了弘农兵营地。 郡守令狐邵不在,贾逵则拜访随军的杨亮。帐篷里光线不好,贾逵单刀直入:“有道是胡无人汉道昌,今汉胡不两立,关中霸业将成,公愿助力黑镇北,还是匈奴?” 杨亮不假思索:“以我家之门楣,岂会助纣为虐?” “既如此,还请速速调派兵士,焚烧各处草料,只留十分之一。” 贾逵面无表情:“以仆对黑镇北的了解,他有意借王庭草料、粮秣分匈奴之兵。一旦中计,其当面匈奴必然遭受重创,进而攻杀背汉从胡之人。以匈奴之心性,北面大败,此处匈奴纵然有五六万,也会抄掠遁归,实难引为臂助。” “待黑镇北肃清太原,回师攻入河东,我等满门诛灭,必无余种。” 看杨亮一副猜疑神态,贾逵又说:“匈奴分兵三四万至此,我等与他难以互信,驻屯一地彼此提防,别说是并力破敌,就是和平相处也是困难。今大姓豪强之部曲,多数出自贫家,彼辈怀恨匈奴。” “若见我等与匈奴联合,必然隐忍,待黑镇北大兵抵达,彼辈作乱于内,如何应对?” 贾逵说着长长叹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河东、太原之兵,已心向关中。二郡衣冠若是执意,我贾某只好披发入南山,以避祸端。” 说罢,贾逵起身长拜。 杨亮始终不言语,目送贾逵离去。 到底该不该焚烧草料? 如果贾逵分析的正确,那么现在自己带着弘农兵焚烧草料,反而会将悬崖边上的太原人、河东人拉一把。 这些人感激不感激的不好说,若真这样坏了镇北军的计划,那杨家就被记恨上了。 杨亮也起身踱步,思虑自己与家族的前路。 总之不能学太原、河东大姓,自家跟匈奴人的交情有限。 就如贾逵分析的那样,得罪镇北军的代价太高了,看看王允,三族说灭就灭。 真的是恨不得连王家的田野地皮都刮走。 得罪镇北军的代价很大,如果期间再染上勾结匈奴的恶名,那再诛灭一次三族,也实属正常。 所以匈奴人、太原人、河东人的存亡,跟他弘农杨家有什么必然关系? 杨亮当即拿起头盔戴好,挂上斗篷走出营帐,看着营地各处:“擂鼓,升帐!” 贾逵听到了鼓声,心中稍稍安定,他重新回到王庭小城邑内。 想要去见崔琰,可惜崔琰与令狐邵举行酒宴,不方便见人。 别说贾逵,就是他姐夫柳孚也只能等候酒宴结束。 酒宴中被接待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允的另一个女婿,阳曲郭氏这一代的领头羊郭淮。 酒酣之后,郭淮才说:“我常见山民豢养猎犬,入冬后大雪封山,放纵猎犬追赶雉、兔。好的猎犬,自少时教养,若是扑咬偷吃鸡鸭之类,必须打死。若是放任,则祸害无穷。” 端着酒杯,郭淮也是无奈叹息:“吃惯了家养肥鸡的狗,怎么可能费力追逐野兔?” 崔琰听了呵呵做笑,也没什么外人,就问:“黑镇北诛王子师三族,并未涉及郭氏、令狐氏,郭氏何以断定会有无穷祸害?” 令狐邵也开口提议:“是啊,若是感到不安,不妨迁居邺城,以避锋芒。” 郭淮则说:“各家逃奴争相归附,我等根基日益损毁,这难道不是无穷的灾祸?” 看着崔琰,郭淮诚恳说道:“黑镇北自恃强壮欺河北于一时之窘境,如此盟好,岂能轻信?又如何能引为臂助?据我所知,他之前与大将军协议,欲共享河东、弘农二郡,如今兵锋却掠入太原,强迁男女孩童将近二十万之众!” “太原为之虚空。” 深吸一口气,郭淮又说:“雀鼠谷口,汾水河津处,近来有一处山谷,当地人称之为鬼童谷。就是彼辈强迁女子,迫使母子在此分别,留其母,而杀其子。此谷中尸骸相枕,难以计数呀!” 令狐邵神情窘迫,崔琰则明确态度:“我受大将军信赖,托付河东于我。得河东士民拥护,我自然有保境安民之责任。” 看着郭淮,崔琰面无笑意:“我等不管北方战事,谁来进扰平阳,就是与我河东士民为敌。” 郭淮听了也只是一声长叹,不再规劝:“今日酒酣,明日再议可好?” “正该如此,军国大事,岂能酒后商议?” 崔琰回应,结束了这场会面。 于是他当即告退,留令狐邵与郭淮交流。 崔琰前脚走,令狐邵正要翻阅郭淮捎来的一叠乡党书信,不想亲卫将趋步靠近,贴耳说道:“明公,弘农兵收拾行装,鼓噪向北,欲投黑镇北。” “嗯,知道了。” 令狐邵表现的很淡定,开始专注阅读乡党书信。 看到一半,就听外面喧哗之声大作。 郭淮、令狐邵等人出了屋舍,就见漫天飘落灰白、黑色的草屑灰烬或残留物。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瞭望塔,就见城外各处草料场齐齐燃火,黑烟升起,被强风吹刮向南而去。 塔上,郭淮、令狐邵互看一眼,令狐邵当即说:“弘农兵鸣鼓向北,我不能放任不问。还请告知家乡父老,联合河东之事非我能左右。” “……” 郭淮无语,只能随令狐邵下塔。 隔了几个院子,崔琰双手负在背后,扬起下巴看着寒风中打旋的灰烬、草屑。 他面无表情,思索着太原、邺城来的书信。 (本章完) 第202章 意外之喜 第202章 意外之喜 雀鼠谷口,汾水渡津。 自入夜后,几十艘舟船往来于两岸。 黑熊最先回到东岸,才抬手摘下沉重、蒙了一层白霜的战盔、面具。 他也不做逗留,乘坐战车就朝温暖大帐赶去。 后续舟船转运,是跟随去西岸侦查的二百余骑,几乎人人都有斩获。 塔上东岸后人人喘着大气,提着头颅去找当值的军医官记录。 目前也就黑熊整编的两千余鹰扬骑士骑拥有记录功勋的条件,其他部队缺乏条件,都是各自百人队内记功。 这几天时间,被整编的鹰扬骑士分成十二队,轮番跟随黑熊去对岸搞破坏。 去的时候一人两马,返回时一人三马。 就在这舟船转运之际,追击而来的匈奴游骑少数人举着火把照明,大半人张弓发箭。 跑环形阵,向着东岸码头附近无差别射击。 用的也是骨质箭簇,或者干脆就是箭头烧焦打磨的碳化箭头。 断后的吕布持戟勒马立在原地勒马绕小圈游弋,没有接收新指令的它任由匈奴人射击。 即将进入帐篷的黑熊回头看到对岸码头火把群,当即下达指令。 原地小圈游弋警戒的吕布当即纵马狂奔冲入匈奴环形骑射箭阵,立时搅乱,凡是经过吕布一丈半径的匈奴人,皆被吕布斩落。 七级的吕布,使用九公斤重的方天戟可谓是恰到好处。 但方天戟依旧是吕布的封印,马匹也是,步战持剑吕布依旧是最强状态。 大帐前,黑熊眺望远处渐渐远去的火把群,对迎上来的李封感慨:“匈奴人越发的凶顽了,今日竟然敢追到汾水。” 李封询问:“渠帅,匈奴可有分兵之意?” “其大营连绵,未见拔营迹象。” 黑熊说着转身走向大帐,两名持戟卫士当即揭开沉重帐门帘子。 大帐内很是温暖,黑熊坐到盘好、才烘干使用没几日的火炕边缘,就问佩戴面具、金盔金甲的魏越:“晋阳方面有什么消息?” 魏越左腿已经被李封治好,用很粗暴的方式将脚筋疏通了。 几口神莓红汤喝下去,伤口止血后,魏越已经能活动自如,只是偶尔会突然刺激性的疼痛几下。 魏越取来三份木牍原件递出来:“牵招已向雁门、上谷、代地乌桓下令,估算能征万余骑乌桓仆从。” 黑熊翻阅前线斥候送来的原件,见只是观测到晋阳向北方派发了使者,并未截获相关的公文。 但魏越久居晋阳北部的忻口地区,了解周围活动的匈奴人、乌桓人、少数鲜卑人。 “我怀疑牵招已被架空、软禁,我要向袁尚派遣使者,谁人适合?” 李封听了上前一步:“渠帅,公佑先生随军左右,又是刘玄德元从,他若为使者,袁尚不敢轻慢对待。” “去邀公佑先生,准备卫士车骑,取右部金鹰头冠做拜礼。” “再修书一封,陈述太原之变故。告诉袁尚,我腾出手来,曹操进攻黎阳时,我肯定出兵助战,到时候会给曹操一个惊喜。” “惊喜?” “对,就写惊喜,给他一点小小的期待。措辞谦和一些,此前沮鹄所言之事,我觉得可行。我希望沮鹄能来太原,当面商讨太原、河东、弘农三郡事宜。” 黑熊做了嘱咐,李封当即去书写公文草稿,也派人去邀请孙乾。 孙乾随军的意义就在这里,可以时刻代表刘备充当己方与袁尚之间的中间人。 坐在火炕边上烘暖身子后,黑熊才起身脱卸铠甲。 见李封书写的草稿没有问题,当即取出两方金印盖了上去,一个是得自王邑的镇北将军印,一个是最近雕刻的个人私印,印文就是‘黄巢居士’。 雕刻这方私印的是一個解救的奴隶,之前是长安朝廷的雕印工匠。 这四个字,是黑熊手写的简体瘦金书法,应该可以让袁尚小小的震撼一下。 孙乾住的不远,他来时黑熊盘腿坐在两丈见方的火炕上,熊裘披肩油光水亮,正低头阅读下午积攒的军书。 后续第二波一万黑山军大概明日就能到祁县,再有两三天,太行山北部的黑山军也会有一支援军抵达晋阳东部的榆次。 第三波北部黑山军具体能来多少人,张燕也不清楚;就连通报这个消息的杨凤也不清楚。 只是军情传递,留守上党的杨凤收到了这方面的消息,例行通报。 黑山军巅峰时规模百万,遍布太行山诸山谷中。 朝廷清剿的成本太高了,灵帝时就诏安了黑山军,给了每年举孝廉、上计吏的权限,如同一个特殊的自治郡国单位。 黑山军每次出动,往往都是十余万规模。 张燕、杨凤这两个大首领下面,各路渠帅、将军之间也有私交,基本上也能算是彼此呼应。 一人出兵,肯定会拉上好朋友,好朋友又拉好朋友,结果就这样自然而然倾巢出动。 黑山军的这种特性让黑熊很是苦恼,他放下军书看到孙乾,就先让孙乾喝茶。 自己则来到地图前,观察、推演这支北部黑山军可能造成的影响。 这支北部黑山军是通过井陉道汇聚向西进发的,放任不管的话,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男人冬天出来抢粮食,不能说是黑山军的固定传统,只能说有这方面的倾向。 而现在太原大姓联军集结在晋阳,岂不是给了黑山军可趁之机? 黑山军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漠视太原发生的剧烈变化? 哪怕没有张燕,附近的黑山军也会集结出山抄掠。所以北部出现的黑山军集群,其目的是乘火打劫,而不是来帮自己的。 做出这个分析,黑熊皱了皱眉,抓起一枚黑子放在榆次南部、祁县之北之间的右部王庭。 现在战场过于复杂,新出现的这支北部黑山军与匈奴人联合也不奇怪。 黑山军本身就是一个强行糅合的集体,有黄巾军、白波军旧部,也有乘势而起的其他义兵,包括叛军、乱军之类,也不乏豪强之类。 内部立场、倾向千奇百怪,只是顶着一个黑山军的大旗好办事。 所以这支不受张燕、杨凤控制的北部黑山军,为了抢劫来到太原,有可能被匈奴人拉走,也有可能被太原大姓收买。 还有一种较小的可能,这支北部黑山军是受太原大姓影响的,与太原大姓存在互利互惠的深厚历史传统。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张燕后续调集的这一万多黑山军也存在变数。 黑熊拿起对方发来的几道书信阅读,找了个拇指大小的木牌,捉笔书写‘白波郭贤’,将这枚木牌放在祁县。 若无意外,对方明日就能入驻祁县,拱卫自己的后背。 垂眉看着地图,黑熊忍不住笑了笑,如果真跟自己推测的那样,这才是太原大姓的完整状态。 所谓的晋阳三万人,只是个幌子。 看来第一场决战,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近。 想了想,黑熊伸手将右部王庭的三枚黑子一起向南挪到大营附近。 汾水还未冻结,匈奴人主力想要快速到东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北绕行,与太原大姓合兵。 就算不合兵,只要太原人放水,匈奴人就能轻易绕到汾水上游渡河来到东岸。 右部存留的粮草,值得匈奴人大范围转移。 至于向南绕雀鼠谷,自己布置的三关二城防线,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这三关二城可以防止匈奴人从南边绕到自己背后,也能缓冲、抵挡河东人的进攻。 能为自己决战争取时间。 思索着,黑熊抬手点在左部王庭,按着自己破右部的行军路线向东北滑动,最后落在右部王庭:“二百里路,来得及销毁。” 大帐内十几个人屏住呼吸,生怕影响了黑熊的思路。 黑熊掀起布帛盖在地图上,用几块缴获的银印压住四角,才转身走向孙乾:“公佑先生,事到如今,只能请托先生去邺城一行,以消解我与袁尚之间的误会。” 孙乾神态温和:“此应有之事,实在是将军少年率性,招惹了祸端。” “说这些已经迟了,别说我,就是玄德公来了,我想也会和我一样。” 黑熊伸手抓一块黄米团子送嘴里咬一口,嚼着咽下:“人都是父母生养的,我这里有三万死里逃生的人,不介意再死一次。就是死,也要给那些衣冠禽兽喷一脸血。” 孙乾听了只是一叹,他一个北海大姓,真的有些无法理解太原大姓的生意经。 特别是黑熊击破王庭三部解救出来的海量男女孩童,这个数据放出去,让很多人颜面扫地。 看在那二十万男女孩童的份上,他相信刘备会支持黑熊的。 也只是一叹,孙乾就起身拱手:“某当竭尽所能,为将军消除误解。” “先生也不必过于委屈自己,我不指望袁尚出兵襄助,只是想让他明白我攻伐匈奴,是匈奴作恶,不是对他袁尚有什么图谋。目前曹操强盛,我与他就算不是盟友,也不会相互戕害。” 这下孙乾疑惑了:“将军无意请借援兵?” “我有意,可他袁尚能给我什么援兵?” “就是雁门、上谷之乌桓人,袁尚也难调动。” 黑熊说着向孙乾也施礼:“先生若能借来援兵,那就试一试,借不来也无妨。此战结束,先生就明白我的苦衷。” 孙乾疑惑费解,但也再拜:“那孙某不再过问,此行邺城,只为消解误会和请借援兵二事,不论其他。” “正是如此。” 黑熊说着将自己熊裘披肩解下来,搭在了孙乾肩上:“就辛劳先生了。” 将书信交给孙乾后,又送孙乾出大帐。 重新回到帐篷,魏越将一些人挥退,只留下他与李封,就问:“将军是怀疑新增援的两支黑山军已被收买?” “若真是这样,那这就是个好消息。”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回头看魏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比将军更了解他们。” 魏越也忍不住露笑,隔着面具声音带着笑意:“若真合军,西河匈奴十余部,太原大姓、郡兵三万余,郭贤万余人,另一支黑山军也在一两万之间,更妙的还是万余乌桓人。” “如果河东人也来,此战取胜,将军将威震天下。” 说话间三个人来到桌案前,黑熊拿起文聘的战报晃了晃:“可惜,河东人把手缩了回去。倒是杨光、杨亮兄弟下注了,带着弘农兵北上,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随手丢掉这份战报,黑熊就说:“开战前期,我会调赵云、张燕北上参战,我会留辅兵、俘虏四千多人。任务只有一个,使用舟船,在汾水渡津架设浮桥!” 魏越担忧说:“我顾虑张燕生变。” “我相信他,他眼睛里有光。” (本章完) 第203章 最坏打算 第203章 最坏打算 晋阳城,令狐超捧着一卷帛书快步来见牵招。 如黑熊推测的那样,牵招已经失去对军队的控制权。 没有乌桓仆从,也没了新强征的部队,仅仅依靠百余人的卫队,是无法压制太原郡兵和豪强联军的。 故而牵招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坐在上首不言语。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关中兵诛灭王允三族的消息传到邺城,袁尚会很高兴。 作为并州士人的领袖家族,王凌出仕曹操,还跑到幽州与鲜于辅联合对抗袁熙。 从立场上来说,王家是反抗袁家的。 关中兵这一刀,算是斩碎了太原大姓联盟的核心盟主,使得在联盟集体复仇时,让王家女婿令狐邵、郭淮成为领袖。 但令狐邵、郭淮都在等候,等待王凌抵达。 王凌抵达,就是当之无愧的复仇联军统帅。 令狐超先向郭淮递出帛书:“郭大贤密报,张燕已传令上党各处,再次征集黑山军各部。” 郭淮接住阅读,就转手给了牵招:“如今黄巾军余孽相互勾结,使君不可坐视。” 牵招也翻看帛书密报,第一波介入太原战场的是张燕本部三千余人,第二波是郭贤部万余人,第三波是北部黑山军于氐根部,第二、第三两波黑山军都是自发集结参战,现在第四波是张燕、杨凤组织的,收买难度很大。 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牵招就说:“杨凤若是发兵,约在两万左右。其前锋七八日内可抵达祁县,半月后,全军可以抵达参战。” 说着将帛书递还郭淮:“你们打你们的,我如今不便插手。” 郭淮无所谓,令狐超以掾属身份软禁牵招,已经坏了人臣规矩。 现在更是邀请、等待王凌抵达,等于带着太原投向许都朝廷。 这种情况下,牵招不可能出力献策。 只要王凌抵达,牵招就是阶下囚,是河北叛军伪立的并州刺史,应该砍下头颅送到许都表功才对。 但太原人不会把事情做那么难看,大概率是礼送出境。 毕竟关中兵诛灭王氏三族时,牵招也强硬反对,事后更是率兵向北返回晋阳。 如果牵招不走,当时配合关中兵的话,说不得令狐超、郭淮等人已经授首。 现在没什么好后悔的,牵招见令狐超低头羞赧,又说:“等到杨凤前锋抵达祁县,那么郭贤就难以举事。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也就七天。七天内,若郭贤暴露,祁县黑山军必然反复。” 黑山军不是张燕的黑山军,也不是郭贤的黑山军。 张燕带来的本部就三千多人,郭贤这一万多人更是成份复杂。 浑水摸鱼,在关键时刻可以带着这一万多人作壁上观;一旦暴露,郭贤会立刻被其他头领斩杀或驱逐。 牵招说罢起身,转身从后厅侧门而出,不参与议事。 七天时间,王凌能否抵达战场? 没有王凌,那太原豪强大姓联军就欠缺必要的正义性。 临战之际,也难以高效率统合、调动。 见牵招离去,郭淮就问:“王公,刘豹如何回复?” 负责与匈奴人联络、调度的是晋阳王氏、原护匈奴中郎将王柔,此公年近六旬,坐在原地抬头看郭淮:“刘豹同意,不日将督兵向北。” 王柔担任护匈奴中郎将时,他的弟弟担任代郡、雁门郡守,随后雁门继任的郡守是郭淮的父亲。 郭淮世居阳曲,与雁门相邻;这种本州人在邻郡担任郡守的待遇,才是顶级豪强大姓的待遇。 若不是要规避法律限制,这些人就敢担任本郡郡守。 晋阳王氏与祁县王氏同出一脉,要复仇,晋阳王氏责无旁贷。 郭淮听了就说:“战机紧迫,还请再发书督促。” 王柔只是点点头,不言语。 郭淮又看向边上站着的一人:“雁门军为何进兵迟缓?” 这个来自雁门郡的使者拱手回答:“乌桓、雁门过境,本郡吏士不愿轻离乡土。” 现在的雁门郡守叫做申屠备,之前也答应出兵。 七天时间,申屠备的雁门兵已经难以抵达战场。 郭淮只是点着头,也不做什么脸色,只是说:“还请再三督促,若不能重创白鹅贼,则黄巾军再起,危及社稷,我等家乡也将沦为废墟。” “是。” 这个雁门使者拱手长拜,退回班列。 郭淮又问另一名使者:“兄长到了何处?” 王凌的使者出列:“仆昨夜在平城与府君相别,府君如今最多二百里路,后日可抵晋阳。” 郭淮点点头,王凌带兵走紫荆关入飞狐径而来,速度已经很快了。 沿途的乌桓、匈奴人,归属袁氏一方的被牵招征集,归属鲜于辅一方的被王凌征集。 等王凌抵达时,必然是一支规模庞大的仆从武装力量。 只要给钱给人给兵器,这些胡人到了前线,不会讲究那么多。 军队规模越是庞大,后勤压力就越大。 袭击、夺取右部王庭的草料粮秣,就成了此战取得胜利的关键。另一个关键枢纽是单于王庭的草料粮秣,结果崔琰已经派人焚烧了绝大多数草料,用这种鲜明态度表达了河东人的立场。 现在只要夺取右部草料,那耗也能耗死关中兵。 最差无非就是对方也焚毁右部草料,然后爆发大决战。 崔琰能焚烧存留在单于王庭的草料,那么己方联军推进的时候,十几万人的运动,根本无法隐瞒。 如果郭贤、于氐根袭击右部王庭失败,那么王庭守军撤退时极有可能一把火烧光草料。 双方都没有充足的补给,谁撤退谁倒霉,爆发决战就成了必然。 能得取右部王庭的草料,自能将胜利抓在手里。 就算无法夺取,也能让关中兵失去右部的草料补给,逼迫关中兵接受决战。 决战必须打,成本、风险再高也要打! 不管是对太原大姓还是匈奴人来说,必须遏制、狠狠打杀黑熊带起来的这股风潮! 这是狗和狼的区别,狗稍稍有变狼的苗头,必须打杀遏制! 这关系着宗族、部族的延续和发展,彼此都有拼搏奋战的理由。 会议大厅里,郭淮等人不敢浪费时间,稍稍吃饱肚子后,继续商讨军事。 都在做最坏的打算,郭淮自始至终就对夺取右部草料缺乏信心。 不断有书信或者使者抵达,一封密信被拆开,很快落到郭淮手里。 郭淮有些难以置信,来问令狐超:“此是真是假?” 令狐超拿起来审视,见是八百里外的邺城密报,孙乾代表黑熊向袁尚借兵。 孙乾用三天两夜的时间赶到了邺城,这封密信则用了两天两夜送到了更远的晋阳。 令狐超握着密信也是难以置信,当即摇头:“这应该是黑贼故意示弱,甘宁驻屯潼关不曾调动。真到危急时,甘宁所部自会乘船逆汾水而来。” 令狐超说着展臂示意,郭淮跟随着出了侧门,一起来到厕所。 令狐超取出令狐邵的书信递给郭淮:“伯济,黑贼此战图谋极大,崔琰焚烧王庭草料,是怀疑黑贼有意诱使河东举兵攻他,似乎有一战诛灭河东、太原大姓之意。” 郭淮听了点头,翻阅这封密信:“兄长的意思是,黑贼有内应?” 他皱眉思索分析,乌桓人不可能倒戈,匈奴人的遭遇会让乌桓人感同身受。 难道是其他太原大姓……不应该是大姓,大姓彼此联姻,已为一体,大概只有那些联姻圈子之外,实力又很强却被排挤的人,有可能成为黑熊的内应。 还有郭贤部这一万人,也不能拉上战场,否则扰乱作战秩序,会发挥出负面效果。 一瞬间,郭淮觉得商曜这个人成为黑熊内应的概率很大。 实力很强,又不在联姻圈子,还主动积极响应复仇联军,怎么看都有很大嫌疑。 令狐超却说:“我不知什么内应,我弟率弘农兵襄助黑贼。我军获胜,我弟以及弘农兵将封堵汾水道,那时候河东人闻讯而来,并力截杀。若是我军不幸败绩,我弟也能设计挽救,再不济也能延续家门。” 看着郭淮,令狐超压低声音:“一旦出兵向南,伯济诸弟不可同去,当分出子弟护送女眷妇孺避入雁门。” 郭淮兄弟众多,族兄弟更是几十人,多数在军中领兵充当中层军吏。 这些族兄弟构建的姻亲网络,让郭氏能一呼百应,几日间拉扯五六千部曲联军。 郭淮听了缓缓点头:“此应有之事,我现在就顾虑商曜,此人若是内应,不若留在晋阳?” 不能带到前线去,不管是泄密,还是临战时倒戈,都是麻烦。 反正王凌抵达后,就会立刻驱逐牵招,不存在商曜解救牵招的可能性。 “如此也可,可让他在后方筹措粮秣。” 令狐超给出建议,又低声说:“我听人说太史文恭乃吕温侯也,若真是吕温侯统御节制关中兵,能有如今之战绩,实属当然也。” “此荒谬之言论,兄长不可取信。纵然那吕温侯复生,年近四旬,气力衰竭,如何能似太史文恭这般勇猛?” 郭淮反驳,就听令狐超说:“不管太史文恭是不是吕温侯,总之此人坐骑神骏异常,更兼骁猛。我只是希望伯济身边多配良马,若是不幸军中大乱,尚可走脱,不至于一战覆没。” “兄长关护之心,弟不敢遗忘。” 郭淮小声回应,哪怕眼前战败大不了走飞狐径出紫荆关去中山、幽州。 就黑熊的这种做法,就是第二個公孙瓒。 若不是河东、弘农距离关中太近,你看这二郡士人敢不敢反? 未来黑熊敢远征,关中士人就敢反。 有公孙瓒这个前车之鉴,郭淮对最终的胜利充满希望。 如令狐超的稳妥提议,他自然会接受。 随即听到脚步声,令狐超就对自己的连襟郭淮说:“黑贼求援河北一事当立刻通告刘豹,如此督促,刘豹不敢轻慢。” “是,若是天降大雪,匈奴、乌桓势必窘迫。” 两人交谈着转身返回,就见孙资趋步而来,对两人拱拱手,两人也还礼,孙资拐入厕所开始放水。 他们两个可不会怀疑孙资,孙资字彦龙,王凌字彦云,彼此不仅是世交,更是好友。 为王氏复仇,孙资也是责无旁贷。 如果做不好这件事情,哪里又有颜面去见天下英杰? (本章完) 第204章 坚壁清野 第204章 坚壁清野 十月二十七,自半夜时风雪大作。 清晨还在降雪,狂风稍止。 汾水渡津东岸,昨夜停泊在岸边的舟船多数已经冻结在冰层。 两岸冰层宽两三丈,有向河心蔓延的趋势。 黑熊观察上游、下游,可能是舟船被冻结,对岸匈奴人营地向岸边移动。 相隔十余里,隐约能见匈奴人的营地轮廓,许多人在那里扎立帐篷,以及往来出入的骑队。 黑熊驻望对岸片刻,调转马头沿着汾水东岸而上。 积雪深度约在十二三厘米,沼泽湖泊区域虽然有结冰迹象,但冰层不厚,也没有连接起来,目前不适合大军通行。 反复观察后,他径直向东驰入右部王庭。 驻屯这里的骑兵还在装运粮秣,用羊皮、牛皮缝合的袋子装运粮食、豆类,使用马匹驮运、牛车拉载。 只可惜没有时间和技术力量制造大量雪橇,许多草料、粮食只能焚毁。 他抵达时已临近正午,见驻守骑兵还在装袋,当即督促:“敌军前锋随时会来,快运粮回营。” 五名千骑长与跟在附近的百骑长面有不舍,也只能停止装粮,开始将一袋袋粮食搭在马背上固定。 这里足有三万余匹马,牛不多,不足千头。 一匹马驮两袋粮食,前后不足两万袋粮食,故而牛车运输帐篷。 余下种种,只能纵火焚烧。 风雪遮蔽视野,能见度不足二十里。 右部王庭起火,烟尘灰烬冲天而起,也就驻守祁县的郭贤所部能看到。 至于北部抵达榆次的于氐根部黑山军,则难以观察。 祁县城门封闭,黑熊勒马抵达北门。 郭贤已经控制城内黑山军各部,太原大姓给出的筹码太过于丰厚,准许他们战后迁入太原生活,这就值得他们反戈一击。 比起张燕的提议,城内黑山军更喜欢与太原人合作,而非武力抢占。 百余名黑山军弓手见黑熊将要靠近,领队头目当即呼喝:“射箭!” 强弓射发,这些山间猎人的箭矢相对精准,几十支箭矢落在黑熊附近。 十几支箭矢被铠甲弹飞,黑熊见状也不言语,调转马头就走。 梗阳城南,之前右部设伏的战场。 刘豹头戴金鹰头冠,勒马巡视战场中心。 哪怕环境温度较低,万余无头尸躯堆积的洼地已被冻死的蛆虫填充。 这里散发着一种让刘豹窒息、晕眩的恶臭,随他而来的西河各部首领、贵族一个个脸色难看。 巡查一圈,离开这里十几里后,扎营休整。 刘豹用积雪搓洗脸颊,回到篝火边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今年不能杀死他,也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不然明年他再发兵进扰,我们难以承受。他若年年来,不出十年,我们都会变成尸体,被蛆虫吃成一片白骨。” 环视这些首领、长者,刘豹语气没有感情:“几乎每一个比弓高的男人都会死,这是无法躲避的事情。牧民、奴隶还能投降,或者向鲜卑人投降。而我们,没有投降的余地。” “我们来了八万人,用四万人的命击败他,杀死他,其他的人才能活下来。” “如果失败,我们会沦为最可怜的人。” “战神不会庇护胆怯的懦夫,击败他们,再击败太原人,我们就能取得不败之地!” 刘豹看着这些沉默,不反对的人:“我的叔父错过了进取太原的机会,我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我会逼着太原人、乌桓人先去战斗,最后是我们。” 辈分最高的长者这时候开口:“我们可以死一半人,但不能最先交战。让太原人、乌桓人、黑山军先流血,我不信任他们。他们先流血,我们再流血。” 另一個坐在刘豹附近的首领也开口:“对,当他们流下足够多的血,我才会允许我的人去死。我可以死,但不能为太原人而死。” 刘豹点着头,见其他人都是这个态度:“我会立刻向王柔、郭淮发信,将我们的态度告知他们。如果他们不肯先交战,我们就退兵,明年带着部众向贺兰山迁徙,把这里让给鲜卑人。” “我们有退路,他们没有。” 刘豹说着笑了笑:“如果那位黑将军只有一支箭,他肯定会选择射死太原人。太原人已没有退路,他们只能先去拼命。” 其他人也是纷纷做笑,他们真没必要太着急。 就是现在撤军返回西河,明年率部西迁,也不见得会折损四万青壮。 就算西迁折损四万人或更多的人,族群还是可以延续的。 可太原人就完了,他们无处可逃。 晋阳城外,王凌风尘仆仆,与牵招并马而行。 王凌带来了田豫的书信,礼仪性的邀请牵招归顺朝廷。 牵招翻看田豫的亲笔书信,抖落书信上的雪,忍不住笑了笑:“黑镇北杀戮诸胡之酷烈,远甚公孙伯圭。田豫、鲜于辅却劝我合兵进讨黑镇北,未免言不由衷。” 大家都是熟人,牵招将田豫这封亲笔书信递给王凌:“边郡饱受胡害,是杀是抚,历来纷争难辨高下。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诸胡更敬畏刀剑。若无刀剑,他们可不会跟你多费唇舌,会用刀剑割下你的唇舌,再劫掠你的妻女。” 王凌也不反驳,接住这封信,就问:“今我联军二十万,诛灭此贼后,袁氏将三面受敌。以我之愚见,卿当思虑长远。” 如果真决战而胜,许都朝廷会承认王凌和太原人的地位。 鲜于辅能带着幽州乡党开辟第二战场,那王凌也能带着并州乡党开辟第三战场。 在曹氏内部,鲜于辅具有独特的战略影响力,综合地位很高。 “长远?” 牵招仰头看飘雪,莫名有些悲观:“这一战你们若赢了,我还谈什么长远?” 收敛情绪瞥一眼王凌,牵招说:“匈奴人绝不会轻易退兵,击破黑镇北后,就轮到你们,然后是河东,再是关中。国家失去秦晋朔方之地,如人断去头颅、一臂,如何能长久?” 牵招忍不住又是一叹:“王庭三部之匈奴,尚且柔弱,野心尚小,如似群狼。西河、上郡之匈奴,如似猛虎。若为国家计较长远,我若是你,就联合黑镇北,聚歼匈奴。” 不见王凌言语,牵招又呵呵笑了笑:“就此别过。” 说罢牵招轻踹马腹,控马渐渐加速,朝着远处等候的百余卫队赶去,那里卫队也纷纷加速,跟随牵招越行越远。更远处,几支乌桓仆从也在马上等候,簇拥着牵招向东边榆次进发,朝井陉道而去。 风雪中,牵招纵马轻驰二三十里,整个队伍前后拉长形成一条长线。 马力不佳的许多乌桓仆从骑士不得不落在后面追赶,见靠近一处聚落废墟,这时候牵招勒马,一跃而下。 等后续骑士集结的过程中,牵招双手扯开牛皮地图卷轴,抿嘴凝视。 片刻后卷起卷轴塞入防水漆木圆筒,对跟随左右的乡党、亲兵说:“太原完了,不是落在匈奴手中,也会落在黑山军手里。” 一个乡党士人开口:“使君言下之意,黑镇北还有取胜的希望?” “我一直觉得他会赢,才放纵太原人集结大军。” 牵招见亲兵组装好马扎,也有亲兵取下布幔要在附近扎立帷幕,牵招就坐在马扎上,取下头盔当即头顶汗气升腾一片白雾:“让我失算的是匈奴与黑山军。” 今年河北的旱灾已经吓住了黑山军,如果明年还有旱灾的苗头,黑山军可能会真的大范围迁入太原。 更没想到的是太原人能拉走、策反那么多的黑山军,这意味着如果太原人正式倒戈投入许都朝廷。 那太行山将不再是河北的天险,河北就如王凌所说的那样,会三面受敌。 略作休息,牵招这三千余骑沿着道路又行将近二十里,天黑时抵达榆次。 榆次本是大城,城中士民在破右部匈奴时就逃亡了一次。 这次北部黑山军临时驻屯后,榆次城彻底空了。 这支黑山军已裹挟民众男女南下参战,榆次城四门敞开,城内一些屋舍余烬未灭。 牵招领兵入内,登上城楼观察城内,见近半屋舍完整,不由长舒一口气:“今夜驻屯此城。” 身边人惊疑不定:“使君可是要襄助黑镇北?” 太原人只会放纵一次,如果被堵在这里,大概率会被歼灭。 乌桓仆从骑士携带的补给有限,经不起来回折腾。 牵招斜眼观察这个人:“就此返回邺城,我无颜面见主公。就等三天,若是黑镇北取胜,我就有了用武之地。” 此前不管做什么,他无法放心使用太原郡兵,更不敢大范围征调太原豪强部曲。 如果这次太原人吃个大亏,那这些人就会来抱他的大腿。 否则的话,王凌不会这么好说话。 再怎么说,他牵招的首级送到许都,曹操怎么也要给个亭侯爵位。 次日的右部王庭,天亮后先一步抵达这里的于氐根部正翻找各处灰烬。 许多粮仓没能尽数烧毁,中上层燃烧碳化还在持续阴燃,往往底层粮食还有残存。 这支黑山军情况并不好,搜集木料引火取暖,但缺乏足够保暖的帐篷。 仅仅驻屯一夜,清晨就冻死了二百余人,冻僵、冻伤的就忽略没有统计。 郭淮带着宗族、乡党部曲联军八千余人为前锋,与新右贤王刘去卑一前一后抵达右部王庭。 看着处处翻找灰烬的黑山军,刘去卑虽然早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失望情绪溢于言表。 行军二百里的匈奴大军已然疲惫,没有右部囤积的粮食草料,不仅难以恢复体力,更会因为这场积雪持续虚弱。 籍贯中都县的孙资此刻来找郭淮,此刻的孙资也穿戴一领襦铠,外罩羊裘斗篷:“祁县之南的京陵、中都二县以及乡邑、里社,居民多已被关中兵驱逐,屋舍焚毁,数日前就坚壁清野。” “两座空城?” 见黑熊放弃可怜的纵深也要集中兵力缩成一团,郭淮皱眉:“他好大的胆魄。” 孙资脸色也很不好看,还未复仇成功,他的家族、乡党先遭受了战火的荼毒。 收敛情绪,对郭淮说:“斥候来报,西南面沼泽芦苇还在延烧。我军缺乏屋舍避寒,我听说昨夜祁县黑山军也冻伤许多人。今夜若不能防寒取暖,许多吏士恐会冻伤、染病。” 可能担心年轻的郭淮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孙资补充说:“关中兵坚壁清野,今日依旧小雪,吏士难以搜集木料。还请速战,否则严寒伤身,恐会不战自溃。” “是,我明白了。” 郭淮抬眉看着天空飘来的细碎雪,这是让人死在战场上,别被冻死。 军队、部曲能承受的伤亡是有限的,特别是冻伤冻死,对士气的削减最为明显。 皮靴、皮衣本就是奢侈物,太原豪强联军怎么可能保证麾下部曲能拥有良好的防寒装备? 对于防寒,太原兵还不如匈奴的武装奴隶。 此刻文聘驻屯的霍城,抵达这里的荆州兵缩在城中,正裁剪分发给他们的羊皮。 都是新屠宰剥下的羊皮,冻的硬邦邦,勉强鞣制后,就制成粗略的皮靴、绑腿,或者缝合制成羊皮斗篷。 虽然没有干透也硬邦邦的,只要能挡风,那就是好东西。 城外是弘农兵营地,抢占了附近一座依山修建的村社,缩在房子里对抗这场风雪。 杨光、杨亮兄弟围坐在火塘前,脸色都不怎么好。 文聘不放行,他们就不能通过。 虽说文聘驻屯城内,他们可以在城外穿行。 可他们只要敢穿插,那文聘就敢出城袭击他们。 他们是来助战的,不是来交恶关系的。 现在一日大雪一日小雪,匈奴人马匹严重依赖野外荒草,这雪会督促匈奴人发动决战。 决战在即,可他们却不受信任无法参战,故而焦虑之余,又感气愤。 弘农杨氏的招牌,竟然无法说服黑熊,在黑熊那里无法换来信任。 浓浓的挫败感,以及气愤缠绕兄弟二人心头。 (本章完) 第205章 前后堵截 第205章 前后堵截 单于王庭,后半夜才睡的崔琰稍稍听到一些动静,就惊醒过来。 一睁眼就发现屋舍内光线明亮,他揉着眼披上皮裘,走出寝室绕过屏风,推开门扇。 就见门外一片晴朗,抬眉就见天空蔚蓝没有一丝杂质。 心情也跟着明媚开朗起来,他迈步走下台阶,略灼热的阳光洒在脸上,仿佛一股股气力透过肌肤融入身心。 他左右甩动双臂也扭了扭腰,正要走出小庭院时,就见门前当值的卫士展臂交叠横在面前。 卫士不敢抬头,崔琰脸色当即就变了:“这是为何?” 没有当值军吏,附近只有六名守门的卫士,没人回答崔琰的疑问。 崔琰尝试强闯,这些卫士都不言语,只是联手将崔琰推回去,同时将大门关上。 见此,崔琰甩袖怒气冲冲转身回去,快步登上二楼撑起窗扇,就见一队队规模大小不一的河东兵背负行囊,或推着车,分成两股向北方推进。 一股沿着汾水道向北边霍城而去,一股向东北韩信岭官道推进。 崔琰见状,恼怒情绪渐渐消退,只是有些颓然。 河东人能轻易卖掉王邑,自然也能将他软禁。 哪怕他放火焚毁王庭积蓄的草料,可还是没有打消河东人的野心。 说到底,还是黑熊已经吓坏了河东人。 这个河东人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个比公孙瓒更强更霸道的邻居。 只是可惜此战之后,河东将彻底脱离河北。 前线,中都县邑内。 王凌端坐主位,手里握着木牍,上面记录着晨间粗略统计。 昨夜冻死奴仆接近五百人,这几日冻伤、冻病的人已接近三千人。 且自入夜以来,太史文恭袭扰外围小屯,摧破小屯十二,斩获掳掠大约七百人而去。 郭淮坐在火盆边,讲述目前困境:“外围各部已然惶惶,部分屯垒擅自后撤。今日雪停,许多人以为今夜更冷,冻伤折损更多,普遍有哀怨之语。” 一侧王柔询问:“可否调派乌桓人巡哨外围屯垒?” 大营、主要驻屯区域的外围,必须要设立规模稍大的据点;这些据点之间,还要设立几十人、百余人规模的小屯,以保证夜里能起到警示作用。 太史文恭太过于凶猛,昨夜的小屯垒毫无反抗能力。 一座座小屯垒纵火求援,但始终没有援兵,这些小屯也撑不到援兵抵达。 “乌桓人不喜匈奴,也有敌视、警惕之意。” 王凌解释说:“匈奴人上前交战之前,乌桓人绝不会出兵。” 匈奴人的参战条件很简单,那就是太原人先打。 王凌也是没想到,他一路征集加上临时收买雇佣的乌桓人,现在也统一了意见,拒绝靠前扎营,更不可能率先发动攻击。 就是与太原人联合发动先手攻势,抱团后的乌桓人都敢拒绝。 匈奴、乌桓人虽然携带了皮帐篷,可他们也有许多随行的武装奴隶,这几天奴隶群体中持续有冻死、冻伤的折损。 可他们能忍住,铁了心逼迫太原人先打。 就像刘豹之前说的那样,匈奴人可以后撤,乌桓人也可以后撤。 唯独太原人无法后撤,太原人别无选择。 王凌的解答,让周围十几个人脸色难看,郭淮就说:“既然别无选择,那今日大飨吏士,明日发动决战?” 昨夜战斗、非战斗减员将近两千人,各家各户都有损失,这样拖不了几天。 结果一个大姓代表站起来就说:“河东各军今日自平阳北上,再有三日,便可夹击黑贼!到那时,事半功倍,与河东联军后,也不怕匈奴、乌桓作乱。” 郭淮看着对方:“若等到三天后,军中各家仆僮能活几人?” 今天冻伤冻病的人,得不到良好的救治,明天就会成为冻死数据中的一员。 没人回答郭淮的这個问题,他们虽然很心疼仆僮的折损,但还是能咬牙坚持。 这时候一个青年士人带着一卷羊皮快步而入,递给王柔:“单于书信。” 王柔铺开羊皮卷轴,扫一眼递给王凌:“刘豹催战,每等候一日,匈奴亦有折损,积雪深厚,马群觅食艰难。等随军携带草料吃尽,匈奴人马力衰竭,将陷入绝地。” 王柔又看其他人:“刘豹希望我们明日开战,若不见我军动静,他天亮后就率部撤离。否则马料用尽,他们将陷入被动。他们宁可撤离受损,也不会被动受我等钳制。” 王凌扫一眼卷轴,就问边上孙资:“杨凤怎么说?” “他最多只能勒兵观战,不可能率部反戈。” 孙资也坐在郭淮附近烤火,抬头看王凌:“杨凤部颇多黄巾旧人,他若反戈,其军自乱。” 与郭贤类似,可以把军队约束在原地,难以带着他们临阵反戈。 当然了,这也只是目前的战况;真到关中兵衰弱时,这些人必然踊跃反戈,转身追杀溃兵。 王凌不觉得意外,又问:“张燕、赵云如何回答?” “此二人皆斩杀使者,送首级到黑贼处。” 负责策反南边统兵将领的一个中年士人开口:“魏越放归我军使者,却割下了一双耳朵。” “贼子辱我太甚!” 王凌又问联络河东方面的令狐超:“霍城、唐城守将可能游说?” “甚难,自昨日一早,霍城城外弘农兵受杨氏兄弟指使,劫杀河东使者,河东使者难以接触文聘。” 令狐超语气如常:“弘农杨氏与黑贼合流,我弟已无力控制弘农兵。黑贼所署唐城守将乃蓝田刘雄,所部皆商雒山民,难以游说。其南关、中关守兵北调,匈奴人可以绕行,自韩信岭官道出于其后。” 熟悉周边地形的孙资开口:“就算今日西岸匈奴分兵绕行雀鼠谷南端,至多不过五千骑。以黑贼之凶猛,五千骑屯于山谷之中,其势孤悬,恐怕难以持久。若是能与河东兵联合,应能固守相持,分黑贼之兵。”众人思索这个提议,很多人去看王柔,王柔摇头:“匈奴人在黑贼手里接连受挫,太史文恭未死之前,匈奴人绝不会分兵绕击。” 说着他看向王凌:“不能再等,等一日折损两千人,与黑贼打一仗又能折损多少?明日我军向南,先与黑贼交锋。” “也可,我会命乌桓人集结观察,以便接应。刘豹这里也不能落下,最少也要与我军相距二十里。黑贼骑士众多,不可不防。” 王凌答应下来,王柔也起身:“老夫亲自与刘豹说。” 众人也就陆续起身,孙资走出去时忍不住一声长叹。 这两年他藏在河东躲避仇家,也算熟悉了河东人。 也知道现在无法责怪河东人,如果河东人下雪前反戈,袭击北上的文聘、刘雄、赵云等人,那黑熊绝不会待在雀鼠谷北端。 必然会倾力南下,那个时候谁都救不了河东人。 河东人现在反戈,可是大雪降下后,山路难行。 汾水道有霍城、唐城阻隔,河东兵只能走汾水道东边的韩信岭官道。 这是当年刘邦撤军归来时的道路,当时吕后斩杀韩信送首级于刘邦军中,刘邦就地安葬韩信。 这条官道位于太岳山中,北端是祁县,南边就是平阳、杨县。 从平阳出发的河东兵,想要抵达战场,足足有三百五十里路。 这是临战状态下的前线行军,冒险急行军三天可以抵达,慢一点能走五六天。 三天后才能抵达的河东兵,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杨氏兄弟带着弘农人投向黑熊,以杨家的人脉,想必河东人密谋软禁崔琰的时候,杨氏兄弟就拿到了准确又详细的密报。 也就说是,可能昨天晚上河东人发动兵变时,杨氏兄弟的告发信使就已经来到黑熊前线军营,告知了河东反戈一事。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黑熊主力已被围堵。 就算黑熊活着突围返回关中,匈奴人、太原人、河东人绝对会一鼓作气追杀到底。 失去了主要骑兵力量的黑熊,撤入关中后又拿什么对抗? 就在他们会议结束之际,甘宁的船队三百多艘船悬挂侧帆,吏士分批划桨摇橹,逆黄河而上,已过蒲坂津三十里。 几乎就在杨氏兄弟信使向黑熊告密的同时,甘宁就得到了黑熊的出兵指令。 很简单,养在甘宁身边的鹅群齐齐消失,被黑熊召回。 如同电报一样,早就做好出兵准备的甘宁,摩拳擦掌,四更时分就全军登船。 从风陵渡逆黄河北上,到龙门津转入汾水再逆行,前后五百里水路可到平阳;再行三百里,就能抵达前线。 而此刻的黑熊,引领百余骑绕行到东面山脚,观察地势变化。 这里东北二十几里是韩信岭官道的小路之一,先抵达这里的杨凤前军四千余人已经在山中避风中扎营。 从始到终,黑熊就没指望过什么像样的援兵。 除了甘宁、赵云、文聘外,任何一支抵达附近的援军,潜意识里都被他归类于敌军,以及即将进化为敌军的友军。 抵达山脚平缓坡上,黑熊下马,眯眼远眺。 跟随身边的二百余骑也都下马,留下部分人喂马,都围到黑熊左右。 “汾水、湖泊附近,北高而南低,所以匈奴、乌桓纵马冲驰时,是以高临下,占据优势。” 黑熊手中如同装饰品的马鞭来回指着各方营垒来回比划,对身边大小军吏说:“所以想要取胜,我们必须节省马力,不能从南向北逆冲。这样耗费马力,也占不到优势。” 赵云站在边上:“将军的意思是开战后,骑军向东绕行到坡上,从侧翼居高冲击?” “对,我的目标不是太原人,他们不值得我三万健骑冲锋。” 黑熊指着遥远处在沼泽冰面牧马的一片片匈奴人说:“明日携带三日粮秣、豆料,一人双马,从三更离营绕行到三十里、三十五里、四十里,分为六队。” “匈奴人太多了,他们变阵不易,随意变阵难免会混乱。” “我会命令太史文恭反复冲击、凿穿匈奴骑阵,干扰他们转向、布阵。我给你们的任务就是乘机靠近,距离三四里时提速冲锋,一鼓作气,将匈奴人击溃,将他们赶到湖泽深处!” “我给匈奴人就两条路,要么投降,要么你们驱赶他们掉入湖泽。” 黑熊目光落在新选拔的四名骑将,他们临阵指挥能力或许有问题,但他们绝对会老老实实听自己的指挥。 这四名骑将分别挂青红黄白四色披风,这是新的四色战旗编队。 “渠帅。” 这四人同时拱手,黑熊望着他们,也看着他们身后使用这四种配色的军吏:“车队冲击之后,你们才能冲。咬住匈奴,只要顺利击溃,大部分伤兵都能救回来,我们能取得最终胜利。” 这四人领着所属军吏拱手长拜,黑熊又看向赵云:“子龙编在后队,等四队冲击后,子龙率队观望战局,窥伺弱点,自行寻觅战机。” 将进攻弱点、发动致命一击的任务交给赵云。 赵云也是凛然拱手,这一战他也没退路,如果输了,关陇、太原、河东将会重新与曹操联合。 黑熊又看向挂黑色披风的十几名本队军吏:“你们与赵子龙同样在后队,等待太史文恭。等汇合后,追随太史文恭绕行穿插,给与匈奴致命一击。不管战局如何变化,你们必须追随太史文恭。” 不能单独指望赵云的临战发挥,如果战局发展顺利,他不介意放刘豹一条生路。 如果一时无法击溃,那就要临阵斩单于了。 黑旗队军吏也是齐齐拱手,他们将是明日战场上最强的杀手。 除了这六支骑军外,还有一支临时编制的车兵部队,负责开战前搅乱战场,能搅乱多少算多少。 原本计划的是马车,但大雪厚度一尺有余,这两日改成了雪橇车。 这些车兵只要跑起来,情况就坏不到哪里去。 (本章完) 第206章 放任自流 第206章 放任自流 邬县东边十五里,临近山坡处。 这里是黑熊的指挥大本营,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伫立此处。 外出侦查做了战前任务分派后,黑熊返回此处。 登高而望,一路护卫他的吕布也腾出时间,驰马而进。 见金盔金甲白袍的吕布出现,附近二十里内的对方斥候小队齐齐后撤。 更外围的斥候队伍还没接触、观察到吕布,但也被前线斥候好意规劝,纷纷后撤。 就仿佛砸在玻璃上的石头,一处碎裂,处处碎裂。 黑熊蛛网太原兵驻屯的大本营中都县,这里与他相距大约二十五里地。 隐约可以看到中都县城的轮廓,他放任吕布游击挑衅。 不见太原兵有什么强烈反应,就下木台,驱马向邬县。 他指挥木楼与邬县之间已开挖简单堑壕,板筑了两条大约二十里长的土墙。 这两条土墙并行,间隔二十几米。 第二道土墙内侧,就是密密麻麻的帐篷、生活区域。 现在除去少部分当值吏士,绝大多数吏士正加固这两道土墙。 堆积冰雪,增筑防御节点。 在这里驻屯那么长时间,能做的土木工事都做了一些。 黑熊直入邬县,驻防邬县的是李封。 城内街道也拆除扩宽,他来时城中军医团队正晾晒各种包扎使用的绷带。 前后给李封配备了两千多名半大少年,这些少年正在工匠带领下制作简陋的雪橇。 开战后,己方取得战场控制权后,他们就要驾驭雪橇搜集己方伤员。 这么厚的雪,雪橇可以简陋到令人发指。 黑熊很快来到邬县北面城楼,这里也搭建三层木楼,将作为他的备用指挥点。 确认木楼稳固,备用旌旗无误后,黑熊才对跟上来的李封说:“这一仗打完,先生就能脱离杀伐,安心教导学生,推广医术了。” “渠帅攻打蔡瑁时,仆听过类似的言语,进攻渭南、渭北时,仆也听过。后来追随渠帅进伐三部王庭时,渠帅也这样安抚过。” 李封苦笑:“如今渠帅又说,看来太原人败局已定。” “借你吉言。” 黑熊双手搭在女墙,眯眼眺望北面,太原兵各处营寨一片鸡飞狗跳,就是拿吕布没办法。 远距离弓弩射击无法洞穿吕布的铠甲,至于近距离,目前还没有敢出营迎战的勇士。 “太原人杰地灵,怎么可能会缺乏敢战之士?” 黑熊观察着:“现在没有动静,要么在忍耐,企图一击必杀;要么是真正的勇士,不愿死在这种地方。” 李封也观望,只觉得城外处处白雪,眼睛有些刺痛,就眯眼:“渠帅,仆以为敌虏会用渔网、绳索、套马绳。” 他知道吕布具体状态,也构思过破解的办法。 想要制住吕布,必须要限制吕布的移动力。 黑熊听了笑笑:“那就继续陪他们玩玩,明天可就没时间了。” 中都城外,被遥控的吕布拖拽方天戟控马绕城缓行,竟然阻断了内外交通。 郭淮登上城墙,张硬弩,瞄着吕布精准预判射击。 结果吕布微微侧头躲过了这一箭,郭淮就呼喊:“太史文恭!你也是当世英雄,何苦做那小儿走狗!” 吕布不言语,只是拖着方天戟从郭淮二十几步外经过。 郭淮见城墙垛口内已经蹲了几十人,都是体格壮硕的善射之人。 他轻轻点头,这些人一起站直身子,摆出架势拉弓就射。 十几枚箭矢射在吕布铠甲上或弹开,或崩断,吕布毫无反应,依旧拖着方天戟,懒洋洋从城下经过。 又有一些人不死心,张弓对着阴干骏马射击。 两三枚箭矢钉入马铠,很快又抖落在地,没能贯入。 单骑围城,城中士气肉眼可见的下降。 没有等候多久,北边几十里外的匈奴营地奔出精锐千骑,直奔着吕布而来。 几乎同时,吕布调转马头就跑,根本无意与这匈奴千骑碰撞。 匈奴营地靠近京陵县,这里已经成为单于刘豹的驻地。 刘豹一身金甲,两肩披挂雪豹皮裘,腰间两侧各挂一条尺长的紫貂皮饰。 他望着追逐吕布的千骑队,对方马速太快,根本追不上。 越是卖力追逐,马力衰竭的就快,更是追不上。 想到明日决战,刘豹就皱眉。 不能解决掉这位‘太史文恭’,那对方的整体士气持续保持高昂状态,战事纠缠时,对方士兵能造成巨大伤亡。 必须保护太原兵的侧翼和后方,所以要多分出几支千人队用来封锁战场,联合围剿吕布。 可自己有多少兵力? 也不过六万多人,可靠的骑兵力量三万多,余下都是武装奴隶,其中多是步兵。 想要堵住太史文恭,最少要分出一个万人骑兵力量。 否则对方往来冲突,以步兵为主的太原兵各阵之间的配合势必会被对方搅乱。 前线士兵时刻担心后背遭遇太史文恭的袭击,这样状态,还如何能对敌厮杀? 没有太原人打前阵,就要轮到自己的部族去打前阵。 所以保护太原人的侧翼安全,就相当于节省自己的兵力消耗。 观察片刻,见吕布撤离远遁,刘豹感觉没什么意思,也就离开城墙。 千余匈奴骑士解围后,中都城门开启,信使恢复往来。 议事大厅内,郭淮回来时就见王凌正捣弄木炭,就问王凌:“兄长,可见了太史文恭威风?” 王凌摇头:“听说过,没去看。”对于边郡人来说,具装铁骑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也就现在的诸胡比较贫瘠,现在边郡汉胡对抗期间,具装铁骑是汉边军的玩具。 现在的‘太史文恭’,不过是最理想状态下的具装铁骑。 几乎完全免疫远程攻击,马力衰竭前,无人能挡。 王凌取出新来的一封信递给郭淮:“申屠备已过忻门,所部汉胡杂骑三千余。只是这走走停停,我怀疑他会伺机与牵招联合。” 牵招在榆次过夜后,再次被王凌派出的乌桓人驱逐,已经从王凌的侦查范围内消失。 隐隐间,王凌有些后悔,语气懊悔:“乌桓人两万有余,现今尾大难制。” 诸胡仆从部队,规模有个三五千就行了。 这次聚集的数量太多了,不管是乌桓人,还是匈奴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抛弃了开战之前的约定。 郭淮翻看晋阳方面发来的公文通报,申屠备是许都朝廷委派的郡守,想来不会与牵招联合。 但也不好说,河东、太原人能驱逐之前的长吏,那么雁门人挟持申屠备也就不足为奇了。 诸胡凌虐,雁门人几乎快死绝了。 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人,会怎么看待黑熊? 所以雁门人,哪怕之前跟诸胡做生意赚过钱,现在也亏的差不多了。 其中冒出一批支持黑熊的人,也不算离奇。 如果这伙人发动兵变挟持申屠备反戈,也是可以理解的。 郭淮看完晋阳的通报,不太想说话,将公文放到桌案上,依旧有些忿忿不平:“兄长,为什么太史文恭这等人物,会偏偏效力于黑贼?难不成,他真是吕布之子?” 按着郭淮的想象力来说,面对各种夸张流言,他只能采信一个相对合理说法。 至于太史文恭是吕布复生这种流言,他怎么可能相信? 说是并州骁骑,拥有一匹当世难寻的神驹,那今日的一切就能得到解释。 吕布的朔方乡党已经投效黑熊,吕布的表弟更是单独领兵。 王凌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就问:“反制太史文恭的战术如何了?” “已嘱咐下去,午后就会设立绊马索、陷马坑,太史文恭夜中还敢来,必教他有去无回。” 郭淮又说:“各阵也安排了三队强弩,太史文恭若敢侵扰,强弩轮番攒射,纵然不能当场射杀,也能予以重创。” 这段时间接触,也让他们摸清楚了吕布的活动作息规律。 午后、天黑前的这段时间,都是休息状态。 如他们总结的那样,午后吕布后撤。 只是没有休息,而是跟随黑熊走山间小路进入韩信岭官道,顺官道侦查。 侦查一番后,赶在天黑前返回大营。 大营内明日担任第一波进攻任务的雪橇车兵部队开始做战前准备,天黑后敌军视线受阻,难以观察。 现在积雪一汉尺有余,不会影响马匹奔跑。 黑熊返回直接来视察车兵部队,明日要参与作战的马匹已经开始披戴牛皮马铠。 都是粗略鞣制的牛皮,没有干透,缝制而成的马铠多少能挡一些流矢。 一台雪橇战车配备两匹马,两名御手;雪橇车足有七百余台,此刻正将一捆捆芦苇束固定在橇上。 这是这段时间从湖泽边缘采收回来的芦苇,编成了芦苇帘子。 此刻芦苇帘子围成捆,中间是半干的马粪、河东所产的硝石粉、牛油、芦苇絮之类。 这些芦苇捆单独捆扎,一捆捆的芦苇捆堆积橇上后,又使用牛皮绳固定车上。 每台雪橇一名御手,一名副御手,副御手会携带好引火物。 等领头雪橇做出点火信号后,后续雪橇就要点燃运输的芦苇,割断绳索,让点燃的芦苇捆掉落在地,进而散发烟火,用来遮蔽视野。 投放完毕后,雪橇部队就可以绕行南撤。 临近作战,雪橇车兵普遍难以入眠。 为了保护他们,驾驭雪橇时,他们会穿、裹四五层皮革,故而身形会非常的臃肿。 如果雪橇损坏,那他们几乎很难逃离战场。 但这些入选的车兵普遍是残疾人,被虏后,因为逃亡、反抗等等原因,他们的腿骨早已经被碾断。 部分人更是斩断拇指,让他们失去了使用弓箭的能力。 还有其他诸如割掉舌头,刺瞎一只眼睛之类的刑罚。 见车兵部队士气高昂,黑熊巡视一圈就来到邬县城,城内守夜的少年正喂食马匹。 李封睡不着觉,黑熊来时,李封正捉笔书写行军纪要,仿佛日记一样的东西。 见到黑熊,李封停笔研墨:“渠帅,城内羁押的令狐邵、贾逵二人再三呼喝,说是要见渠帅。” “今天他们没见外人吧?” “没有,今日水米未进,都羁押在地窖中,难以接触外人。还是入夜后发放麦饼时,此二人提出要求。” “那我去看看,随后我就自己归营了。” “是,渠帅慢走。” 李封起身从黑熊出门,黑熊来到隔壁庭院,守在门前的卫士推门而入,将地窖里冻麻了的贾逵、令狐邵提溜出来。 黑熊审视这两個人,就说:“昨日杨光发书给我,说是河东将联合太原叛军,自韩信岭北方夹击我军。我本有些不信,今日下午出韩信岭侦查,果然看到了河东前锋部队。” 令狐邵顿时无语,泄气了。 贾逵被搀扶着,冻的打摆子:“将军在汾水道设下三关两城之防,为何不在韩信岭这种通衢要道布置守军?” “我信赖崔府君,以诚相待,难道我做错了?” 黑熊笑呵呵说着:“我也很奇怪,杨氏兄弟口口声声要出兵助我,为什么不走韩信岭,非要去走汾水道、雀鼠谷?更是提前一步揭发河东反戈之事,他们兄弟就这么想做好人?” 见贾逵脸色来回变化,黑熊收敛笑容:“再忍耐一夜,明天晚上就能让你们睡温暖的帐篷。” (本章完) 第207章 各怀鬼胎 第207章 各怀鬼胎 半夜时分,如同鬼魅的吕布再次游走穿插于中都、京陵之间。 太原兵、匈奴兵巡夜斥候小队有意识躲避,雪夜之中勉强可以提前让开,故而才战斗几次。 四更时分,黑熊巡视车营部队。 备战的二百余台雪橇已经立在指挥木台东侧,车兵已经就绪,用绳索将自己绑在了驾驶位。 驾驶位两侧、头顶有木板提供防护,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来自正面的远程打击,以及急速拐弯可能引发的翻车。 袁术六人队正是雪橇车兵的领队,为了重复利用袁术六人队,黑熊还特意制造了两台备用的重型雪橇。 这两台雪橇各配备八匹挽马,两台雪橇之间用一条大约百米长的皮索连接。 具体能有什么效果,也难以估算,只能看实际表现。 离开车营区域,就见参战的骑兵各队饱餐后还在喂马,炒熟磨碎或闷煮的豆料混合磨碎的牛骨粉末、粗盐粉、青干草稍稍打些水拌匀。 战马、以及转移时骑乘的挽马,都在喂食。 除了三日干粮装在腰囊外,马匹食用的草料都挂在挽马背上,为预防万一,战马也会携带一顿草料。 这种草料用狭长的皮袋装瓷实,就挂在马脖子与马鞍之间。 骑士骑乘时,这种仿佛大号u型枕的草料袋能勉强为骑士双腿提供一些防护。 黑熊检验各队时,一支侦查骑士小队归来:“将军!乌桓营地与昨日一样!其主要马群,昨夜觅食于右部王庭,我等侦查时,马群未归!” 右部王庭草料没能销毁干净,残留的草料吸引着乌桓人。 “辛苦了,入帐休息!” 黑熊仰头看着北极星所在,长舒一口浊气。 乌桓人随时可以北撤,他们距离部落更近,逃入北部太行山就能算是回家。 所以现在的乌桓人最为惬意,打与不打,全看太原人、匈奴人的诚意能否到位。 也亏自己自陷绝境,否则匈奴人也不会绕这么远来夹击自己。 乌桓人不便参加决战,黑山军各部虽然抵达战场,可他们依旧是看客! 河东人反戈,还需要三天抵达战场。 所谓的八万匈奴人,绕行抵达的只有六万多,明日开战怎么也要留万余人守御营垒。 三万多规模的太原联军,明日能实际参加战斗也就两万出头一些。 算来算去,对方实际投入战场的只有七万人,是自己的两倍。 如果战况明显,那么观望的匈奴营地一万人,祁县内郭贤万余人,北边的于氐根两万人,以及鲜卑两万多骑士都会加入战场。 包括杨凤,也有可能被军队裹挟,反戈到对方阵营。 很快陆续有侦查小队返回,黑熊也登上木台,观察北面战场。 就见太原兵分成三个大方阵举着火把缓缓行进,每个大方阵又有许多小方阵。 火把距离遥远,火光又闪烁不定,行进的队伍又仿佛一波波浪一样在摇曳。 勉强可以通过火把集群的区域来判断一个个小方阵的规模,大约每走五六十步,这些小方阵就要停下来整队,维持前排的一致性。 一個个小方阵这样走走停停,由他们组成的大方阵给了黑熊一种反复刹车的感觉。 己方斥候上前侦查,对方也有斥候队伍上前企图驱逐。 当吕布拖着方天戟靠近时,对方斥候队伍分成数个方向撤离。 这些天的接触和碰撞,对方斥候已经深刻的明白,逃跑撤离时不能顺着一个方向跑,更不能连成一条线。 越是连成一条线,越容易激发吕布的追杀欲望。 己方斥候陆续回报,黑熊将一枚枚写着名字的木牌放在身后牛皮地图上。 宗族部曲最强的郭淮负责东线,王凌统御中线,西线是率领太原东北部豪强联军的令狐超。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更详细的情报送来。 王凌统率的是太原郡兵与太原东南部豪强联军,王氏主力部曲驻守中都,没有参与战斗。 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日出,大降雪后的空气澄净,视野极佳。 没有雾气。 几乎同时,黑熊木台后方的六支骑兵队开始沿着既定路线向东北方向大迂回。 木台北面大约三十里处,匈奴人右翼前锋出现,举着少许火把,明显是绕过中都县邑,从县邑西面出现,向南进发。 匈奴人部队太多了,想要展开的话,需要拉开足够宽的距离。 这也是这一代匈奴人第一次集结这么大规模的野战,为避免各部擅自冲锋,他们分成三军后,各军保持着四五里的间距。 最先出现的是匈奴人新组成的右部,与曹操方面保持良好关系的刘去卑担任右贤王。 组成这支右部的各部,正是所谓的匈奴别部,族系相对较杂。 这些部落哪怕在西部匈奴里,地位也相对不高,处于匈奴内部鄙视链的底层。 让这些人组成的新右部来打前锋,几乎是一种传统,这些人包括刘去卑,也是觉得理所当然。 刘去卑见天色渐渐放亮,才开始督促右翼开始向南推进。 十几名骑士自南向北到刘去卑军前,郭淮的弟弟郭亮指着南方远处:“太史文恭扰我阵列,还请右贤王派发精骑,护卫我军侧翼!” “此应有之事。” 刘去卑扭头嘱咐,当即三支规模类似的千骑队渐渐加速,离开右翼行军集群,一分为三向着王凌、郭淮背后进发。 右翼派出三支千人队时,中军刘豹也派出四支千骑队,向南鱼贯而行。 几乎是同时,左翼预定安排的三支千骑队也从后方开始加速,脱离左翼,以长蛇阵向着太原兵阵地靠近。 匈奴步骑混编,三个集群都是步兵居中,骑兵位于两翼。 刘豹站在战车之上,感受着这场大战的气氛。 这是他的立业之战,只要打顺手,回去也能打鲜卑人、羌人。 游牧之间很少有什么决定性质的攻坚战、防守战,只要野战打赢,往往就能一锤定音。 大约九点时,郭淮距离黑熊本阵只剩下七八里路。 他背后十几里外的广袤雪原上,一个个匈奴百骑队追逐吕布。 更多的匈奴百骑队组成超大环形阵,一同围猎阵中左右突驰的吕布。 不时有马力、体力衰竭的百骑队残兵退入超大环形阵,当即就有其他百骑队加入围猎。匈奴人的百骑队、千骑队因整编不到位,规模有大有小。 从弓箭、渔网、投矛,再到套马索,都难奏效。 还有许多几名骑士拉扯绳索从两翼越过吕布,企图用拉扯的绳索将吕布绊倒。 匈奴人更想抢到吕布座下这匹神驹,如果能用这匹马改良马种,那将带领匈奴人再次崛起。 只是昨日下午太原兵在附近挖了各种陷马坑,也钉下低矮木桩使用了绊马索。 时不时就有策马驱驰的匈奴骑士被绊倒扑入雪地,运气好的爬起来一瘸一拐向外走,运气不好的再也爬不起来。 前后经历大半个小时激烈对抗,匈奴人已放缓环形大阵的速度,就连参与进攻的百骑队也缩小了数量,进攻热情下降。 只是在太原兵看来,吕布已经被万骑围死,士气高亢起来。 就连郭淮,也终于驱马离开本阵,引着百余骑上前,隔着二三十步对指挥木台上的黑熊呼喝:“汝这倒行逆施的逆贼!藏头遮面的黑贼!比之董卓、公孙瓒何如!” 黑熊隐约听到一些,也听得不甚清楚。 站起来伸手,身边卫士递来一具强弩。 三楼前排盾兵让开通道,黑熊端弩瞄向持矛控马梗着脖子叫骂的郭淮,稍稍瞄准,扣发铜扳机。 弩矢强劲,依旧未能洞穿郭淮胸口处的三层铠甲,只是扎在最外层的宽阔皮铠上。 随即又是一具强弩送到黑熊手里,他端起来瞄向郭淮,郭淮当即镫里藏身,弩矢射中郭淮身后的一名骑士。 弩矢扎入对方大腿,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郭淮重新骑好,就见戴面具的黑熊又端起一具弩,当即大喊:“撤!快撤!” 狠踹马腹,整个人趴在马背上,黑熊情绪平稳,瞄着人群再次扣发。 一名骑士后背中箭,但还是强撑着跟随撤离。 郭淮后撤三里来到本阵,一个个小方阵依旧走走停停,每六七十步就要停下来整理前排。 本阵继续推进,郭淮绕阵去中军。 期间扭头望向北边,见宽两三里的匈奴环形大骑阵还没有解决‘太史文恭’,不由感到焦虑。 靠近王凌中军,郭淮就说:“黑贼骑士有向东绕行之迹象,未见大队旗号,可能是疑兵,但不可不防。” 王凌扭头看东边,视线格外良好,就见山脚土台、土岗遮挡,隐约有些旗帜立在岗上。 估算土台、山岗距离,相距约有十里路程。 王凌也是皱眉,这段时间太史文恭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干扰。 比如己方主将离营近距离侦查战场之类,就无法开展,只能靠斥候侦查。 “我立刻向刘豹发书,让他分兵侦查东面,排除隐患!” 王凌说着扭头看主簿,主簿当即在车上铺开羊皮卷,捉笔书写。 郭淮追问:“乌桓人何时参战?” “最快明日,最迟后日。” 王凌语气也是不满,更多的是无奈:“匈奴强横,乌桓人恐惧战后为匈奴兼并。故不敢轻易靠近,等匈奴人接战后,乌桓人自会伺机参战!” 郭淮深吸一口气:“兄长的意思是乌桓人不认为今日能取胜?” “是。” 王凌回应一声,见主簿递来羊皮卷,当即取出私印、官印往上盖下。 十几名骑士拿了羊皮卷,向着二十里外匈奴中军进发。 王凌见郭淮不满,就开口说:“匈奴人今日不撤,明日就不好撤了,后日更无撤离的机会。拖延时日,匈奴越陷越深,只会与我们一样,别无选择只能死战。” “等河东兵抵达,乌桓人才会配合进击。届时黑山军各部也将乘势而动,这样,才可制衡匈奴。” 王凌讲述自己的理由:“否则前脚驱赶黑贼,后脚又来了匈奴,我等何益之有?” 郭淮听了轻轻点头,这才理解了乌桓人的反常举动。 现在乌桓人在赌匈奴人无法一日建功,匈奴人也在赌,认为他们可以独享战利品。 不再疑惑,郭淮露出笑容:“兄长,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归阵。” 王凌说着笑了笑,今日开战不求击破黑熊,只要消磨时日,将匈奴人最后撤离的窗口期消磨堵死,那匈奴人将失去主动权。 两人交谈之际,东线令狐超所督五千余人抵近战线,分出队伍进攻土垒。 东西长度大约二十里的土垒并不高也不厚,仿佛只是单纯用来防御骑兵冲击的土垒。 论高度,也就齐胸高罢了。 只是进攻之际,前排几个百人队顶着箭矢、投石、短矛冲锋快要摸到墙垒时,前排人惨叫惊呼一片,掉入了壕沟中。 壕沟内铺埋木刺,不算很深的壕沟用芦苇帘子遮了起来,又经过降雪伪装。 顷刻间就有接近二百多人掉进这七八尺宽,三四尺深的壕沟里,死伤一片。 余下七八百人当即转身就跑,首战不利。 令狐超抵近前排,才发现壕沟是一段段开挖的,当即命令第二队上前。 就在这时候,墙内翻出百余人,用长矛扎刺,将沟内太原兵扎死。 这些人也被太原兵射伤,但也都跑到墙壁处,被友军拉扯翻过墙去。 紧接着王凌、郭淮也都分兵上前,准备用积雪填充壕沟,并破坏矮墙。 黑熊估算时间,走到指挥木楼后方,见车兵队都已就绪,就抬起手装模作样挥下。 最先领队的袁术亲自驾御重型雪橇,插着两面战旗,从东面出口绕行而出。 一台台雪橇分别拉着二十几捆芦苇追随其后,黑熊转身回到木楼前排。 这时候郭淮指挥的一支弓弩混编队伍抵近土墙,在土墙掩护下向着木楼射箭。 箭矢持续钉射,或钉在木楼木板上,或钉在卫士盾牌上,只有少数箭矢能从盾牌上空穿入楼内,也钉在楼内原木上。 黑熊见一支长箭弹到自己身上,就蹲在盾牌后从隙缝里观察,对亲兵说:“太原人有意怠战。传令张燕,不可追击浪战,防守为要。” (本章完) 第208章 重拳出击 第208章 重拳出击 匈奴三军依旧以大斜阵向南推进,西侧右翼领头。 中都城头,守卫城中储粮的王柔眯眼驻望东侧远处山坡。 对站在身边的子侄解释:“匈奴人怀疑黑贼会在东面设伏,这才以右翼为先。这样黑贼伏兵尽出,匈奴三军也可变阵迎击。” 以匈奴人的距离,先行四五里的西线右翼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前线参战。 只是右翼行军路径正被三四里宽的环形骑阵干扰,这些匈奴骑兵已然过度热身,马力开始衰减。 刘去卑率领卫士靠近环形骑阵,就见太史文恭依旧往来冲锋,但也显露疲态。 他来时就见太史文恭击退十几名突骑后,下马抢夺一匹匈奴骏马。 又往来折冲两次,就被围上来的游骑射杀马匹。 在骏马扑倒之前,这太史文恭又转身回到那匹插着二十几支箭矢的具装铁骑上。 可惜这匹神驹已然疲倦,驮着太史文恭小步走着,已无力追逐。 只是游骑追射,难以洞穿太史文恭的铠甲,又有十几名突骑持矛冲锋。 但交锋错马而过之际,陆续就有五名骑士被击落,未能对太史文恭造成有效冲击杀伤。 追随刘去卑赶来的生力军跃跃欲试,被围的太史文恭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 不再搭理游骑的箭矢骚扰,调转马头就向东走,数百名游骑追逐。 环形大骑阵中间区域,刘去卑看到约有二百余名匈奴骑士落马,多数当场横死。 少数人拄着骑矛,向外围步行。 东边大约十五里土梁台子上,赵云已用墨汁涂抹眼眶,眯眼眺望战场。 见那非人力敌万骑又装出一副力竭模样,不由暗暗咬牙。 土台后方,青红黄白四队骑士都下马休息,继续给即将骑乘、冲锋的挽马、战马喂食精料。 他们只能保持四个大致的方向发动冲锋,这一轮冲锋完毕后,就会与匈奴人类似,变成一场混战。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也没有步兵配合,所以冲锋后无法突破对方的阵线,那只能散开混战。 没有稳定阵线提供掩护,也就无法后撤再重组阵型,一旦陷入混战,那只能咬牙支撑。 就在此时,赵云转眼去看南面,呼出的白气向南飘去,渐渐升高、消散。 越来越多的雪橇战车涌出,在郭淮阵后东北三四里处向西北拐弯。 保持进攻的郭淮受惊,当即收缩兵力。 紧接着王凌、令狐超二阵,也停止进攻,结成粗糙的空心方阵。 南面墙垒后,张燕投出一记势大力沉的短矛,喘着气看着被射穿胸背的太原兵扑倒。 一些黑山兵翻过土垒,顶着太原兵箭羽骚扰,再次用长矛扎刺受伤、没能撤离的太原兵。 也就三十几个呼吸,张燕防守的这一段土垒外恢复平静。 他左侧邬县南门开启,许多少年或骑马拉着粗糙雪橇,要么干脆就是牵马拖着门板。 百余名伤兵已经转移到城中接受救治,城中车辆还运来了冒热气的肉糜粥。 张燕目送最近一批十几名伤员撤离,他打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情。 伤兵有序撤离,分散各处墙垒后的士兵情绪稳定,都在观望远处三四里迂回绕行的雪橇车队。 很快,当袁术驾御的重型雪橇点燃后,后面跟随的雪橇纷纷点火。 快速移动的雪橇上,芦苇燃烧极快。 呛人浓烟顺着北风向南吹刮,一捆捆的芦苇掉在雪地上,继续燃烧。 “结阵固守!” “不可退却,等待援兵!” “不得喧哗!” 组成空心方阵的太原兵立刻就看到他们与匈奴人之间的视线被阻断,一些雪橇车兵顶着太原兵的箭矢贴近方阵投放芦苇捆。 燃烧的浓烟贴着雪原弥漫,空心方阵内咳嗽、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王凌派发的军吏驰马游走大声激励,三个空心方阵勉强维持稳定。 几乎同时,距离他们只剩下十里路程的匈奴右翼齐齐开始加速,准备接应太原兵。 刘去卑返回本阵,见步兵跟不上骑兵,他又有些压不住两翼跟随的骑兵,当即分出一半骑兵先行,亲自去压另一半骑兵。 匈奴本阵,刘豹眺望环形骑阵向东移动,快要阻隔自己的进兵路线。 又见太原兵被烟尘遮蔽,刘豹暗暗咬牙,忍不住从战车上站了起来。 上前扶着护栏神态焦虑,又见到东面从土台梁子后涌出越来越多的骑兵。 见此,刘豹露出笑容:“向东列阵!” 他的战车渐渐减速,匈奴步兵持矛挽盾从两侧经过,就在他们变阵的同时,东侧四队骑军策马轻驰。 也就二十几個呼吸,车兵烟火信号刺激下,青红黄白四队骑军全员出动,在刘豹面前形成了一道南北宽三四里的锋线。 持续涌现的骑兵在进攻时,青旗队三千余骑向南而行,直扑环形骑阵。 红黄二队贴着单于本阵两侧而行,都没有正面冲撞单于步兵方阵的打算。 哪怕这些游牧奴隶矛兵还未组成新的阵列,可骑兵本能的不愿意。 白旗队三千余骑则继续向北,意图截击匈奴左翼集群的支援骑兵。 青红黄白四队骑兵刚有分开的趋势时,单于本阵两翼的骑兵也发动冲锋,他们要给奴隶矛兵争取变阵、结阵的时间。 只要矛兵阵列成型,那匈奴骑兵随时可以跑到阵后重新集结、编队。 混战中能持续进行编队、喘口气的一方,肯定优势会越来越大。 单于本阵北面四五里外,匈奴左翼集群的骑兵争先恐后发动冲锋,前来支援。 而环形骑阵几乎同时散去,向着右翼撤离,分成两股,企图从右翼步兵两侧通过。 困在骑阵的吕布也不再伪装,朝着单于本阵的矛兵阵列冲锋杀去。 矛兵阵列由南向东面转向时,其西侧矛兵要远距离绕行,才能完成变阵。 就在这变阵期间的空挡里,吕布单骑突入,撞飞十几人一跃下马。 右臂抓方天戟朝着刘豹所在狠狠投掷,相隔七八十步未能抵达,但方天戟也扎穿两人,撞翻一堆人。 吕布拔出汉剑快速击斩奴隶矛兵,阴干骏马则往来折冲,保证吕布时刻有回旋、活动的空间。 连杀数十人时,青旗队也一分为二,一股迎击右翼匈奴骑兵,一股追随吕布冲击矛兵阵列混乱的右侧阵地。 这时候赵云引着三千余骑靠近战场,审视南北,见北面左翼支援骑兵已被纠缠,西面右翼骑兵一分为二,一股支援太原兵,一股也被青旗队缠住。 又见之前迅速脱离战斗的环形骑阵万骑匈奴企图重新整队,赵云当即持矛指着对方所在:“随我追逐冲杀,不可让他们重整队伍!” 他驱马冲驰,所部骑士也是追随,绕开缠斗的青旗队,只追逐那疲倦的万骑。 之前是吕布拖住了这万骑,现在由赵云这三千骑拖住,怎么算都不亏。 烟雾遮蔽南北战场,最后的黑旗队集结、靠近,等待太史文恭的汇合。 相持混战到大约到十一点半,太原兵三个空心方阵进不敢进,退也不敢退。大部分车兵已经完成任务,除了少部分控马驾车返回,大部分车兵也加入战斗,骚扰匈奴的骑兵,或惊扰匈奴右翼步兵,妨碍右翼步兵的行动。 黑熊看不到刘豹大旗位置,吕布杀的固然痛快,可迟迟难以近身。 隐约到十二点时,中都城内的王氏部曲出城,企图解救单于本队。 北面的匈奴左翼步兵也快速靠近,而这时候投放的芦苇捆陆续燃烧殆尽。 阳光洒在各处,雪原折射白光。 参战的匈奴人,太原人眼睛开始难受起来。 而单于本阵早已一片混乱,奴隶矛兵彻底失去秩序,双方骑兵也从纠缠中脱离,化成一个个几十人规模的骑队围绕单于本阵追逐、厮杀。 青红黄白四队骑军很多人下马步战,追随吕布掩杀矛兵。 “渠帅,车兵请求再战!” 一名亲兵快速登上木楼:“他们准备火烧匈奴右翼,阻断其步兵。” “准许车兵自行进攻。” 黑熊转身去看木楼后的车兵整列,回来的只有二百余台雪橇。 已重新装了草捆,芦苇捆用完了,现在装车的其实是青干草料。 他看一眼车兵,目光移动,袁术六人队分别驾御另外两台重型雪橇率先出动。 重新返回木楼北面,北风迎面吹刮,吹刮卷起的细碎冰凌碎屑落在他的面具上。 眼睛感到有些湿润,他抬手一招,混战厮杀中的吕布、阴干骏马齐齐消失。 十几个呼吸后卡片落在手里,对着等待参战的黑旗队投掷。 卡片落在黑旗队后面的两三里,浑身白袍、斗篷恢复崭崭新的吕布控马轻驰。 随着它靠近黑旗队,黑旗队一个个百人队开始吹向号角。 号角声催促,沿途十几支小股缠斗的四色骑兵队伍纷纷躲避。 混战中,刘豹强撑着不动。 只要左翼、右翼步兵抵达,他肯定是安全的。 对方被缠住的骑兵也会遭受重创。 可看到东面三四里外太史文恭从高处跃马冲击而来,再看看面前只有十几层的步兵。 刘豹双手紧紧握着护栏,呼吸越发粗重。 见对方冲到三里外,一戟斩裂一名匈奴突骑的腰腹。 很快就到了两里外,速度越来越快。 几乎瞬间,刘豹察觉自己车前的精锐部族武士开始动摇,有人向两侧躲避。 刘豹依旧死撑着,咬着牙不开口不出声,生怕开口就泄了一腔勇气。 吕布几乎笔直朝着战车后方的单于大纛冲锋,贴近之际又是控马一跃,阴干骏马砸翻一堆人。 而吕布自半空中一跃而起,双手持方天戟劈斩而下。 小腿粗的大纛旗杆一戟斩断,大纛猛地向东倒下,砸在刘豹战车附近。 拉车的马匹受惊,御手难以控制。 战车自行转向,扰的千余匈奴精锐步卒阵列自中心向外散播混乱。 紧接着两千余黑旗队持矛冲击而来,单于本阵防御核心瞬间击破。 北边十几里外,侦查的乌桓骑兵在单于大纛被斩落的一瞬间,很有默契的转身就跑。 单于本阵东北十三四里处,结阵观望的杨凤前军四千余人看到单于大纛落下,当即参战,向着最近的匈奴左翼步兵群杀去。 一些逗留在这里的黑山军斥候也快速向北,给祁县郭贤,更北边的于氐根带去这里的突发战报。 黑熊从单于本阵那里收回目光,垂眉看附近固守不动的太原人三个空心方阵。 此刻第二次出击的车兵更为勇猛,一些人驾御雪橇直接冲击方阵。 雪橇装载的草捆已经点燃,熊熊燃烧,迫使受惊的马匹奋力冲奔。 这种状态下的疯马怎么可能畏惧三四层的人墙? 当马不怕人的时候,就轮到人怕马了。 开始是一台燃烧的雪橇冲入郭淮空心阵,紧接着是第二台。 更远处百余台雪橇也引燃后,搅得匈奴右翼步兵进退不得。 当黑熊目光再次向北时,就见单于本阵终于溃败,溃败的步骑冲卷中都城涌出的王氏部曲。 不等他们分离,追杀的骑兵有意增强了北部区域的冲击力度。 冲击过去的骑兵又在北部有集结整队的迹象,使得匈奴溃败步骑只能被动修正后撤方向,向着西面、西南面而走。 很快就跟右翼步兵群汇合,右翼步兵也挡不住,被冲卷着一起向西奔逃。 过正午时,黑熊见北面远处黑山军杨凤部前军下山咬住匈奴左翼步兵,就露出笑容:“传令军医,派发车兵,收治我军伤兵!” 说罢,黑熊也走向木梯,下木楼后登上之前袁术驾御的雪橇。 亲自抖动缰绳,驾御雪橇去邬县城。 行七八里路,张燕迎上来:“渠帅,是否追击?” “不急,王凌、郭淮不知我军虚实,他不敢轻易退兵。” 黑熊说罢,就抖动缰绳,驾御雪橇离去。 张燕望着离去的雪橇,露出笑容,转身看土垒矮墙另一面的王凌空心方阵,不由笑的更灿烂了。 等黑熊到邬县城东门时,自北门而出的各种简陋车兵沿着土垒矮墙向东而行,延绵三四里。 黑熊来到李封附近,这里已经准备好许多陶缸,每经过一处陶缸时他抬手就放进去大约两三汉斤红艳艳神莓。 等待已久的军医、学徒当即用木杵捣碎,注入热水。 最后一个缸里,他将这小半年积累的神莓尽数投入,由三名学徒进行破碎。 做完这些,也顾不上与李封言语,他登上城墙北面的木楼。 这里视线更好,果然看到慌不择路的匈奴骑兵企图顺着湖泽冰面逃亡。 但冰层还薄,经不起践踏。 他刚站稳,就见二三百匈奴骑士掉入破裂的冰层。 太师椅也被亲兵搬来摆好,他坐好后摘下面具,晒着暖和的冬日骄阳。 亲兵端来一杯热茶,黑熊双手捧着吹了吹,忍不住一笑。 此战之后,再也不用面具了。 (本章完) 第209章 密室囚笼 第209章 密室囚笼 午间,北风阵阵,战场南部土垒防线,双方旗帜招展猎猎作响。 城墙木楼顶层,五色战旗、两面大纛重新树立。 黑熊继续观望北部战局变化,自己以及前线作战的士兵根本不会给匈奴人重振旗鼓的机会。 哪怕战场附近出现另一股势力,也要追击溃逃的匈奴人。 扩大杀伤,尽可能掐死匈奴人重整旗鼓的机会。 好在开战前他就给匈奴人定下了两条路,要么淹死要么投降。 跑不快的许多匈奴步兵已经开始弃械,一片片的跪伏在雪地里。 逃遁的匈奴骑兵被挤压在湖泽边缘,形成了一个南北狭长的偃月状人堆。 前线参战士兵可能在劝降,也可能瞄着密集人堆张弓吊射。 相隔十余里,黑熊也观察不清,斥候信使通报不及。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控制吕布对着偃月状的匈奴人堆发动冲锋。 当即匈奴人堆南北分层让出通道,西边更是接连有人马坠入湖泽。 吕布浅尝即止,勒马后退。 人堆中,刘豹来不及更换服装,只来得及跳下战车,换乘马匹,披了一条细毡斗篷。 他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张脸,身边亲骑簇拥,前后左右都是气喘吁吁的人和马。 不时有沉重的箭矢破空袭来,人马中箭若是栽倒,就会被涌动的人马践踏,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对方发出各种言语的劝降,外围的匈奴人丢弃武器牵着马渐渐离去。 刘豹根本听不清外围的劝降呼喊,他只看到投降的匈奴人被对方捆扎。 大约十个匈奴人一队,用皮绳绑了这些人的右手,串成一线。 见没有当场处决,越来越多的匈奴人投降。 顽强坚持的匈奴人越来越少,对方步弓也从一开始的无差别吊射,改为小角度攒射。 赵云见状很是焦虑,当即命人停止射箭,再次派人上前劝降。 被俘的匈奴人,黑熊不杀的话,大概率都是要转给刘备的。 现在继续杀戮,杀的是刘备一方未来的仆从骑兵。 何况乌桓人随时有介入战斗的可能性,早早敲定匈奴人,他们才能整兵结阵,做出防范乌桓人的姿势。 有了这个备战的姿势,哪怕乌桓人抵达战场,也会慎重斟酌。 若是没有这个姿势,那乌桓人很难克制,必然发动进攻。 必须要乌桓人抵达之前迫降匈奴,否则见到乌桓人抵达,匈奴人士气恢复,困兽死斗会缠住己方。 王柔与大部分王氏部曲也被围在湖泽边缘,他们刚出城就被溃兵裹挟。 因体力良好,还能跟着溃骑逃到湖泽边缘。 此刻王柔提剑呼喝,指挥身边部曲搬运死人死马企图堆垒一条障碍。 更是搜集弓箭,妄图拒守。 王氏部曲士气尚存,他组织了一支几十人的步弓,见有十几名匈奴降兵靠近企图劝降,王柔提剑指着:“射!” 步弓攒射,当即七八名匈奴降兵中箭落马。 王柔白胡须抖动,竭声呼喝:“坚守!乌桓人定会来援!” 仗着身上铠甲坚固,王柔登上马尸背对东面,摘下头盔狠狠砸在地上,头发白,对着眼前部曲、乡党高声激励:“贼军已然疲敝!乌桓人抵达,贼军必败!” 王氏部曲举刀剑、矛戟呼喝响应,他们是被溃兵裹挟过来的,折损不大,战意旺盛。 他们拥有比太原郡兵更好的器械、铠甲和待遇,对远程打击拥有较好的防护。 此刻反倒是因为目睹亲友伤亡,反而因愤怒燃烧,一個个热血沸腾,渴望战斗和宣泄。 王柔振臂挥剑再次呼喝:“我军必胜!” 突然,王柔猛地一颤,艰难转身还没看清楚背后,就腿脚发软从死马上栽落。 百步外,赵云将手里步弓抛给亲兵,才重新上马。 这时候向西栽倒的王柔跌落到几名子弟怀中,他后颈中箭,箭簇擦着颈骨从右面透出。 血管破裂,王柔咕咕咕说不出话来,眼睛瞪的很大,一时半会难以死透。 很快又是数队匈奴降兵驱马靠近,大声呼喝,招引部族投降。 刘豹心有余悸,不敢站出来阻止,亲骑围着,他下马快速更换服装,穿了一套王氏部曲的两裆铠,只带着少数心腹,混在人堆里,被裹挟着,投降。 他很清楚,已经到了午间,乌桓人营地相距这里三十多里,能抵达战场后,乌桓人不见得敢参战。 夹在鲜卑、匈奴之间,或者夹在匈奴、汉军之间做狗腿子,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乌桓人做起来很有一套。 无人阻止,匈奴人陆续投降,很快就剩下两千多人的王氏部曲。 此刻前线伤兵已经开始向后方运输,能行动的自行后撤,不能行动的被友军丢在马背上,一个人可以迁移一群马,也有车兵参与运输。 面对很有士气的王氏部曲,赵云难以劝降,又无法指挥其他人发动进攻。 等待之际,袁术六人队驾御的两台重型雪橇渐渐靠近,一南一北,摆出冲击的架势。 黑熊担心控制不住掉到湖泽里,就控制吕布持戟斜举朝前。 这个简单的攻击指令下达后,环形包围对方的六七千人张弓乱射。 十几万箭矢覆盖射击,愤怒的王氏部曲阵地片刻之后十不存一。 随后步行骑士持矛推进,反复刺扎,层层递进。许多交叠堆积的尸体也被铁戟勾开,对下层的尸体扎刺补刀。 期间也有诈死突然跳起来企图袭击的,十几杆矛戟扎过去,当场毙命。 可能是看到王氏部曲阵地覆灭,中都城留守的王氏成员纵火,开始焚毁从太原带来的各种补给、器械。 少数骑士围在中都城邑,城内的人也跑不掉。 中都城邑的烟火升起,顺着北风向南飘。 王凌阵地,他颓然坐在雪地,仰头看着那渐渐散去,最后痕迹也要淡化消散的烟尘,久久无语。 这段时间,又有数千骑兵从前线后撤,在太原兵北部三四里处下马休息,人马进食,休缓气力。 这些骑兵佩戴四色,混在一起,早已经失去了指挥。 能来这里,完全是一种战场直觉和作战积极性。 令狐超驱马来到王凌阵地,单膝跪在王凌身侧:“兄长,乌桓人、黑山军、河东兵以及匈奴残部尚有十万之众,不可泄气。” 最强的匈奴人已经被击溃几乎全歼,还拿什么打? 王凌不言语,片刻后郭淮也驱马抵达。 一跃下马,到王凌身边:“我见北面有骑军抵达,但持黄旗。” 王凌回头看郭淮:“伯济是指黑山军各部依附黑贼?” “嗯,黑贼乃黄巾贼之余孽,与黑山贼同出一脉。” 郭淮说罢去看令狐超:“兄长,事已至此,不可再令乡党枉死。我观黑贼用兵,鲜有屠戮边民之行举。我等两万之众降他,他如何敢挥刀?” 见令狐超不言语,又明显感到四周围观的吏士神情立刻鲜活起来。 郭淮环视一圈,语气诚恳:“我们若都死在这里,妻子必为黑贼所有。百年之后,子孙认贼作父。若是请降,保全性命家室,未来时局变动,尚可复十世之仇。” 令狐超欲言又止,郭淮知道他想说什么,就继续说:“黑贼绝不会饶恕我等衣冠大姓,还请告诫乡党,务必坚守到夜间。我等入夜后突围,我等在外而生,黑贼及其党羽也不会过度压迫无辜的乡亲。” “伯济言之有理。” 令狐超点着头,去看王凌:“兄长,不可因一战失利而放弃祖宗基业呀!” “我不会轻言放弃。” 王凌伸手抓一团雪紧紧握在手里:“黑贼锋芒无匹,天下英雄岂会放任?” 郭淮也是郁结,摘下头盔一拳砸在雪地。 同辈族兄弟几十人在阵中,不敢留他们投降,可带着突围…… 比起王凌、郭淮,令狐超的这方面压力还小一些。 令狐邵纵然不会受到黑熊的重用,怎么也能保全部分族人,不至于像王家、郭家一样,经此一役就伤筋动骨。 持着黄旗的信使队伍抵达战场后,在部分四色骑士护送下向邬县城进发。 北楼,各种信使十几人战战兢兢立在黑熊面前。 都献上了羊皮书信,黑熊只是看了几卷,就说:“原则上我可以答应你们,不杀你们任何一个人。特别是黑山军各部,为太原大姓蛊惑,如今幡然醒悟,我自然是欢迎的。” 郭贤、于氐根还有其他一些黑山军渠帅的信使足足有七个人,其中一人询问:“仆听闻大渠帅有意迁徙黑山军民,以充实太原?” “不止是太原,我还要充实河东。” 黑熊笑问:“等战事停歇,我会与你家渠帅当面细谈。” 使者愕然,又看看其他使者,这些使者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见此,黑熊不以为异:“既然你家渠帅心存顾虑,我会让张燕代我交涉此事。我暂时无意分心经略太原,我会表奏张燕为太原郡守,杨凤为河东郡守。凡是太行诸山谷军民,皆可迁徙。” “回去也通告你家渠帅,明年夏秋之际,河东、太原二郡会充实塞障,给境内士民发放竹符。到时候再想迁徙入境,可就不好安置了。” 说着黑熊看向九名乌桓各部的使者和代表,还有一些小部使者,没资格来这里。 看着这些人,黑熊皱眉:“我无意与乌桓各部为敌,你们不曾招惹我,今日虽然交战,你们终究没有上阵,这终究是一份情谊。”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现在就撤军,看我能不能追上伱们。要么各部首领、大人立刻来见我,带上精锐骑士,听从我的指挥。” 说着抬手指着黑山军各部渠帅的使者,对乌桓人说:“这里积雪一尺有余,越是向北,这雪必然更厚。我也不恐吓你们,就说个事实,若是拒绝我,黑山军会向你们发起进攻。” “没有帐篷物资,你们能逃多远?” “跟着我,听我的话,我们先解决吃饭的问题。吃饱肚子,是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回去让你们的首领、大人好好思索。大约天黑前,我会发动进攻。” 黑山军不具备攻破乌桓人营地的战斗力和作战决心,但足够干扰乌桓人。 乌桓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快速逃亡,要么打点行装收拾帐篷时,被后续抵达的骑兵追上、包围。 乌桓人如此,匈奴人营地留守的近万人也是如此。 大家的选择都不多,恶劣气候封锁了移动力。 战场范围看着很大,实际上就是个密室。 这个密室里,拳头最大的人说了算。 但很快,十几万人,近十万牛马聚集在这里,饥荒若不能解决,就会爆发难以控制的灾难。 所有人的选择都很少,要么是在密室里内斗分个你死我活。 再要么快速达成分配协议,抄太原、河东大姓的家资,先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再其他的问题,也只能延后处理。 (本章完) 第210章 恶果浮现 第210章 恶果浮现 引导黑山军主力与乌桓相互掣肘,等匈奴迫降完毕,骑兵恢复行动力后,将再次拥有主动权。 不管是向北威胁乌桓还是黑山军主力,还是胁迫裹挟乌桓精骑进攻太原兵,都将拥有操作的余地。 伤员陆续运到邬县城,黑熊很想去前线观察,但此刻也只能耐心等候。 只要他待在这里不动,太原兵三个方阵也不会轻易发生变动。 只是很多事情都有双面性,占了袭击匈奴的便宜,现在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具体能不能勾动策反黑山军去咬住乌桓,实在是未知,无法预测的事情。 暂时扣留这批使者之际,张燕被他传入木楼。 指着木楼窗外广袤雪原,黑熊询问:“我把太原给你,你敢不敢要?” 张燕扭头去看,左右看了半圈眺望远处只剩下轮廓的匈奴营地:“大渠帅言下之意,是?” “我根基浅薄,猝然拥有秦晋王兴之地,绝不是什么好事。” 黑熊也来到木楼窗边远眺:“你做太原郡守,杨凤做河东郡守。我撤兵返回关中,一同休养生息,未来我若兴盛,你二人为我北部屏障。我若覆灭,你二人自定去留。若是举兵谋反,也只能战场相见。” 斜眼看张燕侧脸:“我进攻匈奴之本意,不过是想解救被掳的男女。破右部后,我军过忻门,就见一些杂胡小部难以抵挡,杀所掳男女后远遁。有鉴于此,我才撤兵,在此备战。” 张燕只是聆听,对这个说法本能的不相信。 黑熊也只是无所谓笑笑,转而说:“现在除了我军补给充足外,不管是乌桓、黑山各部,都已匮乏。你去找郭贤、于氐根,他们肯发兵拖住乌桓,乌桓人将别无选择。若是拒绝,还请不要延误,乘我军疲倦之际,联军来袭,与我再战一场。” “是,某尽力而为。” 张燕后退两步拱手,询问:“大渠帅准备如何处置太原兵?” “杀其头目,收编其众,回师河东时,以太原兵为前驱。扫平河东,裁汰老弱,只留精锐。你若想率部迁入太原,我就以太原、河东之叛民充实关中。” 这么大范围的迁徙,又是在冬季,张燕听了一时无语。 可仗打到眼前这一步,关中兵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与黑山军并无仇恨,我能否能重新树立信誉,就看黑山军各部渠帅如何抉择。如果不给我机会,我也不会给他们机会。” 黑熊说着拱手,张燕保持拱手姿势俯首拜了拜,只能说:“某尽力而为,纵然不能达成,也会如实回报。” “有劳张将军。” 黑熊目送张燕离去,又转身去看北面战场,很快见到张燕引着百余骑北上。 见走远到七八里,才嘱咐亲兵释放羁縻的黑山军、乌桓各部的使者。 不多时两名亲兵端来午饭,黑熊缺乏胃口,勉强吃了一碗粥,就让其他人吃掉了其他的饭菜。 自己这里的军队,依旧缺乏足够的训练。 步骑兵种配比是个大问题,骑兵想要发挥出版本优势,需要更长的训练以及精良的铠甲器械。 比如上午战斗时,如果匈奴人有五百余具装铁骑,结成连环马以波次冲锋的方式与吕布对冲,就算无法取胜,也能用铁罐头将吕布围困。 一个吕布是无法硬撼万骑的,大约有十几個七级傀儡,才拥有正面强攻,反复凿穿敌阵的战斗力。 又等一个多小时,迟迟不见乌桓人有什么举动。 黑熊当即下城,城内快速恢复的轻微伤兵三千余,乘马随他北上。 从令狐超、王凌方阵之间穿过,畅通无阻。 北面战场,正驱使匈奴俘虏搜集箭矢,剥夺优质铠甲,很多士兵当场开始更换更好的器械。 部分被俘的奴隶也当场启用,协助管理其他俘虏。 黑熊靠近时,中都城已经攻破。 万骑规模的骑军围住京陵城与城外匈奴营地,营地内守军也放弃抵抗。 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可迟迟不见北面黑山军、乌桓有什么举动。 很快京陵城也开城投降,城中千余匈奴本部弃械投降,鱼贯出城。 黑熊并未进入这座城邑,而是来到匈奴宽泛的营区。 参战骑兵立刻进入各种帐篷里休息,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临战状态下,绝大多数人骑兵从昨日下午就失眠。 蜷缩、挤在帐篷里,吃着随身携带的军粮,就这样入睡了。 收编的匈奴俘虏也快速甄别,凡是奴隶又没有语言障碍的,立刻释放,由这些人喂食马群。 陆续收编的匈奴俘虏则保持十人一队,拖着沉重步伐,在雪原上宰杀受伤的马匹,或者剥皮,配合车兵将马皮、骨肉向南运输,也向北营地运输。 无法详细统计,匈奴营地内,黑熊登上匈奴人的警戒木塔眺望南北。 大约又是半个多小时,张燕百余骑返回,进入这处营地。 不论人马气喘吁吁,张燕径直奔着黑熊附近的两面大纛而来:“大渠帅,郭贤举棋不定,于氐根联合乌桓,欲相持据守。” 赵云这个时候也来到大纛附近,他也累的气喘吁吁。 黑熊从木塔滑下,就问张燕:“那你怎么想?” 张燕略迟疑,还是说:“大渠帅无意晋地,待大渠帅回师关中后,晋地空虚,非张某能守。倒是太行山谷,张某盘踞十余年,未来天下变动,难伤张某治下山民。” “那伱我好聚好散,再帮我三天,我分牛马万头给你,匈奴降兵也分你千人。” 见赵云加快步伐走近,黑熊又说:“子龙将军先选两千人,张将军再选千人,最后子龙将军选拔三千,凑齐五千之数。” 赵云拱手:“是,乌桓生变,赵某明日再选。” 张燕也是拱手模样,追问:“大渠帅真要放弃太原?” “嗯,我若分兵驻守则兵力分散,忧患颇多。若是聚兵于关中,则四野之地任我驰骋。待我根基稳固,再取太原不迟。” 说着黑熊呵呵做笑:“太原这样的宝地,诸胡岂能克制?让他们尽心放牧,几年后我率兵再来。到时候张将军、子龙将军若是有意,可同行。” 张燕听了也是呵呵做笑,神色纠结:“张某也知太原富饶,奈何诸胡环绕,无险可守,否则也愿意听从大渠帅安排,迁民此地。” 见黑熊神色如常,对丢弃太原毫无留恋之意,张燕又是一叹:“于氐根大约也是看中了太原,欲与乌桓联合分享。幽州如今袁熙、鲜于辅相争激烈,他们退入太原,也不失为上策。”赵云只是微微斜眼观察张燕,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如果不想饿死冻死,就要立刻分兵向太原各县转移,只有豪强的积蓄,才能让各部人马缓口气。 可于氐根、乌桓联合后,再加上祁县郭贤,也有五六万之众,若真一起压过来,这仗怎么打? 赵云思索着,面有不忍之色。 片刻,赵云忍不住长呼一口气,仰头看湛蓝苍穹,神情变化孤独之感很是强烈。 张燕左右看一眼,就放低声音说:“战后,大渠帅分些牛马即可。” 黑熊收敛笑容:“难道事情已经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张燕仰头看苍穹:“世事难以尽全尽美,事情往往也是因为贪念而败坏。” 黑熊扭头去看赵云,赵云略作犹豫:“能追随将军诛讨胡虏,云亦无所恨。纵然没有五千俘虏,想来将军也不会辜负玄德公。” “容我思虑。” 黑熊抬手一招将远处阴干马招来,对赵云说:“子龙将军先守御此处。” 又看向张燕:“张将军与我配合,先攻灭太原兵。” “是。” 张燕应下,快步走向他的卫队,他的卫队已经更换马匹。 目送张燕百余骑离去,黑熊也翻身上马,招手将附近军吏、头目聚集过来:“加快筛选,一个时辰后将匈奴人驱入中都城内。天黑前,中都城外,我军附近,不能有一个活着的匈奴人!还有,乘机将单于刘豹找出来,生擒、揭发刘豹者,赐金一百、绢帛三百匹,牛马五百头!” 说着他扭头看旗帜阴影,大约还有三个半小时天黑。 带来的三千余骑留在这里,黑熊只引着黑旗队两千余骑兵向南返回。 要说合格的骑兵,今日参战的近两万骑兵里,就这两千余骑还勉强算是合格的骑兵。 其他的只能算是会骑马的武装牧民、农民,有战斗热情,但缺乏骑战的技术。 匈奴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参战的匈奴骑兵大概三万出头。 其中万骑被吕布拖住,另外有步骑四万,算起来是以少胜多。 向南又行将近三十余里,与监视太原兵的三千骑汇合。 这三千骑席地休整,战马吃着精料,骑兵吃过干粮后正晒太阳。 只有数百骑警戒三四里外的太原兵中间方阵,其余一些人与车兵一起搜集来一些木料,正准备引火。 抵达这里后,黑旗骑士当即开始休整,远处一些零散骑兵正往这里驱赶无主的战马。 很快第一座火堆引燃,黑熊与六十多名百骑长聚在一起。 “乌桓人已经丧胆,他们既想要好处,又不想冒风险。” 黑熊这样说着,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解决太原兵。 如果早早费一些代价打掉太原兵,那乌桓、黑山兵使者团队抵达时,会是另一种心情。 自己赌输了,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无非继续打一场。 后悔无益,黑熊看着这些人:“等马力稍稍恢复,我们先破太原兵。今晚乌桓人不来,明日我们打过去。” 众人默默听着,不觉得击破太原兵有什么难度。 三个间距两三里的空心方阵罢了,虽然每个方阵有千余名骑兵。 但这点体量,是挡不住己方五千骑冲锋的。 何况,进攻又不可能分散兵力,必然是集中一点进攻一处。 旁边的方阵敢支援,空心方阵稍稍散乱,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一些百骑长思索着,扭头看西边的令狐超阵地。 南边土垒防线,张燕抵达后也从各处抽调兵员向西运动,前后集结两千多人。 此刻后方大营里,还羁押着积攒的四千多名俘虏。 这些俘虏也是十人一组,还在舂米、劳动。 上午战场范围内,散骑往来驱驰,开始驱赶被俘虏的匈奴人、奴隶以及临时转化的奴隶向中都城聚合。 这些骑士呼喊着丰厚赏格,刘豹又见城门口站在两排骑兵,大概正在甄别筛查身份。 顿时就感觉脚步沉重,他犹豫间一名临时转化的监工扬鞭抽打,用匈奴语喝斥督促。 刘豹背上一鞭疼的龇牙,恼恨无比,猛地转身抬脚踹翻那个监工。 对张弓的几个骑兵呼喊:“我就是刘豹!大匈奴单于刘豹!” 他呼喊之际,两个持矛冲来的骑兵赶紧勒马向两边规避、躲闪。 刘豹几乎呼喊:“我要见你们的镇北将军!” “我愿意跟他谈判!” “不要杀我的子民,我们之间有误会!” 他举着手,对附近赶来的一名军吏头目呼喝。 附近听得懂的人情绪波动起来,听不懂的匈奴人在其他监工、骑兵喝斥下继续向中都城走去,一个个有气无力。 打扫战场只是给他们找个事情做,整日水米未进,情绪又大起大落,早就疲倦欲死。 没人站出来拱卫、保护大单于刘豹,刘豹很快获得一匹马。 在十几名骑兵簇拥、押解下,向着黑熊所在而去。 那里,立着两杆大纛,一杆是刘豹熟悉的单于金鹰大纛。 (本章完) 第211章 再度迫降 第211章 再度迫降 王凌阵北三四里处,刘豹来时这里已拉好一座帷幕,帷幕面南而开。 刘豹走入帷幕,就见帷幕内侧用成排的立盾又组成了三面盾墙,盾墙高近六尺。 盾墙区域内,已经燃起一堆旺盛的篝火。 已快冻僵,又饿又累的刘豹哪里还有讲究的余地? 被亲兵引领入内后,刘豹颤巍巍落座,打着冷颤。 伸出手烤火,也观察摘下面具的黑熊,有些难以置信:“小王听河东人说将军乃吕温侯之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黑熊也打量刘豹,刘豹面容相对其他匈奴贵族来说更为柔和,似乎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一些。 一双眼睛有特色,是灰蓝色的瞳,很细微寡淡的蓝。 刘豹双手因烤火而酥痒,又缩回来挫自己脸,黑熊见状看一眼亲兵,那名亲兵正抱着一领战场上缴获的白色熊裘斗篷,这时候不情不愿上前,给刘豹披上。 刘豹身子又颤:“不知温侯何在,如若温侯在世,小王岂敢冒犯?” “说这些都迟了,也没什么意义。这段时间以来,我也听说许多流言,比如我是温侯之子。还有我解救出来的男女,其中也也有人说我是天公转世。” 刘豹听着微微点头,他在雒阳也待过一段时间,匈奴始终保持着草原商道,自然理解转世这个概念。 对面无明显情绪的黑熊说:“将军之举,对太平道众而言,实与天公无异。” 黑熊只是笑笑,左臂指着身后:“我本以为举全军之力击溃、迫降匈奴,黑山军能为我拖住乌桓,未曾想他们竟然联合。你我两虎相争,他们看来一死一伤,现在想将你我一起吃掉。” 刘豹盯着黑熊双目:“小王愿听从将军安排。” “原本天黑之前,还没找到你,我会纵火焚烧中都城,将驱入城中的匈奴本部降兵尽数烧杀。幸好,天不绝你。” 黑熊又举起右手指着雒阳方向:“你应该知道夏侯惇,博望坡一役,我本可以临阵杀他,可我放过了。杀了他,曹操固然断裂一臂,但早晚能长出一条新臂膀。可若留着他,今后见我兵锋,曹操这条臂膀再粗再壮,也使不出力气。” 也盯着刘豹双眸:“你应该清楚,你能从左部王庭逃遁,是我有意放纵。我的意思,你应该能理解。” “是,是小王无知,受人挑拨,竟与将军相争,实属万死。” “伱既然理解,那接下来的事情才有的谈。” 黑熊说着扭头看一名亲兵:“组织车兵和新编辅兵,向中都城运输死马、粮食,天黑前封死四门。” “喏!” 亲兵当即快步小跑离去,黑熊回头看刘豹:“稍后你也去中都城,管好你的人。明年你出兵万骑,我们拿北地羌胡开刀。回去后,将蔡昭姬以及被掳掠的男女给我送回来。孩子你们留着,但该是我的人,你统统送回来。” “明年的羌胡俘虏,可以给你,未来合兵扫荡河套朔方,那么多的鲜卑人,足够给你们当奴隶。我的要求很简单,你必须满足。” 看着面部神情细微变化的刘豹,黑熊也懒得猜想他的思维变化,继续说:“你有我的支持,没人能抢走你的单于大位。你也清楚,我将你们全杀了,匈奴人还有与我对抗的勇气。可将你们放回去,未来两代人,你们不敢跟我打。” “是,小王愿降,愿为将军前驱。” 刘豹说着挣扎起身,向后两步郑重叩拜:“不管是征讨诸胡,还是讨伐国贼,凡是将军旌旗所指,小王愿起倾国之兵!” “等我击破乌桓、黑山军后,你我当众筑坛盟誓,我愿以汾水立誓。我不想跟一个陌生的单于打交道,你也不要自误。” “小王不敢。” “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将我的话带回中都城,稍后其他被俘的贵族也会放到中都城。你跟他们说明白,其中有问题的人,你给我个名录,我帮你处理。” 黑熊说着起身将刘豹搀扶起来:“明年春耕后,我要在甘泉山建立宫室。今年十月长安大学开启,等战事停歇,明年三月,你也可以派发匈奴贵族少年来长安入学。比之鲜卑、漠北、西域诸胡,我还是比较喜欢匈奴。” 刘豹额头粘着雪,点着头:“是,小王久沐王化,亦有兴办学舍之心,奈何族中祭祀、贵族掣肘。今能以子弟少年入学长安,实乃我族之幸事。” 黑熊抬手抹去刘豹额头的雪:“汉与匈奴,世之双雄也。我们可以内争,但决不能容忍第三股势力崛起。百年之后的事情你我难以预料,但百年之内两族联手,寰宇之内谁能抗衡?” “将军教诲,小王必一字不忘,会告知每一位族人。” “嗯,先落座烤火,我的一位客人快来了。” 黑熊搀扶冻僵打颤还强行露出笑容说好话的刘豹,又给刘豹端来一碗咸味儿醇厚奶茶,仅仅是第一口入喉,刘豹就爱上了这种滋味儿。 黑熊也端着一碗奶茶小口饮着。不多时一辆雪橇抵达。 令狐邵浑身卷着细毡毯子小碎步走着,地窖里虽然没有冷风,更没有生火取暖的条件。 令狐邵冻的已经快失去下半身知觉了,跟着雪橇晒了会午后的阳光。 虽然风很冷,但阳光依旧让他恢复了不少元气。 只是关中兵的战绩与目前太原兵的危险境地,让令狐邵心情沮丧。 “外臣拜见镇北将军。” 丢了细毡毯子,令狐邵颤颤巍巍施礼,黑熊展臂邀请:“快来烤火,喝些奶茶暖暖身子。” 见令狐邵行动不便,一名亲兵上前搀扶,令狐邵才坐在火边。 坐下的一瞬间,令狐邵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被唤醒了。 黑熊将新一碗奶茶递过来,令狐邵想要道谢,可嘴皮冻的有些麻木,双手捧着温热木碗颤着。 努力做出一副悠闲模样吹了吹奶茶表面漂浮的茶叶,小口啜饮。 与刘豹一样,令狐邵也立刻爱上了奶茶,恨不得化身成虫,永远泡在这温暖的奶茶木碗里。 见令狐邵控制不住快速喝奶茶,刘豹也不讲究什么士人风骨了,抬碗饮尽。 黑熊也不介意,拿着木勺给刘豹续上,又转手给令狐邵续上。 令狐邵一连喝下五碗才感觉自己真正活过来了:“将军召外臣,可是用得着外臣?” “嗯,你去劝降令狐超,他若率部请降,我能保全其部曲家室,不使他们妻离子散。凡是举兵叛乱的豪强、头目以及军中什长以上,也不做三族之诛连,准许他们阵前戴罪立功。”“我会将他们编入敢死营,斩首五级赎罪。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累积敌首五级,就可免罪。至于家产,效仿王镇北、马征北,抄没九成。” 黑熊端着奶茶饮尽,用手抹嘴:“我不管你去阵前怎么说,只要能满足我的要求,我可以放令狐超一条生路。” 令狐邵听了微微皱眉,见黑熊观察自己,还没皱起的眉梢就恢复平缓:“令狐超岂可一走了之?” 他的话让刘豹侧目,也感觉到刘豹的目光,令狐邵立刻就说:“他不死,如何警告后人?” 刘豹斜眼去看黑熊,黑熊点着头:“好叫先生知晓,这位是匈奴新单于刘豹,三日内我会与他筑坛盟誓,以期共好。” 这下令狐邵也无语起来,想要道谢,可想到令狐氏目前的窘境,也只是勉强一笑:“是,外臣明白了,这就出阵劝降。” 黑熊侧目去看边上几个亲兵,这些人凑上来搀扶令狐邵,还给令狐邵重新披上一领厚重的双层鹿皮斗篷。 见令狐邵走远离去,刘豹哂笑:“将军治下,可谓群英聚集,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他这也是无奈,怕我战后顺藤摸瓜,抓着令狐超诛三族。” 黑熊无所谓模样,扭头看刘豹:“戏也看完了,去中都城吧。” “是。” 刘豹起身,拢了拢白熊斗篷,毫无脱下的觉悟,对黑熊微微欠身:“小王希望将军快些取胜,否则等到河东兵抵达,战况又会生出变化。杨凤前部今日能倒戈,两三天后杨凤中军大部抵达,恐怕也会行倒戈之事。” 黑熊闻言笑了笑:“你放心就是,开战之前,值得我另眼相看只有你们,其他人不值一提。” 刘豹听了也第一次露出自然的笑容,又觉得笑容不太合适,敛笑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也有雪橇车等候,刘豹登车后拢紧斗篷,感受着雪橇平滑的运动方式,不由紧紧皱眉。 游牧的匈奴不缺车辆,也不缺造车技术。 对雪橇也不算陌生,想到关中兵的作战方式,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无法面面俱到。 如果关中兵还想劫掠鲜卑人、西域人,那匈奴人就是极好的向导。 收敛杂念,刘豹望着远处的中都城邑,城内燃烧的火势早已扑灭。 驱赶入城的匈奴人搜集城内各处,已开始烧火取暖,故而烟气弥漫。 失去武装又被关在城里,现在的匈奴人只能等待战争结束。 最好是关中兵取胜,如果是其他人取胜,匈奴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令狐超阵地,令狐邵上前交涉、劝降之际。 黑熊也骑乘阴干马靠近,附近休息的骑兵也开始上马,两千余黑旗骑士一字排开。 经历过上午的大战,黑旗骑士精气神锤炼一番后更显得从容。 另外还有三千四色骑士,也运动起来,形成三個规模不一的千骑队,立在令狐超、王凌之间。 王凌敢来救,他们就会截杀。 墙垒后方的张燕也率两千人出墙列阵,墙后还有一些俘虏抓着旗帜移动,充当疑兵。 令狐超阵地,令狐超神情灰败又麻木。 这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家的选择题。 北面,黑熊驱马靠近一里,就近观察,才发现太原兵果然如侦察兵汇报的那样,十分的精良。 令狐超阵地大约有六千多人,但几乎人人披甲,更有几支二百余人的强弩队,骑士也有六七百规模。 这些骑士的铠甲,几乎等同于匈奴贵族骑士,比自己的黑旗骑士还要强一些。 自己这里,能压过这批骑士的只有甘宁所部的三个重装百人队。 完整吃掉太原兵,精细挑选一下,主力步兵就有了。 黑熊不着急,慢慢等候结果。 南面远处,越过墙垒的张燕部两千人正在整队,等做好进攻准备后,那就不需要谈判了。 思索着,黑熊抬手一指,吕布拖戟离队,驱马向南缓缓而进。 令狐超阵地,临时拉起一道狭小帷幕。 帷幕他已经瘫软在地本能的抵抗、挣扎,可在亲信帮助下,终于用短匕刺穿了心脏。 十几个呼吸后,他的首级装到雪橇上,向着北面快速而去。 撑开的空心方阵,也顿时散乱起来,又冷又饿的各家部曲开始丢弃刀剑矛戟与弓弩之类。 就连骑兵也下马,解除武装,等候处置。 几乎同一时间,王凌本阵发生巨变。 百余名骑士追随王凌不顾一切向东突围,一人配备两匹马。 这百余骑刚刚提速时经过郭淮阵地,郭淮引着四五百名骑士也脱阵向东。 负责监督的三千余骑见状出动,但始终没有拼命追赶,而是保持着大致千人队建制。 仿佛驱逐一样,一个千人队跟着监视他们撤离,另外两个千人队游弋警惕,盯着两个已经乱了的方阵。 (本章完) 第212章 焚烧隐患 第212章 焚烧隐患 天色将暮,脱掉铠甲的太原兵以百人一队,雁行向北。 行进过程中顺手打扫战场,从战死的匈奴人身上剥下皮制或细毡做成的宽大又厚实的衣装。 哪怕血水浸湿,这样的臃肿、污垢的衣物依旧具有良好的防寒能力。 自三更忙碌到现在,匈奴人与太原兵算是互换了宿夜的城池。 匈奴营地,黑熊返回时营区各处篝火燃烧,近半吏士已无睡意。 四色骑士在这里重新编队,到处是走动的骑士,都提着今日斩获的首级。 每个骑士都有贴身携带的木简,此刻参照首级数量,在木简上书写文字进行记录。 这木简一式三份,本人携带一份,百人队里一份,另一份在千骑队。 记功完成后,斩获的首级也摆列示众,单独挂竹简,书写斩获者番号隶属与姓名。 一些记功完毕的骑兵路过时,也会打量审视。 这种检首还要进行一段时间,防的就是有人斩杀己方士兵或伤兵的首级冒功。 整个场面血腥而残酷,但营地内的骑士,以及新整编的辅兵来来往往,习以为常。 天色黑透后,才停止记功、检首,没能记功的骑士只能继续携带斩获首级,等待下一次机会。 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各队千骑长、五百骑长汇聚,围坐。 张燕率先开口:“于氐根各部盘踞太行山北部十余年,短的也有七八年。山中冬日严寒,故善于避寒。他们又在大雪前扎营,储有柴草。以我来看,他们尚能自守。” 黑熊点着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太原人来的急促,我又坚壁清野,他们才损失巨大。右部王庭里的草料多已焚烧,但我们忘记了一样东西。牛羊棚圈里积攒的粪层,根据斥候侦查,乌桓人今日开挖粪层,部分燃烧,更多的还在晾晒。” “还有火炕,我们迁走了右部的帐篷,捣毁了屋舍,可却没有毁坏夹壁、火炕,许多棚圈也没能焚烧一空,残留许多木椽子,乌桓人与黑山军修复屋舍后,夜里可比我们舒坦。” 环视这些千骑长、五百骑长,黑熊语气轻缓:“今后坚壁清野时,务必要以此为教训,不可贪图省事。今夜青队当值上半夜,红队下半夜。熬过今夜,明日再看情况。” 扎青色、红色头巾的军吏拱手施礼:“喏。” 黑熊又看向赵云:“子龙将军监视中都城,虽说匈奴人难以逃遁,还是要预防他们冲出城池。” 没有铠甲的匈奴人就算从城中搜集木棒、石块,也缺乏什么像样的破坏力。 不需要什么骑兵冲击或甲兵方阵,光是乱箭射击,就能让匈奴人自己把城门堵死。 中都城与京陵城,就是两座巨大的监牢。 见赵云应下,黑熊又说:“我与单于刘豹协商了一番,若再无其他变动,战后我会拿出乌桓俘虏以酬子龙将军。” 一些千骑长明显脸色变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收编俘虏。 五千乌桓俘虏,足够一些人提拔为骑将。 虽然是战争时期的临时编制,但战后酬功安置,怎么也得给个县尉、县长当当吧? 黑熊一点都不心疼,一个可靠的帮手比五千乌桓人重要。 这批乌桓人和战马一起送到刘备手里,刘表、刘琦父子想要抵消刘备的骑军优势,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从自己这里换取俘虏的骑兵兵源和马匹。 增强刘表、刘备,能直接在曹操腰眼子处立一口尖刀,让曹操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搞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的。 赵云一直以为黑熊会想办法赖账,之前黑熊开口提议三千时,赵云也只是不太情愿回了個五千。 没想到黑熊答应了,若不是北部黑山军与乌桓联合,可能现在赵云已经开始筛选匈奴精锐了。 他也察觉军吏的态度变化,但这五千骑兵入帐关系着刘备进伐中原的大业。 故而赵云神色平静,只是拱手:“是。” 黑熊又看向张燕:“张将军与于氐根、郭贤终究有些交情,今夜劳烦张将军守御南部大营。” “某正因此为难,这样也好,谢大渠帅体谅。” 张燕说罢,就见黑熊端起木碗奶茶:“今夜就如此定了,入夜各营口令,稍后我巡营时会一一嘱咐。口令错误,以通贼论处,立斩不饶。” 众人举起碗杯示意,双手托举,喝下这碗奶茶。 赵云、张燕起身离去,黑熊也送他们出营。 入夜后,各处营火明亮,野外一片如同蒙了黑纱的青白画像。 夜空、山棱是青黑色的,各处雪原是青白色。 白日交战激烈处,还有没能清理的尸体前后相连。 雪地各处也点缀着黑点,可能是宰杀伤马的放血点,也可能是几具没能打扫收敛的人马尸体。 或许其中还有昏迷重伤的士兵,但绝对撑不过今夜。 人力是有限的,从中午到下午,只来及搜集己方伤兵和阵亡者。 对于缺乏己方士兵识别物的伤兵,往往都会进行补刀。 黑熊驻望一番,回头又看西面汾水湖泽,见湖泽区域成片的芦苇荡未能焚烧,微微皱眉。 近处营火照红了他的半张脸,附近当值的一名千骑长靠近:“将军?” “无事。” 黑熊嘴上说着,可不远处的吕布还是牵马走来,驾御重型雪橇的袁术六人队也驾御雪橇朝这里移动。 黑熊不想骑马,登上一辆雪橇,高顺十人队也纷纷去营火处拿了火把登上雪橇。 两台重型雪橇离开营地,沿着湖泽边缘冰面向北进发。 行三十余里,就向西拐入芦苇荡边缘。 高顺十人队持火把上前,北风吹刮,用火把将芦苇荡引燃。火势向南延烧,就如当初坚壁清野时,只烧掉了中都县以南的湖泽芦苇丛。 芦苇荡都是一片片、一丛丛,一堆堆的。 不仅南北狭长,更分布广泛。 高顺十人队踩踏冰面向中心区域移动,点燃的芦苇宽度约有五六里。 收回高顺十人队,重新召唤出来。 黑熊看着烈焰,他记得很清楚,是降雪期间空气大降温,湖泽开始封冻。 之前坚壁清野的士兵想要焚烧湖泽中心区域的芦苇,还要划船移动。 而现在,湖泽中心区域也陆续结冰,大概再有几天时间,就冻瓷实了。 想了想,当即指挥雪橇继续向北。 夜中雪橇速度极快,重心很低的雪橇十分稳定。 大概又是二十多里路,西侧厚密的芦苇丛终于纤细起来。 而北边七八里外出现一座环车为垒的军营,外围布置着两圈稀疏的警戒篝火。 命令高顺十人队点燃新火把去焚烧芦苇,黑熊重新戴好面具,骑乘阴干马靠近北面军营。 军营内号角声响彻,引燃了大量备用火把,本就警戒未睡的士兵快速布防,守御营垒。 黑熊靠近百余步时,营中抛射出一排鸣镝,纷纷扬扬落在黑熊马前十几步外。 很快营地侧面开口奔出十几名持火把的骑士,簇拥一人,这人见将黑熊二人半包围,当即上前呼喝:“来者何人?” “你觉得我是谁?” 黑熊反问,吕布将拖着的方天戟扛在肩上,半包围他们的骑士当即有人火把坠地。 另有一人颤颤巍巍持火把去照方天戟,很快这个火把也掉在雪地上。 这时候高顺十人队将最后一片芦苇点燃,前后两段点燃的芦苇丛引发了很大的动静。 黑熊估算,哪怕于氐根、乌桓人企图夜袭、搞疲劳战术,现在也要重新计较了。 而周边包围他们的骑士都哑巴了,见此黑熊就问:“你们是太原兵,还是雁门兵?” “雁门申屠公所督兵马还在后方五十里处,我等被安排押解粮秣。” 当首之人几乎是侧身滚下马鞍,稳稳落地跪伏着:“乌桓人、黑山军说将军重创匈奴,我太原各军固守待援,不知是此言是真是假?” “你们就没有派人向南侦查?” “不敢,今日各方斥候混战一片,我等不敢深入。” 这人抬手指着燃烧的芦苇:“虽派人从西岸眺望侦查,也看不清楚,故营中上下不敢决断,也不敢与乌桓人联合。故环车成垒,明日申屠公雁门兵抵达,正好合军一股。” “你们做的对,我也不干涉你们。” 黑熊想了想,就说:“我已迫降太原各军,王柔战死,令狐超临阵自戕谢罪,王凌、郭淮等五百余骑东逃,我无意追赶。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来王柔、令狐超首级。” 说着勒马调头,环视一圈周围不敢抬头的骑士:“别让营中物资落到乌桓、黑山军手里,你们就是有功的。” 随后也不多说,就驱马向南,他离开百余步后,吕布才重新将方天戟拖到地上,驱马跟随。 目送他们离去,其他马上骑士纷纷下马,后怕不已。 十几个呼吸里,没人说话。 距离最近的几座乌桓人外围小部落,在芦苇起火的时候,这些小部就派遣骑士靠近侦查。 此刻黑熊已经返回雪橇,两台雪橇一前一后。 不时有乌桓游骑的箭矢射来,更有骑术精湛的突骑持矛来刺,与车厢里持戟的道兵进行搏斗。 吕布已开始驱马厮杀起来,夜晚不佳的视线保证了这些乌桓骑士的勇气。 黑熊见状,又指挥高顺单独乘马,配合截杀。 连续击斩大约三十几名突骑后,这些乌桓人才放弃追击。 这些湖泽人工栽植的芦苇田被黑熊焚烧殆尽后,乌桓人想要获取燃料,就只能去找各种没能烧毁的木料。 去山上伐木也可,现在的气温,伐木后也无法引火。 当路过祁县时,两段芦苇田还在燃烧。 黑熊向东拐到祁县近郊,就见城上守军各处有照明取暖的篝火,也有持火把巡逻的队伍。 多看了几眼,也不跟郭贤交流什么,黑熊向南返回营地。 先是巡视一圈匈奴营地,又向南一路巡视。 南边大营内,已经执行严格的夜禁。 黑熊将贾逵提了出来,太原兵白日阵地附近,黑熊升起一堆营火。 两台重型雪橇横立在北面遮风,贾逵烤火,神情呆滞,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天最强的匈奴、太原兵打完了,明天就轮到乌桓、黑山军。 大概后天河东兵抵达战场时,几乎只能倒戈卸甲,争相请降。 河东大姓之间相互推诿责任,估计会是一场很大的闹剧。 (本章完) 第213章 破敌之机 第213章 破敌之机 大约后半夜时,黑熊乘坐雪橇再次北上。 与前半夜类似,乌桓大小营地、于氐根各部都安排了守夜部队。 这两股势力合流后,基本沿着右部王庭遗留的营地废墟驻屯。 黑熊绕了小半圈,也就撤归。 右部王庭在建设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战争因素。 所以这二部联合后,充分利用了右部王庭的地利、大小营地布局优势。 若是都聚在一起,哪里还用什么大军? 半夜放吕布进入来回冲撞,就能搅的乌桓、于氐根哗变、营啸。 天色渐渐明亮,双方都没有动员军队。 整个清晨,中都城、京陵城开始向外搬运冻死的轻伤士兵。 当阳光变的温暖时,吃饱肚子的各种新编辅兵百人队、俘虏百人队继续打扫战场,搜集燃料。 也是之前太原兵、匈奴兵求战心切;也因为吕布的骚扰,他们无法分散兵力搜集各种材料。 现在一个个百人队拆毁城邑和城外屋舍,混合这几日积攒的大量马油,短期内夜里照明、取暖问题可以迅速改善。 雪橇队从南部大营向北运输舂好的粟米,南部大营内的俘虏天亮后又开始屠宰牛羊、鞣制皮革。 战场打扫搜集到的大量匈奴钉皮甲也送到南部大营,交给这里的匈奴工匠进行修缮、加固。 雪橇队完成粮食分发后,又返回太原兵昨日弃械投降的地方,将一堆堆已经结霜的铠甲器械装入雪橇,向北部匈奴大营运输。 忙碌到午间,骑兵才开始陆续换装。 午饭期间,又一场军事会议举行。 十几个人围坐在帐篷里,黑熊放下切割牛肉的短匕,擦拭嘴角后才说:“我不知道乌桓人怎么想的,按着常理,他们昨夜应该乘着我军疲敝发动夜袭,最迟也要在今天有所举动。可依旧按兵不动,我挑衅再三,也没有举动,他们是在等河东兵南北夹击?” “还是说,于氐根已然与杨凤取得联络,企图三面围我?” 黑熊说着去看张燕,张燕当即回答:“山中积雪阻路,杨凤还需要三日抵达。信使往来也是困难,大渠帅若是有疑虑,可先接管杨凤前部。” 杨凤前部就四千多人,昨天也主动参战,咬住了匈奴左翼步兵群,战后抢了千余匹马回去,还拖走了数百匹死马。 张燕眼中这种兼并不存在什么问题,黑山军内部经常发生这种山头变易的事情。 黑熊点着头,就说:“那今日继续休整,吏士、马匹务必饱餐。” 张燕就此告退,后面针对北部乌桓、于氐根的战斗与张燕没关系了。 要避嫌,张燕依旧驻屯南部大营,协助羁押、看管营中的俘虏。 张燕走后,赵云开口:“将军,以云来看,乌桓人在等我军伤兵伤势发作。” 见黑熊狐疑来看,赵云立刻解释说:“乌桓若这两日来攻,将军麾下伤兵尚有一战之力。三四日后,伤兵多会高烧,或体虚,皆难以参战。而且大战初定,俘虏肝胆俱裂,不敢反抗。延迟数日,俘虏士气恢复,体力恢复,若将军大兵向北参战,俘虏生变于内,将军危矣。” 坐在边上穿白熊斗篷的刘豹立刻开口:“这位将军不要误会,小王对大渠帅心悦诚服,只恨不能立身阵前为大渠帅冲锋陷阵,又怎么可能会生出叛逆之心?” 坐在另一边的太原兵俘虏临时代表令狐邵也表态:“将军,罪官愿率三千敢死之士,为大军先锋。” 整個太原降军集团里,一个上午反复遴选出了三千多名敢死兵。 只要他们斩首五级,就能赎罪释放。 如果身死,就从子弟中选充替补。 效力期间,黑熊保证不用从叛之罪牵连他们的三族。 这些人本就是豪强宗亲、骨干爪牙,集合后战斗力不容小觑。 所以也只是选拔出来,还未发放铠甲、器械。 等骑兵更换装备后,才能轮到敢死兵。 “子龙将军顾虑的有些道理,如何破敌我已经有了决断。” 黑熊侧头去看令狐邵:“就依你,敢死兵此战担任先锋。” 三千多人的编制可以持续替换补充优质兵员,最终能换掉五倍的敌人,这很划算,可以原谅这些人。 刘豹也请命:“小王愿选精骑三千,为大渠帅突阵破敌。” “不急,容我先破乌桓,你我筑坛盟誓后,我再授你兵杖铠甲。” 临时会议结束,旁听的贾逵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个机会,上前询问:“将军可是要夜袭?” “不,我要堂堂正正击败他们。” 黑熊看贾逵气虚模样,继续说:“乌桓人、于氐根他们敢跟我对抗,那么多人反复计算,留给我的余地并不充分。照常理来说,明日是我反攻他们的唯一机会。” 说着抬头看湛蓝苍穹,黑熊忍不住笑笑:“这一战还真是有趣,乌桓人绝不会主动南下应战。” 贾逵见状,试探着说:“既然将军已然认识到了凶险,那么向北进击,兵少则不济事,兵多则有大营易帜、倒戈之风险。何不与乌桓、于氐根商谈,与他们平分太原?” 黑熊只是笑笑,双手负在背后远眺东侧群山:“我很慷慨的,可他们将我的慷慨理解为了胆小怕事。半个太原,已喂不饱他们了,他们想吃掉我这十万人马。霸业就在面前,谁能忍住?” 现在看似双方对峙,实际上依旧是多方博弈。 野战失败能死多少人? 可谁一旦丢失大营,那酷寒天气就能让他重新做人。 所以乌桓也好,于氐根也罢,包括缩在祁县里的郭贤,都不会离开目前的营地。 谁丢失营地,立刻会被部属抛弃。 只要握着营地,那始终都有谈判、撤离的本钱在。 北风吹在在脸上,黑熊浅薄的气象常识也清楚,干冷的冷气团还在持续向南进压。 当风向扰动有了各种变化,说明湿润空气北上,会迎来新的降雪。 持续北风停息前,期间严寒气候不会有明显消退。所以大营才是现在的生命线,自己敢带一万多人北上,南北两座营地肯定生变。 至于谈判,从乌桓、于氐根拒绝他的好意开始,就彻底断绝了谈判的可能性。 祁县、介休之间,就是个密室监牢。 所有人冻死、饿死之前,必须决出一个胜利者。 不再搭理贾逵的谈判提议,黑熊登上重型雪橇,引着道兵北上。 马拉雪橇,似乎比驮载骑士的效率更高。 一路轻驰小跑不歇,驱驰四十余里,靠近一座乌桓外围营垒时,马匹只能算是过渡热身。 不等黑熊继续靠近,几十名乌桓游骑、斥候两面抄击而来,拉弓引箭,箭矢破空而来。 吕布、高顺驰马突击,乌桓骑士不敢靠近搏杀,持续以骑弓骚扰。 两台雪橇驱入营地东面小高地,黑熊身边六名道兵持盾遮蔽流矢,袁术驾御另一台雪橇游弋吸引乌桓人的进攻。 黑熊观察营地,果然坚壁清野时没能彻底烧毁这座小营地的外围土垒、栅栏。 乌桓人拆走了碳化的栅栏,只留下土垒。 五六尺的土垒连羊都挡不住,更别说此刻的吕布、高顺。 这两个一前一后驱马而入,往来冲杀。 黑熊认出人堆里发令指挥的部落首领、大人,很快没有意外。 面对吕布的突击追杀,这位部落首领被斩下头颅。 基本上是吕布一戟斩下,后面跟来高顺一戟扎刺挑起头颅,毫不留恋一前一后相伴出营。 此刻这座乌桓人小营陷入混乱,高顺上前就首级抛入雪橇车厢里。 两骑簇拥护卫着两台雪橇再次转移,五六里外另一座小营,哪怕已经做了动员。 但冲锋狂奔起来的重型雪橇根本不是乌桓突骑能截停的,黑熊处于运动之中,用了十几分钟才锁定隐藏的乌桓首领。 当吕布、高顺这斩首完成后,就见周边乌桓、黑山军出动骑兵。 黑熊当即西北方向突围,行十余里来到昨夜遭遇的太原兵辎重队伍营地。 这里依旧环车为营,当黑熊靠近时就见对方竟然摆列百余架弩车,歪歪扭扭对着东方组成一条线。 对方的头目百余骑出营在北,黑熊不着痕迹将更多道兵召唤出来,填塞在自己与雪橇车厢之间。 雪橇靠近,黑熊指挥一个道兵将斩获的两个乌桓首领首级抛给对方。 也不言语,袁术六人队驾御雪橇绕过这百余骑,迂回到湖泽冰面。 随即遣散多余道兵,两台雪橇快速向南。 负责指挥、护送后勤的商曜端详这两颗首级,又见远处断后吕布、高顺结伴折冲,不断有乌桓骑士坠马。 白天光线良好,追击途中折损百余骑后,乌桓人终于冷静下来,放任吕布、高顺撤离。 商曜远远观望,感慨说道:“太史文恭之勇猛,不亚项王。” 他身边新抵达的雁门兵前哨军吏脸颊红彤彤,眯眼凝视远处:“乌桓人将败,这对你我来说是一个机会。” 乌桓内迁,雁门人这一代人生活环境很是糟糕。 商曜听了,转手递出一份帛书:“这是牵使君今早送来的,我本想当面呈献黑镇北。” 雁门使者接住翻阅,这时候数百乌桓骑士轻驰靠近。 商曜高举骑矛,营地内就是一排吊射而出的箭雨。 这轮箭矢箭羽处捆扎红色丝带,钉在雪地上立刻就浮现一条稀疏红点地带。 见乌桓人没有降速的样子,百余台弩车当即发射。 眨眼间冲在最前的几十骑人马中箭齐齐扑倒、掀飞,营地内弓手吊射不停,箭雨持续钉下,受打击的乌桓人顾不得伤员、首领的头颅,四散东撤。 雁门使者看完牵招的书信,又见百余步外倒下一片的乌桓人,皱眉:“牵招又夺榆次,这是堵死了乌桓、于氐根后撤的生路。算上我军,以及商君所部,或许真能聚歼敌众。” 杀多少人不重要,反正处于战场外围,抢一批俘虏、马匹就跑,那这仗怎么算都不亏。 雁门人可以跑,可晋阳西南大陵县的商曜往哪里跑? 商曜接住这份信晃了晃:“我之乡党已为黑镇北效力,我岂能不顾乡党情谊,去与牵使君勾结?还请告知申屠公,我们已经输了,只想快些结束战争。” 说罢,商曜就指挥骑士,去补刀割取首级。 等这批骑士马脖子前挂两串头颅后,商曜才派遣自己弟弟为使者,带着自己与牵招的书信,还有早上关中兵送来的王柔、令狐超首级,以及刚才黑熊示威抛给他的两颗乌桓首领首级。 这百余骑贴着湖泽冰面向南绕行,营地内也跑出一些辅兵打扫战场。 乌桓人皮衣披甲,刀剑,死马都要拖回营地。 并州边军的精华残留在太原,太原豪强掌握着边军造弩技术。 别说今日的弩车,如果肯费代价,太原豪强可以制造更强的床弩。 另一边,重型雪橇进入营地,黑熊才长舒一口气。 隐隐间,有些相信商曜的诚意了。 口径等同于正义,怀着对正义的敬畏,他审视重型雪橇,感觉应该着手建造自己的战车了。 白法力洗练过的器具具有自我恢复能力,制作车轴实在是太妙了。 以具装阴干马为动力,自己战车再固定卷帘装置,足以在正面冲溃任何一支军队! (本章完) 第214章 理所当然 第214章 理所当然 韩信岭官道,河东兵前部三千余人还在跋涉。 十几名突围而出的太原骑士在山坳避风处生火,也堆积冰雪、石块和木头。 北风迎面吹刮,在前领队的卫固看到这支太原溃骑不由顿时身心俱寒。 似乎阵阵北风,已贯穿了他的胸膛。 不止是卫固,他左右的军吏顿时泄气。 惶恐情绪在队伍中传播,卫固无奈只能在避风处提前扎营,派出骑士向北侦查。 消息更是隐瞒不住,向后方各队传播,官道中的两万河东兵在得到消息时纷纷扎营。 当背离正确的方向时,你越努力,付出的代价会越大。 这个道理很浅显,河东人能明白。 韩信岭官道中的河东兵驻足不进,同样即将汇入这条官道的杨凤也停止进军。 杨凤所部沿着山谷而进,道路险阻,中军大队自降雪后行进迟缓,但也快要汇入韩信岭官道的北端出口。 这个时候不管是是杨凤,还是河东兵,都不具备摘果子的实力。 现在凑上去,极有可能被最终的胜利者一口吃掉。 他们停止进军,战场北部的牵招、申屠备也联合起来,观望等待最终的胜利者。 等决出最后的胜利者,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那就可以谈判解决。 在这种平静的外部环境下,乌桓人最先承受不住。 绝大多数的乌桓人已经冷静下来,被‘太史文恭’突入营垒于部众保护之下被格杀斩首的两名首领,也让大部分乌桓首领、大人冷静下来。 若是两军交锋,数万大军往来攻杀,他们本身就处于危险之中。 太史文恭再厉害,于乱军之中也很难找到他们。 可现在不一样,一座营垒规模就那么大,发号指令的特征过于明显,具有唯一性。 在普通部众无法拦截的情况下,一旦首领暴露位置和身份,几乎逃不过太史文恭的追杀。 现在乌桓各部的首领,遭遇了之前与关中豪帅类似的窘境。 那时候,坚固的城墙再无无法为豪帅提供可靠的庇护,关中豪帅在危机感下有联合的趋势。 在他们联合之前,黑熊发动了渭北之战,将关中豪帅逐个击破。 击破的方式,就跟关中豪帅所顾虑的那样。 现在乌桓部众无法成为他们首领的肉盾,而太史文恭又随时会来袭击的情况下,乌桓首领们慌了。 由不得他们不慌,气候这么寒冷,躲在营地里还能抵抗寒冷。 所以他们离不开营地,拔营撤离的风险同样很高。 只要入夜太史文恭来袭击他们的营垒,作为部落的首领、大人,要不要站出来指挥、调度部众进行反抗? 不站出来,部众溃散又离心;站出来,遭遇太史文恭的突击。 被击败裹挟着逃离,极有可能冻死;号召部众反抗,大概率被太史文恭斩杀。 面对局部战场能锁定首领发动必死追杀的太史文恭,这些乌桓首领比关中豪帅还要脆弱。 毕竟城池立在那里,不会跑,也不会害怕、恐惧什么。 而部众不一样,接连吃亏之后,绝大多数部众已经丧失阻截、对抗太史文恭的勇气。 乌桓部众骑着马,表情凶狠呼喊着,但座下战马胆怯,避开太史文恭……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没什么好指责的。 至于首领死了,死就死了,再推选一个就行了。 反正乌桓各部的首领很少父死子继,作为一個充满活力的部族,从之前历代首领的家族里推选一人不就行了? 三条腿的人不好找,能当首领的人,则太多太多了。 这一天一夜的消息扩散与情绪酝酿,乌桓临时大首领乌苏力也感觉自己受到了于氐根的诓骗。 乌桓各部与黑山军各部共享右部王庭营地,乌桓人的变化也就落到了于氐根眼中。 夜中,一所略宽大的屋舍里。 这里屋顶已经被烧毁,迁入这里的乌桓人重新用碳化的木椽子做顶,蒙了皮革后,又压了一层雪。 屋内规模巨大的火炕占了二分之一的面积,热融融的,这是某个匈奴贵族一家人共同使用的大火炕。 于氐根进来时,就感觉热气从火炕向自己脸上扑来。 霜染的眉毛快速消解,他摘下皮裘大帽,略略泛褐色的浓密大胡子一尺有余,整个人威风凛凛。随着他进来,大火炕上围坐的乌桓首领们也就停止议论,乌苏力开口:“汉军中有太史文恭这样的英雄,就如当年冠军侯一样。我的族人崇拜英雄,他们不愿与太史文恭为敌。” 于氐根坐到火炕边缘脱下靴子,随他进来的一些黑山军首领纷纷脱了靴子,挤到火炕上。 一些地位不高的乌桓首领则主动下了火炕。 于氐根见桌案上摆着炖煮马肉,伸手抓一块放嘴角咀嚼,并打量其他乌桓首领。 一边咀嚼一边说:“他已经吃撑着了,六万多匈奴人,他抓了将近五万,还有两万多太原兵。现在王庭以南,他那里有十一万、十二万人,那里的牛马数量只会更多!” 没人搭话,于氐根吐掉粗糙的血筋,用沾了油脂的手捋动胡须进行保养,继续说:“他不敢调动军队,他的军队必须留在南方镇压俘虏。所以从昨天夜里,再到今日白昼,都是太史文恭率领小股精锐袭扰王庭。这说明他已经怕了,宁可冒着太史文恭这样的英雄战死的风险,也要向我们施加压力。” 见乌桓人还是不动心,于氐根就说:“七万人,他手里最少有七万俘虏!我们联军进攻,他最多凑集两万人,他这两万人凑集后,就无力羁押俘虏。那时候不需要我们交战,他就乱了。” 见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首领意动,于氐根笑了笑:“他如果想赢,一开始就该将匈奴人杀光。那时候,他若真将匈奴人杀光,我们又怎么敢与他对抗?他不敢杀,说明他损失很大,这是我们的机会。” 乌苏力听着皱眉,抬手指着一名首领,这人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抛给于氐根:“牵招回来了,他重新占据了榆次城。如果他与汉军取得联系,我们会输掉一切。” 于氐根拿起帛书先擦拭手上残存油迹,才在羊油灯前阅读。 丸成一团抛给乌苏力:“这个人在上党还有些作用,在我那里,他的脸面不值钱。” “行,那不谈牵招和退路,就谈今夜,太史文恭再来袭营,如何应对?” 乌苏力将帛书递给之前那个首领,环视黑山军其他首领:“你们不要心怀侥幸,我可以断定,今晚太史文恭依旧会追着我们乌桓人打。我们的部众向他投降后,那这场战争你们就成了最可怜的人。” 于氐根收敛笑容,他也知道乌桓部曲的传统,首领更替比较频繁。 所以眼前不是这些乌桓首领跟他讲价还价,而是乌桓部族崩溃在即,这些乌桓首领已经没有了办法。 于氐根想了想,下定决心:“不能再等杨凤、河东兵,今夜全军饱餐,明日向南进发,与他决一死战!” “我们步骑四万,他最多能出兵一万。我们要打的凶猛的,还要分兵向南,去鼓动被俘虏的匈奴人、太原人。释放俘虏,我们能将他们歼灭,俘虏太史文恭后,他座下神驹可以交给你们去繁育良种。” 于氐根环视一圈:“都已经得罪了,难道还有更好的退路么?” 乌桓首领们默然无语,乌苏力说:“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可你觉得开战的时候,太史文恭与对方的骑兵会进攻我们,还是进攻你们?匈奴人相信了太原人,结果匈奴人先遭遇了袭击,一个上午的时间,五六万人被击败,死了一万多人,可能是两万人。” 于氐根皱眉:“到底怎么样,你们才肯出兵?” “我们居中,黑山军分成左右两翼。如果他进攻你们,我们出兵策应,如果来进攻我们,伱们正好从两面包夹。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只有这样才能说服部众参战。” 乌苏力说完环视其他首领,见没人补充,就说:“这是唯一的条件。” “让我想想。” 于氐根皱眉凝视羊油灯,眯着眼:“这样也可以,但战后匈奴人给你们,其他人归我们。牛马、铠甲兵器还有黄金,我们对半分开。” “可以。” 乌苏力伸出手,于氐根也上前伸出手,两条臂膀如扳手腕那样抓在一起用力晃了晃。 盟誓完成,于氐根就说:“太史文恭也快来了,我要回营,今晚挡住他,后半夜我们就集结部众,向南进发。” “就该这样,我们不会遗忘。” 乌苏力见于氐根起身到炕边穿靴子,乌苏力也带着十几名首领下炕。 他拿起于氐根的皮裘大帽,等于氐根披好斗篷后,就将大帽送过去。 于氐根笑着接过,乌苏力带人送于氐根出门。 看着于氐根十几人走远十几步,乌苏力身边一人低声:“他已急了,什么条件都敢答应。这么急着走,肯定是惧怕太史文恭。大首领,还在迟疑什么?” 见于氐根即将与卫队汇合,乌苏力左右看其他首领,也知道众意难违,就仰头看夜空,发现星河格外璀璨。 马厩废墟边正要翻身上马的于氐根听到一声急促鸣镝,附近屋舍里持续涌出乌桓勇士。 这些手持各类兵器的部族勇士此刻格外骁猛,先是各种投掷兵器,紧接着就持矛冲锋。 乌桓勇士怪声嚎叫,他们四面合围,越聚越多。 淹没了于氐根的怒骂,以及一腔不甘的嘶吼。 很快,自于氐根以下,十七颗黑山军北部首领的头颅简单包扎一下,百余名乌桓骑士举着火把就朝南面狂奔。 生怕去的迟了,引来太史文恭。 (本章完) 第215章 鹬蚌相争 第215章 鹬蚌相争 南大营,张燕仰躺在火炕上闭目小憩。 中高级军吏入夜后没人敢入睡,精神焦虑情绪压抑,普遍失眠。 也就白天视野良好时,张燕这类中高级军吏才会抽时间补觉。 渐渐抵近的马蹄践踏声让张燕睁开眼,附近道路上的积雪这几天已经踩踏瓷实。 几十骑的规模,动静已经不小了。 失眠状态下的张燕对各种细微噪声、动静格外敏感,他翻身双手撑着爬起来,也没脱靴子,直接滑下火炕。 拿起裹头巾缠了头,戴好头盔,将剑挂好,走出寝室时外面当值的亲兵将架子上的斗篷取下,给他也挂上。 分配给张燕的小营地,是围绕一座里社扩展而来的。 生活设施齐全,更有三口水源充沛的井水。 张燕出门,就见外面当值的军吏快步来报,手里捧着木牍:“将军,大渠帅急召。” 木牍送到张燕手中,立刻有亲兵举着火把靠近。 张燕阅读上面的三十几个字,顿时惊悚。 十几万人,算上外围即将抵达战场的兵力,这是一场决定并州、国家西北霸主的决战。 参战兵力二十万,胜负分定,必须要有人承受额外的负担。 现在看来,乌桓人与杨凤大概率不输不赢,倒霉的只能是黑山军、河东兵。 张燕不敢耽误,领着当值的三十几名卫士立刻出发。 北大营,黑熊双腿盘着人向后懒洋洋仰躺着,面具就放在腿上。 张燕进来时就见令狐邵、刘豹这两个俘虏、降军的代表人物也在,两个人都是神色释然,压力尽去。 张燕与赵云同为客军,此刻坐在一起。 他们两个对面,是青红黄白四位骑将,都是关中籍贯,接近四十岁,与绝大多数关中同龄人一样,拥有在董卓、李傕郭汜麾下服役的经历。 太史文恭身份特殊,就坐在胡床边缘,在黑熊左前位置,下首就是关中籍贯的四位骑将。 张燕这里刚端来热茶,位置最远的魏越也进来了。 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個人身份定义要看自己怎么认知,也要看对方怎么定义你。 比如现在,魏越很是坚信,故而根本不将自己当外人,戴着与吕布一样的面具,坐在了黑熊右前位置。 其他的人见魏越的位置,也不见黑熊、太史文恭有异议,也就默认了魏越形同左右手的地位。 都没见过太史文恭的脸,现在魏越佩戴面具也不算特殊。 这时候黑熊才说:“你们也都知道了,乌桓人承受不住,谋害于氐根诸人,献其首请降。也不能说是请降,他们想要分走一半黑山军俘虏。按着他们使者的意思,于氐根各部归他们,祁县城内的郭贤部归我。” 刘豹立刻回答:“大渠帅,这是他们的诡计,还是想探查大渠帅的虚实。若是大渠帅与他们协商此事,他们会更加骄横,会执意索要于氐根各部。以小王之见,不应理会,还要强迫乌桓人出精骑三千。” 说着刘豹环视其他人,解释说:“有这三千精骑在手,乌桓人不敢轻易作乱。” 太原降兵的临时代表令狐邵也表态:“现在于氐根诸人已死,乌桓使者说当初违抗将军,皆赖于氐根蛊惑煽动。是非功过皆由乌桓人说,未免有失公允。” 黑熊笑了:“那先生是个什么看法?” “仆以为,当追究此事,严惩真凶。若真是乌桓人无知受人蛊惑,也当予以惩戒。否则今后若有变故,彼辈还敢发兵太原。” 令狐邵说完,站在令狐邵后面的贾逵也开口:“仆也是如此观点,诸胡本性逐利。他趋利而来,不利则走,这未免太过轻松。” 虽然河东兵还没有投降、俘虏,但在场之人,已经默认贾逵是河东人的代表。 黑熊歪头看张燕,张燕回忆刚才黑熊的神态细微变化,也就表态:“大渠帅也知,我等名为黑山军,不过是避居山野求活之人。若有乱世称雄之意,又岂会避居太行诸山谷?以某观来,应是于氐根受乌桓蛊惑、胁迫。” 说着张燕又对黑熊拱手:“大渠帅连挫乌桓锋锐,乌桓这才诱杀于氐根等人,推诿罪责事小,蒙骗大渠帅事大。” “说的很有道理。” 黑熊很是赞同,看着张燕身侧的刘豹:“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去选三千人,我会给你提供马匹、铠甲、兵器。明日我们去跟乌桓人好好谈谈,问一下到底是谁在骗我。” 刘豹嚯的起身,拱手长拜:“是,小王遵令。” “送单于回城。” 黑熊目送刘豹离去,又看赵云:“子龙将军留守北大营,明日我督兵向北,营中各处若有变动,将军自决之。只要营地稳固,我不介意死多少人。” 赵云侧身拱手:“是,将军安心。” 黑熊又看张燕:“我已调派雪橇车队,张将军所部向北大营转移,这里会配备马匹,以便明日行军。” “是,张某领命。” 张燕也是松一口气,只要把那些跟他关系不大的太行山北部黑山军捞出来,他的地位会更稳固。 黑熊又看令狐邵:“车队运输张将军部到北大营后,会运输铠甲、器械到京陵城外。敢死兵出城列装吃热饭,然后乘车向北。乌桓人心气已泄,这是你们赎罪的机会。” “是,仆定会通告全军,激励上下吏士。” 令狐邵也做军礼,黑熊笑了笑,就问:“弘农郡守印可还在?” “正在此处。” 令狐邵立刻从腰囊解下,双手奉上。 吕布起身接住,就听黑熊说:“你暂时节制太原敢死兵。” “是,末将领命。” 令狐邵落座,赵云则看了两眼这个人,对于目前形势变化,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无法阻止黑熊拿黑山军开刀,但现在反手一抖让刀刃落在乌桓人身上,赵云乐见其成。毕竟,黑熊当众再三说明,要给他五千俘虏的骑兵,从之前的匈奴人变成乌桓人,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拿了这么厚重的报酬,他自然要把打工的态度摆端正。 最后黑熊看四位骑将:“你们配合子龙将军稳定大营,午后各出千骑北上,每个骑士准许配备两名随从,从辅兵中挑选。三人一组,配备五匹马,带足草料,我要一口气追到榆次、晋阳!” 让士兵从辅兵中自己找顺眼的随从,是扩兵最快,也能维持指挥秩序的小技巧。 这些人一起施礼,黑熊则看魏越:“张将军北上后,南大营就交给将军了。” 魏越只是拱手,也不言语。 最后,黑熊说:“这次我只带黑旗队、敢死队以及三千匈奴义从北上。我北上后,各处斥候放到五十里外,若是杨凤、河东兵靠近,各处固守即可,不得擅自出兵营救。” “喏。” 众人起身行礼,结束了这最后一场作战会议。 于氐根这些人遗留的部众光有人员数量,含金量严重不足。 乌桓就不一样,为了那将近两万匹的马,就不能轻易饶过。 这些人离去时,负责军医队的李封留下了,询问:“渠帅如何处置于氐根旧部?” “他们多是盗匪,与太平道关系浅薄。” 黑熊也为这个事情头疼:“关中粮秣不充足,我想只取其中青年。郭贤所部也是一样处理,杀郭贤,尽取其青年。余众委托给张燕,青年在我军中,历经训练、磨砺后,未来可以用他们做骨干,争夺太行。” 熟悉路途,有地方人脉,也有迫切返乡的意愿。 抓住这批青年,就等于抓住了未来的太行山。 就连张燕这个黑山军名义上的大首领,其人本身与太平道的关系也是一般。 是张牛角举兵后,张燕带人参加,与张牛角,张牛角背后的太平道没有传承关系。 张燕都是如此,其他黑山军各部的底色能看出来多少。 黑熊说出自己处理办法后,李封也是松了一口气,就说:“仆就恐渠帅大胜之后骄纵麻痹。” 对此黑熊笑笑,指着黑漆漆的西面:“我如今就在那冰层上起舞,怎么敢疏忽大意?” 李封也是笑笑,整个人也是轻松下来,又低声:“渠帅,仆麾下一些人在研究截肢手术时……” 不想黑熊抬手阻止:“我不管,撤离时尸体会集中焚毁,不能带入关中。回到关中后,我可以分一个山谷给你们研究医学。” 李封神色悻悻,也就拱手长拜后退几步离去。 目送李封离去,黑熊不由思索传统中医的发展。 经络针灸、穴位之类的他不懂,只觉得老祖宗总结、研究出来的这套理论很强。 追求长生是历代权贵、享乐者的共同目标,从祭祀鬼神祈求长生延寿或健康,到自力更生的丹药、医学,目的都是一样的。 所以不管是萨满巫医,还是传统中医、传统西医,发展过程肯定需要丰富的实践。 派遣诸人后,黑熊更是不敢大意。 这临门最后一脚,如果没踢出去,会后悔一辈子。 带着这种想法,他乘坐重型雪橇向北巡视。 何止是他,北大营三分之二的吏士被军吏唤醒,开始值夜、战备。 除了明天参与进攻的人,其他都在当值。 临近天色拂晓,乌桓人没有搞什么计中计。 黑熊驱马靠近,才发现乌桓人与黑山军彻夜对峙,都已疲倦。 鹬蚌相争的局面太过于明显,就仿佛在演他一样。 隐隐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又观察片刻,他才向南返回。 也不需要他观察了,乌桓人、黑山军相互纠缠,已经放弃了外围斥候的封锁。 己方斥候已经跟上来,几乎笼罩了右部王庭区域。 这仗,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等他归营时,又积攒了许多军书和使者。 使者来源广泛,有乌桓、黑山军的,也有郭贤、商曜和雁门兵的。 就连牵招的使者也顺利抵达,送来一封厚厚的帛书。 黑熊耐心阅读这些文书,阅读期间,亲兵送来早餐,餐盘上又放着两卷帛书:“将军,这是杨凤请罪文书。” “怎么有两份?” “使者说,上一位使者被太原溃骑杀死,这是他路过时拾捡的。” “还真是个不幸的巧合。” 黑熊端起茶碗饮一口浓茶,感觉这东西提神效果有限,召出一枚白法力拍入自己额头。 顿时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整个世界再次鲜活起来,当再饮茶水时,就察觉茶水滋味的种种不足。 (本章完) 第216章 熊豹之盟 第216章 熊豹之盟 汾水道南,霍城。 冬月初五日,庞统与文聘正一同下棋。 两人都有些不耐冻,好在今日强劲北风停歇,不再是那样可怕的干冷严寒。 前几日时,庞统感觉在屋外眨眨眼,眼皮就有被冻住的黏涩感。 今天气温明显开始回升,两个人围坐在桌案前对弈,文聘显然心事重重,遗憾之色写在脸上。 没有参与这场决战,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遗憾那么简单。 这几天接连失眠,整个人气色很不好。 其实庞统的状态也不怎么好,昨日还出城与杨氏兄弟讨论了北方的决战。 好在英雄所见略同,他与杨氏兄弟都赌对了,区别就是预判胜利的时间不同。 杨氏兄弟对关中兵更有信心,认为几日内就能解决乌桓人;结果就如杨氏兄弟预料的那样,冬月初一日决战大败匈奴并迫降太原兵;次日相持,初三日再进兵,几乎全歼乌桓两万余人。 文聘精神状态差,棋力算力不如庞统,很快落入下风。 就在他准备投子认输的时候,属吏快步而来:“将军,有关中信使,要求更换马匹、增派护骑。” 属吏手里捧着两片竹符,仿佛快板一样一头打孔用彩绶穿过固定。 文聘拿起竹符,见两片夹着的那面贴了白绢,绢上盖着朱红虎牙将军印,这颗银印目前留在蓝田大营。 将竹符递给属吏,文聘就问:“大概何事,如此急促?” “不知,信使不肯多谈,观其神色,应是好事。” “嗯,你去点选护骑。” 文聘等这属吏走了,长叹一声:“我等从荆州至此,却无杀胡之寸功。返回乡土,亲友询问,有何颜面叙说此事?今后年老病榻之上,又该是何等的悔恨!” 庞统见棋局也没继续的必要,就主动拨开彼此的棋子,神色自若:“将军只见黑镇北威风无匹,在我看来,他如今比之官渡胜利后的曹操,还要窘迫。” 庞统见文聘思索模样,就说:“如今我就顾虑一件事情。” “士元公可是担忧老主公忌惮黑镇北?” “正是。” 庞统将棋盒盖好,眉毛不展:“之前黑镇北与主公有五万金采购之约定,关中所要以粮食、布帛、工具为主。今番又大胜,三部王庭所获金银,又何止十万?我所顾虑的就在这里。” 文聘也收好自己棋盒,看着庞统沉眉模样,感觉一向豁达风趣的庞统也这样为难,说明荆州方面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还是那种难以阻止的坏事。 见文聘眼巴巴模样,庞统收敛情绪,露出笑容:“敢问将军,以如今黑镇北之威势,曹操岂敢再犯我荆州?” “断然不会。” “既然曹操不敢来,南阳又有刘玄德,不论曹操还是孙权兴兵来犯,刘玄德皆可出兵拒敌。那我荆州又何必供养关中?岂不见当年韩馥、袁绍之事?袁绍威名深重,韩馥兵多粮广。若无韩馥冀州之米粟,袁绍如何能供养所聚之兵马?” “这如同养虎为患,荆州必有许多人仇视关中,将黑镇北等同于曹操。” 见文聘想要反驳,庞统抬手阻止:“我知道将军想要说什么,我也赞同将军的观点。可刘镇南与黄祖之流,即便不相信,也会助长这类流言,就此断盟,以绝主公之外援。” 文聘神色冷峻起来:“士元公,如何才能警醒主公?” 他们在前线附近,知道这仗胜利的有多困难,可荆州方面不会这么想。 生怕黑熊再带着三千人入荆州,也把荆州搅的天翻地覆。 特别是诛灭王允三族,太原、河东大姓、豪强举兵复仇,这跟当年曹操杀边让一样。 正是因为战事艰难,文聘才想加入进去,打逆风仗,再打赢,这才是文聘眼中大丈夫的浪漫。 错过了这次本就遗憾,听庞统这意思,未来很难再有类似的机会。 文聘渐渐皱起眉毛,权力这种东西,对老人来说很重要。 大到杀人活人,小到钱粮资产的分配,都是权。 无关乎吃喝用度,而是手握大权、资源或分配权,无数人会来围着你转,说好听的话,让你每一天的生活都无比的充实。 荆州人本就倾向于长公子,依附刘琦的人多了,刘表那里走动的人就少了。 先有了这个苗头,才有了刘琮与蔡氏的联姻。 特别是襄阳一战后,刘琦地位快速提升巩固,刘表这里则趋于失落。 他永远不缺吃喝用度,缺的是那种众星环绕的精神享受。 作为父子,刘琦怎么可能没有这方面的预感? 只是刘琦少年时受到的教育,让刘琦不愿意面对,故意忽略了日益激烈的权力冲突。 文聘已经压上了全部,如果刘琦死的不明不白,那他只能为刘琦复仇。 哪怕复仇的目标是杀死刘琦的所有兄弟、侄儿。 见文聘模样,庞统也是暗暗恼恨。 如果荆州真发生那种事情,有文聘做前锋,又有南乡郡守伊籍做接应,荆州有几个人愿意站出来抵挡黑熊的兵锋? 就算抵挡,又得耗费多少代价?挡不住呢? 把伊籍留在南乡,就是刘琦人身安全的保障。 刘琦也是伊籍的生命、前途保障,除非同时剪除伊籍和刘琦。 可问题来了,除掉他们又能有什么用? 难道没有伊籍做接应,黑熊就不敢发兵报复? 王允三族都诛了,这個冬季必然是太原、河东大姓流血流泪的冬季。 等关中兵在荆州报复时,肯定手段更加娴熟。 而问题就在这里,为了预防未来被强硬的黑熊间接统治,真会有人跳出来搞事情。无非就是长痛、短痛的区别,以荆州人的脾性,大概率选择剧烈的短痛。 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文聘别无选择必然会复仇,自己呢? 现在只能希望刘琦身边的人能意识到凶险,提前做出规避。 江陵城暂时丢弃也可,只要退回南乡,等到黑熊主力回师关中,那荆州方面的凶险就能暂时压制。 就在庞统思索荆州变故的种种可能性时,黑熊正与刘豹一起商讨盟誓的内容。 第一是确立盟誓的双方主体,是汉镇北将军,还是持节、代表汉天子的镇北将军;又或者干脆就是黑熊本人代表的自身家族。 这个主体经过讨论,这场盟誓的主体将是黑熊、刘豹,以及各自繁衍的家族。 誓书上黑熊一方自称为子熊,刘豹则自称为祁连豹。 匈奴这个名称不需要更改,奴虽有歧义,但也是匈奴部族音译的名字,也可以简化为匈人。 誓书分三个内容,盟约性质、两个家族之间的权利和义务,以及范围更广的审判权。 这个盟约是兄弟之盟,凡是兄长所指,弟弟不得违背;作为兄长,自然就有保护弟弟的义务。 未来祁连豹及其后裔统领的匈奴各部,要听从子熊以及后裔的调遣。 作为回报,子熊一族有义务维持祁连豹一族的单于地位。 为了加深两族关系,祁连豹一族男子满十五岁就要到子熊一族这里受学、充当侍卫,六年为期;总共两期,第二期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岁。满五十岁如果想迁居内地,子熊一族视功绩表奏官职。 同样的,子熊一族也会派遣族裔到祁连一族历练、学习,并世代轮流担任右贤王。 两个家族有义务解救对方的部众,祁连一族不得奴役汉边民与太平道信众,役使三年必须给与自由;不得阻止赎身。 匈奴本族人落入子熊一族治下,役使三年给与自由,期间如果培训学习了技术,延长役使期限,最高十二年。 一个掌握技术的奴隶,十二年的时间也足够扎根、适应新的生活了。 当然了,如果有自由的匈奴人来给奴役的匈奴人赎身,子熊一族应该准许。 但也规定赎买的奴隶恢复自由,不能成为对方的奴隶。 最后是最关键的审判权,双方治下部族相互攻杀者,杀人者死,赔付牛马一头给遇害者;余罪遵循以眼还眼原则。 若是斗殴、争抢土地以及诉讼相关,由子熊一族的官吏主审,匈奴部落头人陪审。 审判不公,可以向州郡逐级申诉。 最最后,又做了一些补充协议,比如如何定义汉边民、良民、匈奴部众。 其中太平道信众不需要详细定义,如汉边民,能熟练使用汉语交流,那就是汉边民;良民是指在子熊一族治下按律纳税服役的人,匈奴不得侵害。 有良民,就有非良民,偷税、躲避徭役的就是非良民。 最后就是匈奴部众的定义,只有匈奴本部才是匈奴部众,其余匈奴兼并的别部不享受匈奴本部的赎身待遇。 因王庭三部折损太大,所以西河的休屠各匈奴也引历史典故,归类于匈奴本部。 若无意外,接下来三年时间里,双方会交还俘虏、掳掠的人口。 黑熊拟定的誓书内容,刘豹自然没有反抗、拒绝的余地。 作为一个资深左贤王,新单于,少年时又在汉地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刘豹也有他关心的事项。 再三检查誓书,就问:“大渠帅,怎么不见双方互市的约定?” “互市这种事情,我想的是由王庭进行贸易,三部王庭,我都会派遣税官。你我兄弟之盟,关税就取三成,两成归我,一成归你。” 黑熊眨着眼睛,也拿不准其中的利润有多大:“凡是入境、出境之商旅,皆要缴纳三成关税。凡是你我之间的关税,所取三成,其中我二你一。我的商队去你那里,也是三成关税,回来依旧三成关税。伱的商队来我这里,来去也是如此。还有就是,我的商队在你王庭交易买卖,十税一;你的商队来我这里,也是十税一。” 刘豹想要的只是互市,对关税、商税也缺乏认知,但认定其中利润很大:“大渠帅的意思是收了出境、入境的关税,还要再收商税?” “对,十税一。未来你我联军征讨各方,随军军市也要课以重税,军械粮秣皮革等军资商旅课税免税,余下奴隶、牛马、酒水买卖皆是五成。” 黑熊说罢,刘豹摇头:“小王不清楚关税,但也知商税和军市。军市课以重税,岂不是要从贵人手里扣钱?大渠帅随手就能做到,而小王却是不敢。若挡了贵人的钱路,小王也会性命之危。” “那就杀,杀到你只需要怕我一个人就行了。” 黑熊见刘豹没异议,就说:“军市重税不在眼前,你我要做的是双方遣返奴隶。这次释放你们,我也有压力。算上还给你的器械、马匹和物资,你应该欠我十万男女。” “这是应该的,还希望大渠帅能向小王的部众说明白,是小王以十万男女为价,向大渠帅赎买了他们。” 刘豹说着恍然大悟:“也请大渠帅安心,小王这就派遣快马,去请蔡大家。” 由不得刘豹不怕,前天乌桓人大败。 调走能说汉话的人后,就让赵云、张燕挑走了六千人,剩下的六七千人拖到湖泽边凿开冰窟窿集中处决。 血水淌入冰窟,染红了湖泽。 到了今天,湖泽南部区域的冰面依旧有着一层奇怪的青黑。 乌桓人拒绝了黑熊的好意,战败后连置换奴隶的资格都无。 如果不是答应了赵云、张燕,等待被俘乌桓人的,极有可能是全军处决。 这次处决,南北两座大营,连着即将遣返的黑山军各部,都安静下来了。 十几万聚在这里,彼此血仇极大,随时可能滋生械斗。 乌桓人的血,以及黑熊的决心,让所有人恢复冷静。 (本章完) 第217章 详细分割 第217章 详细分割 初六日清晨,阳光一如既往的好。 今天是全军检首最后一日,除了堆积装车的乌桓人首级外,其他战场附近获取的首级都在展览、检阅范围内。 刘豹乘马经过时下意识放缓马速,停马注视正在忙碌的乌桓人俘虏。 如果不是乌桓人、于氐根想要火中取粟,那现在乌桓人的命运,必然会落到匈奴人的身上。 是这些乌桓人,为匈奴人挡了一刀。 刘豹以及随行贵族心情复杂,但也说不上感谢,有的只是庆幸和对乌桓人的鄙夷。 又向东行五六里,就见两万余太原人、黑山军青壮在这里凿击冻土,汇合冰雪,垒砌高台。 刘豹下马快步走向黑熊,黑熊正叉腰驻望工地,余光瞥到刘豹就笑问:“阿豹,你说明年开春冰雪消融,这土台会不会崩塌?” “明年小王会亲率部众,增筑土台,外裹砖石,使之万年不倒。” “嗯,沙土砖石的高台也可以。” 黑熊继续眯眼观望工地,这是土台,其实也是个巨大的坟冢封土。 战场周围能搜集到的死尸,都已经填满到了底层。 如果贪图快捷,冰雪也能垒砌,可明年开春大量腐烂尸体就暴露原野上,这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以这几天组织人力,将所有尸体运输到了战场东侧的一片土台、山梁组成的坳地里。 冻硬的尸体混合冰雪沙土层层叠叠,其上又是一层层夯实的沙土冰雪。 这样哪怕明年开春冰雪消融,也有足够厚的土壤能覆盖尸体。 哪怕降下大雨,也不会冲刷卷走土层,让里面溶解的各种物质污染汾水。 而己方阵亡的士兵,则集中焚烧,会将骨灰带回骊山安葬。 见刘豹有重修、维护土台的决心,黑熊想了想,就说:“阿豹有这样的决心,以后这里就叫做岳台,岳是太岳山,台便是你我盟誓的台。” 黑熊身后一名新来的书吏开始捉笔记录现在与单于的对话。 这书吏是从黑山军俘虏里选出来的人才,是资深太平道人,真正的太平道人骨干,几乎都来自士人群体。 出身太低的士人,在太平道初期滚雪球发展时,也很难受到重用。 许多士人都是带资入伙,太平道当初也是要讲究门第、出身的。 刘豹对黑熊的提议欣然同意,就主动询问:“大渠帅,今后王庭三部该驻屯何处?” “单于王庭在离石,左部王庭向北暂时定在肤施,右部王庭高奴。这是冬日内迁过冬时的王庭。等你我联手讨伐、扫除中部、西部鲜卑以及诸羌后,单于王庭回归美稷,左部在东压制鲜卑、乌桓,右部暂定贺兰山。” 黑熊语气平静:“这个世界很大,未来三部王庭是不够的,你向其他贵族说明白,我可能会将你们扩充为七部,我只要两部,这两部的名王由的亲族世代袭替。” 刘豹听了点着头,又说:“大渠帅,云阳甘泉山是我族祭祀圣地。小王昨夜与族中贵人商议,想今后一年春秋两祭,秋日大祭时能否选在甘泉山?大渠帅若是同意,我族中会出黄金,铸造战神金像供奉于甘泉山。” “可以,但每年参加祭祀的人不能超过一万人。” 黑熊立刻答应:“未来许多年,我也会常住甘泉山,直到扫除边患为止。” 甘泉山的甘泉宫,在前汉时,如同政治首都一样。 这下刘豹满意了,收敛笑容小心翼翼询问:“太史文恭将军勇猛无敌,我族中贵人、部众无不敬服。可否仿照太史文恭之形象,铸造金人?” “可以,这件事情我撤兵返回关中后,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做好这件事情。” 黑熊没有反对的理由:“我会重修供奉金人的宫观,你们出黄金,我出技术。” 说着黑熊转身去看一名亲兵,这人将一封急递送来,黑熊转手递给刘豹:“北地诸胡趁我不在关中,发兵进扰。我妇翁马寿成统兵,俘斩卢水胡四千余级。” 四千余级很多么? 经历过平阳、太原战事折磨的刘豹对这四千余级的战果已经毫无波澜。 但也清楚,关中十部帅单独作战,俘斩四千余级已经是某种上限。 因为进攻的卢水胡规模也是有限的,规模更多的话,关中十部帅会选择坚守避战。 规模更小的话,卢水胡或其他胡虏只会专注于抄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撤离。 所以俘斩四千余级,相当于全歼了某支单独挺进、深入的杂胡联军。 以刘豹对杂胡的了解,马腾这一仗必然是用较少的兵力,打了个全歼。 看完这份捷报,刘豹询问:“大渠帅可是要对上郡、北地、安定三郡杂胡用兵?若是如此,小王愿效死力。” 匈奴损失这么大,吃掉杂胡,可以快速恢复。 否则明年开春与河套诸部抢夺草场时会非常的吃亏、被动。 刘豹身后跟随的十几名高级贵族也都眼巴巴望着黑熊,眼神之中满是热切。 “可以,我本就有迂回西河,侧击上郡之计划。” 黑熊瞥一眼遥远的北方:“等我处置好太原、河东之事,就率兵走兹氏入离石。盟誓结束后,你们先行撤离,回去后调查诸胡驻地信息。我们腊月初会师于离石,联军扫讨诸胡。” 刘豹莫名哽咽,点着头:“我族当尽全力!” “嗯。” 黑熊回应时情绪平淡,忍不住感慨:“自我入关中以来,连日征伐,我实在是有些厌倦。我可能会在本月下旬,也有可能腊月上旬抵达离石。不论我何时抵达,腊月二十左右,我就要率兵撤入关中。” “所以这一仗,我们要盯着上郡、北地二郡的杂胡大部。破其大部,小部不难平定。” 听着黑熊的言语,刘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如果他能这样连战连胜,怎么可能停下来? 非咬着鲜卑,将鲜卑直接怼死。 送走刘豹一伙人后,黑熊又返回南大营。 周围城邑、村庄屋舍也开始拆除,取出好木料开始打造更多的雪橇车。 下一场降雪,就是车骑大军直扑离石的时候。巡视一圈返回大帐,看着密密麻麻的公文,黑熊就感到头大。 现在全军都已经粗略编为千人队,盟誓完成后,刘豹大概能带走两万骑,汇合留守兹氏、汾水西岸的别部,刘豹能带回离石的也就三万多人。 黑山军各部抽选七千青年后也都勒令退散,于氐根诸部、郭贤部,以及杨凤部都是原路返回,这就是五万多人。 这两股力量撤离后,太原、河东叛军难以再借外力。 如牵招说的那样,若不是地皮刮不走,否则连二郡豪强的田产地皮都想刮走九成。 只要是这次参与叛乱的豪强,家里财富抄没九成。 黄金不重要,重要是大量的铜器和熟练工匠,以及粮秣草料。 雪橇车队的存在,可以保证派出去的抄家队伍能吃饱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能给大营运输补给,还能用抄没的材料制造更多简陋雪橇。 第二日,牵招、申屠备、商曜、崔琰与甘宁几乎一起抵达。 装车完毕的各种首级组成的庞大雪橇队伍也向南出发,将会运到风陵渡,投入东侧那个庞大的、如同鸟巢一样的木围栏里。 这些人的抵达,战后分配会议举行。 牵招顶着黑眼圈,神情疲惫。 他坐在黑熊右首的次席位置,左首第一是甘宁。 甘宁袭破平阳城,抢占单于王庭,断绝了河东叛军的退路,也将崔琰拯救出来。 在甘宁袭破平阳城之前,韩信岭官道上的河东叛军就请降了。 只是黑熊不认同贾逵,也有些不相信河东人,所以迟迟没有做出处置。 今日会议举行,黑熊最后入席,落座后就说:“这一战过于凶险,非我本意,但也算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反倒是牵使君与崔府君受我连累,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牵招立刻回应:“是某识人不明,为叛臣所害,非将军之失。若是早早配合将军,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崔琰只是看一眼牵招,就对黑熊说:“河东、太原本就非我河北所有,如今叛军皆为将军讨平。如何安置,愿听将军嘱咐。” 这时候黑熊反而去看申屠备:“申屠府君以后是想听西面之令,还是南面之令?” 申屠备拱手:“南面一贯以招抚乌桓为主,甚得乌桓欢欣,致使本郡男女深受乌桓之害。谁能为本郡驱逐乌桓、诸胡之害,本郡吏民奉谁为主。” 他又看向牵招,进而环视诸人:“如今看来,本郡吏民心向西面,非我所能更易。” 对此黑熊笑了笑,看向牵招:“大雪阻路,大将军的使者未能抵达。如今事情紧迫不宜延误,我就做出我的安排。如果大将军能同意,河北依旧是我的盟好。若是大将军不满意,也可发兵来讨,我们战场上论高低。” 牵招语气温和:“愿听将军嘱咐。” “那我就说了,并州各郡多为诸胡侵害,河北又受困于曹操征伐,无力纾解并州之困。” “如今我扫平太原之叛,雁门吏民又倾心于我,本月又有进兵西河,扫讨上郡、北地诸胡之意。故而这并州刺史一职,还请牵君让出。作为回报,我会表奏牵君为护乌桓校尉。” 黑熊微微侧身看牵招:“今后凡是乌桓纷争,牵君向我请援,我绝不推辞。” 牵招神情落寞,但也在预料之中,就问:“将军能否说的再明白一些?” “我的意思是,你征讨乌桓,向我请援,我就发兵助战。以后太行山以东的乌桓,都归伱管。但乌桓敢过太行山,我自会清剿。” 目前大部分乌桓归属于蹋顿,从属于袁氏一方,还有一些乌桓追随鲜于辅、田豫、阎柔、田畴一方。 现在朝廷一方委派的护乌桓校尉是阎柔,阎柔更得乌桓人的拥护。 牵招沉默片刻,也不反驳,就说:“袁谭离任青州,某又失去并州,就恐河北人心动荡。” 袁绍号称四州之地,冀并幽青;曹操也是四州之地,兖豫青徐。 对外对内宣传上,也能算是旗鼓相当。 虽说袁绍从未实际控制过并州精华地区,但并州这個招牌不能随意丢弃。 特别是,不能在袁尚手里丢失。 牵招表达了政治方面的顾虑,黑熊点着头:“有理,我要这个刺史职务也没什么用处。这样吧,我表奏沮鹄为并州刺史,今后常驻上党,不介入太原、雁门、西河之事。” 牵招与崔琰互看一眼,这才拱手:“就依将军。” 黑熊这才看向崔琰:“开战之前我就说过,我对河东、太原并无侵占之意,分身乏术,难以经营。只是王允与我仇恨颇大,又有蔡昭姬被掳一事,实在是义愤填膺,难以自控。” 崔琰淡然笑了笑:“事已至此,我等愿听将军安排。” “还请崔府君暂领太原。” 众人诧异,黑熊就示意亲兵将太原郡守印端上来,这个倒霉的傀儡郡守死在了乱军之中。 牵招来之前,他就是傀儡;牵招来了,他还是傀儡;太原豪强叛乱驱逐牵招,迎来王凌后,这郡守依旧是个傀儡。 战争中,傀儡郡守缺乏护卫力量,被不知名的骑士小队斩首。 郡守官印摆在面前,崔琰稍作考虑,还是接住。 就如牵招顾虑的那样,他们这些河北人领有官职,能在表面增强袁尚的威势,不至于倾塌。 随即黑熊目光又落到了甘宁身上:“兴霸来的正是时候,只是汾水封冻在即,不便久留。还请兴霸领弘农郡守,督运斩获先行撤离。” 甘宁也是神情淡然,拱手:“喏。” 最后黑熊看向商曜:“有许多流言,说我猜忌大姓豪强。这话对,也不全对。我希望商君领河东郡守。配合关中,迁徙河东从叛者,以充实关中。” 商曜没想到自己一个战场边缘裹足不前的人却能得到这么大的红利,愕然片刻,反应过来就说:“是,某愿举族迁入关中,以作表率。” 一听这态度,黑熊主动起身从亲兵端来的木盘里取出河东郡守银印,双手郑重交到商曜手里。 (本章完) 第218章 我那妹夫 第218章 我那妹夫 许都,一场大雪之后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侍中耿纪府邸,分给马超住宿的小庭院里。 今日马超豹裘披肩,盘腿坐在门前,安静欣赏走廊外的鹅毛大雪。 不时有雪落在门外走廊,也很快在木地板上消融。 马超面前摆着铜炭火盆,正熬煮浓茶,白色水汽升腾。 小庭院门口,两名部曲武士身穿皮铠、毡衣,双手缩在袖子里,铁戟搭在肩上,忍耐着寒冷。 现在的马超心情复杂,本以为进入许都后,部众、追随者会散去一部分。 结果关中兵连破王庭三部的捷报传来,引的许多轻侠来拜访。 就如他之前在河东一样,那时候黑熊取得渭北大捷,就让许多河东轻侠放弃家乡,选择追随马超。 这半个多月里,许多逗留许都寻找机会的轻侠投入了马超麾下。 好在离开时,马腾给了足够的钱财,足够马超支使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许都这些时间,已经有人在拜访之际向马超投献资金。 这些天里捷报捷报还是捷报,马超已经有些麻木了。 弄的现在,马超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黑熊派到许都的代表。 从老乡耿纪,再到隔壁府邸的荀彧,还有隔三差五搞酒会必然会邀请他的孔融,似乎都把他当成了黑熊的使者。 哪有父亲驱逐儿子,儿子负气出走的道理? 过去的那些流言,现在看着更像是流言。 弄的如今,马超都不知该怎么戳破流言,从而证明自己的真实立场。 庭院外有踩踏积雪的脚步声,马超根据脚步声就知道回来的是马岱。 马岱进入庭院小门,绕到一侧走廊,在走廊里跺跺脚,摘下斗篷抖抖雪,这才一身黑黄锦袍走到门前。 脱了靴子,马岱也进入前厅,盘坐坐在一侧,递出名刺和请帖:“兄长,是军谋蔡睦送来请帖。” “蔡睦?蔡伯喈侄儿?” “正是此人。” “我见过他,前几日孔融宴席之上,蔡睦也在,这人有意多看了我几次。” 马超这段时间参加各种宴席,认识了很多人,但结下深厚交情的却没几个。 马超给马岱斟茶,语气懒散:“这人不知足。” 马岱双手捧着黑陶碗,他也清楚这段时间许都士人讨论的热点就两个,一个是黑熊袭击匈奴连破王庭三部,另一個就是长安近郊挖出的蔡邕藏书。 荆州官学的大儒宋忠已经组织人手去誊抄了,许都这里的士人也想去誊抄副本。 这两件事情也有关联,传说王允杀蔡邕,是王允嫉妒蔡邕创造的新书法。 没人清楚这种新书法具体是什么,但黑熊日常处理公务时的简体字流传了一些到许都,这显然是比钟繇总结、发展而成的楷书更先进的一种文体。 文字简化本就是大趋势,士人们比谁都清楚。 王允为此杀蔡邕的话,士人们代入王允立场,完全可以理解王允当时的心态。 别说王允了,就连他们都想杀死简体文字的改进者,想将这个美名冠在自己头顶,这足以让一个家族跻身顶流! 特别是,蔡邕还为新文字确立了书法,堪称一步到位。 这种吃独食的态度,别说好朋友王允,就是好兄弟都要翻脸。 马超翻阅请帖,邀请他今日晚间去孔融府邸赴宴,并说了这次宴席的参与者,除了孔融、徐干、蔡睦外,还有陈留路粹这位蔡邕门人,以及郑玄门人乐安国渊、山阳郗虑。 思索这些人的官职身份,又看请帖上只写了籍贯姓名和表字,没有标注官职,就知道这又是一场士人私下的宴会,宴席间不以官爵为尊。 马超皱了皱眉,他不太乐意参加这种宴席,也不喜欢孔融这种人。 只是蔡睦、路粹、国渊都是曹操司空府的掾属、幕僚,跟这些人打好关系,他才能快速加入曹操的司空府。 公府征辟,是堂皇正道。 马岱饮茶后,见他皱眉模样:“兄长无意去?” “我担心给父亲招惹祸端。” 马超将请帖丢在一边,为自己斟茶,端着茶碗吹了吹,抬眉看门外纷纷扬扬飘落的洁白好雪:“黑熊为了蔡昭姬,前后杀了将近十万人。谁也不知蔡昭姬是死是活,可蔡贞姬即将及笄待嫁。” 低头啜饮,马超长舒一口气:“如果蔡伯喈真改进文字,使之简化易学。这中原四州会涌出无数狂徒,以黑熊行事手段,我怕中原衣冠就此灭族。” “兄长说笑了,各家岂会如此不智?” 马岱明显不信,见马超认真模样,也皱眉:“兄长难道真有这样的蠢人?” “衣冠之家有没有这样的蠢人不好说,但我知道,曹操会想尽办法激怒黑熊。” 马超又饮一口茶水,苦尽甘来口齿生津,放下陶制茶碗:“我怀疑,曹操极有可能让蔡贞姬入宫。孔融这几日有意试探,他想跑。” 马岱愕然,这些事情马超从未跟他说过。 马岱想了想,就放低声音:“蔡贞姬回去,岂不是不利于芸妹?” “糊涂。” 马超眯眼:“中原有识之士,可不愿招惹黑熊。蔡贞姬如今很是烫手,太多人想要送她去关中。这不是曹操能阻止的事情,我若作梗,关右牵连家人,关东则无我立身之寸土。” 马岱俯身为马超斟茶,马超放低声音:“如今之关东,比之讨董当年已然荒芜。曹操虽有强兵,也是竭泽而渔,他后继乏力。黑熊出去抢回那么多女子、孩童,今年能抢,明年也能抢,二十年后,中原人力必然不如关中。”他摇晃着茶碗,终于释然,长舒一口气:“无法与如今的曹操争雄,未来中原兵力匮乏又非争雄之地。在此逗留,也无好处。你通知关陇老人,我若与孔融达成协议,我们立刻出逃许都。” 马岱有些舍不得:“河东、关东之士就这样抛弃?” “愿意追随我的,以后还会来。现在谋划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只信关陇老人。” 马超说罢仰头饮茶,放下空碗:“我去小憩片刻。” 整个队伍就七百多人,现在一口气要放弃将近三分之二的人。 马岱很是心疼舍不得,但也无奈,潜意识告诉他,这种大事听马超的不会出错。 反正马腾在关中,又有芸妹做回旋的余地,大不了跑回关中低着脑袋做人。 现在关中兵锋最盛,他与马超抓住曹丕揍一顿,也是能大概率顺利脱身的。 战场上连续砍掉十万颗脑袋,跟砍掉十万降军的脑袋是两码事。 如今的曹军,从官渡大胜获取的士气、心理优势已荡然无存。 就连博望坡一役惨败,几乎仅以身免的夏侯惇,不仅舆论风评恢复,就连夏侯惇本人的领兵信心也恢复了不少。 可能是想到能就此返回关中,马岱心里那点怨气也迅速消解,又喝了两碗茶,就去找关陇旧人。 这种事情别说是他,关陇旧人也是迫切的想要返回关中。 夜间,城内孔融府邸。 歌舞助兴,人人畅饮,俱是狂欢尽兴。 孔融冠帽放在一边,脸颊涨红滚烫,摇着微微晕眩的头,笑呵呵拍手打着节奏。 见马超捂着肚子起身去侧门,又见路粹、蔡睦这两个陈留人一起跟上去。 孔融手掌节奏不变,斜眼又去看郗虑和国渊。 这两人并坐在一起,此刻也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孔融与郗虑的关系不好,相互看不上对方,郗虑能坐在这里,全赖国渊回护。 孔融拍打节奏中,徐干鬼哭狼嚎唱着诗歌。 每到酒酣之时,平日阴郁的徐干会格外的奔放。 徐干平日生活并不富足,在许都西郊的闾巷里租房居住,往往都是一天吃一顿。 孔融时不时的邀请,纯属为徐干补充营养。 另一边,马超走出厕所,就见蔡睦在走廊拱手长拜,低声:“久闻马孟起侠义之名,还请援手相救。” 马超左右看一眼,就见路粹站在十几步外的拐弯处望风。 马超赶紧搀扶蔡睦:“究竟何事?” “曹司空有意向我家下聘,欲为其子聘我家贞姬为妻。” 蔡睦低声,语气轻快:“世人皆知,黑镇北过陈留时,已向我家下聘。今曹司空以权势相迫,毁我蔡氏名节之余,恐有以此激怒黑镇北之意。” “他怎么敢?” 马超愕然,随即也是释然,点着头:“我明白了,文举公可知?” “我向文举公求救,文举公则说孟起侠义,可担此重任。” 蔡睦说着后退两步长拜,又跪拜叩首:“我宗族乡党性命,皆托付给孟起了。” 马超听了点着头,上前搀扶又忍不住开口:“你们顾虑的有道理,我那妹夫手段格外狠辣,行事更是无所禁忌。休说你圉县士民,就是陈留人,也难活下几个。” 马超有感而发绝非恐吓,想到自己的遭遇,马超言语间情绪很能引发共鸣。 蔡睦听了不由腿软,曹家已经无药可救,可他们兖州人、陈留人是无辜的呀! 尤其是他们陈留人,不管是从吕布这里算,还是从蔡邕那里算,都是亲近关中的。 由不得蔡睦不怕,旁边望风的路粹也是腿软。 三部王庭的匈奴本族人都快被杀光了,就连半大的孩子也是分两次清理。 汾水渡津处那座山谷的恐怖传说,也传到了许都。 据说入夜起风后,那座山谷就有无数孩童哭嚎。 杀匈奴人都如此的狠辣利索,再杀无险可依的中原人,谁能躲避? 黑熊不仅有绝对的优势骑兵,又有十分强劲的攻城战术。 躲在城里、坞堡里,无法苟延残喘;野外躲避,又怎么可能躲过那么多骑兵的检索? 真激怒黑熊,不管不顾发动东征。 只需要三万骑兵,就能将中原,尤其是中原西部,也就是中原核心繁华区域彻底毁灭! 这几乎已经是许都官吏、士人的共识! 许都藏不住机密,又非农忙时节,前线征集的军队也遣散大半,太多的人缩在屋子里过冬,闲来无事只能讨论西北的战争。 越是讨论越是分析,地位越高越是恐惧。 见马超应下,蔡睦当即掏出一卷帛书塞给马超,低声:“路途遥远,一切就拜托孟起了。孟起可与此人协商,我等听从孟起调度。” 马超立刻将帛书塞入怀里,又为蔡睦拍了拍衣摆可能存在的尘土、褶皱:“某当尽力而为!” (本章完) 第219章 终极噩梦 第219章 终极噩梦 司空府,曹操与一众军谋一同研读积攒的战报。 刘去卑已经死了,刘去卑身边聚集的那伙匈奴贵族也几乎全灭。 王凌、郭淮至今失踪没有音讯,保持联络的许多人正处于撤离、行军状态,都与许都方面失联。 所以送到许都的战报,多来自边边角角,详细程度还不如钟繇光明正大发来的报功奏表。 暖厅内,曹操对着地图比划,重新复盘黑熊进兵河东的作战方式。 给他一种浓浓的黄巾军印象,只要打不死,无法一次剿灭,总能死灰复燃,裹挟拉扯出更多的黄巾军。 尤其是裹挟、煽动底层匈奴人、奴隶,几乎与太平道一脉相承。 所以三千骑入河东,费三千金变成了六千骑;当夜就袭击单于大军,俘斩以及迫降后,几乎全歼。 军队规模进一步膨胀,在牵招姑息放纵之下,奔袭全取平阳的单于王庭,得到了更多的奴隶与庞大财富。 想要坐山观虎斗的牵招也彻底失算,失去了对周边形势的掌控力。 最后复盘到被全歼的乌桓联军两万余人,曹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很是遗憾。 如果没有乌桓,那被俘的匈奴必然会被处决。 这样的话,匈奴整体就一蹶不振。 又复仇无望,打不过关中兵,明年极有可能集体融入鲜卑,让鲜卑与关中兵对垒攻杀。 结果现在匈奴人反倒成了关中的附庸,自会协助关中遮蔽北方的侵扰。 而西部目前唯一与关中有矛盾的是韩遂,可韩遂这种人,恐怕现在已经派人去关中道歉、赔礼,并将责任推在阎行身上。 某种层面上来说,关中处于无敌状态,即没有敢主动进攻、威胁关中的敌人。 不需要被动防守,关中拥有主动进攻的选择权。 对方的两个重量级盟友,河北与荆州,实际上处于被动防守的收缩势态。 如果明年关中开始向雒阳进兵,那整个中原的人力物力都将被牵扯。 防守的河北、荆州极有可能发动反攻,这对中原的破坏将是致命的。 战场发生在哪里,哪怕这里守军取得最终的胜利,往往也是亏,就看是血亏还是小亏。 本土遭到破坏,那己方许多人的立场会动摇、发生变化。 若无意外的话,明年关中肯定会发兵进击雒阳,以策应盟友。 曹操深感被动,思索着种种对策。 娄圭端着一盘竹简来见曹操:“明公,南阳各类军情在此。” “子伯啊,你说袁谭可还有效力朝廷之心?” 曹操收敛思绪,拿起盘中竹简翻阅,袁谭带着四千多人从青州到并州,又经关中穿插武关道抵达南阳。 这种大范围的战略转移,让曹操很是苦恼。 尤其是袁谭,这人已经过继给了袁基,在汝南地区的号召力极强。 最为可恨的是袁谭离开关中时,黑熊竟然给了袁谭四千多匹马,其中战马哪怕只有千匹,也足以让袁谭这四千人发生质变。 博望坡一战时,如果刘备或者黑熊手里再有一支千骑队,那么别说夏侯惇、于禁,就连李典三千宗族兵都有可能留在那里。 如果能策反袁谭,让袁谭返回青州,去跟袁尚死磕、争夺河北。 那么将直接斩断刘备的一条臂膀,也能最大化削弱袁尚。 娄圭落座一旁,认真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与必要条件,就说:“明公,袁谭流浪各州,志气沮丧。今依附刘玄德,如丧家之犬得遇旧主,短期内难以动摇其心志。” 想了想,娄圭又说:“据太原方面来报,刘玄德麾下爱将赵子龙颇受黑熊敬爱,欲以五千骑乌桓俘虏酬功。待赵子龙率五千骑抵达南阳,刘玄德将如虎插翅。到那时,袁谭志气坚定,更难动摇。” “五千骑……” 曹操也是忍不住牙疼,嘬了嘬牙子,皱眉:“这赵子龙何等人物,竟然能以五千骑酬功?” 官渡相持最激烈时,钟繇穷尽手段说尽好话,才从关中挤出两千匹马给曹操。 娄圭负责荆州方面的情报整理,就说:“此常山真定人,袁绍、公孙瓒相争时,引乡党投公孙瓒,后为刘玄德所重,自公孙瓒处讨要,以其为主骑,掌护卫。刘玄德兵败徐州遁走河北时,赵云于常山募兵,得数百人。” 曹操听着不由皱眉,现在他对赵云有些印象了。 又想到了阵亡的典韦,以及一侧当值的许褚,难道这两个人也有统兵镇守一方的潜力? 赵云以客兵追随黑熊入关中,前期镇守蓝田,这是个不起眼又很重要的位置。 后来调动,在风陵渡整兵三千余骑渡河,期间没有独立作战的战功。 唯一战功就是决战之时,是主要骑将之一。 很多东西都可以造假,但货真价实的酬功五千乌桓骑士做不了假。 说明赵云绝对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特殊功绩,值得这笔丰厚的报酬。 这样一個人带着五千骑返回刘备麾下,曹操就感觉肚皮有点痒痒,仿佛会被赵云戳破一样。 曹操抬手扣了扣腹部,就问:“小贼鸷勇如似狾犬,比之孙策更为蛮横。看他诛王子师三族,迁大姓充实关中之举,与董卓无异。我不知荆州衣冠是何想法,子伯可否讲解一二?” 见将黑熊比作疯狗,娄圭也不觉得过分。 毕竟黑熊诛灭王允三族才是真正的过分,哪有这么诛三族的? 人死账消,以后人人都学黑熊,那还怎么为国家效力、持政? 娄圭想了想,就说:“鄙州乡人亦深恐其害,又恐交恶引来这祸害,如同饲虎。” 曹操听着点头:“我也是如此做想,既怕饲虎时受其所害,又怕虎饿时扑咬,更怕此虎强壮后难以喂饱,最终没入虎口。” 长舒一口气,曹操就问:“难道荆州就无有识之士?” “仆距离遥远,暂时不知本州英杰之心意。” 娄圭顿了顿,就说:“自茶叶市价飞涨以来,本州围绕茶山、茶庄多有纠纷。仆听闻马寿成隐居南山,也派人到南乡搜集茶树茶种,本州士民多厌恨其贪暴不知足。” 曹操听着皱眉,他对茶山、茶庄经营也是很感兴趣。 他只是朝廷的司空,就现在的战时体制,国库里的东西他可不敢往家里搬。 各方势力眼睁睁盯着,哪怕他独霸朝堂,可曹家的是曹家的,朝廷的是朝廷的,公私财务是两条线。 他也有自己的庄园,可养了那么多的妻妾,就他名义是司空的俸禄,能干什么? 不止是曹操本人感兴趣,他的宗族近亲、妻妾家族,乡党亲戚们,谁不眼馋? 看着娄圭,曹操提议:“子伯可否回乡,一是专心经营产业,二是为朝廷搜集良种。这第三,我也不强求什么,不求子伯与关中为敌,能为朝廷搜集各类讯息,那也是极大的功劳。” 看娄圭沉默不是很情愿,曹操也知道这么直接回去比较危险。 娄圭人在许都,南乡的娄氏族人还能借势,保住娄圭祖传的小茶庄。若这么回去,那连人带茶庄极有可能被人一口吃了。 故而曹操又说:“南乡伊籍,此公不利于刘表。若能除掉此人,则可断关中、荆州之往来。” “明公,若只是设计驱逐伊籍,仆尚有一些把握。” 娄圭见事情不是自己能阻止的,就说:“以南乡、荆州是弱兵,实难抵挡关中虎狼之兵。以仆之手段,也不过是借刘表之力驱逐伊籍。余下之事,恕仆无能为力。” 见曹操点头,娄圭又说:“此行凶险,仆要多带仆僮,许多产业也要变卖,还请曹公宽限数日。” 曹操依旧点着头:“是啊,此行凶险。子伯少子可留许都,我养在家中,与子桓诸兄弟为伴。未来若有变故,我视如亲子。” “那就拜托孟德了。” 娄圭起身长拜,神情复杂看着曹操,忍不住说道:“我南乡兵弱,又有刘玄德这样的强邻,未来纵有变故,非我南乡能左右。” “我知道,未来有什么变故,皆怨不得子伯,是我有负子伯。” 曹操起身搀扶,看着娄圭疏远神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娄圭又叹息一声,主动告辞,曹操送娄圭出门,看着走廊里的背影,曹操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 用娄圭,换掉一个伊籍,也不知道划算不划算。 伊籍被敲掉,刘琦、刘表父子之间脆弱的信任必然瓦解。 又有一个虎狼关中在侧,刘备也不会静静观望,再加上孙权,这三股势力有意无意的激化,会将荆州方方面面卷进来,这就不是刘表父子能决定的事情了。 娄圭前脚离开,后脚杜袭就来了,带来一封从关中刚抵达的急递。 曹操翻阅,更是皱眉:“钟元常意欲何为!” 这是钟繇走明面发来奏报,还夹杂着敕使团队的奏报。 之前策封镇北将军的敕使团队目前停留在潼关,现在钟繇表奏黑熊的功绩,开始索要爵位。 几乎明着索要重量级封号,别拿普通县侯来敷衍。 杜袭长拜:“明公,元常公顾虑颇有道理。今关中兵马皆黑贼一人维系,无须假借朝廷官职。若他拒辞官爵,雍凉二州及郡县长吏该如何自处?” 从贼还是弃官,又或者起兵讨伐黑熊? 曹操歪头斜眼去看杜袭,杜袭神色不变,从容讲述:“雍凉及并州,皆为黑贼所有。他若拒辞,不损他根基,只会让元常公等人难做。他若另立,朝廷是该征讨,还是该故作不知?” 杜袭说着又长拜:“伏请明公三思。” 这时候荀攸也走进来,拍拍杜袭肩膀示意杜袭退下,随后才对曹操说:“黑贼兵锋正盛,他若拒辞朝廷封赏,朝廷将进退维谷。” “我亦知晓其中变化。” 曹操握拳,语气忿忿:“元常竟然为他请封重号!给予重号,朝廷亦无颜面!” 上一个被逼给出重号的是吴侯孙策,袁术称帝逼的朝廷阵脚大乱,为了策反孙策、瓦解袁术的组织,就拿出了吴侯重号。 几乎等于默许孙策自立,只要不追随袁术,朝廷就默许孙策建立一个吴侯国。 吴侯国再刺眼,也是汉室藩属。 见曹操气的脸都发白了,荀攸坐到边上抬手拍曹操的后背,仿佛顺毛捋驴背一样。 曹操稍稍气顺,转而就说:“黑贼猖狂,朝廷也是可以让步的。让我气恼的是元常,竟然如此不顾朝廷威仪!” 荀攸默不作声,不跟曹操争论。 人家钟繇光杆一个,连个子女都无,现在比谁都怕黑熊自立。 黑熊自立,雍凉并三州郡县长吏立刻瓦解。 这样的话,钟繇、韦端的基本盘就没了。 不会有人头硬的非要起兵讨伐黑熊,乱世十几年,这种人不多了。 再说了,后汉迁都雒阳,西州士人谁不记恨? 只是一直没有好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 为了复仇,西州士人真有可能追随黑贼,彻底推翻汉室再立社稷。 论讨灭诸国,西州士人的祖先是专业的。 不是西州士人的忠诚廉价,而是黑熊砍掉的匈奴人脑袋做不得假。 桓灵二帝以来,对外斩首数据目前最高的就是黑熊。 战争成本更是低的令人发指,战争红利高的令人癫狂。 钟繇已经嗅到了下一场灾难的苗头,所以很干脆的抛弃了曹操。 事情就这么简单,曹操伤心气愤的关键就在于这里。 是钟繇的态度变化,曹操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陈宫拒绝投降,主动请死之时。 曹操努力平息怒气之际,郭嘉也来了。 见曹操绷着脸,郭嘉从袖中取出一叠帛书双手递上,低声:“明公,此荆州密报,又关系重大。因不知真假,仆扣留至今。” 曹操感觉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目光狐疑审视郭嘉,郭嘉低头不敢对视。 真的只是一条不怎么重要的小情报,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郭嘉不敢继续隐瞒。 曹操拿起帛书翻开,见是镇南军师蒯越所书,内容很简单,就是刘琦、刘表父子之间宴席时,刘琦说出了黑熊的底细。 是梁国刘氏之后。 遍地刘氏,黑熊如果说自己是宗室,目前谁能证伪? 就黑熊死力扶持刘备、刘琦,自认宗室之后,那这行为就真合理了。 还有扬州刺史刘馥,这家伙参与进去多少? 曹操以为自己眼,努力定睛去看,一个个文字拆解为偏旁,打着旋飞舞起来。 他摇摇头,抬手揉揉眉心眼眶,又用干涩双眼去看,只觉得视线昏黑,又感觉呼吸不畅。 那口气,似乎很难提上来。 荀攸见状展臂抚背,曹操艰难张口将那口气唤上来,失声:“怎会……怎会如此!” 浓浓的恐惧从大地上涌到双足,迅速漫延到周身、脑袋。 曹操的脸又白了,荀攸瞥到后,也是神情僵硬起来。 (本章完) 第220章 各奔前程 第220章 各奔前程 曹操府邸,许攸来时北风呼啸,天色如铅,飘着细碎小雪。 站在门阁台阶前,许攸抬头看了看门楣牌匾,又拢了拢斗篷,抬脚上台阶。 奴仆引路,许攸直到后院来见曹操。 脱了斗篷、皮靴,许攸进入客厅又走侧门进入寝室。 寝室床榻之上,曹操头裹黄巾,这条黄巾扎的紧紧,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剧烈的头痛。 “明公?” “子远啊,你我旧交,今日私邸之中只论交情。” 曹操仰躺着,抬手轻拍身边示意,许攸靠近落座。 曹操抓住许攸的手,见许攸的手有些冰冷,曹操又闭上眼睛。 现在只要睁开眼睛,就觉得目眩、烦躁。 许攸坐好,双手交叠抓住曹操的左手,语气也温和起来:“孟德,谁都知道那黑贼根基不稳。明年青黄不接之时,世人将知其窘迫。” “我顾虑的不是这。” 曹操从怀里取出一份汗水染潮的纸张递给许攸,曹操始终闭着眼睛:“我想请子远入关中,坏关中、河北之盟。” 许攸不语,摊开纸张,不由皱眉:“此言论未免荒谬。” 信中内容,是摸金校尉汇报,陈留高顺坟墓未损,可高顺尸首失踪。 现在摸金校尉请求开挖地道,探查吕布坟冢虚实。 不敢光明正大开挖,不管坟冢里有没有尸骸,只要开挖,朝廷先天就弱了三分。 吕布未死的流言也传入许都,整个朝廷也躁动起来。 许攸只觉得手里这纸张很重,可以压死很多盲从、冲动的人。 曹操闭着眼:“不除这等妖人,这天下如何能清平?” “可是孟德,为何只是吕布、高顺,而非别人?” 许攸将纸张叠好放到曹操手里,又疑惑问:“我记得黑贼数过彭城,可知项王墓如何了?” “或许此人妖法有时限,只能对新死之人做法。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曹操脑海里时刻脑补那一晚的际遇,越发断定那个持剑突击虎士阵列的高大白袍武士就是吕布。 不管吕布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只要还能动弹,那就是个巨大的隐患。 重新抓住许攸的手,曹操嘱咐:“妖人乱世,这是我等的机会。我已去信刘表,他六旬高龄,比你我更怕死。子远去关中从内而发,我举中原之众,纠合四方之士与之周旋。内外合力,必能困之。” 许攸也热切起来,家族近支和自己家室都被他坑的一干二净。 当今世上,他赤条条一個,无所牵挂。 甚至就连复仇,也缺乏动力。 可曹操的言论,等于给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希望。 许攸的精神世界,立刻鲜艳起来。 就听曹操说:“袁尚正值盛年,难以说服。故要先断关中、河北之盟,如此刘表再从荆州发动,断黑贼南面之盟。” 许攸听了皱眉:“孟德,江东孙权有兴兵进犯黄祖之征兆。何不就此引黑贼入江夏,十面设伏,自能擒之。” 曹操眨眨眼,双手撑着一骨碌翻身而起,头也不那么疼了:“子远细说。” “是。” 许攸轻咳两声,就说:“寻常的计谋,难以谋算黑贼。我想的是计中计,首先要让刘表、黄祖、孙权以及刘玄德知晓妖异之事,此妖人往来中原数次。不若就此散播流言,就说此人精血可使人白发复黑、返老还童。” “为防止黑贼知晓,这流言不可传于民间。当遣有名之道士,使游走各方,私下透露。” 许攸说着起身来回踱步,分析各方面的影响力,又说:“刘表年事已高,由不得他不信。借他之手除掉刘琦,孟德心病将去大半。” “是啊,不除刘琦,我心难安。” 曹操又重新躺下,面无表情:“我宁肯玄德坐领荆州,也不能让刘琦接掌。” 刘琦没有什么威胁力,这个人接替刘表后,大概率荆州会成为关中的附庸从属。 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还不如让刘备领有荆州,起码刘备不会轻易投降。 还有就是刘琦知道也相信黑熊出身宗室,有刘琦担保和提倡,天下各地刘氏哪怕质疑,也会欣然接受这种说法。 所以尽快除掉刘琦,扑灭这种说法,能掐死黑熊称王的合法性。 刘氏称王的合法性,始终是悬在曹操头顶的利剑。 就如之前袁氏企图在长安拥立新天子的流言一样,各地刘氏军阀如果获得王位,对许都朝廷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不管王位怎么来的,只要来了,又是宗室出身,就能把王冠戴稳。 曹操想了想,忍不住大声说:“策封为侯,则要厘清此人宗族谱系。我不信他是宗室,又或是什么吕布之子。” “孟德不要激动,我也不信。” 许攸赶紧安抚,其实对于黑熊破坏力,许攸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真那么强的话,最初白鹅贼也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甚至对方船队绕行中原水系时,也仿佛贼一样昼伏夜出或昼夜兼程。 之所以现在有这样的威势,还是取巧了,是关中十部帅大意了,匈奴也大意了。 只是许攸看曹操焦躁神情,越发感觉黑熊不会接受朝廷的策封,甚至连镇北将军之类的官职都会拒绝。 就像曹操说的那样,追逐、狩猎这个妖人,并成为新的妖人……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许攸越是觉得,这是人生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在他心中刚刚生出质疑这个妖人说法的念头时,曹操有些疲倦,用手拍着许攸手背:“通向吕布坟冢的地道快好了,子远你与子桓、子建、子文兄弟同去。” “是,那孟德好好安歇。” “嗯,子远确定虚实后,就自己去关中吧,我不便襄助。” 曹操说罢摆摆手,许攸也起身后退两步,拱手长拜:“孟德珍重。” 许攸退到侧门处,又看了看病榻上的曹操,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狩猎妖人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许攸一个旁观者都恨不得将黑熊生吞活剥,生病状态的曹操更是如此。 此刻的曹操身形疲惫备受折磨,如果吃人真能治病恢复健康…… 头疼剧烈时,曹操握拳轻轻敲击,大概这样才能转移注意力,减缓疼痛。 不久,曹丕引着曹熊、曹植、曹彰进来,曹操忍着不适仰躺着,目光落在病恹恹的曹熊身上,曹熊也自卑低下头。 干咳两声,曹操就说:“黑贼兵锋正盛,朝中有人援引此人威势,企图逼迫为父还政于天子。” 四个儿子没有出声,静静聆听。 曹操察觉几人情绪变化,则继续说:“他们以为我还政于朝廷,河北、荆州、江东之众就能听朝廷的。这是妄想,我奉还大政,数十万青徐黄巾军必然再乱。为虚名而招实祸,智者不取也。” 曹植这时候开口:“父亲,可是杨氏作乱?” 曹操扭头去看,曹植迎着目光:“杨氏可能游说黑熊?若能说动,退让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曹操盯了片刻,曹植再无言语。 于是就去看曹丕:“子桓如何看?” “黑贼能诛王子师三族,可见非杨氏所能说动。” 曹丕说出自己的看法:“孩儿以为,杨氏是想两面游说,借力打力,意图窃取贪天之功。” 见曹操不开口,曹丕鼓足勇气最后说:“袁氏乃杨氏姻亲,或许杨氏还能说动袁尚。” 曹植听了张张嘴想要解释,又感觉很是乏力。 曹熊始终漠不关心,他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自己一起喊过来。 因为身体常年患病,八岁的曹熊身形纤弱又矮。 曹彰始终也是一副不关心的模样,曹操见他闲散模样,就问:“子文怎么看?” “父亲不能让,我看杨家也借不来黑熊的威势。不妨等着,等杨家暴露虚实后,收捕诛杀。” 曹操听了呵呵做笑,见曹植欲言又止:“子建想说什么?” “孩儿以为,杨家既然露出虚实,不杀为好。” 曹植说完也低下头,他与杨修已经开始交好,也仰慕杨修的才情,舍不得杨修死。 曹操不觉意外,最后出于尊重询问曹熊:“说说你的看法?” 曹熊看看三位兄长,有气无力说:“父亲,不杀杨家。” 曹操挤出笑容:“说说原因。” “孩儿觉得不杀,以后还能杀。杀了,以后又该杀谁?” 曹熊语气疑惑:“人活着肯定是有用的。” “说的有理,死了就无用了。” 曹操伸手掐了掐曹熊脸颊,故意嫌弃去看曹丕,就说:“管好你们的嘴,明日一起拜访许子远。” 曹丕头皮发麻,神情僵硬,拱手长拜:“是,父亲。” 其他三人也是施礼,见曹操没有其他言语,就跟着曹丕一起退了出去。 曹丕走出门,就觉得脚步沉重,汗水夹背,整个人从身心深处就很不舒服,十分压抑。 管好自己的嘴。 心中反复告诫,不搭理其他三人,曹丕几乎是浑浑噩噩下意识顺路走回自己的小庭院。 就在这曹操生病期间,马超带着部曲出城跑马,到穰山附近演练骑术、集体狩猎。 一连七八日,迟迟未归。 河东招募的轻侠头目祝公道不得不入城来侍中耿纪府邸,再不来就会出问题。 他们河东百多人与许都招纳的二百多人目前安置在城郊一处小庄园里,这是耿纪帮忙借到的。 这些人衣食住行都是需要马超掏钱的,这段时间马超带关陇骑士外出狩猎,小庄园里的生活物资储备快到底了。 祝公道来时,马超留下的一名亲随接待。 将马超的书信交给祝公道,还有两包装着金饼的皮囊。 翻阅马超的书信,祝公道失落不已,质问这亲随:“难道我等就是如此无信之人?” 亲随只是将沉甸甸的两包皮囊往前一推:“此事过于重大,恕某不能细说。诸位壮士若是有意,可购买粮秣,向西追赶我家主人。到时,主人自会当面致歉、请罪。” 见祝公道意动,这亲随又说:“某听说娄子伯变卖家资有意返乡,诸位有意置办家业的,可分了黄金置办买些田产、屋舍。那娄子伯返乡欲招募护卫,诸位不妨应募。到了南乡地界,走武关道北上,可抵关中。” 祝公道神色狐疑,亲随解释:“我等留守之人,就想应募同行,行程有个照应,也不缺饭食。” “好,若有想去的,明日自会应募。” 祝公道拍拍两包沉重的皮囊:“孟起公如此信我,我散尽黄金,自会率众相随。” (本章完) 第221章 名位牢笼 第221章 名位牢笼 十来天时间匆匆而过,黑熊先甘宁一步返回关中。 渭南降雪不如太原凶猛,但也覆盖原野,一片洁白。 骊山北营,温泉池内。 黑熊也只是来这里看了看温泉,感觉还是比不上菊水温泉,不管是温度还是流量,都差了好多。 这段时间骊山北营再次充实起来,三千青州兵安置到了基层,营中只留下三百骨干。 依托着三百骨干,郭泰从解救的少年中选拔两千人,补入营中接受训练。 也只是进行队列训练,以及学习太平道的各类经卷;训练任务不重,这些少年需要滋养一段时间。 郭泰引着黑熊检阅这支新兵,就说:“关中府库并不充盈,明年夏收之前,若无荆州米粟,恐有饥馑。目前招募的新兵,也多是清养。” 黑熊听了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 关中十部帅收编后,不缺金银铜器,缺的是粮食。 冬季招募新兵,只是给一口饭把命吊着,没必要吃饱进行训练。 否则训练好后,必然是大胃口。 粮食紧张的大前提下,就得使用很多小手段。 青州兵营地这样处理,因抵抗北地诸胡而陆续动员的四万两千户部曲,现在也逐步从前线撤离。 太原、河东冰雪覆盖田野道路,目前动员各种人力、工匠制造雪橇,向着龙门津、蒲坂津运输钱粮、粮秣。 商曜上任河东后,以身作则,自家两千多户部曲的家眷迁入关中,然后带着武装部曲,以及整编的河东大姓部曲开始抄家。 明年春耕前,就要将人力运输到位。 巡视北营后,黑熊又顺着驰道向西,检查沿途安置的移民。 原本驰道附近废弃的村落里社如今陆续恢复,虽在冬日,迁入村落的移民在青州兵的指导下,艰难建设着家园。 目前的家园也只是方便过冬,等冰雪消融春耕之后,就要组织他们建造各种四方土堡,或者圆堡。 从结构稳定和布局来说,圆柱状的土堡更好一些。 冬季迁徙本就困难重重,但也有好处,没有那么多的奇怪疾病。 保证迁徙人员的饮食和宿夜取暖,绝大多数人能适应迁徙。 一路巡视,抵达蓝田大营。 他来的太快,他沿途走走停停调查询问移民,所以甄宓也就提前两个时辰知晓。 等黑熊回来时,已宰杀一头小公牛。 出乎甄宓、马芸的预料,回来的黑熊并无多少喜悦。 温暖楼阁内,马芸炙烤肉片,甄宓则烫涮牛肚。 黑熊心事重重木然吃着,虽然很清楚自己哪怕饿着,也改善不了新移民的困顿生活。 粮食太紧张了,虽然还有库存,但为了战争,粮食必须节省使用。 所以陆续迁来、安置的新旧移民,施行的是粮食配给制度。 以甲兵口粮为标准的话,现在移民平均口粮只有四分之一。 移民中的孩童也只是勉强能吃七成饱,大人吃不饱,也就谈不上什么劳动效率。 冬日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搜集燃料别让自己冻死就行了。 分配到基层的青州兵往往也只能装糊涂,两三天就会杀死一头生病、虚弱的牛马。 冬天食物摄入不足,会被活活冻死的。 黑熊胃口不佳,心情有些烦躁,扛起甄宓就往寝室走。 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女,犹豫一番后,端着一盘烤肉也跟了进去。 心情重新舒畅后,黑熊懒洋洋躺着不想动弹:“开春后,我们迁入甘泉山。今后,我们夏秋之际在那里,冬春南迁,一年换两个地方。” 甄宓为马芸梳理头发,也不回头:“郎君是要就近征伐诸胡?” “对,关中什么都缺,可只要有了足够的奴隶,那什么都会有的。” 黑熊心情又不太明朗了,越打胜仗,越感觉自己穷困。 所以针对北地诸胡的战争必须打,怎么也要抢来二十万牛马。 二十万牛马,立刻就是吃了,也能舒缓目前紧张的粮食压力。 就怕解救出更多的人口,到时候会更加紧迫。 主要还是粮食焚毁的太多了,三部王庭的储粮,其实足够匈奴那里解救的男女食用,可四分之三被焚毁了。 河东、太原需要迁徙的人口也多是豪强为主,抄家后获取的粮食,也足够这批人食用,也够二郡留下的人口食用。 巨大的粮食缺口来自于三部王庭,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烧掉粮食,才能逼迫匈奴、乌桓、黑山军主动决战。 粮食压力下,黑熊无意言语,寝室内渐渐没了谈话。 见甄宓、马芸之间低声交流着,黑熊起身来到桌案边。 取出算盘,左手扣上去抚了抚,又取出目前受他控制的人口版籍数据,还有库存粮食数据。 当即开始拨弄算盘,亲自检验上面的计算结果。 数据是反复检验过的,想要增加粮食储备只有三个办法,打仗从北地胡手里掠取牛马羊群,也能缴获粮食,北地诸胡也是半耕半牧。 第二是荆州的粮食,想要大批运抵,最快也要明年三月底。 第三就是拿关中小豪强开刀,彻底将关中捋平,就像拿篦子梳头一样,连一点头皮屑都不留。 将关中小豪强也破碎掉,估计凉州人心态会炸。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隐约间黑熊脑海中几個认知障碍被贯穿、打通。 巴结、讨好凉州士人没用,只要展示自己的强大,凉州士人自会调整站位和姿态。 自己的武力让他们看看就行了,不能廉价的被他们驱使。 如果诸胡侵入凉州,自己必须要做个坏人,不能被凉州人牵着鼻子走。 思索着,黑熊召出鹅毛笔,在一张泛黄竹纸上书写两个字‘斋戒’。 这年月普通人吃两顿饭,官吏士兵以及强力人士,吃喝可没早晚两顿的限制。 反正自己几天不吃饭也没事,春耕忙完后,不如拉着钟繇一起斋戒节食,号召官吏一起节省粮食。 三月四月之间来一次,九月底十月初之间也来一次。 清空肠胃饿一饿,有益于长寿,钟繇应该会感激自己的。 思维落定,将纸张投入箱子里。 情绪也轻松起来,返回榻上双眼一闭,熟悉的气味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宁,当即就入睡。 天色渐渐明亮,他睡醒时就听到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睁开眼就见甄宓比划新衣服,黑熊简单洗漱,穿上新衣,就听甄宓说:“郎君,朝廷敕使尚在潼关。钟元常半夜就来了,正在等候郎君。” 一边小跟班马芸将钟繇的拜帖找到递过来:“郎君来去急促,他怕追赶不及。” “嗯,我去见见他。” 黑熊说着走向墙壁,取下一领羊裘大氅披上,光脚踩着木板走下楼。 一楼外走廊摆着几双宽松的毛绒绒皮履,踩踏一双沿着走廊来到外厅。 就见钟繇披橘红色的黄羊绒披肩,蓬松披肩下是羊裘大衣,整个人围坐在火盆前烹煮小罐茶,正吃着便携早餐。 钟繇察觉黑熊进来,当即要起身,黑熊摆摆手示意停下,就坐到钟繇对面。 就见钟繇携带的便餐很是丰富,风干牛肉片一看那质地就知道是最嫩的里脊肉片。 还有半盒吃剩下的酥,看看煮茶的黑陶罐,以及半块还没加入进去的红块,黑熊不由挑眉:“元常公这吃的,比我还要丰盛许多呀。天水的酥,南海的,这就差幽州的松子了。有了幽州松子,怎么也得配两位吴娃越姬。” 又看看钟繇身上没有杂色,朴实无华的黄羊绒披肩,与这比起来,油光水亮的熊裘、貂裘反倒是俗类。 “呵呵,将军说笑了。” 钟繇笑了笑,都只是一些小物件,他不以为异,只当是黑熊调笑,就说:“关中吏民多有流言,说是将军乃梁国宗室之后,不知是真是假。” 见黑熊不语,钟繇开门见山就说:“若是真,此乃帝室之幸也,老朽亲自入许都,以将军之功勋,理应得梁侯之尊。安邑、少梁城、梁山又在将军治下,拜爵梁侯可谓上合天意,下应民心。” 钟繇盯着黑熊的双目,黑熊只是摇头:“汉室积重难返,非我能救。这梁侯、梁王又或者什么魏侯、魏王,皆非我愿。” 承认了宗室身份,获取了宗室身份的好处,就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太过于沉重,黑熊真的背不动。 钟繇又问:“既非梁国宫室,那吕温侯之后也是无稽之谈,不知将军可能明言传承?这样老朽与朝廷,也好为将军拟定尊号。” “元常公,受人名号,就会受制于人。” 黑熊说着摊开双臂:“譬如此刻,谁敢指责我不遵朝廷?长安士人聚集,种种时议,谁敢说我的不是?” 他又拿起面前的空茶碗:“这就是茶器,陶土成了器,就会受到限制。” 钟繇紧皱双眉:“将军是想不受名器拖累?” “正是,我创业之初,汉室名器于我无所助益;今我顾望之间四方震怖,又何必自陷于名器,平白受朝廷束缚?” 黑熊说着笑了笑:“只有实力不足的人,才需要名器傍身。没了朝廷官印,他们什么都不是。” 看钟繇脸色难看又神情惊惧,黑熊继续说:“元常公依旧是朝廷的司隶校尉,余下的事情,元常公不要干涉。” 在汉室朝廷这个平台内,限制太多了。 跳出这个平台,哪怕弘农杨氏,你也是汉室的四世太尉,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切从头开始,你杨家的门生故吏,那是汉室朝廷治下的算法,在这里可不认。 钟繇情绪濒临失控,他从未想过黑熊会是这么个态度。 看看喃喃欲开口的钟繇,黑熊心平气和反问:“易地而处,元常公可愿束手入牢笼之中?当今世上,能束缚我的,只剩下此物了。” 钟繇不语,黑熊仰头看屋顶:“我这次临时起意回来看一看,我也不怕关中丢失。我只要还活着,振臂高呼,有的是人愿意随我创业。倒是关中,我外出征战期间谁敢作乱,王允便是前车之鉴。” “将军多虑了。” 钟繇声音干哑:“将军诛灭王允三族,关陇吏民无不欢庆。” “那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黑熊低头审视质问,钟繇收敛情绪:“老朽只觉得惊诧,更想知道蔡伯喈新书法之奥妙。” 担心黑熊多想,钟繇立刻就说:“王允死则死矣,老朽与他并不亲善,两家又无姻亲。” “新书法,等我回来后,就会刻碑昭示天下。” 黑熊说着起身:“你帮我拖住朝廷,敷衍他们,等我回师。未来天下,有你一席之地。” 见钟繇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动心,黑熊笑了笑:“元常公五十余岁,何故暮气沉沉?在我看来,元常公还有四十年好活,或许可寿百岁。现在这一切才开始,元常公不要自误。” 钟繇眼睛转动,自己真还能活四十多年? 一个士人二十多岁入仕,他仕途前后也就三十多年左右。 如果还能活四十多年……岂不是自己现在还很年轻? 算不上如日东升,怎么也是午前、大中午的太阳。 如果真能活四十多年,有必要为许都朝廷守节尽忠? (本章完) 第222章 谁能相害 第222章 谁能相害 平阳之南,驰道之上。 庞大的迁徙队伍首尾相连,两千余台粗陋雪橇缓缓向南。 每台雪橇用了四匹马,前二后二拉着装载帐篷、粮食、草料之类。 每个雪橇再运输四五个人,堪称绰绰有余。 运力很是充足。 赵云不喜欢驾御雪橇,他乘马而行,骑乘战马时他会有一种安全感。 随行骑兵监察迁徙队伍,警惕、提防着乌桓俘虏。 乌桓俘虏已经解除了武装,可为了防寒,他们穿了数层皮衣、毡衣,防护效果如似皮甲。 为保证乌桓俘虏顺利抵达,这次文聘所部也一同返回荆州。 双方合在一起,有荆州兵、赵云本部兵接近三千人,乌桓俘虏五千人,马八千余。 后面的雪橇上,庞统裹得跟个熊猫一样。 他头戴双层鹿皮柔软大帽,皱着眉头专注计算着什么。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雪橇极有可能改变今后北方的冬季战争。 雪橇也不算什么离奇东西,鲜卑人、乌桓人、匈奴人就见过原始雪橇。 现在一个问题摆在庞统面前,马拉雪橇运输效率与车辆相比,哪個更高? 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马匹驮运的效率是最低的。 不需要计算什么,这是庞统的生活常识。 如果马拉雪橇的综合效率追平车辆,那就要对关中保持最高的警惕。 以黑熊、关中兵爆发的战斗力,未来几年时间里,周边诸胡恐怕会沦为柴薪,被关中采伐一空。 汉匈相处四百年,对方有什么弱点,基本上心知肚明。 冬季时的诸胡,才是最虚弱的。 虽说人马经过秋季的滋养算得上膘肥体壮,可冬季诸胡迁徙营地、躲避战争的成本代价太高了。 一拳打过去,诸胡往往只能硬接。 庞统越是思索越是感到难缠,想要抵消、压制关中兵的运输优势,那必须改进、升级现有的车辆,提升到雪橇两倍以上。 但车辆改进,关中也能效仿。 对方更有畜力优势,未来陆运效率只会比中原高。 不过己方在荆州,就算降大雪,积雪消融的也快,不会积攒厚重的冰雪,对方雪橇最多在南阳逞凶。 想要遏制关中对荆州的蚕食,只能大力发展水军,依托汉江天险,以坚城抵挡关中兵锋,再以绝对优势的水军进行补给。 所以荆州想要对抗关中,自己应该专注于筑造新城。 特别是襄阳城,必须增筑、改进! 庞统找到应对思路,渐渐回神,就见行进队伍稍稍停滞。 很快前方几百步外一台雪橇脱离队伍,附近十几名骑士驱马靠近,将发疯的一匹马杀死后,缺马的雪橇就剩下三匹马,只能停在马尸旁边。 驾车的乌桓俘虏们下车,分解马尸,倒除马粪后,这台雪橇车装载马肉再次汇入后续的队伍里。 队伍沿着汾水东岸持续南下,又拐折向西。 行到正午,延绵十余里长的迁徙队伍停下,开始喂马。 庞统也下车活动身体,来到汾水岸边,这里两岸结冰快要聚拢全封河面。 艰难解开一条隙缝,庞统背风站着,控制着企图画画,完毕后整个人轻松许多。 后面雪橇车上的习祯快步走来,看了眼庞统浇注的成色后,也开始放水:“听说龙门津大河封冻,才让我们转向走龙门。” 习祯快速扎好腰带拍拍皮袍,却问:“兄长,可有意去看壶口?” “可惜不是时候。” 庞统叉腰面向西北方向,到处的冰雪让他忍不住眯眼:“不过来都来了,不去看一下,难免悔恨。” 习祯听了呵呵发笑,这时候周围几个荆州士人也靠近,结伴离开河岸返回雪橇车队。 庞统见有人搬挪雪橇进行防风,用携带火种引燃了木柴。 木柴都是迁徙途中搜集到的,汾水南岸的稷王山区域山林密集。 空雪橇过去,一会儿就能砍伐枯木拾捡干柴装满一车。 二三百车,足够夜里照明、沿途休息时烧水。 雪橇车围圆,庞统这二十几个人士人进入,都背倚着雪橇,面对着中间火堆而坐。 没有风吹,当面两三步外燃烧的火焰立刻让庞统冻红的脸颊感受到了暖意。 他脱了鹿皮手套,抬手烘烤,就听身边一人问:“长安正誊抄蔡公遗书,诸位是想就此返乡,还是留在长安?” 庞统闭上眼睛准备小憩,就听对面一人询问:“庞功曹如何看蔡公遗书?” “我?” 庞统坐正身子倚着雪橇,这里司州雪橇挡住了各种积雪,他的眼睛也舒服了一些。 环视一圈,见这些士人普遍二十多岁,小的几个人十七八岁。 想了想,庞统就说:“我身负公职,受命来关中公干,自然是要回归复命。至于诸位,以我看来,更应该以学业为重。诸位中亦有身负官职者,但都职位卑微,不值一提。” 见一些人意动,庞统感觉习祯想说话,扭头去看,习祯就问:“我等身无余资,兄长可有良策?” 庞统想了想就说:“钱粮是大事,诸位若是想暂居长安,不妨向镇北幕府借贷。明年丹水漕运开启,诸位家中可运粮帛北上,抵充借资。” 习祯听了点着头,五万金采购计划已经陆续开展。 现在算是汉江枯水期,但物资也能向南乡转运。 如果协商好,家里人向南乡转运谷帛,他们这些留在长安抄书、研究文化的士人自能获得钱粮补给。看这些人的神情,庞统就知道一个个的不想回荆州。 都是年轻人,研究蔡公遗书是一回事,等候机会加入下一场战争,或许就能腾云直上。 关中兵,以及黑熊解救回来的辅兵、新编部队,许多百人将缺乏文字读写能力。 这种人后续如果学习缓慢,势必要清退。 所以掌握文化的这批荆州士人,只要投军,起步就是队官文书,稍高一些就是百人队里的文书。 前汉时期士人、轻侠投军,跟着卫霍一场仗打完,只要活着回来,飞黄腾达的比比皆是。 还有甘宁、赵云,此前籍籍无名之人。 起码在士人的圈子里,谁知道这两个? 现在呢? 甘宁这次参战虽然没什么像样的斩获,但甘宁的抵达,轻易瓦解了河东兵的战意,让黑熊可以从容处理太原、河东二郡。 赵云就更简单了,这人是不是万人敌不好说。 却是货真价实的一人能抵五千骑。 今后赵云出征,哪怕故作疑兵,哪怕知道赵云是疑兵,你怎么也要分重兵防守。 赵云,也将拥有战略威慑力。 当然了,赵云身价名声暴涨,自然不缺想要挑战赵云,借此扬名立世的。 这些荆州士人出于对甘宁、赵云的轻鄙,普遍有强烈的事业心。 庞统给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意见,反正五万金采购分配下去,这些士人的家族都会受益。 留在关中,干净的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庞统不劝阻,也不鼓励。 现在他与文聘只想快快返回荆州,迎接新的挑战。 心怀重事,周围士人说笑之际,庞统也只是跟着笑了笑。 一名荆州兵也坐在篝火边,将搜集来的洁净白雪装到铁盔里烧煮。 他来回取了五次雪,才将悬挂的三顶铁盔装满。 至于汾水以及汾水的冰块,才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知道汾水上游是个什么情况。 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一些。 以讹传讹,一些流言里,据说万余匈奴人被驱赶到汾水里冻毙,现在就冻在战场附近的冰层里,还栩栩如生。 相关流言太多了,汾河的冰水,以及河鱼,目前都没人愿意食用。 士兵一个人默默捣鼓火堆,又起身出去取柴,却站在原地看西边,抬手遮住眉眶,惊喜呼喊:“是镇北将军!” 他当即转身对庞统说:“庞功曹,镇北将军巡游至此!” 士人们一愣,庞统翻身而起可穿的太厚身形臃肿没能站起来,还是身边习祯搭手拉了起来。 庞统与周围士人爬上雪橇,站在高处。 就见迁徙队伍前后连贯的雪橇上站着许多人,可数量更多的乌桓俘虏则跪伏在雪橇旁的冰雪上,对着经过的太史文恭反复叩拜、祷告、祈福。 两台重型雪橇一前一后,分别立着鹰旗与龙旗。 鹰旗在前,是缴获的单于大纛仿制品;后面雪橇上则是一杆黄龙旗。 庞统看着黑熊雪橇越来越近,身边士人纷纷招手。 黑熊没有佩戴面具,右手扶着车厢,左手摇摆致意。 不做停留,至于一张脸冻的红扑扑略有肿胀,全身穿了几层皮袍的庞统……此刻还真没认出来。 又行过三十几个雪橇聚集点,黑熊看到文聘的战旗,才指挥袁术降速。 雪橇停止,他走下时文聘也阔步迎上来,文聘对着吕布拱手施礼。 吕布也是将方天戟钉在冰雪,拱手算是回礼。 文聘才对黑熊长拜,面有愧色:“甚是惭愧,只恨不能追随将军征讨诸胡。” “荆州稳固比什么都重要,仲业将军不必介怀。” 黑熊安慰,文聘又说:“只是寸功未立,就得厚赏,某恐天下英杰耻笑。” “我与伏波将军相善,有手足之情谊,不必再说这样的见外话。” 黑熊抬手拍拍文聘肩膀:“来年用兵鲜卑时,我不会遗忘仲业将军。” 文聘只是点头,展臂示意,引着黑熊到了篝火前。 雪橇围着,附近没有其他荆州人,文聘就问:“敢问将军,鄙州难道真会内争?” “此事庞士元有先见之明,许都方面也有人来信示警。” 黑熊摘下手套烤火,脸色严肃:“伏波将军之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仲业此去,事若不济,可护持伏波将军退回南乡。荆州各军,谁敢进犯南乡,便是与我为敌。我已去信南乡,机伯先生也会有所应对。” “不与他们争一时之利,我在,伏波将军在,荆州自然稳固。” “是,末将领命。” 文聘拱手应下,本有许多言语,此刻又不知从何谈起。 想了又想,文聘又是长拜:“只恨未能追随将军扫讨胡狄!” “不必挂怀,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胡虏。” 黑熊搀起文聘,笑着安慰:“我也去信江陵,伏波将军性格宽厚,自会得荆南之众拥护。江陵又是坚城,他不出城,谁能害他?” (本章完) 第223章 四面六路 第223章 四面六路 邺城西郊,袁尚驰马追猎。 十几名骑从两翼散开怪声嚎叫,挥舞手中挂了三角长帜旗的的骑矛,惊吓鹿群。 袁尚人马合一,不时张弓扣箭。 一壶箭矢射尽,袁尚勒马回头见两只鹿伤重难走,还有两只鹿插着箭还在奔跑。 感觉很是畅快,抬手将弓抛给主簿李孚,李孚接住弓也是狠扯缰绳,控马随袁尚走向帷幕。 这里三层帷幕,使用黄色幕布。 帷幕前,审配、逢纪一左一右上前迎接,袁尚一跃下马,回头嘱咐:“上些热汤来。” 李孚听了立刻去传令,袁尚步入帷幕。 这是孝期结束后的第一次狩猎,袁尚心情很是舒畅,见逢纪一脸笑容就问:“先生何故喜悦?” 逢纪将一片木椟递上:“主公,曹操减黎阳之围。” 袁尚拿起审视,见张辽、徐晃二部齐齐后撤返回南岸。 不由皱眉:“他倒是反应快,我还想着联合黑熊劝降二将。” 现在黎阳方面,就剩下乐进、张绣以及李典、程昱四部,袁尚就问:“可能劝降张绣?” “若是黑镇北出面,派遣张绣凉州乡党出面游说,或许有些可能。” 负责情报的逢纪跟在袁尚身边,边走边说:“张绣与我河北素无交集,难以取信此人。” “既然没有交情,也不可交恶。我再三申明,希望黑熊能招降、策动张辽、徐晃二部。也不知这二将后撤,可是引起了曹操猜忌。” 袁尚点着头,说话间忍不住发笑:“不管能否招降,总之曹操撤走二将,还是我河北受益。” 言语间入帷幕正中,袁尚落座后,审配递上一叠帛书:“主公,此刘玄德三路讨伐曹操之计略。” 帛书在袁尚桌前铺展,袁尚垂眉阅读。 刘备计划策动徐州昌豨起兵,然后河北、南阳分兵进扰,分曹操之兵,让曹操难以集中力量进攻昌豨。 只要昌豨能站稳,中立观望的臧霸随时可能起兵。 袁尚看完,就笑说:“这不是三面出兵讨伐,应该是四面六路。” 审配点头:“是,以黑镇北心性,开春必然出偏师侵扰雒阳。若是有机可乘,必然亲率精锐增援。臣以为,这一路可分三万曹军。” “三万曹军,不上不下恰到好处。” 袁尚也是认可这个推论,这时候逢纪拿来一卷牛皮地图,铺在桌上。 袁尚抬手在雒阳点了点:“三万,曹军再多一些,极有可能引来黑熊。” 他已经可以想象曹操的窘迫,派过去的军队数量多了,黑熊大概率亲自统兵。 而这三万军队,勉强能填充雒阳战线,这还是丢弃大谷关、小平津关等西面关口、塞障后残缺防线。 光是那么大的雒阳城,没有两万军队,你连城墙都填不满。 一座雒阳城,就需要两万守军;雒阳城、东边虎牢关、南边伊阙关都要驻兵。 关城与雒阳城之间的县邑城池可以丢,但必须死守几座关城和雒阳城。 否则以黑熊的用兵方式,会留甘宁围雒阳,亲率主力肆掠中原。 所以哪怕这次刘备组织的围攻计划里,没有提前通知黑熊,黑熊也不准备出兵……可你曹操,敢赌? 黑熊什么都不做,也能牵制三万曹军。 而现在曹军防守时极限动员又能有多少? 曹军肯定不会像鸡蛋壳一样死守各处防线,雒阳是必守的,所以这里的三万曹军也是钉死的。 不像其他防线的曹军,可以机动作战。 黑熊能拖住三万,南阳方面怎么也能拖住三万;昌豨举兵,最少拖住一万,还能让臧霸等人中立观望。 这就是三路,七八万的曹军,算上中立的臧霸,十万出头的曹军就僵在这些防线。 曹操最后的黄河防线还能有多少守军和机动兵力? 守军加上机动兵力,袁尚估算不超过五万,其中机动兵力只有三万,也是全局仅有的救火队。 逢纪拉来胡床坐在侧面观察地图,他也听出来了四面六路指的是什么。 四面指的是己方、关中、南阳和徐州,六路是六个用兵方向。 徐州、宛口、雒阳是三路,另外三路将由河北发动。 中间一路围绕黎阳战场展开,东线自然是恢复对黄河南岸青州郡县,与曹操争夺青州的游离势力;西线就更简单了,将曹操侵占一半的河内郡拿回来。 只要黑熊出兵雒阳,那曹军就无力防守河内。 太行山是邺城的头盖骨,河内郡是头盖骨的一部分。 自丢失半个河内后,曹军可以水陆并进夹击黎阳。 重夺河内,今后曹军再攻黎阳,势必困难更多。 袁尚思索着四面六路的用兵规模,又看审配沉吟不语:“正南先生,刘玄德明年举兵时,我军可是要见好就收?” “是,河北经不起一败。”审配瞥一眼地图,对袁尚说:“臣只顾虑刘玄德一战定中原。” 黑熊哪怕无心、不愿意,也能在形势上将三万曹军钉死在雒阳。 这不仅是河北的机会,也是刘备的机会。 刘备攻入许都,解救天子、朝廷,就中原各军诛杀河北降军一事,中原的将军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只能继续担任许都朝廷的将军,继续听从刘备的命令。 许都位于颍川郡,刘备这个豫州牧,类似于司隶校尉。 刘备的士兵进攻许都诛讨贼臣,不存在法理障碍,所以城内官吏配合起来也不存在名节、法律问题。 审配见袁尚持续沉默,就问:“主公,曹操与刘玄德,谁是劲敌?” 边上逢纪也反应过来了,对袁尚说:“黑熊诛王允三族,已自绝于天下。河北燕赵之士厌恨此人之余,更感惶恐。刘玄德仁义之名传于四海,他又出自幽州,素来有敢战、不畏强暴之勇名。” 见袁尚不反驳,逢纪继续说:“就恐天下士人因惊惧黑熊,欲引刘玄德以抗黑熊。” 袁尚缓缓点头,神情庄重:“我明白了。” 审配这时候转而就说:“司隶校尉转投刘玄德麾下,曹操难安。臣以为,曹操会设计分离司隶校尉、刘玄德。若是如此的话,刘玄德后劲不足,即便策反昌豨,也难让臧霸之流反戈易帜。” 逢纪听了也是点头认同,不是不能跟刘备深层次合作,必须削弱刘备的潜力和爆发力。 袁谭带了四千步骑抵达南阳,振臂一呼能让大半個汝南郡混乱。 不能说袁谭是个万人敌,但袁谭确确实实能策动、拉来万余豪强联军。 只要袁谭留在南阳,刘备兵出宛口时,汝南立刻糜烂,宛口南部防线还没打就一片稀碎。 这种混乱会助长刘备一方的舆论攻势,增大臧霸集团中立、反戈易帜的概率。 甚至有概率游说、策反扬州刺史刘馥,刘馥举兵讨伐曹操,淮南人肯定会支持的。 错役制度没有降临到淮南人头上,所以淮南人举兵反抗时顾虑很小。 也因为担心错役制度有朝一日落在自己头上,所以淮南人始终有一颗时刻造反、逃亡的心。 如果袁谭策反汝南,随后将与汝南临近的淮南刘馥策反,那臧霸这里就自然而然的举兵易帜,率兵围剿曹操。 自己这里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关系曹军生死存亡,想必许都朝廷已经开始着手接触袁谭。 袁尚思索分析袁谭的选择倾向,还是有些摸不准。 整个天下都被黑熊搅的躁动起来,七千定关中、三千入河东前后斩杀近十万匈奴、杂胡。 这种膨胀速度与作战效率……其实大家都不陌生,这是秦末的战争速度。 人人都生出一种紧迫感,生怕沦为下一个战争对象。 为了遏制、剿灭黑熊,就如审配顾虑的那样,极有可能相互妥协,完成大合并,选刘备这样的人去跟黑熊死磕。 所以真的无法估算袁谭目前的感情倾向。 袁尚抬手摸着下巴:“正南先生顾虑的很有道理,若放任黑熊,待他根基稳固,必然率先犯我河北。” “是,他得河北,可绝中原、江东之马,独享骑军之利,自可从容讨平。” 审配说着拱手:“主公,不能再放纵姑息。” “好,那就与他联姻。” 袁尚做出决定,郑重看着审配:“具体事情,就交给正南先生。这天下,不能再出董卓、公孙瓒之流。陪嫁多给女子,我要他沉迷女色,难以自拔。” 河北男女人口比例跟各地不同,女子稍稍多一些。 陪嫁的女子,自然不能从平民中选,平民少女姿色很难有惊艳的,然后就是不好控制。 平民少女一飞冲天,可不会在乎她们沦为人质的家属;必须要从士人家族中选,不管是姿色心智双优,更难得是拥有家族凝聚力和志气,不会轻易向新生活妥协。 袁尚想到了牢中收押的士人,他孝期结束,就将那些跟他母亲刘氏争宠的袁绍侧室、妾室们打包处理了。 他母亲已经动手处死了当年结仇的竞争者,袁尚顾虑这些女人的家族心生怨恨会跟曹操联合。 于是三族都给抓了,给母亲出气、断绝隐患的同时,也顺手解决了河北目前窘迫的财政问题。 论杀士人、抄家,袁绍当年也没少干这种事情。 可袁绍、袁术、袁尚什么档次?黑熊又什么档次? 现在邺城监牢里不缺适龄的士人少女。 从中选拔一批人填到陪嫁队伍里,着重培养几个,等启用的时候,足以起到关键作用。 战场上打不过,朝堂上也打不过的时候,有的是办法让你中招。 审配一直就有这方面的计划,之前于心不忍,就顺手培养了几个小种子。 可看黑熊如今表现出来的骁猛,已经不是几个小种子能应对的,必须扩大规模,塞三五百名陪嫁少女过去。 就算没机会下手,也能耽误对方不少事。 就算最后什么都没做成,只要生出一些与河北士人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她们就是有功的。 (本章完) 第224章 交州重饵 第224章 交州重饵 荆豫驰道,博望坡。 马超驻马高处,观察周围地势。 反复观察,心中也在计较。 如果那时候自己率步骑千人离开关中来南阳,或许配合刘备,一战就能全歼夏侯惇、于禁。 青州兵降军,可惜尽数落到了黑熊手里。 马超反复分析、研究过黑熊壮大发展的过程。 越发觉得,博望坡三千余青州兵俘虏让黑熊有了质变。 从最初的战术打击,发展到了战略层次。 博望坡上的马车队伍还在缓缓前进,蔡睦外罩鹿皮斗篷,内穿皮甲。 亲自驾车,也观看附近山势变化。 他前面的一辆车上,是乘机逃离许都的少府孔融。 汉天子都是傀儡,管理帝室私产的少府更是徒有其名。 车辆颠簸,孔融忍不住拿出陈群、袁涣的书信,都是委托他捎给刘备的书信。 现在形势变化,孔融颇感荒诞,又觉得很有意思。 对于袁绍、曹操,孔融都不待见,更别说董卓、公孙瓒、吕布之流。 唯一能让他看重的,也就一个刘备,因为刘备守规矩。 见孔融不时长叹,同车的小儿子就问:“父亲不是期待与刘豫州相见,怎么临近宛城,反而叹息?” 对此孔融又是一声长叹:“刘玄德还是刘玄德,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了。” 见儿子不理解,孔融也没有解释,重新将陈群、袁涣的书信收纳。 想到自己的前半生,孔融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活了那么多年,离经叛道行为乖张,可就是不敢为蔡邕复仇。 就连声讨、谩骂王允,他都不敢做。 反而是黑熊,用最直接的手段,给予了王允最严酷的惩罚。 当诛王允三族的消息传到他耳朵后,他甚至不敢再去见蔡贞姬姑侄两个。 平日宴饮也只是聚集故交,不再招揽四方俊彦。 马蹄声渐近,驾车的仆僮武士敲了敲车厢,孔融收敛情绪解开厚重门帘,探头去看。 就见勒马随车而行的护卫骑士开口:“明公,刘豫州遣使迎接,就在前方豫山!” “距离豫山还有多少路程?” “约四五里。” 骑士说罢拉扯缰绳远离马车,原地调头转向,又去队伍后面通告其他人。 豫山,已设立帷幕。 王修、简雍站在火堆前烤火,王修是孔融在北海时所举的孝廉。 后来孔融被袁谭破城驱逐,王修被袁谭举为青州别驾。 攻破孔融时,孔融仅以身免;妻妾儿女落在袁谭手里。 孔融入许都拜为将作大匠,次年也就是建安二年出使河北,拜袁绍为大将军,趁机将家人带回许都。 随后因杨彪逼迫曹操分权失败,孔融威胁曹操保住了杨彪兄弟的命,但也从将作大匠转为虚职少府。 孔融是杨赐的门生故吏,所以杨家与孔融的关系十分亲密。 现在兜兜转转,王修却先一步来到南阳。 原本是想安置好袁谭后听从崔琰、孙乾的规劝,返回关中为黑熊效力。 结果荆州的事情有些复杂,王修暂时难以脱身。 周旋之际,没想到孔融竟然弃官逃遁。 袁谭跟孔融有怨,可王修没有。 马超先抵达豫山,只是出乎预料,不管是王修还是简雍,都对马超不是很热情,不像许都士人那样。 见遭遇轻视,马超也不气恼,只是安排人手休息、喂马。 反正这次他打定主意返回关中,赵云这样的外人都能拿到五千骑乌桓俘虏的回报,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比赵云差。 黑熊给他的印象很奇怪,只要可以谈,那就会跟他谈。 彼此之间几次协议破灭,要么是因为外部形势变化剧烈,要么是自己没做到位。 反正黑熊没主动谋害过他,对此马超很是敏锐,可以确信。 否则就关中这样的地形,他又带着那么多财物,真想留住他,他根本走不了。 眼前王修、简雍的的轻视,马超神情自若。 孔融马车靠近,王修、简雍等十几名与孔融有旧的官吏、士人快步去迎。 王修站在前排更是屈身长拜,情绪激动:“文举公!” “竟然是叔治?”孔融惊喜,快步上前搀扶王修,上下审视见王修瘦了许多:“叔治可是相伴袁显思至此?” “是,仆与袁显思君臣情谊将尽。 王修抓着孔融的手:“文举公怎就出走许都?” “我专程为伯喈兄藏书而来,曹孟德知我无所害,故做不知,使我才能安然到此。” 孔融说着自嘲笑笑,他的统兵、执政能力已经经过检验,是真的不行。 这时候王修才介绍简雍,简雍与孔融早就相识,只是彼此不是那么的熟悉。 简雍谈笑风趣,引着孔融、徐干与王修入帷幕之中。 随着帷幕合拢隔绝外部视线,孔融脸色也松垮下来,问王修:“叔治,此荆州多事之际,叔治欲有何作为?” 王修为孔融端来一碗茶,低声讲述:“原本送袁显思到南阳,就想返回关中。崔季珪、孙公祐皆劝我效力关中,有益于三方盟好。只是到南阳后,就听闻黑镇北解救男女、孩童二十余万口,诛王子师三族,以及捕斩胡虏十万级。” 孔融端茶饮一口,就问:“可是担忧黑镇北如似电光火石?” 王修轻轻点头,又说:“此微末小事也,仆所虑,是黑镇北强横无匹,昔日之盟,恐难再有约束之力。” 孔融又饮一口茶,重新打量王修:“叔治何必瞒我?可是荆州有变?” 王修不语去看简雍,简雍回答:“非是荆州有变,是交州生变。” 见孔融看过来,简雍干咳两声讲述:“交州牧张津为土兵袭杀,交州无主。刘镇南持节统御荆扬交益四州,予以镇南幕府从事,零陵赖恭接替张津。” 孔融听了皱眉:“张津是奸佞小人,刘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认识张津,彼此第一面就交恶了。 那时候他是杨赐征辟的掾属,十八年前,何进新拜为大将军并开府。 孔融奉杨赐命令去送拜帖庆贺,张津是何进乡党,与其他一些人负责接待。 收了杨赐的拜帖,却没有招待孔融,更没有给回帖。 孔融当场抢了拜帖就跑,张津这伙人带着剑士就要追杀,因其他宾客规劝,何进才阻止追杀,派人征辟孔融为大将军掾属。 简雍忽略了孔融对刘表的点评,继续说:“而伏波将军另有意见,恰逢袁司隶率兵入南阳,故欲举荐袁司隶领交州牧。” 孔融听了不觉得意外,扭头看王修:“袁显思是何心意?” “文举公,交州吏民素来遵从朝廷诏令。刘镇南所持天子旌节乃李傕乱政时所赐,故难以服人。这些年交州多次出兵进扰荆南,若是刘镇南表任,那交州吏民岂敢轻易信服?” 王修说着口风一转:“可若是得到朝廷诏令,那袁显思单骑可得交州。如今袁显思麾下精锐四千余,若得朝廷诏令,自可从容领有交州,坐享南海之利。” 孔融听明白了,袁谭很动心,只要拿到许都朝廷的正式诏命,袁谭就会抛弃刘备,去交州赴任,进而与刘琦达成联盟。 交州可是乱世小天堂,又有刘琦举荐,袁谭怎么可能拒绝? 跑的远远的,管你中原怎么打,未来天下将定,举交州请降,仍旧不失公侯之位。 保底的公侯之位,谁不动心? 虽说交州文化落后,与中原交流困难……可你在交州,饿不着也冻不着。 再说现在的中原,又有什么好交流的? 别说袁谭,孔融都有些心动。 一般人也压不住交州,交州吏民如今只认汉末有名的那批人。 像刘表企图举荐的赖恭,交州人可不会把这人当回事,值得交州人重视的,怎么也得是孔融、袁谭这个级别。 孔融也知道袁谭身上干系重大,刘备会放袁谭去交州躺平? 不提袁谭麾下的军队,光是袁谭对汝南地区的影响力,就价值一万人。 从曹操那里拉来一万人,己方增加一万人。 这一增一减,双方兵力差额可是两万。 还有就是袁谭的统兵能力,如何配合刘备进伐中原,袁谭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别看袁谭面对黑熊时灰溜溜的跑了,当年统兵征伐青州时,打的可猛了。 到现在,孔融都不想再见到袁谭的那张脸。 袁谭想去交州,许都朝廷也想将袁谭与刘备剥离。 孔融感觉这件事情无法阻止,除非杀了袁谭。 皱着眉头,瞥一眼简雍,又看王修:“既然袁显思心意已定,我想曹孟德必然有成人之美。叔治还留在南阳,是在担心什么?” 王修也看一眼简雍,用无奈语气回答:“袁显思有求于人,他行事敦厚,不屑于诡诈之术。仆恐袁显思为人所算,故不敢轻离。” 简雍干咳两声:“叔治,如今阻挠袁显思的是零陵赖恭、长沙吴臣。玄德公虽然遗憾,却不会妨碍袁显思去留。” 孔融听了点头:“玄德乃仁义之人。” 王修苦笑:“仆非质疑玄德公,而是形势诡诈,由不得我等,也由不得玄德公。” 说着,他起身为孔融重新斟茶,解释说:“黑镇北神勇异常,中原之士顾虑荆州、关陇联合,近来多有策士入荆州。就连玄德公,也忧虑黑镇北骁猛难制。昔日之盟,随时可破。” 王修再次长叹,转而询问:“文举公可有赴襄阳之意?” “除非祢正平复生,否则刘表死时,我才会奔赴襄阳,送他一程。” 孔融神情不快,讲述自己的行程安排:“我借道荆州,与玄德一叙后,就会经武关道入关中。待修治伯喈藏书,操持贞姬婚事后,我这等人于世无用,不若隐居南山了却残生。” 说着,孔融摇头笑笑:“曹孟德之算计,我略有所知,只是不便多言。” (本章完) 第225章 排除变数 第225章 排除变数 武关道,商雒县。 赵云、文聘的庞大迁徙队伍鱼贯而行,在这里补充物资后,他们只携带了五天的粮草补给。 五天内抵达南乡,他们才能获取新的补给。 关中粮食储备艰难,他们这八千多人马一天的口粮,足够三万移民吃一天。 紧迫一些,给赵云、文聘三日的补给,也是能抵达南乡的。 就怕遭遇极端天气,负责补给的司马芝求稳,就多给了两天。 看着马拉雪橇队伍行动迅捷,司马芝不由思索改良雪橇,冬日荆州运输粮食的可行性。 从今以后,关中不会缺畜力。 想要粮食丰足,怎么也需要两年时间。 所以明年漕运期结束后,如果还有粮食运输压力,能不能用雪橇运粮? 心中有了想法,司马芝皱眉思索。 站在边上的裴潜见状,就问:“子华所思何事?” 裴潜外披斗篷,身边就停着一排商雒制造的雪橇,他还没到关中,就要奉命去荆州公干。 “我在想恢复武关道亭驿之事。” 司马芝说话声音比较大,引周围属吏、士人来看,就继续说:“若武关道亭驿如旧,调兵时各队逐次进发,轻易可日行百里。” 不需要扎营,沿途有亭驿可以住宿,获得食物补给。 裴潜听了呵呵做笑:“若如此,刘镇南如何能高枕安眠?” 司马芝也是跟着笑了笑,他在荆州的穷困生活,让他很难喜欢刘表。 但建设、恢复武关道的亭驿,这件事情必须早日进行。 做好这件事情,立刻就能形成有效威慑。 今后商雒的税赋、徭役,只需要维护道路、亭驿即可。 武关道人来人往,本就能带来丰足的商税和经济活性。 裴潜只当是司马芝当众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借迁徙队伍把话带到荆州。 一番说笑后,裴潜带人上了雪橇,十余台雪橇次第出发,连成一串,汇入迁徙的队伍中。 裴潜南下,带去了给刘琦的各种礼物。 至于刘备、刘表,黑熊就没准备什么礼品。 给刘备的五千骑俘虏,已经极大的超规格了;至于刘表,则是不需要。 不是有意挫伤刘表的脸面,这本就是一种对刘表和荆州人的警告和姿态。 司马芝望着裴潜离去,脸上笑容收敛。 是他阻止了裴潜北上,没让裴潜圈进河东的漩涡里。 河东从叛的家族都在迁徙范围内,裴潜如果这时候去关中,求情人太多了。 不管答应还是拒绝,得罪人不说,还会把裴潜自己搭进去。 好在裴潜与刘琦私交不错,正好返回荆州,参与刘表、刘琦父子之间的角力。 因为这场角力,庞统更是离开迁徙大队,快马行进。 此刻的庞统,已经抵达南乡县,与伊籍会面。 五万金的采购计划,已让刘琦在荆南四郡的影响力大增。 可因交州牧张津遇刺,荆南人与刘琦发生了严重的矛盾。 赖恭原本是镇南幕府从事,被刘表转为刘琦伏波将军府长史。 按着人情常理来说,刘琦应该支持赖恭外出担任交州牧。 可张津这些年指挥交州兵多次介入荆州,荆南四郡是反复拉锯的中心,交州兵反复入境,自然不可能秋毫无犯。 所以荆南士人与交州存在难以抹除的仇恨,交州人对荆南人接管交州本就会心生顾虑和抵触情绪。 在刘琦的角度来看,袁谭可以轻易获得交州人的拥护,可以将敌对的交州立刻转化为可靠的盟好势力。 而赖恭呢? 没有交州人的支持和拥护,只能一步步打进去,想要坐稳交州刺史的位置,就要费很多的成本,要死很多的人。 死的人多了,未来统治成本就高。 江东孙权随时可能侵入江夏,周瑜更是一度驻屯巴丘控扼洞庭,因为孙坚的原因,也因为荆南反抗刘表的原因,所以荆南人与孙权也眉来眼去。 比起刘表,江东孙权朝廷含量更高一些。 所以派赖恭去抢交州,要费很大的成本;期间孙权肯定发兵来袭,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一鼓作气,帮赖恭抢到交州? 与其浪费机会、消磨交州人有限的好感,还不如一步到位把袁谭推上去。 有袁谭在交州,侧翼安全有保障。 刘琦有刘琦的想法,可荆南人呢? 荆南人更想征服交州,以极低的成本获取交州的宝石、象牙、珍珠等等之类。 支持荆南人征服交州,荆南人自然会对镇南幕府回馈忠诚。 伊籍的讲述之下,庞统迅速掌握了矛盾的核心。 庞统有些疑惑,询问:“主公向来宽厚,如今怎么执意襄助袁显思?” “应该是袁显思遣使游说之故。” 伊籍也不清楚江陵发生了什么,就说:“袁显思欲有联姻之意,两家若是结为盟好,那荆州自此稳固。” “联姻?” 庞统皱眉,这对刘家来说,是高攀了。 伊籍点头:“正是联姻,为稳固盟约,两家互娶互嫁。” 见庞统慎重模样,伊籍继续说:“长公子欲保全荆州于乱世,此志向与袁显思不谋而合。故联姻立盟,以待天下安定。” 庞统神情微变,凝声:“机伯先生,荆州户口雄厚百姓殷实,此王霸之基也。欲凭借荆州基业用武天下者,前有孙坚袁术,如今又怎会缺乏?主公心性淳厚立志保境安民,若得关陇、交州之盟,可裂天下。” “若此盟成,荆州将自缚拳脚,沦做附属为人尾翼。” 庞统深感焦虑:“以主公宽厚,彼辈略施小计,主公危矣!” 伊籍听了表态:“我南乡尚有兵卒三千,庞功曹若有用,本郡吏民愿举兵护卫长公子。” “无须三千,给我百余甲兵。”庞统感到十分棘手,这个事情处理不好,引来黑熊,人家能诛王子师三族,为刘琦复仇自然不介意诛杀一批人的三族。 他也清楚荆州人的秉性,担心未来黑熊强势干涉荆州,所以很多人会提前想办法堵死这种可能性。 刘琦要帮袁谭在交州立足,真等袁谭立足,在袁谭协助下,刘琦个人财富暴涨,更不好对付。 黑熊再强,终究有些遥远。 可袁谭不一样,立足交州后能给刘琦提供巨额贸易收益,更能夹击荆南,让荆南人只能乖乖效力,失去反抗、周旋的余地。 等到刘琦与袁谭互为唇齿时,那荆州人彻底就被绑死了。 他们虽然称赞、颂扬刘琦的仁厚与保境安民政策;可内外形势是会变的。 等到十几年后,荆州下一茬人口顶上来,北方也打烂了,荆州人就该乘势而起。 可看刘琦的样子,未来荆州人还怎么跳出来摘取乱世最后的硕果? 对于摘取乱世最后的硕果,庞统目前并不感兴趣。 鹿门山学好好发展下去,对庞家来说比什么都强。 没必要冒险,只要荆州平稳渡过这个乱世,未来鹿门山壮大,庞家足以成为当世顶级世族。 扶持刘琦,保证荆州平稳落地,是符合庞家长远未来发展的规划。 庞统是经历过前线的,也见过太原、河东叛军是怎么被黑熊整编的,也见过新整编部队是怎么相互抄家的。 就荆州的富饶,以及富饶表象之下的主奴矛盾,真把黑熊引来,三部王庭匈奴人怎么死的,荆州大姓豪强就得怎么死。 现在谁坏刘琦的事情,就是坏他庞家、他庞统的事情。 别说鹿门山同学,就是亲戚,也要付出代价! 见庞统杀气腾腾,伊籍也不敢疏忽,亲自点选郡兵精锐。 次日,庞统南下,路过隆中卧龙岗。 诸葛亮自号卧龙,居住的那片小山岗也就有了这个响亮的地名。 庞统留大队甲士在汉水边上等候,只携带数人提着礼物来见拜见诸葛亮。 诸葛亮仿佛在等他,并未远游。 庐舍内,诸葛亮烹煮茶汤,听着庞统讲述北方见闻。 行程太过于急促,庞统根本没时间去长安研究什么蔡公遗书,抵达蓝田就接到了黑熊的调令。 在风陵渡补充马匹后,混杂俘虏、降军改编的部队就渡河参战。 说是参战,前后没打过仗。 但始终发挥着作用,正是有文聘、阎行、吕常混合而成的这五千多人,才堵死了汾水道,逼迫河东叛军只能走韩信岭官道。 后续黑熊整编各种降军俘虏时,这五千人就如同压舱石。 只要这五千人组成的驻军不乱,被整编的新编军队也不会轻易发生哗变。 新编部队完成第一波抄家、迁徙任务后,文聘所部开始遣返。 若不是为了协助赵云羁押俘虏,文聘所部不会这么快返回荆州。 原本也在犹豫,但算上粮食压力和刘琦安全问题后,文聘所部提前遣返。 此刻庞统为了惊吓诸葛亮,详细讲述风陵渡东侧的巨大骷髅巢。 本是木桩围起来的一片空地,木桩之间用横木连接,远远望着仿佛一個巨大鸟巢。 关中兵前后斩获的首级都会搜集运输到风陵渡,投入这个巨大的鸟巢。 “前后十万首级,未能过其半。” 庞统眯眼讲述:“原本是威慑袁谭所建,那时候黑镇北进击渭北诸将,担忧袁谭自弘农袭击。故拔华阴,立木巢,垒斩获首级于其中。自此,袁谭始终无窥伺之意。” 诸葛亮听了问:“当时天气尚暖,岂不是蛆虫盈野?” “或许吧,十万青壮就此覆亡,孔明难道就没有感触?” 庞统盯着诸葛亮:“我不想荆襄之地,重现泗水之事。” 诸葛亮也平静回应:“我不知其他,季常一家没有牵连其中。还有我妇翁也讲述过,黄、蔡两家皆无举动。” “原来是他?” 庞统反问,诸葛亮不做解释。 见此庞统略有些释然,就劝说:“孔明有经纬天地之才器,以我之见,何不入关中?” “妇翁也这样劝。” 诸葛亮说着端茶小饮,又笑了笑:“奈何我这人受不得气,又非亲非故,他怎会重用于我?我也知晓司马芝才器,他虽能重用,也只限于此。” “关中不乏俊彦,未见他简拔重用。” 诸葛亮讲述自己的难处:“今其霸业将成,我再北上相投,岂不见笑于人?” “孔明所言不实。” 庞统立刻纠正:“据我所见,黑镇北器量颇大,不肯轻易授人,是担心所托非人。以荆州如今的形势,孔明留之无用,何不往关中一行?若是荆州生变,孔明也可援手。” 见诸葛亮不回复,庞统就问:“孔明可是为王子师鸣不平?” “岂会?” 诸葛亮立刻解释:“此举,必教曹贼寝食难安!我听闻后,亦深感痛快!这等窃据权位的禽兽国贼,我只恨报应的迟了。” “既然孔明无仇无怨,又有什么好忧虑的?” 庞统反问:“自黑镇北入世以来,可有滥杀之名?” 诸葛亮听了故意上下审视庞统,一个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以战争手段砍掉十万颗脑袋的人,你竟然说他不滥杀? 见诸葛亮模样,庞统就明言说:“荆州自此多事,孔明是徐州人,不该卷入。” “好,我就应士元所请,去关中看看。” 诸葛亮说罢端茶饮尽,放下空杯,庞统见此也就主动请辞。 把诸葛亮赶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起码可以保护诸葛亮的安全。 荆州即将爆发的冲突,敌我难辨。 将同辈里的诸葛亮赶走,庞统可以少一层顾虑。 (本章完) 第226章 痛下杀手 第226章 痛下杀手 江陵城很大很大,因人口流失,城内北部区域开垦出大量的水田。 一万多军队,是无法填充江陵城墙防线的。 城内官邸,刘琦的主簿杨虑躺在病榻上咳嗽不止。 新来的医师颤巍巍为杨虑检查,医师脸色很是难看。 病房外走廊,甲士五步一岗。 刘琦神情阴翳,穿戴内甲,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踱步。 先一步返回江陵的王威此刻就站在身边,他在关中开了眼界,此刻如立柱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事许汜也是神情阴郁,杨虑不知不觉中染疫,这说明他也有这个染疫的可能,刘琦也有可能。 不将下手的贼除掉,今后就没有安宁的日子可言。 不多时,医师从病房走出,转身关好门,对迎上来的杨仪微微摇头,就快步去见刘琦:“将军,主簿乃不治之症。若是快速运往关中,或许还有些希望。” 李封的名声是很大的,五百余重伤兵救回四百多,这是很恐怖的治愈效率。 有李封随军,本就高昂的士气还能再涨。 许汜轻轻挥手,医师识趣告退。 刘琦问杨仪:“去关中还有一线机会,早作决定。” 杨仪长拜:“愿往关中。” 十四岁的杨仪回应之际眉目阴鸷:“若兄长无救,仆再回荆州时,必引兵马同行。” 许汜上前轻拍杨仪肩膀:“出了这门不要再说这种话,大丈夫可以复仇,不必言于人知。” “是。” 杨仪应一声,这报仇就得杀三族才能解恨。 他哥杨虑是神童天才,对方有可能会追杀,将他兄弟近支灭族。 见杨仪态度明确,刘琦扭头看王威:“点选百人,护卫威方、威公兄弟星夜北上。” “喏。” 刘琦又取出一叠帛书递给杨仪:“到关中,将此书交付黑镇北,他自会妥善安置你兄弟二人。” “是。” 杨仪应下,也没心情道谢什么。 刘琦这才离开官邸,返回自己的伏波将军府。 伏波长史赖恭与他离心离德,伏波楼船司马吴臣也态度有变。 将军府内的荆南人几乎明确反对袁谭接管交州,这让刘琦气恼之余又很庆幸这些人暴露了。 到现在,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苦恼了。 荆南人为了讨价还价而采取的不合作态度,让刘琦开始欣赏黑熊的诛三族手段。 但他也知道,黑熊诛三族打破了某些底线,这才引发了荆州人的集体癫狂。 将军府内,刘琦落座后:“贼人手段恶毒,我绝不会轻饶。” 他目光落在乱世经验丰富的许汜身上:“公久历四方见识广泛,可有计较?” “主公,臣以为当召吴臣问话,何去何从,他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许汜态度明确:“长沙人曾与老主公相持数年,于主公而言,吴臣不可轻信,也不可不信。还是召来问话,给他一个机会。” “好。” 刘琦说着闭上了眼睛,许汜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长史告病数日,还请主公另选贤明。” 赖恭要走,那就切割完毕。 刘琦对赖恭还是比较尊重的,也不想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荆南人铁了心要吃交州、南海最大那份红利,刘琦是真没办法。 这不是劝说袁谭妥协就能糊弄的事情,交州人想要一個强势、有名的人物做州牧,图的不就是这个强人可以稳定内部秩序,也能对抗外部的欺压? 如果袁谭现在答应了,就任后要么毁约,要么被交州人驱逐。 刘琦对南海的商贸利润也是眼馋,袁谭就任后,给他分润一些,他轻易能多养两三千常备士兵。 放任赖恭这些荆南人,到时候连汤水都不会给他喝。 吃着南海商贸红利,荆南人会迅速壮大,会更难制衡。 不管从短期还是长期,刘琦都要反对荆南人的扩张。 所以赖恭要寻死,就让赖恭死。 刘琦想了想,就说:“我欲征辟零陵刘巴刘子初为长史。” “刘子初若来,荆南无忧矣。” 许汜当即同意,刘表征辟刘巴数次,刘巴理都不理,始终待在零陵担任郡吏,从户曹史、主计再到现在的主簿,关键岗位都走了一遍。 论对零陵户籍、税赋资料的掌握,没人能超越刘巴。 一个人的影响力不能只看他的官职,刘巴的名望影响力早已经不是郡县官职所能约束的了。 当即拟定文书,选拔使者,乘船前往零陵征辟刘巴。 而许汜派人召见楼船司马吴臣之际,也来找到接管将军府护卫的王威:“吴臣交际广泛,朋友众多。今番驱逐,此公势必忌恨主公。与其等他纠合党羽,不若庭间安排刀斧手,乱刀砍杀。” 王威拒绝:“若有主公手令,末将不敢不从。” 许汜就说:“荆南之士今番挑衅,就因主公待人宽厚,彼辈欺主公宽厚,不会拿严法治他,故这般放肆。杀吴臣一人,可令千人醒悟。” 王威听了还是摇头:“许公,末将唯主公手令是从。” “好,老夫这就去讨手书。” 许汜甩袖而去,王威看着许汜背影紧皱眉头。 真动手把吴臣杀了,杀就杀了,他相信刘琦不会多说什么,会接受这种既定事实。 可许汜今天敢当庭袭杀吴臣,以后就敢杀其他人。 许汜快步来询刘琦,却换了个说辞:“主公,吴臣向来桀骜刚猛。若是庭间生变闹出动静,恐难慑服荆南之人。”刘琦听了疑惑,也觉得许汜的顾虑有道理。 吴臣如果跳脚谩骂,肯定有损威仪。 到时候就是喊来卫士抓捕、处死吴臣,也会惹人笑话。 杀个人都杀不利索,本就是个笑话。 刘琦思索,出乎许汜预料,直接问:“吴臣……先生是想做什么?” 见许汜默然,也没有开口骗他,更没有解释。 刘琦见自己猜对了,就说:“今先生假我之名召见吴臣,他知我性情柔弱,其人左右规劝,也难阻吴臣。先生再假我之名处死吴臣,我之名誉损无可损,可先生今后恐难全身而退。” “多谢主公关怀。” 许汜拱手长拜,讲述自己的理由:“臣虽不知害杨威方之人,但有嫌疑的也就那么几人。若吴臣性命不能劝阻他们罢手,为主公安全考虑,还请行雷霆手段。” “嗯。” 刘琦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许汜,也不再多说什么。 自王威率军返回,刘琦就更换了全部的护卫和奴仆,就连厨师都换了,换成了手艺粗糙的军士。 刘琦生活起居各方面的人都换了,许汜也不例外,从王威那里借了个十人队。 拿了刘琦所给的佩剑,许汜当即去找王威。 王威明显有些不相信,反而劝许汜:“先生,主公仁厚之名传于当世。今日之事,会使各方生出忌惮、猜忌之心,这会埋祸于未来,还请先生三思。” “我知道。” 许汜咧嘴笑了笑:“所以这剑,是我偷来的。” 说着敛笑:“杨威方尚且不能自保,更别说我这种人。是他们选择不死不休的,我只好应战。此间事了,我就北上关中,去投镇北将军。” 杨虑是谁? 南郡神童,几乎是未来荆襄士人的领袖。 这样的人,都被谋害。 如果失败,许汜不认为自己能活着离开荆州。 见王威还站在那里,许汜就说:“主公若不能为杨威方讨个说法,今后谁敢为主公分忧解难?吴臣又能有几成无辜?我知道将军顾虑什么,此事我敢担保,镇北将军不会在意。” 席间杀人,这种事情影响太恶劣了。 王威是打心底不想刘琦沾染这种恶名,这会引发其他人的警惕和抵触。 未来如果投降其他势力,也很难获取对方的宽容,极有可能被隐诛。 杀人的方式太多了,王威不喜欢这种高效率、高代价的手段。 犹豫片刻,王威才说:“主公与北方之盟,之所以能维系,皆在主公宽厚仁善,能获取镇北将军信赖。这信赖不存,未来主公如何立世、存身?不过先生愿意承担恶名,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希望先生能向黑镇北说明白。” 许汜这才露出笑容,也不言语,拱手长拜,目送王威离去。 不多时,吴臣就来了。 许汜出迎,引着吴臣入内:“吴司马来的怎么有些迟?” 吴臣总不好说自己被僚属劝阻,就笑说:“职下坐骑年老又廋,故来的迟了。” “吴司马这等言语是意有所指呀!” 许汜笑呵呵,展臂引路指着马厩方向:“也是巧合,主公得镇北将军赠送好马数十匹,召见吴司马,正是为了分赐好马!” 吴臣闻言眉开眼笑,笑容露出牙齿:“这……怎么好意思?” 黑熊送给刘琦的好马,市价最低也要五十万钱。 虽说吴臣是楼船司马,可这只是个过渡,未来大部分生活、行动还是需要良马代步的。 一匹好马,就是第二条命。 “军中营督以上,皆有一匹好马!” 许汜露笑说着,抬手拍拍吴臣肩膀:“吴司马不妨先选,稍后主公说起,我就命人牵来司马看中的马。” 吴臣立刻道谢,只是姿态矜持。 他也看出来了,这批良马来的时候不赐,现在才赐,分明是想用这马拉拢他。 可一匹良马多少钱? 一个郡守的位置,又多少钱? 见吴臣矜持模样,许汜边走讲述着这批良马的特征,很快引着吴臣来到马厩,指着马厩中单独喂养的几匹好马:“吴司马,中意否?” 吴臣就问:“先生,可否试骑?” “这自是可以的,司马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不可让主公久等。” 许汜说着退回门口,对喂马的小吏说:“去牵马来。” 吴臣闻言去看小吏,此刻许汜大步后退躲到门另一头,两名守门的甲士转身持戟对准吴臣。 吴臣脸色大变:“先生这是何意?” “蒯越、桓阶通贼!” 许汜盯着吴臣,喝问:“欲献荆州于曹贼,你可知晓?” 吴臣脸色又变,右手按倒剑柄猛地拔出,指着许汜,狞声:“我要见主公!” 许汜也拔出剑,遥遥指着吴臣虚刺:“杀!” 围住吴臣的甲兵持戟而进,十几人步伐不疾不徐,轻易格挡吴臣劈斩的剑势。 很快就将吴臣逼到马厩的立柱处,吴臣避无可避大喊一声正要拼命,立刻就被十几杆铁戟齐齐扎死。 许汜旁观这批甲士,虽然跟着王威去关中没有经历过大战历练。 但精气神与去关中前有本质不同,明显更适应这个乱世了。 杀死吴臣这样重量级的人物,既不激动也不胆怯,用最稳妥的方式达成了目标。 与这样的甲兵共事,许汜才觉得自己突然年轻起来。 (本章完) 第227章 尚书行台 第227章 尚书行台 安邑,巡查归来的黑熊翻阅积攒的公文军书。 郭泰的一封公文摆在面前,让他陷入沉思。 到底要不要接受许都朝廷的官爵策封,是目前最为重大、关键的问题。 这是路线问题,虽说大家最终目的都是类似的,殊途同归。 可走不一样的路,就会有不一样的伙伴。 郭泰在公文中婉转规劝,希望黑熊能接受许都朝廷的策封,积蓄实力,逐步壮大后再甩开朝廷单干。 不是怕曹操征讨,而是要给马腾、杨秋、段煨这些内部从属一个交待,也要维护盟友的脸面。 迫于曹操的威势,在生存压力下,大家才在衣带诏、讨伐国贼曹操的大义之下联合结盟。 如果己方拒绝接受许都方面的策封,会让盟友非常的被动。 太多人关心这个问题,但不敢贸然表态。 郭泰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反贼两个字就写在郭泰脸上。 连这样的资深反贼都劝自己不要浪,黑熊走到室外感受冰冷,抓了一捧雪在手里丸成团。 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浪了。 那么多人装模作样的劝阻,甚至许多人还想着激起自己的逆反心态。 真完全拒绝,那么关陇妥协派、中立派也将失去装糊涂的余地。 在黑白之间,他们必须做个取舍。 太原、河东二郡就是前车之鉴,王邑、牵招、崔琰时期,郡兵不过五千之数。 豪强联合叛乱,轻易就出动了三万规模的军队。 铠甲器械的质量、数量直追桓灵时期。 百万黑山军缩在太行山谷里,是因为东边的袁绍能打,难道西边河东、太原就不能打? 感受到手心雪球的冰冷,黑熊对当值亲兵说:“我要见沮鹄。” “喏。” 一名亲兵转身行礼,后退几步就转身离去。 黑熊转身丢了雪球,步入楼阁。 沮鹄现在几乎是以河北全权使者的身份跟随黑熊中军移动,等河东第三批迁徙队伍出发后,黑熊就会带着中军北上,与各军汇合。 中军暂留河东,也是为了方便就食。 太原从叛各家的储粮也在抄没、运输范围内,但要留军用粮食,还要给太原吏民留下明年吃的粮食。 河东不同了,距离关中太近,易于镇压,又有商曜这個太原人下狠手,几乎从叛豪强三族皆在迁徙范围内。 原本在籍三万余户的河东,这次之后,在籍人口估计还能有个两万余户。 但迁入关中打散安置的人口,足有五万余户。 等战争结束,明年清查河东山野偏僻之处,最少又能编几千户。 阁楼内,黑熊没有等候多久,沮鹄就快步而来。 在楼下脱了靴子,沮鹄步伐轻快。 他来时见黑熊正捉笔书写,等书写完毕,沮鹄才上前见礼:“将军。” “你也知道曹操派遣敕使欲拜我为镇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总督雍凉幽并冀五州。” 黑熊坐正身子,用平和语气讲述:“你我两家乃是盟好,镇北将军再大也比不上大将军。而我出征在即,待我归来又是功勋。所以我想要一个不比大将军低的官位,这样今后面对曹操,我也不至于低他一头。” 沮鹄正襟危坐,听黑熊如此说,内心是猛地松了一口大气。 只要黑熊还认汉室朝廷,那什么都可以谈。 就官爵策封、接受一事,其实是很诡异的。 许多人迫切希望黑熊接受,也有很多人希望黑熊拒绝。 接受就有接受的玩法,拒绝的话,那就想办法绞杀,绞杀不了再施压,直到黑熊接受为止。 沮鹄几乎是看着黑熊从微末之中创业,很清楚如果黑熊采取流寇打法,何至于到处流窜? 正是因为黑熊最初时放弃了流寇打法,才来河北,河北不合适又去荆州,荆州也不合适,才去了关中。 如果黑熊的关中基业破败,黑熊放弃经营,转而以流寇战术……那没人能挡得住。 打到最后,只会残留一片灰烬。 认真聆听了黑熊的要求,沮鹄就提议:“以将军之功勋,镇北将军确实有些低了。某以为,非大司马不可表将军之殊功。” 黑熊听了微微皱眉,合适的官位寥寥无几。 大司马这个官位与大将军一样,与丞相一样,是上公,高于三公。 见黑熊神情变化,沮鹄就问:“将军可有不满之处?” “容我细思。” 黑熊沉吟思索这个官位,跟大将军一样,大而虚泛。 不像虎牙将军、镇北将军这样,麾下军队能集中隶属于一个明确番号,能增加内部凝聚力。 就像曹操的军队,外部各方同属汉臣,为了表示区分,只能称呼曹操一方的军队为曹军。 河北的袁绍、袁尚父子也存在这种问题,麾下军队统称为袁军。 大司马一职的缺点就在这里,这也不算缺点,能让军队跟黑绑定,若无意外的话,接受大司马一职,以后所部军队会被称之为黑军。 至于好处也有很多,黑熊想到关键一点。 上一个大司马是位在三公之右的李傕,自己也在关中,使用大司马这个官位开府,岂不是跟李傕绑定了? 不过也无所谓,不缺损失的这点好感度。黑熊想了想,就说:“大司马可行,只是大将军有录尚书台事,我不能没有。” “此应有之事也。” 沮鹄笑容洋溢:“我家主公与将军俱为国家柱石,又领上公之位,理应同录尚书台事。” “可尚书台在许都。” 黑熊脸上没有笑容:“这样,我会要求许都在河北、关中分别设立尚书行台。” “尚书行台?” “对,如似天子行在。” 黑熊不再掩饰:“尚书台在许,我与大将军又不可能亲往许都监理尚书台。不若在河北、关中分设行台,设尚书仆射、尚书、尚书郎行尚书台事。” 从许都朝廷抢走人事权,这是黑熊的底线。 否则自己受领许都朝廷给出的官爵,这帮人就能越过自己,给下面的人授官授爵。 每年征辟士人,选拔孝廉,这种地方与许都的人事互动,会持续削减自己的影响力。 地区影响力就100%,朝廷多一点,自己就少一点。 弄个外派的尚书台,许都朝廷玩招,自己跟着玩,反正败坏的是朝廷的公信力。 只是黑熊的提议在沮鹄看来有些异想天开,委婉劝说:“将军的设想十分精妙,曹操岂会同意?此太阿倒持,曹操同意,许都公卿百官也会阻止。” “这是我的诚意,如果曹操不答应,我只好找他当面讨论。谁反对,我就找谁。” 黑熊情绪稳定,仿佛讲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接下来我只想对诸胡用兵,我对河北、中原之争不感兴趣。刘玄德近来组织联军准备明年讨伐曹操,如果曹操肯同意,我不介意作壁上观。” “呃……” 沮鹄讪讪陪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将军这样不顾盟好,与曹操媾和谈判,又当着外臣讲述,是否有些?” “我只是实话实话,何况以曹操的多疑,我说我不会出兵,他会信?他又敢信?” 黑熊浑不在意,现在实力到位了,说真话也不怕得罪人。 甚至值得他生气的事情都少了,从容讲述:“大司马、尚书行台,就这两件事。你们上表许都为我叙功请封,我来谈尚书行台,这对两家好处极大。” 拿了尚书行台,基本上跟称王建制就差一步之遥。 沮鹄优先考虑到的是幽州追随鲜于辅的六个郡,对河北来说,有没有尚书行台不重要。 关键在于许都朝廷,放弃尚书台的神圣性,会让幽州人士气大损。 再说了,黑熊想要这些条件,也是可以跟许都单方面谈。 现在拉着他,让河北介入,只是维护盟友关系罢了。 略作考虑,沮鹄就问:“玄德公明年讨伐曹操时,将军真会作壁上观?” “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也要抵近观望。” 黑熊说着露笑:“你放心,我会让雒阳的夏侯惇动弹不得。” “有将军这番话,外臣这就发书邺城,通报我家主公。” 沮鹄说着拱手,黑熊也拱手,注视彼此,如似盟誓。 送走沮鹄,黑熊莫名惆怅。 怕刘备灭亡,也怕刘备一战剪除曹操,成为许都朝廷的大头目。 他这方面的预感越来越强,当曹操无法团结所有人,保护所有的利益时,曹操有可能清扫出局,会换个能团结各方的人。 比如刘备,真怕自己将汝颖士人吓坏了,吓的这些人勾结刘备,悄悄一刀让曹操死的莫名其妙。 总的来说,还是曹操、夏侯惇更好打一些。 曹操麾下的军队,缺乏作战积极性,需要用军法和鞭子督促,这些人才能拿起刀剑拼杀。 刘备就不一样了,真让他兼并曹操,从降将到降兵,都能积极应战。 再说了,刘备这种人做邻居、朋友的话,会很省心。 必须压一压。 不能给刘备华丽变身的机会,能不能打得过是一回事,人活着就图个轻松,真没必要给自己上难度。 打定主意,黑熊当即给马腾写信。 希望自己的好妇翁能居中调解,向许都朝廷表达自己的不满。 斩首十万级,是一个镇北将军能搞定的? 先把路线问题摆明,免得观望的关陇士人集体跳反。 稳住这些人,等征讨北地羌胡的战争结束,再慢慢修剪。 特别是杜畿,到现在还不表态,非要等自己上门去请? 总觉得这次战争结束返回关中举行庆功宴席时,除了参战士兵,其他地方郡县长吏、三老代表之类的,可能都藏了一颗反心。 也不知道钟繇有没有下定决心,如果钟繇愿意,颍川人自然会分裂出一股,在自己这里效力。 颍川人的协助与否不重要,稳住钟繇,让这老头别捣乱就行了。 还有就是,钟繇与许都方面再割裂,也是一个对话渠道。 现在要防许都朝廷,防钟繇、刘晔、韦端,还要防河北、荆州的盟友。 出兵期间,还要警惕匈奴人。 越是发展,可以信赖的人就越少。 (本章完) 第228章 道德绑架 第228章 道德绑架 宛城,刘备送别孔融。 他很想挽留孔融,如果有孔融的帮助,明年与曹操决战宛口时,孔融的影响力怎么也折算五千人。 可惜孔融去意坚定,刘备送出城十里,孔融神色如旧没有丝毫动容。 刘备也就停下脚步,眺望渐渐远去的车队。 至于护卫车队的马超,从始至终就没拿正眼看过刘备,这惹的关羽、张飞不痛快。 这些人能克制住没打起来,已经是给够了刘备、孔融面子。 特别是马超,一直念叨赵云的五千骑……这在马超看来,应该是他的五千骑。 只要那时候低头留在关中,哪里有赵云的机会? 就因这五千骑,马超怎么看刘备都觉得此人面目可憎、惺惺作态。 至于留在荆州或南阳效力,更是不可能,马超从未考虑过。 起码黑熊很舍得钱,五千骑俘虏说给就给,赵云能拿到这么高的报酬,他马超凭什么不能? 把刘备一伙人反复压榨,也榨不出五千骑! 刘备拿不出马超满意的报酬,刘表更是不可能信任他。 归心似箭的马超忍着怒气本就不想搭理刘备一伙人,可张飞这两天又很好奇,追着马超问这问那。 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冲突直接就给引爆了。 刘备望着远去车队渐渐回神,见张飞牵来马,也就抓着马鞍翻身而上。 关羽、张飞也是一前一后上马,关羽始终不怎么言语,对邀请、挽留孔融这件事情并不上心。 张飞则是遗憾非常,恨不得打死马超,瓦解护卫队,让孔融无法离开。 张飞见刘备还是念念不舍的样子,就说:“大哥,文举公不是与曹操有怨么?怎么现在逃离许都,反而不肯襄助大哥讨伐曹操?” 不见刘备回应,又看关羽不开口,张飞就猜测:“是不是他记恨袁谭夺他青州?” 刘备曾表任孔融担任青州刺史,只是还没坐稳,就被袁谭击破、驱逐。 刘备摇头:“与显思无关,云长你怎么看?” “大哥,我以为这事与王允有关。” 关羽开口:“这件事情做的不是很好看。” 张飞点头:“是啊,现在想一想,当年王子师有刚愎之嫌。” 刘备却听明白关羽的意思,他也多少能猜到孔融究竟要去干什么。 就诛杀王允三族一事,关羽的立场是干得好,可惜他没参与进去;张飞则是惋惜不已,认为黑熊做的太过于残暴。 而刘备本人深究内心,他也不知道该称赞还是该抵制。 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太大了,他们三人也没有深入探讨过。 见关羽、张飞驴唇不对马嘴,刘备也不纠正,就说:“文举公此去,最快明年三月黑熊、蔡贞姬成婚。这场婚事,势必群英汇聚。” 张飞点头,连他都想去看看蔡邕死前改进的新文字和新书法。 关羽则抬手抚须,凝声说:“兄长,黑熊给子龙丰厚报酬,这要么是有求于人,要么是想堵住兄长的嘴,绑住兄长的手脚,不可不察,亦不可不防。” 五千骑俘虏,从创业至今,关羽、张飞就没节制过千骑规模的军队。 哪怕单独领兵,配属的兵力也是各种从属为主。 不像这五千骑俘虏,整编后,就如同部曲一样。 这份报酬太过于丰厚,已经将刘备一方进行了道德绑架。 刘备也清楚,可黑熊给他的帮助,是好大哥刘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若不是黑熊搅动了荆州,刘表也不会轻易把南阳郡的郡守职位交给刘备。 即便这样,刘表还先手析分出一个南乡郡。 张飞听了却不以为然,给的是五千乌桓俘虏骑士,这批人挑挑选选,最终大概也就能保留千余骑。 张飞懂骑战,也懂乌桓人。 真不做反制手段,乌桓人大概率哗变、逃亡;逃亡前还会顺手抢你。 所以反复挑选后,能留下的做兵员的不超过千人。 余下的乌桓人发配矿山,去开山采矿,才是最稳妥的。 这样砥砺一段时间,再选千人左右充作步兵。 从五千人里选出步骑两千,就是极限了,不能再增强乌桓人的实力。 关羽瞥到张飞的神情变化,就对沉默的刘备说:“马超言语挑衅,由此可知关陇之士如何看待此事。兄长,若因此为天下英杰所轻,悔之晚矣。” 刘备点头要开口,同时轻踹马腹之际,不想关羽伸手抓住刘备坐骑的缰绳。 马速降下来,刘备打量关羽:“云长这是要还黑熊的人情?” “是,我听闻河东衣冠、豪强多受牵连,正迁往关中。” 关羽语气低沉:“黑熊如此厚待子龙,我感到不安。现在若不能回乡,恐怕今后再无机会了。” 张飞斜眼打量关羽,刘备点着头:“是啊,机会渺茫。” 赵云带到关中的三百余本部兵,南撤时就有百余人思乡。 这些人是前年应募,追随刘备辗转到荆州,没有发财也没有家室,思念乡土家人实属正常,赵云也不好强硬阻挠。 这百余人带着分给他们的马匹,结伴回乡去了。 有可能不回来了,也有可能会鼓动乡党一起来投,更大可能是投奔黑熊。 刘备见关羽神情有很大精神负担,就宽慰说:“黑熊势孤,想要拿名利约束我。既然云长觉得此人怀有恶意,那能还人情就给他还了。”“是,那小弟去了。” 关羽翻身下马,要对着刘备行叩拜大礼。 刘备也快速下马搀扶关羽,劝说:“云长去关中,也不必委屈自己。这人情能还就还,不能还,来日疆场之上,退避三舍又何妨?” “是,小弟明白。” 关羽说着挤出笑容:“回乡看一看,明年三月前必定返回。” 又看向同样下马的张飞:“我走后,翼德更要少饮。曹孟德视兄长为平生大敌,要多加防备。” “是,二哥放心。” 张飞抓住关羽递来的手,神情也沉重起来。 见关羽只带了十几名亲随骑士,连行囊都没有打点,张飞张张口想要再劝。 张飞这里强行忍住,边上刘备忍不住长叹:“别说是云长,就连我也想去关中,与黑熊一同征讨诸胡。可惜,此人志向不端,非是同道啊。” 闻言,张飞也是长叹一声:“二哥应是临时起意。” 想到现在荆州的局势,张飞忍不住骂道:“说来说去,就不该帮刘表那厮。这父子两个,都不是好人。” 刘备不语,刘表父子之间的争斗,不管是谁的主张,都会削弱刘备。 刘琦表奏袁谭领交州牧,直接会削弱明年的攻势。 如果刘表这么做,刘备还能理解,因为刘表就是这种人。 结果是刘琦先动手,拆了刘备的一条大腿。 而刘表呢,明年肯定是不支持也不反对,能补充一些军械、粮食,就已经尽到了好大哥的义务。 刘琦、袁谭达成盟约,这背后有多少是黑熊推动的? 曹操今年主力未损分毫,辗转到荆州的袁谭就被安排去交州……刘备心情抑郁,有战略意识的关羽也察觉到了迹象。 所以关羽才想去关中,回乡只是顺路,看一看黑熊的底色,再顺手征讨诸胡将欠的人情账给清了。 赵云的身价太低了,现在身价暴增的主要原因还是那五千骑乌桓俘虏。 而关羽是朝廷策封的亭侯,又有斩颜良功勋,身价很高。 过去待一段时间,就算不做事,也能抵消许多人情。 去关中避避风头也好,之前刘表一直派人拉拢关羽。 有赵云这个借调的例子后,刘表更是迫不及待。 只是黑熊给赵云的报酬太高了,刘表父子又内斗,这段时间才消停了许多。 刘备始终不言语,张飞越想越觉得难受,他也出身边郡,面对黑熊打出的十万斩首数据,他心里头怎么可能平静? 这两天拉着马超问这问那只是想解解干瘾,结果莫名其妙把马超得罪了。 现在关羽行囊都没带,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征程,张飞越想越觉得懊悔。 就征讨诸胡一事来说,对边郡武人来说属于绝对的政治正确。 这也是公孙瓒杀了刘虞,依旧很多人支持他的原因。 见刘备上马,张飞也上马,驱马凑到身边不甘心询问:“大哥,二哥是不是奔着杀胡去的?” “翼德你误会了,云长他是去还黑熊人情的。” 刘备解释着,见张飞垮着脸,就抬手拍打张飞肩背安慰:“子龙大概明日就能回来,我许你畅饮。” 把喝酒节制的赵云灌翻,的确很解气。 张飞点着头,低声嘟囔:“就怕二哥去了,欠下更多人情。” 刘备勒马,瞪着张飞。 张飞立刻瞪眼睛,理直气壮反问:“大哥你说,如果这次黑熊给二哥一万俘虏,你说二哥要还是不要?” 刘备哑然,皱着眉头:“一万俘虏,我如何养得起?” “是啊,黑熊初定关中,他也养不起,总不能都杀了。” 张飞自顾自讲着:“大哥你也知道二哥,二哥不是杀降的人,匈奴还是羌人降了,黑熊能杀降,二哥保准不忍心。” 刘备听着,脸越来越黑。 有心让张飞快马去追,又觉得失信于关羽不太好。 万一张飞这嘴说中了呢? 一万俘虏运到南阳,整编三千精锐,足以抵消袁谭。 一万俘虏塞到南阳,对黑熊来说跟处死没区别。 这些俘虏留在关中,家乡太近,所以作乱、逃遁的念头难以断绝。 塞到南阳就不同了,回家的路太远,有关中阻隔。 你放这些羌胡俘虏走,都不敢返乡。 可黑熊究竟会不会如对待赵云这样,故意增大报酬? 刘备将这件事情压在心底,扬鞭抽马,一马当先朝着宛城轻驰。 张飞也是扬鞭,还不忘回头看背后,总觉得自己也有机会去一趟关中。 杀多少胡虏不重要,弄几匹上好战马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本章完) 第229章 庞氏壮志 第229章 庞氏壮志 鹿门山各处,冬雪残留一点浅浅痕迹。 庞统与徐庶游览各处,闲聊间来到半坡上俯览鹿门山道,就是当初目送黑熊离去的地方。 冬日灌木草丛已被鹿门山求学士人割走,所以此刻他们行迹明显。 山风吹刮过来,衣摆抖动,寒意阵阵。 汉江流域也会降雪,只是雪下的大,消融的也快。 两人眺望远处采伐枯木的樵夫,庞统目光主要落在山壁附近的几株低矮粗壮向四周蔓延生长的腊梅。 徐庶讲述着目前南阳方面的见闻,轻微的风声将徐庶的话音掩盖,也吹散了。 庞统听了,越发感觉目前的形势棘手。 就袁谭去留问题,引发了刘表父子相争;相争期间,许都方面却支持刘琦。 所以徐庶也就陷入纠纷中,是支持刘备劝说袁谭留下,还是配合颍川乡党的请求,想办法将袁谭赶到交州去。 这个问题让徐庶感到麻烦的就在于这里,他是个颍川人,是其他颍川人游说袁谭去交州。 庞统听了,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么说,此刻伏波将军反倒与许都同心?” “正是。” 徐庶也是感到无奈:“不止是颍川,汝南之士亦游说袁谭。” 这下庞统理解了,袁谭态度变化之悬殊,极有可能是汝南乡党表态的原因。 大家都觉得袁谭在汝南很有号召力,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官渡之战期间,以及战后,倾向于袁氏的汝南人已经被曹操杀的胆裂腿软? 袁谭没有预想中那么强大的号召力,所以袁谭选择退入交州,提前养老。 但也不能这么武断的下结论,其实明年刘备的攻势足够猛烈的话,汝南人极有可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汝南就像一池清澈的死水,水底下是厚重的淤泥。 现在看着拒绝袁谭,若真砸下去一块石头,变的浑浊后,鬼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真到刘备一刀捅进许都时,汝颖士人必然会是另一种姿态。 甚至不需要捅入许都,只要刘备的军队反复摩擦宛口的曹军,汝颖士人的态度会立刻暧昧起来。 眼前能主动来见袁谭的汝南人,大多数人应该是曹操选中的民意代表,可想而知这些人的言不由衷。 让袁谭改变立场、观念的因素有很多,汝南人的民意代表只是其中一部分。 庞统皱眉思索,就问:“那刘景升现在是想重夺大权,还是乘机搅乱形势,为伏波将军清理隐患?” 他问的刁钻,开始怀疑刘表父子内斗的另一种可能。 当刘表无法取胜的时候,肯定会反手帮儿子铺路。 就如黑熊劝说刘琦说的那样,刘琦搞兵变、政变的负担最小。 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刘表撑不住的时候,刘琦也会为刘表维持体面。 终究是父子,挑起内斗后,刘表出手帮刘琦除掉跳的最欢的几个人,再反手弄死自己这边的一堆人做個交待。 这只是庞统的猜测,他不能去赌刘表的良心。 徐庶也有些惊奇庞统的思路,斟酌语气:“据我所知,刘表所求不过是各种奇香与华服。若是伏波将军能满足这些,我想刘表不会将事情做绝。他终究只有三个儿子,次子、幼子毫无根基,难当大任。” “照元直这样说,刘表这是行郑庄公故技。” 庞统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还是对刘表保持高度警惕,为了权力杀个儿子,对老刘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除非,杀掉刘表的其他儿子,让刘表别无选择。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庞统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就放弃。 这种事情越线了,刘琦这种人不该干这种事情,荆州人也不该沾染这种是非。 庞统这里的疑惑排解了,徐庶就问:“伏波将军若能袭掌大权,明年刘豫州进伐中原时,伏波将军能助力多少?” “元直的意思是,明年刘豫州讨伐曹操时,伏波将军坐镇襄阳,能助力多少?” “是,我以为明年伏波将军应能迁入襄阳,总督荆州。” 两人一问一答,相互看着。 很有默契,齐齐发出笑声。 庞统笑声畅快,双手负在背后,笑罢长舒一口气:“有刘豫州襄助,我无忧矣。至于明年,伏波将军入主襄阳,最少能出兵两万。” 说着伸出了两根指头在徐庶面前晃了晃,又补充说:“其中能随刘使君讨伐国贼的,大约在五千、七千之间。余下之各军,会充实宛口防线,护卫粮道。” 两万人,徐庶听了也只能点头,排除袁谭后,支持刘琦取代刘表,能换来两万人,对明年讨伐曹操的战事很有帮助。 起码这两万人,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两万人。 至于成功讨伐曹操入主许都朝廷后,该怎么处理南阳郡的归属,这种问题两个人默契忽略了。 在徐庶这里取得情报并达成合作协议后,庞统无心逗留,准备就要走。 徐庶却好奇问:“我听闻许多流言,说是黑镇北乃吕温侯之子。博望坡、襄阳二战,皆吕温侯临阵指挥,非黑镇北之功。此事,士元知晓多少?” “元直是自己想知道,还是为刘豫州咨询?又或者是为中原之士询问?” 庞统扭头打量徐庶:“如果是元直自己问,作为同窗友人,我只能说这是流言,不过吕温侯乡党旧部确实亲近黑镇北。”徐庶不语,静静聆听。 见他这模样,庞统笑了笑:“如果是为刘豫州咨询,他麾下赵子龙所知甚多,我不必赘言。” 庞统笑吟吟打量徐庶,徐庶惭愧说:“乡人托我打听此事,我也好奇。” 见徐庶说实话,庞统收敛笑容:“不管吕温侯当年是假死脱身,又或是他的儿子起兵创业,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据我所知,太史文恭骁猛更在吕温侯之上,黑镇北用兵狂放如似冠军侯。作为朋友,只能劝告元直一声。” “请言。” 徐庶郑重拱手长拜,做聆听状。 庞统也是一叹:“我也知道元直你劝不动乡人,但黑镇北用兵狠厉,绝非曹操所能抵挡。不妨规劝至交好友,让他们派遣子弟来荆州,效力于伏波将军,今后看在伏波将军颜面,或许能从黑镇北那里讨一分人情。” “某谨记,不敢有忘。” 徐庶再拜,庞统也知道徐庶的不容易。 徐庶出身庶族,青少年时仗剑而行,一次械斗时被捕。 伙伴营救他出逃后,才洗心革面,专心攻读典籍。 颍川学风浓厚,不乏大儒名士讲学。 可徐庶的出身和经历,让他求学过程中遭受了很多的刁难;也是因为刁难多,让当年帮助他的那些人情更显的宝贵。 后来司马徽离开颍川,徐庶也就跟着来到了荆州。 盘算师承,徐庶是司马徽的亲传,诸葛亮是庞德公的亲传。 庞统受过司马徽的教导,但彼此不存在师生羁绊。 与徐庶分别,庞统又拜访庞德公,咨询一番后,赶天黑前离开鹿门山,登船向江陵进发。 船舱里,庞统翻阅黑熊写给他的信,已经不能理解为信,更像是一种恐吓。 不管刘琦在江陵城外被人谋算,还是待在城里被人谋算,黑熊都会拿荆州士人出气。 非常直白的威胁,哪怕刘琦酒色伤身意外染病而亡,也要向荆州人复仇。 所以留给庞统的选择并不多,要么联合各方一起剿灭黑熊;要么积极协助刘琦,将荆州内部的朝廷派杀个七七八八,省的这些人拉着所有人一起完蛋。 庞统可是看过骷髅巢的,他故意拿这个说给诸葛亮听,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他大概也能猜出诸葛亮的一些想法,趁着诸葛亮立足未稳,提前将诸葛亮从荆州赶出去,会省去很多麻烦。 虽然会得罪黄家、蔡家、蒯家和马家,也会让诸葛亮不高兴。 可现在形势不一样,维持刘琦的统治比什么都重要。 黑熊可是在荆州谈论过荆州的人口优势,荆州不乱,拖到后期,必然有争天下霸权的机会。 庞统不想去赌什么意外,现在只想稳定荆州,将荆州的全面战争向后拖延。 期间,招惹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招惹黑熊。 一定要拖二十年,为下一代人争取成长的时间;到时候以荆州充沛的人力、物产,就算打不过黑熊,也能挡住对方。 自孙坚率军北上讨伐董卓以来,荆州持续动乱。 也就这两年才恢复了名义上的统一,相较于一门心思守成的刘表,或者执意要攻入许都解救天子的刘备,刘琦性格宽厚能听各种建议,这就是很好的统治者。 又有黑熊这样的邻居,刘琦几乎是目前最适合荆州的统治者。 为了荆州长远的未来,也为了避免黑熊的血腥报复。 必须保住刘琦,如果蒯家、蔡家、黄家执意反对,拼的己方元气大伤,也要除掉这些祸害。 船舱里,天色渐渐昏暗。 庞统点亮油灯,将自己代入刘表一方,开始思索破局之策。 这让他有些怀念鹿门山时的经历,那时候与几个交好的同学,大家坐在一起,扮演模拟各方势力相互对抗、推演。 而现在他所谋算的事情过于重大,让他不敢轻易相信其他人。 秘密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时,那才是秘密。 当有第二个人知晓时,那随时会有第三、第四个知情者出现。 庞家的飞升契机已经出现,必须保证荆州有二十年的稳定。 哪怕……哪怕最后拼不过黑熊,可二十年的时间,足够鹿门山培养出千余士人。 这么充足的精英士人,哪怕步入新朝,也能将庞家、鹿门山学高高举起! 就算无法飞升到天穹,也是能影响一州的势力。 黑熊打仗固然厉害,可若有其他手段可以达成目的,又何必去战场上与黑熊拼个高低? 保住荆州二十年稳定,才是关键。 之后,到底是完整投降还是抵抗争锋,已经不重要了。 庞统沉思着,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本章完) 第230章 所谓制衡 第230章 所谓制衡 冬月二十六,黑熊统御前锋过兹氏县城。 进军规模极大,足有步骑三万多人,各类轻便雪橇两万余台,全军马匹四万余。 雪橇制作很是简单,太原河东二郡迁徙了大量叛军家眷以及豪强士人,这些人的屋舍宅邸最不缺好木料。 又不缺人力和技术,雪橇制造十分快捷。 除了万余精骑外,余下都是步兵驾御雪橇的方式行军。 携带了足足半个月的粮草,主要是马匹食用的草料。 哪怕没有重大斩获,敲敲北地诸胡的边角,也能获得月余补给。 所以这一战的根本目的,不是剿灭北地诸胡,而是落实与匈奴的盟约。 顺手抢北地诸胡的牛马兽群,解救一部分男女,解决军队人畜的口粮问题,都只是巩固盟约的附带品。 带着这种想法,黑熊心态相对轻松。 这种状态下,他行军相对较快,朝发夕至就能抵达离石。 刘豹出离石五十里迎接,几乎是在半路上等候黑熊。 并带来了一个让黑熊为难的消息。 “自大渠帅威名传来,北地各部无不震怖。” 刘豹语气有些低,也有些不好意思:“小王与大渠帅敌对时号召西河、上郡匈奴各部时,也派遣使者,这才有了北地羌、卢水胡进犯关中之事。现在大渠帅亲率天兵至此,各部皆有降意。” 最大的匈奴都被重创,严格来说正统的匈奴部族已经覆灭。 把北地羌、卢水胡聚在一起,也挤不出十万青壮。 雪橇还在前进,黑熊也知道北地诸胡的问题,匈奴是实质上的盟主,这个联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抵抗鲜卑的入侵。 这个联盟更像是個停战协议,只有鲜卑入侵时,卢水胡、北地羌就会停战,不干扰匈奴,甚至出兵助战。 以卢水胡和北地羌的体量,一旦匈奴人扛不住被鲜卑人吞并。 那一等鲜卑二等匈奴,卢水胡、羌胡只能沦为末等。 也因为这个广泛却不牢固的协议存在,所以各部每年放牧、耕种时引发矛盾还有个调解的余地。 相对于重创后的匈奴,这些羌胡、卢水胡依旧是小体量。 黑熊不觉得意外,思考片刻后,就说:“你也清楚,今年是我攻势神速,他们无处可逃。南边是关中,北边被你们挡住,他们今年是笼中鸟。眼前的投降,大概率是壮士断腕。等春暖开各部迁徙游牧时,我大军也难以调动,到时候你们就是强行兼并,也要付出许多代价。” “是,小王也有这样的顾虑。” 刘豹立刻就说:“小王的意思是拒绝他们的请降,会耽误大渠帅的时间。” 黑熊扭头看刘豹:“单于的意思是,杀降?” “不是杀降,大渠帅怎么会杀降呢?” 刘豹立刻解释:“小王部落缺奴隶和女人、孩子,大渠帅也要解救男女、孩童。小王的意思是答应他们的请降,然后分了他们。不杀降,只是拆分他们的部族、聚落。” 见黑熊不反对,刘豹才说:“小王部族内大约还有七八万男女要转交进献给大渠帅,小王这里缺人,也缺奴隶。不到最后一步,小王也不想杀降。” 说着又更进一步:“小王也知道大渠帅要犒赏壮士,我们不杀有用的奴隶,杀他们的贵族、头人。他们的勇士性格顽固,小王这里游牧时不好约束,不如大渠帅带入关中集中看管。” 黑熊点头,就问:“你准备怎么吞并这些部族?” “他们掳掠的边郡汉民会移交给大渠帅,男人给一匹马,女人给一头牛,孩子给一只羊,让他们带走一切能带走的衣物、工具。” 刘豹耐心讲述自己的吞并计划:“他们头人、贵族、萨满祭司和勇士的财富,小王会参照关中部帅、太原豪强的处置办法,给大渠帅九成。” 见黑熊不反驳,刘豹讪讪赔笑:“就是兵器冶炼、制造不便,希望大渠帅能让小王拿走大部分的兵器和铠甲。其中如有大渠帅看中的,都是大渠帅的。” “兵器、铠甲都能给你,但弩具,我必须拿走。” 黑熊抬手打断,讲述自己的底线:“这次获得的工匠统统归我,哪怕是个扎头发的工匠,也要给我。他们的弩具归我,你们会制造弩的工匠,也要给我。未来,我不希望匈奴人能制造强弩,这会危及我的生命。” 刘豹立刻点头:“一切遵从大渠帅的意愿,只要大渠帅愿意卖弓给我们,小王愿意将所有制弓的匠人献给大渠帅。” “单于不必这样,你也知道我喜欢云游各处,不怕强弓,就顾虑弩具。制弓、冶铁、锻造铁甲、皮甲之类的工匠,我不会干涉。如果这些工匠是汉边民出身,你要还他们自由,他们愿意留下来的话,伱要给他们报酬,要保护他们的利益。有了争端,未来会由使匈奴中郎将进行裁决。” “如果是他族,未来成为太平道信众,你要准许他们赎身。当然了,我派来传道的人,会考验信众,不会随意扩张,我会限制信众的规模。” 座下雪橇还在前行,黑熊说罢等雪橇后面的主记捉笔完成速记后,才问刘豹:“工匠方面你知道了我的底线,我希望你能向其他贵族说明白,我不想重申这件事情。” “是,小王明白,会让各部的小王、头人牢牢记住这件事情。” “说说其他方面你是怎么计划的。” “是,小王准备将他们俘虏的外族释放,用他们补充各部损失的人口,也用他们来做监工。而他们的族人,和比弓高的孩子,就贬为奴隶。” 刘豹又补充说:“比弓矮的孩子,我们会养大他们,让他们成为新的族人。” 弓是骑弓,比骑弓高的孩子,已经可以骑羊射鼠兔了;也能照顾孩子、采挖野菜和协助放牧。但也认知固定了,时间长了还能同化,短期内贬为奴隶,则是最省事的。 奴隶没有人身自由,敢逃跑,就要付出沉重代价。 而部族牧民,虽然受到头人、贵族的人身控制,却又有有限的人身自由。 黑熊听了点头:“让奴隶还监管他们原来的主人,这很妙。那你说说,现在怎么才能将这些人一口吃掉。” 刘豹心中安定不少,就说:“他们已经到了离石,驱赶来了牛羊兽群,以及请罪、致歉的礼物。” “这么说,现在抓了他们,他们的部落将陷入混乱?” “是这样。” 刘豹语气有些奇怪:“一些与他们交好的匈奴贵族也劝过他们,可他们不相信大渠帅会严惩他们。甚至还说,大渠帅会厚待他们,用他们来制衡小王,再用小王制衡鲜卑。” 看一眼黑熊,观察黑熊的情绪,刘豹又说:“他们现在顽固的认为,投降大渠帅后,他们会获得更好的待遇。” “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安慰刘豹:“我说过,你我是兄弟之盟,那他们就永远不可能骑在你头上。他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志向,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别说他们,就是鲜卑东胡,也只能给我们做奴隶。” “小王明白了。” 刘豹长舒一口浊气,笑问黑熊:“大渠帅是想今日动手,还是明日?” “给他们一点希望,三天后处理他们。” 黑熊收敛笑容:“三天后,会有更多的军队。处死他们后,我们才能像洪水一样冲垮他们的营寨,不给他们聚集、反抗的机会。每一次反抗,死亡的不是你我的部众,就是未来的奴隶,我们要爱惜人力。” “大渠帅所言甚是,小王受教。” 刘豹侧身拱手,黑熊只是笑笑不以为异,刘豹认真施礼。 此前刘豹知道人力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的极端重要。 可王庭三部被破,前后近十万本族青壮被杀,刘豹才知道人力资源的重要性。 他也感受到了历史上匈奴历代单于、首领被重创时窘迫。 有可能被贵族联合罢黜、逼死谢罪;也有可能被心怀不满的小部分贵族、部族勇士刺杀。 一个遭遇重大失败的单于、首领,必然不得人心,没有部众会拥护他,如果遭遇刺客袭击,可能护卫也会敷衍了事。 现在没有黑熊的扶持,刘豹就有可能像他的祖父那样,或遭遇其他悲惨的命运。 也只有抱着黑熊的大腿,取得一系列胜利之后,他才能服众,坐稳单于大位。 就目前来说,黑熊可以换个人来当单于,但誓言的影响力会反噬。 如果刘豹自己不行,违背誓言,那重新立个单于的话,没人会拿汾水之盟说事。 所以短期内,刘豹的日子很不好过。 想取而代之的匈奴贵族,会想尽办法找他的死穴。 聊完关键的事情,刘豹才取出一卷羊皮递出:“大渠帅,这是那位蔡大家的回信。小王已将她请来,如今正安置在离石城中清养。” “我之前听人说她可能在五原一带,你怎么找到的?” “确实在五原周边,在五原之南、西河郡北部的单于旧王庭。” 刘豹讲述:“当年我父为朝廷效力,钱粮补给断绝,不得已抄掠河东大姓,其中有一位头人抄走蔡大家。小王当时年幼,并不知情,小王之父也不曾注意到这点事情。” “后来这人头带着部族返回离石,在这里发卖虏获来的男女,蔡大家为左谷蠡王所购,颇得左谷蠡王尊重。” 刘豹尽可能用美好的语言来描述,黑熊听着也没刘豹想象中的愠怒,就听黑熊问:“那这左谷蠡王何在?” “左谷蠡王数年前病亡,现在继任的是小王的一位族侄。” 刘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左谷蠡王死亡后,蔡昭姬的命运变化。 黑熊见他支吾模样,就说:“我也清楚匈奴传统,人活着就好,我不会就此事追究什么。她可有子女?” “有几个儿女,也夭亡了一些,现在还剩下两个儿子与一个小女儿。” 刘豹说着抬手比划,黑熊也看明白了,这个小女儿还在襁褓之中。 就继续安慰说:“她的两个儿子,也是你们祁连氏血脉?” “是的,上一任左谷蠡王是小王的从叔父,算起来蔡大家的两个儿子,是小王五服内的族弟。” 刘豹低声解释,也没解释小女儿与他的关系,大概率是同族侄女。 “既然是你祁连氏的血脉,这两人去留,就听蔡昭姬如何安排。她不肯带入关中,你也要妥善安置。若是带入关中,我自会安排名师教导,未来也会派入王庭,在单于麾下效力。” “是,小王听从安排。” (本章完) 第231章 提防火攻 第231章 提防火攻 离石城中,入夜前各处岗哨齐整而严密。 蔡昭姬不时听到院落外兵马调动的声响,就问分配给她的女仆:“今日镇北将军会来,怎么城中士马调动频繁?” 女仆也是不知,就开门去街道上观察。 就见周围院落驻屯的匈奴士兵持续撤离,还有人打扫街道上新遗落的马粪。 门前当值的匈奴武士持矛站立,见女仆出来,立刻就说:“不要走动,快回去!” 当值的头目见女仆神情惊慌,上前几步解释说:“大渠帅前锋已到十里外,他们要撤出城邑,以便大渠帅部众入驻。” 女仆见他似乎好说话,就问:“镇北将军今夜住宿城里?” “嗯。” 这头目察觉大队人马的动静,扭头去看城南方向,神情复杂说:“以后的离石城,是你们的了。” 女仆自然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又不敢接话,怕触怒对方。 仅仅几个呼吸,就见一伙汉骑持旗先行出现在她视野里。 铁札甲、健壮披了皮马铠的战马、鲜艳且数量又多的旗帜。 几乎只是扫一眼,女仆就知道,这是汉骑。 她记忆中并没有见过边军汉骑,可身边长辈的反复叙说下,汉骑的画面早已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几乎一瞬间,她就断定来的是汉骑,拯救所有人的汉骑。 不假思索转身,小碎步入内院,对抱着孩子的蔡昭姬说:“夫人,是汉骑来了。匈奴人出城,将屋舍城邑让给了汉骑,是镇北将军麾下的骑士。” 蔡昭姬只是轻拍怀中襁褓,神情木然,反倒有些怯意。 虽有返乡的喜悦,可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将睡眠的小女儿交给边上的奶娘,蔡昭姬起身穿戴斗篷,引着激动的女仆来到大门。 大门当值的五名匈奴人已汇合周围匈奴人一起贴着道路边缘向城外走,一支汉骑十人队已进入大门。 马匹就拴在前院,分出五人去门前当值。 领队的什长见蔡昭姬穿戴,就上前拱手:“司马命我等今夜驻防此处。” 看着一脸风霜,脸颊冻红却士气高昂的汉军骑士,蔡昭姬感到非常的委屈。 微微颔首,控制情绪,尽可能平静的对女仆说:“快去熬煮热汤,做的丰盛一些。” “喏。” 女仆快步就走,蔡昭姬缓步行走,等她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寝室。 奶娘正给壁炉火墙添柴,蔡昭姬看着睡意香甜的小女儿,很想痛哭,如今也只能强忍着悲怆。 街道外,不时有马匹长嘶声。 越来越多的军队涌入城中各处腾空的院落、营地,而城外,匈奴各部与诸胡贵族代表团队五百余人站在路边。 不管见过还是没见过黑熊,此刻都很是热切。 强者为尊的部落文化里,既然怎么都打不过,他们只想贡献自己的忠诚。 一队队的骑士从他们面前经过,许多岁数略大的贵族,不由浮现各种少年时的记忆。 “那就是太史文恭!” 一人突然高呼指着道路,吕布驱马先行,方天戟一如既往的倒拖在地,一些匈奴贵族立刻跪伏在地,虔诚叩拜。 后面的重型雪橇上,黑熊看着接二连三跪拜的匈奴贵族,不由露出微笑。 刘豹余光打量,见他笑容真切很是会心,刘豹内心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比谁都怕,就怕今天晚上黑熊再次袭击,将匈奴最后的元气消磨一空。 将离石城让出来,如果黑熊想要动手,城门也会限制军队的行动。 如果匈奴还待在离石城,黑熊翻脸的话,那城里的匈奴人一个都跑不掉。 “今日行军劳顿,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 雪橇停止,黑熊开口说罢,刘豹也施礼称诺。 随即刘豹下车,目送雪橇抵达城门附近,那里黑熊下雪橇,乘马入城。 后续雪橇都停在城门附近,使用马匹驮运帐篷、箭矢、粮草之类。 先入城的军队也散开,清查离石城各处,小的水井地窖,大到仓库、藏兵洞。 刘豹也只能向匈奴各部与诸胡贵族转述,尤其是准备请降的诸胡贵族,着重说:“大渠帅不会贸然见你们,他要详细调查你们的出身。这几日里,不愿意请罪道歉的,可以返回部落,等待战争。” “如果诚心请罪,明日准备礼物,我会带着你们去拜见大渠帅麾下的几位将军。由他们出面劝说,我想大渠帅会原谅你们的。” 稳住这些人,等后续军队抵达,与匈奴军队一起配合,连窝端掉吃干抹净,才是刘豹的计划。 只是最终主动权在黑熊手里,刘豹也担心自己被吃掉。 至于这些被稳住的人……刘豹只想快点遗忘他们。 城内,黑熊进入温暖的厅阁,打量前厅,见屏风很是精良,上面写着论语篇章。 再看其他一些家具、器皿,多是精致的漆器。 拐过屏风进入内厅,就见墙上挂着牛皮地图。黑熊解下斗篷递给亲兵,随后是头盔、暖帽与鹿皮手套,很快是铠甲。 活动臂膀,他站在地图前观摩研究。 这是离石城的地图,标注了城内的街道巷子布局,也有周围城池。 比如离石王庭,就在离石城北,不算多远,二三十里路就能抵达王庭区域。 当年匈奴内迁时,短暂将王庭设立在离石,后来群雄讨董,加上白波军举事,才让王庭迁入平阳。 在黑熊观察地图时,入城后安置好部众的千人将,以及部分五百人将前来拜谒,聚集在厅外走廊。 不多时,黑熊的几个亲兵返回,进入内厅:“渠帅,宅邸各处完成检验,并无暗室,也没有暗藏引火之物。” “嗯,你们各自挑选人手,去城中各处再查查,要杜绝火灾。” 黑熊说着笑了笑,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看《三国演义》里火烧新野的脑补画面,后来又玩过街机游戏里的火烧新野关卡。 水火无情,现在能击败自己的除了暗杀行刺外,就剩下大自然的天威了。 这些亲兵退出去,黑熊也落座,外面等候是千人将、五百人将鱼贯而入,十三个人落座两排。 都解下头盔,普遍神情严肃,最次也是不苟言笑。 “出兵前,我再三申明过军纪。现在我再次重申一遍,与匈奴起了矛盾,我会按着汾水之誓从公处理。你们是军士,更要罪加一等。为了让你们警醒,明日我会任命贾逵为典军校尉。” 环视一圈,黑熊又说:“许多人并不适合从军,这次出征,我只想带所有人回家,安排妻子,让他们过安稳富足的生活。所以不得与匈奴人起争执,外出采买交易,一伍同行,同去同来,少一人就治罪众人,单独而行更要治重罪!” “明日会有军市,贾逵会兼任市检。不得强买强卖,一切纠纷我会交给贾逵处理,还是那句话,我会让他从严从重处理。” “最后还是男女问题,在河东、太原用兵之际,我前后为此杀了最少三百人。我不介意再杀三百人,伱们好自思量。” 黑熊说着环视:“我的事情说完了,说说你们遇到的问题。” 一個千人将开口:“渠帅,匈奴人清理城中道路,我军雪车难以入城。今夜堆积南门外,可要设立岗哨?” “你们入城休息,这件事情我会通知刘豹,让他派人看管。” 黑熊说着环视其他人,见都没有格外的问题,就说:“各队分两番,轮番值守前夜、后夜。夜禁口令是闪电。” “喏。” 这些人施礼,黑熊见状点点头,这些人才提着头盔起身,后退到厅外走廊才戴头盔。 简单处理完夜禁事项,黑熊才准备用餐。 这时候亲兵来报,说是刘豹求见。 此刻天色将暗,刘豹也脱了铠甲,换了一身皮袄大氅。 卫士引路,刘豹拐入他熟悉的中门,就见黑熊站在阁楼门前等候。 这下刘豹赶紧加快脚步,上前长拜:“不敢有劳大渠帅亲迎,小王惶恐。” 见刘豹似乎真的有些惶恐,黑熊抬手扶起对方:“正要游览此园,单于不必多想。” 刘豹点着头,说:“大渠帅初来离石,小王就恐招待不周,族内贵姓亦感惶恐,故请托小王,前来咨询大渠帅。” “我对享乐之事不甚在意。” 黑熊展臂邀请,引着刘豹入内,继续说:“我至今不过妻妾两人,对美色、华服、美食、佳酿之类,兴趣乏乏。” “这……大渠帅这让小王为难了。” 刘豹跟着落座,苦着脸:“族中贵姓颇为顾虑,大渠帅纵然无意,还请暂做收留。这样小王回去,族中贵姓也能安心,不至于自疑。”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收下她们。” “那大渠帅可要看一看?或许其中就有贴合大渠帅心意的呢?” 刘豹笑容亲切起来:“我匈奴各贵姓中,兰氏世代多美丽女子,大渠帅若不见一见,岂不是有些可惜?” “这种事情不要再劝我,单于应该听说过,我在河东、太原时,前后斩杀许多吏士,起因就是戎旅之际侵犯女子。此事,对我来说不吉利,故杀之,我又怎么可能亲自触犯?” “是,小王这就安排她们搬入后宅小院,再三告诫,不使她们干扰大渠帅。” 刘豹神情肃然,就见黑熊点头:“就该这样,单于先安排这些女子,再来陪我吃饭。” “是,小王去去就来。” 刘豹起身告退,快步离去,回来的也很快。 因为要吃饭,刘豹脱了大皮衣,用餐之际又说:“大渠帅,我族中贵姓多惶恐不安,不敢奢求迎娶大渠帅宗亲贵女。若是能献姊妹妻女于大渠帅身侧,或让子弟护卫大渠帅左右,众人心意可安。” “既然你反复要求,那这些女子我就收下了。不过未来,我会任其归家或自嫁,希望单于不要误会什么。” 黑熊搅动碗里的粟米,讲述自己的观点:“我也知道你们的顾虑,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的顾虑。例如檀石槐之死,或许就与女子有关。我不是猜疑你们,我会猜疑任何一个人。” 听到檀石槐,刘豹放下筷子起身离开桌案跪拜叩首:“大渠帅明鉴,小王绝无恶意。”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才与你说檀石槐之事。我会带她们去关中,也会给她们分置产业,你就放心吧。” 见刘豹动不动下跪请罪,黑熊也是感到无奈,真的有些怀念那个果断出逃的左贤王。 这人官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本章完) 第232章 各谋前程 第232章 各谋前程 襄阳城郊,马氏庄园。 诸葛亮与马良捉杯浅饮,听诸葛亮要带妻子去关中,马良也是暗暗恼恨,低声骂道:“庞士元未免无情。” “此刻不进则退,退则万事皆休,怨不得士元。” 诸葛亮心态平稳,笑说:“妇翁也同意此事,我来就是想邀请季常同去关中。季常一族自茂陵迁入南郡前后不过三世,虽薄有产业,可终究一日不如一日了。” 马良听着也不反驳,他和诸葛亮关系亲近如似手足兄弟,诸葛亮自然清楚马家的产业状况。 当年茂陵马氏出了个南郡郡守,期间遗留繁衍发展出了马良这一支。 自天下大乱以来,马家的产业就开始收缩。 也就能供应马良兄弟几个脱产读书,两代人不入仕,当年遗留的人情旧交也都过世。 马家也没有搞武力兼并之类的事情,就人力成本来说,很难与蔡氏、黄氏竞争。 因为是茂陵马氏的近世分支,所以算不得寒门,可这两世人也没取得什么有意义的官职,正处于青黄不接。 马良听了皱眉,面露犹豫,说:“自士元出仕伏波将军后,刘镇南颇为忌惮鹿门山。不瞒兄长,弟有意隐居虎牙山,治理一份产业,也专心攻读典籍。观时局变化,再伺机出仕。” 他是家里老三,未来分家要分出去的。 也就现在没有结婚,所以家里还在供着他读书、交游。 诸葛亮听了分析说:“虎牙山位于夏水、汉水汇流处,舟船往来频繁,的确是个好地方。” 大家族看不上,小寒门又无法独占,可以插一只脚进去。 见马良神情犹豫挣扎,诸葛亮就说:“季常先去虎牙山,等到明年形势明朗,我若在关中不顺,退回荆州,也可避居虎牙山中。” 荆州有两个有名的虎牙山,一個在汉津之南、夏水汇入汉水的水口附近;另一个在猇亭附近,与荆门一南一北封锁长江。 马良正要应下,边上为他们两人斟酒的马谡开口:“兄长,弟以为虎牙山产业不要也罢,岂不见司马芝之事?以兄长之才器,又有马寿成举荐,出仕关中,岂会低于司马芝?” 司马芝也是出任商雒令后,名声才被荆州人知晓,之前的经历也被挖了出来。 隐居荆州山野七八年,靠抄书奉养老母亲,这种孝行,举个孝廉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马腾会不会举荐马良? 这不存在问题,彼此都是扶风马氏的外地分支,马良求上门,马腾于情于理都会出面。 见马良犹豫,马谡又看向诸葛亮:“大兄,弟听闻中庐杨威方暴病,这荆襄之事已非我等能涉足。就是庞士元,出行也有百余甲士护卫。今时不比往日,当思长远。” 马良瞪一眼处于变声期,身子才开始发育的马谡,就听诸葛亮说:“士元让我远离荆州,也是担心我被误伤。” 之前他刷脸就能游历荆州各处,谁都会给他丈人黄承彦、姨夫刘表一个面子。 可现在不同了,有可能被敌对势力谋害,也有可能被不相干的人设计谋杀,以激化矛盾或搅浑水。 诸葛亮顺着马谡起的头,又劝马良:“季常,荆州之未来,最好也不过是伏波将军治下士民殷实,也有庞士元居中策划。士元素有壮志,可荆州之兵向西难以攻掠益州,向东也非江东诸将敌手。而南方,袁谭若是坐稳,也非士元能动。” “刘伏波生性宽和,非好战之人。有他在,士元十分手段使不出三分;若无刘伏波,那黑镇北势必发兵侵扰,绝不会放任士元做大。” 诸葛亮诚恳看着马良:“我等同去关中,也可与士元遥相呼应。就算不图什么权位,也能保荆州稳固,使吏民安乐于一方,也不负师长教诲。” “容弟思索。” 马良说着举杯示意,诸葛亮也举杯,饮酒入喉。 马良沉眉思索,目光专注望着桌上的清蒸鱼,思索这半年里荆州和庞统的变化。 荆州的变化很大,庞统的变化更大。 黑熊鼓动刘琦发动兵变,几乎瓦解了刘表的统治。 刘琦以伏波将军领南郡郡守,实际上刘表目前控制的就一座襄阳城。 原本以刘琦宽和的性格是很难长期维持这种状态的,可黑熊撤离荆州后,在关中的攻势过于猛烈,而且战争规模越来越大。 旬月间统一三辅就已经很吓人了,更恐怖的是两月时间里斩首匈奴十万级,更是攻破了二十万大军的围攻、夹击。 让当世之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中心开。 所以弄的刘表一方很压抑,明明稍稍用些手段就能从刘琦那里夺权,可就怕引来黑熊。 真把黑熊引进来,以现在黑熊麾下源源不绝的关中兵,足以占据荆州,让刘表成为丧家之犬。 敢参与算计刘琦的,王允三族、太原、河东从叛家族就是前车之鉴。 对抗的成本太高,许多人也就放弃了,将刘表、蒯越这些核心首脑架在高处,骑虎难下。 这种形势下,这些人不敢对付黑熊,也不能对付刘琦,难道还动不了眼皮子底下的鹿门山? 鹿门山本就与刘表不对付,跟刘表兴办的官学也存在冲突。 鹿门山受到冲击是肯定的,许多学生负气之下,就跑到江陵投靠了刘琦。 庞统的影响力直线提升,以刘琦的性格来看,很多事情的决定权,刘琦根本把握不住。 时间长了,这权柄自然而然的就过渡到了庞统手里。这几乎是马良都能预见的事情,可谁敢给刘琦示警、提醒? 就刘琦这些年表现出来的乖顺,肯定不会专断处理,必然要给庞统一个解释的机会。 真以为庞统不会杀人? 未来刘琦全面继承刘表的一切,到那个时候,你在荆州入仕,到底是听刘琦的,还是听庞统的?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庞统的父亲还活着,庞统还有兄弟、堂兄弟,稍稍运营,抓住关键岗位,就能遮蔽刘琦的耳目。 现在庞统是南郡的功曹,郡内考评大权就在庞统手里,包括襄阳县令。 刚出仕,庞统路过江夏时就把江夏沙羡县长以贪污给当场杀了,州郡悚然。 走到现在这一步,还有什么人不敢杀? 劝诸葛亮去关中,已经是庞统目前能展现的最大善良了。 若是心思稍稍阴狠一些,以庞统的智慧,就该将诸葛亮除掉。 时势造英雄,庞统目前就站在荆州的风口。 谁打击庞统,就等于损害黑熊在荆州的利益。 有能力打击庞统的人,投鼠忌器;没能力动手的,再眼馋也只能干瞪眼;甚至还不能表现出恶意,否则庞统会拉旧账,抓到机会就会把这种人清理掉。 马良思索再三,又看了眼年幼的马谡,就对着诸葛亮轻轻点头:“兄长所言有理,我家兄弟数人,的确不该聚居一处。我去关中,家里也有底气。” 边上马谡松了一口气:“兄长就该这样,庞士元图谋甚大,我们不能与他交恶,也不能与他同伍。兄长受业于鹿门山,未来如何能置身事外?” 诸葛亮笑呵呵看一眼马谡,拿筷子吃菜,就说:“我这几日已见过元直、公威和广元,广元是元直同乡,两人素来亲密,应元直邀请,广元将出仕于刘豫州处。” 马良听着缓缓点头,石韬字广元,一直跟徐庶走的很近。 自刘备去年败退到南阳,徐庶出仕后,石韬就留在鹿门山,虽然没有直接出仕,但充当徐庶的耳目,拉拢其他士人。 鹿门山求学士人常年保持在二三百之间,彼此拉帮结伙实属正常。 诸葛亮放下筷子,嚼着笋干,吞服后才说:“季常你也知道,孟公威一直想要回乡。今年黑镇北异军突起,中原大战在即,你现在就是去赶公威,他也不肯回乡了。所以这次,他会同行,一起去关中。进则出仕,退则治学、修身,以待时变。” 马良听了点头:“有孟公威同行,倒也有些乐趣。那州平先生呢?” 崔州平是河北人,太尉崔烈的次子,董卓西迁时担任西河郡守,因密谋二次讨董,计划泄露而出逃。 崔烈被捕下狱,若不是吕布、王允突然刺董,崔烈也活不了几天。 后来李傕郭汜反攻长安,崔烈担任城门校尉,战死。 马良询问这件事情,就是他觉得崔州平大概率也会去关中一趟。 崔州平这些年在荆州的生活比较无欲无求,他的地位决定了刘表必须养着他。 如果崔州平在荆州饿死,刘表脸上会很难看。 拿了刘表的供养,崔州平要么在鹿门山讲学,要么在官学授业,再要么周旋于荆州各家,客串临时讲师。 生活很是惬意,随心所欲。 但马良清楚,黑熊统合关中的消息传来时,崔州平就有了去关中的打算。 只是最初是想明年入夏时出发,而不是现在这样严冬之际赶路。 马良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崔州平与诸葛亮关系最好。 “崔先生也已经答应了。” 诸葛亮说着微微皱眉,放低声音:“他目前在蔡洲做客。” 见突然放低声音的诸葛亮,马良不动声色斜眼瞥视毫无察觉、只是好奇的马谡,就知道是马谡在场,诸葛亮没有把话说完。 现在蔡洲能有什么事情? 马良想了想,大概抓到了蔡家的思路,缓缓点头,又觉得有些荒唐,上下审视诸葛亮。 诸葛亮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联姻是常见手段。 他妹就与庞德公的儿子成婚了。 也就是马良没有姊妹,若有个合适的妹妹,诸葛亮肯定要帮自己弟弟娶过来。 马谡看着打哑谜的两个兄长,很是好奇,左右反复打量,又强忍着不问。 这样子落在诸葛亮眼中,诸葛亮不由呵呵做笑,端起小酒杯饮尽,很是畅怀:“有季常相随,此去关中,必能一鸣惊人!” 马良也是点头,只要黑熊是个识货的,诸葛亮怎么也能以郡守起家。 至于自己,马良不求主政一县,先从曹掾做起。 (本章完) 第233章 采诸胡风 第233章 采诸胡风 又一日,离石城北,旧单于王庭。 天气晴朗而明媚,汉胡三千余骑游猎一番,尽兴而归。 返回离石城时夕阳在侧,冬日的夕阳格外的红。 汉胡骑士结队而行,黑熊驱马到一侧山坡上眯眼看夕阳。 片刻后刘豹才勉强控马追上来,现在他越发感觉黑熊、太史文恭座下的神驹非凡。 踏山川如履平地,竟然载着黑熊轻易登上山坡。 坡上山风呼啸,刘豹感觉骑在马上不是很安全,一跃下马站到马匹南边,让马匹去挡风。 见黑熊眺望远近,刘豹就说:“大渠帅,今日诸羌颇为殷切。” “是啊,这是因为他们在牢笼中。” 黑熊回头看刘豹:“如果谁将我困束牢笼中,我也会好话说尽、卑躬屈膝。” “大渠帅说笑了,小王的意思是应该向诸羌索要厚报,诸羌必然不满,但也会打消许多疑虑。” 刘豹见黑熊不反驳,继续说:“这样,就能以伪降之罪,严惩诸羌贵人。” 要师出有名,不能乱杀,乱杀的话,以后想要劝降其他部族,会困难重重。 “单于说的有道理,今夜单于去做恶人,说明此事。” 黑熊说罢控马转向,座下阴干马载着他下坡,坡度略陡,以至于有十几步路程是平直滑下去的。 这把刘豹看的眼睛发直,本以为太史文恭会换一条路下坡,结果控马原路跟随。 太史文恭与坐骑披戴铠甲重量大惯性也大,滑了二十多步才堪堪停下。 刘豹略作犹豫,还是牵着马小心翼翼向下试探着走。 他紧握着缰绳,自己向下滑的时候就拉扯缰绳借力……如果马匹失控向下滑,那就果断放弃。 他动作谨慎,但还是咬牙坚持。 快要抵达陡坡时,刘豹瞥到黑熊在观察注望自己。 顷刻间的四目对视,刘豹一慌脚下打滑,下意识握紧缰绳,连人带马滑了下来。 见马匹下滑时与刘豹错开,也就刘豹运气好,险些被马匹冲压。 刘豹站起身,他的卫士上前为他拍打身上沾染的积雪,他看到黑熊望着他,顿时寒气顺着两脚蔓延全身。 重新换乘一匹马,刘豹到黑熊附近,木然做笑:“让大渠帅见笑了。” “我只是担忧你,无事就好。” 黑熊调转马头,侧头对跟上来的刘豹说:“今晚陪我喝茶。” 说完就控马轻驰,留下神色呆滞的刘豹。 今日抵达的后继部队继续围绕离石城驻屯,以雪橇为垒,内部扎下皮帐篷,马匹驱赶入城。 城中有避风的马厩,也有兽医。 外出游猎的骑队回城,人马嘶喝的声音很是明显。 蔡昭姬正在阅读匈奴贵族收藏的典籍,就听女儿被声响惊醒。 奶娘正抱着哄弄,但哭声不止,很是洪亮。 蔡昭姬只能放下典籍,返回寝室自己抱孩子。 很快孩子就安宁了,脸上没有眼泪,睡的香甜。 等院落外街道上的兵马尽数返回恢复平静之后,蔡昭姬才将孩子放在火炕上。 她摸了摸火炕的温度,见有些烫手,就将孩子挪动靠近墙面的地方。 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又想到了那位黑镇北,自从前天夜里对方抵达离石城后,她已经做好了被召见、问话的准备。 昨天更是做好妆容等了一个白天,不见对方召见。 今天一早就听说外出游猎,她也就息了心思,没有化妆。 思索着,就见女仆快步走来:“夫人,黑大将军回城,派人来接夫人。” “待我妆容后再赴邀,你去告诉使者,请他们等候片刻。” “喏。” 女仆转身就走,蔡昭姬起身也是舒一口气。 虽然不太想见黑熊,但这件事情拖不下去,早晚都要会面。 不多时,她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妆容,头发是昨日做好的,现在不过是脸上敷粉,点画两团蚕眉。 等她出门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经过通报,一名卫士引着蔡昭姬进入会客大厅。 就见大厅两侧各点着十余盏羊油灯,大厅内不仅明亮,还温暖。 黑熊卸甲后坐在主位,面前是铜火盆,正烹煮茶汤。 刘豹坐在左首,也是便服,因为受过儒学教育,坐在那里时如同黑熊的幕僚一样。 “妾身拜见镇北将军。” 蔡昭姬入内施礼,黑熊抬眼看了看,感觉她脸上刮下来的淀粉可以勾芡做一锅菜。 也不觉得眼前女人有什么奇特的,指着自己右首位置:“不必见外,且入座。” “谢将军赐座。” 蔡昭姬再拜,才摇步到刘豹对面落座,这时候两个卫士抬着长琴摆在蔡昭姬面前。蔡昭姬愕然去看黑熊,黑熊反而问刘豹:“单于可擅长乐器?” “回大渠帅,小王最喜羌笛。羌笛轻巧易于携带,其次是鼓乐。” “嗯,行军打仗,不仅要知晓天文地理,还要精通音律。” 黑熊说着去看几个当值的卫士,立刻就有人去库房为刘豹寻找羌笛。 刘豹见这模样,笑问:“大渠帅怎么突然询问音律之事?” “中原各方混战不歇,乐师十不存一,我就想听音律,也难凑集一班鼓吹。” 黑熊说着去看蔡昭姬:“蔡大家可能抚琴一曲?” 蔡昭姬面色难色:“回将军,妾身久疏琴艺,恐让将军见笑。” “既然这样,那就听听太史文恭的琴艺。” 黑熊说着扭头去看身后的吕布,吕布盘坐在他左后方,六面汉剑横在膝上。 此刻吕布抓着剑鞘起身到蔡昭姬身边,直身跪坐将宝剑放在一边,随后摘下一双白锦手套。 蔡昭姬观察到吕布双手皮肤细腻、紧致,连一根汗毛都无。 更让她惊诧的是对方身上的沉重铠甲,似乎没有任何妨碍一样。 随即吕布拨弄琴弦开始调音,一切完毕后扭头看黑熊。 黑熊笑了笑:“今夜适合听十面埋伏。” 刘豹脸色变了变,明明按照计划,是明天晚上发动袭击。 不等他收敛心绪,吕布就拨弄琴弦,手法急促,琴声如箭矢一样密集。 时而停顿,仿佛调兵的间歇期,时而炸响如似惊雷,仿佛回头一瞥发现伏兵、追兵一样。 吕布本身就懂音律,他现在不过是将黑熊记忆中的乐曲用长琴展现出来罢了。 如果他想听,吕布演奏一首千本樱也不存在什么障碍。 顿挫、激烈琴声中,亲兵返回带来了一支玉笛。 这是昨天诸羌首领进献的礼物之一,是六孔短笛。 这短笛落在刘豹手里,他也只能调整情绪,用最好的状态为黑熊吹奏。 只是十面埋伏的琴声中,刘豹就感觉自己是笼中鸟,舍命突围,皆是徒劳挣扎。 他的情绪被调动,久久难以平复。 而黑熊烹煮好茶汤,为两人分别沏入碗中。 一曲十面埋伏弹完,黑熊看着端茶碗的蔡昭姬:“我一直听人说你有过目不忘之才,这十面埋伏记住了多少?” “约在七成。” 蔡昭姬语气平静:“将军今夜听此曲,应有深意?” “是,我与单于都清楚。” 黑熊吹了吹茶汤,心思一动,吕布重新抚琴,弹奏一些影视金曲。 都是经典旋律,这样的旋律,对蔡昭姬来说是一种毒药,她会本能的去记忆。 自然而然的,会冲淡之前十面埋伏的记忆。 他相信蔡昭姬现在抚琴能弹个七七八八,反复弹個七八遍,不断挖掘记忆潜力,或许真能复原完整,一次性学会。 但经过现在这么一折腾,蔡昭姬的瞬间记忆被冲刷,也没上手巩固过,大概也就能记住两三成。 想要一次学会十面埋伏曲,属于妄想。 不止是蔡昭姬,就连刘豹听着这些新旋律都感觉十分惊奇,努力进行记忆。 黑熊饮茶后,轻咳两声,干扰两个人的思绪,就说:“音乐是能沟通人灵魂的语言,我希望能编一部收录匈奴音律的乐谱典籍。我们不能孔子,兼容并蓄,才能得各家所长。” 说着去看蔡昭姬:“自我征伐匈奴以来,就缴获了许多乐器,有匈奴、鲜卑乌桓的,也有西域诸胡的。各类胡琴胜在轻便,而羌笛更是流通广泛。” 蔡昭姬斜眼去看戴面具的吕布,心绪复杂,就开口:“将军是要妾身收录、编制乐谱典籍?” “是,从明日起,你就负责这件事情。我会给你配属三百名骑士,为你搜集诸羌擅长音律的人,以及乐器之类。” 黑熊又看刘豹:“单于这里也是一样的,匈奴是夏之苗裔,也该知晓典籍之重要。蔡先生收录诸胡乐谱时,也可为匈奴编制乐律。” 说着举杯:“谁都会消亡,可音乐、文字很难消亡。” 做好这件事情,名字将会伴随着乐谱典籍传承而得到颂扬。 刘豹点着头,理解了黑熊的用意,感慨说道:“大渠帅这样做,是要留北地诸羌的民风啊!” “对,收录诸胡之风,未来还要收录域外之风。” 黑熊笑了笑,侧头看蔡昭姬:“从今夜开始,北地诸胡将要消亡,或并入汉,或融入匈奴。我不忍心他们的乐谱消亡,以后我与单于灭一国一族,都需要蔡先生出面整理其国人乐谱,编为典籍。” 蔡昭姬有心推辞,可见黑熊神情,就拱手:“就依将军。” 黑熊笑了笑,扭头看刘豹:“还请单于演奏一曲,随后我们就移步南门,看此夜城外战火。” 这时候吕布也停止弹奏,从蔡昭姬身边起身,返回原来的位置盘坐。 刘豹莫名悲戚,挤出笑容:“喏。” 随即双臂从长袍挣脱,活动十指,又轻咳两声,拿起玉笛试了试音色,就问:“大渠帅想要听些什么?” “听一些田园牧歌,少年少女骑马追逐相互嬉戏的曲子。” (本章完) 第234章 区区匈奴 第234章 区区匈奴 腊月初六日,长安。 关羽乘车游览长安大学,大学与太学就差了一个点,仿佛侍中与中常侍的区别一样。 太是大的极限,不需要解释,关羽也清楚长安大学是太学的次级单位。 若无意外的话,未来长安大学会倒逼着襄阳小太学改名。 就算不改,民间通称也会跟着变化。 语言文字、称呼发展就是这样,怎么简单明了就怎么发展。 寒冬腊月时节,关羽来时就见一些士人依旧在忙碌。 他们将采伐、切割齐整的木板长条钉在栅栏上,形成一道道木墙。 这木板长条就仿佛巨大的竹简一样,在上面书写文字,供长安大学的学生研读、誊抄。 大半学生是奔着管饭来的,不具备单独读写的能力,只有少部分学生有读写能力,也有读写的财富。 关羽今日戴了两道面巾,最里面的面巾兜住胡须,又戴一面青巾遮住半张脸。 他路过粥棚时,就见这里排队很长,不乏十二三岁身子才开始发育的小少年。 许多人都是年龄合适,听说能管饭后,就跋涉数百里来长安吃饭。 对他们的家庭来说,冬天他们少吃家里一口饭,家里人就能多吃一口。 马车停在侧旁,关羽陷入沉思。 长久之后,摇头叹息,不由更加坚定了明年的中原之战。 他见过蓝田、杜陵迁徙来的新百姓,这些新屯每三日发放一次口粮。 这些口粮根本不够吃,所以各屯的兽群已经编组屠宰了一次。 各屯野外的干草也是有限的,兽群冬日根本吃不饱,只会越来越瘦。 从上月中旬开始就放开屠宰限制,只保留种兽和母兽,其他都已宰杀。 关羽很理解这种操作,匈奴、乌桓人就是这么过冬的。 十月迁移草场后,在天气变冷时就要大规模屠宰,以节省冬日的草料。 荆州士人、军队一日三餐很难见到牛羊肉,而关中的移民只能拿牛羊肉充饥。 是充饥,不可能放开肚子往饱里吃,只能保证他们不饿死。 斩首十万匈奴人,少了这十万张嘴,又烧掉了那么多粮食,一增一减之后,勉强能保证移民能健康存活。 关羽思索之际,驾车的郭睦开口:“君侯,有急递!” 关羽顺着郭睦举着的鞭杆去看,就见一名背插两条白色负羽的使骑在城内街道纵马狂奔,后面还跟着一名从骑。 “去看看。” 关羽说着又看一眼远处排队打饭的少年,再过十年,这些少年披坚执锐,成为黑熊军中骨干精锐后,关东谁能抵挡? 想要抵挡,单独中原是不行的,必须是关东范围内的所有人、所有资源。 函谷关以东,囊括河北、幽燕之地,否则光是雍凉的骑兵,就足够中原头疼。 董卓遇刺那一年,关中的部队已经开始抄掠陈留、东郡;如果董卓不死,能活到现在的话,那必然是另一副景象。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眼前形势很明显,继董卓之后,一个凝聚关陇士民二百年怨气的人出现了。 郭睦驾车,十几名骑从追随护卫,马车很快来到新的司隶校尉官署前。 立刻就有当值的军吏上前盘问:“来者何人?” “汉寿亭侯,河东关君侯。” 郭睦下车,取出一叠帛书递上去:“此商雒令司马子华手书。” 军吏看一眼车上的关羽,双手接住帛书阅读,看了看‘商雒县令’朱印后,就问:“关君侯何故来此?” “此君侯拜帖,欲见元常公。” 郭睦又取出黑木名刺,军吏双手接住对着关羽躬身:“君侯稍候,卑职这就通传。” 关羽只是点点头,离乡混了那么多年,现在他也是可以刷脸的。 至于拜访钟繇会不会引发黑熊的猜忌……关羽没有这个顾虑,路上遭遇赵云时,赵云已经简单讲述过关中的形势,钟繇就是个半步傀儡。 军吏持关羽的名帖快步入内,直接呈送到钟繇面前。 钟繇正翻阅离石发来的军书捷报,心情正复杂着呢,看到关羽的名刺,下意识感到慌张。 又一想,黑熊真要杀他,早就杀了,没必要留到现在。 至于单独与关羽会面,钟繇反倒有些不敢。 犹豫片刻,就说:“清扫庭院,烧柴供暖,换上新被褥,我这就去邀关君侯。” 嘱咐属吏后,钟繇当即就出迎关羽。 于公于私,关羽是大汉亭侯,更是军功封侯,以关羽的地位来说,值得各地郡县招待。 如果是其他武人、将军封侯,钟繇也不会这么看重。 可关羽是谁? 是刘备的手足兄弟,是曹司空可望而不可得的男人。 得罪了关羽,就等于得罪刘备和曹司空,甚至可能间接得罪黑熊。赵云籍籍无名之士,黑熊反手就给了五千骑俘虏做为报酬,这是给赵云的,还是给刘备的? 赵云在关中的时候,钟繇尚且不想招惹;更别想现在来了個比赵云更重要的关羽。 钟繇的地位也足够高,关羽勉强能克制小脾气给个好脸色。 引关羽到温暖的偏厅,钟繇就问:“君侯怎么突然造访关中?” “听闻河东变故,担忧乡人,故向玄德公请辞,来关中看一看具体状况。” 关羽摘下面巾,用小梳子梳理胡须,慢悠悠说:“未曾想不经意间,平阳、太原竟然聚集如此多的匈奴,以至于黑镇北出兵能斩十万级,简直骇人听闻。” “是啊,君侯所言甚是,某初闻之时亦是不敢相信。” 钟繇用平静口吻,让关羽震惊的是这些年匈奴蔓延壮大的速度,而不是什么斩首十万级。 彼此震惊的关键点不同,但此刻只能顺着关羽的来说。 匈奴悄悄做大到这个规模,各地士人的舆论反响是很急躁的。 甚至抹平了黑熊诛杀王允三族的波澜,仿佛杀的对。 太原王氏是太原士族的领袖,眼皮子底下匈奴壮大到这等规模,王氏不压制、驱逐也就罢了,还没让消息流传出去,这就有些不像话。 至于黑熊以王氏勾结匈奴的罪名下狠手,则被舆论忽略了,后面太原、河东叛军伙同匈奴围攻黑熊,更是被舆论模糊了。 这笔烂仗不好翻,黑熊解救到关中的男女做不了假,骷髅巢更是做不了假。 除非攻入关中,抹除这些痕迹。 “钟司隶竟然也不知晓,看来这匈奴必然是收买了许多人,才将钟司隶蒙蔽了七年之久,实在是狼子野心,殊为可恶。” 关羽将黄金小梳子收好,笑吟吟审视钟繇,说:“我若是黑镇北,也会背盟袭杀匈奴单于。只是可惜,当初是子龙来关中,而非关某。” 钟繇面皮发烫,有些涨红。 斜眼看到桌案上的急递捷报,立刻眼睛一亮,恍然模样:“正有一件喜事要说与君侯。” 钟繇起身拿来捷报,双手递给关羽:“君侯请看,此黑镇北离石捷报。” 关羽扫一眼,眯眼,只觉得很不真实:“怎么会这样?北地诸羌难道不知道黑镇北旧事?” 在河东结盟之际袭杀单于呼厨泉才过去两个多月时间,这诸羌首领们怎就傻乎乎的跑到离石请降去了? 呼厨泉都没惹过黑熊,北地诸羌可是实打实的骚扰过关中。 关羽有些无法理解这些人:“他们投降依附北地段煨,也好过去离石呀。有段煨居中说和,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一步?” 最差,也能保住命。 关羽始终皱着眉,他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不太乐意接受。 按着汉军传统边防策略,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大部。 必须要留各种杂胡小部充当肉盾防线,现在黑熊与匈奴瓜分了北地诸胡,几乎一举肃清了西河、上郡、北地郡、安定郡的杂胡。 让这四个郡,未来只有汉边民与匈奴。 如果匈奴十几年后作乱,按着传统,又要从其他地方迁徙内附的杂胡小部,用来充当守塞力量。 用内迁、依附的诸胡、蛮夷充当关塞守军,是两汉传统。 北方三州边防是这样,益州也是这样使用诸夷的。 益州的形势更复杂,更是将诸夷力量变着样玩。 特别是经历了匈奴悄悄潜伏发展壮大这个认知后,关羽本能的强烈憎恨匈奴。 黑熊好不容易重创了匈奴,现在又帮匈奴兼并诸羌。 就怕未来匈奴势力壮大到难以制衡的地步。 他虽然是河东人,但也熟悉匈奴。 也清楚灵帝中后期的边防战事,许多边军战败后要么被匈奴掳掠,要么主动融入匈奴。 而现在黑熊与匈奴的关系在汾水之誓后快速修补,这会引发什么? 会不会黑熊覆亡后,他的部属,尤其是太平道有染的部属会大规模出逃,融入匈奴? 匈奴本就很麻烦,太平道也像燎原之火难以扑灭。 黑熊覆灭后,这两股势力融合,会发生什么? 总不能天下一统后,再像前汉初期那样,与匈奴和亲几十年? 关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更不屑于在钟繇这种人面前伪装什么。 见关羽气呼呼的模样,钟繇反倒没这么多想法。 边塞杂胡小部多一些,相互制衡,的确能省心。 但想要维持杂胡小部的忠诚,就要姑息放纵,真到拼命的时候,杂胡小部反倒难以指望。 所以钟繇对边防制衡策略没什么感觉,然而如今瓜分杂胡小部,只壮大匈奴……这其中就有了操作余地。 虽说他目前用不上,可未来呢? 心中思索着,见关羽脸色不好,钟繇也懒的规劝开解什么,就说:“黑镇北英明神武,何惧匈奴生变?” 见关羽阴着脸不说话,钟繇更进一步说:“黑镇北率兵三千入河东时能斩十万匈奴,未来再斩十万又有何难?君侯是多虑,以黑镇北之年龄,最少可保雍凉并三州四十年稳固。区区匈奴,何足挂齿?” 也怕关羽翻脸当场弄死他,钟繇转而一叹:“不过匈奴传承久远颇多鬼祟手段,我还要多多提醒黑镇北,以免匈奴诡计得逞。” (本章完) 第235章 天生克制 第235章 天生克制 蓝田,休息一夜后的马超,带着一些小礼物来见妹妹。 终究是胞妹,哪怕妹妹语气严厉一些,他也勉强能承受。 至于马腾那里,感觉现在回去的他,他感觉自己绷不住脸面。 但多少心情有些忐忑,当他递上拜帖之后,反而释然了。 马芸有自己的小阁楼,也有自己的仆从、卫士,这些人也认识马超。 自不敢生事,引着马超在门厅内等候。 当见到神色欣喜的妹妹时,马超内心深处紧绷的那根线终于松动。 马芸却觉得自己兄长许久未见,神情变化有些僵硬,就问:“兄长游历河东、中原、荆州各处,我常听姐姐说襄阳繁华,那许都又是何等模样?” “许都本是许县,随处中原官道,但终究是小城。” 马超想也不想就回答:“自天子都许以来,城内如今只剩下宫室、公卿衙署以及百官私邸。其城南是许田,分立许多屯户,城东、城西多是军营。” 说着皱眉:“我去之前,听说百官多在近郊开辟庄园。后来黑镇北途径许都逗留数日,百官遂不敢城外宿夜。如今城中更为拥挤,听说有增筑城池之意。” 马芸听了露出笑容:“太史文恭与甘兴霸善于攻坚强袭,许都百官避入城中也是常理。那城外市肆比之襄阳如何?” “大有不如。市场凋敝,买卖多是生活杂物,少有蜀锦之类。” 马超说话间侍女端来热茶,马超双手接住,等侍女走了才说:“前年曹操教令兖豫二州施行户调,其治下虽有五铢钱流通,但更多使用布帛以物易物,如似布币。观许都一地,就知中原商业大不如前。” 马芸听了点头,说:“夫君曾与姐姐约定,说是明年会前往襄阳,姐姐也多次讲述襄阳市肆之繁华热闹。我还以为许都更好一些,没想到会是这样。” 马超点头,端茶吹了吹,小饮一口,颇感惬意:“这是什么茶?” “听说是洞庭湖君山岛的茶,是伏波将军早前派人送来的……是文聘文仲业,此人率兵两千余北上,护送了许多礼物。” 马芸看着马超面容讲述:“夫君与刘伏波相识不久,却能结成手足情谊。兄长也不要再使唤性子,我和姐姐一起劝劝夫君,以兄长才能,定然也是方面大将,不亚甘兴霸。” 至于太史文恭的地位,马芸觉得不能挑战、超越,马超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刻马超沉默,马芸就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说:“姐姐出身河北小姓,我家又算不得高门,我二人都比不得昨日来的蔡贞姬。如今在外能依靠的只有父亲与兄长,兄长早日成家,这样父亲与夫君也可省心。” 马超听了扭头看边上细颈陶罐上的插,语气落寞:“再等一年吧,现在形势并不好。我知道他威震诸胡,可胡人就是胡人。如果曹操、袁尚联兵来犯,匈奴必然生变。” 马芸想要辩驳,可见马超眼眉神情中的蔑视,就感觉马超的预判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见马芸模样,马超笑了笑,感觉妹妹还是尊重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就耐心解释:“匈奴不值得信任,如果曹操、袁尚联兵来犯,匈奴必然观望,伺机作乱配合关东夹击黑镇北。就像这次他出兵河东只带了三千关中骑士一样,他将三万多关中兵马布防渭北,又让甘宁驻屯潼关。” “前者提防北地诸羌,后者居中威慑四方,不管是段煨、杨秋,还是钟繇、袁谭,谁都不敢轻易作乱。” 见马芸耐心聆听,马超却自嘲笑了笑:“如果到了袁曹联兵进犯的时候,以他用兵,势必留重兵提防匈奴、凉州。这样他又能用多少兵力与袁曹抗衡?” “兄长既然能看到这一步,现在回来,肯定是想谋求用武之地。” 马芸看懂了他的自嘲笑容,就说:“兄长可能还不知晓,五六日前,夫君在离石诛杀诸羌首领,再有十余日就可凯旋归来。” 马超浓眉皱的更浓了,想了想,虽然疑惑,但也释然一些:“他果然洞悉诸胡秉性。此战之后,袁曹忌惮,恐会休兵结盟。” 他则思索北地诸羌的战争潜力,各部首领被黑熊一网打尽,余下部族青壮大约在八万到十万之间。 只是诸羌向东迁徙的过程中,部族分散、瓦解的很快。 打不过桓帝时期的汉军,所以诸羌避居山野。 为了最大化利用山野资源,所以诸羌各部散布各处山谷,一切能耕种、放牧、生活的山川沟壑,羌人都会扎根。 这也导致汉军难以驱逐、聚歼他们,同样也让羌人整体的动员效率降低。 一个个极小的聚落、家族各占一片小山沟,日子苦巴巴能过下去,就没必要外出劫掠了。 这些细碎分布的羌人能抵抗汉军,自然也能抵抗羌人首领的强征。 东迁羌人有的适应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也有的企图谋求、掠夺更好的生存环境。 面对鲜卑的崛起以及东羌的迁徙,南匈奴后撤。 于是东迁羌人中的主力则抢占南匈奴让出的区域,自然而然跟鲜卑人撞在了一起。 结果是东羌开拓先遣主力被鲜卑一拳将脑袋砸进了胸腔里,又有桓帝围剿,东羌势微,只能充分开发、利用各处山沟。 几代人过去后,底层羌人习惯了偏僻山野苟存的生活,成了顽固牛皮癣。 到现在,北地诸羌人口虽多,但真正能动员起来,跟汉军或匈奴对抗摩擦的,只有那些集中生活的羌人大部,才有这种凝聚力和动员效率。 所以马超感到疑惑的就在这里,羌人大部实际上是孤立的,他们无法动员附属的小部。 这种情况下,想要一战消灭、征服羌人,谈何容易? 断定诸羌征服战争还有得打,马超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以他的体量,不好打羌人大部,进剿那些山野小部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又觉得现在的东羌汉化程度高,不同于凉州的生羌、乱羌,这些熟羌极有可能望风而降,臣服于黑熊。 破碎的地形,让这些羌人小部的规模也变得细微。 而且山中除了羌人,还有汉边民组成的屯寨,相互混在一起。之前还能和平共处,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现在有镇北军拉偏架,熟羌与汉边民相互制衡,不想死只能低头。 至于汉边民,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三代人过着无法无天的生活,与诸羌为邻,已然严重胡化。 马超思索再三,感觉自己有把握处理这个问题。 就对妹妹说:“这几日我去找父亲。” 不想马芸却说:“兄长不妨在蓝田等候,我与姐姐若劝不动夫君,也不会拖累父亲。” 马超点头,就问:“这位河北夫人是何出身?” 马芸摇头:“只知她是河北人,不知她姓氏名字。她与夫君颇有默契,夫君不称呼她名字,她也只称呼夫君为郎君。” 马超沉眉,又问:“那黑镇北表字为何?” “也不知,观夫君言行,对黑熊二字也无避讳之意。” 马芸低声说着,不忘告诫:“兄长不要再打听这种事情。” 马超郑重点头,端茶小饮一番,这时候又有侍女端来一盒酥,一篮柑橘、柿子,马超拿起柿子擦了擦,捏了捏。 咬破口子就吸了起来,吸了几口然后两口吃掉,往手里吐出三颗扁扁的子核,才继续说:“我只是好奇,许都方面无数人探究他的出身。许多人以为我知晓内情,可我无从知晓。” 说着忍不住一叹,他都已经在走侍中耿纪的门路,为出仕造势。 可许都官吏、士民对黑熊出身的猜测,仿佛巨锤一样砸在马超的天灵盖。 再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他永远不可能获得许都方面信任,早早离去还有一份体面在。 真沾染什么漩涡被抓到监牢里,受罪不说,还得黑熊、马腾斡旋、赎回他。 与其到时候丢更大的人,还不如早早离开。 许都都是这幅样子,比许都更弱的河北、江东、青徐臧霸、淮南刘馥之流,就没必要去看了。 荆州也是差不多的样子,特别是刘备,穷的要死,还要追着曹操打。 马超真的有些无法理解刘备,自己又是外人,有黑熊这样的妹夫,各方势力谁敢信赖、重用他? 天下广大,他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被逼着跑回来,只是想问個黑熊的小秘密,结果妹妹都不知道。 马超听了,越发断定:“他果然是衣冠著姓之后。” 马芸也是点点头,但没有开口。 外人以为他们兄妹应该知晓黑熊的出身,可他们都不知道,这说明黑熊背后藏着一帮人。 身份暴露,会让这么一帮子人悉数暴毙。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其中一些人可能就在曹操左右! 马超暗暗分析着,越发感觉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只有返回关中,他才能掌握兵权,为母亲、妻儿复仇,也能向天下人证明自己。 现在回头想一下,自己游历许都一圈,能带着孔融一家跑出来,肯定是曹操左右的人出手帮助了。 可能队伍里就藏着给黑熊的隐秘信息,所以自己这次出游关东也不算白跑。 还有这次来见妹妹,反推出曹操身边藏着黑熊的至亲,这个消息很重要。 未来袁曹摒弃前仇宿怨联兵来犯,黑熊突然一拳打飞曹操的脑袋……这应该是很正常的。 有太史文恭这么勇猛的斗将,只要抓住曹操轻车简行的机会。 别说一个曹操,就是十个,也能被太史文恭尽数砍死。 从马芸这里得到的消息太重要了,足以坚定马超摇摆的信念。 如果得不到黑熊的谅解和重要,这么重要的消息带回曹操那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马超否决。 他的独特优势就是敢身先士卒,在太史文恭面前,将是极大的劣势。 黑熊与太史文恭,天然克制马超。 与黑熊敌对,他将一败再败,毫无取胜的机会。 只有站在黑熊这里,去打其他人,面对他战阵之上的勇猛,足以压制绝大多数敌人。 (本章完) 第236章 互信之难 第236章 互信之难 上郡,榆林关塞。 黑熊坐在塞障墙壁上吹风,凡是视线所及,各处山野都是密林覆盖。 上郡、西河处处是山林,太原、河东也是。 他还记得很清楚,闻喜县附近是各种柏树。 一路走来遇到的山林种类类似,多是松柏之类。 榆林关塞附近原始森林也是这样,所谓的戍军栽植的榆林边墙……现在看着,跟原始森林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年榆林塞障、边防体系没有维护,高大榆木树林没有修补,故而有许多胡虏往来的林间通道。 让黑熊感到意外的是,榆林附近也驻屯着匈奴人过冬的部落,还是个右谷蠡王部。 右谷蠡王,其王部勉强有资格称之为王庭。 匈奴极盛时,三部王庭之下,还有三四个王庭,即左右谷蠡王,以及日逐王。 现在的匈奴人也怕鲜卑人攻入塞内,自然而然的接管汉边军防线,在边塞重要通道处安置大部进行控扼。 这给黑熊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不由想起了初中历史上的三国地图,西北部很是细长。 这个持续影响到后来玩的各种三国类游戏,整个游戏地图很是怪异。 他吹风之际,刘豹也登上塞障墙垒,注视北方:“大渠帅,鲜卑人知小王部族虚弱,明年恐会进犯。” “让他们来,最好集中在一起。” 黑熊看刘豹侧脸:“天下大乱不足二十年时间,这边郡怎么就衰败到了眼前这样不堪的地步?” 刘豹默然,干脆也坐在墙壁上,心中隐隐有些答案。 看刘豹模样,黑熊又说:“这百余年里,四时不正气候恶劣,旱涝无常。所以才有羌人东迁、鲜卑西迁与匈奴南迁。中原各地粮食减产,瘟疫滋生,百姓如置身水火之中。论粮食、人力与铠甲器械,世道再败坏,又怎么能让匈奴迁入太原十余年之久?” 刘豹不敢吱声,黑熊放缓语气:“你也知道我不是怪你,我也不怪你叔父。你们被羌人、鲜卑人夹击,生活所迫,只能南迁。我怨恨的是各地士人,恨的是他们这些人组成的朝廷。” 说着黑熊掏出一叠公文抛到刘豹怀里,刘豹疑惑翻开,是很正常家庭资产调查,调查的对象是一個叫苏则的。 刘豹见对方家资虽然丰厚,但跟他这个单于比起来,依旧是个穷鬼。 他一脸疑惑看黑熊,黑熊解释说:“我略定关中三辅,许多人向我举荐扶风苏则。说关中大乱时此人流亡北地、安定,如今又隐居太白山。给我一种他家世历两千石,却依旧清贫廉洁的感觉。” “许多人对他赞誉交加,希望我能征辟、重用这位南山隐士。” “我治下三辅都尉正厘清治下人口籍册,好确定徭役。而这位苏则,家有坞堡,蓄有部曲奴七百余户,更在上林苑圈地养马,有五百余匹。”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黑熊恶狠狠说着,差一点就被段煨、杨秋、钟繇这些人骗了。 或许他们不是有意骗他,因为这些人观念里,苏家坞堡、产业是苏家十几代人的积累,是合情合理的。 毕竟坞堡不是苏则一个人的坞堡,那么多的部曲奴仆和马场,也不是苏则一个人的家产。 也就多亏了关中各部足够蛮勇,压制力很强,否则苏则这样的关中著姓,极有可能在李傕郭汜之后迅速膨胀,形成河北审配那样的强族。 刘豹看着公文,恨不得立刻将苏则生吞活剥了。 他跟苏则没仇,就这么点人口财富,都不值得刘豹正眼相看。 但这么小的苏则,引发黑熊这么大的情绪反应。 这让刘豹心中发慌,率部逃亡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但这种事情要从容考虑,一定要把路线探查明白。 以自己和黑熊的年龄,顺着草原商路西迁到日逐王、西域仆僮都尉府驻地都很危险。 哪怕当年匈奴别部之一的乌孙,未来也难逃黑熊的打击。 所以一定要探查明白,迁徙到数万里之外! 率部逃亡的想法刚出现,就被刘豹掐灭。 现在的匈奴各部并不服他,没有黑熊的强硬扶持,他这个单于也坐不稳。 还需要忍耐,直到他羽翼丰满为止。 刘豹面有煞气:“这人竟敢欺瞒大渠帅,实在可恶,难道是曹操的奸细?” “我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明明知道我在瓦解关中诸将的部曲,他们还向我推荐苏则,这要将苏则与我一起架在火上烤。其中事情很是复杂,他们想用苏则敲开一个狗洞。” 黑熊感慨着:“关中不稳,有此可见一斑。所以我不想分心经营边塞,只好尽数委托给你。” 若不是三辅都尉分别在辖区内统计丁壮人口数据,就差点让苏则蒙混过去。 苏则蒙混过去,自己若征辟举用苏则,等于承认苏家的行为。 有苏家这个例子在,很多人又能放开手脚兼并部曲。 例如自己解救回去的百姓,这伙人难道就不眼馋? 黑熊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返回关中,打造一辆好车,像太阳神一样终日巡游。轮番驻屯各县,从头到尾监督,彻底粉碎过去原有的一切! 刘豹心中稍稍安定,只是低头看苏则的家资、族产统计,只觉得很是扎眼。 他知道黑熊不是贪财的人,见又容不下只有区区七百户仆僮部曲的苏则。 刘豹少年时就在河东求学,他很清楚这七百户仆僮部曲的水分和爆发力。 苏氏族人那么多人,这家几户仆僮,那家几户仆僮,凑在一起才有了这七百多户的族产。 如果苏氏举兵,那就是族人、姻亲充当骨干,仆僮、部曲为基层,迅速裹挟乡民为底层。 以苏家统计的这份族产来说,仅仅是苏家以及姻亲乡党,就能凑出三千左右的叛军。 周围几个县的青壮,极有可能被鼓动、裹挟着一起叛乱。 但问题很明显,以黑熊展现出来的军事能力以及目前的军事威望……就是把苏则从太白山揪出来,挂在苏家祠堂前,苏家那么多族人有几个敢造反? 所以黑熊收拾苏家,一道命令传到关中,郡县反手就能将苏家拆了。 太原、河东叛乱的豪强、部曲能拆了充实关中,关中的苏氏也能拆了充实边防。 人离乡贱,如苏家这样的大姓,拆成十几份安置在边地的山沟沟里,当地半胡半汉的土著自然会教苏氏族人该怎么重新做人。 这些苏氏族人想要重新成为地方豪强,就要想办法站稳脚跟,用各种办法拉拢、压制周围的土著家族,并取得领导地位。 这样勉强才能算是一方豪强,等与周围豪强世代联姻,根基十分牢固时,才算真正立足。 期间如果族人仕途顺畅,这个家族才算重新崛起。 所以地方大姓拆了迁徙到远方,大多数人族人会就此沉沦。 如果持续聚集一处,有领头羊的情况下,普通族人也会得到培养,踏上仕途,让家族影响力长盛不衰。 刘豹眼中,苏氏家族很是脆弱,却让黑熊这样的生气。 而自己,凭什么拥有现在的地位? 越发觉得,黑熊未来肯定会对他下手,对整个单于家族下手。 现在黑熊能强行扶持他当单于,那未来是不是可以将呼厨泉的儿子或孙子扶持为单于? 再到未来,是不是可以将黑熊自己的孩子,推到单于的位置上? 听着黑熊委托、授权的语言,刘豹陷入自疑,脸上依旧是生气模样,仿佛对苏则、推举苏则的那些人很不满。 见刘豹这模样,黑熊只是笑了笑:“我撤入关中后,还需要劳烦单于游说河套诸部。我也不强求什么,单于自行做主就是。” “是,小王尽力斡旋,劝导河套诸部早日臣服。” 刘豹郑重拱手,又将苏则相关公文递还给黑熊。 “嗯,我还是那个态度,不必强求。在袭杀诸羌首领后,河套各部虽然汉胡混杂,但他们对我充满警惕。双方互信这种事情是十分脆弱的,明年六月开边市。我们与他们先行互市,积攒信赖。” “小王明白了,不会急切行事,大渠帅安心。” 刘豹立刻补充,按着计划,明年会在三个王庭举行边市,为期三个月。 三个月的互市结束,也就到了匈奴转移草场,为过冬做准备的时候了。 送走刘豹,随军的沮鹄凑了上来。 他坐在黑熊近处,盘腿而坐,取出风干肉片撕咬一口,咀嚼:“外臣虽是盟友,也与将军相识已久,尚感将军行事无迹可寻。这位新单于,恐怕更难适应。” 黑熊斜眼打量沮鹄:“你的意思是刘豹不肯信我?” “将军在侧,单于不敢不信,亦不敢不从。” 沮鹄放低声音:“不知将军对匈奴左贤王人选可有安排?” 见黑熊神色狐疑审视自己,沮鹄坦然做笑:“既然无法与他短期内互信,不妨选一人充任左贤王,以钳制刘豹。如此挑动匈奴内部对立,未来将军再以心腹之士领右贤王,何虑刘豹作乱?” 黑熊只是摇头笑笑:“我答应过他的,左贤王人选我就不会插手。以后右贤王归我,又有我委派的使匈奴中郎将,何必在意刘豹生乱?他敢乱,我自能平他。” 笑罢,打量沮鹄:“你不会来找我说这种小事吧?” “不敢。” “外臣来时,见刘豹神情阴郁,又矫饰情绪,顾虑此人生变,故提醒将军。” 说话间,沮鹄将一叠帛书递出:“这是我家主公新发来的,想尽快与将军达成联姻,以期盟好长存。” 黑熊接过帛书阅览,不由挑眉:“他可真慷慨。” 一口气嫁过来三个妹妹,陪嫁侍女、武士各二百人。 沮鹄也只是腼腆笑笑:“将军乃当世英雄,今结成兄弟之盟,乃我河北士民之幸也。” 他眯眼远眺北风:“若得将军之助,乌桓、鲜卑亦不敢犯境作乱。边地安宁,将军一人之功,可抵数万大军,我主何乐而不为之?” (本章完) 第237章 延续安宁 第237章 延续安宁 上郡,高奴。 军师刘晔大营,营地就立在高奴城邑内。 见阳光明媚,刘晔登上城墙散心。 城墙是垒土板筑而成,这些年没有修缮维护,表面黄泥层都已脱落。 角楼坍塌,风化明显。 北风阵阵,刘晔长叹吐出的白气让风吹散,不留痕迹。 他所督八千人最初进兵不顺,勉强挡住了上郡方向进犯的乱羌。 等匈奴降服的消息传来,乱羌一哄而散;他也整合士兵,等待新的作战命令。 当黑熊向西河开拔时,他也配合向高奴进兵。 前前后后快三个月,他与麾下八千关中兵矛盾越来越大。 不是他指挥有问题,他只是中规中矩指挥调度。 问题在于黑熊所领那三千骑获得了巨大的战利品和功勋,只要没死,现在最次也是个什长,有牛马战利品,也会优先分配女子成婚。 上下吏士离心离德,目前几乎是一种摆烂状态,别说是夜禁,就连斥候侦查也是敷衍了事。 刘晔颇感心累之余,更感惊悸。 余光察觉异动,他站在城墙眺望,就见北方一支迁徙队伍正缓缓而来。 上郡降雪浅薄,更兼风大,所以道路并无深厚的积雪。 故而前线军队抛弃大部分雪橇,驱赶缴获的兽群,与解救的男女们一起顺上郡、关中驰道返回关中。 至于雪橇只能留在榆林一带,等待明年启用。 上郡驰道,黑熊坐在一辆高车上。 匈奴人擅长造车,车辆造型与汉密切交流过,所以形制类似。 可现在匈奴人内迁后,开始使用更为高大的车轮,这种车轮直径六尺有余。 刘豹进献给黑熊的这台高车配备十二匹马,车上就搭建着毡房,是一座移动的帐篷。 车轴摩擦悠悠作响,黑熊闭眼浅睡。 汉地大乱,匈奴人吸纳了太多的技术力量。 日常使用的车辆和帐篷都有了形制方面的改进,车辆变高变大外,帐篷结构更接近蒙古包。 蒙古包,使用最少的材料,获得最大的使用面积,而且结构格外稳固,能抵御风雪。 唯一的缺点就是严冬时节排烟、生火不方便,但如果配合成熟的火炕、排烟,那么现在的匈奴人将拥有对抗塞外大风雪的能力。 但这样的话,匈奴人会更依赖燃料。 煤不好挖,塞外可怜脆弱的原始森林估计会被破坏一空。 想到森林,黑熊观察驰道两侧的远近山坡,凡是易于开垦的缓坡,如今生长着低矮灌木;凡是深远、险峻的山坡,必然存在各种松林。 这里冬季强风吹刮,地面和大多数坡面都存不住雪。 露出的地面比较奇怪,有大片的黄土,也有大片的黑土。 有时候一片山头可以诡异到黑土、黄土纠缠。 黑熊斜眼观察远处的一片密林,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树木最粗壮者,砍伐后足以给故宫做栋梁、支柱。 拿来造船,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思索间,他微微皱眉,右手中具现鹅毛笔,抓起一片木牍就书写‘陕津造战舰,袁曹惊乱联合’。 等袁尚坐稳、扛过河北这一轮天灾后,对自己这个盟好的依赖性严重下降。 自己对袁尚的作用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拖住曹操,让曹操无法全力侵攻河北。 袁尚对自己来说也是类似的,拖住曹操,别让曹操滚雪球就行了。 所以等到袁尚立足稳固,兵精粮足之后……要么鲜于辅倒霉,要么张燕黑山军倒霉。 获得足够的军事威望,袁尚自然会拥有新的想法。 还有曹操,哪怕自己有攻灭曹操的军力,也要避免、克制这种事情发生。 让出舞台,让他们去跳。 否则进攻猛烈,袁尚肯定会对自己下手,策动内应,联合匈奴、凉州。 就算攻灭曹操,也会损伤根基。 再说了,攻灭曹操图什么? 图曹操的妻妾,还是图许都的天子、公卿百官? 所以关中大力发展造船业的同时,不能在陕津制造大量战舰,储备一批运船就行了,免得刺激袁尚。 想了想,黑熊又在木牍上书写‘以林为边,牧养牛马’。 前汉充实边郡,移民数百万,为的就是与诸胡争抢生存资源,从微末处挤压诸胡生存空间。 众多的移民,可以就近征募士兵,制造军械提供粮秣,是前线生产基地。 现在的困境是人口寡少,没有向边郡移民的余量;而移民数量不够,站不住脚,会被反向蚕食同化。 想要重建边防的话,必须步步为营向外推进。 建设一個个营寨,以营寨为节点封堵重要通道,相互引为支撑;耕牧屯戍一体,再配合俘虏来的奴隶充当廉价劳动力,农闲时用这些廉价劳动力种植林木。 依托地势走向,用人工林连接原始森林,形成一个个相对封闭的放牧空间。 人口有限,农耕区域有限,其他更为广袤的区域用来放牧牛马。几十年后栽植的树林成型……哪怕这些人不上税,也能起到边防的作用。 边郡人口越是集中,那防守的压力反而越小。 最怕的就是处处都有人,任何一个沟口、峪口都要派兵驻防,弄的跟鸡蛋壳一样。 降低冗杂人口,用树林迟滞诸胡的移动效率;一个个屯戍营寨充当物资补给点,然后打仗交给专业的人来打。 外围戍守工作交给匈奴,让匈奴去跟南迁的诸胡争抢生存资源。 遇到匈奴难以解决的问题时,自己再出兵;当匈奴成为问题时,就解决匈奴。 熬到铺设铁路,生产力大爆发的时候,匈奴就有了其他的使命。 遥想着铁路,黑熊露出笑容。 铁路背后的工业能力和物资运输能力,可以征服任何一个种族。 等到未来,吕布这样的存在用来敲大锤……全自动人力流水加工线。 只要自己学会,就等于它们学会;有合适的工具,再有材料,自己掌握技艺,就能遥控它们进行生产,还是一步到位的精加工。 思索间,渐渐靠近高奴城。 刘晔引着主要军吏已在路边等候,黑熊下车就见刘晔一脸委屈强作欢颜:“军师久等了。” “仆有失远迎,还请将军恕罪。” “何罪之有?军师言重了。” 黑熊上前将施礼的刘晔扶起来,并说:“我才能这么顺利的撤军归来,此皆军师策应之功呀。” 说着黑熊又将其他行礼的三名千人督搀扶起来,刘晔所督八千人,抵达高奴前线的只有三千人,另外五个千人队布置在高奴以南。 刘晔引着黑熊走向高奴城,黑熊却左右观察周围山势,指着南面一处头颅一样的高山:“城中拥挤,我想去宽阔处。” “就依将军。” 刘晔笑吟吟应下,几十个人骑马绕过一个个临时营区,绕山梁小路到山上。 没有积雪,只有各种灌木,也没有高大树木。 黑熊左右观察,点着头:“果然是好地方,我慑服匈奴,荡灭北地诸羌,收复三郡。此功虽不及封狼居胥、燕然勒石。但也足以刻碑为纪,宣留后世。” 刘晔点头:“此应有之事也,将军可是要在这里刻石立碑?” “我想立一座高塔,春耕后我会再来这里,率吏士督造此塔。” 黑熊左右看看,他不清楚附近的煤矿信息,采石为砖成本又有高昂,可烧砖的话同样高昂。 观察远近群山,就说:“高奴今后就改为延安,取延续安宁之意。” 刘晔应下,却见黑熊身边有跟随的书吏捉刀在木牍上刻字,就问:“将军,上郡郡治是在榆林,还是在延安?” “暂定延安,未来匈奴各部出塞迁入美稷周边,上郡郡治迁入榆林。” 黑熊扭头看刘晔:“上郡郡守一职,我有意表奏军师。” 将近三个月时间,刘晔此刻的地位远不如渭北之战时的地位。 部属的离心离德,刘晔的影响力下降到了极点。 他统兵、指挥不存在问题,有问题的是无法填满麾下八千关中步兵的精神、物质需求。 黑熊将全军吏士的需求拉的太高了,别说初次统兵八千的刘晔,就是马腾、段煨这样的宿将,都无法满足吏士的需求。 别说普通吏士,就是中高级军吏,也已经不是马腾、段煨能满足的了。 虽然这些中高级军吏知道马腾、段煨指挥能力优秀,但又有几个人能克制追随强者、鲸吞各方的逐利本能冲动? 刘晔听了不由沉默,军师再不受重用,也仅仅次于黑熊,比属吏之长的长史还要隐隐高出半截。 距离黑熊越近,能撬动的资源就越多,影响力也就大。 现在的上郡,有什么? 大概精心耕耘三年,压制散乱杂胡,上郡编户齐民后,他这个郡守才能过平稳日子。 否则前脚端起碗吃饭,后脚就要骑马去追杀作乱的小杂胡。 黑熊也不着急,自己即将运作新的官职。 大司马是上公,要以公府治理关中,这种情况下,刘晔这位军师就很尴尬。 就连长史陈震,也要挪一挪位置。 刘晔平复心情,思索询问:“将军能给上郡留多少兵马?” “我给你五个营戍军,这些戍军会由关中兵轮番服役,其中有一个骑营。” “榆林今后十几年时间里会是右贤王部的王庭,我会派亲戚充任右贤王,有他拱卫边塞。” “我对上郡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与他联手,任期内肃清境内杂胡、盗匪,给我一个干净的上郡。” 黑熊看着刘晔,尽可能用诚恳语气:“我与河北已有协商,以我破降匈奴、收复三郡之功勋,理应拜为上公大司马。待卿任期圆满,我以京兆尹相待。在此之前,京兆尹虚设。” 刘晔终究是个年轻人,有些经不起这么大的起落:“是,仆领命。” 黑熊抬手拍了拍刘晔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长安非是乐土,我开春后会在甘泉山修筑堡垒,做我大司马公府驻地。卿在外安心理政治兵,这是无数人羡慕的职务,不要嫌弃。” “是,仆明白将军苦心。” 刘晔点着头,收敛情绪:“形势诡异多变,仆会为将军看好上郡。” (本章完) 第238章 务实之人 第238章 务实之人 黑熊督领前队抵达延安后,当夜又折返中军所在的肤施。 因为要断后,等他真正开拔返回关中时,已到了腊月二十四日。 刘豹引领千骑一路相送,恋恋不舍。 虽然跟在黑熊左右担惊受怕,可始终也只是害怕黑熊一个人。 现在黑熊带着军队走了,匈奴各部死了那么多人,想要弄死他的人就有些多。 最后殿后的黑旗骑士缓缓而行,刘豹从怀中取出红蓝宝石点缀的金刀,双手奉上:“今与大渠帅相别,小王甚是不舍。只希望此刀常伴大渠帅左右,聊表小王绵薄之意。” 黑熊接住尺长金刀,手感沉甸甸的,拔出见刀刃呈现雪纹理。 “单于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黑熊将金刀装入自己皮靴套筒里,从马具上取下一口研磨精细如似镜面的金银错菱纹八面汉剑,剑鞘是普通的铜环黑木材质。 抓在手里沉甸甸,也双手递给刘豹:“此剑坚锐,希望能护卫单于安宁。” 刘豹双手接住,双目盯着黑熊,他是真的感觉怕了。 见他这模样,黑熊就笑说:“大约明年三四月之间,我会来高奴修筑高塔,以表功百世。我准备将高奴改名为延安,意味汉匈之间延续安宁。单于若是有意,可来延安相聚。” “大渠帅相邀,小王岂敢推辞?” 刘豹双手捧剑,躬身长拜,论礼节来说,与汉地士人无异。 黑熊见状笑了笑,看一眼边上百余名匈奴贵族,其中一些人跟随刘豹躬身长拜。 余下的人装模作样,察觉黑熊扭头望他们,顿时一个个躬匠精神附体。 见状,黑熊搀扶刘豹:“单于珍重,明年再见。” “大渠帅……” 刘豹哽咽又是长拜,后面跟随的贵族们刚刚站直腰背,此刻又紧跟着躬身长拜。 “驾!” 听到黑熊扬鞭策马的轻喝声,刘豹才抬头,就见黑熊驰马已到二十几步外。 刘豹更是哽咽的难以自控,身后亲信上前搀扶。 刘豹望着越来越远的黑熊背影,只觉得心灵空荡荡的。 抬手抹一把眼泪,刘豹察觉其他贵族凑上来,收敛情绪:“这人总算是走了。” 一众贵族默然无语,没有敢搭话的。 他们已经见识过黑熊、太史文恭座下日行千里的神驹,他们太懂这种神驹意味着什么。 这还只是两匹,如果良种繁育,以后有十几匹,几十匹,百余匹时。 又有太史文恭这样的绝世猛将统率节制,对匈奴来说就如同死神。 别说黑熊,游牧各部里,任何一个部落若突然得到大幅度优化的某個马种,那他们的崛起将无法阻止! 刘豹舍不得黑熊,黑熊也有些舍不得刘豹。 生怕这个熟人被匈奴贵族玩死,重新培养一个,又得费时间和成本。 随着他策马轻驰,缓缓而进的一个个黑旗百人队渐次加速,沿着秦直道向关中进发。 又数日,腊月二十八,诸葛亮一行人出蓝田山谷。 诸葛亮也是个壮劳力,亲自推着一台独轮车。 狭小的驴车里,黄月英揭开帘子观察道路两边。 见一处村落里男女正修葺坍塌的屋舍,她感到有些不解。 到下个亭驿休息时,她问:“夫君,关中迁徙百姓众多,如今都有屋舍,怎么还在修缮屋舍?” “黑镇北收复三郡,又有八万男女内迁。” 诸葛亮烤火,吃麦饼,喝一口热茶水后说:“八万男女,最少附带十万孩童。” 成婚两年至今无子,听诸葛亮嘴里吐出孩童两个字,黄月英有些窘迫。 皱着眉头:“难道北地诸羌被他反手间尽数摧灭?” “也不尽然,我觉得其中许多男女、孩童是从匈奴人那里解救的。” 诸葛亮没心情吃麦饼,端茶饮着,说:“前后解救男女不下四十万,孩童类似。这些人受活命之恩,必效死力。” 黄月英听着也感到了浓浓的压力,被解救的男女中,男女比例三比一,能在诸胡手里存活,必然是青壮。 哪怕裁汰一番,也能选出十万死兵。 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黑熊不敢杀、杀不了的人。 哪怕王允活着,也能轻易被黑熊撕碎。 别说王允,就是董卓复生,也挡不住现在的黑熊。 不管什么地方的士兵,都有各种局限和弱点。 而这次黑熊解救回来的人口,如此多的人口,还是经历过诸胡折磨的人口,这伙人怨气深重。 不需要黑熊引导,也不需要与太平道合流,光是这些年积攒的哀怨之气,就足以冲毁朝廷。 汉室朝廷、衣冠著姓、屡世公侯之类的存在,对这些人来说毫无意义。 这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曹操挡不住,袁尚也挡不住,就连荆州也挡不住! 任何一方单独应对,都会被冲爆。 诸葛亮视天下如棋盘,现在很明显,黑熊一方已严重破坏了均衡。 以当年河北之强,袁绍还要以联姻的方式笼络、交好乌桓。 而黑熊呢,视匈奴、诸羌为美肉,狠狠咬下这么大一口,相当于别人数十年积累。 天下各方势力,谁麾下能有十万死兵? 敢死之兵不是那么好积蓄的,训练得当,那就是魏武卒、秦锐士,是一方势力的中坚力量。 黑熊会练兵么? 肯定会练兵,诸葛亮以己度人,认为黑熊练兵的造诣非常高。 夫妻闲聊之际,突然就见官道南部用来使骑。 使骑背插两根白色负羽,纵马狂奔。 还没抵达,小小亭驿里的亭长就引着人外出迎接,还牵来了四匹马。使骑抵达就说:“荆州六百里急递!” 这时候同行的骑士也抵达,累的气喘吁吁,一跃下马。 使骑也被亭长带人扶到新马,使骑坐稳后借助温热茶水连着喝了两碗,当即就牵着一匹备用马出发。 这个亭驿里的一名亭卒已穿戴好皮甲,一跃上马,也引着一匹空马,充当新的护骑,打马追赶。 诸葛亮望着向北而去的两人四马,就问凑上来的马良:“季常,觉得是什么事?” “或许是襄阳之事有了说法。” 马良去看边上落座,受亭驿接待的崔州平,崔州平担任过西河郡守,一路北上时颇受礼遇。 哪怕是这座狭小、新设立的亭驿里,亭长也分出席位给崔州平歇脚。 诸葛亮也去看崔州平,崔州平抬手抚着略胡须,他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现在天下形势变化极快,他也生出一些想法。 所以离开荆州时,娶了蔡夫人的小妹,成了诸葛亮的小姨父。 蔡瑁生前本来想用这个小妹联姻长沙桓阶,桓阶婉拒不久,蔡瑁就被甘宁砍了脑袋。 这次崔州平北上不仅带了新婚小娇妻,还带了丰厚的陪嫁嫁妆。 嫁妆不限于财富,还有各种仆僮、武士,这是崔州平快速建立一个庄园的根基、底气所在。 见诸葛亮也看自己,崔州平笑说:“孔明何必看我?要我看,现在文仲业率兵抵达襄阳,大事已定。” “亮也是如此想法。” 诸葛亮起身到桌案处给自己木碗里沏茶,笑了笑:“以黑镇北对刘伏波的看重,文仲业南下,谁敢保证他军中只是荆州兵?” 这才是关键,老老实实配合文聘,一切都在秩序内处理,那一切都是可控的。 如果反抗文聘,导致文聘军中的关中兵发力,这些人动手,那就不是死一批领袖、头目就能解决的了。 文聘军中到底有没有隐藏关中兵? 以己度人,就算没有七八百一营之兵,起码也有二三百精锐。 只要文聘动手发动兵变,现在襄阳驻军谁敢抵挡? 蔡瑁被打残后,蔡氏部曲收缩、瓦解,元气大伤。 现在文聘受刘琦、黑熊授意发动兵变,襄阳附近,谁敢抵抗? 失败了要死全家,成功抵抗引来黑熊,这可是要诛三族的。 几乎不需要多想,如果文聘发动兵变,结果是注定的。 这个兵变,甚至不是刘琦能阻止、控制的。 只要不杀刘表,杀再多的人……刘琦都会这类既定事实。 主动权在文聘手里,发动兵变,这是大概率发生的事情。 诸葛亮几个人猜测襄阳发生的事情,更感紧迫。 黑熊抓住了刘琦,就等于抓住了荆州的咽喉。 想到现在的形势,诸葛亮浅浅皱眉,接下来天下变数就在明年的刘豫州进伐中原。 若是能一口气吞掉曹操,消除中原与河北的死仇,一起联合,拥护汉天子,那么还能与黑熊抗衡。 对抗几年,见黑熊无法快速重创这个联盟,那么荆州也会发生摇摆,这不是一个刘琦能控制的。 想要遏制黑熊,必须消解中原、河北之间的死仇。 保证关东整体的和平,才能有序休养,互为唇齿。 关东立稳后,黑熊无法快速击破,荆州人才敢摇摆、变换阵营。 所以想要在黑熊这里引其重视,就要将未来的危局完完整整的描述给黑熊,再找到破解之策。 而这,就是进身之路。 如果失败,也会启发黑熊,黑熊自己就会想办法破坏关东的大联合。 到时候自己黑熊软禁,想要出逃可就难了。 就算出逃出去,还要想到新的合纵、连横着力点。 崔州平见诸葛亮沉思,也不干扰,自顾自饮茶吃黄米饭。 也在反复思索自己的道路。 目前关中、河北是盟友,自己是河北著姓,娶了荆州蔡氏女。 所以在黑熊这里,自己可以胜任对河北、荆州的交涉、出使诸事。 作为回报,建立一个小小的庄园应该不会受到阻挠。 大不了不要这个庄园,带着仆僮开荒自建田庄也行。 不去经营庄园经济,只着手于农耕、放牧之事,不参与盐铁、布帛等生活必需品的买卖。 等以后形势稳固了,再想办法涉足与诸胡的贸易,这个来钱才快。 只有充足的财力,才能稳稳的供养儿子成材。 就因为肯钱,他爹崔烈五百万买了个太尉。 虽然他们兄弟两个没少当众笑话这件事情,但再笑话,也是无法与崔烈割裂的。 比如现在,崔州平家中的阀阅之上,自然承认太尉崔烈这个履历。 钱买太尉,真不丢人;让这件事情暴露出去,才丢人。 怎么挣钱,挣大钱,用钱来铺路,是目前崔家的家学传承之一。 崔州平既然已经选择了入世,就要捡起祖宗总结的金科玉律,很自然的娶了小二十多岁的夫人。 离开生活十几年的荆州,向着关中而来。 图的,就是再次让崔家屹立于当世。 至于诸葛亮想的合纵连横之变化,汉室社稷之存亡延续,根本不在崔州平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的他,只想弄点实际的。 (本章完) 第239章 小小豪强 第239章 小小豪强 眨眼间,就来到了建安八年正月。 关中积雪消融的比较快,返回关中的军队勉强安置完毕。 军队规模相对于关中原有驻军来说有些大,现在必须打散安置。 接受安置,是大多数吏士的心声。 他们人均三头牛马,又会优先分配妻子;他们本就是擅长耕种、放牧,只要给他们划分一片土地,他们自己就能建立一个屯戍村寨,新的土地矛盾也因此引发。 黑熊本以为撤兵回来能过几天清闲生活好好的享受享受,结果出征士兵的安置问题扰的他难以休息。 各县的官吏在土地矛盾一事上也难得的集体团结,有默契的抵触。 既不敢反对搞破坏,也不会配合去调解新旧矛盾。 黑熊多少有些不得已,入驻池阳县,调查县内的田产、人口。 钟繇先一步抵达池阳,紧接着马腾、陈震、段煨、杨秋、卫觊都来了,就连王粲、崔州平、诸葛亮等人也向池阳进发。 池阳即将发生的事情,关系着未来关中的税赋徭役兵役征发,也关系着资源分配。 先来的钟繇,在客厅里被黑熊晾了一个上午后,午饭时两人才相见。 入正月后关中气候渐渐回暖,钟繇深得养生精髓,这种气候里穿的暖暖,毫无亏待自己的意思。 黑熊则是贴身皮甲外罩一领厚布斗篷,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 落座后摘下皮盔,就问拱手施礼的钟繇:“关中各县的情况元常公也清楚,我先问一句话,元常公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见钟繇愕然,黑熊就说:“元常公好好思索,现在他们干的事情,到底是在反抗我,还是在支持元常公?” 钟繇微微点头,这时候仆从才端来热茶、小点心。 钟繇也清楚,真惹恼了黑熊,下次就不是把他饿个小半天的时间了。 反复衡量,钟繇吐字如金:“老朽支持大司马。” “朝廷还未正式敕封,这大司马一事先不要谈,我问的是元常公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自然是帮黑将军。” “嗯,元常公有这个态度,我们才有继续谈的必要。” 黑熊转手拿出一卷竹简递给钟繇:“我念及关中大乱初定,本来不想大动干戈,但是他们妨碍我安置有功之士。我不是锱铢必较的人,我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总之我要施行新的户口制度。” 钟繇不言语,拿起竹简铺开阅读。 开头就是设立百户所、千户所,归属亲军都尉府管理。 用关中各县荒废的土地安置百户所,这一条看的钟繇眼睛一突。 黑熊不准备对关中各县原有的征税、徭役体系动手,事情要一步步来。 虽说关中士人元气大伤,可现在关中涌入了太多的人口,这些士人磨刀霍霍胃口大开。 这些士人组成的各县官吏之所以消极工作,原因就是没有吃到战争红利。 事情就这么简单,如果更进一步刺激他们,那会惹出一些麻烦。 春耕在即,大军还未解散,黑熊不想浪费人力再搞一次。 现在敲掉一些,等百户所、千户所扎根于各县之后,所谓的关中士人,也将被分割切碎。 千户所不是指一千兵户聚集的区域,而是数個、十几个百户所的上级管理单位。 渭北之战时,黑熊就吞了关中十部帅的部曲,名义上这些部曲以及他们占据的生产资料,目前都是黑熊的私产。 后续解救回来的男女,以及现在带回来的军队,都是他的私产。 所以现在各县不配合,那就甩开他们,直接以百户所为单位进行垦荒。 至于土地是不是荒地,看各县过去几年的纳税资料就行了。 没有缴纳过田税、田租的土地,肯定是荒地、荒废的良田。 重新开垦利用起来,这有什么问题? 这问题大了去。 钟繇握着沉甸甸竹简,他已经看明白了,黑熊这是要将各县官吏清洗一遍。 过去几年时间里,关中不交税的就三种人,第一是诸将部曲,第二是大姓豪强与他们的部曲,第三是盗匪。 诸将部曲不交税很正常,因为这些部曲的将军,是征税人,是税金的分配者。 也因为关中十部帅的存在,各县官吏也不会主动扩大税源……再多的税,也落不到本地,会被征走、抢走。 所以各县编户之外,就有了不纳税的豪强与部曲,与盗匪。 豪强、盗匪与县吏团队存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很多土地耕种了,但没有记录在籍册里。 而现在黑熊就要吃掉这部分,拿来安置军队。 用荒地来安置军队,用军队来垦荒、自足,完全合情合理。 这损害的是豪强的根本利益,但也分化了豪强与各县官吏。 他们是一伙人,但多少也有区别。 比如现在,如果承认那是荒地,豪强倒霉;如果说那是良田,各县官吏倒霉。 豪强倒霉损失的不过是良田,这虽然很重要,但也只是生产资料。 可如果各县官吏倒霉,那就是抄家一条龙服务。 豪强往往是世代经营才缓慢壮大形成的,那种三代单传,财富集中在一个人或几个人身上的家族……经不起风险,太少太少了。 所以乱世的豪强往往是几个人挑头,一大帮宗族、姻亲、乡党小地主、富农加入;再兼并、奴役贫民、流民。 当地官吏,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 钟繇已经看明白了,也知道各县官吏为什么会敷衍、消极应对黑熊的安置令。 因为之前黑熊这里划分土地时,参照的资料是各县报上来的,很多良田在惯性下依旧是县府认定的荒地。 一开始黑熊没意识到,等调查后才发现真相……然后就喜出望外,顺着这个缺口企图把剑怼进去,直接重创那些大姓、豪强。 比之关东,关中这些豪强、大姓的规模堪称小巧可爱。 黑熊抓住了机会,还怒不可遏,这一剑攮进去,关中小豪强谁能抵抗?至于拉拢大豪强出面……渭北之战,十部帅已经被打死了。 甚至不需要黑熊动手,找程银、成宜这两个二流豪帅,也能将关中小豪强从头到尾洗一遍! 但治理地方不能这么搞,就像曹操很缺钱,也不能随意抢劫、勒索商旅一样。 实在是缺钱,可以诛连乱臣,扩大规模,抄家灭族。 可以定罪诛三族,但不能抢。 现在就这么个情况,黑熊企图抓着关中士人最后的小尾巴,狠狠的抽出关中士人的脊椎。 钟繇看着竹简里最后的统计,二百二十六百户所,不由感到眼前有些昏黑。 渭北之战前后收编的诸将部曲,也不过能整编出四十八个百户所,算上马腾所部,凑够了六十个百户所。 这些百户所的主力来自解救的男女,来自战时扩充的军队。 等这二百多个百户所站稳脚跟,就是二十余万兵户。 哪怕轮番服役,黑熊也能掌握五万左右的常备。 五万常备大军进讨中原,曹操拿什么来挡? 按照正常的人口补充来说,每年战损不要超过一万青壮,那黑熊就是一直保持五万常备。 这可能么? 外出劫掠带回来那么多的奴隶,能解放出更多的青壮服役;外出抢回来的女人,会加速军户的繁衍速度。 钟繇盯着竹简,心中已经有了明悟。 这些百户所建立之前,还有各方联合围剿黑熊的可能性。 等百户所扎根各处,就可能会发生一种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黑熊只劫掠不占地,用诸胡、关东的人力,来维持关中的高速发展。 至于现在吃亏的各县小豪强,这些人在董卓、李傕时期没闹出动静,现在更不可能。 当源源不断的财富涌入关中后,今天这些小豪强未来会成为对外抄掠的狂热支持者。 钟繇在关中七年,他太清楚关中缺什么。 缺秩序,也缺人口……尤其是奴隶。 关中水利工程趋于荒废,也就春秋洪水时各处渠道有稳定的水。 水利工程荒废,养不了那么多的人;人少,难以维持水利工程,整个就是个恶性循环。 最初的天灾和人祸,导致水利工程完蛋。 现在想要恢复,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 除了奴隶能任劳任怨去干这个工作外,钟繇想不到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百姓徭役也可以,但这会影响持续发展。 有百万奴隶,就能让关中恢复为千里沃野。 思索着未来,钟繇将竹简合拢,双手递给黑熊:“将军需要老朽做些什么?” “不要妨碍我做事,如果有人想坏事,元常公能劝则劝,不能劝,交给我处理。”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我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件事情错不在我。” 钟繇也是无奈陪笑,就问:“此关中大事也,将军不妨请杜畿出面,由他助我安抚关中之士。” “我出兵关中以来,前后两番请他助我,他不屑一顾。” 黑熊收敛笑容:“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我这第三次请他,他拒绝,杀他事小,坏我颜面事大。” “正因在杜畿这里接连受阻,我至今没有派人征辟苏则,生怕此公自比吕公姜尚,非我亲去不可。” 黑熊说着忍不住叹息,进取关中时,他是真的想跟杜畿合作,以方便稳定后方。 有杜畿合作的话,甘宁就能解放出来。 关中士人也能融入进来获取军功,加速整合。 比起各方士人,关中士人的隐患最小。 可杜畿看不起他,这就很无奈了。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弘农杨氏的杨亮、杨光兄弟想要加入,他都没同意,更别说什么杜畿、苏则。 现在就是熬,看谁难受。 看着钟繇欲言又止的模样,黑熊抬手召来亲兵,嘱咐一番。 亲兵离去,不多时带来一叠公文。 黑熊检查一遍,挑出两份递给钟繇:“这是北地傅巽发来的一卷密书,以及襄阳奏报。” 傅巽是刘表镇南幕府的东曹掾,公府东曹掾,负责向尚书台推举郡国两千石人选。 现在许都朝廷合法的公府就曹操的司空公府,司空公府的东曹掾是陈留毛玠。 曹操不在许都时,郡国两千石空缺需要补充时,必须是毛玠这个兖州陈留人推举了,尚书令荀彧这个豫州颍川人才能从名单里选! 刘表难以向外拓展,所以傅巽的地位不算很高,但荆州的郡县长官选任,傅巽这个外地人掌握着举荐权。 可随着关中大定以及征讨匈奴的连续捷报,思乡心切的傅巽倒戈了。 配合文聘,给了镇南军师蒯越重重的一拳,瓦解了刘表的统治。 钟繇先是翻看傅巽的密报,见刘表企图装病引刘琦来襄阳传位。 再看襄阳奏报,这是文聘发来的;内容更简单。 军师蒯越毒害刘表,企图引诱刘琦一并加害……所以,蒯越三族为乱军所杀。 傅巽这个流浪在外的西州名士,即将返乡。 杜畿、苏则有了替代者,所以对黑熊不重要了。 有傅巽装点门面,大部分关中士人也就能自我满足了。 钟繇无奈,暗暗叹息。 (本章完) 第240章 难以妥协 第240章 难以妥协 处理了钟繇,黑熊又与马腾、段煨、杨秋夜宴。 宴席刚开始,段煨就呈送北地郡军民籍册与将军印:“今复三郡者,将军也。伏望将军另选贤明,以振兴边郡。” 黑熊没拒绝,翻阅北地郡的籍册,实际上只有泥阳一带的人口数据、田产数据。 看了看,就合拢竹简,对边上的段煨说:“老将军有殊功于国家,我个人又对段太尉十分景仰,所以段氏不必如此作态。” 段煨听了依旧神情郑重:“非是如此,老朽……” 他要推辞,黑熊抬手打断:“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必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见外话。我容得下马氏、段氏与杨氏。北地郡交给段公,我很放心。” 说着扭头看杨秋:“安定羌胡此番也受创不小,明年……今年春夏,他们若不肯出走,入冬就难以脱身。我希望将军领安定郡,与段将军互为唇齿。” 杨秋拱手:“愿领命。” 随即杨秋就问:“今末将有部曲五百余骑,还请将军增派兵马。” “嗯,我给上郡定下了五营兵马,安定也给五营。三月中旬时,开拔安定,九月时我会增派五营以固秋冬戍守。冬月、腊月之间,三月北上的春班五营撤归关中。” 五个营接近四千人,算上杨秋本部,以及安定郡动员的郡兵,就算压不住乱羌杂胡,也能固守待援。 黑熊作战表现出来的高机动力,是边军固守待援的士气、底气所在。 杨秋当即应下,带着自己部曲去打硬仗,与带着调派来的军队去打硬仗……完全是两种概念。 就如马腾一样,卢水胡绕路攻入关中,本以为没人敢硬碰硬。 结果马腾带着部曲北上汇合庞德,毫不怜惜庞德两千余骑的兵力。 硬是以不到三千骑的兵力,聚歼、斩获卢水胡四千余级。 段煨见状,立刻就说:“将军,仆之北地,愿效仿安定、上郡,恳请将军收编部曲流亡之人。” “老将军如此执着,那春耕之后,我亲自去北地主导整编一事,绝不会让老将军故旧吃亏。” 黑熊想了想,继续说:“我会原地安置,也请老将军告知部伍。此番整编之后,老将军可留部曲五百户。” 段煨的核心力量也就这么多,完全可以接受,拱手:“喏。” 黑熊端茶饮一口:“诸位都是善战之人,年龄远高于我,我没有猜忌诸位的动机。对于能战敢战的将军,我从来不会吝啬。我有意追段太尉之功,征其子孙一人在我军前效力。” 二十三年前,段颎下狱服毒而死。 说着目光去看段煨,段煨得到过段颎的支持,但也同样因段颎而中断仕途。 如果不是董卓,段煨很难再次展露才华,也不可能搜集遗落各处的段颎旧部。 段颎生前封新丰县侯,食邑一万四千户;只是服毒自尽后,家人流放,多方营救能活着回乡就很不容易了,也就没有了爵位袭替的说法。 凉州三明中的另外两个人,张焕没有封爵,皇甫规攀附党人拒绝封爵。 算上爵位流失的段煨,三个家族后人里,就旁支段煨、皇甫嵩以军功重新封侯。 段煨闻言,起身长拜:“将军崇尚我兄之功绩,我段氏自当鞍前马后,为将军大业尽效死力!” “不必见外,我愿以中郎之位相待。” 黑熊举杯示意段煨落座,就去看一直沉默的马腾:“匈奴还缺人镇守,外舅可有人选?” 马腾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就问:“是度辽将军,还是使匈奴中郎将?” 度辽将军权限很大,使匈奴中郎将专管匈奴。 从权限上来说,这两個驻屯边塞的常设将军遭遇紧急事态时,度辽将军权限最高。 “目前只有使匈奴中郎将,此外还有护羌校尉,我有意请外兄出任。” 黑熊说着笑了笑,马超回关中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马超又不傻,现在这种状态,谁都不可能信任他。 只是马超这几天总是躲避他,黑熊也没见到人,但这么个强硬拳头留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丢出去祸害羌人就算人尽其才。 马腾听了露出笑容,又克制说:“若是设立度辽营,老朽愿领之。” 黑熊也清楚早年马腾对凉州三明的崇尚心态,现在马腾眼中,凉州三明也就那么一回事。 可少年时的马腾,视凉州三明如擎天之柱。 就连他的表字寿成,也是从皇甫规那里借来的。 朝廷拿二百户食邑的寿成亭侯册封皇甫规,皇甫规力辞;皇甫规娶的是茂陵马氏,董卓执政时期,就向早寡的马氏求婚想要娶为正妻,马氏不同意,被杀。 董卓迎娶马氏,肯定不是贪图什么美色。 只是单纯想要羞辱皇甫规的侄儿皇甫嵩,也是想拉拢关中士人罢了。 马腾的名字不协调的因素就在于这里,他是以名、以字明志。 “度辽营目前不宜设立,等关中稳固,府库有两岁积蓄后,我会设立度辽营。” 黑熊解释说:“度辽营就该扎在五原,扎于塞内徒有其名自欺欺人;驻扎五原,鲜卑来攻,关中救援不便。此事还需等待几年,外舅若是能委屈一下,可领使匈奴中郎将一职。我与单于刘豹感情颇佳,外舅去了,刘豹会执子侄之礼。” 后汉之际,塞外有两个常设营。 一个是以流放罪犯为主的度辽营,一个是乌桓营。 这两个营,构成了后汉塞外的军事、外交处理机构,对遏制鲜卑崛起,起到了重要作用。 上一任合法的度辽将军叫做耿祉,这人带着度辽营与征集来的匈奴仆从参与群雄讨董。 讨董战事不顺,于夫罗与袁绍生出冲突,大概是劳资纠纷问题。 张杨负责调解,拿不到工资报酬的于夫罗劫持张杨突围逃跑,袁绍派鞠义,击破于夫罗。 于夫罗带着败兵裹挟张扬逃亡到黎阳,将没有反应过来的耿祉攻破,吞并耿祉营中的匈奴部众,势力得以重振。 马腾听了抬手摸胡须,感觉去匈奴当个王上王,可比待在关中有意思。 至于大儿子的命运,从分家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去管了。 有那么个胞妹在,马超自己不找死,现在真的很难死。 毕竟客观上来说,黑熊是没有宗族的,重用被分家的马超,不存在障碍。 至于自己监护匈奴,大儿子监护征讨诸羌会不会联合作乱……就现在黑熊打出来的军事威望,他们父子敢作乱,他们的部属、匈奴诸羌仆从兵首领就敢绑了他们。 怎么说呢,马腾在名望方面还有一些执念,尤其是征讨诸胡这方面的军事成就。 他很是动心,又有些顾虑,他可是卸任的仪同三司征北将军。 又想了想,就说:“使匈奴中郎将,对我来说重于征北,此去也未尝不可。” “那匈奴之事就委托给外舅了。”黑熊郑重拱手,马腾也就笑着应下。 现在关中不缺人力,春耕之后,他的辋川庄园自然会动工修筑。 他感觉自己还能再干几年,先当使匈奴中郎将配合黑熊攻取河套;最后再以度辽将军的身份跟鲜卑纠缠一段时间。 辞官退休前,带着度辽营跟随黑熊,狠狠揍一顿鲜卑。 没有渡过辽水的度辽将军,多少有些遗憾。 马腾、段煨、杨秋三个人的事情得到了处理,随即俱是畅饮。 至于关中即将因安置军队引发的土地纠纷,他们根本不想介入。 关中已经是黑熊的小园,想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谁敢伸手阻拦,就要有祸及三族的心理准备。 酒酣宴散,黑熊带着醉意来见王粲。 很巧合的是,王粲半夜没睡。 王粲怎么可能睡得着? 蔡邕藏书整理完毕,也有序誊抄。 蔡昭姬也已经返回,着手修补藏书缺失内容。 除了蔡昭姬外,孔融也指手画脚,让王粲失去了蔡邕衣钵唯一传人的标签。 特别是还有一套简化文字的传说,让王粲如坐针毡。 他不是很在乎蔡邕衣钵唯一传人的这个身份,他山阳王氏的门第那么高,不需要蔡邕的传承来抬高门第。 他现在着急就是这套简化文字,文字历来都是跟祭祀、鬼神、天地奥妙挂钩的。 汉中的五斗米道搞天曹仙官授箓晋升体系,文字龙飞凤舞很是复杂。 黑熊这里联合太平道,崇尚蔡邕简化……这套简化文字到底是不是蔡邕的,目前也是未知。 对王粲来说,谁发明、改进文字真的不重要。 就跟他吃饭,没必要认识厨子一样。 他只是想找黑熊确认,简化文字到底有没有办法沟通鬼神。 以他的见识认知来说,文字发展的趋势就是简化,如果真的简化到了极致,那或许真的就是天地之密匙。 神仙的密匙,可比什么世家高门有意义的多。 当经学发展到极限时,玄学就该诞生了。 黑熊来时,王粲在火炕上翻来覆去,遥想着各种神仙传说。 关中之乱,王粲的大多数亲友葬身其中。 族兄王凯留在荆州过富贵日子,现在只有他孤伶伶一个流浪关中。 振兴家族是他生活的动力,那如果能找到神仙之术……那还振兴什么家族? 神仙之术、天地密匙的优先度太高太高了。 于是王粲听闻黑熊来见他,从火炕上一跃而下。 来不及穿鞋袜,光脚奔出门,顺着冰冷走廊快步来见黑熊:“见过将军。” “深夜造访,叨扰宣高先生了。” 黑熊抓着王粲的手就往里面走:“本想去长安拜见,奈何关中杂务堆积,不得已滞留池阳,连累先生亲来,实在是惭愧。” “将军言重了。” 王粲现在才感觉脚底板冰冷疼痛,克制着:“将军解百万生民于水火,日理万机,某怎可奢求造访?” 深夜视线不好,王粲只当黑熊没发现。 引着黑熊快步经过走廊,进入相对温暖的屋舍。 卫士端来两台灯烛,王粲、黑熊坐在火炕上。 黑熊就说:“明日我还要巡查各县,故深夜来见。我想询问先生,就如今关中霸业,于天下来说,能有几成胜算?” 王粲收敛表情,严肃思考这个问题:“将军是要成就霸业?” 现在也只能承认霸业,谁敢承认帝业、王业。 见黑熊沉默,王粲就说:“就霸业来说,将军已成了九分,余下一分在于天子。若能迎天子返回雒都,朝廷脱樊笼之困,则天下归心,将军霸业无人可挡。” “将军之志若是想扫除沉疴,还天下万姓以太平,仆以为,当效法赢秦。” 黑熊这才点头:“天若与之,我岂敢错失?” 现在就担心遭遇包围网,就说:“如今我之所虑,乃合纵连横之变也。” 王粲面无表情:“将军顾望四方,则四方震怖。若是将军不兴大兵,不急于成,又能疏远小人、酒色之事,则大业可成。” 黑熊听了缓缓点头:“荆州殷富人口众多,我却舍弃只取关中,就因这里能任我驰骋。先生若是能助我,待朝廷敕使抵达,我愿征辟先生,托付家国之业。” 王粲听了却沉默,他自然能感受到黑熊对著姓、豪强的恶意。 可有个问题,他王粲到底是著姓、还是豪强? 山阳王氏强归强,但已经元气大伤。 他父亲王谦更是个不能见光、详细讨论的人。 如果不是王允死的太快,追讨董卓余孽时,王粲躲不过那一刀。 现在的山阳王氏就剩个招牌,王粲凭借这个招牌还能跻身上流舞台。 他如果站不稳跌下去,山阳王氏也就没落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黑熊一样,都是没有宗族的人。 但王粲自己讲学,正在发展门生。 带着一帮门生,他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面对黑熊的邀请,王粲本能的犹豫,此刻越发猜疑,怀疑那套简化文字是个引他入彀的诱饵。 想了想,王粲就问:“未来汝颖之士,将军如何看待?” 黑熊不言语,王粲见此闭目长叹:“非我不愿襄助将军成就大业,实在是人情纠缠,难以脱身。” 容不下汝颖之士,难道未来还能容得下门生遍及天下的他? (本章完) 第241章 不好断定 第241章 不好断定 次日一早,黑熊用餐时心情如平常一样。 并没有因为王粲的拒绝而感到沮丧或者愤怒,双方本就不是一路人。 至于王粲未来的去向,黑熊也不怎么在意。 这种人不肯配合,只要不明确反对,那真的没必要杀。 不是自己多么慷慨大度,而是王粲危害远没有王粲自己预想的那么大。 哪怕王粲出走,就关中的发展势头,又有多少人愿意跟随王粲出走? 用餐完毕,正要穿戴贴身皮甲时,负责监视王粲的卫士来报:“渠帅,王仲宣欲启程返回长安。” “护卫其安全。” 黑熊嘱咐一声,展开双臂,由其他亲兵扎紧束甲带。 随后又披上斗篷,戴好皮盔,悬挂佩剑,黑熊引着一伙人出门乘马。 几十骑蹄声嗒嗒作响,护卫着黑熊顺驰道向西而去。 也在清冷的晨光照耀下,王粲骑着驴子向南而行。 大约午间时,王粲一行人在一处新设百户所落脚。 这处百户所位于长陵北郊,距离长陵堪堪五里路程。 虽说没有长陵县府的协助,被黑熊调来、安置这里的军队则自力更生。 他们依托原有的村落废墟、遗址扎营,先是扎立帐篷,这几天已经开始着手修葺村落废墟。 一个百户所对标的不是里社,而是乡社。 所以这个百户所足足有三百余男女,算上孩童足有四百出头。 未来丁壮成家,这个百户所应该会有二百余户。 王粲一行人抵达时,就见这个百户所的牛马兽群集中放牧;除了这一股大兽群在西南方向放牧。 王粲驻望远处的兽群,眉头不由皱了皱。 不仅是渭北开始设立百户所,渭南之前安置的迁徙百姓也开始整编,向着百户所转变。 长陵是关中诸多陵邑中地域相对较小的一個陵邑,位于渭水北岸,紧贴着渭水。 可黑熊还是一口气设立了两个百户所,一个在城北,将长陵与池阳分割;另一个在长陵西侧的兰池,挡住了长陵与上游安陵的通道。 而长陵之东、渭水下游也有新设立的百户所,这个百户建立在更下游的阳陵西郊,将长陵、阳陵分割。 关中所有的陵邑、县,都被新设立的百户所这样包夹、封锁。 王粲远眺一番,午间温差较大,他摘下斗篷吹了会风就觉得有些头疼、不适。 于是带着一腔浓浓愁绪来到百户所休息。 距离不远处,崔州平、诸葛亮也乘马北上。 各处田野积雪消融,现在能看到一片片枯黄灌木、草丛,兽群觅食其中。 午间阳光温暖,诸葛亮左右观察,可见低洼处有升腾的白气。 崔州平则对关中各处景象习以为常,他戴着围巾遮住了下巴和嘴唇。 即将靠近百户所时,忍不住回头看看视线远处的长陵城轮廓,不由龇牙。 心中暗暗感慨,黑熊过于刚戾。 得势不饶人,抓着关中官吏的小尾巴不放。 不过关中各县的官吏,又有什么大声说话的资格? 虽然董卓、李傕、郭汜都完蛋了,可黑熊还没有完蛋的迹象。 给关中各县的土著士人十个胆子,谁敢轻举妄动? 经过百户所时,崔州平勒马放缓速度:“孔明,黑镇北这百户所、千户所之制,意欲为何?” “意在分化关中军民。” 诸葛亮享受温暖的阳光,又回答:“这让我想到了锻刀的夹钢法。” 崔州平听了缓缓点头,就说:“十户、百户、千户之法,乃匈奴旧制也。匈奴强盛时,本部、别部分立二十四万骑,皆以名王领之。观黑镇北手段,或许数年内,会帮匈奴重新梳理户口、军制。” 诸葛亮听了陷入沉思,崔州平引导着讲述:“我叔父曾为五原郡守,我又治理过西河,所以颇知匈奴内情。” 马匹顺着官道向北而行,崔州平继续说:“不论匈奴还是鲜卑,皆物产贫瘠,其民生活寒苦,故蛮勇不畏死。匈奴国祚比汉更长,其贵人滋生,又多不事生产,又不耐苦战,这才有昔年窦宪燕然勒功与鲜卑崛起。” “尤其是鲜卑崛起,旬月之间,漠南漠北各部仿佛一夜之间易帜,皆自号鲜卑。其原因大概有三,一是鲜卑雄主檀石槐精简王庭,鲜卑之民无须供养太多的贵人。” 说到这里崔州平停下,诸葛亮也反应过来,缓缓点着头:“是,亮明白。” 崔州平看一眼边上路口当值的两名卫士,任由马匹驮载他前进。 又走了三四十步,崔州平才说:“檀石槐统一鲜卑,与今日黑镇北何其相似?黑镇北麾下军民负担轻便,故军民乐之。” 诸葛亮只是点头,他前面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崔州平娶妻蔡氏,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想要出仕,以振兴崔氏。 诸葛亮也有强烈的出仕决心。 诸葛亮再聪慧,可宦海履历、见识,终究比不上崔州平。 崔州平又说:“鲜卑壮大第二个原因是匈奴兼并东胡,四百余年也不分什么匈奴、东胡。只是檀石槐过于英雄,匈奴中的东胡之后才举族易帜。就如今日黑镇北解救来的男女一样,彼辈深受胡风熏陶。却因黑镇北之故,炽烈胡风得以收敛。” “至于鲜卑壮大的第三个原因,就在于诸羌东迁,压迫匈奴。恰好窦宪出兵讨伐匈奴,征诸羌、鲜卑、乌桓以及属国骑士,得以重创匈奴。” 那一战很关键,使得匈奴的凝聚力大衰。 而窦宪当时征发的属国骑士,即投降霍去病被安置的休屠各匈奴,也是现在西河、上郡匈奴的祖先。 诸葛亮聆听后思索:“崔公的意思是,向黑镇北进献制衡匈奴之策?” “正是。” 崔州平很清楚匈奴的历史,仰头看天穹,眯眼:“放任匈奴不管,其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若是黑镇北出手重编匈奴,裁汰冗余,简拔猛士贤者,这些人虽然能做一时爪牙,但终究是虎狼之患。” 说罢崔州平长叹一口气,诸葛亮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清楚诸胡之间的细节。 不是诸葛亮不想学,诸葛亮此前的学业本就深重。 鹿门山学业侧重点是讨论天下、视线之内的各方势力;而不是关注遥远的匈奴。 匈奴、诸胡的知识点,对荆州士人来说没那么重要。 但如果再给诸葛亮七八年时间,也会掌握这些诸胡常识。时间上来不及,崔州平只能一路上加急补课,以保证诸葛亮面试成功。 对于这次面试,崔州平抱有很大的期望。 原因很简单,诸葛亮不是关中人,也不是荆州人,而是遥远的徐州人! 结合黑熊一出来就给曹操捣乱、带着几百人就敢去河北联合袁氏抗衡曹操……这说明,个人私仇方面,诸葛亮与黑熊高度重合。 其实自襄阳兵变时,诸葛亮的地位就开始不稳。 诸葛亮的地位,来自于刘表、庞德公、黄承彦与蔡家的支持,而非诸葛亮本人才能如何如何优越,也不是琅琊诸葛氏门第如何如何高。 诸葛亮固然很优秀,但客居荆州不乏优秀北方士人。 是各方面有各种需求,先是刘表迫切需要扶持北方士人,然后庞德公欣赏诸葛亮,最后蔡家、黄家也选中诸葛亮。 才让诸葛亮闲云野鹤游学之际,就有了在荆州各处刷脸的资格。 再给诸葛亮一些时间,就能成为北方士人的小领袖。 北方士人的来源太杂了,成为其中的小领袖,就已经可以代表大多数人了。 襄阳兵变后,蔡氏被重创,黄氏跟着衰退,刘表影响力大跌。 诸葛亮上升势头被打断;而刘琦征辟庞统为功曹,庞统上任路上跑到江夏杀了个贪腐的县长,庞统威名大盛。 等黑熊大破匈奴各方联军后……哪怕刘表父子之间没有争斗,返回荆州的庞统也会主动开战! 庞统为了避免意外,也不想招惹黄氏、蔡氏,才劝说、逼迫诸葛亮离开荆州。 崔州平很了解庞统,刘备是英雄,而庞统则是半英雄。 ‘半英雄’,这个称号正是崔州平几年前给庞统的评语。 随着诸葛亮成婚,经过水镜先生司马徽的点评,庞统凤雏、诸葛亮卧龙的名声才渐渐传播起来。 最先是诸葛亮的卧龙名号传播出来,然后庞统就有了凤雏,有意识的以凤雏代替了‘半英雄’。 庞家有庞家的顾虑,反正诸葛亮是庞德公的弟子,卧龙凤雏捆绑出世也不损害什么。 可‘半英雄’这个称号,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抹除? 名士之间相互点评后辈优秀士人,就算有夸大的言辞,但也不会偏差太多。 所以问题来了,崔州平对庞统的‘半英雄’评价是故意夸大为庞统扬名?还是有意缩减了评语? 如果评价一个‘真英雄’,或许庞统早就被刘表逼死了。 而现在,崔州平眼中,荆州内部的人物,已经没人能从庞统手里抢走荆州的控制权。 诸葛亮也在关中站稳脚跟的话,诸葛亮、庞统相互斗争的同时,也能为彼此扩大舞台,让更多的伙伴踏上舞台。 所以必须推诸葛亮上去,诸葛亮不上去,未来几年里,不等庞统站稳脚跟,黑熊空出手来肯定会收拾庞统。 也只有让诸葛亮、庞统相互克制,这两个人才能得到自身才华的空间,有了用武之地。 否则可能会死的不明不白。 天下有合纵连横之术,运用的好,调动外部的敌人,能让关中与荆州牢牢绑定,让诸葛亮、庞统一同扬名于天下。 至于刘琦,崔州平没有任何的想法。 只要这个人好好活着,那就是最大的贡献。 还有黑熊对士人、著姓表现出来的恶意……崔州平眼中,这点恶意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 是一时之气,早晚要正视真正的问题。 杀名士、诛三族的人主多了去,也没见谁能将衣冠之族斩尽杀绝。 故而崔州平心情轻松,一路教导、补课,不经意间就来到了池阳城。 崔州平这个原西河郡守可以刷脸,以关中与荆州的密切关系,诸葛亮也是可以刷脸的。 两人以及马良入住城内官舍,不等崔州平换衣服,馆舍的卫士就持名帖来见他:“崔公,钟司隶元常公遣使相邀。” 卫士将名帖递上,崔州平看到名刺上‘颍川钟元常’五个楷书,也是不由暗暗点头,就说:“替我回复使者,会按时赴约。” “是。” 卫士转身离去,崔州平才翻开名刺附带的帛书。 想当年,二十多年前,他崔州平也是雒都的风流人物、青年俊彦。 跟钟繇、荀彧比起来,他兄弟两个也不差多少。 董卓入雒掌握京营兵权后,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拉了董卓一把,让董卓摆脱外将身份,得以立身朝堂。 随即崔家联合黄家、马家一起合力推了董卓一把,让董卓在朝堂公议时取得绝对优势,剧烈膨胀的董卓挣脱了袁氏故吏的身份限制。 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自然而然的被董卓冲翻在地,权柄旦夕之间被代表朝廷的董卓没收。 谁也没想到董卓会一路疯狂到底,只是董卓打翻袁隗时,作为交换,让崔州平接替袁术,成了虎贲中郎将,负责天子宿卫工作。 那时候的荀彧、钟繇,不过是天子近臣;而崔州平,已经位列两千石,负责天子宿卫。 天子的近臣团队里有太多的青年俊彦,而宿卫武臣首领只有一个,就是崔州平。 这也是崔州平一路刷脸的底气所在,刚来池阳,钟繇不主动派发请帖,那就是钟繇不懂做人了。 崔州平眼中,持节经营关中的侍中、司隶校尉钟繇也就那么回事。 他阅读钟繇的书信,不由皱眉。 诸葛亮与马良一左一右端着炭火泥盆走来,崔州平察觉后侧身让开走廊通道,也就跟着走近庭院小客厅。 摆好泥盆后,马良主动捣弄炭火。 诸葛亮起身拍手,见崔州平沉眉不展:“崔公?” “钟繇想见你这位荆楚卧龙。” 崔州平说着将帛书递出,诸葛亮阅读百余字的帛书,立刻表态:“字是好字,但这心意不好断定。” “非是不好断定,是断定不好。” 崔州平接住帛书,重新折叠,对诸葛亮说:“钟繇素知黑镇北所忌,孔明且与季常等候,我去见他。” “就依崔公。” 诸葛亮屈身长拜,也是深吸一口气。 还没看到黑熊,钟繇就开始算计他。 (本章完) 第242章 将军之志 第242章 将军之志 足足三天之后,黑熊才返回池阳。 他用了四天时间,亲自安排了右辅地区各县的百户所安置。 这还只是初步安置,以农田耕种、军事戍守为参考依据。 等春耕结束后,还要根据各县矿产、林木资源,设立各种专司矿业开采、冶炼、制造的百户所,包含林木资源开采、栽种和改良,以及各处山谷设立繁育的牧场。 都会以百户所、千户所的方式进行圈地、安置。 军队拆分安插到各处节点,每天都有病弱要宰杀的牛马。 就算吃不饱,现在的牛马数量也足以保证军队能撑到草木萌发、采摘野菜的时节。 等他返回池阳,例行沐浴。 也没心思吃饭,返回静室处理公文。 各种公文都在传递一个信息,缴获回来的牛马正在持续折损。 只是有的是例行通报屠宰数量与迁徙人口的病亡数据,有的公文则提议号召关中富庶捐谷,官府赐给牛马。 这样的提议有很多,黑熊一律没有处理。 宁肯多吃掉一些牛马,也不想退让一步。 哪怕最终要换,也要多撑一段时间,给关中士人涨涨经验。 见大多数公文内容同质化,黑熊快速翻阅处理完毕。 才忍不住叹息,粮食安全实在是太重要了。 太多势力的非正常灭亡,要么是首脑犯了致命错误,要么就是粮食出问题。 如果现在有足够的粮食,编制百户所时,连着矿场、林场、牧场就能一起完成。 当粮食供应稳定,才能谈稳定生产。 宁可暂停对外的掠夺战争,也要快速恢复关中的粮食生产,直到储备充足。 他走出静室时看到屏风,召出鹅毛笔就在屏风上写了一个‘米’字。 走出来理政偏厅,他问当值的军吏:“张定到了何处?” “回渠帅,张都尉应在临晋宿夜,明日可抵池阳。” 军吏说着取出一叠名刺递出:“渠帅,这是安平崔钧崔州平、琅琊诸葛亮、南郡马良拜帖。” 黑熊拿着把玩,诧异:“就这些人?” “还有一些,多是无名之辈。” 军吏说着抬手指着隔壁小屋子:“拜帖名刺都已收录,臣见渠帅劳顿……” 正要解释,就见黑熊盯着他,这军吏两腿一软跪拜在地,顿首磕头:“渠帅,崔州平有大名,臣才斗胆传递其人名刺!” “去将名刺誊抄一份,稍后交给我。” “是,臣领命。” 这军吏叩头再拜,黑熊嘱咐另一名当值军吏:“准备晚饭,邀请崔州平三人赴宴。” “喏!” 军吏拱手长拜神情凛然,后退几步转身抬腿快步就走。 黑熊则转入会客的偏厅,随着他进入,廊下当值的四名亲兵入内,将备用的烛台搬入偏厅,纷纷点燃。 这烛台仿造十日栖息扶桑木之典故,做成青铜神树模样,上有十个台座,可以点蜡烛,也可以放油灯。 黑熊很穷,用不起那么多蜡烛。 所以使用的轻质的羊油灯,烟气比牛油、马油灯少。 一共六个烛台点亮,不仅提供了足够的亮度,也让会客偏厅快速温暖起来。 就在黑熊思索诸葛亮可能带来的各种隐患时,军吏引着崔州平三人顺着走廊而来,都在外院换了木屐,木屐踩在走廊悬空木地板上清脆作响。 除了当值的卫士外,其他行走的人,都是穿戴木屐。 清脆脚步声让黑熊放弃思考,抬手抓起木勺搅动面前熬煮的茶汤。 不见黑熊出迎,崔州平神色如常。 脱了木屐进入偏厅,又跟着军吏拐过屏风就见内厅黑熊端坐上首,崔州平拱手:“老朽拜见镇北将军。” “快请起。” 黑熊抬手示意,崔州平身边引路军吏赶紧将企图长拜的崔州平搀扶站稳,就听黑熊说:“我这镇北将军不过是王邑私相授受,做不得真,崔公且上座。” 说着又看向诸葛亮,诸葛亮行云流水俯身长拜,手里还握着狭长羽扇:“琅琊诸葛孔明,拜见将军。” “与先生数月不见,不想风采更胜以往。” 黑熊拱手勉强回礼,展臂示意诸葛亮坐在崔州平下首,又看向正要施礼自我介绍的马良:“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足下应该是马季常了。” 马良面露惊愕,他是第一次听这么個说法。 喜悦之色难以掩饰,长拜施礼:“将军谬赞。” 现在的马良还没有经历过虎牙山潜修,白眉最良的风评还没有出现。 这时候崔州平与诸葛亮互看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起码黑熊看着还是个好说话的人。 黑熊又展臂示意,让马良坐在了自己右手第一的位置。 三人落座,等候已久的兵士端来四副餐盘,饭菜不算丰盛,胜在饮食均衡。 这批兵士下去,又是一批军士上前为他们准备了热茶和酒瓶、酒碗之类。随着领头军吏退出时关上门扇,会客偏厅内温暖快速宜人起来。 黑熊为自己斟酒,双手托举看向崔州平:“崔公不远数千里来见我,必有教诲。我这人脾气不好,先吃饭,饭后再详细议论。” “就依将军。” 崔州平也端起酒碗,诸葛亮、马良举起酒碗,都是小饮两口润喉。 随即就开始用餐,四个人餐盘里的伙食一模一样,都是一团压瓷实的杂粮米饭,一碗热气滚滚的干菇牛骨汤,小碟咸肉酱,半碟醋溜黄豆芽、半碟凉拌鹿角菜。 诸葛亮见黑熊吃饭时神色如常,就知道这是黑熊固定饭菜。 这大概率也是黑熊卫士的饭菜标准,也是不由心生感慨,这多少有些意外。 他潜意识里将黑熊与霍去病做类比,霍去病除了打仗骁猛战绩辉煌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赏罚分明,自己吃不掉的宁肯坏掉丢弃,也不会给无功之人。 再说以现在黑熊的威望,就是天天吃牛里脊,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现在依旧保持简朴风气,诸葛亮感觉可敬之余,就剩下恐怖了。 四个人饭量极好,陆续停筷,将餐盘饭菜吃尽后,更是在骨汤变凉前端着饮尽。 黑熊拍拍手,门外等候的卫士进来收走餐盘,再次关上门。 抚着自己肚子,黑熊看着崔州平:“还请先生教诲。” 崔州平轻咳两声,就问:“将军欲以王道治关中,还是以霸道治关中?” “哪个好用用哪个,能国富民强,又何必拘泥术法?” 黑熊说着笑了笑:“目前大争之世,当行霸道。内贼,比外贼更为可恨,攘外必先安内。” 这个答案也不算意外,崔州平又问:“老朽听闻刘伏波言语,说将军是宗室之后?敢问将军,可有匡扶社稷,三兴汉室之志?” 诸葛亮、马良也都观察黑熊,等待黑熊回答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黑熊抬右手扣扣腮帮子,目光落在诸葛亮脸上:“孔明先生,若是汉室得以三兴,未来四兴、五兴,那黎民苍生该是何等痛楚!” 说着目光落在崔州平脸上:“自后汉以来,豪强做大,百姓处于水火之中,社稷亦有累卵之危。究其根本,就是光武依赖河北豪强成事,就连检地、落实税赋一事都无法达成,又谈何治国?” “人老了就会死,朝廷也该是如此。若非王莽倒行逆施,天下百姓又怎么会重立刘氏?” 黑熊说着叹息一声:“荒野之外,群狼扑食羊群而生。若是狼群泛滥,羊群必然会被啃食殆尽,直到狼群饿死,羊群才能恢复。光武之世,群狼折损不及一半。所以后汉建立,百姓自开国时就处于水火煎熬之中。在我看来,唯有再立新天,舍此之外,别无良策!” 三人默然,顿时就觉得王允三族死的不亏。 黑熊又说:“若汉室得以三兴,那群狼之遗骨,也将见风而长,衍生一群狼崽子。随后四兴、五兴,这天下名为刘氏所有,从始到终皆是虎狼之天下。天下百姓何其无辜?却要祖祖辈辈子子孙孙落入狼腹?” 马良微微变色,他感觉黑熊在暗指扶风马氏。 诸葛亮面无表情,崔州平就问:“将军崇尚陈王?以将军行事,就不怕群贼假陈王之言语,鼓动百姓作乱?” “不,崔公误会我了。” 黑熊立刻说:“我是嫌天下群狼滋生,一日多过一日。我想的是,阉割狼群。毕竟羊吃草,羊终究有老死的一天,狼吃死羊即可。让羊生前快乐无忧无虑吃草、生小羊,死后喂食群狼,不过是天道循环的改良罢了。” 说着也面无表情去看诸葛亮:“狼吃羊,羊吃草。以孔明先生的智略,也应该明白,这天下能供养的羊群是有数的。一旦天灾降下,群羊饥馑不肯饿死,那可就会化身为狼。” 诸葛亮不反驳,黑熊继续说:“狼吃草早晚还得饿死,所以必须吃羊。如果狼群饿死、饿弱,或者吃不饱心怀怨恨,会勾引其他狼群。如果这天下能养八千万羊,我们就养五千万,再确定狼的数量。” 这时候黑熊看一眼沉默的马良,又看向欲言又止的崔州平:“用狼来控制羊,保护草并驱逐其他狼群;用草养羊,用羊养狼。” “将军想养的不是狼,是犬。” 崔州平不觉得意外,黑熊只是把生产关系形象化描述;不管怎么描述,生产、掠夺关系就客观存在于那里,为世人所认知。 家族传承越是久远,文化素质越高,越是能看明白这个。 只是大家还顾忌衣冠礼仪,在黑熊这里,却成了荒野兽群之争。 黑熊不言语,这时候诸葛亮询问:“我已明白将军之志,只是汉室三兴,为何不能像将军说的那样控制狼群?” “我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更公平一些。” 黑熊不假思索:“除了那少部分狼,大部分狼的后代,应该变成羊;要选优秀的羊,让他们成为勇猛的新狼。” 崔州平暗道果然,什么狼和羊,说到底还是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黑熊却看着沉思的诸葛亮,就说:“正是因为世卿世禄、为尊者讳。所以曹操杀人盈野时能面不改色,袁家篡汉谋杀了大将军何进,王允更是视天下安危如同儿戏。后汉皇帝接连壮年而亡,各方豪杰竟然也能奢谈什么汉室社稷至高无上,实在是过于荒唐可笑。” 看着诸葛亮,黑熊继续说:“狼是羊,羊是狼。不应该分的那么明显,天子喝下毒酒,吃了毒饼会死,奴隶也会死。我们一样是人,几十年后是一捧黄土,我希望孔明先生能为更多的人考虑。” 马良低着头,恨不得把指头塞进耳朵里。 他心跳加速,他感觉黑熊正在谋划诛杀天下著姓。 不除掉这么多著姓,怎么让优秀的羊成为新狼? 诸葛亮缓缓闭上眼睛,却问:“刘伏波曾经无意间透露,说将军是宗室出身,是真是假?” “这个?” 黑熊想起一件有趣的野史传说,忍不住呵呵笑了笑,于是举起右手并握拳:“我能立誓,就拿玄德公来说,以高祖为标,我与高祖的血缘,比玄德公更近。” 如果那个野史是真的,自己这具身体的历代祖宗,有概率娶到刘家的女儿。 而刘备的祖先,不可能娶同姓女。 看黑熊笑容中的丝丝荒唐之意,诸葛亮忍不住一叹,起身离席跪拜施礼:“为图将军之志,亮愿效犬马之劳。” 马良也起身,跪拜在诸葛亮身后。 崔州平见此,也起身跪拜在诸葛亮身侧:“将军既有革新天下之壮志,若不以仆卑鄙,仆愿效绵薄之力。” (本章完) 第243章 不问鬼神 第243章 不问鬼神 宴席结束,黑熊邀请诸葛亮同榻而眠。 寝室内吹灭了许多烛台,只在桌案处留下一座烛台。 羊油灯下,桌案上铺着牛皮地图。 黑熊向诸葛亮详细讲述自己的家底,以及顾虑。 家底财富之丰厚,自然是令诸葛亮咋舌。 但顾虑也有两个,第一是黑熊族亲寡少,戚族中马氏独大;算上即将迎娶的蔡贞姬,蔡氏在军队、关中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马腾。 马氏一族极有可能会融合,再算上诸葛亮带来的马良,一个十分壮观的茂陵马氏即将成型。 马腾父子欠缺的文化影响力,马氏嫡流不缺,但马日磾、马宇死亡后,马氏文化影响力大衰,而马良的出现,将接替、填补马氏大儒的空位。 马氏的壮大,几乎已经形成定局。 无数人会交好这个家族,他们将以马氏为首,成为黑熊的重要支柱。 但马氏军权上并无什么压倒性的优势,连黑熊手中兵力十分之一都没有。 所以吕氏之乱这种事情,目前发生的概率很小。 除了这个顾虑外,第二個顾虑就是根基极端浅薄,经不起失败的打击。 现在曹操集结主力,开始顺着冰封河面向黎阳进兵。 黎阳决战在即,无数人在观望、等候黑熊的决断。 而这个敏感时期里,朝廷敕使已经快到抵达关中。 黑熊怀疑敕使团队的任务就是拖住自己,给曹操争取时间。 只要自己不出兵,袁尚、刘琦、刘备以及内部那些企图依附自己,想借自己之手兴复汉室的士人都会失望。 诸葛亮听后,就说:“马氏壮大之势已不可遏制,主公又答应了河北婚约,可借袁氏之力压制马氏。” 只要避免后宅某一家独大,那很多细碎问题自然而然的会被时间消磨掉。 诸葛亮也只是略作犹豫,就问:“敢问主公,夫人是何出身?” “我劫持二袁脱身河北时,车内有袁氏兄弟三人正妻。袁谭为脱身杀妻盟誓,袁熙妻子亦用发钗自戕,事后为我所救。” 诸葛亮也不清楚甄宓姓氏,知道她是袁熙的妻子,就可以了。 诸葛亮听着嘴不由张开,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 随即黑熊就说:“我前几日撤军归来时,也与她说了袁尚联姻之意。未来几年,我会迁入甘泉驻屯,以便塞外用兵。袁氏陪嫁中必有奸细耳目,这些人来之前,我会设立别馆。” 诸葛亮这才松一口气:“若能隐瞒数年,臣无虑也。臣就担忧此事泄露,袁熙举兵依附曹操,使河北轻易落入曹操之手。” “先生担忧的有理,我也顾虑此事。” 黑熊说着笑了笑:“人最怕什么,往往这种事情就会发生,难以阻止。” 对这个说法,诸葛亮陪了个笑容,就问第二个关键问题:“那黎阳之战,主公欲如何处之?” “我不能放任曹操攻克黎阳城,黎阳西城也不能给他。” 黑熊说着起身从架子上又取来魏郡、东郡的地图,铺开后指着黎阳城:“曹操秋季未能围破二城,如今又来,是想用冬日积蓄之锐气,破二城久围之困顿暮气。除此之外,他更想围城打援,挫伤河北精锐,进而分兵大肆破坏!” 诸葛亮自然能理解,袁尚不能放任二城被围破,如果围破期间袁尚什么都不做,河北人心惶惶,谁还敢给袁氏效力? 袁尚必须救援,所以黎阳城外必然爆发一场野战。 退回一步,曹操如果采用特殊战术破城,除了挫伤河北士气之外,是无法挫伤、打击河北精锐的野战力量。 那接下来曹军就被动了,是全军直扑邺城,还是直扑邺城的同时分兵抄掠、破坏? 全军直扑邺城,粮道会受到破坏;分兵抄掠破坏河北、扩大曹军控制区域……那么进围邺城的军力规模会缩减,爆发野战的优势降低;外出抄掠的各种分队,也有遭遇野战伏击的隐患。 所以必须把河北精锐从邺城勾出来,重创对方,挫伤河北的士气。 只有这样,才能乘胜追击,同时分兵破坏河北春耕、元气,为大军掠夺宝贵的补给。 机会合适的话,曹操重演徐州之事也是正常的。 曹操估计也不奢望一战攻陷邺城,但他一定很想大范围破坏河北的春耕。 只有这种程度的摧残破坏,才能让河北人感到恐惧;才能在后续饥饿中反省并后悔,从而为将来兼并河北降低阻力。 黑熊简单讲述自己的看法,就说:“我不能让曹操破黎阳二城,更不能让他重创河北精锐、破坏河北底蕴。可这样的话,曹操兵败黎阳,其威望大损,我就担忧中原人弃曹操,而迎刘豫州。” 诸葛亮听了抬手捏自己很纤细的小胡子,他也在思考刘备取代曹操的可能性。有庞统在,刘备进发中原时,在庞统支持下,刘琦会出大力协助刘备。 刘备如果打的凶猛,那朝廷方面真有可能会暗算曹操。 现在的曹操,连个像样的继承人、政治替补人物都没有,一旦曹操本人被袭击,那曹氏就崩了。 举关陇之众与曹操对抗是一回事,与朝廷对抗又是一回事。 曹操为代表的朝廷,是河北的死仇;可把曹操换成刘备,那么为了对抗己方,河北极有可能加入朝廷一方。 诸葛亮捏须:“主公言下之意,助战黎阳,却不能伤曹操根基?” “嗯,曹操前后十余万大军进围,耗费钱粮人力无数,不能取城反败于河北,我怕他会淹死在黄河里。他若被黄河水伯招成女婿,岂不是麻烦了?” 见黑熊还有心情调笑,诸葛亮也跟着呵呵做笑起来。 他父亲生前担任过泰山郡丞,那时候泰山名士胡毋班扬名的故事就是帮泰山府君送信,将信送给女婿、黄河水伯。 黑熊看着诸葛亮的笑容,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就问:“先生如何看鬼神之事?” 诸葛亮敛笑,忍不住又笑,神态开朗:“敬而远之。” 黑熊抬手摸自己下巴,又问:“先生应该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与我有关的传说,那先生怎么却来关中?” 诸葛亮收敛笑容,说:“以亮之性,与曹操不合;河北党争酷烈,江东土客矛盾不亚河北,皆非善处。刘伏波左右有庞士元,刘豫州麾下有徐元直为肱骨。益州刘季玉又非雄主,放眼天下,亮只能来关中一试。” 诸葛亮说罢拿起黑陶茶壶给自己倒茶,茶水温热,喝一口细细品味:“算起来荆州亦有主客之争,元直效力于刘豫州,亮远奔关中,便是佐证。敢问主公,当初执意以孤军进取关中,可是忌讳荆州主客之争?” “略有一些吧,当时论名望我远不如刘玄德,论麾下更是远远不如。凡开创基业,就没有不杀人的。” 黑熊也翻开一个杯子让诸葛亮倒茶,喝了半杯,继续说:“我从中原纷乱之地走出来,内心深处是十分喜欢荆襄之安宁繁华。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为一己之私,摧破襄阳这等天下乐土。” 又饮尽剩下的茶水,黑熊就说:“仰仗太史文恭、甘兴霸之勇猛,我才侥幸树立这番基业。九月时,只是想与匈奴会盟,见其势大到难以制衡的地步,这才袭击其单于,破其于疏忽之际。真论起来,我远不如曹操、刘玄德这等宿将。” 琢磨着该怎么向诸葛亮透露一些小手段,不能像对待甘宁那样粗暴。 诸葛亮眼中行军打仗之际散布各种流言,只是兵阴阳、兵形势的基本操作罢了。 就比如黑熊与吕布之间的流言,此前没有,怎么好端端的进攻匈奴的时候滋生了? 还不是因为吕布、张扬旧部、乡党陆续返回太原北部,以及吕布在匈奴人中的威名罢了。 诸葛亮的眼中,很多突然出现的事情,一定有其深层次的因素。 他不好奇这些深层次的因素是什么,再深究也不过是趋利避害。 如今见黑熊谦虚的推崇曹操、刘备,诸葛亮则神情严肃说:“用兵有如主公者,当世难寻,主公不必自谦。” 诸葛亮想了想又说:“以曹操之能,至多节制三万;刘豫州性情刚烈缺乏韬略,是前锋骁将,若为大军主帅,势必自误。而以主公之能,纵然不及淮阴侯,但也不差多少。” “先生不要这么说,我不过是取巧了,不过是用匈奴的兵法击败了匈奴。” 黑熊真有些不好意思,暂时放弃探讨鬼神异术,就问:“那先生能将多少兵马?” 闻言,诸葛亮轻咳两声,神情自矜:“臣隐居隆中时,常有自比管仲乐毅之语,时人多笑之,不知主公如何看待?” “那就先验证先生管仲之才,然后再验证先生乐毅之才。” 黑熊做出决定,就说:“待我成大司马,开府,就以先生为长史。” 诸葛亮本能的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人尽其才,却问:“南阳陈孝起躬行无错,就此替换,有失公允。” “若只是三辅,陈孝起自能总揽全局。如今又添弘农、河东、太原、雁门四郡,我撤军时又收复西河、安定与上郡。自三辅外,又增七郡,已非陈孝起能署理。” 想了想,黑熊一笑:“我会沟通刘玄德,让南阳郡守麋子仲举陈孝起为孝廉。待大司马公府成立,我会请托陈孝起奔赴许都,答谢天子,进献方物。” 照例来说,朝廷会走流程,挽留陈震在许都任职,充当黑熊在许都的代言人。 陈震不愿意留在许都,朝廷也会走完流程,征陈震为议郎之类的闲散廷臣,过个几天拜为郡守外放。 怎么说呢,这天下依旧是汉室朝廷。 政治上来说,只是一些州牧、将军与曹司空有些矛盾罢了,原则上大家都是汉室臣子。 对许都百官来说,现在天下叛臣只有一个河北袁氏。 袁氏消灭后,才会指认其他州牧、将军为下一个叛臣。 (本章完) 第244章 铸币之论 第244章 铸币之论 另一边,崔州平与马良返回馆舍。 崔州平经历丰富,回来洗了个热水脚,躺倒就睡。 马良却是在火炕上翻来滚去,火炕他听说过,没怎么睡过。 现在心里憋着事,对烫屁股的火炕格外敏感。 对于出仕关中,他多少有些抵触、不情愿。 这意味着远离熟悉的故土,与大部分亲友阔别一方。 他出生在襄阳,已经习惯了襄阳的气候。 寒冷时靠抖,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至于现在这样被火炕煎烤的待遇,实在是让他很不舒服。 可他有选择么? 黑熊一开口就是狼羊之论,他马良敢拒绝,岂不是把诸葛亮、崔州平架在火上烤? 现在正月初时,在这昼夜温差大的时节里……他一个襄阳来的人因旅途疲敝,感染风寒,不小心故去的话,也是合情合理。 等马良熬夜半宿睡醒时,已然阳光明媚,照耀关中大地。 起床不见崔州平,马良来不及洗漱,搓搓脸就前去黑熊入住的府邸。 进来时就见崔州平在前院整理各种军书档案,十几个卫士、属吏听从崔州平的调度,将之前粗糙分类的文件重新归类。 崔州平也是无语的很,他可是做过虎贲中郎将的人,也见过太尉公府各曹是怎么运转的。 黑熊这里机构、职能运转乱糟糟的,全凭黑熊一个人做终端处理。 也亏黑熊体力、精力充沛,还有旺盛的耐力,竟然一個人遥控、调度全局事务。 现在诸葛亮即将成为长史,要接手全盘事务,结果文件档案乱糟糟的,崔州平只好先帮诸葛亮培训书吏团队。 此刻的诸葛亮,正与黑熊一起整理各处府库档案。 黑熊坐在主位,左手搭在算盘上拇指、食指来回拨打,硬木打磨的算盘珠子来回撞击清脆作响。 诸葛亮坐在黑熊对面,总担心黑熊拨打的算盘珠子蹦出来打到自己脸上。 他昨夜听黑熊粗略讲述过大致的缴获,可现在计算到三分之二的府库数据,就追平了昨夜黑熊的粗略预估。 这说明关中各处府库里封存的财富价值很高,比黑熊预估的高一半! 黄金易于运输,所以黄金数据与黑熊的记忆没有出入;有巨大数据出入的是各种铜器! 铸钱,铸造更好的五铢钱,还要铸造当十、当百五铢钱! 得知这么多的铜器储备,铸钱的念头反复冲击着诸葛亮思维。 大量优质五铢钱投入市场,自会激发百姓的生产积极性! 尤其是曹操自建安五年放弃税赋,改征户调以来,己方大规模铸造优质五铢钱,那从货币、经济方面来说,己方就超出曹操、许都朝廷一大截! 不管未来徭役、田租还是什么,都需要大量的流通货币进行周转。 用刀剑逼迫百姓生产粮食、运输粮食到官仓的效率,远不如用钱来刺激百姓。 钱只要流通起来,那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钱是最好的修补剂和润滑剂,诸葛亮不懂修补剂、润滑剂,可他崇尚管仲的治国思想。 马良站在门外走廊,听着偏厅内激烈的算盘珠子碰撞声响,虽然很好奇,又不敢贸然入内。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他多少有些尴尬。 随着黑熊停止拨打算盘:“许多巨形铜器是预估,如今大致估算,约有八十三万斤铜料。” 其中大部分是不好销毁、拆解、搬运掩藏的大型铜器,再扣掉一些封存入库的精致、实用小型铜器,能拿来铸造新钱的铜料不足十万斤。 就铸造质量优秀的五铢钱一事,黑熊也是挂念了好久。 钱能节省很多麻烦,能增加行政效率,能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诸葛亮想要铸造新钱,用新钱来巩固人心,他自然是支持的。 只是此刻随着他停下左手,诸葛亮也被算盘吸引,这个算盘在诸葛亮眼中,说是国之重器也不算过分。 之前他心中的一些疑虑,也被算盘消解了。 黑熊之所以能统御大军,恐怕不需要什么奇才辅佐,黑熊自己就能做完统筹和分配计算。 指挥军队越多,指挥中枢的计算量就越庞大。 黑熊自己有十分先进的计算方式,征讨匈奴时军队、辅兵、被解救的女子孩童也都是按着百人队、千人队进行编制,这更进一步节省了计算量。 “我大约能调拨十万到十三万斤铜料。” 说着黑熊抹平算盘,啪啪敲打眨眼间就说:“取其均值,大约能铸造九千万五铢钱。等天气转暖,各处持续清理废墟,还能陆续搜集铜料。那我们这次铸币,就定个一亿钱。” 看诸葛亮目光集中在算盘上,黑熊抬起晃了晃递给诸葛亮。 诸葛亮起身双手来接,算盘用料十分扎实,珠子是黑檀木,框架是金檀木,诸葛亮感觉自己抬了个小桌案。 他重新落座,黑熊继续说:“除了铜币五铢钱、当五、当十五铢外,我还要铸造金币,价值以当五十、当百、当五百、当千四种。” 诸葛亮愕然,抬手摸了摸自己鬓角:“主公是说要拿黄金铸造新钱?” “是,此前我也想过拿铜铸造当五十、当百,但觉得有些不合适。昨夜先生谈及铸造新币,我越发感觉大额钱币用黄金比较好。” 黑熊说完沉默,给时间让诸葛亮思考。当世的度量衡单位里,重量的基本锚定物是黍米,十六颗黍米是一豆,六豆等于一铢;二十四铢等于一两,十六两等于一斤。 一枚五铢钱,在最完美的状态下,它就应该重五铢。 大致上上来,五枚五铢钱就是一两重;八十钱就是一斤重。 过去官方汇率里,一万钱等于一金,就是一百二十五斤铜,等于一斤黄金。 诸葛亮没有开口争辩,反而问:“主公的意思是,用黄金铸造大钱、小钱,大钱当值一千、五百,小钱一百、五十。是拿一金铸造十大钱,还是二十大钱?” 如果一金黄金铸造十个大钱,相当于黄金均分,贯彻的还是一万五铢钱等于一金的汇率。 “若一金均分十份,铸造十个大钱,那豪强、富商必然会收集金币,熔铸为器皿。大钱一千,用金一两;大钱五百,用金半两为佳。再造当值一百,用六铢之金;余下当值五十,用三株金太少,混合杂金也不好。” 黑熊平缓讲述自己的想法:“黄金质软,为免奸贼切割、磨损金币,我准备改进技艺,用冲压的方式制造金币,就定一千、五百、一百面值。铜币的话,当五十用铜一两,当十用铜半两,不造当五之钱。” 诸葛亮听着又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妥,他的原计划里是用半两铜铸造当百钱。 这是信用货币,具体重量不是关键,等值回收以及技术防伪才是关键。 而他的最初计划,是一次铸造二十亿钱。 如果按着黑熊的计划,最大的铜钱面值五十,那么这次铜币也就能铸造个八亿钱左右;其他缺额,会由金币填充。 诸葛亮思索再三:“主公仁厚,臣不及也。” “我不看重钱财,以后先生不要为我节省,只需要考虑施政通畅。” 黑熊这时候看一眼门外,看到了等候的几个人,张定也回来了,正坐在门外走廊喝茶。 目光相对,黑熊对着张定笑了笑,目光又略过马良,随即又看诸葛亮:“此前铸币使用泥范,我欲改用铜范。金币我会亲自负责,太史文恭手艺精良,我会让他雕刻祖钱,并翻砂铸造母钱。这铸钱一事就托付给了孔明先生,需要什么人,先生拟定名录需求,我为先生搜寻。” “还有,铸钱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先生不必隐瞒,可找人商议,群策群力,有则改进无则加勉。” “是,臣领命。” 诸葛亮起身拱手,黑熊也起身送诸葛亮出行:“算盘乃国家机密,晚餐后,我向先生传授运算口诀。” “谢主公。” 诸葛亮收敛笑容,到门口处,又抱着羽扇拱拱手,后退几步才走。 黑熊引张定入内,绕过屏风直入侧门进入书房。 张定摘下头盔,要行礼却被黑熊搀扶:“左辅各县百户所如何了?” “皆铺设完毕,没有遗漏。” 张定将头盔放在座位旁边的木柜上,就见黑熊随手抛过来一个桃子,当即喜笑颜开接住擦了擦绒毛。 黑熊也擦桃绒毛后咬一口,嚼着才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军都尉府的都尉,接下来一段时间,渭南、渭北你要多加巡视。不能让他们受欺负,他们也不能恃强欺辱民户。别怕杀人,你果断处死几个,能预防许多同类案件。” 张定小口吃着桃,吞咽后才说:“渠帅,仆就担忧杀戮有功之士,令壮士寒心。” “从他们违背我的命令,违法乱纪时,他们就不是什么有功之士。你缺乏功勋,若想让这些新编部伍信服,实在是太难了。与其让他们信服,不如让他们惧怕你。不要姑息,未来你就算出镇一方,我会给你调派其他军队,你不必顾虑、讨好他们。” 另一边诸葛亮引着马良去见崔州平,崔州平虽然还没有获取实际官职,但以他的出身、履历和年龄来说,大司马公府成立,崔州平必然是前五之一。 诸葛亮也不隐瞒,讲述了昨夜黑熊许诺的长史之位。 马良闻言仿佛感同身受,诸葛亮被认可,就是对他的认可。 崔州平却是皱眉,马良也很快冷静下来:“先生,难道孔明兄长不适合?” “不是孔明不适合,而是目前时机不合适。” 崔州平说着摇头笑笑:“我们的这位小主公心思颇多,诚然十分器重孔明,但孔明寸功未立,如何能服众?所以孔明若成为长史,必然扰的公府掾属、幕臣心神大乱,外敌也会生出轻视之意。” 说着又仰头呵呵笑了笑:“或许当世眼中,孔明还会沦为幸进、佞臣。” 见诸葛亮神情庄肃,崔州平又安抚焦虑的马良:“孔明自然是可以胜任的。主公做事无迹可寻,众人不敢指责,只会刁难孔明。依我看,主公是想借机看看诸人表现。这些人就像池中的鱼群,而孔明是投入池中的食料。” 马良听着缓缓点头,释然不少。 但诸葛亮听出了一些,也看出了崔州平言语里的谨慎。 把鱼惊起来,肯定不是单纯的想要看热闹。 诸葛亮随即就讲述受托铸造铜币一事,崔州平立刻规劝:“孔明不妨婉辞长史之职,待主公受封、拜为大司马后,陈震身为长史,由他去许都朝觐天子进献方物最为合适。这一去再来时,受领一郡,必然无法兼领长史。” 诸葛亮点着头:“崔公的意思是,陈孝起离去后,另举贤明?” “正是。” 崔州平伸出手,用食指指着自己:“老朽不才,徒有一番虚名,可暂时充当门面。” 又看一眼马良,崔州平点拨说:“池水浑浊,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根基浅薄,不宜与关陇之士争锋。” (本章完) 第245章 错误金币 第245章 错误金币 入夜,晚餐之后。 诸葛亮背诵运算口诀、指法后,就专心研究算盘,练习指法。 他是个专注的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分心别处。 见他这样子,黑熊就去研究金币、铜币的母钱雕刻。 母钱有两种,第一种是雕刻的样本,他将这个称之为祖钱;用祖钱翻砂复制的,就是母钱;再拿母钱做模具,浇铸制成的流通钱币,就是子钱。 母钱使用次数多了,文字轮廓会模糊,子钱重量会有偏差。 而吕布真的很适合雕刻。 不需要什么台钳,吕布左手指头夹住黄铜板,就能稳当当的,不会有什么偏差。 右手抓刻刀,然后精细雕刻的同时……大力出奇迹。 这让黑熊想起了t800,这玩意儿拿来种田发展基础,如似机床,是工业之母。 现在不由后悔,白学了个驾照,就没拆过发动机;不然有这方面的认知,手搓一些发动机,或者用这个来制造蒸汽机,效果必然拔群。 忙碌一夜,等天亮的时候,吕布就雕刻了五铢钱、当十钱、当五十钱的祖钱样本。 这些只是样本,或许还要进行一系列微调。 等诸葛亮带着黑眼眶睡醒时,就见黑熊不在寝室,床榻边上桌案上摆着九枚样板祖钱。 都是金灿灿的黄铜祖钱,五铢钱与诸葛亮认知、记忆里的汉五铢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一样大小,一样厚度,只是正面雕刻‘太平通宝’,背面是‘五铢’。 五铢钱三枚祖钱,每個祖钱的书法也不同,有隶书、楷书、瘦金体,瘦金体是简体文字。 他望着‘太平通宝’四个别具一格的瘦金体文字时,久久无语。 他感觉自己错看了黑熊,黑熊一点都不怕麻烦,本以为只是简单铸币,竟然也要搞这么大事端。 这批新钱送到许都,朝廷怎么看? 接下来的当十钱、当五十钱用的都是瘦金体书法;三种祖钱的区别在于厚度与大小。 一个重半两,一个重一两;如果大小与五铢钱一样,那面值越大,会越厚;这样的话,光凭借大小宽幅,不好分辨币值。 三种祖钱,就是三种直径幅度、厚度的规格。 几乎是本能的看中了厚度、宽幅一起增长的中等大小祖钱。 诸葛亮仔细观察,见祖钱雕刻细微处还有未经打磨的毛刺,不由暗暗咬牙,惊异于太史文恭的动手能力。 又感觉很不可思议,一个晚上的时间雕刻几个祖钱还行,对方竟然雕刻了九个,还分成了三种规格。 收好钱币,诸葛亮出门准备洗漱。 就见院内凉亭下几个人聚在那里,太史文恭戴着铜面具就在那里雕刻一根拇指粗细的黄铜棒。 黑熊手里拿着一支雕刻好的铜棒,只觉得有些荒唐。 这支尺长铜棒直径大约一分二,顶端雕刻纹,他用这支铜棒在细腻陶泥上压了下,陶泥留下印文和纹。 印文底部是一对展开的麦穗,中间是一朵桃,桃蕊处是‘伍佰’二字,上空是四个半环绕的瘦金体文字‘太平重宝’。 他又拿起另一个雕刻好的铜棒在陶泥上压下纹理,是一朵盛开的重瓣皇菊,被底部是环形小字‘建安八年关中制造’托起。 隐隐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搞定了金币冲压制造的技术障碍。 不过还要等一会儿,驻屯池阳的随军工匠已经开始熔铸铜料、筛选铜合金比例。 诸葛亮顾不得洗脸问题,走来施礼:“主公这是?” “此金币正面、背面的印文图案。” 黑熊将手里土陶泥团递给诸葛亮,诸葛亮看了看,又看看桌案上放着的两支铜棒。 他压平陶泥团,自己使用铜棒压制印文,思索着:“黄金质软,主公是要铸造、锻打钢模?” “这段时间我没有空闲,工匠之类先配合先生铸造铜币。” 黑熊看一眼边上细细雕琢更大铜棒的吕布,又说:“我先制造一些金币看看效果,等春耕结束,我去延安时再研究此事。” 诸葛亮当即就说:“主公,臣寸功未立,愿去上林苑中专司铸币之事。” 他看周围还有其他人,就没有提陈震长史的事情,就转而说:“郡国孝廉秋日推选,今年是不合适了。” 黑熊听了点点头,哪怕刘备愿意给陈震一个孝廉名额,今年时间上确实是来不及。 见诸葛亮也不急着当大总管,黑熊略有些遗憾。 事无巨细处理各种问题,的确有些辛苦。 比起政务,他更想带领几千人外出作战,打仗就很轻松,敌我关系二元对立,只需要考虑怎么干掉对方就行了。 想了想,就对诸葛亮说:“既然先生想去上林苑,那就暂时委屈先生做个司金从事。” “亮领命。” 诸葛亮也是松一口气,有黑熊大力支持,铸造出不亚三官五铢的优秀五铢钱指日可待。 这批五铢钱上的太平二字,也将断绝他的退路。 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他能抹除的。 他也清楚,只有这样一点一滴的渗透、压迫,才能让关陇士人习惯太平二字,接受并融入太平二字。 这时候雕刻的吕布突然停下来,在木箱里选一块黄铜腰牌,选了个刻刀,就在上面开始凿刻、削挖。 诸葛亮与黑熊讨论铜币祖钱时,一心二用的黑熊就控制吕布雕刻好了诸葛亮的腰牌,这批腰牌是统一铸造的,规格大小一致。 吕布给诸葛亮刻好身份腰牌后,又拿起一块一分二见方的空白小铜印,在上面堑刻印文。 不多时,‘司金从事’印就雕刻好了,也是简体瘦金体……黑熊对书法没什么额外的想法,纯粹是钟繇楷书即将大成,没必要去钟繇的赛道里硬卷。 秦篆汉隶,自己有简体文字,应该用一个独特的书法。 使用楷书的话,感觉文化、世人认知中,将难以甩开钟繇。上林苑区域里,本就有前汉铸币中心,虽然废弃,重新启用就行了。 把诸葛亮塞过去藏起来做事,也没人能搞破坏。 这段时间要伺机出兵黎阳去搞破坏,诸葛亮骤然跻身高位,自己又不在身边的话……诸葛亮染时疫而死,又或者骑马坠亡,都是有可能的。 仕途上的竞争,往往都是这么朴实无华。 点选一个黑旗百人队护送诸葛亮上任后,黑熊就引着吕布来到城内铁匠坊。 在他授意下,吕布雕刻好的铜棒进行泥沙打磨,消除毛刺。 细铜棒两支,直径零点八分;中等铜棒两支,直径一分二;粗铜棒两支,直径一分八。 这是冲压大中小三种规格金币的模具。 两支一组,一长一短,三组六支,用九点白法力分别洗练,长的两点,短的是底座,只用一点。 随后固定在模具里加热,最后在铜匠疑惑不解之下,将铜水注入模具。 黑熊不懂铸造,他只是懂一些作弊取巧,所以不敢快速冷却铜铸模具。 等铜模自然冷却后,他召回三组底座和冲子。 于是铜模就成型了,仿佛打了三个眼孔的铜砖。 拿着冲子试了试眼孔,见冲子与眼孔严密贴合,不由长舒一口气。 忍着激动,遥控吕布开始组装。 底座安装牢固后,先取来一团加热后的半两赤金,将之放入细孔。 吕布左手握着冲子捣了捣,将金团压瓷实后,右手举起大铁锤就是猛地砸下。 仅仅一下,黑熊就控制吕布拿起铜砖模具,又推了推冲子,将底座和金币一起推了出来。 黑熊用筷子将金币夹到水盆,一阵白气后,伸手拿出直径大概两厘米半的金币。 眼睛怔怔望着这枚品相饱满的金币,此刻脑海里根本不是关中金币冲击泰西之地,而是一种久违的‘标准感’。 收敛情绪,控制吕布又铸造了一枚大金币。 大金币正面是梅,梅中间是‘仟圆’,而背面也从菊变成了一只拨弄鹅掌戏水的回首曲颈大白鹅。 看了看大小两枚金币,黑熊索性控制吕布将余下分好的金团尽数冲压打造。 连续制造,冲子和底座经过白法力洗练,物理上的形变能缓缓恢复。 而铜砖模具就有些细微形变,也就黑熊仔细观察,才察觉这点变化。 技术一通百通,后面翻模熟铁冲子和底座;批量制造后,再用渗碳工艺让熟铁钢化。 再进行回火或者退火……黑熊也不懂具体热加工,多测试几次,就能造出高强度的冲子和底座。 将底座与冲子分别相连,制成底版和冲压板,用白法力洗练。 最后用底版、冲压板配合,浇铸铁水制成孔眼模具,也拿白法力洗练。 这样一来,未来一次冲压,就能制成一版金币。 这样精美的金币,未来能在贸易中占很大的便宜。 用铜币、金币兑换黄金,用这些黄金铸造金币,那可支配钱币就会增长。 忙碌大半夜,黑熊看着面前三堆金币久久无语。 来这个世界即将满一周年,值得称赞的其实就两件事情。 睡了甄宓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一开始思索挂念惦记,只是长途逃亡时转移注意力、排解压力的方式罢了。 后来搅合在一起,更不可能跟什么麻爱情有关系。 等他遥控甘宁、青州兵大破蔡瑁时,才觉得打仗比甄宓有意思。 前前后后跑那么多路,也经历了那么多,值得称赞的就两件事,一个是救回来了那么多人,而不是什么斩首十万。 其次就是眼前,制造了这么多同规格的标准金币。 三堆金币一共十七汉斤,大、中金币各一百六十枚,小额金币一百二十八枚。 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指挥吕布拿来算盘,抬手拨打几下,黑熊愕然看着那堆小金币。 用两斤的黄金,造出一百二十八枚面值‘佰圆’的的金币? 不由闭上眼睛,思索与诸葛亮的前后对话,自己有没有说过要拿六铢黄金造当百金币的话? 一金等于一斤,就是十六两,三百八十四铢;每铢黄金折合铜钱二十六;六铢黄金折钱应该是一百五十六钱。 于是面无表情看着那堪称绝版的一百二十八枚小金币,捏起一枚。 除去文字外,不同的是正面兰浮雕,兰下是‘佰圆’;背面盾形浮雕,盾形正中是阴雕方天戟。 小金币尽数抓在手里,丢出一点白法力洗练,遣散,从面前消失。 随即又用几点白法力洗练了其他两堆金币,自此以后,他终于有了撒金币的玩法。 然后就苦着脸,指挥吕布取来铜板和工具,开始雕刻当百铜币的祖钱,也是一连雕刻三种,用铜一两半。 再三检查,又随意拨打算了算成本后,才将三枚祖钱装入锦囊。 走出门对当值军吏说:“立刻送到司金从事诸葛孔明处。” “喏!” 军吏低声应下,后退几步,转身就去安排这件事情。 黑熊望着夜空,虽然很冷,可明显可以闻到空气里的潮湿之意。 想到随时可能爆发的黎阳之战,他决定再稳一稳。 (本章完) 第246章 宣良卖马 第246章 宣良卖马 骊山西营,阎行、吕常等被俘、降军陆续返回。 本以为会经历一场血战,结果前前后后他们这支临时动员的军队被文聘所部监视着行军、驻屯。 后来文聘率部撤回荆州,他们又被关中兵监督。 虽然参与了太原的抄家工作,但斩获极少,也就几十个人重获自由。 吕常以及所领荆州降兵正处理木材,吕常目前监督各项工作,不会进行体力劳动。 他不时斜眼打量远处的木屋,木屋内宣良正与一伙造船工匠比划舟船模具。 宣良手里抓着一个平底大船皱眉思索,他懂怎么打水战,知道什么环境就该用什么样的船。 但那只是在南方,而非关中。 黄河流域舟船要求不高,可渭水、汾水情况不同,想要制造一种适合两种河流通航的船型,多少有些困难。 荆州的造船工匠才来了小部分,可黑熊就送来许多舟船模型。 宣良不清楚渭水、汾水的水情,也不知道四季风向变化;但有一点他大致上能断定,那就是渭水、汾水的船帆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渭水泥沙淤积,平底船通航性好;汾水汹涌湍急,平底大船稳定性不好。 黑熊送来的船模里,也有新型车船。 一个老工匠对新奇的车船颇有些爱不释手,听着其他工匠争论,就说:“都尉,关中木料还需时日才能阴干。明年春夏,才是造船的好时机。” 老工匠将车船放到桌案上:“今年不妨多造小船,这样能解决公家的需求,也能卖给百姓、官府。从关中选拔的木匠手艺也能娴熟,利于来年建造大船。镇北公送来的船模,我等都造。木料虽有些欠缺,也能往返渭水、汾水之间。” 宣良点点头:“可以,渠帅也说了,这只是船模,是他的思路和想法。他不懂造船,你们造船时可以改进,多造一些实验船型也不妨碍什么。” 老工匠又将车船拿起来:“别的船好说,造一艘,我们就能厘清工序和用料。这种车船需要多造,还请都尉向镇北公说明白。” “可以。” 宣良对车船也很感兴趣,如果当初追随渠帅周旋中原时,有一艘车船,那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现在他对船队周游中原、前往河北、突围江淮时的经历、生活很是怀念。 关中缺乏造船相关的技术积累,这批工匠来自刘琦的援助。 但援助规模有限,因为荆州官方、大型控制的造船力量从去年开始就给黄祖建造容纳千人的艨艟巨舰;刘琦也要扩建伏波水军,所以荆州造船工匠很难空闲。 宣良与这些新来的工匠讨论、协商了造船计划后,就亲自带着这些工匠去营房。 不同于密集、阴暗的俘虏降军营区,工匠营区是板筑的两层四合土楼。 宣良忙完这些返回自己办公木屋时,就见属吏捧着一副名刺递上:“都尉,此人说是都尉旧人。” “旧人?” 宣良心感不妙,拿起名刺扫一眼,就问:“可有书信?” 属吏立刻递上,小声说:“是长沙郡的商旅。” 宣良阅读纸张书信,脸上阴沉:“去引他来。” “是。” 属吏离去,宣良又看向门前当值的卫士:“我若率杯,你二人休要迟疑,立刻将来人斩杀。” “喏!” 两名卫士不假思索就应下,一左一右守在木门两侧。 宣良进入木屋,将桌案上的各种船模装入木箱,就坐在炭火盆前等候。 不多时,属吏就引着两人来到木屋前。 这是一对主仆,商人从仆人手中接过礼盒进入木屋,笑容洋溢:“从事公可识得昔年旧人?” 宣良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商人将礼盒递给属吏,属吏见宣良点头,就抱着礼盒后退,离开木屋。 商人抖抖袍袖,坐在宣良侧旁的小凳,笑意收敛:“略有耳闻。” 宣良上下审视:“苏方,你怎么不在徐君侯左右效力?” “徐君侯听闻黑镇北大破匈奴所获牛马甚多,欲购良马三百匹。” 苏方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张递出,颇为苦恼说:“关中民间马匹众多,但马高不及五尺五寸,这等驽马于君侯何用之有?” 前汉时就对马匹出关做了限制,限制的高度是五尺九寸;这次从匈奴缴获的马匹,分发时,优先发放劣马。 五尺五尺就是一道标杆,高于这个,低于六尺的,才会分配各处充当公用马。 江东也不是那么缺马,缺的是高头大马,缺的是战马。 宣良翻开徐琨写给他的亲笔书信,又看看面有期待的苏方:“你难道不知道,刘伏波与黑镇北是盟好?” “徐君侯可以出高价!” 苏方又指着南边:“我们可以运湘江米到南乡,黑镇北给我们马,我们为黑镇北提供湘米。”顿了顿,苏方又说:“我也听说你负责监造舟船,据我所知,荆州许多船匠实际上空闲无所事事。你若能引荐我去见黑镇北,我为你送来二十户船匠。” 荆州人有意控制造船力量外流……宣良完全可以理解,哪怕苏方在说谎,他也相信有这种可能性。 宣良思索:“伱应该知道,现在良马价值不菲。刘豫州、刘伏波麾下各有劲骑,孙会稽想要与之抗衡,就要出大钱。” 苏方无所谓笑了笑:“孙会稽、徐君侯忧患于此,故使我来买马。若是能用湘米交易良马,耗尽湘米,也不算什么。” “六尺以上的良马,不是我能决定的。” 宣良思索着:“五尺八寸、九寸的马,我还有五百余匹。你愿意拿多少湘米来换?” “二百石?” “给我五百石,这件事情做成了,我脸面好看,也好向渠帅请功。” 宣良将徐琨的书信折叠收好,继续说:“我有五百三十七匹马,折算成五百;你给我二十五万石湘米,你们将湘米运到南乡,我负责将马匹运到江夏的夏口。保证马匹到夏口时,最少五百匹存活。” 苏方点着头:“还是不够,除了这二十五万石湘米,我手里还能调度大约七十万石米。我来之前,徐君侯与周公瑾断定关中缺粮,他们想用百万石米,换三千匹马;最少也要两千五百匹。” 苏方也年近四旬,看着宣良:“谁都知道孙会稽要攻江夏,可刘豫州麾下五千骑,刘伏波麾下三千余骑,这一战很不好打。” 宣良听了也只是笑了笑,他知道苏方的意思。 进攻江夏黄祖,报仇是一方面,主要需要借此树立威望。 孙权想要激发江东各将、上下吏士的作战积极性,就要拿出厚赏的态度来。 想要获取厚赏,必须击破江夏城,再次也要攻破几座城。 普通的乡社、村庄,已经很难喂饱江东军的胃口。 而想要登陆抄掠的前提,就是要攻破江夏水军。 之前不存在这個问题,因为江夏水军被孙策重创,黄祖的水师部队还在重建。 以江东军的士气来说,再次攻破江夏水师不是问题。 可问题来了,刘备、刘琦前后获得八千骑……这个数量对江东军来说,是压倒性的优势。 即便他们攻破全歼江夏水师,这又有什么用? 他们敢分兵抄掠江夏?敢再打一场野战? 如果不能取得反骑、对抗骑兵的信心……以江东军的作风来说,既然注定不好抢,也就没有卖命的必要了,强攻江夏水师也将失去意义。 苏方清楚这些问题,他也没指望能糊弄宣良。 宣良见对方能调度百万石规模的米,略有些疑惑:“长沙人愿意出米?” “徐君侯肯钱,我们的水师出入洞庭就像回家一样,长沙人不敢不卖。” 苏方望着宣良:“我尽力再多凑一些米,希望你也帮我一把,账面上给我两千五百匹马,活着能到两千三、两千二即可。” 见宣良沉思,苏方又说:“实在为难的话,马高可以再低一些,不能低于五尺五寸,低于这个,我无法向徐君侯、周公瑾交待。” “我给你三千三百匹马,马高五尺七寸到九寸。” 宣良盯着苏方:“给我二百万石米,我不管你能盈余多少,也不想知道徐君侯费多少。给我二百万石米,我才能在渠帅那里立功。如果有人报复你,你可以来关中。有我在,六百石、千石官职任你选。” 见苏方沉默,宣良又说:“我家渠帅曾经说过徐君侯,说孙会稽征讨江夏取得胜利时,那就是徐君侯身死之际。渠帅与徐君侯无仇无怨,岂会无故诅咒?你好生思量,如果答应,我会请托渠帅出一份书信。” 苏方想要从后方调米到南乡,必须拿到重量级信物。 见苏方意动,宣良就说:“每运来十万石米,你运走一百六十五匹,其中十五匹是损耗。” 苏方却摇头:“不妥,协议达成,那我还有什么用?分三次结清,先给米七十万石,你给一千匹;再给米七十万石,你再给千匹;最后我来给你八十万石米,你给我一千三百匹马。” 苏方的声音略有些干哑:“最后你我亲自交涉,我若不来,看在这八十万石米的份上,替我照顾家室。” “可以。” 宣良应下,看了眼门外方向:“跟你来的是谁?” “周公瑾的人,不宜轻动。他缺的是马,又不是他或者孙会稽出钱买米。” 苏方本身就是长沙人,这时候继续说:“我也听说过黑镇北要拿五万金买米之事,荆襄之士顾虑黑镇北做大,联手推高米价。这件事情我不说,你也能查明白。所以卖马给徐君侯,不过是两家各取所需。” 宣良缓缓点头,压低声音:“徐君侯拿到这么多马,可是要北上投效朝廷?” 两人都是跟着徐琨混的,也清楚徐琨的地位有些尴尬。 早年大外甥徐琨与大侄儿孙贲并列孙坚的左膀右臂,孙贲兄弟两个这些年的遭遇,对徐琨一系来说有些兔死狐悲。 苏方却摇头,低声回答:“我听说孙会稽有意迎娶君侯女儿做侧室。” 表弟娶表哥女儿,用来巩固彼此关系。 宣良听了却是笑了笑:“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看来孙会稽再无其他办法了。徐君侯是怎么想的?” “不知。” (本章完) 第247章 所谓奸细 第247章 所谓奸细 骊山北营区域,一处山梁。 周瑜一袭白袍外罩鹿皮斗篷,腰悬长剑,一副游学士人打扮。 他观望青州兵营区,大部分青州兵外派,安置在渭水南岸的各处移民新屯。 有这些青州兵充当屯长,渭南各处民屯井然有序。 这段时间以部分民屯为据点,开始改建百户所,渭南各处几乎一夜之间就完成了改制。 而此刻青州兵营区内,还留下五百多青州兵,以及陆续征选的两千余少年。 周瑜眺望营区,就能看到一个个百人方阵来回演练。 这些少年新兵持木棍、小盾牌,在青州兵督管、训练下,演练小方阵队列变化。 少年兵要么来自于被解救的少年,要么是关中三辅的无产贫家少年,再要么就是从长安大学里选来的。 “据说这是七年秋班新兵,春耕后还要募选两千余人,是八年春班新兵。” 周瑜身侧跟着的一人见周瑜望着那些受训少年,周瑜就问:“他们连日操训不歇?” “以七日为一周,操训六日,休息一日;只操训半日,大约一个半时辰,以队列为主,余下时间都是请人讲学。” 讲述这些信息的人叫做葛光,也是一位士人,出身还不低。 葛光三十岁出头,耐心讲述:“营中除却这些少年,那五百余青州兵也要学习典籍。” “主治何经?” “不知。” 葛光看一眼周瑜:“仆来关中前后不及十日,只听说他们学习四门典籍。一部据说是黑镇北征战之际所编的成语典故,有八百典故。现在空闲了,又在增补典故。” “还有什么?” “第二部是《太平世道经》,仆只闻其名,不知内容。据说此经记录了天公与神人问答言语,讲的是太平乐土百姓、官吏的生活情景与习俗。具体多少篇章,仆无从得知。” 葛光见周瑜面露讽笑,就补充一句:“仆对这《太平世道经》十分在意,仔细打听,据说是此经与《成语八百典故》一样,都是密文所写。寻常百姓,三五日内就能解读、学会百余字!十分神异!” 周瑜扭头仔细打量葛光:“此言当真?” “只是如此耳闻,据仆所知,前后应有六部典籍,都是密文所写。目前营中另外两部分别是《算经》与《自然》,此外还有军吏要学的两部,是《武经操典篇》和《医经急救篇》,前者是黑镇北所编,后者是老子庙李封所编。” 周瑜听了神情始终没有变化,可能是麻木了。 思索片刻,就对葛光说:“如此来看,长安大学徒有其名,这里才是大学精髓所在。听你言语,李封研习了密文?” “应该学会了密文,据说密文易于学习、掌握,只是黑镇北撤军归来后,这人就隐居终南山谷,外人难以靠近。” 葛光说着心生感慨遗憾叹息,关中对外开放的,始终只有长安,以及驰道沿线的亭驿;次一级开放的是各处县城。 至于军营、百户所之类的驻屯营区,不是他们能随意出入的。 骊山北营与新丰城比邻,他们才能登山遥遥观望。 李封前往的终南山区域,正持续扩编、迁徙驻扎各种百户所,他们无法进入。 周瑜吹了吹风,看着另一处山沟集中放牧的四五百牛马,目光又转移到渭南驰道,就见各处远近都有规模不一的兽群觅食。 冬雪消解,露出了许多去年枯草。 不仅兽群觅食,一个個民屯、百户所也在收割枯草灌木,打捆后运回驻屯点,充当燃料。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现在不分男女孩童,他们都很安全,围绕着驻屯据点努力生活着。 周瑜对所谓的‘密文’很感兴趣,只知道这是极端简化的一种文字,因没有对外流传,许多人将之称之为密文。 古文经、今文经之争,就是一些篇章、段落的文字是异体字,异体字的含义变了,再加上空缺、增补的文字,还有不同的断句、解读方式,让古文经、今文经的一些观点冲突十分激烈。 文字极端简化,必然会让太多的异体字消失,再加上黑熊日常行文流露出来的标点符号……这意味着密文拥有更高的书写誊抄带来的行政效率,也会让经义注解固定下来。 当六经以及注解固定后,周瑜本能的感觉这会出问题。 想了想,周瑜就问:“营中少年兵可会外出?能否往营中安插人手?” “此营封闭,营中事迹是由运输粮秣的辅兵传出的。” 葛光说着轻咳两声:“周护军,仆受张子布、顾元叹所请,来关中是为誊抄蔡公藏书,而非为孙会稽效力,也无意做孙氏死间。” 看着比自己还要略高几寸的周瑜,葛光浑然不惧:“不食孙会稽一钱一米,请恕在下辞别。” 说一说自己知道的信息就行了,葛光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说罢葛光面色不善盯着周瑜,后退五六步与同乡诸葛瑾、彭城国人严畯汇合,三个人相互警惕后退十几步,顺着小路走下山梁,又沿着山沟宽阔道路返回新丰。 周瑜目送三人离去,也是一声长叹。 葛光、诸葛瑾、严畯都是官渡之战时因中原动荡,才一起迁入江东。 这两年里,葛光以儒学见长;诸葛瑾、严畯则颇受江东著姓、名士的认可。 可惜黑熊崛起的太快,特别是蔡邕遗书的挖掘、出世,令顾雍很是急迫。 顾雍代表江东著姓游说张昭,张昭出面邀请同乡严畯,以及交好的诸葛瑾、葛光等人,由江东出资,徐州出人来关中誊抄蔡邕藏书的计划就这么形成了。 蔡邕当年避难吴郡时,教授过顾雍音律,有师徒情谊,一个自伯喈,一个字元叹,存在明显的传承关系。 有江东著姓出资,又有顾雍的亲笔书信,这伙徐州人安全通过荆州,带着财物顺利抵达关中。 只是他们没想到,重返江夏前线的周瑜竟然也跟着来了。 周瑜也是感到棘手,这该死的乱世,这些徐州青壮年士人都是孤身避难江东。见惯了中原的乱世景象与妻离子散,三十岁出头的葛光没有续娶,诸葛瑾、严畯几个人也无娶妻纳妾、置办产业的心思。 现在带着江东人资助的财物离开江东,又怎么会轻易返回江东? 毕竟现在的局势,对江东来说很不妙。 特别是关中这里,黑熊表现出来的强大进攻能力,让担惊受怕的徐州士人们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 目送这些徐州士人离去,周瑜也不敢托大。 这些没有妻小、家业牵挂的徐州人反手将他揭发了,他哭都没地方哭。 当即就引着护卫离开山梁,与山沟里的留守队伍汇合,十几个人都是士人打扮,策马轻驰快速离开这里。 当夜周瑜返回蓝田,居住在城内官舍区域。 一路颠簸,他更感不安,实在是没想到,老实人葛光、诸葛瑾、严畯竟然敢直接翻脸。 张昭能选这些人来关中誊抄书籍,就是因为张昭相信这些徐州士人不会拿钱逃跑,相信他们的原则。 张昭觉得葛光这几个乡党守规矩,周瑜也是这么认为的。 讲规矩的人,肯定会按着规矩来。 老实本分人的规矩很简单,老实本分只是处世、生存的策略和态度。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不会主动作恶去祸害其他人,当危及到了对方生命安全与前程,这些老实人保准会下死手!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老实人与老实人之间,要讲究个体形象。 所以这三个人哪怕恨不得立刻揭发,借黑熊的手弄死自己。 可他们会顾忌自身在其他同乡伙伴眼里的形象,不会直接提议下死手。 但与其他伙伴脱离接触后,极有可能私下报官! 孙策、周瑜从来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老实人。 周瑜思索之际,护卫之一的留献在门外值守,此刻敲门:“护军,苏从事回来了。” “引他来见我。” “喏。” 留献应一声,就去小庭院外接引苏方几个人,这几个人簇拥着苏方去见周瑜。 如留献这样出身江东豪强的护卫只能在外围走廊警戒当值,无法靠近聆听。 客厅里,灯火昏黄。 苏方语气轻快讲述今日与宣良的会见、谈话过程:“此人颇受黑镇北信赖,原本是他负责丹水漕运。现在又让他协助督造运船,未来会管秦晋漕运之事。” 负责资源采集、粗加工的是陈阳,也负责造船;但宣良更适合督造大船,临时从陈阳手里拿走了造大船的差使。 周瑜听到二百万石米换三千匹马的计划,也不由有些心疼。 但马匹质量也能说得过去,肩高不低于五尺六寸……这真的比曹洪良心的多。 曹洪自己又没马场,之前几次转卖给江东的马匹,价格虚高不说,纵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六百多石米换一匹马,以常规市价来说,这六百多石米价值最少十万钱。 曹洪那里,你十万钱能买像样的战马? 这批粮食来自于荆南,又不是江东的粮食。 江东付出的,只有部分钱币和许诺罢了。 现在的孙权是许都朝廷委任的讨虏将军会稽郡守,许都朝廷在荆南四郡很有市场。 哪怕张羡败亡,荆南士人依旧企图通过江东与朝廷取得联络。 这段时间许多荆州士人、豪商北上关中,参与那五万金的采购计划。 预防养虎为患,不给关中卖粮食,是荆州士人的默契……但这不妨碍他们将粮食低价转卖给江东。 以荆州的富饶和储备来说,就算遭受灾情减产,又能饿到几个士人豪强? 所以从荆南榨出二百万石粮食一事,周瑜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黄祖死守江夏抵御江东军的进攻,对黄祖来说关系身家性命和宗族安危;对刘表来说意味着东面门户。 可对心向朝廷的荆南人来说,黄祖控制的江夏,直接掐断了荆南四郡与许都的联系通道。 如果江东军重创、占据江夏,那荆南四郡就能直接、快速与许都朝廷联络。 荆南与江东的合作,大前提是许都朝廷,其次是抵抗、报复刘表、黄祖的侵蚀。 至于长沙郡守乌程侯孙坚的遗德,这种话说一说就行了,没必要相信。 周瑜略略思索,就说:“你乘机进入关中出仕,未来我会配合你做事。现在你只管做好马匹贸易一事,等我将此事上报孙会稽后,孙会稽会派遣专人与你联络。” 周瑜说着摸出一枚灵帝时期铸造的四出五铢钱,当着苏方的面一剑斩裂。 取出一半递给苏方:“这便是信物。” 苏方双手捧着斩断的半个铜钱,脸上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轻声叹息后:“喏!” 又反复叮嘱苏方几句,周瑜遣退苏方,又逐个询问苏方的同行者。 忙碌大半夜,周瑜穿着衣袍粗略睡了会儿。 天色放亮城门开启时,周瑜这十几骑就带着行囊,出南门扬长而去。 (本章完) 第248章 同化政策 第248章 同化政策 黑熊巡视范围广袤,关羽待在长安等了十来天始终不见黑熊返回或者路过。 只能向池阳进发,可惜他来的时候黑熊却到了新丰郊外。 骊山北坡,设立帷幕。 黑熊来时,马超、马岱等人已在这里等候两日。 帷幕内炭火旺盛,几个卫士穿戴皮铠,蹲坐在上风口炙烤羊肉。 黑熊开启一坛米酒的泥封,右手抓着坛口给自己和马超斟酒。 这是筛过的米酒,取用清澈酒液,混入红后装坛窖藏密封。 酒液口感清甜,几乎品尝不到酒精的苦味。 两人用大碗畅饮,马超刚开始有些拘束,连续七碗下肚后,意气风发起来。 黑熊就喜欢现在这种状态下的马超,握着烤肉木签子撕咬肉块,这选用的是半年的小母羊,肉质细腻油脂恰到好处,还有些咀嚼感。 “我暂时不想分心北面,外舅想当度辽将军,我想他升任后,你来接替使匈奴中郎将。” “大概需要三年,最快两年,我才能发动对鲜卑的征讨。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征剿三郡羌人,你有什么问题当面说。” 马超这时候也才抓起烤肉吃,一来就先空腹灌了七碗酒,他也有些扛不住。 几乎不需要思考,马超就说:“羌人是难以杀绝的,杀光他们的代价、时间太多了。偏僻山野荒地不妨让给他们,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入屯。” “嗯,征税成本太高,我懂你的顾虑。你是想征、伐并用?” “是,乐意从征者,壮者出人马,弱者出马,并照顾壮者的田耕、放牧。” 马超放下木签子,用手绢擦拭嘴唇油迹:“不乐意从征者,尽伐之。羌人各部、族群归属散乱,东迁后扎根山野,互不统属由来已久。所以对乐意从征者来说,跟随臣,与跟随乱羌并无区别。” 都是为了外出抄掠,只要抄掠收益能达到这些人的预期,就能达成长久合作。 马超转而就说:“臣所虑的也在这里,就如训练鹰犬一样,待其勇壮,需要更大的猎物。否则,有反噬的隐患。” 黑熊不觉得意外,又饮半碗酒:“我给你三年时间,其实也就两年时间。今年秋冬,我要三郡稳定;明年秋冬,你要出兵三千骑,随我征讨河套诸部。未来三郡诸羌,你要逐步使之归化,如秦化戎狄、义渠旧事。” 交流的多了,这些三郡熟羌本就熟悉汉语,接下来无非就是让他们熟悉法律。 等这些认同法律,愿意用法律解决纠纷的时候,当官府按律征发他们兵役、徭役和税租时,这些人愿意交税服役,就算同化完成。 马超听了就说:“将军,秦能同化戎狄义渠,是因夷狄服役从征,也能以军功拜爵,授爵获得田宅,自然愿意从山中偏僻处迁入平坦肥沃处。以末将看来,若想三年内归化熟羌,其有功者应授爵,赐予田宅,使其内迁关中,或在三郡膏腴平阔处受领田宅。” 马超又拿起烤肉串,咬一块咀嚼两口吞咽:“有恒产者有恒心,待熟羌受领田宅,夫妇子弟齐心耕耘置办家业后,又怎么愿意轻易舍弃?末将觉得,将军应早日落实军功授爵与田宅赏赐一事,这样末将也好诱导山野杂羌。” 见黑熊思索,马超又说:“军功授爵分赐田宅,所得到是将军的守门犬;以抄掠缴获诱导来的义从骑士,再勇猛,也是一群野狼,是长久之祸害。” 黑熊听了缓缓点头,他只是想让马超取代三郡杂羌空缺的领袖地位。 之前三郡东迁来的羌人,就会跟着部族首领外出劫掠,能抢的过就自己动手;打不过,就几个部族联合,盟誓举行仪式消解彼此仇恨,联合对外抄掠。 可惜东羌被段颎打的狠,又出塞被鲜卑人打的几乎团灭。 重创后的三郡羌人这二十多年里休养生息,元气还没有恢复,三郡山野资源足够养活他们,所以没有外出抄掠、获取资源的需求。 之前联合匈奴打掉几个大部与十几个中型部族聚集点后,那些细碎、仿佛蒲公英一样散落山野的杂羌就很难清剿。 所以能马超取代羌人首领的生态位,平时调解诸羌纠纷,围猎、抓捕乱羌马贼;战时就带着羌人外出抄掠。 只要能维持平时的生活秩序,战时能打赢敌人,能相对公平的分发战利品,那羌人自会乐意追随。 马超可以做好这件事情,可他更想一步到位。 对表现良好的羌人进行军功授爵,分赐田宅后迁入平地,让这些优秀羌人与普通羌人分割。 见黑熊回神,马超又说:“以军功授爵取其精华,再流放罪囚,前后两代人,可化尽诸羌。” “可以,未来我可以给各郡杂羌安置罪囚,罪囚应该分两种,重罪流放给从征羌人牧羊、农耕;轻罪的,可以给授爵羌人做奴婢。” 有这些朝夕相处的流放罪囚,可以让羌人孩童接触汉语,让他们学习的更快。 而且羌人与匈奴、鲜卑类似,生存环境恶劣。 如果流放过去的罪囚生长的高大威猛,可能会生活的比较苦恼。 黑熊答应马超的计划,举起酒碗示意:“好好去干,我能扶立刘豹做单于,对伱又怎么会吝啬?我与匈奴盟誓,会让亲族兼领右贤王一职,未来时机合适,你就是匈奴右部之主。” 马超略愕然:“右部,可是要以兼并的杂胡组建?”“嗯,我的计划里,未来匈奴会有五部或七部;右部十年后,应该总管贺兰山周边。如果未来向西征伐,右部就是前锋。” 黑熊说着笑了笑:“右贤王兼领征西将军,我想你会喜欢的。” 马超听了抬手用食指扣扣髭须,忍不住询问,目光期望:“将军,这右贤王能否世袭?” “你说呢?” 黑熊笑着反问,马超只是干干发笑。 黑熊随即就说:“国内不好封王,未来给你一個坚昆王、乌孙王、大夏王什么的,让你子孙世代袭替。右贤王关系今后长期控扼匈奴,不能父子袭替。右部的各部名王,不在此列。” 马超点头,双手托举酒碗示意后自饮,自己给自己倒酒:“将军放权给我,我自会竭尽所能,为将军分忧。” 说罢双手端着酒碗再次饮尽,十分畅快,继续倒酒:“敢问将军,何时对凉州下手?” “不急,先让韩遂熬几年,他已经派出使者向我请罪、致歉,将罪过都推到了阎行身上。” 黑熊将放凉了的烤肉串递给边上卫士,卫士拿走,很快就有人将刚烤好的一盘肉串端来。 拿起一串吹了吹,咬下一块咀嚼,也观察马超神态变化:“韩遂把罪责推给阎行,是想将他自己摘出来。也是给了阎行一个为我效力的机会,我如果答应的话,韩遂会将阎行的父母、家眷以及部曲亲族送来。” 马超听了默然片刻,就说:“末将与阎行有血仇,末将可以终身不见此人,权当他死了。可是阿芸那里,不会忘记这个仇恨。还有阎行,品性与臣类似。阿芸在一日,他就不敢归心,抓住机会,他必然反叛。” 马超给阎行,还是判了死刑。 黑熊嚼几口羊里脊就咽下,浑不在意阎行的死活:“我不会随意要阎行的命,这人终究是西州勇士,要死,也要死得其所。未来,阎行赎身后在关中出仕,他自疑不安,也会有人与他勾结。” “我现在不想分心抓捕内贼,让阎行做饵,能省心许多。” 黑熊说着仰头看渭北方向的天穹:“内贼是杀不完的,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多一个人,多一些力量。如果内贼杀光了,就该杀自己人了,这很不好。” 见马超神情疑惑,仿佛觉得内贼都是吃俸禄的,白白浪费俸禄养活这些人。 黑熊笑了笑:“我会号召官吏耕种职田,每一个职务,都会从公田里划拨一份职田。最少二十亩,多了五百亩。” 马超听了露出奇怪笑容:“这些人忙于耕种,少一些应酬往来,节省的粮秣何止千亩所产?” 开源又节流,双向增产。 黑熊也是笑了笑:“是啊,让他们忙起来,没时间琢磨阴谋手段,其他人百姓也能安心耕牧,快活度日。” 说罢黑熊端起酒碗:“不宜多饮,这碗之后就此别过,我还要去弘农见甘兴霸。” “是,就此一碗。” 马超也端起碗,两人相视一笑,仰头饮酒。 饮酒完毕,马超拍了拍满是水的圆滚滚肚皮,将头盔戴好,起身送黑熊。 该交流的都已经交流完毕了,他也可以放心去上任了。 至于军功授爵体系,这就不是他一个护羌校尉该插手的事情了。 军功授爵制度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执行过程。 套用、修改一些;还要与黑熊制定的寨堡体系融合。 寨堡体系讲究的是聚集百姓于土堡之内,而军功受爵之人普遍会拥有较大规模的宅地区域和田产,以及分配的官奴。 具体怎么衡量取舍,是黑熊需要考虑的事情。 马超虽然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身份不一样。 如果他不出仕,是客军,有友军、合作方,他自然可以插嘴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这种涉及二次分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何况,这件事情影响的范围太大了,马超不想得罪著姓、豪强与士人。 因为军功体系,直接压迫的不是百姓,是‘无功’占据大量生产资源的著姓、豪强。 豪强、著姓可以转型,融入军功授爵体系内,可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 哪怕现在想低头加入,前后几次跟随黑熊获取军功的新旧军吏们,会本能的抵制土著大姓、豪强。 (本章完) 第249章 压力转移 第249章 压力转移 安排好马超后,又沿着驰道一路向东。 天黑前抵达甘宁驻屯的陕津,夕阳在侧,黑熊驻望三门峡。 这里就是中流砥柱成语汇总砥柱所在,可砥柱看名字就知道,就是个大一些的石山石柱。 冬季黄河水浅,砥柱露出许多;盛水期,砥柱勉强能冒个脑袋。 砥柱真的不算什么,对漕运影响最大的是砥柱上游的石门,传说中大禹治水时,开凿石山,凿出来的人门、神门、鬼门。 光线不是很好,河水汹涌两岸又有冰层。 黄河凌汛期还未到来,但只是目前这么粗略观察,黑熊就感觉这里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砥柱、三门有很大差异。 可能是水量不同,也可能是水库的原因。 但他凿通三门峡,彻底解决这里的心思则是十分强烈。 这里卡死了关中与关东的漕运,是帝国的血栓所在。 要么打通,要么开凿新的河道,用新的河道进行漕运通航。 可泥沙问题若不解决,新河道势必淤塞。 未来河套区域压缩人口以放牧牛马为主,黄河能恢复,再清澈,依旧会有泥沙。 开凿新的河道,河床低浅,水流比三门河道平缓,那泥沙淤塞很快的。 此刻看着三门河道,给了黑熊一种‘束水冲沙’的感觉。 在看着三门周边的石岩,黑熊皱眉沉思,如果未来积攒足够的白法力,洗练一个十吨重的钢钎。 通过施法召唤的方式,借助重力加速度冲击这里的石岩,那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将这段破开、疏通,关中对关东的物资汲取效率必然大增,可以集中力量向西开拓。 甚至可以想办法连接洮河、渭水,将漕运路线持续向西。 重力加速度这招玩得好,人工制造几个巨大的堰塞湖。 湖水积聚,然后破开山梁形成缺口,借助水力冲刷,就能扭转河道。 以后世的科技来说,移山填海这种工作交给核武器,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只是国家相互制衡,没法大范围改造地球。 黑熊思索片刻,很明智的放弃了那個疯狂的计划。 如果洗练出万吨级别的道具,或许才有那么一些可能性。 自己洗练最重的东西也不过是铠甲,也不知道重量、体积会不会影响召唤。 但解决三门峡、渭水以及河渠淤积问题,还有恢复古汉水这三件事情,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思绪。 光靠一个吕布是不行的,多弄几个七级傀儡,使用重型工具,让这些永不疲倦、力量极高的傀儡负责开凿,效率会很快的。 然后是渭水以及关中各种渠沟的淤积问题,则需要更多的傀儡道兵。 靠铁锹、背篓挖土清淤……这得挖到哪年去? 最简单的就是通水的情况下,将大量傀儡道兵投入河床。 让这些不需要呼吸、落水就沉的傀儡道兵搅动淤泥,水力裹杂泥沙自会排入黄河。 渭水能这样处理,关中所有渠沟都可以这么搞,无非就是反复多次、一层层的清淤。 还有古汉水,黑熊对这个不是很了解,只是自媒体让他听过大地震让古汉水改流,至于具体如何变化,没去调查过,就没有实际的头绪。 还有堰塞湖,山体崩塌堵塞河水形成巨大堰塞湖。 以山体坍塌后的强度,必然会用很多的山岩、土石……这似乎不是自己能解决的。 别说引水入西域,就是恢复关中、汉中漕运都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但也没必要气馁,几年时间里解决三门峡血栓,以及疏通关中漕运灌溉网络……就已经占了巨大的便宜。 秦国经过耗费了多少人力才有了关中沃野千里? 自己只需要三年或者五年,就能恢复关中的灌溉体系,节省了巨大的人力支出和时间成本! 这大概才是道兵傀儡种田的取巧办法,指挥傀儡耕地、挑水,才是最笨拙的办法。 思维落定,暂时搁置各种水利改建、恢复的念头,他驱马入陕津城。 陕津城邑不过七百余户人口,甘宁这里的驻兵也只有五百人。 军队分散驻屯,能节省粮食、增强掌控力。 陕津城内暮鼓响彻,守门吏士就等第三通暮鼓结束后封闭城门。 当值军吏远远看到策马轻驰而来的黑熊、吕布,顿时尾椎骨发寒正要跳脚呼喊,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收编了。 “快通报府君!是镇北公来了。” 军吏拉扯身边快腿小青年低声呼喝,又拍拍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尘土,快步出门几乎十几步俯身长拜:“卑职恭迎镇北将军!” 相距几十步,黑熊也勒马降速,驱马撞入城门甬道。 马蹄声哒哒响彻,看着陌生街道,黑熊沿着道路向城北区域行进。 城中广场处,甘宁已领着郡府官吏十几人快步来迎:“渠帅安好!” “什么都好。” 黑熊也不下马,就问:“军营何在?” “在城中西南。” “我去营中,你随后再来。” 黑熊说罢拉扯缰绳,引着吕布走向南门大街,城中军营是个宽阔区域,很好辨认。 一路刷脸,直入军营内的宽阔营房。 甘宁粗略聚集的弘农郡郡吏们都感觉很不适应,弘农郡府里的官吏更替激烈。 原本是钟繇一方的人,钟繇跑到潼关向甘宁服软后,弘农杨氏与原来的郡吏团队、各县县吏就离职了大部分。等后来令狐邵就任郡守,又征辟、启用了一批士人。 再等令狐邵垮台,甘宁只能挑选那些履历单薄、出身低微的士人充实郡府以及各县。 甘宁不敢耽误,来不及备马,快步走向军营。 郡吏们则面面相觑,又感觉如芒在背。 面对一个敢单骑出游的更高上级,他们普遍感到有些慌,以及难以适从。 军营内,甘宁来时,黑熊已经端茶小饮。 这处宽阔营房改造了壁炉,加入许多干柴的壁炉还没燃烧起来,屋内光线略昏暗。 甘宁如今是郡守打扮,黑色官服,头戴乌纱进贤冠,还悬挂佩剑。 进来后,当即就苦着脸:“渠帅不可再轻身涉险,臣知太史文恭骁猛,奈何他只有一人。” “就听兴霸的,我会再找一位猛士护卫安全。” 黑熊侧身坐在壁炉前,不想再听甘宁规劝,就问:“舟船可齐备?” 三门峡不是不能通行,沉船的风险很大,从下游往上游运输的难度更大。 但只要肯下决心,一批空船从上游漂泊而下最多也就折损五分之一,这点折损比起军事战略来说,完全可以忽略。 甘宁坐在黑熊对面的椅子上,犹豫回答:“已改造六十余艘,每船可运五十余人,或二十匹马。” “我已经开始抽选锐骑,他们会陆续向潼关集结,大约有千骑。” 黑熊计算着这次运输量以及必要的冗余,就说:“每船你配备水手三十余人,其中三分之一要擅长控船,三分之一擅长弓弩射击,另外三分之一要勇于搏杀。” 甘宁点着头:“臣已征选精锐,每艘船上,臣会分派部曲五人。渠帅既然要救援黎阳,臣请以李异为水师校尉。” 这批船已经是关中、河东、太原搜集来的大船,规模跟之前的运船、三牙战舰比起来要小一号,满载运输也就六十多人的样子。 如果临时超载运输,这是另一种算法。 满载六十人,意味着这六十人要在船上吃喝睡觉,要有生活的余地。 这种船,也就一道主帆,少数船带一个控制转向的小尾帆。 “你多选人手,我随时可能出发,快的话一百二十艘船,慢的话最多一百五十艘船。” 弘农没有经历过战争摧残,陕津又屯有令狐邵之前凑错的物资,所以能满足这批船队的补给需求。 甘宁听了计算一番,就说:“若是一百五十艘船,臣会选拔一营河内兵充入船队,以充当近战甲兵与守船弓弩手。这样百五十艘战船,李异一人恐难以节制,还请分设部督、司马。” “你与李异商议即可,我不需要李异上岸参战,他只负责守卫船队安全。” 稍稍停顿,黑熊就说:“这次救援黎阳,我会率千骑,配两千匹马。如果战时紧迫,我会引百余精骑走河内先行,等河道冰层解冻,你再安排李异出兵。” 甘宁很想规劝,又觉得这种劝谏缺乏实际意义。 点着头思索,就问:“渠帅,末将何时能出兵上雒?” “等我消息,我若召回鹅群,你尽起弘农士马,向雒阳进发就是。” 说着,黑熊召出两只公鹅放在脚下。 鹅群在蓝田,这里只有两只,远距离感应时一大一小,有明显差异,他才能准确召回。 甘宁抱起一只鹅抬手捋了捋,军事讨论完,就说其他:“朝廷敕使已过大谷关,如今就在函谷道中。” “使者是谁?” “河东裴茂。” 甘宁收敛笑容:“灵帝时期,此公是尚书令;董卓之乱后,为侍御史护卫天子东迁。后持节督关中诸将杀李傕三族,以功封侯。如今,他是以谒者仆射为敕使。” 黑熊听了诧异:“裴茂、裴潜父子也是有趣。” 甘宁也不清楚具体,就问:“渠帅,裴茂父子怎么了?” “司马芝有个好朋友裴潜,在荆州颇有才名,隐居长沙。我征讨匈奴时,裴潜受我征辟北上,后来又被我派到荆州去协助刘琦做事。” 黑熊抬手摸自己下巴:“我还听说裴潜有个弟弟去了益州,其父裴茂在许都担任重要廷臣,他的儿子想必也要充任郎官为质。我没记错的话,我在闻喜袭击匈奴之际,当地士人中就有少年自称是谒者仆射之子。” 甘宁听着也是愕然,这裴茂究竟有多少个儿子? 立刻就感觉自己那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有些不够用。 黑熊说着裴茂家事,口气一转就说:“看来曹操还是不肯给我一个尚书行台,又将灵帝时期的尚书令给我派来,这是要逼我扣留裴茂。” 总觉得未来几年后,裴茂、钟繇、王粲、韦端这些人私下聚会时,可能会有某个人来这么一句:我们之中藏了个黑熊的奸细。 甘宁对尚书行台并不在乎,就算没有这个机构,关中郡县官吏晋升、提拔,还不是黑熊一句话的事情? “曹操不肯给我,我非要抢。” 黑熊说着露出笑容:“他舍不得一个尚书行台,我就打断他一条臂膀!” 尚书台是朝廷最后的威仪、体面所在了,他也没指望过曹操会答应这件事情。 只要开一个小口子,许都朝廷积攒的那点公信力立刻就完蛋了。 这下甘宁激动起来了,数遍谯沛乡党,如今堪称曹操臂膀的,只有夏侯惇! 见甘宁这模样,黑熊就知道他误会了:“不是夏侯惇,这样的好人要留在最后面。我们这次,要么吃掉曹洪,要么是曹仁!” 黑熊说着呵呵做笑:“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定了,我今夜就不留了,还要去见孔融,这人似乎有许多话要与我说。” 甘宁略感失落,就说:“或许他是想操持渠帅的婚事。” “婚事应该办,哪怕是简办,也能迷惑曹操一时半刻。” 黑熊说着不由想起了怯生生的蔡贞姬,当时给他一种亲切的熟悉感……有点像水野亚美。 当时想的是生活中多一些有熟悉感、亲近感的人物,他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到了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压力。 反而,成了内部、周围无数人的压力。 (本章完) 第250章 二百五了 第250章 二百五了 等黑熊再次返回蓝田时,已到了次日上午。 他来时甄宓正引着马芸一起筛选麻种,她们本就熟悉桑麻的选种、收割和粗加工;也懂后面的纺线、织布技艺。 甄宓更掌握了一些织布时的织技巧,这种技巧流通缓慢,算是各家女子的傍身、保命的技巧。 马芸也懂纺织,马腾也会培养女儿的生产技艺。 别说这样的乱世,就是太平时节,一个懂生产技艺,能吃苦的女儿,更容易嫁到好人家。 哪有让新儿妇上门就掌握家业经营的道理? 所以女儿嫁过去,又或者娶来新媳妇,都是家里重要的劳动支柱力量;随着经验增加,才能慢慢接触产业的管理。 一个家族的兴衰,外部政治变化、军事兴衰很重要;可内部若有个明智的女主人,能让家族更有韧性。 春耕在即,各处都在筛选良种。 甄宓、马芸这里也不愿意落于人后。 只是马芸虽是新来,可却有马腾资助、陪嫁的庞大力量,除了有几十名女仆外,还有这些女仆的家人,其中有壮劳力,有技术工,也有陪嫁的甲士、骑奴。 一些事情已经不需要马芸、甄宓亲自动手,但出于谨慎,还是亲自监督选种工作。 黑熊回来时,马芸甄宓坐在一起对照地图商讨播种事宜。 关中欠缺太多的东西,比如布料。 桑林需要时间种植、生长,今年能完成蚕种的选种、培育和桑林的种植,明年才能大规模养蚕。 桑林需要时间生长,麻就简单的多,春季播种,秋季采收,经过一个冬季的沤烂,明年春夏之际就可以纺织麻布。 她们两個不需要操心主粮种植,黑熊给她们安排的是建立桑园、麻田、漆园和田……漆园需要更长的时间,田需要确定搜集来的种子能否使用。 目前唯一能让她们用心,并能看到效果、分出高下的只有麻田。 见黑熊回来,两人停下工作交流。 马芸关心马超的前程,端来一碗温热茶水就问:“夫君,可遇着妾身兄长?” “孟起已向北方去了,我表任他做了个护羌校尉,总管三郡诸羌事务。” 黑熊端茶小口啜饮,见她神情释然面露喜悦,就看向甄宓:“麻种够不够?” “应该足够。” 甄宓仿佛正室一样,端庄坐在黑熊身侧:“以目前的麻种,足以播种两千一百余亩,我与妹妹各管千亩。” “嗯,荆州还在运输各类种子,我会用荆州麻种再种千亩。” 黑熊说着见甄宓眼眉之间情绪变动又若无其事的样子,就问:“桑园呢?” “麻田播种后,妾身与小妹一起前往甘泉山,到时候再选址建设桑园。” 甄宓不给欲言又止的马芸机会,转而就问:“今后夫君是要常住甘泉山?” 马芸也关心这个问题,眼巴巴望过来。 “从四月初住到十月底,冬季我会出巡边塞各郡。正月左右返回南山,今年没时间经营、建设蓝田,等入夏后再来选址。” 黑熊照着此前的想法,就回答甄宓的疑惑:“我不喜欢长安,未来我不是在甘泉山,就会在南山别馆。甘泉山适合避暑、处理边塞军务;南山适合过冬。等关中储蓄充盈时,我会分派人手,为你们修建别馆。” 甄宓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了,急忙问:“夫君这是要让妾身几人各建庄园?” “嗯,朝廷敕使裴茂快要来了,等我成为大司马、封侯之后,公私财务要分明。” 黑熊说着抬头看视线远处的秦岭轮廓,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人的贪欲是止不住的,战时是一种思维,战争结束后又是一种思维。 之前作战时,断绝贪腐的原因很简单,钱粮、奢侈品入库后就会封存,只有他能调动。 他又没有乘机调取金银、奢侈品往自己家里拿,所以下面守仓的官吏也能保持心态上的稳定;只要不开仓,没有仓储流转,他们也很难下手。 现在公私财政分开,可以从根源上压制关中这批土壤滋生另一个强大的经济体。 甄宓倒是没想这么远,她只觉得黑熊进一步给她们放权,她们将拥有自己的庄园、奴隶和武装。 只要不限制她们的发展,就凭没人敢作梗招惹她们,她们的庄园经济就能持续做大。 未来自给自足,更能给子嗣攒下丰厚的产业,偶尔也能回馈家族,扶持娘家引为羽翼、助手。 很多计划,黑熊也只能藏在心底,或写在纸条丢到箱子里,以便时时阅读衡量得失,免得遗忘。 今后的财政系统,大概能分为郡县税赋、田租、徭役和一类,这是最正统的一类,是正税;正税之外还有郡县之间的关津税,这要要废除,保留商税就行了。商税收取,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收,都是在市场里收。 这部分商税,应该由地方郡县与中枢分成,分多少钱不重要,分钱的这个过程比较重要。 就目前乱世初定,以关中的生产力来说,黑熊看不上眼前这点商税。 但本能的感觉应该插一脚,不能交给郡县独吞;插一脚进去,郡县会吃的比较温和,自己感觉不爽,也有正当理由进行惩戒。 正税、商税之外,余下的财政可就丰富了。 首先是百户所体系内的各种粮食盈余、矿场、林场、渔场、马场和铸币,这取代的是两汉少府机构的职能。这里的马场,与未来的官牧职能类似,但却是两个体系。 一个是给自己养马,一个是给公家、大集体养马。 现在进行公私分割,自己不去沾大集体的便宜,那未来充斥士人、士人主导的大集体也别想侵占自己的便宜。 非要分个彼此,未来大集体内完全掌握的只有正税,商税,盐铁专营的收入也能拨进来,各地官营牧场也在其中。 此外还有个关税,未来关税专项专用,只拿来给边军使用,这样边军自然会积极打击走私,努力将所有适合走私的路口封闭、占领。 而自己这里会依托各种百户所抢占并经营山林矿藏资源,自己抢不过来的,也能让戚族分润、补充。 用武力掠夺的话,效率太低了。 只要保持足够的经济优势,就能从多方面压制世家、豪强的壮大,他们不自由了,自己才能享受自由。 流通的钱,代表物资、生产力的再分配。 黑熊在这方面决定吃最大的那一份,自然也不会亏待身边人。 反正有些事情是防不住,未来肯定会有其他家族在商业中壮大;与其等他们壮大,不如培养戚族,用戚族制衡、压制那些不熟悉的势力。 至于戚族的未来……人都是会老死的,一茬茬收割就行了。 收拾戚族,可比收拾其他自食其力、一步步壮大的家族要简单很多。 黑熊有他自己的规划,可在甄宓眼中,这是最为实际的让权。 马芸的到来,让她危机感大涨;不管是对方丰厚的陪嫁,光是那些陪嫁的武士、骑奴,就能对她造成致命威胁。 好在来关中前,黑熊给了她一百女兵的名额,她才有了压制马芸的底气。 她也清楚这一百女兵是干什么的,可入关中后,黑熊忙于征战,对这一百女兵和同批的侍女缺乏兴趣。 弄到现在,甄宓也察觉有些不妥当,开始陆续分配侍女、女兵出嫁,针对性的筛选、调整女兵、侍女的组织成份。 排除那些性格强势,她不好掌控又普遍有相貌优势的女子;留下的,虽然普遍姿貌清秀,不乏明艳动人的,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法威胁到她。 持续的调整,让她深入掌握了女兵和侍女团队;但依靠这些人,也就勉强与马芸抗衡。 可现在,又跳出来一个蔡贞姬,背后站着太多太多的人,不是她能轻易压制的。 甚至她怀疑,她这个出身不明的人,已经上了某些人的死亡名单。 她很清楚一个没有强势娘家人保护的女子外嫁后,她的生命会有多么的脆弱。 如果黑熊出征在外,她若不小心患病,哪怕是个小病,只要吃药,吃错一点药,可能就死了。 吃药病死已经是很温和的手段了,车驾失控、被毒蛇咬死,再到被人捂死……只要尸体上不留痕迹,许多人就敢对她下手。 甚至留下痕迹,比如几个侍女被收买,将她活活勒死……那么,谁敢将真相揭发? 她清楚黑熊能沟通幽冥,可其他大多数人不知道? 见现在黑熊授权扩张,甄宓是由衷的松一口气。 只有足够的经济收益,她才能保证身边人的忠诚;她身边的侍女、女兵,也都是有家人的。 能从外持续获取财富,这些侍女、女兵的家人亲戚也能跟着受益,这才能长久维持彼此的感情。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有强烈的危机感。 因为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一个嫡长子、太子的身份! 可怎么才能从河北获得支持呢? 只要与河北士人取得联系,他们肯定会帮她保护家人,也会瞒着袁熙、袁尚。 他们是自己的退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些人的退路? 甄宓思索着,感觉发展庄园是一个宝贵的机会。 正常的经济往来,能让她与一些关键人物取得联系。 到时候别说马芸,就是蔡贞姬,她也能压住! (本章完) 第251章 踌躇怅然 第251章 踌躇怅然 可能是因为给了甄宓经营、发展庄园的权限,她情绪格外的高涨。 本想午间休息、简单用饭后就离去的黑熊,硬是被甄宓羁縻。 马芸也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伺候黑熊用餐时很是认真。 一顿饭磨磨蹭蹭吃到入夜,黑熊也只能留宿蓝田。 身体空荡荡的,想到返回池阳后又要面临许多公文要阅读、处理。 他就越发的疲倦,躺在床榻上不想动弹。 甄宓洗漱回来又贴在身上,就说:“妾身听说袁氏女子已到了河东,再有五六日就会到关中,与许都敕使相遇,会不会不太好?” 袁尚一口气嫁来过的三位袁氏宗女,领头的自然是袁尚的亲妹,只是年纪有些小。 为了照顾她,陪嫁了两位袁尚的族姐。 长的好看不好看,有没有特殊才能,对黑熊来说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如果祭献掉这三位袁氏女,能换来三颗辣椒种子,他会毫不犹豫的祭献。 总感觉人吃的太饱不是好事,等打完黎阳之战,关中春耕结束后,就带着官吏斋戒! 甄宓说完静静等候,她多少有些失望。 她能感受到黑熊拥抱她腰肢的手臂不是很用力,仿佛是一种敷衍和习惯。 黑熊眨着眼睛:“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会将她们与陪嫁的男女安置到上林苑中。等你建好北山别馆,我再让她们出来。以后会将她们安置到南山,避免你们相遇。” 甄宓这才满意,又担忧说:“妾身听闻袁尚诛戮甚多,夫君可否差人打听。若是母亲安全,妾身也就放心了。” “嗯,我会留心的。” 黑熊说着抬手轻拍她的肩背:“还记得那位诸葛孔明么?他已迁入上林苑,将要负责铜钱铸造。等他建立功勋,以后有他辅助,我也就不需要事事亲为,往来奔波了。” 甄宓对诸葛亮有些印象,不由想到了荆州时的经历。 一时陷入回忆中,那时候船舱生活虽然困难,也没有人伺候她,就连两个小侍女都舍不得钱买。 虽然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可朝夕相处的男人却离她越来越远。 不由有些哀怨,声音也低沉起来:“郎君,妾身想去襄阳官市,还想去鹿门山。” “等关中稳定,最快三年,我带你去。” 见她似乎不相信,黑熊就耐心解释说:“我与刘琦之间,需要正式盟会。庞统这个人已如脱缰野马,他不会放任荆州被我降服、吞并。可他又不是刘琦的儿子,以庞家的实力,他无法取而代之。” “所以未来,他会想方设法令荆州取得独特的地位,比如让刘琦称王。只有刘琦称王,荆州人才能摆脱汉室法理的禁锢,才能自成一体。这样刘琦想投降,荆州人也不会允许他投降。” “那郎君怎么还放任庞统?” “天下间,谁不想称王?” 黑熊语气低缓,仿佛当初船舱里两人相拥密谈时那样,讲述说:“我现在想称王就称王,但要考虑盟友的处境。也只有各方称王,才能避免汉室朝廷回光返照。” 刘琦称王,自然会妨碍未来吞并荆州。 可是呢,刘琦称王后,荆州人将牢牢与刘琦绑定。 黑熊眼中,取代曹操的刘备才是最可怕的状态;如果这种事情发生,那么汉室朝廷将拥有极高的外交动员、号召、组织力量。 可是刘琦称王,那么就凭如今关东与河北的人力、生产力,奈何不得自己。 放任、支持刘琦称王,就能刺激荆州士人的野心,让他们与汉室朝廷越走越远,难以联合。 但也有可能,那就是刘备控制的许都朝廷策封刘琦为王。 这样也能接受,毕竟立藩容易削藩难。 荆州士人只会效忠于他们的王,荆州方面不可能无底线的给许都出钱出力。 藩国建立,刘备或者许都朝廷,就无法直接吞并荆州。 扶持刘琦称王建国,是拆毁汉室社稷影响力的关键一步。 这一步达成,那很多时候,荆州人也能名正言顺的作壁上观。 自己可以利用荆州,荆州人也会利用自己以获取更舒服的站位。 两人低声讲述,边上昏沉入睡的马芸眉毛挑了挑,扭动身体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此刻长安东郊,几百名临时征发的徭役携带工具返回营地。 钟繇驱车检查,不由皱眉。 大司马是国家上公,等同于大将军。 封侯拜将,将军尚且要拜,更别说是大司马。 可惜黑熊根本不重视拜大司马的仪式,钟繇却不能不体面。 无法从黑熊那里借调军队充当劳力,只能从周围各县临时征发一批徭役。 时间太紧,来不及垒土做台。 钟繇只能运出长安城内的木料,在东郊搭设木台。 钟繇前脚离开这里,后脚关羽引着十几个人来到这里观望工程进度。 关羽神情不喜,虽说这個大司马职务是朝廷主动送来的,可黑熊这边反应冷淡。 这种态度,让关羽本能的不喜欢。 这段时间里他去过蓝田、池阳,在这两个地方都投过拜帖,在新丰也等候过黑熊。 结果反而因为他追的太快,始终落后那么一两天。 这种经历本就让他不高兴,现在黑熊更是对朝廷敕使如此敷衍,这让关羽感觉自己‘汉寿亭侯’这个荣耀爵位也似乎贬值了。 不能说贬值,黑熊连朝廷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将他的汉寿亭侯当一回事? 见天色将暮,关羽也只能引着疲劳的众人返回长安。来回追赶,关羽心累不已,马匹也快承受不住。 这次来关中本就是临时起意,没有准备多少财物;再这样来回奔走,他就得去借钱了。 反正敕使来长安,黑熊也要来这里,干脆等着。 长安城各门敞开,就连守军都没有,更别说是夜禁。 不是不想守门,而是长安城太大了。 真想夜里出入长安城的,随意找一段城墙就能翻越,这种人你根本防不住。 所以长安城只有内部生活区域设立了岗哨,其他地方就跟城外荒野一样。 不仅任人随意走动,不时还有兽群,或饥饿的猛兽出入城门。 城内官舍,入睡前关羽亲自拌马料,看着明显瘦下来的赤兔,不由倍感心疼。 喂马后,他返回寝室,拿出一卷新誊抄的《春秋》阅读,很快就平复心绪。 入夜之后,关羽望着油灯里通红的灯,越发断定黑熊是与曹操一样的反贼。 甚至某些程度上来说,黑熊比曹操更为可恶。 曹操很多时候能力有限,走一步错一步,摔倒后又爬起来,一步步走到现在,有太多的不得已;可黑熊呢,明明很有实力,但谋求的是极端的私利。 不过关羽也生不出厌恨情绪,他只是从最初那一丝美好的憧憬中苏醒了。 黑熊大破匈奴,解救出那么多男女孩童……每一个边郡出身的武人,很难对黑熊生出恶意。 可能他们早年被掳走的亲族、友人和乡党,就在这次被解救的人群里;就算没有,黑熊也为他们复仇了。 这是族群生存、延续的大义所在。 此刻关羽恢复冷静,思索如何才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固然大破匈奴带来的崇高军事威望巩固了黑熊的根基,让底层吏民认同、拥护黑熊的统治。 可黑熊崛起的太快了,所以对盟友出借的客军十分的依赖。 并不是需要这些客军做什么,这些客军只要站在黑熊身边,就能拖住很多人。 黑熊还是缺乏可以信任的支柱力量。 否则如甘宁这样的大将,怎么可能长期驻守潼关不动? 黎阳决战即将爆发,自己总不能再次上阵,去突阵袭斩曹操麾下大将吧? 关羽不由想到了交好的张辽、徐晃,这两个人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啊。 不止是他们,还有张绣。 张绣麾下的雍凉籍贯老兵如果听闻关中大治,肯定会有逃兵。 黑熊掐断雍凉马匹输入渠道,张绣对曹操的价值大跌。 这种情况下,张绣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打仗就要拼命。 这会更进一步加剧部众的折损,部众因折损加剧逃亡……总之,张绣完了。 自己能看到,那很多人也能看到这一点。 关系张绣自身,他是积极自救,还是装傻、一厢情愿的相信曹操? 这三个降将的命运,也会影响臧霸、刘勋、刘若这些人。 思索着,关羽皱眉,对策反张辽、徐晃,他有些抵触。把他们留着,进伐中原时再策反,岂不是很妙? 至于立功,张绣就很合适。 这是个重量级的人物,不管是对许都朝廷还是对曹操来说,张绣这个破羌将军,食邑千户的宣威侯,也很适合自己。 关羽反复取舍,确定这次拿张绣开刀后,才上榻休息。 天色放亮,关羽自然睡醒。 他睁眼养神之际,随从端来热水:“君侯,黑镇北来城中了,并派人送来回帖。” 放下热水木盆,这随从取出回帖递来。 关羽拿起来观察,这本身就是他的拜帖,上面有了黑熊的回复,邀请他今天午前见面。 “我要沐浴,更换新衣。” 关羽起身,又问:“郭睦怎么没来?” “他一早赴约去了。” 这随从说着笑了笑:“城中颇多河东少年,他们仰慕君侯,郭睦受邀,去宣讲君侯的威风了。” “河东少年……” 关羽听了神情复杂,河东从叛的豪强、大姓基本上被黑熊打包处理了,不管祖先出了皇后还是三公九卿,尽数三族尽数编为官奴。 狠辣的同时,也准许河东的适龄少年来长安大学混饭吃。 现在讲学的制度不完整,黑熊没有定下奖赏、提拔和待遇,混在大学的各种士人呈现散乱状态。 对关中、河东、太原的少年们来说,先吃饱肚子,顺便认一些字,就很赚了。 反正又不收学费,再亏又能亏到哪里去? 又想到这次短暂合作后,未来下次相遇,可能会成为对手。 关羽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也不至于失态。 沐浴一番后,他更换新衣,引着几名骑从,拿着回帖登门拜访。 这终究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关羽需要郑重一些。 (本章完) 第252章 职田教令 第252章 职田教令 长安东城墙上,关羽骑乘赤兔观察城内、城外。 长安城此刻在他眼中很是空旷,中间是大学城,四角还有许多废墟没有清理。 再看东城外,各处废墟都安置、迁移了百姓,这些人最初住在帐篷里,这段时间持续加盖、修缮屋舍。 视线远近,没有什么绿意。 树木是灰褐色的,土地是黑黄两色的,屋舍、帐篷也是灰的。 来来往往的男女、孩童衣装以皮衣为主,也都是灰黑色为主,少数羊皮袄子是白的。 就连牛马、羊群,似乎也蒙着一层灰色调。 唯一的彩色,是往来的信使,他们使用白色负羽,即便头盔装饰白羽,但他们的服色还是鲜艳、显目的红色。 不,还有一种颜色,很正的姜黄色。 关羽勒马,就见黑熊头扎姜黄头巾,穿宽松牛皮镶嵌铠,这是一种关羽没见过的皮铠。 整体形制有些酷似明光铠,有明显且鼓胀的大片胸甲片。 关羽只是看一眼,就断定这牛皮胸甲内层必然夹着一层钢片。 相距十几步时,引关羽而来的骑士返身下马,关羽也识趣下马,将马鞭、缰绳递给自己的随从。 另一名侍卫引着关羽上前,黑熊笑吟吟看着关羽,也不起身。 关羽这个人就是好面子,又是个有原则的人。 所以你也就别指望给足关羽面子,关羽能在原则方面有所退让。 如今四十岁的关羽拥有更好的脾气和控制能力,也就上前到五六步时……没有停步,当走到距离黑熊四步的时候,周围十几个亲兵纷纷厉目。 关羽还要往前在,就见持戟立在黑熊身后的吕布抬戟重重磕在地上,一声闷响。 关羽这才止步,在黑熊三步处拱手:“外臣河东关羽见过镇北将军。” “关君侯请坐。” 黑熊展臂示意,关羽也不道谢,就坐在黑熊所指的空位。 两人相距三四步,黑熊就问:“赵子龙新去,公佑先生即将从邺城返回,关君侯此来所为何事?” “外臣来关中,前后有三事。” 关羽将佩剑放在右首位置,见黑熊亲兵端来茶点就暂时停下,等亲兵离去后,才说:“先是公事,我主玄德公欲再讨国贼,河北、荆州皆会助力。因公佑在邺,我主以关某出使关中,与将军商议讨贼事宜。” 孙乾在邺城,必然会达成相关的协议;刘备麾下另一个擅长游说的场面人简雍则出使荆州,做荆州方面的工作。 黑熊听了点头:“玄德公欲讨国贼,我自然是支持的。不知玄德公、河北、荆州能出兵多少?” 关羽抬手指着河北方向:“河北将起三路大军,不下五万大军;我主将策动徐州、豫州之士,亦有三万之众;荆州兵马不会低于三万,其中两万扼守宛口。” 黑熊听了一笑:“这么说,实际能参战,能让玄德公节制的不会超过三万人?” 关羽不反驳也不承认,黑熊端茶小饮:“我知玄德公底细,我也去过河北、荆州,知道袁大将军、刘景升父子为人。我只能保证玄德公举兵之际,我会让甘兴霸进兵上雒。” 黑熊没索要什么额外条件,关羽见他答应的爽快,多少有些不适应。 见关羽自疑模样,黑熊更是畅快发笑,抬头眯眼看着十点左右的太阳:“其实玄德公不出兵,我也会支持甘兴霸进击夏侯惇。我讨伐匈奴期间,兴霸镇守潼关,甚是焦虑。我当时就答应过他,准许他进击夏侯惇。” “甘兴霸出兵后战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黑熊敛笑看关羽:“如果关君侯能帮我做一件事,我能保证,在玄德公讨伐曹操期间,我与甘兴霸联手一起拖住三五万之间的敌军。” 关羽皱眉:“将军所为何事?” “我听说关君侯在徐州、许都时,与张文远、徐公明交好。我希望关君侯能书写两道劝降书,我会伺机送到张、徐二位将军处。” “将军所请,恕关某难以答应。” 关羽解释说:“我与文远、公明交情深厚,朋友应有成人之美,今两军交锋各展本事,正是大丈夫建功之时,岂可坏其名节、乱其心志?” “既然关君侯不愿,此事就此揭过。不知关君侯言语中的另外二事,又是什么?” “余下皆是私事,不提也罢。” 关羽真没想到,黑熊会这么果断放弃策反张辽、徐晃,只是黑熊一副聆听模样,关羽也端茶饮一口,才说:“先是听闻将军大破匈奴,解救无数被虏男女。关某心生景仰,得兄长许可后,就仓促来关中,欲助将军微薄之力。不想将军神威无匹,收复三郡而归。” 对此黑熊只是笑笑:“还真是遗憾,那还有一事呢?” “是河东之事,此将军内政,非关某所能置喙。” 关羽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挤出一些尴尬的笑容。 黑熊听了拿筷子夹菜,尝了尝滋味儿,放下筷子就说:“河东豪强素来不法,正所谓矫枉必须过正。我之手段,比起他们放任匈奴为祸,借匈奴之势逼迫百姓为奴为婢来说,我已是难得的仁慈了。” 对此关羽不反驳也不支持,他家乡豪强真那么豪爽、义气,他又何必杀人后逃亡? 豪强,跟豪爽很难搭边。 锱铢必较、狐假虎威、呼朋引伴、畏强欺弱、抽筋扒皮、豪横专断、强买强卖才是豪强。 想了片刻,关羽扭头看黑熊身后的吕布:“某来关中时与子龙相遇,子龙对太史文恭将军甚是推崇。又听闻将军征讨匈奴期间,吕奉先旧部乡党多应之。”说着关羽斜眼看黑熊:“不知将军与吕奉先是何关系?” “民间流言不可信。” 黑熊想了想,就说:“我与他绝非什么父子,我母亲早亡,自幼养于舅父家中,故以母族为氏。” 关羽听着缓缓点头,似乎认同黑熊的这個解释。 不给关羽思索的时间,黑熊就说:“我近日就会出兵黎阳,关君侯若是有意襄助,我可以给君侯一道手令,使君侯能在河东招募百余骑士。” 关羽立刻就问:“只有百余骑士?钱粮、军资器械以及马匹,将军可能提供?” “我可以借给关君侯使用,不过黎阳一战取胜,缴获必然不小。就算曹军从容撤离,河北友军也会为你我提供必要的钱粮、器械。怎么,看君侯之意,想多征募一些?” 关羽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解释:“外臣确有此心,可否宽限名额,招至三百余人?” 黑熊摇头:“就百余人,能让关君侯看中的,必然是一郡之英杰。关君侯招募三百余人,那今后七八年里,河东将无人可用。” 河东的豪强、大姓迁走了三分之二,留下的人口里,除掉充当郡县官吏、郡兵的青壮年,余下符合关羽征募条件的,真的很少,是一郡的元气所在。 关羽有些无奈,也就拱手:“是,外臣遵令。” 一百余人,识相的话就是一百二三十人;一百五十人就是个警戒线,人数越多,越有可能遭遇刁难。 寄人篱下,做什么都要守规矩。 刘备在新野待了快一年时间,只从新野征募新兵,实力前后没有变化。 就是刘表没开口,所以刘备就没有征募新兵。 见这件事情谈妥,黑熊又说:“此事就这样定下了,我还要去见钟元常,关君侯自便。” 黑熊起身,立刻就有一名亲兵将一页早就写好的帛书军令递给关羽。 关羽也起身相送,黑熊翻身上马,看一眼城墙边上的赤兔,赤兔明显瘦了很多,但骨架很大,精气神很足。 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赤兔是一匹阉割的公马,顿时就没了兴趣。 黑熊、引着吕布沿着宽阔城墙策马轻驰,余下亲兵队伍收拾桌案、饭菜。 关羽再三检查帛书、将军朱印后,才收了起来。 他的随从牵来赤兔马,关羽翻身而上,就见黑熊的亲兵收拾桌案时,除了茶水外,余下剩菜当场就被这些人吃了。 钟繇的司隶校尉衙署越发的形同虚设,黑熊驱马而来,守门的军吏当即就快步来迎:“将军!” “元常公可在?” “正在厅中理政。” 这军吏只是关中籍贯,现在说话直不起腰,笑容洋溢着,仿佛太阳一样。 黑熊只是点点头,就驱马而入。 前院几个坐在墙角晒太阳的小吏看到黑熊俱感惊悚,一人跪拜后,其他人不受控制的跪拜施礼。 察觉动静的几个掾属走出厅房,见书吏、卫士纷纷跪拜,一个人快步去通知钟繇,其他人还想上前搭话。 严格来算,黑熊与他们司隶校尉衙署不存在隶属关系。 可这个时候,就见太史文恭拖着方天戟驱马而入,这三个掾属当即腿软跪拜。 不等黑熊询问,钟繇就从顺着走廊快步来见他,来不及穿屐履,就穿着袜子。 黑熊一跃下马,上前将拱手行礼的钟繇搀扶:“冒昧叨扰,元常公莫要见怪。” “不敢,将军请。” 钟繇展臂,让黑熊先走,他才对其他属吏抬手示意让这些人站起来。 紧跟着就随黑熊进入理政的偏厅,天气寒冷,偏厅里取暖方便。 黑熊刚坐下,就取出一卷竹简递给钟繇:“元常公看看这个,这是我这几日拟定的‘职田法’,元常公若是没有异议,待朝廷拜我为大司马时,这便是未来大司马公府第一道教令。” “是,容老朽细观。” 钟繇接住,坐在炭火盆边上摊开竹简,就见精良竹简之上是瘦金简体文字,又有标点符号断句。 一瞬间,钟繇心神失衡。 深呼吸一口气,钟繇抬眉看一眼若无其事的黑熊,又认真研读文字。 但看着每一个字,他忽略了字义,只有一个字形。 这些字形前后呼应,仿佛是活的,在微微扭曲、跳动。 文字跳动之际,钟繇渐渐痴迷其中。 (本章完) 第253章 金简之书 第253章 金简之书 黑熊来的快,走的也快。 钟繇却是久久难以回神,随后立刻关门,自己独自研究瘦金简体书法。 可惜他的门被敲响了,钟繇收好竹简,阴着脸开门:“何事?” 主簿愕然:“明公,韦公已到了门外。” “他怎么来了?” 钟繇气急跳脚:“谁让他来的!” “是……是镇北将军,镇北将军派人通告韦公,让韦公来与明公商议职田令。” “我患病了,不便见他。” 钟繇又补充说:“如果急于商议,请他到前偏厅等候。” 说罢钟繇关门拉上门闩,转身快步回到书房,深吸一口气,开始研墨,取出一卷空白竹简,开始誊抄黑熊拟定的《职田令》。 职田令三百多个字,意在使关陇的州、郡、县、乡亭、里长一共五级官吏获取一份定额的职田。 职田不需要缴纳田祖,职田的耕种、产出,也将成为今后官吏晋升的考核标准之一。 州一级的州牧、刺史、都督或总督之类,授职田五百亩;将军、郡守二百亩;校尉、长史百亩;亭长五十亩、里长十亩。 其他掾属、从事、令史、佐史之类,以官秩为准,取十分之一为职田如何,以百亩为上限。 官秩六百石的从事,授职田六十亩。 钟繇重新誊抄之际,才算完整阅读了这道职田令。 以官秩年薪的十分一作为职田授给额度,这不算什么问题,谁都能理解。 但钟繇想不明白的是‘考核’,可惜职田令中没有针对考核标准进行展开细说,他不清楚考核、晋升的标准。 自各种军功授爵制度崩溃后,依爵位高低授给吏职的运行系统也崩了。 发展到现在,中枢朝廷任命州郡县三级主事长官,长官就任后,会从本地征辟吏员,组成自己的施政团队。 州郡县三级的长官,给黑熊的感觉更像是草场、农场的承包人。 干得好升职,干不好破产下岗。 比起汉末已经形成苗头的世家,这终究不是衣冠南渡后的门阀世家。 现在青春版本的世家,还算好对付;第一是规模没有壮大到影响你生活各方面的地步,第二是天下未定,世家门阀还没有进行大联合。 还有就是现在的世家,是青春期的世家,虽然不成熟,所以其中不乏天真热忱的人……这部分人,对外很有迷惑性。 但只要世家成型,这种人会彻底消失;又或者会彻底融合,成为世家的表皮,而其内里就是一片乌黑。 青春期版本的世家还算能对付,最让他感到无力的是那种破碎的世家,以师承关系为主、地域党派利益为纽带的各类东林党。 比如现在,诛王允三族,基本上就能肃清王氏的大部分影响力。 到了明清之际,想要达成这个效果,要么学朱元璋,要么学清初。 眼前可以将州郡县主官称之为政务官,他们征辟的官吏团队就是事务官。 政务官、事务官本就起源于国内,对古今大姓、豪强来说,当个七品县长才算踏上仕途。 所以黑熊不准备搞什么九品十八官阶,现在这种制度就很好,起码一个县令长获得本地人支持的情况下,是有底气与郡守、刺史对着干的。 县令长的人事权本就属于中枢,州郡别说任命,就连举荐、推举的资格都没有。 这套制度滋养出世家,就在于孝廉举荐带来的门生关系,以及公府征辟带来的故吏关系。 这两种人身从属关系,滋养出了世家。 《职田令》让钟繇敏感的触点也就在于这個‘考核’,这是钟繇的一种本能。 黑熊用军功的方式,将那批追随他打仗的军吏提升到县令长的位置上……以崇尚军功,非军功不封侯的当下,拥有功勋的军吏转任县令长实属正常,没人能质疑。 军功不好获取,所以这不是正常的‘选拔入仕’渠道。 而现在这个职田令附带的考核,就有可能给州郡县以内的属吏们打开一个新的选拔、进身渠道。 孝廉、公府征辟,才是当下最正规的入仕渠道。 但你只要走这两个渠道,势必成为某人的门生、故吏,在舆论和道德上,从属于对方。 现在黑熊制定职田令,要拿这个做考核标准……顺着这个考核出来的官员,先天立场倾向于谁? 公府征辟之下,还有将军府、州府、郡府以及县府征辟,但都不如公府征辟;因为公府的东曹,是能直接向尚书台提名推举做官的,起步就是县长。 孝廉也是个大框架,最初有按时间定额举荐的孝、廉、茂才、明经等常科入仕渠道;还有特科,让郡国推举,如贤良方正、贤良文学、明经、明法、尤异、治剧、兵法、阴阳灾异。 这些都是要经历公府考核的,通过考核才算合格。 选才制度也就前几次还能有些用,等形成惯例后,地方上举荐的人,公府考核时碍于人情面子,也不会下死手,得过且过。 钟繇感到为难的就在于这里,黑熊敢开口子,那六百石以下的官吏就敢摇着尾巴冲上去! 哪怕考核标准是让这些官吏精心伺候农田,为了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这些官吏保准能吃这个苦! 正规入仕渠道被卡死,对很多基层官吏来说,卖身无门! 酷吏,非常的酷吏会因此而涌现、崛起! 不就是公府征辟、察举孝廉么? 只要通过考核,缴纳投名状,难道黑熊还拿不出公府征辟、察举孝廉的名额? 一个干完工作就扑到地里拔草的人,你说他怠政没问题,但你不能指责他贪腐。一个乐于耕种、治理家产的人,生活水平提升,父母好过一些,儿子又那么幸苦,举个孝子很正常吧? 几乎就在誊抄《职田令》的过程里,钟繇就已经察觉了黑熊利用这条小口子的办法。 公府征辟更简单了,大司马公府即将设立,留一批岗位专门用来流转。 公府征辟不像孝廉,孝廉有岁科,名额按着时间走;公府征辟就简单了,岗位多,流转自由,更有不定额的从事、中郎。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三五年内,关中各县基本上会被出身大司马公府的官员占据。 钟繇思索暗暗感慨之际,就听书房外隐约有喧哗声。 想到黑熊的一些手段,又想到韦端父子的习惯,他卷起瘦金简体原卷丢到房梁上。 随后深呼吸,又一脸怒容走向前厅要拉开门闩。 不想外面涌来太多的人,门扇当即被撞开,见最先冲进来的是韦康,钟繇怒目喝斥:“何以无礼至此!” 身高八尺五寸、身形强壮的韦康正要开口解释,他弟弟韦诞年幼体弱被人推搡扑到到钟繇脚下。 钟繇下意识要搀扶,就见门口韦端举起木屐砸过来,钟繇缩头躲闪,再去看,就见韦端快步而来怒容满面:“钟元常!竟敢私藏蔡公金简书!” 跟随韦端父子而来的关陇士人、凉州官吏二十几人此刻挽着袖子,与钟繇的掾属扭打撕扯。 钟繇见势不对就要跑,不想扑到的韦诞双手探出抓住钟繇的腿。 韦康转身与钟繇的主簿扭打撕扯,韦端上前双手扯住钟繇的衣领,怒目:“你想做什么!金简书何在!” 钟繇很是硬气,也是一脸怒气:“什么金简书?” “讨打!” 韦端右臂举起,右臂宽大袍袖滑落在肩膀处,左手抓着钟繇衣领,右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小到大,钟繇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当即就炸了。 可韦诞依旧死死抱着他双脚,先手袭击的凉州士人大多数人冲到客厅里,已经取得优势。 钟繇抬起的右拳被一个天水士人抓住,韦端又是一耳光抽下去,瞪着眼睛:“还要骗我?” 见钟繇不服气,韦端从怀里取出一枚竹简展示给钟繇:“看清楚,这是镇北将军给我的手令!让你我一起商议职田令!职田令何在?” 这枚竹简上,就是瘦金简体字。 钟繇哑然,企图入内解救钟繇的人一听韦端的话,也就停下了械斗。 钟繇脸火辣辣的疼,抬手指着桌案:“在那里,我不知道什么金简书。” “那这是什么?” 韦端气笑了,晃了晃手里的竹简:“这可不像你的为人,仔细看看。” 钟繇不抬头,韦端走过去拿起钟繇誊抄的竹简,贴近鼻子闻了闻,还能闻到清晰、湿润的墨臭味。 韦端看了看这竹简,随手撇给大儿子,韦康接住扫一眼,又看看钟繇,就将这东西抛给了随行来的凉州州部官吏,领头的几个人看了,从事杨阜说:“此非镇北笔记,颇类元常公。” 竹简落到凉州兵曹掾姜叙手里,他正用舌尖轻轻刮擦被打破的嘴角血迹,他不怎么懂书法,所以一眼就被职田令吸引。 钟繇见状,索性瘫软滑在地上,躺倒不言语。 韦端用脚踹了踹,钟繇只是拿眼睛看他。 韦康上前:“父亲,金简书肯定还在厅阁中,孩儿定能搜出来。” 这时候钟繇抬头看韦康:“不能搜,搜出一些别的东西,我与你父亲可就说不出清楚了。” 韦康惊讶去看自己老爹,没想到韦端不反驳,居高临下俯视钟繇:“把金简书给我看一看,我看了就走。我会去帮伱拦截孔文举,孔文举若来,别说这里,就是茅厕也要翻开找一找。” 想到孔融那股疯劲,以及孔融与蔡邕的关系,为了看一眼蔡邕临死也要保密的金简书,孔融什么事都敢干! 到那个时候,就算他这里没藏什么,跟孔融一起来的来藏一些东西,再给翻出来,那才真的要命。 钟繇无奈去看屋梁,韦端父子抬头去看,俱是笑容。 韦康身高体壮,与同样强壮的姜叙搭成人梯,杨阜几个人搀扶韦诞爬上去,将梁上的竹简取了下来。 金简书送到韦端手里,韦端扫一眼就快速卷起来:“有了这个,我就能拦住孔文举,元常兄你就放心吧。职田令我也看了,我凉州士民无有异议,尽皆赞同!” 钟繇默不作声,只是死死盯着韦端。 韦端拾起自己砸出去的屐履,穿好后,又整理一番衣袍、冠带,这才施施然转身而走。 韦康本来要走,又觉得不合适,转身回来对着钟繇躬身长拜:“元常公见谅。” 等这伙凉州、关中士人走了,钟繇的属吏才进入客厅。 几个人用力才将钟繇搀扶起来,可现在钟繇仿佛被人抽走了筋。 站不起来,也坐不稳,就连目光也无神、黯淡了。 委屈到了极点,是那种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 抢了金简书,仗着有两个儿子,欺负他一个孤寡老人! (本章完) 第254章 三老之政 第254章 三老之政 又几日,黑熊巡视周期结束,返回池阳休整,总结统计各项资料。 只要他跑的够快,那绝大多数麻烦就追不上他。 跑的足够快,很多麻烦还没有壮大,就被他摁死在了苗头之际。 池阳和蓝田是他两个中转站点,这段时间他也有了巡查周游的规律。 重要的公文,现在已经精准投放。 今天自入夜开始就天色阴沉,天空飘着若有若无的细碎雨雪。 明天估计难以远行,再说百户所编制也基本落实;每一个编制里的受益人,都会积极维护百户所这个集体。 百户所的规模,目前最少也在二百余户,普遍在三百户。 如果想要落实四合土堡或者圆柱土堡,这会跟实际生产效率产生冲突。 所以一个百户所,更像是一個乡社;其下有若干里社。 春耕之前,就要完成里社一级的细分;里社以圈占周围土地规模大小来分,小了三十户,至多五十户。 为了区别百户所下辖的里社,就不能‘里’来称呼,黑熊决定采用军制,将这些最基础生产单位称之为‘队’。 某某队,听着就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这些队社的负责人不是里长,是队长。 至于队一级内部的权力制衡,短期内不需要他费心;长期的话,会有三老这种土著民意代表作为制衡。 三老是宗族制度演变出来的庞大系统,有乡三老、县三老,其中威望极高的三老,完全可以代表一个郡、一个地区的民意。 这个民意自然不是所有人民的民意,因为三老群体往往都是退休的官吏,这些人与宗族长者高度重叠。 县三老的地位可以因影响力而拔升到州郡级别;乡三老自然也可以细分到村三老。 不求什么大姓族长、几百石退休官吏,哪怕只是个大户家长、亭长、军士退役,又或者是个年老的教书先生,都是可以充为村三老的。 五年内完善村三老的建设工作,就能遏制百户长、队长的胡作非为。 带着一点想法,黑熊草拟了三老的推选标准,也给村三老划出了晋升系统。 对于那些人老心不老的人,应该给一个继续发光发热的机会,让经过推选、竞选的村三老成为乡三老;乡三老也是可以升为县三老的。 三老,并非只有三个老人,大概是指三种老人。 秦有乡三老,汉初增设县三老,后来又增加郡国三老。 这些人名为三老,却不一定必须是老人。 其中最差的三老,也是在民间拥有号召力、影响力的强力人士。 让这些人掌管风俗教化,不能说是以恶制恶,多少有一些秦法精髓在其中。 掌管风俗教化的三老,获得了官府授予的权力,但这个权力会限制其他新型恶势力的滋生。 甚至不需要专门给三老授予监督的权力,这些人与基层官吏既有斗争,也有合作。 发展到现在,三老基本上与豪强身份叠合。 所以要筛查三老,对三老的家资做出限制。 钱就是影响力,是对周围物资的控制力;将财富达到一定规模的人从乡村剥离,将他们投入县里;郡县财富达到一定规模的富豪,将他们迁徙。 这虽然会影响经济发展的效率,但乡村一级的百姓能活的轻松一些。 也不求这些人感激什么,也不是担心他们活不下去造反、制造麻烦。 单纯的只是觉得人应该活的轻松一些。 将地方上那些真正的强力人士剥离出来,给他们安排同量级的对手,这样的人生才是公平、有奋斗意义的人生。 留着他们在地方上欺负人,是对这些强力人士的不负责任。 必须要给一个充分挖掘他们天赋、潜力的机会,不能浪费。 黑熊握着鹅毛硬笔唰唰书写,遣散鹅毛笔,将纸张投入木箱子里。 木箱子已经进行了改进,不同内容的纸条,会通过孔洞放入不同的区域里。 书写完毕,黑熊才去翻开积攒的公文。 县一级、百户所一级,都是可以向他发送公文的。 目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段时间县令长与新安置的百户长们没少滋生土地、民事纠纷。 可只要告状、投诉,就大概率将黑熊引过去,经过实地考察后,黑熊对‘大记忆恢复术’颇为拿手,当场定罪、抄家一条龙服务。 时间是很宝贵的,不管是县令长,还是百户长,又或者是涉案的军民,都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反正在他这里,打屁股又不会把人打死。 一遍问不清楚,那就不问了,统统打板子、抽鞭子。 立了几十个典型后,许多纠纷就自行消化、消解了。 即便这样,关中因土地引发的土客矛盾,依旧难以消除。 等候粮食储备充足后,他就有了好办法。 到时候谁挑事,就迁徙北方四郡,给一块大大的土地,让你慢慢去耕种。 很快,黑熊拿起了司马芝的公文。 每隔两三日,司马芝就会有公文送到黑熊案前,事无巨细,会从各方面讲述商雒的问题。 司马芝做事颇有酷吏风采,他征商雒山民增援前线时,他的主簿藏匿了本在征发名单里的族亲。既然找不到服役的人,于是司马芝就将主簿抓到军营里去当兵。 主簿代兵事件后,商雒行政效率提升迅猛。 前线返回的商雒山民普遍能带回一头牛马,这让司马芝的工作更加顺畅。 现在司马芝想要在商雒治下修建官营的茶山,就来询问黑熊。 历来地方特产,或者有重大经济效益的物资,都不是地方能自己决定的。 要么尽数进贡,要么甄别筛选其中上品作为贡物;让地方运营的话,还要抽重税。 茶价持续暴涨已有半年时间,优秀的茶种本就不好寻找。 茶山建设发展也需要时间,所以接下来两三年里,茶叶价格很难回落。 但关中不同,堵住武关道,控制荆州的茶叶流入,那么商雒、秦岭山谷里的官营茶山就能获取丰厚收益。 多出来的茶叶,可以卖到西域、匈奴、鲜卑与河北。 “商雒商税充盈,建设茶山何必假手于民?今后所产茶叶八二分,茶五分,有司首选,商雒次选,余下三分归为有司。” 重新召出鹅毛笔,蘸墨后书写自己的态度。 必须要大力发展茶叶,不图别的,就因为喝茶要拿热水冲泡! 茶叶也必须要垄断,钱在自己手里,才能砸到扩大生产方面,而不是转入奢侈品、服务业。 随即又询问司马芝,让他问一下裴潜,想不想返回关中做事。 荆州刘表父子已经决出胜负,生病的刘表已经不能理政,携带蔡夫人隐居麦城。 庞统、文聘在襄阳清洗一番后,刘琦才乘船北上,目前已经坐稳襄阳。 裴潜作为关中使者,目前来看,裴潜游说策反傅巽这一招很妙,让刘表不得不干净利索的交权。 至于死掉的镇南幕府军师蒯越……黑熊没什么好心疼的。 就算把这个人复活充作傀儡,也只是个资质普通的傀儡,远不如潘凤、邢道荣好用。 就在他静心理政之际,长安城中孔融为首,聚集百余士人彻夜狂欢。 孔融住在修复的一座宅邸内,此刻的孔融头发散披,握着大笔就趴在桌案上书写、模仿瘦金书法。 厅堂内的梁柱上,悬挂着一条条绢,其上正反两面都写着瘦金书法。 细微的寒冷夜风吹刮进来,这些垂挂的绢帛舞动。 孔融看着一条条抖动、招展的绢帛,仿佛无数手臂乱舞。 那些他亲笔所书的文字,也似乎环绕他的周身。 “痛快!” “杀得好!” 孔融抓起酒瓶饮一口,畅怀不已,别说黑熊,就连自己,都想杀王允三族! 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一定是王允想要抢夺金简书法,就因可笑的一声叹息,将蔡邕杀死。 也就是王允转眼被凉州人攻灭,否则这金简书法已经成为王氏的族学、家学! 心情舒畅之余,更为蔡邕的命运感到愤懑。 这样介于舒畅与愤懑之间的心情,让孔融只能通过饮酒来纾解压力。 可酒水越喝越多,他更是怒火中烧。 可惜祢衡没有看到金简书,都怪王允! 其他士人都是少量饮酒,或在专心研究简书的结构变化规律,或者相互讨论金书的一笔一划。 金简书法,其实是两套书法。 反应过的一些人,已经总结了简书的规律,开始用隶书、钟繇楷书来写简体字。 也有一些人则用金书笔法来书写他们熟悉的字体。 这些人越是研究,对蔡邕的敬仰、遗憾之情越是强烈。 虽然不像孔融那样时不时的情绪失控,可心中那点因黑熊诛王允三族的芥蒂,也就灰飞烟灭,彻底消解了。 别说孔融,就连蔡昭姬、蔡贞姬也没有怀疑多少。 蔡邕遇害时,蔡昭姬早已出嫁,只是丈夫早死,依旧留在河东卫家。 她不清楚这些,但当时有能力弄出金简书的,只有蔡邕有这个造诣。 至于蔡贞姬就更简单了,蔡邕出事的时候,她才四五岁。 也亏王允杀了名望高隆的蔡邕,让李傕、郭汜等人反而格外礼遇、厚待蔡氏一族,让蔡家带着棺椁安全返乡。 蔡昭姬的才华根本不是她妹妹能比拟的,她经过两天学习,已经可以大致临摹《职田令》。 想到黑熊流亡中原时,路过蔡家却没有强抢蔡贞姬,说明善意是很大的。 只是想到表兄袁涣,蔡昭姬不由轻叹一声。 经历过河北一行后,袁涣返回许都后就引病辞官。 作为补偿,曹操就征辟袁涣的堂弟袁霸进入司空公府。 现在随着王允三族被诛,很多事情也趋于明朗,袁涣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隐居? 等婚事完成后,不管袁涣想不想来,会有很多人推着袁涣来关中做事。 想到其中的不得已,与袁涣的性格,蔡昭姬不由长叹。 (本章完) 第255章 密诏之刺 第255章 密诏之刺 潼关,风和日丽。 朝廷敕使团队三百余人缓缓而行,只有十几匹马拉载车辆。 唯一载人马车里,裴茂正眯眼假寐,感到马车停止,就问:“何事?” 驾车的卫士声音略有干涩:“使君,骷髅巢就在前方。” 裴茂有些不相信,就揭开厚重挡风布,就见视线远处贴近黄河岸边,立着一座很大、仿佛鸟巢一样的东西。 距离遥远,自然看不清楚其中的骷髅头。 但若有若无的气味已经灌入车厢内,裴茂感到很不适应。 他不言语,队伍持续开拔。 又行七八里,与骷髅巢直线相距三四里,虽然还是看不清楚具体。 但是,那种气味更加浓烈。 不是腥臭味道,而是一种让他们所有人感到不舒服、能滋生恐惧的一种气味。 队伍持续行进,当夜入住新丰官舍。 裴茂在关中颇有根基和威望,被安排居住在城中县府。 当夜,杜畿来拜访。 两人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面。 杜畿能来,是因为杜畿刚欠了钟繇的人情,这次他来呈送钟繇的书信。 裴茂阅读一番,紧皱眉头,没想到钟繇向他告状,讲述他被韦端父子三人殴打、抢劫一事。 以钟繇的性格来说,有必要这样? 再看看眼前这个韦端的杜陵乡人,裴茂懂了,钟繇是要给他传递信息,那就是关陇士人,已经决定跟着黑熊走到黑。 关陇士人,对王允的恨意是很强烈的。 没实力报复,报复后难以承受舆论诋毁也是个重要原因。 现在黑熊不仅完成了复仇,还将王允连着太原、河东士人的脸面、身躯一起践踏。 对关陇士人来说,黑熊为他们出头,将恶邻居收拾的这么惨,关陇士人好意思反戈? 又不能明火执仗的去跪拜,那只好抓住机会,狠狠揍一顿钟繇。 这揍的不是钟繇,这是打汝颖士人、朝廷的脸面! 钟繇已经提醒他了,如果他裴茂还想故技重施,策划关中诸将袭击黑熊……那么就别怪关陇士人、黑熊报复河东人。 裴茂心中凛然,就问:“今镇北将军大治关中,以伯侯之才,何以如此呀?” 说着还拿起了刚才的信,不想杜畿神色如常:“黑将军率虎牙军入关中时,某为京兆功曹,京兆尹张时乃我至交好友。” 裴茂做出聆听姿势,杜畿从容讲述:“当时虎牙军进击猛烈,我与张时被困此城中。入夜后,张时率众突围向东而走,欲往华阴催元常公发兵救援;而我则出北门,夜渡渭水,欲使马超所督兵马渡河救援。” 说着,颇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夜太史文恭夜中巡查,与张时遭遇,京兆府自张时以下,尽为太史文恭所斩。夜半时分,虎牙军强袭攻城,新丰陷落。” “待天明,黑镇北以甘兴霸袭破潼关,亲自劝我为他效力时,就因此事,我心中不快,故而接连婉拒。” 杜畿说着露出苦笑:“后黑镇北大破匈奴诛王子师三族,河东大姓、豪强举兵为王氏复仇。张时子弟亦从叛,张时家眷被贬为官奴。杜某位卑言轻难以援手,只能请托元常公,这才保住了张时家眷。” “原来是这,是我轻看了伯侯。” 裴茂也是缓缓点头,他理解杜畿的心情。 关中残破,京兆尹张时上任之前就跟杜畿是朋友,这个京兆尹本身就不值钱,所以杜畿被征辟为功曹,不是张时给杜畿面子,而是杜畿给张时面子。 结果虎牙军作战时,夜中不仅杀死了张时,还将张时身边跟着的京兆尹府吏、掾属骨干诛杀一空。 这些府吏掾属,论公是杜畿的同僚,论私就是乡党、友人以及姻亲。 这么大的仇,杜畿在感情上很难轻易低头。 张时家眷被贬为官奴,杜畿没有重量级官职,自然难以援手解救;钟繇就不一样,他开口,如果只是干涉张时家眷的分配,换一个轻松、体面的地方,则不算什么问题。 这对钟繇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事,顺手就帮了。 可韦端父子带着关陇士人来抢《职田令》,这是对钟繇的挑衅,也是对汝颖、关东士人的宣战。 所以钟繇很担心关陇士人借此设下诡计,让不明真相的裴茂跌进深坑。 裴茂摔死就摔死了,万一顺手拉自己一把怎么办? 派杜畿过来送信,只是想离间分化杜畿与韦氏父子的关系。 杜畿送完信,简单聊几句就走了。 裴茂确是沉思。 这次他担任敕使不仅要拜黑熊为大司马,还要策封为梁侯。 虽然没有加九赐那些东西,但也赐下两班虎贲与车驾。 如果机会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动手? 就在他沉思之际,副使、杜陵人张休快步而来神色慌张,还跟着一些同行的官吏:“裴公,大事不好!” 张休是廷尉张汤之后,关中著姓出身,此刻面无血色:“未曾想官舍之中竟有河北人,许子远畅饮醉酒,生出口角争执,竟让那河北人……” 裴茂听着面无表情,神情平静:“是被河北人杀了?那你又何必惊慌?” 遭遇喝斥,张休才整理情绪,才反应过来,许攸似乎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孤家寡人一個,没有亲族、没有门生故吏,没有部曲更没有什么财富。 就是被人刺杀了,又能引发什么事故? 张休闻言,这才冷静下来:“裴公教训的是,是仆失态了。” 收敛情绪后,张休才说:“起争执后,河北人认出许子远。碍于官舍律法,七八人以拳脚殴打,许子远不幸身死。” “真死了?” “是,呕血不止,仆知闻时,已然不治,连同凶犯、同行者,都已被县吏收押。” 张休回答,又观察裴茂神情变化,多少有些担心。 裴茂起身:“走,随我去县府看一看。” 不怕许攸意外被人殴死,就怕这个人没死。这样一个毫无弱点,又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如果铁了心捣乱,会让朝廷非常被动。 裴茂终究是代表朝廷的敕使,又担任过尚书令,又是设计除掉李傕三族的英雄,本身又有侯爵在身,新丰县令不敢敷衍,引着裴茂来到城南监牢。 说是监牢,更像是一个烧炭、锻铁的工坊。 裴茂根本不在意什么真相、口供,他只想亲眼看一看许攸的尸体。 如他担忧的那样,许攸的尸体,不在监牢方面。 县府方面也没有,就那样离奇的失踪了。 忙活到半夜,裴茂终于确定,在许攸配合下,有人接走了许攸。 新丰城外就有好几个百户所,新丰令的公文,对方根本不认。 至于朝廷敕使、谒者仆射、亭侯裴茂……这些人也不会当回事。 总之,他一时不察,许攸脱身逃亡。 此刻的许攸,已经来到新丰西边的一座百户所。 相对宽大的帐篷里,许攸端茶小饮,思索自己未来的发展。 他是真的累了,现在脱离曹操的掌控,他想重新生活,娶个妻子,生一些孩子。 还要隐姓埋名,避免河北人报复。 脚步声传来,帐篷揭开,来到关中只有三四天的娄圭低头钻进帐篷。 这个帐门对身高七尺有余的许攸来说恰到好处,对身形高大的娄圭来说,就要低头。 娄圭落座:“裴茂可有袭杀黑镇北之意?” “不知,随行两班虎贲皆是关中籍贯的老虎贲,天子借机遣返家乡。” 只有看到娄圭,许攸才渐渐心安:“这些虎贲反复搜查过,没有携带书信,不会重演衣带诏之事。” 娄圭听了一笑:“你说没有衣带诏,何以断定?” 许攸愕然,皱眉:“曹操不会忽视这一点,除非……” 两人目光相触,娄圭缓缓点头:“我已经与商雒令司马芝交谈过,他要建设官营茶山,我会为他提供茶种。马寿成等人也在辋川各山谷中修建庄园,茶种价值高昂。若无意外,司马芝会向黑镇北举荐我。” 他也摸清楚了黑熊的巡查规律,想要拜见黑熊,就去蓝田或池阳等着。 投放拜帖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如果拿到司马芝的举荐书信,连同拜帖一起送上去,黑熊大概率要挤出时间见他。 许攸听着有些感慨,茶价暴涨三倍……成本还是那个成本,暴涨出来的全是利润! 现在各地修建茶山,茶种就贵,还要投入其他成本。 等这些新茶山开始盈利时,拥有茶种的娄圭会拥有更大的产量和收益。 他是真的有些难以接受,就娄圭那个祖传的破茶山,竟然因为黑熊带动的饮茶风气,竟一举变成了金山。 但也理解娄圭此刻紧迫的心情,原来在曹操那里挂了个将军的官位,还能唬住伊籍和乡党。 如果现在娄圭还待在南乡,极有可能一个通贼,或从叛、奸细的罪名就扣下了。 只有得到黑熊这里的庇护,娄圭才能保住祖传的小金山。 所以这段时间想要拜见黑熊的人太多了,虽然黑熊不惦记他们的东西,可他们的好邻居、好姻亲们会惦记。 韩遂都派人来了,敦煌、酒泉的人也带礼物来拜见黑熊了。 斩获十万颗首级的含金量,值得他们这样小心伺候。 娄圭讲述完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对许攸说:“黑镇北越发强势,与河北之盟趋于脆弱,此盟不存,子远出仕的话再无障碍。但这进身之礼,还需慎重。” “是,裴茂影响颇大,不宜拿这人开刀。” 许攸想着刚才讨论分析出来的行刺计划,就皱眉说:“若这刺客是真,那衣带诏可就是假的了。” 以天子衣带诏的方式接近、骗取黑熊的信任,然后刺客伺机发动刺杀。 就算这次不发动,也能凭借衣带诏获取信任,以后有时间了依旧会发动。 只有连续的刺杀,才能动摇黑熊的根基与声望。 在舆论观念的潜意识里,掌权者遭遇刺杀,往往是民间义士的勇敢行动。 行刺的人,往往也都是这样的观点,认为自己是义举。 对于刺杀当权者的刺客,大家会本能的抱有好感。 好感不是凭空出现的,必然会在相反面出现同等量的恶感。 许攸思索在三,讲述自己的想法:“子伯,我想获取进献这密诏之功,又想获取黑镇北的信赖。这刺客,恐怕不会让我如愿。” 使者团队里肯定藏了刺客,肯定不止一人。 或许这些人在动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刺客。 进献衣带诏的肯定是义士,如果这义士突然或潜伏一段时间动手刺杀黑熊,这会引发很多问题。 甚至,这义士进献衣带诏的时候,真的相信自己是奉天子密诏,在给黑熊传递密诏。 许攸的想法很正常,刺客是很难控制的。 娄圭也想扶持许攸,哪怕许攸在未来的大司马公府里做个闲职,也能让自己的茶山顺利经营。 可使者团队哪里是好计算的,其中变数太多了。 甚至刺客会有明暗两股,暗地里的刺客会揭发表面刺客,以获取靠近黑熊的机会。 娄圭反复思索,就规劝说:“不再再想密诏,你我二人涉及这样的阴私之事,固然能受重用,但也只是一时之用,绝非长远之策。” “子伯,容我再想想。” 许攸饮一口茶,神态趋于坚定:“我等不起,我要试一试。还请子伯拜谒黑镇北时,能为我美言一二。若是黑镇北能见我一面,我自会竭尽所能,为黑镇北分忧。” (本章完) 第256章 杨虑之疾 第256章 杨虑之疾 上林苑,东部区域。 樗县南,扈谷西侧河岸,铸币工坊已开始筹建。 诸葛亮穿粗布衣袍,外罩一领无袖羊皮褂子,正叉腰站在木台上观望远近。 为了施工,从周围百户所抽调了二十个百人队。 算上铸币工坊的技术力量,这里接近三千人集中劳动。 地面不需要平整,清理这些年滋生的灌木荆棘,板筑屋舍。 目前关中各种基础建设最重要的一点优势就是不需要考虑军事防守,各处盗匪经历过两次劝降、招抚。 特别是黑熊渭北之战压制关中群帅后,各县盗匪就大规模请降过一次。 后来征讨匈奴时,又引发一波盗匪、山民的内附。 现在也就真正深山里的山民因为道路险阻,不知关中变化,所以还过着原有的生活。 生活的那么封闭,这些人想要作乱也缺乏空间。 所以各县施工时,进行主体屋舍建设即可,墙垒之类的,后期慢慢板筑就可以了。 诸葛亮观察之际,见马良一身黑色吏服快步而来,几步登上木台:“兄长,杨威方之弟杨仪求助。” “杨仪怎么了?” 诸葛亮伸手拉了一把马良,马良取出一封信递出:“杨威方病殁在商雒县,杨仪也患病,已被司马芝收治。这信是司马芝送来的。” “病殁?” 诸葛亮感到有些难以接受,荆州士人里,杨虑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是神童,从十五岁的时候就拒绝各种征辟,影响力直追中生代,是其他青年、少年士人无法比较的人。 现在杨仪也染疫,诸葛亮见过杨仪,这是个很聪明的小少年,不比马谡差。 杨虑闯下的基业,根本不是杨仪能承接的。 围绕杨虑交际圈形成的士人队伍,必然崩散。 诸葛亮稳定心神,翻阅司马芝写来的信,诸葛亮眉头紧皱。 染疫的不止是杨仪,还有随行的士人、仆僮十余人。 司马芝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现在写信过来,只是希望诸葛亮这里能写信劝慰杨仪。 杨虑必须要火化处理,这不是杨仪能接受的事情。 但也不是杨仪能抗拒的事情,所以希望诸葛亮这些荆州来的人出面劝一下。 “今春水将生,时疫蔓延乃是大患。” 诸葛亮将书信折叠,递给马良:“我这就发书商雒,季常你带钱物一并过去,听从商雒的安排,杨威方丧事从简。” “是!” 马良神情也是庄肃,搞不好杨家兄弟要一起折进去。 此时,黑熊已经抵达商雒官舍。 这里已被县兵封锁,府库里本就有粮食防潮用的石灰。 他来时,县兵已在周围泼洒石灰水。 五万金的采购计划始终在推进,冬雪消融,虽然丹水漕运难以通行,可荆州的商旅已经开始北上。 南北水土差异巨大,爆发水土病是必然的,引发时疫、瘟疫也是正常的。 商雒是关中、荆州的必经通道,黑熊本就对司马芝做过相关的嘱咐。 现在来看,司马芝反应不能说快,只能说是不慢。 略略检查后,黑熊就来到县府。 县府内,司马芝反复翻看整理好的报表,本能的想减轻自己的责任。 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盯着官舍、亭驿往来、住宿的商旅士人和官吏。 也就杨虑身死,官舍管事上报后,他才反应过来,派人一查,发现杨虑随行人员近半染病。 思索之际,就听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司马芝悚然而起,将桌上竹简卷起收好,快步就出门。 门外黑熊已经下马,这次黑熊戴着面具,抬手示意:“免礼。” 说罢就往里面走,吕布持戟跟上站在门前廊下。 偏厅内,黑熊就问:“具体死了多少人?” “目前只有杨虑一人。” 司马芝坐在下首,讲述:“杨虑患病,自刘伏波处辞官,欲来关中寻访李神医治病。其弟与党徒、仆僮五十七人相随。抵达商雒时,杨虑病重难行,不耐风吹,这才停留。” “杨虑身份不同,臣恐外人加害,所以尽数安置在城内官舍,往来商旅、士人择地安排。到现在为止,并无他人染疫。” 黑熊听了才松一口气:“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你也不要心存侥幸。说说杨虑病状。” “如似风疾,周身起泡,体表糜烂。” 司马芝回忆着说:“杨仪昼夜相伴,也有类似症状。”“你清查城中,看病患之人可有类似症状。” 黑熊感到头疼,经验摸索能总结出来中医,反向总结这些积累的经验,弄出杀人、投毒的技巧也不算什么难题。 霍去病的死因,只要稍稍知晓一些,就能有这方面的浅薄认知。 幸亏这头猛虎放出来后不分敌我,所以很多人即便掌握这些技巧,也是投鼠忌器。 思索着,对司马芝继续说:“组织人手,加大石灰采集规模。城中街道、官舍、亭驿以及女闾,每三日要泼洒石灰水;石灰水不足,取草木灰浸泡,取其水泼洒。” 黑熊抬头看梁柱:“强化监管路引,没有路引之人,准许各亭、塞障抓捕,罚为苦役,役期三十天。” “喏,臣这就布告各处。” 司马芝拱手长拜,又说:“杨威方乃刘伏波主簿,臣以为当通告荆州。” “嗯,此应有之事,我来写这封信。” 黑熊说着摆摆手,示意司马芝去干活,自己则拿起桌上的帛书,开始给刘琦书写。 杨虑染病来关中治病,所以要向刘琦辞官,这个辞官是为了让出主簿的位置,让刘琦安排其他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破裂,主簿这個职务太过于关键,这是个典掌机密的差事。 司马芝腾出官舍专门安置杨虑一行人的关键就在这里,就怕别人加害杨虑,或者逼问、套取什么情报。 总之,刘琦的前主簿病死在这里,自己要给个说法。 也怪杨虑辞官,如果不辞官,让刘琦发一封信过来,自己派人去接,或许早就把人救活了。 只是听杨虑病状的表述,黑熊感到自己面具下两层面纱、一层加厚口罩有些不稳妥。 虽说患病后可以硬扛过去,可终究很不舒服。 身体又不是铁,反复锻打变不了精钢,只会千疮百孔,仿佛海绵宝宝一样。 一封信书写完毕,黑熊若有所思去看门口的吕布。 越发感觉自己对道兵的开发缺乏深度,从加工模具一事来说,傀儡道兵资质越高,越能轻易达成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以后可以让吕布担任自己的主簿? 主簿这个职务太过于关键,主簿不是一个人,主簿手底下会有一帮书吏、令史。 以主簿为首的办公团队,在公府之中,被称之为黄阁。 七级的傀儡或许有些不足,升级到更高级,或许能变成人形打印机;至于人形扫描机的话,黑熊感觉有些困难,难以达成。 很快司马芝回来,就见‘太史文恭’捉笔书写,很快一道《防寒毒入口令》书写完毕。 黑熊拿起绢观察,见是仿佛印刷一样的金简书法,感慨说:“你才是书法大家呀!” 司马芝也靠近瞥一眼,就被吕布的书法所迷,诧异看身形高大,浑身包裹在铠甲、面具下的太史文恭,有一种仰望高山的感觉。 就见上面写着:口鼻呼吸沟通内外,邪毒多自口入,或从毛孔入。外邪侵扰,正气紊乱,故有百病。今冰雪消融,邪毒起于地,或来源于天穹各方。宜佩戴厚面巾以护口鼻,愿我士民安康。 黑熊掏出随身携带的镇北将军印盖下,递给司马芝:“誊抄,布告于各处,然后移交于右辅、左辅都尉处。” 司马芝现在是京兆都尉兼任商雒令,虽然不便管理京兆范围内的其他各县,但他是三辅都尉中的头目。 “喏,臣领命。” 司马芝双手接住:“主公行程劳顿,臣已安排属吏,略备薄酒、便饭,还请主公移步。” “我就不吃饭了,有一件事情你要做好。” 黑熊皱着眉头:“你立刻找三十头,或五十头牛;取杨虑随行患病者之烂疮体液,破开牛皮,涂抹这些体液。这些事情交给杨虑的随从来做,若牛发病后,你发书给我,我再来看。” 他不懂牛痘制取的技艺,但听说过这个名词。 听司马芝之前的描述,总觉得是水痘或天之类。 现在不缺牛,反正游牧的牛,跟耕牛是两码事。 见司马芝郑重点头,黑熊又说:“牛病症若急促,体表生出疮泡,取下来,阴干贮存,也可以拿来给其他好牛使用。我已经去信终南山,李先生两天内就能到这里。余下的事情,交给他们。” “是,臣明白。” 司马芝郑重行礼,就听黑熊继续说:“你做伱的事情,我要去官舍。” 见司马芝抬手要劝,黑熊只是抬手摆了摆,就阔步离去。 走出门,翻身就上了阴干马。 阴干马载着他行走在县府之中,原路去了官舍。 官舍外县兵当值,黑熊呼喝:“开门,去找几个病重轻微的人来。” “喏!” 县尉快步上前,指挥人手开启门扇。 一阵呼喝后,来了七八个病症轻微的人。 黑熊只是取出一些神莓,让这些人吞服,并给里面的其他人服用。 接下来就看他们能不能撑到李封抵达了。 (本章完) 第257章 临阵抉择 第257章 临阵抉择 黎阳城外,张绣穿普通铠甲,与十几名骑从观察。 不管是黎阳城,还是黎阳西城,城上悬挂的旗帜暗淡失色,难以招展。 为了围死黎阳城,曹军已经在黎阳码头增筑了一座新城。 黎阳二城以北,更是曹军两道堑壕、栅栏、土垒防线。 整个冬季,除了极少部分信使出入黎阳城外,这两座城再无什么变动。 该吃的、该烧的,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城池规模决定了它能贮存多少物资,越大的城能贮存越多的物资。 可想要稳定守卫大城,需要配备的军队就多。 人数多了,消耗就大。 所以一座城池是有困守上限的,除非是那种十分险固的城池,可以用更少的人力,内部有足够空间进行物资再生产。 黎阳城很重要,是因为黎阳津很重要,这里并非什么天险,而是交通要津。 袁绍病死前,先后对黄河南岸发动了官渡、仓亭两场战争;所以黎阳城始终只是袁军的运输中转枢纽,并未经历过专门的增筑。 增筑黎阳城缺乏时间,也就袁谭驻守期间,另外筑造新城,与旧城互为犄角,增强了防守能力。 所以西城,比黎阳城比起来缺乏底蕴。 黎阳城再破落,城内民居众多,拆毁屋舍,这些燃料也能支用许久。 张绣观察片刻,抬手一指西城:“去劝降。” 五六名骑士护卫着一人上前,当首之人高举杏黄旗。 距离城门三四十步时,城上十几名弩手发箭,顿时两人落马。 同时城门开启,冲出十几个无甲男子,或持刀盾,或持长矛。 紧接着城上又是一轮强弩攒射,张绣派出去的人拉扯坠马的伤员上马后,转身就跑。 就见冲出来的士兵拾捡箭矢后,毫不犹豫后撤。 “斗志尚存,袁氏得人心如此,实在可叹。” 张绣感慨一句,又观察慰问了伤员,引着众人返回营地。 此刻黄河冰面冻结,一车车的柴草、补给运往北岸。 码头小城外围扩展,张绣回来时就见一些吏士开凿黄河冰面取水,使用冰水混合北岸泥沙制作头颅大小的泥团。 前几日制造的泥团已经冻结,堆积摆放,远远望着,仿佛检阅首级。 穿过外围区域,就见里面工匠正组装霹雳车。 黎阳周边不怕水涝,春季洪水又或者春雨,都不会造成什么泥泞、水洼。 这意味着春季的降雨,以及冰雪消融、春洪等等气候因素,不会干扰这里的战斗。 码头小城内,巡哨军士往来不歇。 张绣下马,摘了头盔提在手里,阔步去见负责前线的曹仁。 曹操主力已在陈留集结,随时可以北方参战。 但目前不清楚关中举动,曹操选择暂时观望,给黑熊一个面子。 他来时,曹仁正望着桌案上的木工小摆件沉思,多是攻守战具的小模型。 除了云梯、攻城车、挡箭牌、霹雳车之外,还有一些张绣不熟悉的器械。 曹仁只是瞥一眼张绣,也不打招呼,就继续专注望着桌案上的小模型,脑海里构思攻城计划。 理论上来讲,以曹军现在的数量和士气,完全可以学习甘宁。 甘宁的攻城战法过于野蛮,哪有搭上云梯,弓弩手与城上守军不分敌我对射,以掩护己方重装步兵强袭的打法? 这个战法太疯狂了,弓弩手要不计自己的伤亡,以劣势的高度,与城上守军对射;攻城步兵更要冒着双方箭矢的打击,还要与守军对戳、厮杀。 以现在曹军储备的弓弩、箭矢数量来说,完全可以压制守军,只要守军被压制,那弓弩手的伤亡就会十分低微。 但问题就出在强袭攻城的重步兵,这么强的弓弩部队进行压制,攻城步兵也会遭遇无差别打击。 曹军各部里,谁能选出五百,乃至是三百悍不畏死的猛士? 军中永远不缺猛士,怎么激发这些人的作战积极性,才是最大的问题。 关中强势,对曹军的压制是肉眼可见的。 就比如临战之际选拔陷阵、先登勇士……普通金钱物资悬赏,只能选拔到普通的猛士。 至于负伤残疾后朝廷养老这种事情,曹军上下就没人敢有过这么奢侈的想法。 厚赏、养老效果差强人意,关键是曹军未来的前景。 大家拼命厮杀,图的不就是一個前程? 关中方面表现的那么强劲,直接让曹军中下层失去了作战积极性。 当兵,更多的是一种身份所限的不得已。 此前的奋斗,对大多数军人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十万颗匈奴人的首级,抹消了曹军内部奋斗拼搏的那股精神。 结果就是新年第一战,曹仁竟然找不到足够让他放心的先登勇士。 箭矢是很宝贵的,先登部队的铠甲更是宝贵。 若一鼓作气破城,那箭矢、铠甲还在,无非就是耗费人力进行修缮;破了西城,黎阳城也容易处理。 就怕把很多箭矢射入城中,先登甲士也栽进去。 折损物资事小,让守军士气增高才是大事。 曹仁沉思之际,又有一个将军走了进来,将头盔放在桌案上,脸色不好看,连曹仁也不搭理。 张绣去看,是张辽。 张辽已经进入撤军序列,这种质疑猜忌让张辽很是不满。 不同于徐晃的克制忍耐,张辽脾性刚烈。 见曹仁那模样,张辽就说:“给我五千弓弩手,我麾下一千二百健儿,身披双重铠,破此城甚易。” 甘宁能做到的事情,张辽觉得自己也能做到。 曹仁轻咳两声,就说:“文远将军所部自去年应征,前后鏖战十一月,理应后撤休整。这黎阳战事,就不劳文远将军费心了。”张辽正要说话,就见徐晃走了进来,徐晃对曹仁郑重施礼:“督军,末将所部行装齐全,随时可以南撤。” “嗯,有劳公明将军。” 曹仁展臂示意,等徐晃落座摘下头盔,曹仁扭头去看一直坐在角落里存在感很弱的乐进:“文谦将军,贼军近来有何变化?” “河内方面多有斥候,既有来自魏郡的,也有来自上党与河东的。” 乐进身形矮壮,比矮壮的曹仁还要矮壮三分,几乎看不到乐进的脖子,面目显得凶厉:“尤其是上党方向,黑山军也有调动、集结迹象。” 曹仁皱眉:“那河东方向呢?” “应该是例行侦查,河东郡守商曜名不经传,乃豪强小姓,如今河东空虚,商曜纵然有心出兵,也要顾虑其郡民心。” 乐进说着看一眼其他人,继续说:“倒是弘农郡守甘宁近来异动频繁,他收编张晟,择精壮千人为军,甚是精锐。我听闻黑镇北退兵后,整理器械,优先补充了甘宁所部。如今甘宁麾下,水陆之兵不下七千。” 他是河内郡的实际指挥将军,河内郡守刘勋只是个挂名郡守,作战指挥时,不如乐进。 刘晔从贼后,刘勋的地位受到猜忌,虽然还领着旧部庐江兵,但也在这次撤兵范围内。 撤兵不是让他们回后方休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是从黎阳正面战场转移去东线,预防袁军发动青州反击战。 青州豪强们虽然趁乱脱离了袁谭的控制,但他们很快就被臧霸、吕虔打的鼻青脸肿。 曹操又不可能让都督青徐二州的臧霸吞并青州豪强,所以揍的惨,但这些人依旧维持着半独立地位。 臧霸也放弃了兼并的想法,没少欺负这些人。 如果袁氏重新发动东线反攻,这些豪强极有可能重归袁氏麾下。 袁谭调走了,来的是高干,一切都能从头开始,所以这些豪强不存在什么沉重的历史包袱。 “七千?” 曹仁念叨一声,只能心中默默为夏侯惇祈福几句。 黑熊肯定要给留守后方的甘宁一个补偿,这七千兵或许只是个开始。 春耕结束后,甘宁节制的军队肯定会持续膨胀,直到能发动进攻为止。 更为苦恼的是,不管是黑熊还是甘宁,其实都擅长水师战法。 这意味弘农陕津以下的河道,对关中军来说是坦途;函谷关、函谷道的险阻,如似笑话。 夏侯惇的防线注定十分窘迫,敢在孟津、小平津驻屯大军,就要有被分割、夹击的心理准备。 若是不做防守,关中兵可以轻易搅乱、分割雒阳八关防御体系。 甚至以黑熊用兵的狂放,敢越过雒阳,出兵关东。 关东平原广袤,黑熊只要顺着河渠推进,那曹军一系列围绕河渠灌溉建设的军屯、民屯都将被破坏。 所以曹操带着集结的军队驻守陈留,就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尤其是青徐黄巾军改编来的军队,如果让黑熊突入东平、东郡东部、巨野泽北部一带,安置在这里的青徐黄巾军极有可能易帜、哗变。 失去了青徐黄巾军改编的青州兵,曹操凭什么压制那么多的降将、降军? 曹军有三个心脏,一个是曹操本人,一个是青州兵,另一个就是许都朝廷。 掏掉任何一个,现在的曹军必然瓦解。 许都对黑熊没有什么关键意义,曹操生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整编后的青徐黄巾军才是关键,这段时间已经有一些流言在中原传播,十分荒唐。 说什么天公转世,并化名黑熊要以八方之水浇灭炎汉。 所以现在曹操不敢轻易带着主力渡河,只能进行前线军队的轮换,将张辽、徐晃这些人撤下来,让他们驻屯东平、任城国一带。 监督青州是一回事,就近监视青徐黄巾军才是关系曹军存亡的大事。 现在青州兵就是把脑袋伸出来给曹操砍,曹操也很难下决心。 失去了青州兵,他距离身死族灭就差半步。 曹操很被动,如果燃烧青州兵,青州兵燃烧殆尽前攻占河北,那么曹操就会拥有更宽阔的周旋余地。 这样一来,青州兵将失去压舱石的地位,就算没了,也不影响曹氏存亡。 曹仁听着乐进做各种信息通报,越发感觉这仗不好打。 关中兵还没出动,曹军各部就开始束手束脚。 张辽、徐晃坐在原地普遍脸上没有情绪,在想什么只有他们本人知晓。 巨大信任危机已经产生,曹操与他们这些降将,与青州兵,与许都朝廷之间,都变的敏感起来。 擅长进攻以勇猛称著于世的曹仁也感觉形势不妙,遏制臧霸吞并北海、济南、东莱等地时就产生了矛盾。 曹操将青州视为后园,准备未来腾出手来收拾。 结果昌霸造反时,臧霸领着一众屯帅观望不动。 现在这种形势下,昌霸几乎必反,形势再恶劣三分,臧霸这伙人极有可能集体作乱。 徐州大乱,淮南的刘馥又会生出什么想法? 情绪沉重,曹仁并无什么挫折感,他只是觉得此刻,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刻。 要在关中军干预之前,也要在河北援兵抵达前,攻下黎阳二城! 至于之前逼迫河北兵主动集结,然后野战击破,进而全面压制、破坏河北的战略设想……此刻已经顾不上了。 这里如果被拖住,等春耕结束,关中兵与刘备发兵来战,到时候己方腹背受敌处于劣势,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破坏河北。 已经失去实施空间的战略计划,还不如直接抛弃。 曹仁决定自己单干,他怀疑曹操始终不肯率兵渡河,就是想让自己来做这个影响不好的事情。 会议结束,张辽、徐晃等人返回本营;巡查诸营的史涣也就撤离,进入码头小城。 乐进也在,曹仁就对史涣讲述自己的见解。 不能按部就班的打,面对用兵神速的黑熊,已经谁也不清楚用兵思路的袁尚,目前己方不想被动的话,就要有什么牌打什么牌! 否则握着牌活活被憋死,也是有可能的。 史涣听了,又见乐进不反对,而曹仁态度坚决,就说:“督军所虑颇有道理,我军在此相持半年。我军的谋算,瞒不过天下人。河北别无选择,只能应对,与我合兵决战。” “但如今刘备势力重振,刘表这奸滑老贼传位于儿子,他这儿子听说为人耿直,必然全力襄助刘备。仅仅是刘备,就足以让我军全力以赴,哪里还有经营河北的心力?” 史涣表态后,曹仁又去看乐进,乐进做事反而稳重:“督军,济阴兵明日就渡河,仲德公素有远见,何不请教仲德公?” (本章完) 第258章 孔融释经 第258章 孔融释经 正月二十二日,张辽、徐晃、刘勋三部陆续撤离北岸。 程昱督率本部三千济阴兵与兖州兵北上渡河,接替他们让出的围城营地。 曹军体系内的兖州兵,因为错役制,以及兖州的特殊历史关系,所以兖州兵里掺杂了许多外州籍贯的士兵与降军。 程昱抵达时,黎阳二城狼烟滚滚直窜天穹。 曹仁就已经开始强攻黎阳西城;却因黎阳城守军出城侧击,曹仁不得不中途停止。 黎阳城与西城相距只有三里地,程昱观望战场,明显感到张绣所部士气低落。 今日负责强攻的,就是张绣本部士兵。 程昱观察片刻,对跟在身边,黑着脸的曹仁说:“督军,以我来看,这西城、黎阳之间,应该有地道。” 曹仁恍然,点着头:“也该是如此,这样一来二城物资、兵士互补。” 程昱依旧沉思,黎阳二城的战争储备可能远超己方的预估。 黎阳本就是北岸的高地,虽然贴近河岸,但也不可能一挖就出水。 所以黎阳二城守军如果在围城期间挖通地道,那么两座城实际上就是一座城,不存在逐个击破的可能性。 他思索之际,曹仁就说:“我这就命人开挖沟壑,破其地道。” “如此也好,就算二城之间并无地道,开掘壕沟也可阻断其增援之势。” 程昱同意,看着头顶上空远处消散的狼烟,皱眉不已。 今天哪怕是试探性的进攻,也会督促河北兵加速集结。 可供破城的时间越来越短,真拖下去,那就是骑虎之势,必须野战重创河北主力后,曹军才能重获主动权。 与曹仁一样,程昱也决定小打一场,见好就收。 天下之内,己方战略收缩,那关中的势头必然如山洪爆发,令人忌惮。 出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官渡一役,虽然朝廷获胜,让许多摇摆势力越发的恭顺,但也间接促成、加固了河北、荆州之盟。 己方收缩,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黑熊,等各方联手,再来个里应外合,黑熊必然重创。 就黑熊严惩诛灭王允三族的酷烈秉性来说,一旦关陇豪强反叛,那这些人绝对不敢再投降,会死战到底。 哪怕最后黑熊重新统合关陇,那么也是元气大伤,与残存的士人相互猜疑,从而失去对外的开拓能力。 攻下黎阳,撤兵,收缩! 这就是程昱的谋划,所以要不惜代价攻取黎阳二城。 取得二城,配合码头小城,三座城驻兵五千,就足以让河北寝食难安。 此时此刻,长安东郊的木台之上。 黑熊一身鎏金明光铠,聆听敕使裴茂的诵唱,待诏书念完,礼仪官高唱:“拜请大司马受印!” 大将军、大司马是上公,黑熊站在那里等着就行了。 敕使团队里就有小黄门端着大司马金印上前,另一人取印,恭敬捧着,递交到黑熊手里。 黑熊抓在手里,感觉这个金印最少也在两斤左右。 没有多想,就转手递给了的属吏,属吏双手捧着装入己方的木盘中。 很快又是策封梁侯的仪式,这个仪式最为繁琐。 黑熊等的不耐烦,扭头看一眼边上持戟伫立的吕布,吕布戴着面具,阔步上前从另一名小黄门端着的木盘中取来金印、籍册之类。 木台近处观礼的韦康惊诧站直了腰背,扭头去看自己老爹。 没想到老爹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垂眉不动;韦康又去看钟繇,更是没想到钟繇眯眼如似假寐。 抱着最后一点念想,韦康目光落到了孔融、王粲身上,孔融却露出一种笑容,王粲也是熟视无睹。 韦康还是不甘心,去看木台上宣读策封诏书的裴茂,裴茂情绪稳定,似乎没有发现‘太史文恭’的小动作。 最后,韦康回头去看木台外围观礼的官吏、士人、军士与百姓,他们根本听不清楚木台上的声音,许多人也看不清楚台上发生的事情。 裴茂放下诏书,端起一盘白茅土正要进行裂土仪式时,黑熊两手各握一枚金印对着外围军民展示。 很快吏士军民一阵阵呼喊之声前后相连,如似山呼、海啸。 最为繁琐的封侯仪式,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木台近处的孔融,却盯着黑熊的三星堆特色面具皱眉不已,突然释怀大笑:“哈哈!原来如此!” 身边站着的王粲就问:“文举公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终于断定,梁侯所用乃是假名!” 孔融笑呵呵侧头说着,算起来他是殷商王族之后,孟子一族也是,但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王粲略奇怪看孔融,黑熊这是個化名,难道不是大家公认的常识? 孔融见状笑吟吟说:“仲宣请看,梁侯所佩面具,是不是一个黑字?” 王粲闻言再去看黑熊,就觉得脸上佩戴的金黄铜面具就如同一个‘黑’字一样,越看越像。 以黑熊的文学造诣,难道不清楚自己的面具像什么? 王粲点着头,侧身附耳低声:“这又如何?梁侯不肯公布宗族谱系,看来对曹公顾虑颇大。” 对此孔融点着头,斜眼见木台上的黑熊终于走了下来,孔融忍住继续讨论的冲动,上前站在韦端身后半步,一起施礼道贺。 黑熊也只是笑着应下,下了木台,登车离去。 目送车驾离去,孔融才对王粲说:“我以为,梁侯之名,应是乳名、幼名。” 王粲听了也是认同,父母给孩子起名字,往往都会包含各种寓意,比如黑熊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孩子长的强壮、健康。孔融继续说:“这太史进、太史文恭,应该也是假名,我听闻梁侯初入河北时,自号孙谦,诈称是孙坚亲族。这一谦对一进,十分工整呀。还有就是,我从这位太史将军身上,得出另一个名字。” 见他卖弄,王粲拱手:“文举公是指?” “史恭。” 见王粲一时半会没想起这个人物,孔融就笑着提醒说:“鲁国史恭,杜陵仁侯史子敬。” 王粲恍然大悟,惊呼:“史皇孙?” 孔融面露微笑,见周围人诧异望过来,孔融为王粲开脱:“仲宣久在关中、荆州,我出身鲁国,故熟悉鲁国人物。” 史恭有个妹妹,嫁给了卫太子刘据,生下了史皇孙刘进,刘进又生下了刘病已;刘病已自幼寄养在史家,与三个表兄弟一起长大。 后来刘病已登基为帝,追封史恭杜陵侯,三个表兄弟尽数为侯。 钟繇、韦端也听到孔融的言论,两个人有默契的互看一眼。 又去看自信满满的孔融,有这么重量级的背书,别说今天黑熊受封时强抢金印,就是过两天自号梁王、魏王,一些汉室老臣们就会嚎啕大哭,高呼苍天有眼。 孔融制造一个舆论爆点后,快步离去。 他不准备搅合关陇士人内部的竞争,只想尽可能向黑熊靠拢,获取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高祖将元从群臣视为功狗,光武崛起可谓是顺天应人,想要全国检地却被豪强阻挠,导致后汉根基不稳。 现在冒出来的这个,连姓氏都变了,明显要甩开包袱另立社稷。 孔融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按照老刘家的性格,这才是最正常的选择!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黑熊可以用任何一个姓氏,但绝无可能用刘。 真想占这个便宜,之前有太多的机会进行更正、宣告;只要这么做,就能赢来、获取更多的支持。 对此孔融没有任何的想法,反正跟他没关系。 孔氏作为奉祀殷商的指定家族,虽然有好处,但跟孔融这一支没有什么关系。 不管汉室能否三兴,接下来的新朝,出于传统考虑,重立二王三恪时,孔家依旧有一席之地。 毕竟现在黑熊受封的是梁侯,不是宋侯。 说明许都朝廷那边,是默认黑熊宗室出身的;而不是殷商王族、微子之后。 所以未来,二王三恪里,孔氏必然有一席之地。 孔融紧赶慢赶,终于将黑熊追上,见黑熊企图要外出巡查,孔融远远的就呼喊:“今日君侯受封,就无庆典?” 等孔融走近,黑熊递出一葫芦温水:“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孔融饮水,就说:“西州士民久侯明主,仆以为,当举行庆典。” “春耕在即,各县士民不宜妄动。” 黑熊指了指马脖子上挂着的印盒皮囊:“也就我的家人需要庆贺。” 孔融左右看一眼,就问:“敢问君侯,与蔡氏婚事何时举行?还有就是君侯夫人,今西州吏民不知其出身,这未免有些不妥。” 见他在打这个歪主意,黑熊不假思索就说:“我与她是患难之交,此事不必再讨论。等蔡公遗书重修完毕后,我再迎娶贞姬。” 孔融又问:“那大司马公府中,可否使老朽寄禄,讨个差使?” 黑熊不由上下打量孔融:“先生这是何必?如今关中先生地位清贵,不亚郡守、将军。凡出行,车驾百余而景从,居住一地讲学,听讲之士民数之不尽。以我看来,先生生活乐无边,何必劳形于案牍之间?” 孔融收敛笑容:“桀纣在世,老朽也只能放浪形骸于山野市井之间;今明主当道,理应出世辅佐,以求青史留名。若还避居山野,岂不是自取灭亡?” “既然先生肯屈就,我这里有一件难办的事情,不知先生可有意?” “仆既然请命,自不会规避艰险,还请君侯明言。” “公府新立,我欲以严法治西州。今公府之中,我想先征拜一人为司直。” 司直,仅次于长史、司马,是负责公府官吏风纪纠察的人,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孔融闻言一愣,讪讪做笑:“仆友人众多,情面妨碍,恐怕……” 见黑熊不语,孔融咬咬牙,俗世朋友什么的,其实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当即拱手长拜:“臣领命,愿为君侯效力。” 这时候吕布将一枚早已刻好的银印拿来,黑熊双手捧着:“有文举公襄助,我之烦恼去了三成。” “不敢。” 孔融再行礼,上前接住银印,见到银印不由愕然,这明显逾越礼制了。 对于低级官吏讲究官秩,但中上层别看什么比两千石、中两千石,实际上还是公卿那一套。 卿位,用的是银印,这是一种基本认知。 黑熊不过是上公大司马,上公府里的三位大佬,即长史、司马、司直,怎么有资格用银印呢? 因大司马这个官职的称呼问题,所以黑熊的上公府里不会设立司马,这个职位大概率分拆。 所以大司马上公府里,长史、司直并列,其下才是西曹、东曹、功曹与其他诸曹。 目前来说,天子之臣,才能有卿。 公府内,最高也就是上大夫,换算官秩,也就是官秩千石。 可看着手里银印,孔融这个心直口快的人,话都快到嘴边了,又给活活吞了下去。 银印怎么了? 这是我的银印! (本章完) 第259章 迁都之虑 第259章 迁都之虑 黑熊封侯后径直返回蓝田,观礼的军队维持秩序,百姓、士人、大学少年们陆续散去。 敕使团队面面相觑,对于他们,连像样的招待都没有。 只能由钟繇顶上来,带着属吏迎接敕使团队到司隶校尉衙署内休息。 孔融去而复返,若无其事坐在韦端桌案侧旁。 关中贫瘠百废待兴,就连今日招待,也只是米饭、酒水、牛羊肉管够,至于其他山珍特产之类的,统统没有。 孔融见气氛沉闷,不由暗暗喜悦。 此刻的他,仿佛风和日丽站在岸边,双手环抱,看着这帮溺水的人挣扎。 韦端与孔融坐的近,微微侧身就问:“大司马又往何处去了?” “说是回蓝田,与家人庆贺。” 孔融从左袖中取出银印,捏在右手靠近韦端,悄悄递给韦端。 韦端接住瞥一眼,观察片刻印文,见是金简印文,就四个印文‘司直官印’。 又同样悄悄递还回去:“长史何人?” “崔均,崔州平。” 孔融低声一叹,没想到崔州平下手这么快,以崔州平的出身和履历,也当得起长史。 韦端略感遗憾,长史这个位置其实是最适合钟繇的。 只要钟繇肯低头,梁侯那里也肯接受的话,那钟繇就会成为长史,现在司隶校尉衙署里的许多人也就有了妥善的去处。 不过孔融能加入大司马公府,已经是极好的消息了。 虽然孔融是司直,干的是得罪人的工作,这也说明梁侯不像传说中那么提防、仇视士人。 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那个传言。 最多就是警惕、不喜欢全面发展的士人家族;就是那种宗族庞大,在地方上垄断兼并商业土地人口,在朝廷内获取高官厚禄,在士林则拥有清誉美名。 整个西州,就找不着这样全面发展的士人家族;哪怕如弘农杨氏,就在经济、人口、武力方面显得薄弱,算是比较传统的士人家族。 再如华阴张家、杜陵韦氏、杜氏,又或者其他如苏氏、耿氏之类,几乎都是传统的士人家族。 关东本就有豪强做大的历史背景和地形条件,这也是群雄讨董的基础所在。 不像西州,先是羌人为患;后来又是董卓,李傕郭汜之乱,再后来又是关中十部帅的崛起,传统士人家族没有全面发展的机会。 至于黑熊为什么仇视关东著姓大族……以韦氏的传承阅历来说,多多少少能有一些猜测。 比如黄巾军初起之时,最先倒霉的是各地的宗室藩王、诸侯,许多宗室诸侯基本就被过境的黄巾军抹消了。 或许也是别的什么力量,这些侯完蛋了,财产也落到了黄巾军手里,兼并的土地失去主人,自然流转到了其他人手里。 黄巾军初起,灵帝还在死撑期间,就抓了两個藩王,还是朝廷方面派遣大儒去找张角谈判赎回去的。 所以黄巾军余孽与宗室残存力量勾结在一起,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这些人再怎么复仇,也跟西州士人没什么关系;以西州士人的力量,是没资格参与当年那场最终对决的。 韦端不想参与太过激烈的争端,甚至希望钟繇能带着这些年积攒的官吏团队平安落地。 钟繇死就死了,可他征辟积攒的官吏,可都是关陇英杰。 如果钟繇这伙人真要坠落火坑,韦端但凡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乡党这二百年里不公命运的不尊重。 此刻,韦端只想把自己大儿子塞进大司马幕府,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甚至凉州的政务,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你越是把凉州那伙人当事儿,那反而是个事儿。 不当一回事,凉州反而稳定。 韦端的眼中,凉州精华就剩下天水一郡;其他各郡,真的是有心无力。 这些郡不是没有人口,而是编户太少,编户提供的税赋连郡县官署都难以维持,更别说是整治豪强,压制境内大小诸胡。 郡县长官不搞事还好,搞事的话,郡城、县城里那点残存的编户都保不住。 所以他这个凉州牧这段时间心安理得留在长安,他过得舒服,凉州人也舒服。 熬到关中一切步入正轨,有足够积蓄后,他这个凉州牧才能发挥作用。 否则,他什么都不做,待在长安专心治学,就是对黑熊最大的支持了。 韦端思索着,就低声说:“天水杨阜,有国士之才,可为梁侯臂助。” 他举荐一人,杨阜就位后,肯定会举荐其他凉州英杰加入幕府,这些人站稳脚,未来韦康入幕则水到渠成。 孔融轻轻点头,又斜眼去看上首神情很差的裴茂。 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英才就算不用,也没必要这样得罪。 他隐约记得,听一些荆州士人在宴席上说过,梁侯很是信赖、重用司马芝;司马芝的好友裴潜也经过司马芝举荐后被征辟为镇北从事,派到荆州公干。 裴潜是裴茂长子,难道这父子两个之间有矛盾,所以梁侯选择了裴潜? 算起来的话,裴潜现在已经是大司马幕府从事了。 孔融思索着,举杯浅饮,侧身靠近韦端,以左袖遮住口鼻、酒爵,低声:“宴席散后,你我同车,我有一事需要借你手下壮士一用。” “好说。” 韦端也是举杯,以袖遮住,仰头自饮。 哪怕就是杀人,只要死的是关东士人,他觉得黑熊不会深入追究。这里有宴席之际,黑熊已经乘坐快马返回蓝田。 镇北长史陈震也提前从新丰出发,来到蓝田等候。 一场规模很小的宴席在这里举行,土楼之中,黑熊端坐上位,单独与陈震饮酒。 饮的是皇菊陈酿,陈震双手捧着酒碗,青黑色陶碗中酒液清澈呈现琥珀色,碗中皇菊展开。 就听黑熊说:“曹军即将对黎阳用兵,但曹操对我顾忌颇深,故聚兵陈留,观我动向。如今朝廷拜授官爵,能给我梁侯,看在天子颜面,我也不会直接出兵。” 皇帝和一些汉室老臣如杨彪、耿纪之类的不点头,梁侯这个爵位就下不来。 现在很有意思的是,留在许都围绕天子的汉室忠臣们,多数出身西州。 “君上是指,臣此番进献方物觐见天子时,申明此事?” “对,我对天子并无恶意,太史文恭对天子也无恶意。具体如何陈述,是你的事情,要让天子感受到我的善意。” 黑熊说着,一名傀儡道兵捧着锦盒单膝跪在陈震面前,双手将锦盒送上。 陈震见锦盒内是两卷帛书,一卷是黑熊早已书写好的谢表,一卷体积颇大,见卷首写着《太平世道经》。 见黑熊摆手示意,陈震分别拿起来阅读,谢表只有百余字,是金简书法。 出乎预料的是《太平世道经》,本以为会是金简书法,进献经书不重要,关键是进献金简书法。 用金简书法的影响力,推动《太平世道经》的流传速度。 可是整卷沉甸甸的《太平世道经》用的是一种普通的章草书写,陈震一时有些疑惑,就听黑熊说:“这是太史文恭字迹。” 黑熊说着举杯饮一口,他也只是好奇吕布本人的书法字迹。 遥控授意对方誊抄时没有刻意去思索书法之类的,结果吕布本能的用了一种书法。 如果推断没问题的话,这应该就是吕布生前的笔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还为张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希望能顺利送到对方手里。 陈震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此刻已经明白,这卷《太平世道经》进献给天子的本意,就是展露这不算出彩的章草。 锦盒内还有一卷进献天子的礼单,都已经装箱密封。 按着常理来说,这批进献天子的方物,没几个人敢劫掠。 陈震观察礼单,见都是从匈奴人那里获取的名贵皮裘、宝石、西域特产之类。 盖好锦盒,陈震询问:“君上,许都诸人若是询问军事,臣该如何回应?” “关中百废待兴,若无必要,我也不想再起战事。” 黑熊说着微微蹙眉,人越担心就越有可能发生什么,就对陈震说:“孝直速去速来,不要久留。” 陈震拜谢,在黑熊再三示意下,陈震才放开拘束,开始食用桌案上的饭菜、皇菊陈酿。 见黑熊将皇菊吞服,陈震也是跟着吞服,只觉得浑身暖融融,气血通畅,心情也振奋起来。 长史官位不是他能把握的,理智上来说早有心理准备。 可失落情绪是无法掩饰的,但吞服皇菊后,他心情竟然愉悦起来。 黑熊亲自送陈震下楼,很快下一个拜访者娄圭来见他。 娄圭身份有限,黑熊就在土楼附近的偏厅里会见。 娄圭身高八尺有余,肩膀宽阔,坐在那里更像个将军,而非士人。 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娄圭谈笑自若,看黑熊面有忧虑,就笑说:“今日拜封梁侯大司马,本该是曹孟德忧虑忧叹,怎么却是君侯面带忧色?” 黑熊则拿着娄圭的礼单翻阅,抬眉看娄圭,一笑:“子伯先生猜一猜。” “仆善营业,并不擅长军略。倒是有一人,颇知曹孟德底细。” “愿闻其人。” “南阳许攸许子远,与仆同来,正在廊外等候。” 娄圭说着郑重拱手:“此人有避世隐居之意,仆再三规劝,他才随仆至此。君侯若能用,还请重用,仆愿以三族担保此人绝非曹孟德奸细。” “好,我就见见他。” 黑熊看一眼门外当值的张定,张定快步离去,将走廊外等候的许攸传来。 许攸神色如常,跟随入内。 直身跪坐在娄圭身侧,黑熊就问:“适才娄子伯说我面有忧虑,子远先生可能解之?” 许攸抬头观察黑熊面容,不由皱眉,又看一眼娄圭侧脸,就拱手说:“以仆之浅薄,只知君侯顾虑曹孟德迁天子返回雒都。” 黑熊愕然,上下审视许攸,笑说:“先生高才,请上座。” 说着展臂一指,立刻就有亲兵搬来单独的桌案,饭菜酒水之类也很快摆好。 许攸这才抖抖袍袖,起身,施施然落座。 端起皇菊陈酿浅饮一口,不由眯眼露出笑容,放下酒碗,才对黑熊说:“君侯用兵鬼神莫测,但为人处世比之曹孟德,还是少了三分灵活。要破迁都之策,令甘兴霸伺机袭扰函谷即可。” 见黑熊思索,许攸又端碗浅饮,随后又说:“汝颖之士,必然阻挠。天下大变在即,曹孟德不会自乱阵脚。” (本章完) 第260章 司盐校尉 第260章 司盐校尉 “自官渡一役来,许攸已然自绝于天下。” 偏厅内,许攸没有什么情绪,仿佛讲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若是君侯不能用,许攸只得隐居山野,了却残生。” “还请先生教之。” “不敢。” 许攸挽起右手袖子,指了指许都方向:“以某观之,君侯行事注重大略,向来不拘泥小节及微末之事。据仆所知,君侯对外杀伐虽重,却非嗜杀之人,所行多是以杀止杀。” 说着他口风一转,语气严厉起来:“君侯不嗜杀,宽而爱民,虽是好事,隐患颇多。曹孟德麾下斥候、奸细十分猖獗,颍川郭嘉就曾当面侦查君侯。若非太史文恭骁猛天下无敌,以君侯之轻率,孙伯符之事不远矣。” 许攸这时候指了指自己胸口:“某能来关中,便是诓骗曹孟德,欲行死间。曹孟德自不会轻信,也是设计一番才得以脱身至此。” “郭嘉?” 黑熊想到了那个很出挑的士人,点头:“郭嘉的确大胆,却被文聘识破。若不是想为刘伏波奏请官职,又有蒯越说和,也不会轻易放他。听子远先生之意,我应增强反间、监察?” “正是,区区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许攸起身,单膝拱手,抬头看着黑熊:“君侯之外敌,曹操、袁尚也,亦仆之仇寇。” 这时候娄圭再次表态:“仆以三族担保。” 黑熊端杯小饮,沉吟片刻:“那就先给先生一项差事,为我统计各县户口,并估算各县豪强家资与隐户。我不需要详细到具体,给我一个大致可靠的统计数据即可。” 许攸想也不想就说:“此事,司盐校尉即可办到。” 严格执行盐铁专卖,民间食盐消耗是固定的,自能估算出各县大致的总人口,再减掉编户人口,自然就能估算出来隐户。 “那就请先生先做司盐校尉,先生自行征辟、募选百余人,我再增派百人;今后缉拿私盐,各处百户所,先生可持令符调动五十甲兵。” 黑熊说罢,又解释一句:“待春耕时,我会封闭关津塞障,各县吏民无故不得往来。外部奸细之事,断其往来,一时间也难为害。” “臣许攸,拜见君上。” 许攸顿首跪拜,黑熊也上前搀扶:“盐业就托付给先生了,我之戚族、旧部,不会贪图盐业之利。先生秉公而行,务必为我查清各县人口。” 打掉食盐相关的利益团体,那司盐校尉就是最大的利益团队。 得到黑熊的许诺,许攸神情振奋起来。 就近调动五十名甲兵的权力,足以荡平任何一个贩盐团队;不给他们成长的时间,私盐贩子永远只是私盐贩子。 看着许攸模样,黑熊继续说:“就以三年为限,我要掌握各县实际人口。” “是,臣领命。” 许攸落座后再拱手,他大概也听出来了,不会把盐业让他长期把持;三年时间,也足够他依托盐业,重新站稳。 三年后的官职变化,就看他期间如何表现了。 黑熊这时候才看娄圭:“司马子华欲修建茶山,说子伯先生能提供茶种。子伯先生也有意新建茶山、庄园?” “是,以老朽观之,未来荆州绝非安身立命之所。” 娄圭语气平静:“君侯治下赋税,老朽亦有所知,自会遵循。” 黑熊则在思索娄圭茶山的分成比例,不管是商雒的官营茶山,还是娄圭这类私人茶山,他们的分成对象是未来的少府。 商雒官营茶山是二八分成,所产茶叶分成五份,茶山只能拿走次优级;私人的话,必须要一九分成。 想了想,黑熊就说:“茶山乃是重税,先生若是愿意,那就一九分成。作为补偿,茶山附近修建的茶庄,则免除宅地税。” 他已经着手制定新的军功授爵制度,未来想要修建庄园,爵位必须达到卿位;获得庄园后,后代爵位降级,则要根据庄园级别上缴宅地税。 军功授爵,根据爵位给土地、宅地的制度,跟他各处修建四合土堡、圆堡的设想存在冲突。 所以未来授爵后,会压缩土地、宅地的规模,额外增强爵禄。 调整爵禄也简单,否则根据爵位变化重新调整宅地、田地的规模、位置,会增加基层工作量,工作量越大,引发纠纷、矛盾的概率就越高。 军功授爵后,爵禄寄食在各县。 以粮食的宝贵来说,爵禄会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粮食,一部分给钱,一部分给布帛。 到达卿位后授予庄园,所谓庄园,实际上就是个四合土堡、圆堡,堡内就是宅地,算上周围的田地。 一座庄园的宅地税,大致等同于田税。 未来这個家族再出卿位,再次授封,减免田税就行了。 但徭役是不能减免的,这个口子不能开。 汉初,秦地一亩面积是二百四十步长,宽一步;六国故地是百步长,宽一步;汉武时整理六国故地,推广大亩制度。所以现在是大亩,大约四百六十五平方;秦国军功制度授予的第一级宅地是一亩半,大约七百平方米;田地是宅地的一百倍。 一个具有军事意义的庄园,黑熊决定以三十亩为限。 这样一个庄园,修筑成四合土堡,边长一百二十米。 出于成本和防守效率考虑,修筑完整的四合土堡是个长期性的工作。 开垦的田地不会距离庄园太远,但也要做出限制,一座庄园附带三千亩田地,庄园附近的山林湖泽可以折算田地,准许采伐树木和渔猎,如果开垦为田地、种茶、采矿,就是另一种算法。 别人乐意把庄园修在偏僻山林里,所以三千亩土地,足够三十户耕种、放牧。 娄圭不清楚这些,就问:“敢问君侯,这庄园宅地面积多少?” “三十亩,附带三千亩田地,田地不足,拿山林折算。算起来,我治下这样永久减免税租的庄园,你这是第八座。我的几位夫人也在修建庄园,未来也会征收宅地税。” 王邑、马腾、段煨、杨秋、成宜、程银,再算上甘宁,这七个人准许修建的庄园,都在永久减免的范围内。 只是庄园规模有大有小,比如马腾、段煨、杨秋的就是大庄园,宅地七十亩。 为了增加土地利用效率,这些人庄园都在辋川河谷,所以都是一分为二;主人亲族居住在小山沟里面,部曲仆从居住在外围的庄园。 辋川那里可开垦的田地规模有限,所以山林折算后,占地面积普遍较大。 未来军功爵位再往上提升,会有世袭爵位,到时候就是百亩宅地、三个庄园。 一个庄园的宅地面积和耕地面积,大致上与一个小村落接近。 见黑熊说的认真,娄圭心情凉了半截,这比曹操还狠。 九成的税,这是他没有想过的重税,古今罕有。 可他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本就有许多人贪图他的祖传小茶庄,想要茶树做种的人更是数之不尽。 原来待在曹操那里能借虎皮,现在如果借不到黑熊的虎皮,他的茶庄立马就会被瓜分。 见娄圭不情愿的样子,黑熊也不愿强迫,就说:“南乡非我治下,你在南乡的茶园如旧。只是未来荆州茶叶过武关道时,会课以重税,会有五成。” 娄圭心里又是一凉,想到茶叶还能卖给中原、河北。 带着一点疑惑和期望,娄圭就问:“那未来荆州并入君侯治下,茶庄赋税几何?” “参照商雒茶庄,皆是八成;如果荆州抵抗,则是九成;如果茶庄主人从叛,我会抄没,使之官营。” 黑熊也看到许攸脸色变了变,就呵呵笑了笑:“我做事就是这样,说到做到。茶叶未来利润丰厚不亚盐铁,能留一成、两成,应该知足了。再多了,会成为子孙之祸患。” 茶叶是重利,必须抓在手里。 现在心慈手软,让这些茶庄家族积累巨额财富后,未来他们影响力暴涨,会不好控制。 许攸这时候提议:“子伯呀,依君上之意,子伯何不多建茶庄?子伯在南乡境内再建五座,或扩建茶园,未来亦不失为大富翁。” 娄圭点头,对黑熊郑重拱手:“老朽家族颇厚,欲分茶树,进献三成于商雒,另取两成新建茶园,想在南山修建两处茶园,余下茶种用以扩建,君侯意下如何?” “可以许你修建两处,你修建三处也可,但我只给你减免一座的宅地税。茶园前三年,从今年开始,我不收你的税租。” 黑熊思索着,提示娄圭:“不妨去荆南修建新茶园,那里气候湿润,更适合茶园生长。” 娄圭闻言笑了笑:“荆南素来不服刘镇南父子,茶园利润丰厚,荆南之地不是老朽能涉足的。” “了然。” 黑熊也是笑了笑,娄圭强行去修建茶园,茶园快盈利时,茶园轻了被盗匪洗劫一空,严重一点的话,会杀的鸡犬不留。 娄氏在南乡也是第一等著姓,否则娄圭也不会急着离开许都,来自己这里想办法。 黑熊没有乘火打劫的心思,又说:“茶种虽然上涨许多,明年茶叶若是再次上涨,那茶种必然难求。你若资金富余,不妨多求购一些茶种,或许可以繁育出更好的茶种。否则未来各地茶种不做流通,想要改良茶种,则困难重重。” “是,君侯教诲,老朽不敢遗忘,待返乡,就命子弟去荆南交涉此事。” 娄圭拱手道谢,这场会面就算是结束。 黑熊就起身送两人出偏厅,先送走娄圭,又在走廊里对许攸嘱咐一遍。 根本没给许攸与其他大司马公府同僚见面的机会,给了司盐校尉银印、腰牌、相关公文后,就打发许攸先去河东组建司盐衙署。 随后,黑熊才返回宅院,享受家宴,以作庆贺。 (本章完) 第261章 猫的铃铛 第261章 猫的铃铛 又几日,裴茂为首的敕使团队返程。 自从黑熊知晓裴茂、裴潜父子之间有巨大矛盾后,也就息了接纳裴茂的心思。 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尚书行台,裴茂这个前尚书令、现在的谒者仆射对尚书行台一事毫无帮助。 以对方的身价,又不是许攸这样一个司盐校尉就能喂饱的。 思来想去,黑熊决定放手。 就这样敕使团队三百余人闷闷不乐返程,黑熊也派出长史陈震带着三百多人押解贺礼启程去许都拜谢天子。 陈震入朝走一圈,官职会发生变化。 所以陈震前脚走,后脚崔州平就开始履行长史职责,开始规划、建设大司马幕府。 长史总揽全局,而负责选拔人才充实幕府各曹机构的,则是西曹。 围绕西曹人选,稍稍有些影响力的都向黑熊写信,推举他们眼中合适的人选。 这种时候不能让,西曹人选直接决定着未来幕府各曹主事的用人倾向。 马腾推举原天水郡守傅燮之子傅干,理由是傅干可以得关陇士人之心。 才干不才干的不重要,傅干的影响力很重要,这是个能让关陇士人搁置争执的人,也意味着傅干选拔各曹主官、副官时,舆论压力小。 傅干也就二十七八岁,这個人影响力大的原因就两个,第一是出身北地傅氏,第二则因为他爹是傅燮。 黑熊研读马腾的书信,要组建幕府,以幕府成为治理的中枢机构,那么吸纳士人就是必然的事情。 与其招纳一群年龄大、阅历广、人脉关系复杂、心思又复杂的人,不如将重要岗位安排给根子硬,年龄低一些的士人。 根子不够硬的士人,坐不稳,也容易被其他人施压、影响。 略作考虑,黑熊就审视带着书信来见他的傅干:“彦材先生,可知此信中内容?” “仆来时,寿成公当面讲述,仆自以为能胜任西曹,故欣然而来,愿受君侯考核。” 傅干身高近八尺,拥有强壮的身板,面目五官硬朗,气质偏向于老成。 见他不疾不徐,黑熊就问:“你若为西曹,可有良才举荐?” “仆有至交好友数人,首推华阴张猛,与仆乃是刎颈之交。其他友人虽有才器,今关中尚未稳固,仆不敢保举。若是张猛,必与仆同心。” “张焕的幼子?” “是,张猛字叔威,对君侯破降匈奴之功绩,甚是景仰。” “他可以入幕,你量才任用。” 黑熊说罢扭头看边上吕布,吕布捉笔书写委任状,连着西曹印信一起递给傅干。 拿到西曹官印的傅干,自然有权限征辟他眼中合适的人才来充实幕府;但各曹曹掾、曹属这正副长官人选,还需要长史、黑熊这里点头。 组建一个行政机构,是一项复杂工作。 权力具有排他性,大司马幕府的建设过程中,自然会挤压司隶校尉衙署;哪怕司隶校尉官署关上大门不问世事,也会被大司马幕府挤压。 重用傅干,能加深幕府与傅巽的关系。 傅巽目前是刘琦用来抗衡庞统的重要臂助,傅干得到重用,傅巽这里能投射的力量就强,自身地位也更牢固。 傅干在侧,黑熊将一叠书信递给傅干:“这些被举荐来的人,你进行考核,与长史崔公商议后,拟一个名录给我。” “喏。” 傅干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对于这个变化他早有心理准备。 也不耽误,傅干就跟一旁静坐的崔州平一起告退,去了偏厅商议讨论。 这时候司直孔融起身拱手:“君上,凉州牧愿进献良才,乃天水杨阜。臣这两日与杨阜交谈,确实是干练能吏。” “嗯,已有人举荐杨阜,自由西曹任用。” 黑熊解释一句,就问:“文举公,可有东曹人选?” 东曹不归西曹管,未来幕府治下的郡县长官人选,都是东曹进行考选、推荐。 孔融略作考虑,就说:“以东曹之重,宜以外州清廉之士充任。” 这个职务太过于要命,孔融根本不想推举自己的朋友去担任。 黑熊也这么认为,关中人又或者凉州人,都不适合;河东、太原、弘农人,也都不合适。 要么选个荆州人,要么选个梁沛士人。东曹,就是半个吏部,有典选郡县长官的权力,而任命权在尚书台。 自己没弄来尚书行台,最终任命权在自己手里;实际上,主动权就在东曹手里。 精力是有限的,现在能抓百户所、县一级;等各方面走上正轨,自己就无法面面俱到的处理事情。 长史、主簿、司直、亲兵都尉、西曹、东曹、功曹之外,才是其他各曹。 现在东曹人选为难,主簿人选为难,功曹也为难。 找个外地人来担任东曹、功曹,那主簿就要选关陇人……这也不太好,旧长史陈震、新长史崔州平;司直孔融都是外州人。 所以东曹用外州人,功曹与主簿就得用关陇人,最好一个凉州人,一个关中人。 孔融提议后,见黑熊沉思不语,他也不再规劝什么。 之前有司隶校尉官署在上面撑着,钟繇一伙人很难受,其他郡县长官、士人也很难受。 现在黑熊正式组建大司马幕府,不求这个框架把黑熊装进去,能让黑熊不主动破坏就很不容易了。 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诛王允三族时,镇北幕府是个完整的幕府,那自然很多人会站出来反对。 虽说诛王允三族对关陇人来说很是解气,却都担心遭遇同样的命运。 就如同给猫悬挂铃铛一样,自然人人踊跃参加,只想早点让大司马幕府开始运转。 否则再拖下去,等百户所、千户所制度再发展出更上级的机构;到时候,关陇士人就真的麻烦了。 孔融始终不言语,只要黑熊肯在规则内做事,那许多人也是能退让一步的。 比如支持梁侯爵位更进一步……说到底,现在很多人还是缺乏安全感。 一边是汉室社稷,一边是高度疑似宗室出身的黄巾军新大渠帅……关陇士人真的很难做。 把梁侯爵位推升到王爵,打破非刘不王的桎梏,逼迫朝廷、天子承认黑熊的身份。 那么关陇士人就能甩开包袱,全身心的去侍奉自家的王。 自家的王再凶残,也不至于对他们搞什么诛三族。 只要对外战事不歇,外敌剪除干净前,内部绝大多数人都是安全的。 黑熊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是时候该建立一个独属于自己、向自己负责的行政机构。 否则每次出征,总要顾虑钟繇搞什么大动作;为了恐吓、安抚钟繇,黑熊也没少费心思。 现在只要大司马幕府运转,自己就不需要费心于细节了。 各自顾虑不同,缺乏帮手的黑熊,根本不在意隐隐中被限制的权力。 只要桃源地卡持续产出黑白法力,他的道兵傀儡规模越来越大,就没人能夺权。 心中底气充盈,黑熊反而能从公考虑问题,无须计较那么多用人细节。 想了想,当着孔融的面,黑熊就说:“我会请王仲宣介绍英杰,从中选拔一人担任功曹。至于东曹人选,我想交给司马子华。这主簿,韦康如何?” “用韦康,不如用杨阜。待杨阜之后,再用韦康。” 孔融给出他眼中比较贴切的处理办法,杨阜是凉州人,但文化上与关中同源;以后让韦康接任,不存在障碍。 至于功曹、东曹人选,孔融没有任何的异议。 虽说司马芝在商洛做的很不错,但终究不是正经入仕渠道。 现在让司马芝来做东曹,下一步外放就是妥妥的一郡郡守。 担任东曹期间,司马芝足以攒下丰厚人脉,未来就任郡守,也会有许多人帮助司马芝做事。 司马芝出身河内司马氏不假,这只是个旁支庶流,不怕司马芝因此尾大难除。 至于功曹人选,孔融更是不会介入这个问题。 功曹是司直一样,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功曹最倒霉的在于只有得罪人的份儿,不像司直,抓住你的痛脚得罪你的同时,还能将你送到监牢里,一劳永逸解决各种新仇人。 以后孔融做事足够狠厉果决,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活着的敌人搞破坏。 (本章完) 第262章 禁食鼠令 第262章 禁食鼠令 甘泉山,甘泉宫废墟遗址处。 三百年的时间,这里当初庞大的宫室建筑群虽然损毁坍塌,但一处处高台、院墙尚存。 早已经失去维护和看管,一处处有挖掘价值的废墟早已被乡民、胡人经手无数遍。 黑熊驻马遗址最高处,手里捏着温泉卡沉眉思索。 以他对卡片的了解,使用温泉卡后,召唤出来的温泉并非是凭空出现,这水肯定来自深层地下。 是无数种巧合下,一股深层地下水脉钻破一道道障碍,自然而然涌现出来的。 自从洗练水潭后,菊水就干涸了;自己洗练、收走的是一条能划竹筏的小河。 再次召唤出来,河道落差、宽度合理的情况下,怎么也能航行小舟。 最初想的是在蓝田山谷中使用,沟通灞水支流与丹水,强化漕运缩短陆运距离。 但荆州存在各种不稳定性,汲取太多物资,会过早的令大部分荆州人‘觉醒’。 说到底,刘琦的家族利益,与荆州人的利益并未高度绑定;刘琦配合自己,不等于荆州人会配合。 思来想去,黑熊望着那条蜿蜒向北的秦直道,再看看周围山脊走势,很想在这里使用。 又觉得有些浪费,自己不缺‘山涌甘泉’这么点神异名望;如果未来远征西域,这张卡是军团迅猛推进的底气所在。 巡游完毕,黑熊返回临时营地。 这里外围只有简单的木栅栏,大司马幕府主要成员都已聚集。 黑熊返回时,被他任命为冶铁校尉的徐林就抱着一卷牛皮地图在路边等候。 有名的铁矿其矿脉丰富,不是轻易能开采干净的。 已经着手恢复铁矿开采和冶炼,能锻铁的铁匠也开始搜集现成的铁料,开始锻打农具。 自秦末汉初开始,关中就有四个有名的冶铁基地,一座在雍县东,一座在漆县,这两座都在关中西北部;第三座在夏阳之北,在龙门附近;第四座在郑县。 潼关有造船基地,食盐产地就比较丰富,没有局限于河东。 圆形军帐里,黑熊翻开牛皮地图:“你们决定着重开采夏阳?” “是,河东皮氏也有铁矿,两矿隔龙门相对。” 徐林解释说:“君上大力推动造船,未来能取太原、河东之木炭,有河运之便,利于转运。夏阳铁矿不足,便着重开采皮氏矿。” 顿了顿,徐林就说:“臣所疑虑的是,是否要将冶铁、锻铁合在一起。” “合并一处,未来矿工多是俘虏,你规划建设营区的时候,矿工区域要单独隔开。” 黑熊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铁匠职业都是很强壮的,这个工作又很辛苦,具有一定垄断性。 如果冶铁基地叛乱,就能从锻铁基地快速获取大量的钢铁器械,这会增加平叛的成本。 徐林并不适合统兵作战,当亲兵队长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他督练关中步兵后,就被黑熊转业去负责铁业。 这些人才能虽然有些不足,但也能聚拢一帮人。 “我只要钢铁产量,你要激励工匠,能改进工艺增加产量、质量的人,我不吝赏赐。” “等春耕结束,我会从各百户所抽调精干人手去夏阳支持你,什么都不会缺你,你要快些拿出成绩。如果做不到,我提前换人。” “君上安心,最迟四月初,就能日产万斤粗铁。” “嗯,四月中旬我会来夏阳看你。你走的时候去一趟骊山西营,将吕常、阎行这些俘虏、降军带去夏阳。” 黑熊说罢,取出早已书写好的公文,一份是调动俘虏的令文,一份是让沿途百户所出兵押解的令文。 现在关中最苦的工作就是夏阳的铁矿开采,这种事情优先由俘虏顶上。 至于阎行、吕常空出来的林木采伐工作,则会从附近百户所中抽调。 林木采伐没必要太快,一边采伐,一边植树育林才能长久下去。 目送徐林离去,黑熊打开随身木箱子,找到技术分类,取出里面的纸条看一遍,找到了‘煤炭炼焦’,提笔在上面补充写道‘四月中旬夏阳’六个字。 煤炭炼焦与焖烧木炭技艺类似,也像烧砖,九年义务教育里,有这种东西。 徐林前脚走,主簿杨阜就端着一盘公文走来:“君上,春耕在即,长安大学许多学生请辞,王仲宣发书来问。” 黑熊就见木盘上第一个公文就是王粲的笔迹,拿起来阅读,不由皱眉。 王粲想要进行一次考核,考中的求学少年留下,伙食标准提升,每月给五十钱;不能考中的,一次性清退,农忙结束后,再准许这些人回来听讲,但停止免费的伙食,除非这些少年每日进行半日的义务劳动。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这是我的米、我的钱。” 黑熊将王粲的竹简拿出来,只有五枚竹简编织在一起,随手丢到一旁的炭火盆里。 杨阜看着燃烧起来的火焰,面露可惜。 如果把这东西丢给长安大学里的贫家少年们看一看,王粲大概率要被打闷棍。 黑熊又翻阅其他公文,当即捉笔在原件空缺处给出处理意见。 杨阜直身跪坐在边上,斜眼观察;最短的公文只有两枚竹简,一枚竹简写着对方的官位身份信息,另一枚则是内容。有的公文简单的让杨阜感到有些可笑,比如某位百户打猎抓到几只兔子,还会问黑熊该怎么处理。 有的百户找到好看的石头,也想给黑熊送过来,现在禁止各县无故往来,所以想要一份通行许可。 没有郡一级的调令,能正常往来的只剩下邮传、与公干的官吏。 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些缺乏文化常识又贪图表现的百户,会积极撮合治下男女的婚事,成婚一对就向黑熊报告一次;有时候牛马产犊子,也会向黑熊这里报喜。 对于这类,黑熊也会捉笔回复几個字,比如‘好事’,或者就‘已知’。 没什么好厌烦,唯一不爽的就是竹简翻阅不便,但明年或许后年,关中才是大面积使用纸张。 幕府机构越发完善,每日处理的公文都要落实回去。 这么多人眼睛看着呢,自然清楚基层的百户们是如何与黑熊互动、聊天的。 这些百户能为一个兔子写公文,若是听到一些流言,伱说会不会写在公文里? 用了两个多小时,黑熊才处理完今日积攒的公文。 只是他捏着三道公文晃了晃:“义山你看看。” “是。” 杨阜接过观察,见三道公文都是跟老鼠有关的,一个百户希望可以组织少年孩童去掏挖鸟巢、鼠兔洞穴;另外两个百户里,一个问该不该禁止下面人吃老鼠,还有一个人则问老鼠应该怎么吃才好吃一些。 杨阜看了不觉得奇怪,老鼠偷吃粮食,百姓抓到老鼠吃肉实属正常。 鼠皮攒多了缝合起来,也是一件保暖皮衣。 “自幕府建立以来,先后颁发了《职田令》、《劝农桑养殖令》,现在我要颁发第三道令,叫做《禁鼠令》。” 黑熊说话间,杨阜起身就取来了一页青绢,黑熊铺展,就捉鹅毛笔书写:鼠类污秽,当杀而埋之,不得剥皮取食。投鼠于井者,与投毒罪同。 现在天气渐渐转暖,迁徙来的人口活动范围大增,与山野老鼠遭遇的频率大增。 抓老鼠吃的现象,也就越来越多。 书写完毕,黑熊取出‘汉大司马印’盖了上去,杨阜拿起就去找长史崔州平,然后再找令史张昶,由令史张昶起草、誊抄多份令文,崔州平、杨阜、张昶各自用印后,这些誊抄的告令就会发送到各郡,以及三辅都尉府,再由他们向下布告。 理论上来讲,目前安定郡、天水郡也在接受布告的范围内;因路途成本考虑,天水郡获得布告后,会向陇西郡传播,陇西郡再向武都、金城郡传播,一直传播到理论上的河西四郡。 为了增强幕府对河西四郡的影响力,经过层层推举,已经向河西四郡的一些名士发去了征辟令。 这些征辟令也是一层层向西传播,当地郡县通知到位后,如果对方愿意响应征辟,就会组织公车,送对方来关中赴任。 现在这个节骨眼,死掉的匈奴人还没腐烂一空,黑熊的征辟令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西曹傅干上任后,征辟的工作就由傅干负责了。 征辟是征辟,授职是授职,授职的时候黑熊才会给出意见。 然而到了现在,幕府东曹依旧缺位。 长安,大学城。 蔡昭姬姐妹两个挥舞锄头,正在给小圃松土。 在木棚下休息时,蔡睦带着一卷帛书快步而来:“昭姬,陈郡回信了。” 蔡昭姬姐妹起身,蔡贞姬为蔡睦翻开个木碗倒茶,蔡昭姬则拿起陈郡来的书信,是袁涣的书信。 蔡睦面露笑容,蔡昭姬还没看,就知道表兄袁涣给了一个正面的回复。 翻开阅读,果然袁涣同意来关中。 蔡昭姬却皱眉:“叔父,曹孟德岂会轻易放人?” “应该会放行。” 蔡睦说着迟疑,见蔡昭姬望着自己,就解释说:“长史陈震已然启程,他返回之前,大司马就没有动兵的可能性。这是曹孟德攻夺黎阳的机会所在,为防止万一……同意此事,就可深入侦查。” 照着常理来说,陈震去朝廷那里拜谢天子进献方物,这个期间黑熊发兵的概率很低。 可万一呢? 同意袁涣来关中,多带一些随员,情况不对,这些随员快速后撤,就能为曹操提供预警。 见蔡睦如此解释,蔡昭姬只是笑了笑:“叔父终究不了解曹孟德,也不了解表兄。表兄来关中,是为贞姬婚事。给曹孟德十个胆子,此刻也不敢作梗、阻截!” 他敢阻挠,就给了黑熊出兵的理由! 好不容易用大司马、梁侯的爵位暂时稳住了关中,维持了表面的和睦,曹操怎么敢轻易破坏? 蔡睦一时哑然,想一想也觉得蔡昭姬说的更有道理一些。 他想了想:“这么说,黎阳之战随时可能爆发?” “是,现在就看袁尚的胆魄了。” 蔡昭姬端茶小饮:“据我听闻,梁侯与河北有约定,约定内容就是尚书行台。河北没能为梁侯请来这尚书行台,梁侯自不会为黎阳得失而出力。依我之见,河北使者不日将至。” 蔡睦沉眉:“昭姬是说尚书行台?这样的话,会不会危及袁曜卿安危?” “不会,今曹孟德并无独大之势,他不会将事做绝。” 蔡昭姬说着,端茶小饮,见妹妹自闭,坐在那里不言语,不由感到有些心酸和担忧。 (本章完) 第263章 破釜沉舟 第263章 破釜沉舟 黎阳战场,曹操先行一步抵达。 黎阳西城早已经攻陷,在曹仁准备掐断地道的时候,西城守军连夜通过地道撤入黎阳大城。 河北援军也集结抵近,曹仁失去强攻黎阳孤城的机会。 在袁尚发动进攻之前,曹操紧赶慢赶,总算抵达战场。 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夏侯惇守御的雒阳失陷之前,肯定能发出警讯。 侧翼还算安全的情况下,曹操果断从陈留渡河,大军抵达河内后向黎阳行进。 而曹操先一步抵达黎阳,引领百余骑向北出五十里侦查。 就见内黄县以南,袁军东西联营七座,宽四十余里,纵深必然也会有一座座营垒前后相连。 整体仿佛一个倒立的‘t’,想要深入侦查,只能迂回绕远路。 河北斥候封锁周围,见曹操百余骑靠近,河北斥候也开始集结;曹操主动后撤十余里。 在一处河岸边上下马,喂食马料,休养马力。 同行的曹仁抓着箭矢在地上勾画,着重点了点袁军后方营垒:“金鹰大纛出现在这里,据斥候侦查,说有类似黑贼、太史文恭模样之敌骑,也是抵近侦查我军,并无交战意图。我方斥候但有靠近,敌骑退散。故不知其虚实真假。” 曹操垂眉看着曹仁勾画的袁军布营图,想了想就说:“此小儿诡计。” 这时候曹仁抬头看他:“弟也是这样怀疑,但金鹰大纛处,见到了关云长旌旗,上书‘汉寿亭侯偏将军关’字样,亦不知真假。” 曹操皱眉,就问:“云长近来如何?” 随行的郭嘉与杜袭互看一眼,郭嘉上前两步:“明公,梁侯撤兵关中时,赵云、文聘押解五千乌桓俘虏返回荆州,关君侯北上接替赵云,后得梁侯许可,前往河东招募部曲。” 曹操听了呵呵做笑:“这必是诈我之奸计!以袁尚心胸狭隘,其父妾室及宗族俱为其所杀,容不得袁谭,又怎么可能与黑贼和睦共处?其军中必然伪装黑贼,意在诈我。” 曹仁站起来将箭矢收起来,询问:“兄长的意思是佯攻黎阳,迫使袁军应战?” “明日起,佯攻黎阳。” 曹操抬头看北方袁军营地群上空的寡淡炊烟:“不攻,怎么能知其虚实?” 站在他身后的程昱张张嘴有心规劝速攻,但袁军主力已经被勾动,这么轻易放过的话,等刘备发动进攻,袁尚从河北夹击,那样会很被动。 只有狠狠殴打袁尚,才能有效警告其他人。 现在就是赌,赌黑熊与袁尚的交情没到那关键的一步。 此刻袁尚大营,袁尚坐在黄泥捏成的沙盘前。 一个战机就摆在面前,曹操的主力还在淇县、朝歌以西;黎阳附近的只有曹军只有曹仁、程昱两支。 曹仁以议郎督军,并非是一个单独的将军,曹仁的兵力配备常常因为作战任务不同而进行调整。 比如此刻,曹仁奉命督黎阳诸军,此前南撤的张辽、徐晃、刘勋都在曹仁督管范围内。 如今曹仁这里除却本部外,还剩下乐进、史涣、张绣,兵力合计一万两千多人。 程昱以济阴郡守督兖州,所以前段时间督兵增援的程昱军队比较简单,就是本部三千济阴兵,以及万余兖州兵。 曹仁与程昱的兵力规模接近,加起来不到三万人。 自己这里也是三万多人,黎阳城中守兵八千多人;现在逆势猛攻,或许能打曹仁、程昱一个措手不及。 袁尚有些拿不准主意,就问边上一同观摩沙盘的主簿李孚:“我欲强袭敌军营垒,卿以为如何?” “曹军已无退路,这是背水之势,若不能一战破之,其兵复聚,必陷入纠缠。若其主力从后而来,我军哪怕占据上风,也会猝然崩解。” 李孚靠近沙盘,略有些遗憾:“若有万余骑士为我军西翼,就足以遮断敌军之援。” 不求击败河内方向的曹军,万余骑士出动,站在旁边扎营,曹操主力也不敢疏忽大意。 骑兵调动艰难,官渡一役,冀州骑兵万人砸到南岸,尽数消亡。 后面又打仓亭之战,最后那点骑兵底蕴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也不能指望袁熙,袁熙能挡住鲜于辅就已经很困难了,没有力量支援。 乌桓王蹋顿这里也是一样的,乌桓背后还有個鲜卑。 幽州形势不恶化,不拖后腿,就很勉强了。 “我没有万骑,但我有疑兵。” 袁尚抬手在河内方向点了点:“这是目前最好的机会了,曹军一分为二,战机稍纵即逝。” 李孚观察袁尚,见他神情坚定,就说:“大司马绝不会坐视我军落败,他所求是尚书行台。主公上表,请与大司马同录尚书事,大司马心愿得偿,岂会坐视?” 如果是袁绍这个大将军,给许都发奏表,那边还多少会看一眼。袁尚这个继承的大将军,影响力根本比不上,把奏表送到许都,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反而会搭上使者的命。 所以袁尚这里的奏表……装模作样在境内宣传一下,使者把奏表丢到黄河里就行了,没必要跟自己的生命安全过不去。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袁尚说着起身,来到木隔子屏风处,伸手抓起悬挂的剑鞘,右手按住剑柄将之抽出。 舞动剑,袁尚又用拇指细细摩挲剑刃,垂目眯眼:“他不敢来河北,来了河北,更不敢助我大破曹操。否则,他将自陷险地。这是个多疑的人,不是尚书台事能引诱的。” 李孚跟在袁尚身后:“主公,凡战,料敌当众;未战,当先料算败事。我军若是败绩,大司马岂会作壁上观?” 闻言,袁尚面部缺乏表情:“你的意思是,此战能胜则胜,不能胜,就引虎驱狼?” “是,臣就恐曹军抄掠四野,掳掠我之士民。” 李孚也是脸上没有表情:“士民饱受其害,势必怨恨。或许,可诈败,引其倾力北上,待大司马来援时,里应外合,大破曹军于邺。” 见李孚还要劝说,袁尚很是心动,摆手阻止:“且容我细思。” 曹军刚动手杀人,那河北势必怨恨,士民恨不得与曹军同归于尽,死也要吐对方一脸唾沫。 如果无法遏制,曹军杀人规模持续暴涨,反而会将河北人杀的恐惧惊慌,不敢反抗。 若是黑熊来援的时机巧妙,河北士民在极端惊恐与愤怒情绪下,自然能爆发出极高的作战决心;曹军那时候又远离黄河,那么必然能将对方重创! 而黎阳与邺城之间的各县,实际上编户人口寡薄,曹军为害,又能杀多少人? 反过来思考,站在黑熊的立场思考。 有没有名义上的尚书行台重要么? 是己方河北存亡重要,还是一个尚书行台重要? 如果己方在黎阳决战失利,曹军大举侵入河北,黑熊怎么可能坐得住? 所以眼前这一战,真没什么好犹豫的。 唯一要做的就是破釜沉舟,要么一战击破曹仁、程昱;要么兵败溃逃,等待关中兵的救援! 至于曹军会不会深入河北境内抄掠杀戮……以曹军的风气,这种胜仗之后的抄掠杀戮,根本不是曹操可以镇压的。 特别是军法严格的于禁所部,去年博望坡一役,差点被黑熊、刘备全歼。 现在的于禁重新练兵,因为本部被重创,导致于禁军事威望大减,所以现在的于禁,不具备战场上执行严格军律的基础。 抛开于禁这个意外因素,谁还能强迫曹军各部停止追击、抄掠? 韩浩、史涣这些人治军虽严,但仅仅只是局限于日常。 面对战时抄掠,除了于禁,没人能压得住。 袁尚思索再三,就对李孚说:“今日三更时埋锅造饭,带三日干粮,我要行破釜沉舟之计,与敌军一决生死。” “是,臣这就巡查各营。” 李孚拱手长拜,袁尚又嘱咐说:“我将督兵在前,力求一战破敌。” 见李孚要劝,袁尚说:“你我所设毒计也,我督军在前与敌白刃相搏,我这才好受一些。能赢则赢,不能赢,也是力有不逮,非我故意如此。” “是,臣明白。” 李孚再次长拜,曹军的抄掠问题,这是曹操都无解的事情。 再说了,于情于理来说,哪能坐视黎阳守军覆亡? 进攻拯救黎阳守军,这是符合河北士民共同呼声的一件事情。 如果坐视黎阳守军覆亡,别说周围各县、各城的守军,袁尚集结的军队都会军心不稳。 所以进援黎阳,是河北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战败的话,是实力不足,不是他们故意设毒计而诈败……所谓的诈败,只是这样说出来,脸面上好看一些。 战败之后,曹军的追击、抄掠、屠戮,又是客观上无法阻挠的事情。 一切几乎都已经注定,唯一能改变的就一条路,那就是破釜沉舟,带着三万多人扑到黎阳,与这里的曹军决一死战。 打赢了,那什么都好说;战败,那就按着备用计划来。 袁尚这里心意已定,入夜前,河内郡斥候返回,带来一个不是很妙,但也非常妙的消息。 曹操,极有可能先行一步抵达黎阳。 这说明曹仁、程昱之间不会因为隔阂而影响配合;但也说明只要猛攻曹操所在,就有可能取得大胜! 难度上升了,可取得大胜的机会也明显增高。 富有河北的袁尚,实际上并没有太好的选择。 能找到曹操,与对方直接拼命,自然是很赚的! (本章完) 第264章 邪异战术 第264章 邪异战术 次日清晨,天色稍稍明亮时。 三万多河北兵形成左中右三个战斗集群向南推进。 随军而行的只有少量运输箭矢、重弩的车辆,余下辎重则被辅兵、徭役打点,为撤离做准备。 双方斥候第一时间碰撞在一起,怀着新仇旧恨的河北兵战斗欲望强烈。 袁尚又几乎投入了全部的骑兵力量,从交战之初,就控制战场范围,压制了曹军的侦查力量。 曹军各营动员应战之际,曹操引三百余骑北上观察。 负责外围侦查、警戒的史涣指着西面,那里隐约有一支千骑规模的骑军,分成几十股,已经彻底掐断黎阳曹军与河内曹军的联络通道。 史涣神情严峻:“敌骑自三更时抵达,巡查约两个时辰,我军信使难以破围。” 曹操紧握马鞭,眯眼凝视西侧,河内方向的军队目前由护军韩浩、典军校尉丁斐监管,依旧是行军状态。 正常行军,明日上午前锋李典才能抵达;后日能抵达大部分军队。 曹仁这时候开口:“兄长,未见河北骑军主力。” 曹操这才去看北方压来的三个行军集群,其中的确没有大规模的骑军队伍。 冻土还未完全消解,所以行军烟尘较小。 曹仁继续说:“黑贼以牵招为护乌桓校尉,牵招出动,最少会有五千骑。” 曹操轻轻点头,略感遗憾:“可惜我虎豹骑不在此间。” 虎豹骑目前归曹纯指挥,还在河内的行军序列里。 战马吃了一个冬天的干草、豆料,体力肯定比不上秋后时节的状态。 曹仁一听也感到有些无奈,他是曹军内最擅长进攻的将军,麾下有一支骁锐骑军,规模始终没能超过千骑。 官渡一役后,曹操建设虎豹骑,以曹仁的弟弟曹纯指挥、节制。 虎豹骑挑选各军精锐,曹仁麾下的骁骑抽调过半。 残存的三百余骑,已发挥不出强力打击的效果。 这时候张绣出列,驱马上前拱手:“明公,末将愿统领突骑上前交战,迫使贼军骑兵现身。” “不急。” 曹操神态从容,微微抬头斜眼去看附近的旗帜,见旗帜张扬猎猎作响:“晨间北风强劲,结阵固守!午后南风起时,全军反击,必能大破袁尚小儿!” 他目光落到张绣脸上,饱含期望,鼓励说:“我军反击之际,才是将军杀贼立功之时。” “是,末将领命!” 张绣昂声应下,曹操举起马鞭一挥,笑呵呵:“走!” 三百余骑簇拥,曹操原路返回。 这时候陆续出营的各军已经上前汇聚,填补秋季开挖的栅栏、甬道防线。 这些早已开挖修筑的围城工事就在这里,他们不占,河北军就会占据。 曹操不着急,归阵后下马休息,等候袁尚的到来。 行军二十余里,袁尚肯定要在交战之前整理阵列,并让士兵休息、恢复体力。 大约上午十点半时,袁军中军抵达一里外,袁尚驾御战车来到阵前。 曹操也乘坐战车,各自率领十余名骑士上前问答。 出乎曹操预料,袁尚心平气和,相距七八步时战车停止,袁尚主动拱手:“曹公别来无恙。” “观显甫仪表,本初兄后继有人啊。” 曹操也是拱手,看一眼袁尚战车附近的一名雄壮骑士,人马具装,金盔金甲,盔顶三支白鹅大羽,戴着那诡异的黄铜面具,还有一杆方天戟拖在地上。 这個人的打扮,让曹操很不舒服。 但他断定,这是个假的,不由笑了笑。 目光又落到袁尚脸上,曹操开口:“黑贼强势无匹,我无意与河北交兵。今日不若罢兵修好,我让开通道,使黎阳守兵撤离。我分兵千人驻守黎阳,自此两家修好,待黑贼覆灭后,再一较生死。” “曹公言之有理。” 袁尚俊朗面容上没有笑容:“可惜有两件事,曹公做错了。” 曹操不语,袁尚就说:“第一是曹公杀河北降兵,我得河北士民拥护,若不能为他们父兄子弟复仇,我还有何面目统御河北之众?其次是,我父病重期间,曹公扣留神医于军中。” “不要说这些气话,你也是一方人主,应该清楚黑贼绝非凡夫。你我双方元气尚存,他不敢妄为;若今日拼杀一场,实属鹬蚌相争。” 曹操双手扶在战车护栏上,为自己辩解:“你也知道,官渡一役两家粮食断绝;我若再有三月储粮,又岂会杀降?” 袁尚听了只是冷眼看着曹操:“是你目光短浅。至于鹬蚌相争,呵呵,你我同归于尽,以黑熊胸怀,我之家眷未来不失富贵。若是你赢了,我宗族岂能幸免?” “曹公应该很畏惧黑熊吧?不提他掌握的异术,仅仅是青州兵甘愿为他驱策,重拾黄天大愿……就这,曹公感觉如何?” 袁尚说着扭头看到拖方天戟的具装骑士,曹操也扭头去看,就见对方抬手摘下面具。 曹操神情愕然愣在车上,同车的许褚瞪大双眼猛地抬手去抓刀柄,握在刀柄的手却不敢抽刀。 魏越摘下面具,眯眼审视曹操,又看看许褚,见一些曹操随行卫士面露惊骇神色。 这才满意露出笑容,又将面具重新戴好,全程不发一言。 袁尚这时候露出笑容,展臂指着魏越:“我听说曹公命人挖地道侦查温侯陵墓虚实,结果如何?可知为了请他来河北,我了多少钱?足足五千金!” 曹操收敛表情,凝视魏越的左腿,被裙甲遮蔽,也是笑了笑:“休要欺我,足下可是魏扬祖?袁本初派遣军士追杀吕布,你险死还生却断左腿大筋,今日又为他儿子效力,未免可笑。” 魏越不言语,只感觉曹操这放浪笑声有些底气不足过于浮夸。 袁尚等曹操笑声停止,才说:“既然曹公不愿撤军,今就一决生死。”“哼!” 曹操哼笑,双方御手齐齐挥动鞭杆,两车交错而过,随行骑士相互盯着对方。 战车绕回本阵之际,这些骑士才开始撤离。 魏越拖着方天戟缀在队伍最后面,整个人举止慵懒而散漫。 曹操返回本阵,返回就见对方阵前那头插三支白鹅大羽的金甲骑士矫健下马,行走如常…… 本能的曹操去看目力更优秀的许褚,许褚神情十分严肃。 许褚也看曹操,是一种让曹操难以解读的陌生目光。 彼此没有言语,就见袁军两翼战阵开始推进,负责战场侦查的史涣这时候靠近战车,指着北方说:“明公,敌军东线是勃海、平原、河间之兵,其军容最盛,约有一万三千人!” 又指着西线:“那是魏郡、上党、渔阳、巨鹿之兵,约有万人。” 最后指着袁尚中军:“贼中军,约万人!” 曹操疑惑看史涣:“各军统率何人?” 史涣略窘迫:“不知,官渡、仓亭两战之后,河北已无大将,袁尚所用多系无名之辈。” 说话间,袁军东线前锋甲兵举着盾牌推进,栅栏、堑壕后的曹军引弓弩射击。 但袁兵甲兵有序推进,靠近栅栏后或者用勾戟划斩栅栏上的麻绳,或者就是重甲斧钺上前劈斩栅栏。 曹军甲兵也在栅栏后以矛戟戳刺,双方杀伤有限。 紧接着袁兵弓弩手靠近,这些弓弩手都是身披重甲佩戴面具,顶着曹军箭矢上前,近距离瞄着射击。 仅仅半通鼓的抵近射击,曹军东线阵地告急! 这个时候袁尚所领中军上前接战,几乎重演东线的战术。、 因曹军矛戟甲兵对抗,袁军重装斧钺兵难以快速破坏栅栏。 他们相持之际,同样重装的弓弩手抵近栅栏,对着栅栏另一端的曹军甲兵近距离平射,曹军伤亡剧增。 曹操已经后撤到百步外,见袁军战术邪异,顿时大惊。 附近一辆战车上,郭嘉也是看的眼皮直跳。 袁军是顶着曹军弓弩手打击硬靠上来的,但对方抵近平射的杀伤效率太高了,只要射中,往往就是破甲。 被射中的甲兵,当场不死,也要失去战斗力。 接战不到半柱香时间,前线甲兵就扛不住这种剧烈伤害,不受控制的溃退。 没有他们的干扰、抵抗,对方重装斧钺兵快速破开一道道缺口。 随后就是盾兵推进,形成多段次的盾兵防线,盾兵防线后面跟进的矛戟兵扎死受伤、或者还在抵抗不肯撤离的曹军甲兵。 这个时候,东部防线的信使纵马狂奔到曹操车驾附近:“济阴兵大损!兖州各军不稳!” 曹操扭头去看,就见率先接战的程昱兖州军团已经不支,大股袁军突破栅栏防线,将未来得及撤离的一股股兖州兵包夹,兖州兵伤亡剧烈。 程昱的战旗被迫向中军靠近,进入附近一座营寨,才重新稳定下来。 曹操又猛地去看西线,西线这时候才交战,反而不同于中线、东线。 西线袁军战术保守,盾兵在前,弓弩在后与守军抛射、吊射,打的热闹,但杀伤效果有限。 守卫西线的是张绣、乐进,张绣在前,乐进在后。 这时候曹仁忍不住了,将面甲戴好,翻身上马到曹操车前:“兄长,贼军锋锐正盛,还请退避。” “无碍。” 曹操口气很硬,曹仁也不再多劝,接过亲兵递来的骑矛,当即策马引着三百余骑向前突击。 已经越过栅栏的几十名袁军盾兵就地立盾结成一道半弧形矮墙。 曹仁所领骑士分成七股,他所领五十余骑正要突击盾墙,这些盾兵立在原地硬撼冲击,当即被冲乱。 十几名骑士止不住冲击撞到堑壕中,被栅栏挡住,这些人陷在人堆里难以转向,眨眼间就被矛戟扎刺、勾落。 曹仁勒马一矛扎死马前跌倒的盾兵,就感觉身侧中箭受到撞击感,并无什么其他感觉。 当即调转马头就要撤离,袁军又是一波乱箭射来,曹仁身边又有几个骑士中箭。 就在曹仁争取的这段时间里,后方备战的第二阵甲兵上前冲入堑壕附近,企图将越过栅栏的袁军击溃、驱逐。 几乎很快,重新填装的弩手配合弓手,十几个呼吸里重创这支增援甲兵。 曹仁目眦欲裂,袁军这种不要命、以命换命的妖邪战术太过于凶狠! 精锐的历战老兵,只要近距离被射中,必然重伤,重伤跟战死没什么区别。 几乎交手之时,老兵们的士气就被压制住了。 袁军有多少老兵? 现在全靠着哀怒仇恨在血战,这股血气散了,袁军就会恢复原状。 可是血仇勇气消退之前,他们已经换走了足够多的曹军精锐! 这种换命战术,只要不亏本……那就极有可能持续下去! 曹军交手至今,全程被压着打! 曹仁自然不可能生出撤退的心思,他来不及思索,就听身边举着战旗的雄壮骑士高呼:“督军!黎阳守军出城了!” “什么?” 曹仁回头,就见黎阳城窜起浓密黑烟,他个子有些矮,看不到城下的动静。 又不好擅自移动,就在左右骑士搀扶下站在马背上,果然看到黎阳城门开启,城内守军向北压来,将程昱的兖州兵夹击、堵死! 这个时候,正面袁军战鼓抵近擂响,曹仁回头就见袁尚的大纛开始前进! 曹仁惊诧,曹操也是惊悚莫名,他是真没想到,袁尚打仗这么猛,竟然带着亲卫部队发动了突击! 还有这种打了全线曹军措手不及的妖邪战术,更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本章完) 第265章 见好就收 第265章 见好就收 “擂鼓!” 袁尚勒马持戟,对着左右呼喝,身边只剩下二百余重甲亲兵。 参战部队持续推进,后续一些轻甲部队靠近战场后开始脱卸伤兵或敌兵的铠甲。 随行鼓车擂响,鼓点齐整,越发急促。 不时有箭矢落在袁尚附近,或扎破他的大纛。 佩戴面甲的袁尚不为所动,他没想到,黑熊给出的小小战术改进,竟然能收到奇效。 也就接战之际伤亡比较大,但接战后,就能立刻拉平、反超伤亡! 前线甲兵厮杀,拼的是勇气和耐力;当短时间内伤亡超过承受底线后,哪怕是历战老兵为主的曹军,也难以支撑。 “主公!” 李孚勒马抵近,猛拉扯缰绳,战马前蹄扬起,李孚对着袁尚呼喊:“高蕃来报,左翼攻入敌阵!赵威孙亦率黎阳守军夹击,兖州兵大溃!” 袁尚扭头看左边的东线战场,就见过半兵力已经突破栅栏防线,视线远处的黎阳城已经燃起烟火,守将赵威孙开始焚城。 他又扭头看右边的西线战场,双方依旧在弓弩对射。 深吸一口气,袁尚对身边驻马持戟的魏越说:“右翼战事,就拜托将军了。” “大将军放心。” 魏越拨马调头,轻踹马腹,提方天戟向右翼移动,外围等候的二百多名骑士驱马追赶。 其中捧着一面金鹰大纛,这是黑熊从匈奴人那里缴获的单于鹰旗;大纛之外,还有一面伪造的‘汉寿亭侯偏将军关’战旗。 这二百余骑靠近右翼战场区域,立刻引发张绣的警惕。 此刻张绣手里还有近千骑机动力量,很想绕行出阵去试探一下。 但曹操始终没有下令,所以张绣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他焦虑之际,看到了传说中的‘太史文恭’,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他精神备受煎熬之际,身边军吏呼喊:“君侯,乐校尉率部向东!” 张绣扭头去看,看不清楚,就调转马头去看,就见阵后督战的乐进督率本部变阵,第一阵五百余人已经向曹操大纛所在增援而去;紧接着是第二阵五百余人。 顺着增援方向,张绣就见袁军已经突入,与曹操的卫队厮杀起来。 袁军没有什么阵列配合,曹操大纛前方,双方吏士混战。 张绣眯眼凝视,看到曹军吏士更吃亏一些。 袁军弓弩手都是抵近射击,别说普通甲士,就是曹操身边精锐的虎士,面部中箭也是当场毙命! 他们脸部的骨骼,并不能阻挡箭矢贯入。 随着乐进全力驰援,曹操本阵得以守住。 但袁军攻势毫无停歇的趋势,张绣看着更感焦虑,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张辽、徐晃已经调到黄河南岸,这两个人若在,就算袁军战术诡异,但怎么也有反攻、对攻的机会。 而现在呢? 张绣自己是很难独力发动反攻的,没有可靠的友军拖住、搅乱对方的步兵,自己这不到一千的骑兵,就算冲杀出去,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何况,他不想去赌对面那个太史文恭是真是假。 相距遥远,他还不清楚十里外东线战场已经崩了。 东线战场,兖州兵溃退的早,退入了营寨固守。 而程昱收编、督训的三千济阴兵苦战不退,除了程昱被左右亲兵拉扯着退入营寨外,所部嫡系济阴兵就被河北兵、黎阳兵夹击、包围、搅乱,仿佛丢入沸水里的冰块。 浮沉翻滚之际,形体越来越小,趋于消亡。 河北兵进展顺利,可曹军依旧顽强抵抗,死战不退。 一个两难的选择立刻摆在袁尚面前,到底是集中兵力攻破东线营寨内的兖州兵,还是抽调力量,猛攻当面的曹操中军。 只要拿下曹操,或者迫使曹操溃退,那营寨内的兖州兵就插翅难逃。 就在他为难之际,李孚带来最新战报,就反问袁尚:“主公,以我河北之血仇,兖州兵岂敢投降?” 不存在击溃、擒斩曹操后,兖州兵就顺风而降的说法。 哪怕程昱要请降,兖州兵也不敢听从。 曹操官渡一役杀了八万多降军,兖州兵怎么敢向河北兵投降? 袁尚很难割舍战阵、擒捕曹操的机会,可见李孚神情焦虑,也知道河北兵的战场承受能力远不如曹军。 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血仇在支撑,以及不错的战况。 只要处于上风,那河北兵的士气、攻势就能得到保持。 保持攻势,那曹军被动挨打,就无法组织出像样的反击。 所以现在最稳定的就是中路拖住曹操,等东线战局发生巨大变化。 只要全歼兖州兵,那么就算最后无法击溃曹操中军,河北兵也能从容后撤! 其实,从赵威孙率领黎阳守军突围,与东线袁军汇合的时候,袁尚就已经赢了一半! 只要带着军队从战斗中脱离,那就赢了! 战斗持续到了正午时分,双方士卒体力衰竭,战斗频率下降。 东线战场,黎阳西城驻军的校尉严敬率领所部勃海兵率先突入营寨,营寨内固守的兖州兵心神未定,更是直接炸营,不顾一切开始突围。 他们比谁都怕! 怕战死、受伤,更怕落在河北兵手里!有的时候,死亡反而是解脱。 程昱失去本部济阴兵,已难以控制兖州兵,溃兵裹挟,程昱混迹其中,开始向南突围。 兖州兵的大溃退,使得中路袁军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奈何乐进所部三千余人抵达后,中路袁军体力衰竭,已经无法抵近射击。 弩手体能尚好,可弓手臂力酸困,已经无法配合弩手有效杀伤曹军精甲。 曹操已经稳定心神,但也明智的离开战车,骑上了一匹神骏宝马。 他观察各处战斗,已经学会、弄明白了河北兵的弓弩战术。 弓兵射击频率高,弩兵平射近距离能轻易洞穿盾牌、铠甲。 当弓弩手结成三五人的作战小组,都是抵近攒射曹军精锐甲士,这些军中骨干接二连三被狙杀,普通甲士士气低靡,作战毫无积极性可言。 曹操自己不退,集结在他附近七千余曹军顽强抵抗,反倒渐渐稳定、适应了河北兵的新战术。 但曹操、曹仁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适应。 等对方弓弩手体力恢复,再次进行高频率的小组狙杀,曹军基层什伍长遭受狙杀后,基层依旧会失控! 相持到午后三点左右,双方体力衰竭,脱离白刃战,后备的甲兵上前进行警戒,有序开始收治伤员。 而这个时候,东线战场的河北兵解放出来,粗略打扫战场后,分成两股。 一股主力来夹击曹操侧翼,另一股原黎阳守军则绕远路做出袭击黎阳码头小城的架势。 这时候袁尚登上栅栏防线内的一座哨塔,从高处观察战场各处:“可惜牵招未至!” 牵招已经在路上了,牵招没赶上;曹操的主力中军也没赶上。 这一战,自己河北精锐尽数压上,正面击溃、重创的只有兖州兵罢了。 袁尚又观察曹操中军所在,见整個曹军阵地依旧气势雄厚,许多曹军吏士还在眺望自己。 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曹军大概只想找回场面,再打一场。 袁尚不由想到了鹬蚌相争,黑熊是渔夫,刘备也是渔夫。 重创、擒斩曹操,河北能取得什么? 袁尚思考撤退时机以及要不要撤退之际,东线的部队抵达,率先发动进攻。 不需要袁尚下令,正面休息的河北兵也自然响应,再次围上去,两面夹击。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近距离射击,弓弩手从两个方向吊射,曹军密集阵列顿时就苦不堪言。 曹操身中数箭,但都被铠甲弹飞。 曹操又去看西线战场,那里张绣三千多人依旧与三倍多的河北兵进行弓弩对射。 因为张绣的忠诚,曹操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不等他轻松,迂回的赵威孙、严敬率领黎阳二城驻军终于对码头小城发动攻势。 小城内守军积极反抗,曹操观察之际,就见河北兵推着弩车终于跨过栅栏、堑壕,出现在了曹操视线范围内。 曹操瞪大眼睛之际,他身边的曹仁扬起马鞭狠狠抽在曹操坐骑屁股上。 马儿长嘶,许褚引着人快步跟上。 曹仁也调转马头要撤,十几辆弩车已经提前瞄准、擅自发射了。 一枚短矛一样的弩矢扎裂曹仁身边一名骑士的头颅,几乎一瞬间,曹仁狠踹马腹,马匹恣意冲撞,搅乱步兵阵列。 本就密集的防守阵列乱了后,更是密密麻麻。 曹仁狠抽马匹,马匹发疯了一样冲撞人群,载着曹仁成功破开人群。 不等曹仁庆幸什么,更多的弩车发动射击,强劲、沉重的弩矢抵近射击后,更是威力无穷。 这第一轮弩车齐射,二十几名骑士被击落马下。 眼看曹操、曹仁先后破围向南而走,可曹操的大纛还立在这里。 史涣、乐进还在阵中呼喝传令,也不敢投降的中军士兵只能咬牙坚持。 面对河北兵的两面夹击,七千余曹军虽摇摇欲坠,但还是保持战斗阵群,缓缓向南撤离。 见曹操中军败而不溃,袁尚忍不住长叹:“敌军战意顽强,等荀攸、韩浩所督之兵抵达,我军疲惫,恐怕难以撤离。” 跟在身边的一名负伤校尉马延抬头:“主公的意思是就此撤军?”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带着黎阳守军撤回邺城,我军就已经赢了!” 袁尚略有遗憾,他是真的很想送曹操最后一程。 “撤吧!” 再拖下去,到了天黑,他们本就有伤兵,想要撤军的话,要走很长的路程,这段路程太危险了。 把现在的这些军队带回去,稍加训练,就是可以跟曹军对抗的精锐! 还有就是,这一战的威望,足以让他坐稳河北! 没必要再冒险了,杀死曹操,对河北又有什么好处? (本章完) 第266章 天子手诏 第266章 天子手诏 濮阳南郊,张辽驻地。 北岸战报传来之际,一起来的还有曹操的军令:议论军事者立斩。 对于军中吏士的各种议论,张辽也不是很喜欢。 受限于情报不足,军中吏士的议论,往往偏离真相, 其中种种猜测,又都是吏士们切身利益为主导,做出的主观猜测。 张辽的部队这几年变化不大,多是老人,比较纯粹。 以曹操如今掌握的兵力来说,还不足以完成大整编。 也只有吞并河北后,突然得到十余万的在籍兵员、降兵后,曹操才有操作的余地,将降将的部队洗练一遍。 所以官渡结束的这两年时间里,曹军各部结构尤其是降将,多数掌握旧部。 曹操也只能在配兵过程中,给这些降将增加错役制度下征调的士兵。 比如张辽,麾下军队就三种成份,第一是旧部;第二是配属给他的其他外州降兵,第三才是错役制度下,家属被地方军屯控制的士户兵。 前两种士兵会随着年老、生病、阵亡或者逃亡而不断折损,曹操又持续补充士户兵。 所以时间越久,这些降将的独立性越弱。 张辽还好一些,旧部折损轻微,算上其他降兵、士户兵,张辽出征时能补员到三千人。 若是战争结束,遣散士户兵,那张辽身边只能剩下千余人。 徐晃这里的比例更夸张一些,杨奉等人的军队被拆解的七零八碎,留给徐晃的本来就不多。 官渡期间,徐晃干的又是敌后断粮的工作。 所以徐晃被洗的很干净,几乎只剩下朝廷配属的其他降兵和士户兵;正因为这样,徐晃出征之际,进行各种配兵后,往往能达到五千。 从配兵上来说,现在的曹军与江东军类似;每个将军、校尉除了本部兵外,还有额外的配兵。 曹操这里是用其他降兵、士户兵充当兵力池;江东方面兵力池中以征募兵、收编的山越兵、豪强兵充当兵力池。 但区别也很明显,曹操还活着,随时可以调整配兵方案;未来如果一口吞掉河北,得到十几万兵力的补充,就能全面调整军制。 而江东目前的配兵制度是孙策生前做出的各种临时调整,孙权缺乏威望,无法改变授兵制度。 孙权只能熬时间,等被授兵的将校老死、阵亡后,才能拿回这部分兵力和‘编制’。 此刻,在错役制度下,张辽发动兵变的难度较大;徐晃则完全没有兵变的机会……除非敌兵进围,可以借敌兵的势。 否则徐晃敢易帜,他运气最好的情况下,麾下士户兵也会逃亡大半。 所以唯一一个能随时兵变、易帜的是河内郡守刘勋。 他麾下从始至终都是千余庐江上甲,就刘勋的指挥能力和战绩,曹操不可能将宝贵的士户兵配属给刘勋。 听闻曹操在黎阳大败,刘勋立刻坐不住了。 他受到的钳制最小,袁术败亡后,刘勋又短暂的称雄江淮之间。 不是那段称雄一方的经历让他野心滋生,而是这段经历让刘勋不敢相信曹操。 连袁尚都打不过,又怎可能打得过关中虎狼之兵? 刘勋出身琅琊,对道众相关的信息比较敏感。 他现在很怀疑曹军体系内青州兵的真实立场,青州兵如果造反,错役制度将失去最终的那块压舱石。 错役制度被打破,曹操一族岂能善终? 例如此刻,刘勋就怀疑调他们这些降将、降兵来濮阳一带,就有预防、镇压青州兵的意图。 青州兵规模太大了,分屯于巨野泽北部区域,十七八万户,轮番服役,曹军体系内随时都有三四万左右的青州兵服役;余下还有六七万青州兵等待替换。 青州兵对曹操的忠诚并没有那么牢固,吕布争夺兖州时,大多数青州兵驻屯据点就选择了中立观望。 官渡之战初期,曹操可以嚣张的主动渡河,又与袁绍进行决战,只是运气不好战败。 这次战败后,曹操只能固营坚守……原因就是最初支持曹操的青州兵,见曹操决战失利,就成了中立方。 青州兵存在一种高于乡党、宗族的组织关系,这种组织关系的存在,让青州兵始终保持着半独立地位。 哪怕青州兵要脱离曹军指挥序列,也没人敢镇压,镇压就等于翻脸,将青州兵的行为归类、定性为叛乱。 遇到苦战,青州兵不肯进攻,曹操也拿这些人没办法。 从始到终,青州兵与曹操都是一种合作关系。 这个合作过程里,青州兵获得了一块受汉室朝廷认可的耕屯区域,也能保留武装和太平道信仰。 曹操控制着这些青州兵,本身就能获得巨大的威慑力。 而现在,刘勋觉得青州兵已经不是曹操能控制的了。 含着做大做强的心思,刘勋邀请张辽出营面谈。 原野之上已有一层嫩绿,见张辽带着人出现,刘勋也是松一口气,这证明自己的猜测就算有错,也不会错的太离谱。 至于附近驻屯的徐晃,他不准备接触徐晃,徐晃是个缺乏自由的人。 除非青州兵全面反叛,当错役制度崩溃瓦解时,徐晃才有反客为主,夺取军队真正控制权的机会。 在此之前,谁抓住徐晃麾下士户兵的家眷,那谁就拥有真正的指挥权。 “曹公略有小挫,以我对曹公的了解,必然会集结兵马再战一场。” 刘勋见面心平气和讲述自己对时局的观点:“文远将军是当世宿将,若是袁尚退守邺城,将会如何呀?” 两人并马而行,马蹄践踏松软土层,午间的微风吹在脸上十分凉爽。张辽也是缓缓点头,默认刘勋的见解。 曹操怎么可能轻易从黎阳撤离? 曹操领兵作战最大的特点就是足够顽强! 建安二年征张绣时,张绣顽强抵抗,给曹军造成了重大折损。 后方兵员一时补充不上,还是李通动员乡党勇壮近万人,得到这支青壮补充,曹军才将张绣的意志磨垮。 谁都清楚,袁绍是生前已经将河北的精兵强将消耗一空,现在的河北连個像样的将军都找不到。 河北士兵也多是新征募的,缺乏大战磨砺,作战时就算有勇气,这种勇气也难以持久。 综合来说,河北兵缺乏韧性。 曹操只是站立不稳,被袁尚突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远远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当曹操认真起来时,袁尚只能据守坚城。 但黎阳一战已经为袁尚树立了足够的威望,下一回袁尚再调兵,可就不是两三万规模,而是五六万人。 眼前,邺城守军就在两三万之间,这样的邺城,根本就不是目前能强攻攻陷的。 张辽始终沉默,他也清楚,袁尚只是抓住战机偷袭了曹操。 否则按着常理来说,袁尚会等牵招抵达后,才会发动攻势。 现在河北各军在黎阳胜利的激励下,士气普遍高昂;如果曹军进围邺城,短期内攻不下,而外围的袁军越聚越多,极有可能爆发决战。 就算打赢了,能不能攻下邺城杀死袁尚? 若是打输了,那大概率就是全军覆没。 尤其是,决战爆发前,围攻邺城之际,肯定要试探性的攻城,这种事情谁来办? 见张辽沉默,刘勋就说:“我少年时就与曹公相识,素知曹公为人。他性情坚毅,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文远将军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乡党、宗族做考虑。” 说着刘勋取出一卷帛书递给张辽:“这是刘子扬给我的书信,据说所言,雁门郡守申屠备援引大司马之势,雁门诸胡多遣使臣服。我不是想拿什么要挟将军,而是当今之世,你我肩系数千家兴亡,不可不慎。” “是啊……” 张辽摊开手阅读帛书,这是刘晔写给刘勋的劝降信。 但目前黑熊没有出兵,他们就是阵前易帜,也缺乏施展的机会。 没有可信的部队做接应,突然反戈,运气稍稍不好,兵力会溃散大部,失去未来讨价还价的余地。 既然要反戈,自然是裹挟兵力越多,战后功绩越大。 对张辽来说有一点很遗憾,雁门距离遥远,他的家人、宗族都在雁门。 黑熊有诛王允三族的恶劣前科,真惹怒了黑熊,授意申屠备,申屠备自然会拿张家开刀。 拿家人做要挟,这不算无耻,只是正常手段。 比如朱灵,投靠了袁绍,结果隔壁县的豪强投靠公孙瓒,并偷袭了朱灵的家乡,并以朱灵的宗族胁迫朱灵。 结果朱灵不为所动,强势攻城,虽然杀了对方,但朱灵的家族也因此覆灭。 随后曹操、吕布争夺兖州时,曹操窘迫,袁绍派朱灵增援曹操,战后却带着士兵依附了曹操。 那时候的朱灵,已经没有家人可以制衡;而现在朱灵,也因为没有家人可以制衡,失去了独立领兵的机会。 张辽将刘晔的劝降书递还给刘勋,眉头紧皱,很是为难。 他不想给家里人招惹祸端。 像朱灵那么狠的人没几个,就算朱灵这么狠厉,结果呢? 家人没有了,乡党也不亲爱他,虽然他对曹操的帮助是很关键的,可现在谁敢认这个账? 朱灵是无根之木,军中徒有虚高的地位。 一个人连家人都不爱,你还敢奢望与他做朋友? 所以朱灵没有朋友,朱灵的部属,也不敢为朱灵效死。 现在的朱灵,有朝廷的将印官位,那才是个人;失去了朝廷认可的地位,那朱灵将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与许攸类似,都活成了不人不鬼的模样,这是张辽无法接受的事情。 出身边郡的张辽,本就会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从司空麾下跳到大司马麾下,都是给朝廷效力,不存在关键障碍。 跳槽过去,他过去的履历、功勋,都是作数的。 见张辽没有明显的抵触情绪,刘勋才说:“我兄是豫州刺史,我侄儿宿卫天子,我兄弟数人颇受天子信赖。” 闻言,张辽直勾勾盯着刘勋。 刘勋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叠帛书递出,又张望远近:“此天子手诏。” 张辽下意识勒马就要下马受诏,却被刘勋抓住胳膊:“此手诏也,文远将军休要作态。” “是,仆受诏。” 张辽接过手诏,铺开就见帛书中贴着一页素绢。 看到诏书内容,张辽身心由内而外的轻松起来。 刘勋这时候低声:“天子岂可无忠臣拱卫?今河南空虚,文远将军不可迟疑,速速领兵突围。将军破围时,我若奉令阻截,还请将军不要留手!” 至于奇袭许都解救天子这种事情,刘勋做梦都没想过。 (本章完) 第267章 就你也配 第267章 就你也配 张辽是个行动果断的人,当一切行为有天子背书后,他返回军营后,立刻以妄议军事为由,擒捕大批军吏。 军吏被捕,普通士兵就成了一盘散沙。 甚至会担心被牵连到自己。 毫不停留,当夜张辽就率本部撤离。 天亮后,张辽的辞别信送到了曹操手里。 此刻的曹操神情阴郁,看着信中张辽的理由,不由轻轻一叹。 张辽的家族就在雁门,家族被胁迫,张辽能有什么好的选择? 张辽只能保证未来效力于北面,不与曹公交兵。 “文远为小贼所迫,将离我而去。” 曹操将书信放在桌案上,目光打量,两个兖州的郡守战死,兖州督程昱高大的身形此刻显得有些佝偻、弯曲。 他征募、收编流民、盗匪整编、精心训练的三千济阴兵,几乎全军覆没。 就算没死,也被河北兵抓走了。 这是程昱耗费心血编训的嫡系部队,几乎是他的全部身价,结果一战覆没,尽数赔光。 为了编训部队欠下的人情……未来还得继续还。 不止是程昱,曹仁也有些丧气,张绣坐在曹仁次席,同样低着头。 也就乐进与新抵达的李典士气稳定,坐在末席。 乐进只是个校尉,但很受曹操信赖和重用,实际权柄还在一众降将之上。 降将因为高官厚禄招抚的原因,普遍有个将军号。 但实际地位不行,就比如曹仁,这些年一直以议郎的身份督军。 不是校尉也不是将军,曹仁就是個督军,职权朦胧模糊,足以支撑场面。 还有于禁、李典,不过是偏将军和裨将军,没有正式的将军封号,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通自带部曲响应曹操,建安二年将近万乡党青壮补充给曹操……这些人自然沦为了士户。 官渡时期,李通又扛住了袁绍的重位拉拢,如今也不过是裨将军、都亭侯,短暂担任过汝南郡守。 大帐之内沉默片刻,乐进怒容接话:“明公,岂可放纵张文远?” 张绣也跟着表态:“今贼军遁走,明公正要集结大军追击,若放任张文远出走,前线军心必乱。末将愿督本部兵,截停张文远,以待明公处置。” 曹操闻言斜眼去看张绣,张绣恍惚之际猛地大惊,拱手低头不语,额头渗汗。 曹操收敛目光,语气宽和:“文远终究有诛颜良、降昌豨之功,不曾有负于我。他受贼胁迫,身不由己,我又何必害他?” 曹仁拱手:“若是如此,进击邺城之事,恐难施行。” 从军队数量和质量上来说,曹军依旧在野战中处于优势地位。 有了防备,袁军再用这种战术,也很难取得奇袭效果。 “既然难以施行,那就撤兵,遣散吏士回乡务农。” 曹操说着笑了笑:“但也不能轻易相饶。” 其他人互看,曹操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军事会议结束,曹操乘马出营,跑马散心。 郭嘉同行,与其他骑从站在边缘,这些人都在低声交流战事的看法。 从客观上来说,曹军依旧能碾压袁军,曹军依旧具有大范围破坏河北春耕的战斗力。 但不能单纯的考虑河北战场,要考虑刘备,还要考虑黑熊。 真被袁军咬住,把主力拖在河北……刘备发兵进袭许都,中原的夏侯渊、满宠、曹洪能挡得住? 所以曹操就不想进围邺城,分兵破坏河北春耕。 可曹军上下那么多人,吃了这么大亏依旧不肯撤离,图的是什么? 他们不在乎能否破坏河北春耕,他们在乎、追求的是破坏春耕的过程里,抄掠抢劫的各种财物! 曹操是不能违抗军心的,只能顺着军队的共同意愿。 可现在张辽要跑,以张辽的名声、实力,足以让中低层吏士冷静下来。 张辽带来了一个十分正当、合理的撤兵理由。 曹操纵马狂奔,返回时心情舒畅许多,座下马匹气喘吁吁。 他的卫士上前牵马,曹操下马,对凑上来的郭嘉说:“谁人适合殿后?” 撤兵就要早点撤,再拖十天,黄河浮冰堆叠,撤兵难,增兵也难。 郭嘉想了想,就说:“臣以为,虎豹骑可迎来首战。” 见曹操望自己,郭嘉就说:“大军有序撤离,可分兵抄掠内黄各县。河北小胜一场志气骄狂,待其出兵追赶,虎豹骑埋伏于侧,必能一战破敌。” “可行。” 曹操略思索就应下了,又说:“朝廷三面受敌,刘玄德势必发兵来战,他兵寡粮少不足为虑,所虑的是荆州。我需要一人出使江东,迫使孙权立刻进攻江夏,为我分担荆州之势。” 郭嘉想了想,就说:“参军华歆,足以胜任。” 曹操扭头去看随从群体里的华歆,华歆也主动出列上前,就听曹操询问:“子鱼,我欲使江东讨伐黄祖,子鱼可愿出使江东?” 华歆略思索,就拱手长拜:“明公,孙权此人恐非言辞、大义所能动。臣以为,孙权久有攻伐江夏之意。但如今黑贼猖獗,王师小挫,孙权必然以此要挟朝廷。” 曹操不语,这就是打仗失利的坏处,阿猫阿狗都会跳出来跟你谈条件。 若没有这场小败,派人去督促一下,孙权拿到开战的大义,就急冲冲上了。 郭嘉就问:“子鱼兄,这孙权想要什么?”“不外是扬州牧。” 华歆语气平静,仿佛看透了孙权:“刘使君治理淮南,江淮士民多倾心归附,丹阳羁旅之士,也结伴渡江,归于刘使君帐下。刘使君能有今日威势,一者刘使君贤良爱民,其次便是刘使君身负朝廷大义,淮扬吏民争而附之。” 郭嘉听了缓缓点头,又问:“听子鱼兄言语,这孙权似乎有继承其父兄之壮志?” “此应有之事尔。” 华歆又看向曹操:“以孙权手段,见朝廷如今之窘迫,又有黑大司马前车之鉴,若不给他扬州牧,他或许会从上游减兵,放任荆州。” 这下曹操忍不住笑了:“真是孙文台的好儿子。” 扬州牧该给么? 绝对不能给! 被黑熊硬压着脑袋给了个大司马、梁侯,已经触及了底线;现在如果再从刘馥身上剥夺扬州刺史,那淮南士民立刻就会拥护刘馥,与朝廷对抗。 刘馥可是有名的宗室贤良,如果连这样的人都容不下,许都朝廷的公信力会进一步衰减。 曹操也听出了华歆言语里的意思,分明是不满朝廷给了黑熊大司马、梁侯官爵。 这事也让曹操头疼郁闷,就说汉室老臣……怎么说呢,几乎反对他曹操的人,都能认证为汉室老臣。 可这帮家伙之间的斗争,也是很激烈的。 有的公卿支持拜黑熊为大司马,然就有人反对。 支持的,以西州籍贯为主;反对的,自然是关东籍贯为主。 现在华歆言语里的意思很简单,给黑熊的官爵过于丰厚,激起了孙权的雄心。 曹操呵呵笑罢,就冷着脸说:“小儿竟敢与黑贼相比较!还要劳烦子鱼重返江东,传达朝廷诏令。是否听从,皆由孙权自便。他若真想要扬州牧,待他击败淮南再说不迟。” “是,臣领命。” 华歆施礼告退,郭嘉上前劝说:“明公不必气恼,以臣观之,孙权是个好实利,不为虚名所累的人。今番华子鱼出使江东,必有成效。” “奉孝不必如此。” 曹操神态轻松,嘲讽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没了我,他如何能安稳坐领江东郡县?” “是,明公所言极是。华子鱼抵达江东,必能游说成功,促成此事。” 郭嘉本来想拿‘唇亡齿寒’来形容彼此关系,又觉得孙权有些不配。 真用这个典故来叙事,岂不是将孙权定义为曹公的同辈? 曹操依旧不在乎的模样,郭嘉也就识趣不再规劝。 只是郭嘉正要后退几步时,曹操突然开口:“我与孙贲相识,两家已然结亲。如今孙贲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与我儿婚事在即,我欲征孙贲入朝。奉孝以为如何?” 孙贲抚养长大的弟弟孙辅已经被孙权幽禁而死,孙辅的党羽亲近也被孙权尽数剪除。 对孙贲、孙辅这一脉来说,孙贲目前就一个女儿,而孙辅虽然年纪小,但领兵之前结婚也早,所以子嗣颇丰。 征孙贲入朝,孙贲答应的话,肯定会将几个小侄儿一起带上。 孙贲、孙辅兄弟的部曲,加在一起怎么也能有个五千多户。 既然你孙权容不下孙辅,那就尽数搬到许都。 之前还能忍耐克制,毕竟孙辅已经死了,没必要为了这么点事情跟孙权翻脸。 华歆这种人不会乱说话,也符合孙权在曹操心中的形象。 反正你孙权再癫狂,总不可能联合荆州、进击徐淮吧? 孙权是个没有其他选择的人,特别是黄祖还存活、就生活在孙权头顶上的时候。 也不怕孙权翻脸,现在淮扬地区,保持高速发展的是扬州刺史刘馥,不是什么孙权。 孙权连刘馥都拼不过,好意思讨要扬州牧? 曹操想着,继续对郭嘉说:“我愿征拜孙贲为少府,奉孝先行渡河,务必促成此事。” “是,臣领命。” 郭嘉不多言语,只是郑重施礼。 这场黎阳小败,已经展露了一些恶劣影响力。 虽然现在的孙权还不知道黎阳小败,但华歆这么断定,曹操也这么断定。 那么就要在孙权翻脸之前,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尽快策反孙贲! 孙贲以少府入朝担任九卿,就能想办法给其他孙氏族人铺路。 因为孙策过于慷慨,孙氏各脉子弟都授了军队。 这些人陆续入朝,失去宗族辅翼,你孙权拿什么治理、统合江东? 釜底抽薪,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 反正荆州军就是顺长江而下攻灭江东,以江东、两淮的地形,又能产生什么像样的威胁? 所以不肯主动进攻,为中原朝廷分摊压力的江东,他的存在与消亡,没有本质区别。 既然这样,没必要平白受气。 受黑熊的气也无所谓,对方有异术,还经营基业发展民力,按你熟知的方式来跟你玩,真没什么好怨恨的。 还有袁尚,黎阳一战表现出来的果敢,曹操内心多多少少有一点欣慰。 可你孙权,凭什么? (本章完) 第268章 春耕忙碌 第268章 春耕忙碌 二月初十日,惊蛰。 关中大地各处,已开始为春耕而忙碌。 黑熊使用这段时间积攒的黑法力,一口气拉出来十匹阴干骏马;配合原有的两匹马,将它们两匹一组串成六排。 配了一套沉重的三齿宽犁,使用时他站在犁上,十二匹马在前稳定前进。 就能犁开一条宽一步,深近两尺的土层;三齿宽犁后面还挂着同样沉重的铁耙,用来破碎土块,平整土地。 铁耙上站着三名士兵,他们抓着小麦、黄豆均匀播种,被播种的浅沟很快就被他们脚下的铁耙覆盖土层梳理平整。 地块长二百四十步,黑熊驾御三齿宽犁一来一去,就能开垦、播种两亩地。 在《职田令》中,黑熊名下有五百亩职田;就连他的亲兵,也普遍有十亩的职田。 他驾御宽犁播种时,也有一辆马车跟随,会将翻土时翻出来的石块拾捡到马车里,运输到田地边上,用来巩固地埂。 主簿杨阜陪同黑熊试耕,杨阜官秩比四百石,所以他的职田有三十五亩。 杨阜站在田垄地头,手里拿着一个木雕制成的沙漏,他计算着黑熊耕种效率,用食指来回拨打算盘。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这这批神马体力不衰能持续耕作,那么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能播种七亩地。 一天九十六刻,这就是接近七百亩地! 正常人家使用牛马,还要爱惜畜力,一天也就五六亩地。 可这里改进了耕犁,虽然是夸张的三齿宽犁;但耕犁的造型已经改进成了曲辕犁。 军民使用二牛拉犁,又或者是一牛拉犁,都能获得更高的开垦效率。 现在因为战乱导致技术力量倒退,以至于关中连播种机都无法制造。 一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也站在地头观察,今天开垦、播种的是粟米。 这个好养活,种子又细碎,均匀播撒后,种子会顺着地面隙缝钻入;等耙地后,绝大多数粟米种子都会被土层覆盖。 但粟米、黍米、春麦播种后,还有一些作物需要在田间起垄,现在这些工匠就需要研究、改进,试制起垄的机械。 开地、播种、起垄一次完工,能节省很多事情;后续百姓再精修田垄即可。 黑熊试驾开垦五十多亩后终于有些玩腻了,回到地头,指挥阴干马群自动巡航开耕。 他拿起小茶壶吸了一口,观察耕地过程,感觉马力略有些浪费。 但在扩展为四齿曲辕宽犁后,马力可能存在不足,会加速马具的磨损。 地面干硬的话,效率反而会更低一些。 黑熊望着周围略高的地势,再看看远处的山沟溪流,未来想要灌溉的话,只能使用水车。 但短期内没必要建设水车,只要疏通关中的水利工程,各处可供灌溉的良田就能满足关中的消耗。 在这里开垦播种粟米、黍米之类,纯粹是因为这些狗尾巴草很好养活。 只要把土地翻开,把这些狗尾巴草籽撒进去,时不时的来拔除杂草,这些顽强的作物就能生长壮大。 如果你忙的话,不来拔草也没事,夏秋之际来收割就行了。 收割也简单,将穗子折下收入篮筐里就行了。 黑熊站在天边思索,黍米、粟米很好养活,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无法像野草那样多年生长。 如果根系强大的粟、黍能多年生长,那真的是一劳永逸,完成播撒后,以后每年定期来收割就行了。 采收果实,植株收割后也能很好的草料。 “我们还是欠缺准备。” 黑熊对走来的杨阜感慨:“曲辕犁储备不足,我低估了关中春耕的需求。” 造犁需要好木料,还需要足够的铁。 现在很多地方不缺畜力,缺的是曲辕犁;曲辕犁看着简单,可不是能快速制造的东西。 黑熊说着双手叉腰:“关中欠缺太多的东西,光是曲辕犁与各种农具,我们就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大致满足军民所需。” 杨阜听着感到有些无语,按着黑熊的预想,家家户户都应该有一套完整的农耕器具,有牛马三头,有车驾,有织机。 杨阜来自于天水,天水核心城邑,都是几户百姓、宗族之内共用耕具;偏僻地方,技术流通不便,反而更落后。 天水还好,有足够的自保力量。 很多边郡诸胡强盛,犁这种东西,如果被诸胡见到,那上面的铁势必难保。 没有那点铁做锋,木犁磨损是很快的。 现在又缺乏工匠,时间长了,很多边郡民户连犁都没了。 越是深入了解农业,黑熊对出兵关东的兴趣就越低,没兴趣跟那帮穷鬼打仗。 占的地盘越大,粮食压力就大。 打关东,还不如去打诸胡,抢来的牲畜能立刻强化农耕底蕴。 牛马生牛马,吃的又是草,这效率可比人快多了。如何让己方上上下下吃饱肚子,穿好衣服,住宽敞温暖的屋子,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他一心投入恢复生产,自然不会允许其他人干扰春耕。 从惊蛰日开始,为期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他治下郡县衙署封闭大门。 郡守、县令长都要带头去田间耕种自己的职田;就连新恢复的各种亭驿,也在附近开辟荒田,作为该处的责任公田。 除了少部分警戒兵力,绝大多数士兵都返回籍贯所在地,投入了春耕工作。 战略威慑力的好处就在此刻体现,不需要边防人力少了,生产单位增多,都有利于关中今年的大生产。 今年的生产规模,决定了秋后的战略打击强度! 所以春耕完成后,就要组织人力疏浚关中干涸、阻塞的大小河渠。 水利工事是很复杂的,疏浚主要干渠、支渠后,又要重新维护各种水堰池塘,增加各处节点的蓄水量。 基本上从春耕开始,到完成秋收的七個月时间里,关中不具备对外远征的基础。 起码,现在全力生产的样子,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就在全面春耕之际,夏阳北的韩城,却有三千余人在山沟搭建屋舍,为挖矿做前期准备。 铁矿其实也不用挖,主要是采集和运输,中间有个破碎矿石的过程。 打铁很苦,采矿更苦。 矿场区域,徐林巡视,阎行、吕常这两个强势的矿工代表随行。 矿工和矿工是不一样的,吕常这七百多人随时可能被刘备赎回去,所以做的一直都是轻工作,故而有一种监督阎行这两千多人的架势。 工作就那么多,荆州人做了轻型工种,那重体力、威胁的工作职能交给凉州人。 巡查到一处破碎工地,阎行立刻就说:“校尉,我等饮食不足,体力匮乏精神涣散,工伤身死事小,延误梁侯规划事大。” 吕常不语,现在荆州人依旧负责采伐、运输木料,直到建设一个巨大的水碓工作基地为止。 水碓的模型也已经送来,改进了原本呆板的工作模式,改用水车汲取水力,巨大的水车被水流推动,可以带动硬木铁碓。 以后荆州人就负责守着河边,对运来的铁矿石进行破碎。 而凉州人负责矿石采集,运输到水碓工作区,破碎完成后,会有擅长控船的荆州人将材料运输到冶炼区域。 水碓工作区的下游,就是未来的铁矿冶炼、锻打中心。 煤炭会运输到这里进行炼焦后,混合木炭一起冶炼破碎矿石;铁水出炉后,则优先用来铸造各种农具。 今年没有多余的生产力制造军械,现在军中储备的器械,再打一次河套诸部不存在什么问题。 只要战场打扫的足够干净,随军的铁匠就能完成铠甲、军械的再修复。 阎行也知道未来韩城冶炼监坊的发展规划,可他真的受不了矿工的命运。 他虽然不需要参与实际劳动,可他的乡党部曲难逃。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累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阎行很想争取一个机会,现在已经不能指望韩遂了,韩遂将作乱的罪责推给自己这些人,韩遂又怎么肯钱赎买他们? 韩遂如果有良心的话,就应该将他们这些人的家眷送到关中来。 用这些人口,来向黑熊赔罪;家眷来到关中,他们才能拥有快速解脱的机会。 不能指望韩遂做这样的好事,阎行只能自救。 他见徐林并没有什么厌恶情绪,就说:“我等善于搏杀,若是君侯能给我等一个机会,我们愿意抓捕三个胡虏,来赎一人之自由。” “三个俘虏?” 徐林皱眉,重新审视身高八尺有余,干苦力小半年,依旧骨架宽大、强健的阎行,又扭头看了看普遍身高七尺有余的凉州矿工。 就跟记忆里的一些匈奴本族俘虏的形体做了个简单的对比,不管是匈奴本族,还是东迁的羌人俘虏,其实普遍身形瘦小低矮。 徐林就说:“胡虏瘦弱,三人要吃三人的口粮,还不如你们两个人做的工作好。你们的两个人,也只是需要两份口粮。” 对于这种夸奖,阎行一时愕然,又说:“许多矿脉需要挖掘,胡虏身形低矮,适合在矿道中采集矿石。我等身形高大,一日口粮不过七分饱,十分力量也就发挥出六七成。而胡虏不同,自幼生活饥馑,他们吃每日口粮,必能吃饱,能使出我等八成、九成的力量。” “你说的有些道理。” 徐林点着头,看一眼吕常,吕常也说:“未来监坊扩大,矿石还是要从矿脉中挖掘。这样来看,胡虏才是好的矿工。” 这下徐林才有些确信,对阎行说:“此事我会上报给君上,具体如何,还要听候君上裁定,非我能主张。” “谢校尉援手之恩。” 阎行长舒一口气,他是真的害怕黑熊将他们这些人遗忘。 现在的关中不缺精兵猛将,如果赶不上下一轮对外战争,那他们这两千多人,可能真的要尽数填在坍塌的矿道之中。 这年头正经人家,但凡有个生计,谁来挖矿啊? 挖矿若是个好工作,也绝对不会轮到他们这些俘虏来做。 (本章完) 第269章 幽怨之气 第269章 幽怨之气 二月中旬,黑熊来到延安。 刘豹向南百里迎接,秦直道上,黑熊与刘豹同乘一车。 秦直道并非沿着山谷、人烟密集的生活区域来修建,而是沿着山脊走势修建。 修建时又充分考虑了排水,所以秦直道至今完好无损。 道路之上,杂草不生。 唯一不好的就是林木滋生,需要安排军队采伐直道附近的多余树林,以清空视野。 秦直道如果两面筑墙,那就是长城。 长城也是沿着山脊线修筑,除非山体大面积垮塌,否则长城、秦直道都不会遭遇什么洪水冲击。 秦直道不算关中平地区域,南边是甘泉宫,北边到五原。 延安,只是中间的一个节点。 黑熊与刘豹两三个月没见,多少有些怀念这个人。 现在不同于之前,他在关中已经听不到像样的真话,甚至看不到真实的感情流露;反倒是刘豹这里,更有一些人味。 “秦直道利在千古。” 战车轻驰,黑熊双手搭在扶手,目光看着前方拉车轻驰的十匹阴干骏马,这一百点黑法力的很值。 就耕地来说,已经够用了。 再多的阴干马与更大的特制农具,改变不了关中整体效率。 黑熊说着瞥一眼刘豹:“可惜始皇帝子孙覆灭,否则我想追授此功,擢其后人为侯。” 刘豹骑乘烈马也感受过高速驱驰,但此刻的车速,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总感觉晃动的车体随时可能碰撞到石子、坑洼后会崩裂四散。 黑熊对现在的车速颇感舒畅,也就接近四十的时速罢了。 刘豹紧紧握着座位两侧的扶手,他恨不得用绳索将自己牢牢绑在车上。 起码车轱辘压到障碍时,他不会飞出去。 有心开口规劝黑熊,但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会遭受轻视。 听着黑熊的言语,刘豹也说:“是啊,秦直道至今能用,的确为大司马节省了许多事情。” “既然你也这么看,那我回去后追叙直道之功,从赢秦公族后裔中择选一人,使受爵位。” 黑熊懒洋洋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道路两侧滋生的林木露出笑容:“这可都是好东西,我会迁徙百姓充实直道,每二十里或三十里设置一处亭驿,并采伐树木修筑行军营地。未来大军调动,这些营地以容纳千人为准,兼有储粮之用。” “今年关中贫瘠,待明年秋后,我要从关中向榆林输运粮食。” 黑熊眺望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岭:“明年春夏,我要重修直道的轨道。轨道修复,粮秣源源不绝运往五原,我们才能追着鲜卑人打。” 充足的粮食,才能保证战马拥有良好的状态。 刘豹点着头:“大司马所言极是,但小王所虑,还是河套诸部。他们汉胡杂居,擅长耕牧,也擅长冶炼锻造,又精通汉家兵法、军制。与他们为敌,恐怕不是今年能扫平的。” “无碍,今年打不掉他们,我们明年再打。” 黑熊说着目光下移,就见直道上的铺石路面被往来的车辆压出两对凹槽。 车同轨的轨,就是两个车轮之间的距离。 为了增强运输效率,车辆行驶时,车轮都是压在石板地面上;这石板铺设时,就考虑到了车的车轨。 整条直道,表面很多地方都是用石块拼成;唯有车轨处,是用成条的方式垒砌而成。 正因为往来车辆固定行驶在车轨上,夜以继日的摩擦,条石垒砌的轨道被车轮磨出半尺多的凹槽。 历来修路,要么就是重铺石块地面,重新找平,用条石垒砌新的轨道。 再要么就是开凿条石扩大凹槽,将更大块的条石镶嵌进去,保证道路整体的平整。 以关中现在的生产力与人力,无法进行大修,只能填充凹槽,保证路面上的轨道平整。 这次来延安修筑彰功石塔,就有乘机研究水泥的心思。 弄不出水泥,研究传说中的三合土也行。 用水泥或三合土来填充、固化直道上的轨道,才是最节省工作量的办法。 如果有了足够修路的水泥,水泥硬化后平整道路……就当于整個路面轨道化。 轨道就是密集石条前后相连的平整道路,车轮在上面行驶,遭遇的阻力小,同样的畜力,可以运输更多的物资,行驶效率高,车辆不容易损坏。 哪怕是乡村级别的水泥硬化路,那造车就能摆脱车轨的宽幅限制,可以造出更宽、更长的,运输量能大增。 怀着这种心思,当夜抵达延安。刘晔已经准备好了宴席,黑熊、刘晔拼桌就餐。 刘晔讲述上郡的近况,许多信息黑熊已经知晓,但现在当面讲述,能方便黑熊追问一些细节。 几盏羊油灯照映下,刘晔讲述上郡目前最大的隐患。 那就是开春后,匈奴各部分散到各处游牧;因为上郡的几个羌人大部已经覆灭。 所以零碎放牧的匈奴人,反而相互集结,形成几十人的队伍开始向山林深处推进,避居偏僻处的羌人避无可避,只能殊死抵抗。 这跟护羌校尉马超不一样,马超是征抚并用,羌人肯听话服从调派的话,马超不会斩尽杀绝。 而匈奴急需要补充劳动力,不管羌人是抵抗,还是认输,都会变成匈奴人的奴隶。 羌人也不会被动挨打,匈奴人的激进措施,导致羌人自发形成了较大规模的武装团体。 生存压力下,散居山野的羌人小部有了再次联合的动力。 其中马超的影响力快速增长,有一些羌人臣服马超后,若遭遇匈奴人的抄掠攻杀,马超则会带着羌人义从讨要被掳走的女人、孩子与兽群,还会对主谋、杀人者进行复仇。 为了避免激化矛盾,马超的复仇很简单,就是让羌人义从与匈奴人捉对厮杀。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马超影响力暴增,如今麾下义从近乎千骑,已经成为匈奴人、羌人、上郡郡府之外的第四股势力。 刘晔重点讲述的就是马超,马超膨胀的速度太快了,给刘晔一种熟悉的感觉。 比起黑熊,马超这个速度不算快;但比一比马腾、段煨、杨秋这些人,马超真的很快。 “不必过于关注此事,马超本就是当世利剑,要用他,自然保持他的锋锐。” 黑熊不太喜欢刘晔的态度,就现在关中的体量与自己的威望,马超别说一千羌人义从,就是满编后招到五千人,这又有什么用? 威胁不到自己,等马超拥有万人规模的部众,到那个时候,自己道兵傀儡攒个五百左右,根本不怕马超搞什么突然叛乱。 但不能刺激马超,现在形势其实并不乐观。 袁尚那里,子女尚小,所以实际上备用的事业继承者是袁熙;曹操这里也是差不多,曹昂死后,曹丕年幼,所以曹操这里真正的替身是曹操的堂弟曹洪。 刘备那里也尴尬,自己这里连个同姓族兄弟都没有。 如果不小心露出机会,那真会有人铤而走险。 黑熊不准备考验马超的忠诚和自制力,所以不能给马超,也不能给其他人搞大事的机会。 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替代自己的可靠继承人出现前,自己必须要稳住。 否则白龙鱼服,等于鼓励其他人作乱造反。 任何一个拥有独立部曲的人,都是自己警惕的目标。 刺杀、兵变这种事情,就算不成功,但只要发生,就会动摇统治,影响稳定。 放弃追究刘晔的小心思,黑熊继续说:“边郡求稳,有秦直道在,未来我驻屯甘泉山,上郡有变,从你这里发出信使时计算,我三天内必然能到。所以我只希望子扬这里能维持稳定,不要急于扩充编户。” “匈奴与马超联合绞杀,诸羌平定后,遗落山野的边民自会陆续返回本籍。到时候,自有子扬建功立业的机会。” 黑熊为刘晔描绘美好的前景,刘晔听着微微点头,但情绪依旧不高。 他可是从军师的位置上下来的,哪怕这个郡守位置上干个三五年,再次晋升后,他刘晔能当大司马幕府的军师? 除非黑熊的梁侯爵位能再高一级,变成公爵。 到那个时候,公国的官位与汉帝国的官位混合使用……那刘晔才会拥有进步的机会。 否则三五年之后,最多就是兼任杂号将军,换个地方当郡守。 至于大司马幕府里的长史、司直、主簿、东曹与西曹,根本不是刘晔能涉足的。 这些新的又占据高位的人,会本能的联合起来,一起压制元从、深资历的刘晔。 所以刘晔的情绪很难高涨,心绪难平。 以刘晔现在的年龄,真的很难掩饰。 刘晔几乎出场就是巅峰,哪怕交出部曲在刘勋身边做个幕僚宾客,也是重量级的核心人物,不曾受到过职场的打磨。 后来落水加入黑熊的贼船,更是身份清贵;现在以郡守的身份,屈尊于大司马幕府的管制,刘晔怎么可能高兴? 陈震则不同,出身南阳寒门,跑到河北混了那么多年,始终没受到什么重用。 又是半路以河北使者的身份入伙,所以陈震对丢失长史一职,并不觉得惋惜。 黑熊规劝两句,见刘晔强颜欢笑,心中多少感到有些不高兴,仿佛自己始乱终弃,很对不起刘晔一样。 刘晔的这种哀怨情绪,黑熊也只能选择无视。 到了现在,刘晔已经不单单代表、象征他本人。 因小事严惩刘晔,会让老人心寒,也不会让新人满意。 (本章完) 第270章 暂无俸禄 第270章 暂无俸禄 阳春三月,草长鸢飞。 细雨泞濛,张辽乘马行走在池阳的秦直道。 驰道与秦直道没什么本质区别,建造规格类似;但秦直道特指咸阳向北,如长城一样走山脊线,直通五原的那条驰道。 池阳周边的田地处于持续耕种、开垦状态,畜力稳定的情况下,军民会尽可能的开荒。 撒一把粟黍,秋收时怎么也能收获两三天的口粮。 只要保证粟黍生长期间,别让牛羊牲畜钻入地里祸害庄稼就行了。 以粟黍的强大生长力,它们会跟其他野草竞争生长。 谷物生长周期不同,所以自惊蛰以后,可以持续耕种……再不济,也能开地种植蔬菜。 张辽驱马赶路时,就见直道两侧已开始插扦种植桑树。 关羽见张辽放缓了马速,就说:“关中桑林寡少,大司马命各处搜集桑木,好扩大桑田规模。说是不利于开垦的坡地,就要种植桑树、栗树,以及桃、李、杏、梨。” 关羽如今与赤兔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说话间赤兔也降速:“前几日我回长安时,听人说上林苑中发现许多葡萄,大司马已派人前往维护葡萄,待分蘖枝条后,会分发给吏民栽植。” “葡萄?” 张辽也是见过这种相对比较奢侈的水果,雒阳繁华之时,其实也不缺葡萄。 但那个时候,张辽地位不是很高,吃的不算多。 看着眼前的插扦栽植的桑林,又见还有牛车运输河水,在浇灌护道桑林。 张辽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从他率部走河内,经轵关入河东时,就发现黑熊治下的郡县两级衙署处于封闭状态。 说来可笑,郡县官吏安排去耕种职田后,内部没有作乱的人,外部也没有入侵的人。 只能说王允三族、十万匈奴人的首级,以及尽数迁到关中的太原、河东从叛豪强的血泪,已让周围大大小小的势力学会了蛰伏。 尤其是内部混乱的黑山军,毫无迹象。 “云长,我来时听人说关中赋税颇重,怎么各处百姓乐于生产?” “赋税确实有些重。” 关羽解释说:“仅仅关税之重,就让商旅、豪强诋毁不已。但是田税,目前已经厘清,民户田税从每亩四升到一斗。关中水利未能疏浚,所以今年田税统一为每亩四升。” “那民户之外呢?” “民户之外有隶户和军户,军户皆为大司马部曲,所受田地皆是大司马私田出租,每年税租三成,借用耕牛、耕具,税租四成。” 关羽见张辽疑惑军户的田租沉重,又详细解释说:“凡是军户,口赋皆由大司马出具;未来军户及妻妾子弟之口赋,算是免除了。” 征口赋,要的是五铢钱。 普通百姓就需要通过贩卖农产品或打工的方式赚取五铢钱,用来缴纳口赋。 民间五铢钱流通不畅,所以亭里之间征口赋时,是个长期的工作,从秋收后持续征收,按计划分期征收,将成年人每年一百二十钱分批征收。 口赋最大的作用就是统计实际人口,以及逼迫百姓出卖农产品或者去打工,增加他们与市场的互动。 一听关羽这么说,张辽立刻了然。 民户的田税虽然很低,但为了获取缴纳人头税的五铢钱,就要低价售卖农产品。 人头税都是夏收后开始征收,如果家里没有足够的五铢钱储备,那么为了获取五铢钱,只能贱卖。 这跟兖豫二州目前施行的户调制度类似,田税也很低,但田租很高;用户调规定的绵、绢帛代替了五铢钱,让绢帛有了货币意义。 但是一样的,许多百姓因为战乱,实际上也缺乏织机,想要获取户调定额的两斤绵、两匹绢,就只能低价贱卖农产品,或者出卖劳动力。 黑熊这里没有参考曹操那里相对成熟的户调制度,反而积极恢复汉制,企图铸造钱币、恢复市场。 至于黑熊为军户们代缴的人头税,这部分钱肯定专款专用,不会交给郡县机构。 或许未来大司农衙署进行全国上计的时候,军户的人头税会出现在账面,但不会作为可调配资源。 张辽想到一些朝廷的小手段,就问:“云长,那官吏俸禄如何发放?” “如今关中吏民、军户,口粮消耗进行统算,并无实际俸禄发放。” 关羽也感到有些牙疼,但也清楚关中的储粮快要吃光了。 现在谁敢惹黑熊,黑熊就带人上门去吃饭。 忙完春耕后,大概率要就食于野。 好在兽群充足,又充分分配了基层,真快饿死的时候,还是能靠吃肉撑过去的。 这跟过去不同,过去大范围缺粮的时候,底层百姓根本没有牲畜来垫底,这往往是豪强大姓垄断的资源。 还有就是,今年关中开春降雨正常……只要有水,那野外草木茂盛,吃草也能坚持两三个月。如果降水不足,有旱灾的趋势,黑熊不可能束手待毙。 到时候大概率就轮到荆州人倒霉。 张辽听着皱眉,有些不相信:“自大司马八月出兵关中,至今已有七月,竟然没有俸禄?” “嗯,最初只是战时口粮统筹分配。” 关羽脸上没有笑容,语气尽可能平静讲述:“当时虎牙军与随行民户都是如此分配口粮,而关中各部以及河东、太原之民,皆非大司马敌手。所以大司马这里怎么分,各处也只能承受。只是钟元常的司隶校尉衙署,自今年正月大司马撤军归来时,就停止了口粮供给。” 张辽听着缓缓点头:“难怪我听说钟元常妻妾二人变卖钟氏族产,原来是为了给钟元常筹措钱粮。” 能在钟繇那里上班的人,普遍不是什么穷人,自筹口粮不算什么难事。 自钟繇以下,都在咬牙坚持。 司隶校尉衙署可以解散,但要拿一个说法。 如果因为饿肚子解散,那活该他们以后被欺负。 现在咬牙死撑着,都是为了以后。 听到钟繇的妻妾变卖家资,关羽本能的笑了笑,又说:“至于明年官吏俸禄,我听说大致有两种发放方式。第一是关中三辅的官吏,俸禄折为五铢钱发放;三辅之外,俸禄是钱粮对折;此外今年秋收后,大司马会厘清功勋,按军功爵位授发爵禄,也是钱粮对折。” 增加货币的流通,将五铢钱折算到俸禄里,这也不是什么创新,是两汉旧计。 至于征收人头税时,百姓不依法分户的,则会征发双倍的人头税;这类惩罚理由还包括男女适龄后不婚的,也是可以罚钱的。 张辽听了后疑惑询问:“只有钱粮对折?没有绢帛折算?” “我不知具体,我听说有人就此提议过,但大司马否决。他准备将征收积蓄的绢帛作为冬衣、夏衣奖赏给吏士。” 关羽说着忍不住感慨说:“大司马绝非爱财之人,如今四邻畏惧其强横,故而关中军民得以尽数回归田野。待夏收、秋收之后,展望四野,何人可敌?” 见张辽沉思,关羽也不打扰,两人并马轻驰。 彼此坐骑都是天下良驹,轻驰之际四蹄是一种顺拐模式,所以骑乘坐姿十分平稳。 行十余里,抵达一处小亭驿,他们就在亭驿外的木棚下休息。 自有亭卒上前喂食马料,只是没到晚饭时节,他们想吃饭的话只能使用自己携带的粮食;真要做饭使用亭驿的燃料,还要给一份燃料的钱。 他们属于公干,沿途亭驿夜里提供住宿,以及早晚两顿饭;马匹喂食,则是免费。 关羽最近不缺钱,得到黑熊许可,他在河东招募士兵时,刘备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谢礼。 谢礼是对五千乌桓义从的回礼,但随谢礼而来的一些土特产是给关羽的,其中二十石茶叶,就让关羽财富自由。 就这临时休息的空挡里,关羽就冲泡了一壶茶水,与张辽一起畅饮、吃麦饼。 张辽吃饼之际,就说:“我从黎阳举兵西行之际,曾向曹公发书,并立誓此生在北面效力,不与曹公为敌。看大司马行举,近期可有用兵中原之意?” “这……” 关羽左右看一眼,见木棚下只有彼此的亲随数人,亭驿的亭长、亭卒都在远处。 关羽就说:“文远也知道,刘豫州奉衣带诏,久有讨伐国贼之志。今我暂时效力于关中,具体目的,文远也能猜到。但大司马用兵多变,具体如何,非是我等可以猜度。” “兄长,弟无意猜度大司马心思。” 张辽解释说:“若是今年冬季,大司马征伐胡虏,那小弟变卖家资,也要供养部曲。如若不然,弟也只能遣散大半部曲。” 闻言,关羽就劝说:“大司马似乎与吕奉先旧部多有联络,文远此去,纵然不能大用,这供养部曲却不是难事。” “就恐万一。” 张辽端茶小饮:“弟出门十余年在外,家中全靠兄长支撑门户奉养老母。于情理来说,我欠母兄甚多,不敢讨要什么家资。只是麾下健儿追随十数年,就此放任不管,我心难安。” 现在张辽的部曲就临时安置在闻喜一带,就在涑水两岸。 张辽不得不感谢河东豪强的慷慨,因为多数豪强从叛,所以被黑熊强制迁徙到关中后,河东空出大片良田。 涑水两岸就有许多田地无主,在关羽的帮助下,张辽部曲已经开始在涑水两岸分屯春耕,种一些粟黍、小麦、黄豆也是不错的田产。 但想要维持部曲的战斗力,就要保证伙食供给。 养活一千丁壮不难,难的是养活一千保持训练、战斗力的武士。 就张辽兄长经营的那部分产业,牺牲发展前景来养军,也就能维持到冬季。 关羽对张辽的部曲没什么兴趣,思索着,劝慰说:“文远不必多虑,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今远道来投,大司马绝不会委屈文远。” (本章完) 第271章 不要紧张 第271章 不要紧张 夜间,延安近郊的一处采石场。 五十余名道兵分成十二个工作小组,将吕布开采、打磨的石条装到马车。 马车已经去掉了车厢、装饰物,就剩个车板。 这车的车轮是楠木拼合而成,车轴等关键部件都是铜铸、精加工后的。 算上车板,都是使用一段时间,经过磨合后拿白法力洗练了。 只要不是严重超载,又或者疾驰冲撞巨大障碍,这车都没问题。 正常使用过程中产生的磨损,也是能缓慢恢复的。 大约载重三吨,黑熊站在车轮边上细细感受轴承转动时的细微噪音。 控制十二匹马缓缓加速,马车载重而行,余下道兵傀儡一人背负一块条石,跟随马车向修筑石塔山顶赶去。 马车平稳沿着山坡道路行驶,抵达工地后,条石有序码放。 黑熊仿佛包工头一样站在边上监工,没有火把照明。 他却在思索马车的负重极限,极限负载时,车轴磨损就大,需要恢复的时间就长。 极限负载、高速行驶,再加上意外撞击,那大概率车体瓦解。 所以正常使用时,用四匹马就可以了,车厢、武器、士兵重量不要超过一吨。 这样十几辆重型战车冲击,哪怕对面是许褚的虎士方阵,也能一举冲破。 还要增加卷帘,不依靠这个杀伤多少人,关键是要制造、扩大对方的恐怖情绪。 制造一些车辆,未来能有更大的用处。 其中最好有一辆水陆两栖的大车,这样未来自己就能去更遥远的地方采集种子。 思索间,傀儡道兵工作完成。 黑熊又上车,控制马车去采石场,继续拉开好的石条。 只是这次,又比上次多了三块条石。 临近四更的时候,他才停止工作,返回营地。 基本上倒在榻上就入睡,他睡醒之前,普通事情已经无法打扰他的睡眠。 刘豹天亮时就来到山顶工地,见多出的三堆石料,就知道采石场积存的石料被尽数运来了。 为了修筑彰功石塔,附近开了三个采石场与两個石灰场。 刘豹来的时候,石塔建设基地继续挖掘地基,地基很深也很宽。 挖好地基后,就会用石条搭建地基,石条隙缝会用糯米汁混合三合土进行填充。 整个石塔地基将会有四层,这四层都是密室。 四层地基之上,就是地表五层石塔。 石塔将是六面造型,石塔内部做环形梯,内部墙面上刻字表功。 黑熊没那么多时间来修塔,他来只是想完成承诺,保证刘豹能多活一段时间。 刘豹生存的时间越长,随着威望上涨地位趋于稳固,这个人遭遇刺杀的概率就越低。 修塔时,黑熊见这里降雨稀少,山顶排水性好。 就想着在石塔地基处弄几个密室,用来储放一批即将销毁的资料。 等密室封住,开始垒砌地表塔身时,他就准备返回关中。 接下来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就是疏浚水利,以及冶铁,其他事情都得靠边站。 越是种田,越是感觉曹操是个穷鬼。 现在气候不稳定……但怎么说呢,关中在李傕时期经历过了恐怖的大旱,大旱过去后的十几年里,再次大旱的概率不是很高。 也不知道这种算法对不对,反正在黑熊、以及世人的观念里,没有长期大旱、大涝的例子。 所以关中现在每一年都很重要,只有攒够粮食,才能硬扛后面十几年、七八年年后出现的天灾。 粮食充足,比什么都重要。 打袁尚,扩大地盘的同时,就要承受对方的边防压力;打曹操,也能扩大地盘,也要承受对方被南北夹击的窘迫战略地位。 获取不了多少有用的物资,只要关中稳固,未来想要什么,都可以组织人手进行生产。 只要有心,十几年后士人见面先发一根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年头抽烟,还真的有益于身心健康。 故而现在对外开战,也就诸胡是个富余的敌人,那牛马是货真价实的牛马。 如果军功足够彪炳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存在道德、舆论障碍。 就连现在关中各处百户所,随着天气转暖剃发风气也传播起来,但没人再会拿这个事情来搞事。 还有刘备,原本还顾虑对方取代曹操,用更高效的方式整合关东的战争资源。 但现在,沉心于种田之后,黑熊是真的不急。 自己不主动去打刘备,以刘备的性格,就不会主动来打自己。 只要打起来,函谷天险就在那里,自己看不上关东穷地,肯定没必要主动出击。 刘备只要敢来打,动员的军队越多……自己哪怕防守不攻,也能让刘备亏死。 当关中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的规模后,很多事情,就可以多元化解决。就算自己真的打不过刘备,耗也能耗死刘备! 故而黑熊心态越发的平和,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简单用饭后,他坐在木棚下烹煮茶汤之际,开始处理积攒的公文。 这时候刘豹返回,简单通报后,坐在黑熊侧旁,饮用黑熊分享的茶水。 他皱着眉:“大司马,这茶怎么略显粗糙?” “交州的茶。” 黑熊语气平静:“交州四季如春夏,那里没有冬天,树木青绿,不会枯黄凋落。所以那里的茶,长的有些快。” “小王知晓交州风物,为何交州的茶会如此的寡淡?” 刘豹疑惑又详细品味茶汤,神情不爽:“这也叫茶?” “如何不是茶?交州能产,可惜北方难以生存。” 黑熊端起茶碗小饮一口,解释说:“最好喝的茶,从节气上来说,谷雨、清明的茶最为浓郁。这是茶树积累一冬的精华,春雷之后,这一冬精粹注入新叶。这一片新叶,才是仙品。” 黑熊也有些嫌弃看茶罐里熬煮的大片茶叶:“这些交州茶不好喝的原因有三个,第一是交州制茶技艺不如荆州;第二是茶价飞涨,交州人后知后觉,等他们采集茶叶时,已到了酷暑时节。这时候茶叶硕大已老,交州人又贪茶利,就采叶炒制。” 继续饮一口,黑熊也是无奈:“这第三,交州茶种没有经过改良,生长迅猛。” 即便这样,这批茶叶依旧供不应求。 袁谭也是运气好,被迎入交州,交州土汉豪强也认汝南袁氏的牌子,所以袁谭立刻出手了这批茶叶。 给自己、刘备、刘琦都送了一些,剩下的茶叶才拿来盈利。 也就自己这里,多过了一道关税,在刘琦、刘备那里,都是直接售卖。 荆州去年产的茶叶早已销售一空,荆州人吃下市场上的茶,向中原贩卖。 如果不是袁谭发动了茶叶外交,交州人别想把茶叶卖到长江北岸。 荆南人与交州人仇恨较深,交州人执意要向北方贩茶的话,走湘江,来一艘抢一艘;除非走海路,将茶叶在吴郡中转,再去琅琊。 只是茶叶的利润红利也波及到了江东,江东大姓还有孙权,怎么可能让交州人赚这个钱? 刘豹细心听着,就问:“大司马,茶叶利润丰厚,小王可否在南山建设一座茶庄?” “这可是重税,你如果同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黑熊打量刘豹:“以你的功绩和地位,单于位在诸侯王之上,如果要修建庄园,我可以给你批万亩田地,折算山林,能有三万余亩。以你的地位,不能称之为庄园,可为单于别馆、行宫。这样吧,给你五万亩山林,以后茶税八成,等同于官营的茶庄。宅地税,也永久免除。” 刘豹却蹙眉沉思:“小王是想置办一份私产,不宜用单于名号。否则未来单于大位旁落,小王一番心血,岂不是便宜了外人?依小王心意,此处可为小王子孙之业。” 想了想,刘豹下定决心:“还请大司马公事公办,该多少茶税就多少茶税,宅地税也不必宽免。就是希望大司马能念在小王辛劳的份上,让茶园大一些。” 不敢奢望永久免除宅地税,这免除的宅地税,针对的是这个茶园,又不是他刘豹的子孙。 就算是针对他的子孙,以刘豹对汉学的了解,今后如果丢失单于大位,他的子孙很难保住一座免宅地税的庞大茶园。 只有年年上缴宅地税,上级管理单位才会照料这个庄园。 “既然这样,我就为单于拨出三万亩山林。” 黑熊说着,就取出一页帛书铺平整,捉笔就开始书写,随后又盖上自己的私印‘黄巢居士’,又起身回营房,取出沉甸甸的梁侯印、大司马印,分别盖上。 见黑熊动用大宝,外围拨打算盘的主簿杨阜起身,上前拱手:“君上。” “誊抄入档,行文于京兆都尉处。” “唯。” 杨阜双手接住,施礼后转身去找令史张昶,这位张奂的次子、草书大家主动求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来学习金简书法。 誊抄一份入档,再誊抄一份后用印,发到京兆都尉司马芝处。 张昶反复研究又临摹一番后,原件被杨阜送回黑熊手中。 黑熊则交给刘豹:“让你亲信之人,拿了这这道书令去找司马芝,司马芝会安排人手协助你们建设茶园。如果不放心,也可以钱去荆州雇佣老茶农。” 当然了,开辟道路、整理茶山、建设庄园、购买茶种等等事情都是要钱的,这个钱自然是由刘豹来掏。 刘豹也是第一次见金简书,双手捧着细细观察,由衷赞叹:“此可为小王传家至宝也!” 对此黑熊只是笑了笑,就说:“再有七八日地下密室完工,我要返回甘泉山。单于可有意前往关中游玩?” 刘豹认真思索,又看看手里的帛书,就说:“有大司马此物,小王可以游说氏族长者,此事促成之前,小王不会有性命之虞。” 说着抬头看黑熊:“六月时,匈奴各部勇士相距于离石王庭,大司马可有空闲?到时候各方勇士竞技,太史将军必能勇冠三军。这样的话,各部勇士自会倾心。” 见黑熊思索,刘豹继续说:“届时,河套诸部,与中部鲜卑也会举行大会。一切勇士都会前往,这是一个慑服他们的好机会。” 刘豹又说:“昔年五原吕奉先、云中张稚叔就在王庭大会上以骑射称雄,自此以后,匈奴各部崇敬此二人,视为部落大人。” “你放心,我会来的。” 黑熊见他比较诚恳,又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站台支持。 担心刘豹私下搞其他计划,就说:“我无意与河套、鲜卑之流往来,否则有了情谊,来日战场之上反倒不好下死手。我就来五天,伱们照常举行大会,我自己会来。” 刘豹愕然,讪讪做笑,解释说:“大司马可知河套之窦部?小王受其部委托,欲邀大司马前往河套,商议河套诸部归汉一事。” “这样的话,我要率三千骑出榆林塞,也请你告知河套诸部,好让他们不要紧张。” “呃……小王尽力而为。” (本章完) 第272章 不急不停 第272章 不急不停 次日午后,张辽、关羽十余骑抵达延安。 他们沿着秦直道而行,拐出直道走在山坡上时,就见远处山田上黑熊正驾御十二匹马开垦田地。 关羽勒马,遥遥相望,隐约认出当首的那匹神驹。 张辽也是无语,在雁门马匹相对廉价,许多豪强、富庶人家也会使用马匹开垦田地。 马比牛更好一些,只是不耐粗养。 一家五十亩田地,养牛就足够应付春耕和日常役使,牛的反刍能高效率吸收草料的营养,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 不像马匹,白天就要吃个不停,晚上也要吃。 还要补充盐分,吃精料的时候,最好还要把精料蒸熟。 考虑到养护成本,对小家庭来说,牛更为实用。 而让张辽无语的是,黑熊那役使的十二匹马都佩戴全身马甲,而且佩戴面甲,额头都有一个皮革缝合而成的独角尖刺。 难道穿戴马铠,马匹拉犁时能走的更稳? 两人驻望片刻,相顾也是无语。 驱马下坡,投宿城外近郊的亭驿,登记信息后,关羽派人投递拜帖。 入夜后,黑熊返回营地,才看到关羽、张辽的拜帖。 张辽也有爵位在身,是关内侯;军中职位与关羽一样,都是偏将军。 张辽来投,不算意外;意外的是,张辽竟然还送来了天子手诏。 也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途径传到了张辽手里,自己派魏越去河北,本意就是策反张辽。 只是曹操动作也快,在交战之前将张辽、徐晃、刘勋这些人撤离北岸。 只有到了临战之际,大军交锋之时,张辽这样的领兵将领的权威高涨,有临阵的决断权,可以处死任何一个违背军令的人。 所以之前张辽回应过魏越,说是时机不允许;没等来时机,却等来了曹操的调令,又接到天子的手诏。 黑熊放下随拜帖、名刺一起送来的天子手诏,眯眼思索。 自己似乎真的将汉天子当成了死人。 人家还好好活着,依旧掌握着宿卫虎贲,这几年里,曹操入宫觐见时,必然会带着甲兵。 带甲兵见天子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没有必要的话,曹操是不会入宫觐见天子的。 也就衣带诏时,处理董贵妃时,曹操的甲兵力量涉及到了宫中。 现在各方群雄尚在,许都更有许多汉室老臣,这些人不缺影响力,也不缺武力。 只是他们可动员的武力过于细碎,无法统合成一股力量。 如果给他们一个窗口期,这些人肯定能将控制区域内的人力动员起来,组织化,训练成军队。 曹操一直盯着,这些人始终没有机会;但他们终究占据着重要官位,即便没有军队,也以经商的方式扩大自家的仆僮规模。 汉天子和这帮老臣,此刻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比如推翻曹操的暴政,建立一個真正的朝廷。 其实现在曹操的存在,严重妨碍了汉天子的权威。 如果没有曹操,朝廷可以与各处州郡直接对话、谈判,一些二流、业余的军阀立刻垮台。 不管河北还是荆州,内部都有大量的反对派、朝廷派,自己治下也不例外。 所以,天子还是乖乖待在皇宫里比较好。 刘备想要解救天子,那刘备自己拼命就行了,自己不想招惹麻烦。 彼此终究有情分,不拖刘备的后腿,已经是很有道德修养了。 思索着,黑熊拿起笔,在拜帖上书写时间,随后都放到木盘里:“明日一早我见他们,天子手诏一事,知晓的有几个人?” 边上杨阜回答:“只有黄阁知晓。” 拜帖是直接送到黄阁的,关中郡县封闭,官吏都在田地里耕作;又禁止了各县之间的人员流动,所以能来这里递送拜帖的,都是重要事件。 “约束好黄阁,这件事情三月内不得流传出去。” 黑熊扭头看杨阜:“隐瞒时间越长,对天子越有好处。但等刘玄德起兵进伐中原时,就无须隐瞒了。” “唯。” 杨阜郑重施礼,黑熊看一眼积攒的公文就说:“再无其他事情了,安排好黄阁值守,明日天亮前,我会处理完这些公文。” 公文足有三盘,呈现三个小金字塔。 看着多,其实也就一百多份,每份文字三四十,或者百余字,很少有超过二百字的公文。 现在郡县长官、百户们都在田间,发来的公文也都是围绕春耕产生的。 大部分是申报耕具不足,以及牛马折损;小部分又涉及了百户所各队与土著居民的田地矛盾。 杨阜离去后,黑熊赶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将这些公文批注完毕。 大记忆恢复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缺乏威慑力,特别是春耕之际。百户所以及各队的辖区边界早已打好边桩,当时勉强压制了;现在土地矛盾又起,就是土著居民来百户所辖区滋事。 屁股坐在大司马的位置上,黑熊对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土地……这种说法,多多少少有些是不认同的。 再说了,春耕这个节骨眼上,到处都有荒地,不去开荒耕种圈占新地,反倒纠结于故有土地,怎么看都觉得这种顽固的人会成为隐患。 想要让百户所制度快速扎稳根基,这种小矛盾就不能姑息,玩什么平衡。 环境再恶劣,能恶的过李傕郭汜时期? 现在是树立执法公信力的时期,真的没有一点一滴退让的余地,谁敢蹭上来,那必须碾压! 对于现在的土地纠纷,黑熊的批示一律都是四个字:寸土不让。 处理完这些公文,张辽来投的一些好心情也败坏了。 站在现在的位置上,很多决断,其实始终在折磨他残留不多的良心;折磨的时间长了,那点良心也就变硬了。 暂时睡不着,城外近郊还有很多军民,不方便出去吓人。 黑熊只能拆开随身小木箱,继续整理各种政务。 军功授爵制度还要压一压,压的时间越长,那征讨匈奴,或者关中之战的功勋评定时,就能压缩一部分。 军功刚立下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大’,兑现的话,支付的成本就高。 说白了就是用人时一套嘴脸,不用人时又是另一种态度。 还有就是立功人员的心态问题,刚立功的时候,必然觉得自己重要性很强,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会觉得自己的功劳很大;如果这时候评功,哪怕客观评功,也很难让对方满意。 立功的时候因为评功导致立功人员生出怨恨、不满情绪,这会出问题的;可如果一味地迁就对方,这会增加未来的行政负担。 出于仅有的良心,伤残的立功人员可以加速评定,至于其他功勋功绩,应该拖一拖,压一压。 还有就是军功授爵制度等于另起锅灶,曹操改革军功爵位制度时,是借着朝廷的名义来改。 自己这里没有汉天子,也没有尚书行台,搞新的军功爵位制度,等于实际叛乱。 军功爵位制度必然会冲击现有的察举制度与士人家族,利益冲突巨大,会逼反许多人。 新的军功制度施行,就要按着预定的爵位发放爵禄,现在关中储蓄不足,所以最快,也要明年秋季时才能发放爵禄。 有足够的粮食积蓄,才能从容应对各方围攻。 施行新的军功爵位制度时,各方必然会联军来讨;到那个时候,内部反对派也会作乱。 不是这些人铁了心要作乱,而是不反抗,他们食利的生态位必然被挤压。 对寄生虫来说,失去优渥的米虫生活,还不如死了痛苦。 军功制度不能急,但军功评定也不能停。 握着笔,黑熊对军功爵位制度又书写一些看法,赶在今年出兵前要完成此前的军功评定。 明年冬季前,要将大部分官吏、吏士纳入军功爵位体系内。 后年冬季前,一定要发放积攒三年的爵禄。 所以今年冬季缴获的牛马,不能再轻易流转到民间。 增强民间底蕴是一回事,但也要赏罚分明。 征讨匈奴期间,大范围赏赐、分发的牛马,本就是拉拢民心、军心,是为了稳固后方,也为了更好的利用资源。 也只有将牛马分发、赏赐下去,才能避免未参战军民的滋生大范围的红眼病。 那时候,迁入关中安置的男女,普遍缺乏安全感,经不起刺激。 把牛马分发出去,就成了一种妥协手段。 现在厘定军功爵位制度,缴获的牛马,就能用酬功的方式发下去,把战争红利发给战争的支持者。 获得牛马以及稳定的爵禄收益,这些人能生育更多的孩子,掌握更多的财富……这才是自己的子弟兵。 收拾好小木箱,黑熊心情平静了许多。 比起军功爵位制度引发的舆论风暴,现在关中各处争抢田地的那点小矛盾,真的什么都不算。 感觉天色也晚了,黑熊这才引着吕布等傀儡道兵,驾御战车驶离营地。 前去采石场搬运白日积攒的石料,他已经估算出了自己马车目前的载重,大概接近五吨的样子。 这是马车的极限,可不是十二匹阴干骏马的极限。 能这次回去研究出转向轴,将马车升级为前四后八十二个轮,架驶的时候舒服,也会拥有更强的运力。 成熟的马车运输系统,意味着精锐步兵可以横行草原! 至于广袤的关东平原,黑熊暂时真没兴趣。 (本章完) 第273章 恶劣处境 第273章 恶劣处境 忙碌一夜,黑熊再睡醒时已到了次日十一点。 天空铅云密布,飘落细碎雨丝。 临时营地内,张辽、关羽天刚明亮时抵达,此刻都在一座营房内休息。 两人都已沐浴,更换了新衣。 黑熊简单洗漱后,换了一条鲜红色方巾用来裹头。 一身春季时主流的淡绿色粗布衣袍,他刚到会客的圆形大帐篷里,关羽、张辽就被杨阜引来。 大帐篷内悬空铺设地板,离地二尺,地板上又铺了毡毯、猛兽皮革。 今日天气阴寒,以这几十年的常识来说,不排除突降大雪的可能性。 故而圆帐中间的火塘已经生火,一名擅长煎烤羊肉的亲兵坐在火塘前正研磨孜然。 现场破碎的孜然,味道最为浓郁。 帐门前,关羽、张辽就闻到了孜然的气味。 两人入内,跟着杨阜一起脱了屐履,踩着毡毯上前两步拱手长拜:“汉寿亭侯偏将军关羽、关内侯偏将军张辽,见过梁侯大司马!” “入座说话。” 黑熊展臂示意,又对杨阜说:“今日辛苦义山为我等烹茶。” “君上想喝什么茶?” “奶茶吧。” 黑熊抬头看着圆帐正中洞开的天窗,天窗直径五六尺:“或许会变天,喝些奶茶滋补气力。” 杨阜又问:“是石蜜奶茶,还是焦奶茶?” “焦奶茶。” 黑熊说着又想了想:“再多取两碟麦饼。” “喏。” 杨阜施礼,后退几步出帐门时又对着落座的关羽、张辽拱拱手,这两个人也拱手还礼。 敬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他们身上的爵位。 关羽的亭侯,来自于他亲手阵斩颜良;张辽的关内侯,则是张辽配合关羽,完成了阵斩颜良的壮举。 等杨阜转身出去,关羽首先去看黑熊身后直身跪坐的吕布,虽然吕布佩戴面具,穿戴鎏金明光重铠,可直身跪坐在那里,关羽很难忽视。 张辽也是一样,哪怕闭上眼睛,都能察觉到吕布的存在。 对于这位太史文恭,张辽也好奇的很,虽然下邳城破、吕布被缢杀后他才率兵投降曹操……可,他真的见过吕布的首级。 传阅吕布首级时,曹操格外慷慨,恨不得吕布旧部捧着吕布头颅仔细去看,尽可能看清楚每一根须发。 见两个人情绪趋于稳定,黑熊才说:“昨夜公务繁忙,睡的有些晚了,二位将军不要见怪。” 关羽只是呵呵笑笑,展臂就指着身边张辽:“大司马,此雁门张文远,奉天子手诏举义来归。” 张辽嚯的起身,离开席位到中间位置,对着黑熊拱手并单膝跪地:“得魏扬祖手书,又奉天子手诏,故来相投,还望大司马收留。” 期间张辽、关羽余光都在观察吕布,不见吕布有丝毫动作,甚至连扭头的细微动作都无。 也是面具遮掩,看不清楚对方的眼眉神色变化。 “今得文远将军襄助,我北面无忧矣。” 黑熊说着扭头看身后的吕布:“快扶文远将军起来。” 就见吕布起身,上前仿佛提小孩一样,双手抓托张辽右臂,让张辽以一种奇怪的上升姿势站了起来。 等吕布转身离去,张辽直愣愣站在那里,又有些茫然。 “文远将军且入座。” 黑熊展臂示意,张辽反应迟钝,还是返回之前的位置,坐下。 他扭头去看黑熊,又去看坐回原处的吕布,更是茫然不已。 这时候黑熊看向关羽:“公佑先生还在邺城,云长将军又在我这里,对于玄德公今年讨伐国贼之事,云长将军该详细讲述了。” 原本还想着偷偷摸摸带关羽去河北救场,没想到袁尚放手一搏,竟然乘着曹操分兵之际,打了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战机抓的很巧妙,打的也非常果断,撤兵时机更是精妙。 否则纠缠下去,不管是河内方向的曹操中军抵达,又或者是曹操将调到南岸的张辽、徐晃调回黎阳,都不是袁尚能承受的。 正是因为袁尚保存主力快速撤离,反而钳制了曹操,就在曹操汇合河内中军,探究袁尚意图时,南岸的张辽很果断的辞职了。 张辽的辞职,让曹操有了正式的撤兵借口。 所以现在曹操主力折损不大,算下来也就相当于另一场博望坡之战。 这也意味着,刘备进伐中原时,极有可能与曹操主力发生重量级的碰撞。 这种级别的碰撞,稍稍不留神,刘备集团就有可能灰飞烟灭。 就宛口的地形,黑熊也实地跑了几圈,若真的战败,又或者退路被截断,那基本上就是個全军覆没。 关羽见黑熊这么直接,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困惑。 按着黎阳一战之前的形势,应该是多面进围,让曹操的兵力铺展,分兵据守,仿佛一个鸡蛋壳一样。而现在曹操放弃河北方面,摆在曹操面前的就两个进攻方向,一个是扫清青州,将黄河南岸的大部分青州收复。 这属于次级战场,就算打赢并扫清了青州豪强、部帅,也就收编一些军队,多一些税收,遏制了臧霸兼并青徐的可能性。 青徐与臧霸,其实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臧霸与刘馥、孙权一样,并不会威胁曹操对许都朝廷的控制权。 然而,袁尚、刘备可以。 所以不需要细想,曹操从河北撤兵回来,只能布置重兵于宛口。 刘备敢来,曹操就敢全压上! 也只有富庶且积弱的荆州,能快速弥补曹操的元气,也才能激发曹军吏士的作战积极性。 现在刘备很难,黑熊很好奇,刘备的作战方略会不会偏转。 原本官渡之后,曹操就有一口气打死刘表的想法,一次是派曹洪深入南阳,一次是亲自带兵来到宛口,当时荀彧苦劝,以及荆南四郡的领袖张羡病死,所以曹操才撤兵向北。 不止是黑熊好奇,张辽也有些好奇刘备敢不敢与曹操决战。 如果曹操真的调头来打荆州,那荆州的好盟友,会采取什么像样的战略? 还有就是,当荆州人、刘琦知晓曹操驻屯大军到宛口一带,这些人还会支持刘备进伐中原? 或者这么问,失去荆州支援的兵力、钱粮后,刘备敢不敢带着本部兵出宛口? 要知道,江东孙权继位以来,一直缺乏一场立威之战。 荆州人不仅要考虑宛口重兵集结的曹操,还要顾虑孙权。 看似曹操在黎阳吃亏,但曹操战略上解放出来了。 而刘备呢? 只能选择打不打,没有选择打哪里的余地。 圆帐之内气氛沉闷下来,关羽也是感到棘手。 以一个残缺的南阳郡,是不可能打赢坐拥兖豫二州曹操的。 对刘备来说,其实已经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抵御曹操的倾力一击。 刘备被一拳打碎,那曹操又怎么可能放过荆州? 所以刘备的选择,决定着关中的选择,关中的选择,又会影响袁尚、鲜于辅,乃至是公孙度、臧霸等人的抉择。 关羽几乎可以充当刘备的全权使者,此刻他认真思索,反问:“若曹孟德集结大军于宛口,大司马将会有何作为?” “我军如何选择,取决于刘玄德与曹孟德。云长将军也知关中疲敝,我军夏收之后,才能动员兵士出征。七月底,我才能出兵;在此之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有余而力不足。” 黑熊说着忍不住露出笑容,等丹水漕运恢复,必然会有大量的粮食北运。 刘琦要想办法给自己运粮,还有之前与江东方面的粮食换马计划。 三百万石粮食运到南乡的话,那不需要自己出兵,曹操也不会深入南阳。 南阳不是那么好深入的,一旦退路被卡死,等待的只有全军覆没这种命运。 南阳盆地,就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原来守擂的是张绣,现在守擂人是刘备。 荆州以弱兵而闻名,残酷的斗兽场,并不适合现在的荆州人下场。 荆州人目前的精神状态,真的不适合参与这种残酷厮杀。 所以南乡积攒三百万石粮食,就意味着关中兵有了下场动力。 哪怕抵达南乡后什么都不做,只是闭营吃米,也不是曹操能忽视的。 想要提防、警惕自己,曹操分多少兵合适? 兵少了不济事,兵多了,像蝌蚪一样头重脚轻,宛口通道又能留多少守军? 张辽旁观不语,关羽略思索就明白,只要往南乡屯够粮食,那黑熊就能保证荆州、南阳的存续。 曹操就算发兵进入南阳,也不敢调动主力大军,曹操更不敢亲自领兵深入南阳。 只要曹操不来,刘备又会怕谁? 所以满足黑熊的条件后,南阳其实是安全的。 可这不是刘备,也不是关羽想看到的局面。 关羽眯眼沉思,就问:“大司马以为宛口周边未来会是两军相持之地?” “嗯,久守必失。以南阳如今的体量,实难供应两万大军。曹操只需要数万兵马,轮番驻守,与左将军相持。至多半年,左将军势必穷困,吏士哀怨。” “我个人还是乐于看到左将军积极进取讨伐国贼,但河北急需休养,而关中又是疲敝穷困,我们可以出兵配合左将军扫荡中原群贼,因为这样能就食于敌。若是救援南阳,河北只能隔河骚扰,而我根基不稳,实难倾巢出击。” 黑熊一脸遗憾:“之前的曹操,为名利所累,一条手臂被钉在黎阳。现在他这条手臂脱困,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轻易宰割的了。” 关羽听了轻轻点头,承认目前己方窘迫的战略地位,就问:“大司马用兵鬼神莫测,可有破敌良计?” 黑熊不语,这时候杨阜带着茶具返回圆帐。 茶叶与麦芽都经过了炒制,现在杨阜烹煮热水冲泡茶叶和麦芽焦,同时熬煮一锅牛奶。 张辽观察奶茶烹制手艺,他也拥有战略意识,很理解关羽的窘迫。 (本章完) 第274章 各打各的 第274章 各打各的 杨阜烹煮、调配好焦奶茶后,又取来地图铺在黑熊面前。 关羽、张辽的桌案也移动到地图两侧,一同饮茶吃麦饼。 关羽喜欢喝咸味奶茶,故而他的奶茶里放了半勺盐粉。 张辽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听说关中内部流传一部茶经,记录了许多种茶叶的饮用方法。 对于茶价飞涨这种事情,张辽也是没什么感官。 他不饮茶,也没有炒茶的资本。 自他投降曹操以来,曹操就剥夺了他鲁国相的官位;自那以后,张辽长期配属于曹操中军集群,由曹操发放军饷来维持军队。 军中折损抚恤,以及一些老兵的退役返乡,张辽都要出钱。 他的那点奖金和俸禄,根本攒不下来,更没有置办、壮大产业的可能性。 领兵的将校,普遍被曹操盯得很紧,缺乏与地方互动的机会,所以也就没有创业、开辟第二财源的机会。 诸曹、诸夏侯不在此列,朝廷百官也不在这个序列。 刘勋也特殊,他带了三千多人投靠曹操……更准确的说法是加入许都朝廷,所以刘勋保留千余庐江上甲的同时,还有千余人的宗族部曲,这些部曲仆僮经营产业开辟财源,这才是刘勋这位军中豪右的底气所在。 只要宗族仆僮还在,刘勋兄弟两人官位还在,就能持续获得十分可观的收益。 有钱,维持、招募部曲不算什么难事。 朝廷框架那么大,太多的官位需要人填补;曹操一伙人又能占领多少? 所以许都朝廷上下,很多小团伙只能算是曹操的合作伙伴、友好同僚。 刘勋以将军兼任河内郡守,他的兄长又是豫州刺史,这对兄弟组合已经很强大了。 没有意外的话,刘勋集团早晚会被曹操清洗掉。 如何卸磨杀驴,将驴肉摆在餐盘上,是一个需要长期研究的工作。 此刻张辽讲述天子手诏的来源途径,黑熊已经明白,这是一次宗室刘姓的反击行动。 曹操一直在证明自己不是国贼,就如董卓、李傕郭汜时期,他们都在尽可能的重用宗室出身的名士。 想证明自己不是国贼很简单,重用宗室出身的官员即可。 曹操那里除了刘勋、刘馥外,有个重量级的建武将军刘若。 这一次宛口决战,看似是刘备、刘琦联军,但极有可能引发刘氏倒曹,这会让曹军内部许多将校态度趋于中立。 刘氏倒曹的局面出现后,那就是曹操的核心力量与刘备、刘琦主力进行碰撞。 所以曹操从黎阳撤军,固然将钉住的那只手臂挣脱;可刘氏倒曹的局面形成,曹操将断掉一臂、一腿。 随着张辽讲述天子手诏的来源,关羽也镇定、从容起来。 刘勋的兄长刘彰可是豫州刺史,一旦开战,曹军部属将不再是机密! 张辽讲述完毕,就说:“黎阳久不能克,又因衣带诏旧事,中原之士虽服从于曹公,但内心多有不愿。而大司马起于梁沛横行中原,流转创业于关中,后大破匈奴,解救男女无数。更使朝中忠烈之臣欢欣鼓舞,以为天命在汉,因而曹公威仪日轻,天子权威与日俱增。” 关羽听了也对黑熊补充说:“大司马宗室出身,今我主玄德公与刘景升并为宗室之长者。今天子授诏,合该召集四方宗室之忠良,共讨国贼,以正社稷。” 顿了顿,关羽看一眼沉默的张辽,又对黑熊说:“钟司隶曾有公府治国之论,虽有欠缺,但也是一剂良药。待扫除国贼,迎天子入雒,各方公府同立于都城,同参国政辅翼社稷,也不失为治国之策。” 黑熊听着面无表情,端起茶碗饮一口滋味儿丰富的焦奶茶,想了想,歪头看张辽:“文远将军既然来投我,今时今地,可有教我之策?” 张辽敛容,拱手长拜:“大司马宗族在梁沛,今不宜妄动,否则以曹公之狠厉,梁沛刘氏必然覆没。” 谁也不清楚黑熊究竟是梁国宗室,还是沛国宗室,这两个郡国的刘氏遍地,不乏望族。 关羽略不快去看张辽,但也知道张辽说的有道理。 梁沛刘氏不比他处,这里是曹操的老家。 换言之,梁沛寒门武人是曹操的乡党,也是黑熊的乡党。 真到山穷水尽时,曹军核心军吏团队肯定会投奔梁沛口音的黑熊。 形势恶劣之前,以曹操的狠厉,绝不会给乡党跳船的机会,会逼着乡党屠戮梁沛刘氏。 哪怕逼反刘馥,也不会停手。 张辽的意见很简单,黑熊不能参与进去,不要逼曹操把事做绝。 只要曹操不把事情做绝,那么梁沛刘氏就能保持完整,梁沛寒门武人以及曹氏姻亲、本族,也能在穷途末路之时来投黑熊。 黑熊依旧面无表情听着,他对梁沛寒门武人没什么兴趣。 真接收过来,讨论出身要确立彼此有什么亲缘关系时,那才是麻烦。 现在关中已经勉强稳定下来,没必要再给自己招惹麻烦。 少量吸纳几個人就可以了,人数多了,冲击关中稳定的结构不说,还要侵蚀、抢占基层的田产。关陇西州士人,与关东士人的脑回路……其实是有一些区别的。 后汉二百年,西州士人处于吃亏的地位,时时刻刻都想着开拓西域,让关中、凉州重新伟大、重要起来。 这些人比起关东士人,有一个强大帝国的梦。 而关东物产丰饶,经济活跃,土地兼并的效率也高,更注重家族的发展和壮大。 历来边患由凉州、并州和幽州在承受,所以关东人理所当然、日复一日享受着和平,缺乏大局观。 边郡地区的士人饱受边患胡害,单靠一个地方又很难压制、抵抗边患;所以在生存压力下,边郡士人更倾向于大联合,有大集体协同的意识,在交税和边患之间,他们会欣然接受交税和服从管理。 这也是凉州士人快速接受、承认自己的根本原因所在。 目前大司马幕府的中高层官吏所具有意识形态,不应该受到冲击和破坏。 张辽是认真为黑熊考虑过,不参与讨曹战争,维持两个家族的表面和睦,给曹操一个保存血脉的余地。 给曹操一个机会,曹操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绝。 虽然黑熊得到乡党支持后会挤压边郡士人的地位,可出身边郡的张辽,在梁沛武人那里,照样也能发挥影响力。 按照他的提议来做,哪怕未来不重用梁沛武人,也能保证这伙人不会落到刘备手里。 人才提拔使用的主动权在黑熊手里,有了梁沛乡党做底蕴,黑熊这里更稳固。 可刘备会失去很多,极有可能得到一个空架子的朝廷。 关羽思维紧紧咬着张辽的思绪,他现在代表的是刘备,已经顾不得私人交情。 哪怕是曹操,此刻在他口中也是国贼,必须讨伐、打倒。 张辽则心平气和,给黑熊谋求更好的发展,也给曹操留一条退路,也算对得起曹操这次的放行。 杨阜此刻平静观望,他是关陇士人的代表,此刻没有他表态的余地。 凉州是十万颗匈奴首级换来的,他们只能以臣服的姿势主动来找黑熊,而不是黑熊寻求他们进行合作。 这十万颗匈奴首级就是黑熊发给凉州的保证,诸胡谁敢侵害凉州,十万颗匈奴首级就是榜样。 所以凉州士人,没有资格影响黑熊的决断。 杨阜可以开口说话,但他承受不起说错话、表错态的后果,凉州人也不行。 黑熊思索再三,就说:“我自幼生长于梁国,实在不忍心连累梁沛诸刘。” 做出表态后,黑熊去看关羽:“我记得博望坡一役时,我前后两次与玄德公说过,那就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即便这样令出两端,但我们怀着同样的目的,也能齐心并力,反倒战法连携发动,打的夏侯惇、于禁仅以身免。” 张辽第一次听这么个说法,疑惑去看关羽。 关羽对着张辽点头,算是承认这种说法,张辽不由为夏侯惇、于禁感到有些惋惜。 但又觉得这两人败在黑熊手里,以及那个人手里,能把命保住,已经很强了。 思索着,张辽斜眼去看黑熊背后直身跪坐的吕布。 见关羽不反驳这个说法,黑熊继续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施行疲敌之计。四月、五月之间,由我与甘兴霸进击夏侯惇。六月酷暑时退兵,七月底,玄德公出兵宛口,与诸刘联手同讨曹操。待到九月中旬,关中秋粮入库,我再兴兵,伺机出战。” 关羽听着,用手指头蘸了茶水就在桌上点画日期,分析其中的可行性。 思索片刻,关羽看黑熊:“大司马可否鏖战到六月上旬,这样曹军无暇夏收。” “六月酷暑,北方边塞却是凉爽宜人,我已受单于之邀请,今年六月会在单于王庭与河套诸部使者会面,若谈的好,会促使汉部归汉,杂胡诸部并入匈奴。” 黑熊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怕消息走漏,河套诸部对刘备、曹操来说过于遥远,鞭长莫及。 这时候黑熊看张辽:“到时候,还要请文远将军同行,一起见识见识塞外豪杰。” “喏。” 张辽扭腰侧身面对黑熊,郑重拱手应下。 关羽见黑熊要谈判吸纳河套诸部,也是暗暗感慨那十万颗匈奴人首级的影响力惊人。 也理解了黑熊,难怪不远数千里,要将战场上搜集到的匈奴人首级送到潼关骷髅巢。 数万级与十万级,完全是两种威慑力。 前者你还能讨价还价,后者的话,要么投降,要么脑袋被丢入骷髅巢。 关羽收敛情绪,端起奶茶木碗:“就依大司马,我们各行其是。” 黑熊也端起碗,向关羽做出承诺:“我不会坐视盟好覆亡。” 关羽由单手端碗变成双手托举,加上张辽、杨阜举碗,一起饮下,算是完成了这次军事行动的盟约。 (本章完) 第275章 尴尬君臣 第275章 尴尬君臣 江东,会稽,长山县。 一场大雨之后,空气格外湿润,这种清凉是短暂的。 还未到午间,县东郊外的闾里就略显闷热。 闾里外的码头边,留赞拄着拐杖驻望河面船队。 三十几名仆僮已在码头边上等着,随着船队抵达靠近码头,这些仆僮上前与船上的水手们一起卸载粮食。 留赞笑吟吟看着一跃下船朝自己大步而来的弟弟,他的弟弟留献,是周瑜的亲卫。 留献上前拱手长拜:“兄长!” “回来就好!” 留赞上下审视弟弟,见他完完整整回来,笑容更是洋溢:“我听说你跟着周护军去了关中?那黑镇北是何等模样?” “少年英雄,今年只有十六岁,胜过吴侯!” 留献搀扶自己兄长走到码头近处的酒庐,待留赞坐好后,留献才摘下犀牛皮盔,坐在留赞下首继续说:“周护军返回不久,就听说蔡伯喈公遗留的金简书出世,甚是遗憾。” 留赞听着右手握拳,忍不住砸了自己跛足一拳,也是遗憾不已,长叹说:“前后吴侯三千兵马渡江创业,如今又有黑镇北白手起家,这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可恨我这腿!” 他十六岁时举为郡吏,黄巾贼吴桓见孙策遇刺身死,就率部下山抄掠,留赞随军截击。 留赞阵斩吴桓,但搏杀之际,吴桓临死也一刀砍伤了留赞的脚筋。 虽然立下军功,但人废了,官也没得做,这两年只能回家经营产业。 听到年纪更小的黑熊孤身创下这么大的基业,留赞心绪哪能平静? 江东稍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黑熊起家的人手,还是抢的江东商船。 一个名不经传的六百石从事宣良,都成了关中的丹水漕运总管。 至于张定、陈阳之流,更是没人知晓的走卒、仆僮出身。 宣良、张定等人目前的成就,也间接激发了江东军的士气。 这些中下级军吏、老兵、奴仆可以追随黑熊创下这么大基业,那他们这些孙坚、孙策的元勋旧臣们,难道会比这些人差? 江东军士气普遍高涨之际,上游江夏的荆州军士气则出现下降。 留赞感慨之余,控制不住情绪,握拳反复捶打自己的跛足。 留献上前抓住他的右臂,低声劝说:“兄长,黑镇北麾下有神医李封,据说此公家中三世侍奉老子庙,医术通神。黑镇北麾下吏士悍不畏死,皆因此公医术惊人。凡经此人之手,重伤吏士往往都能痊愈如初。” 留赞闻言愕然,停下手,追问:“我弟细说。” “是,弟随周护军潜行到关中,听闻李神医之事后,亦多做打听。听闻凡是黑镇北用兵之处,李神医必在军中。凡李神医在时,黑镇北麾下吏士舍身而忘死,赴汤蹈火前赴后继,纵是坚城,也能强袭夺城!” 留献又讲了个几个他听过的故事,对留赞又说:“现在周护军与关中有马匹交换湘米一事,汉水漕运舟船往来不歇。兄长若是有意,可随弟前往洞庭,登船向北进入南乡地界,待丹水漕运开通,兄长可至关中。” 留赞听了却皱眉:“我寸功未立,李神医岂会援手医治?以我这样的出身,恐怕是见不到李神医的。” “兄长,若是揭发周护军所委奸细呢?” “不可。” 留赞厉目,警告盯着弟弟:“黑镇北有天人之姿,岂会重用无节小人?这等言论,阿弟不可再言语。” “是,弟明白。” 留献又说:“那兄长……” 这时候一个路过推车的宾客突然上前拱手长拜:“恩公,小人乃黑镇北乡人,因与黑镇北走散,故流落至此!” “张俊?” 留赞上下审视,张俊本就生的面目堂堂,身形雄壮;江东地界,如他这样的江北流亡士人有很多。 说是留赞的宾客,实际上干的就是雇工、仆僮的工作;干的时间长了,人情欠多了,可就真的变成了留家的世代仆僮、部曲了。 张俊神情自若,不理睬一旁留献的惊疑审视目光,对留赞说:“恩公之足伤,对李先生来说,不过开一刀,吃两剂汤药的事情,实属微末小事。” 又对着留献说:“我乃东平张孟卓从弟,因追随温侯故得免雍丘之祸。黑镇北之出身,恕我不能细说。” 留献笑了笑,示意周围几個武装部曲退后,起身取来一个低矮垫子邀请张俊入座,并笑说:“我在关中时,听许多人说黑镇北乃吕温侯之子,又听荆州人说他是宗室出身,这是真是假?” “温侯子嗣实属谬论。” 张俊落座,拿起脖子上的布巾擦拭手上汗水,虽然是短衣,但也坐姿挺拔,对留赞说:“黑镇北出身王室。” “王室?” 留赞看张俊严肃模样,也觉得有些可能,豫州六郡国,有四个国,这就是四个王室;再算上周边兖州、徐州与青州的王国。 大概也只有王国,才能实力和底蕴教导出黑熊。 毕竟白手创业太过于惊奇,大概率黑熊左右会有王室旧臣追随。 陈王刘宠的信息浮现于留赞心田,刘宠与国相骆俊被刺杀,陈国败亡,在陈国士人的推动下,陈国的军队、物资尽数落到袁术手里。袁术势力得以重振,但很快就将陈国基业败坏一空。 除了陈王之外,其他藩王武力严重匮乏,不像是有远谋的样子。 也只有陈王刘宠,有魅力能让许多老臣、武士舍身忘死的护卫子嗣。 张俊不想待在江东继续推车、砍树抄账本,他想离开江东,这里太排外,他张邈从弟的身份,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他也受不了江东的潮湿气候,哪怕是冬季,他也感觉自己快发霉长蘑菇了。 机会就在眼前,留赞的跛足腿伤在他看来真的只是割一刀的小事。 外伤都好处理,各处都有能处理外伤的医师。 最难的是内伤,可那位白鹅帅黑镇北手里流出来的一颗桃子,就治好了他的腹中虫病。 只要把留赞带到关中去,只要治好留赞的跛足……哪怕留赞死了都行,只要自己能返回北方就行了。 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能出仕,娶个妻子,传承家业就算对得起祖宗了。 张俊是真的有信心治好留赞的跛足,留赞两兄弟也被他的这种自信所感染。 留赞想了想,就说:“观黑镇北创业之势,犹如迅雷烈火一般。我家虽是县中豪强,在江东实属小姓。我本残疾废人,孙氏负我,今投关中黑镇北。若能侥幸治愈残疾并得以出仕,是我的幸事,也是家中之幸。” 留献本就有这方面的打算,少年时仰慕的兄长残疾后意志颓废消沉,这让留献很是难受。 见兄长立定主意,留献就说:“弟这就请命,会送兄长前往南乡,一路护持。” “不可。” 留赞神态冷静:“大兄在外做事,你我兄弟不能同船而行。我出发后,阿弟请辞归乡,当以家业为重。” 留献面有不甘,这时候张俊也开口:“我家便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想到雍丘城破,被杀的张邈、张超全族,留献拱手:“弟明白了。待兄长启程,弟就向孙会稽请辞。” 他是周瑜的护卫,但隶属关系在于会稽郡守孙权这里。 此刻的周瑜,正拿着许都发来的情报在观看。 华歆已经在路上了,这对华歆来说是故地重游,所以华歆一路上走走停停,没少问候、拜访昔年友人、故吏之家。 所以相关情报,先华歆三步摆到了孙权的桌案前。 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个姐夫弘咨在,以周瑜与孙家的关系,这其实是一场家宴。 弘咨不参与军事,今天纯属作陪。 待周瑜看完思索,孙权才问:“公瑾,我军固然有意讨伐黄祖,可曹操命我于四月出击,未免轻我江东。依公瑾来看,我军该观望时变伺机而动,还是配合曹操?” 这种场合故意说曹操的名字,可以给人一种双方地位大致平等的感觉。 “将军与曹操同为汉室天子之臣,何必听他号令?” 周瑜也是没想到,袁尚竟然这么猛,虽然打了曹操一巴掌,但也让曹操重心向南,这对江东来说绝非好事。 之前曹操重心始终在北方,需要江东牵制荆州。 所以去年曹操逼迫江东献出子弟充任人质时,江东拒绝的底气,就在于曹操舍不得河北,不会拿江东开刀。 可现在不一样,如果曹操失去独霸的优势地位,绝不会再讲究什么长远战略规划,那真的会逮到什么吃什么。 见周瑜这样说,孙权心中满意,可神色依旧不安。 谁也不清楚现在的曹操,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曹操一鼓作气吃掉荆州,半包围江东,淮南又有一个以仁德出名,四方仰慕的扬州刺史刘馥……真到那一步,江东会立刻瓦解。 这样的话,他孙权,真的就变成了汉室臣子讨虏将军、兼会稽郡守孙权。 而周围的郡守、将军、中郎将们,也都会原地变成汉室的臣子,与他孙权同为汉室臣子。 同为汉室臣子,他孙权没道理听曹操的;那周围的其他将军、郡守们,又有什么理由听他孙权的? 没有名器容纳、包裹、控制部属,是孙权最大的短板;就连军事威望,孙权也是急缺。 孙权连个关内侯、亭侯的爵位都没有,周瑜、徐琨、孙贲这些兄长们,都找不到合适的臣从称呼来称呼孙权。 不止是他们尴尬,其他人也都尴尬。 所以现在只有孙讨虏、孙会稽,还有没有什么君侯、主公、吴侯、至尊、扬州牧、大魏吴王。 看着孙权不安神色,周瑜解释说:“将军与黄祖乃是世仇,此仇不共戴天。兵战无小事,岂可因曹操授令而擅兴军事?当依天时而动,以破敌取胜为要,而非是讨好曹操。否则一战如此,今后循规蹈矩,再无出头之日。” “公瑾所言,正是我心里所想啊。” 孙权点头,目光炯炯:“我军可以讨伐黄祖,绝不是为他曹操牵制荆州,而是要为我江东除上游之隐患!” (本章完) 第276章 恨意滔天 第276章 恨意滔天 豫章,鄱阳湖上。 风和日丽,波光粼粼。 一艘战舰孤悬湖中,华歆头戴斗笠垂钓之际,见一艘乌篷小船缓缓驶来。 船上有一人摇橹,一人穿着短衣,裤腿挽起到膝盖,赤足站在船首手握鱼叉。 小船靠近战舰,战舰水位线以上的侧门开启,小船乌篷内钻出几个人从侧门登船。 华歆不疾不徐,没有等候多长时间,孙贲戴着斗笠也登上船板。 船板上只剩下华歆的仆从、武士,孙贲随意观察几眼,坐在华歆身边:“子鱼先生,别来无恙乎?” “自离开豫章,天高海阔,好不自在。” 华歆回头瞥一眼落座的孙贲,笑说:“倒是你孙伯阳,却被困束此地。” 闻言,孙贲只是长舒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远眺远处的岸边。 算起来,孙贲其实与孙坚绑定的并不牢固。 孙坚征讨黄巾、凉州之际,孙贲就没有追随;群雄讨董之际,孙坚在长沙起兵时,孙贲已经是本郡督邮。 见天下大乱,孙贲才弃官,率部曲、乡党前去投靠叔父孙坚。 后来孙坚阵亡,孙贲暂领孙坚的部曲,袁术表奏之下,继承了孙坚的豫州刺史职务,带着军队护送孙坚尸骸返回家乡下葬。 在袁术那里,孙贲当过丹阳都尉,也做过征虏将军。 直到袁术称帝,孙贲才正式脱离袁术,他比孙策大十几岁,不能说是依附、投靠孙策,更像是入伙。 作为回报,孙策击破黄祖、刘勋回师时,派遣虞翻为使者游说华歆,华歆为了避免交战,主动让出豫章这个长江中游有名的大郡。 但也没有将完整的豫章郡交给孙贲,而是将豫章郡分出一个庐陵郡,将孙贲的弟弟孙辅任命为庐陵郡守。 而这期间,孙策遇刺,孙权继位。 朝廷征辟华歆,孙权想留下华歆,经过华歆的劝说,孙权决定与曹操和睦,并将华歆放行。 和睦的条件之一就是孙贲的女儿与曹彰订婚;于是经过许都朝廷的诏令,孙辅转为平南将军、假节、交州刺史。 孙权拿到了庐陵郡,破掉了孙贲、孙辅兄弟唇齿相依的牢固联盟;而孙辅也得到了许都朝廷的重用,心思也就发生了变化,企图带领江东全面靠拢朝廷。 于是他的悲剧就难以避免,书信被孙权截获,孙权带着张昭当面质问,孙辅被幽禁,党羽悉数被杀。 孙辅可是许都朝廷任命的假节、平南将军交州刺史;他的横死,与他的党羽覆灭,宣告孙氏和平接管交州的可能性破灭。 孙贲父亲早死,几乎是孙贲将襁褓中的孙辅养活长大。 彼此是兄弟血缘,更有父子情谊。 而孙贲至今没有儿子,这其中的仇恨,是无法轻易抹除的。 可孙辅的一帮儿子都养在孙权身边,这是孙贲目前最大的顾虑。 孙权知道孙贲在顾虑什么,而华歆也知道。 现在孙贲缩在豫章不出来,这已经不是孙权能随意解决的了。 对付孙辅,孙辅年轻缺乏经验,被孙权轻易解决掉;可孙贲就不一样了,哪怕成功解决掉孙贲,其他孙氏族人会怎么想?徐琨、周瑜又会怎么想? 所以如今的孙贲,处于一种比较奇特的地位。 宗法上,孙贲是这一辈里最大的;实力上来说,占据豫章才三年,孙贲的部曲普遍年轻,也就是说孙贲并没有吸纳多少豫章人,他与豫章的吏民关系并不牢固。 属于那种孙贲想走,就能带着部曲出走的状态。 个人经历与朝廷的履历来说,孙贲远比孙权要丰富;最关键的是,孙贲的女婿是曹彰! 而孙贲,年近四十,目前就一個女儿! 此刻的孙贲,拿起鱼钩看了看,挂上半截蚯蚓,甩钩垂钓。 随后看华歆侧脸:“子鱼先生此来,必有教诲,可明言。” “我知伯阳所虑,只是伯阳身在局中,为手足情谊所困,故不能醒悟。” 华歆直言:“据我所见,孙权文武才器远不如孙伯符。只是年长,又兼性格柔韧,才被孙伯符选中,以为后继。今天下豪杰争锋,有黑大司马这等天授英杰出世,若是孙伯符在世,观天下之变,决策江淮之间,尚可有一线之机;如若是孙权,恐会招惹三族之诛。” 孙贲听着皱眉,他本就不喜欢孙权。 他们兄弟两个勉强能服孙策,对于孙权本就是一种轻视态度。 只是孙辅太过于大意,被孙权抓住了把柄,更让孙权抓住了机会。如果孙辅始终警惕,时刻与部曲亲兵保持联系,给孙权几个胆子,敢直接下手? 孙辅就是因为看不起孙权,才被孙权抓住并软禁;被软禁后,孙辅的部曲、党羽顾忌重重,被孙权杀光左右亲近,部曲远调。 处理掉了党羽、部曲,孙辅才在幽禁中死亡。 从始到终,哪怕到了现在,孙贲都不确定自己弟弟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所以孙贲很是懊悔,如果他反抗的态度再明确、激烈一点,带着大家一起灭亡的决然态度,那极有可能保住弟弟的命。 正是因为心存那么一丝侥幸,态度不够贤明,于是软禁中的弟弟就那么很意外的病死了。 虽然孙权很是懊悔,给他反复道歉,更是把孙辅的儿子们养在身边当成儿子来养……可是,孙贲需要这种道歉? 孙贲的状态本就不稳,可孙权真拿孙贲没办法。 孙辅的幽禁而死,可以解释为孙辅性情刚直,受不了屈辱,软禁时愤懑而亡。 可如果现在孙贲也意外死了,江东会人人自危,舞台都塌了,孙权手段再高,也没了左右腾挪的余地。 现在的孙贲与之前的刘琦有一点类似,属于那种造反失败后,孙权还要极力维护、要保命的状态。 孙贲可以死,但最近两三年里,必须要活的好好的。 要么死在对外征讨的战场上,死在万众目光之下。 不见孙贲反驳,华歆就当他是默认支持这番言论,就继续说:“以曹公之威势,尚且要谨慎面对黑大司马。我若没有看错,以孙权之秉性,外表谦恭而内刚愎自负。他不知黑大司马之厉害,或许心中时常生出类比、轻视之意。” 对于孙权内心会不会拿黑熊来做类比,孙贲几乎没经过脑子,就觉得孙权会这么做。 从孙权耍手段弄死他弟弟时,孙贲就已经看透了孙权,知道孙权绝对不可能臣服于朝廷或其他人,也知道孙权的目光短浅,缺乏容人的器量。 孙辅,可是朝廷授命的假节、平南将军、交州刺史。 孙辅的党羽,除了旧部亲近乡党之外,还有陆续征辟的交州士人,这是交州刺史部的掾属官吏! 结果这些人,尽数被孙权杀了! 如果孙权能开诚布公的交谈,能容纳孙辅……孙贲看来,以自己弟弟的才能,此刻已经成为真正的交州主人!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孙辅内通曹操,孙辅作为假节的交州刺史,与朝廷公文往来是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 只是被孙权抓住信使做了个小文章,自己弟弟本来心里就坦荡无鬼,自然也没有防备孙权。 所以弟弟轻易被孙权抓住,随后被幽禁起来,具体什么罪责,还不是孙权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幽禁,或当场死亡的孙辅不可能站出来反驳,孙辅的党羽尽数灭口,也难自证清白! 假节、平南将军、交州刺史……对比一下孙权的会稽郡守、讨虏将军,所以孙权下死手,实属正常! 可恨自己竟然被孙权蒙蔽,想着孙权只是想解除孙辅的权柄,只是想给孙辅一个教训,借此立威。 华歆勾起了孙贲的负面情绪,孙贲呼吸急促且沉重,勉强控制一番后,孙贲将鱼竿抛入湖中:“子鱼先生说吧,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还有曹司空,又愿意给我什么。” “青州刺史。” 华歆吐出四个字,又补充说:“我会出为青州别驾。” 顿了顿,华歆又说:“梁沛诸刘大族再三检验,以及姻亲、乡党佐证后,可以断定黑大司马并非梁沛诸刘出身。许都方面猜测黑大司马乃陈王之后,我这次来江东,还想接回骆统。” “骆统?” 孙贲也好奇过黑熊的出身,毕竟诈称过孙谦……还别说,这是个好名字,只是目前孙氏成年男子中并无这个名字。 大概十岁左右时,才会拟定名,冠礼时确定表字。 孙贲不熟悉骆统,可熟悉骆统的爹娘,骆统的爹叫做骆俊,是陈王刘宠的国相,与陈王一起赈济灾民时被张闿刺杀。 而骆统的娘,则改嫁给了眼前的华歆,华歆返回许都时,就将骆统他娘带回许都,估计已经给骆统生下了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 华歆也观察孙贲的脸色变化,就继续说:“这也是天子密诏。” 这么多信息灌入孙贲的脑袋,弟弟委屈而死的愤怒被冲淡许多,他终究是一个成熟的半割据军阀,就问:“曹司空知否?” “他知道天子在查黑大司马出身,但不知道我身负密诏。” 华歆面无表情远眺:“此事关系社稷,好处数之不尽,坏处也无法估量。于情于理,我会深入追查。” 孙贲想了想,摇头:“子鱼先生,我不想参与这种宫闱秘事。青州刺史,我应下了。” 又觉得不过瘾:“我终究与曹公是姻亲之家,再给我一个县侯,我要压孙权一头。” (本章完) 第277章 常理之外 第277章 常理之外 华歆停留豫章兜兜转转之际,他的使者已经来到会稽乌伤县。 孙策析分乌伤县,在东部分出一个长山县。 当留赞、张俊乘坐运船登上长山县的码头时,护送骆统的小队伍也来到码头。 码头处船只停泊,十岁的骆统一跃下牛车,回头看护送自己的宗亲、亲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年前,母亲改嫁要跟着华歆去许都时,少年早熟的他就强忍着没有去送。 可现在母亲送来书信,华歆也派人来接他去许都读书,这件事情对骆统来说,太过于沉重。 这是改变他命运的事情。 因为刘表设立官学,以及长安大学的原因,今年开春许都朝廷就开始兴复太学。 向各处隐居、躲避战乱的大儒名士派发书信,也通告文武官吏,让他们派遣子弟来许都太学。 成年的士人进入太学,未成年的则有童子试,也以进入童学。 对骆统来说,他不清楚自己母亲得多么辛苦的伺候华歆,又要说多少好话,才能让华歆派出十几人来接他。 对骆统的族人和舅舅们来说,这是骆统改变命运的关键所在。 乌伤县能有什么好东西? 以骆统神童的才情,留在乌伤县、会稽郡固然能成才,但也只是郡国之才。 如果去许都,经历大儒的教导,与公卿子弟、各地的寒门英杰们一起成长,那骆统就是公卿之器。 孰轻孰重,两个家族与附近的邻居都是能看明白的。 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何况,骆统一个孤儿,是真的有些想念母亲了。 正如母亲离去时骆统当众没有说一句话,此刻他站在码头,看着长辈与同辈堂表兄弟们,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总觉得登船之后,再回来时,应该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或许许多人,就此分别,将会天人永隔。 与六岁时一样,骆统强忍着悲伤,只是对着辈分最高的族老行叩拜大礼,站起身后又对送行的各家长辈纷纷屈身长拜。 依旧没有说话,脸绷得紧紧,很是严肃的样子。 一些同辈堂表兄弟忍不住伤怀,但也只是与骆统对拜。 码头边上,留献看着这奇怪的送行场面,再看看骆统,又看看舟船。 等骆统登船后,留献拦住一个交好的骆氏青年:“今日这是怎么了呢?” 虽说现在分属两個县,可之前同属乌伤县,又同用一个码头、河流与会稽郡城相连。 附近又有山越为害,所以各家豪强之间虽然住的比较远,但关系普遍亲近。 骆氏族人略感伤心,他也羡慕留献能在周瑜身边当亲兵,不做隐瞒就说:“许都重开太学,阿统的母亲来信,平原华子鱼是议郎,参司空府军事,很受曹司空器重。所以华子鱼派人来接阿统,以后阿统要去许都太学了。” 这下留献也是面露羡慕:“许都太学?” “是,太学重开,天下快要归一了。” 骆氏族人说着露出笑容,心中对留献的羡慕情绪也寡淡了三分。 现在在江东努力出仕,又有什么意义? 吴郡四大姓,与江东四大姓,在天下统一时,在朝廷那里算不得什么。 如果骆统加入太学里的童学,成为最为正统的太学生。 等到天下平定,骆统这样的出身和履历,熬资历,只要活得长,也能爬到公卿的位置上去! 到那个时候,乌伤骆氏,将会成为会稽骆氏! 看着骆氏族人脸上的笑容,留献想到了兄长、张俊要去的关中,再看看下注许都太学的骆氏,不由得脸上笑意也浓厚起来。 这种变化,反而让骆氏族人不明所以,疑惑问:“难道大兄家中也有人去许都太学?” “暂无此意。” 留献解释说:“今后有阿统这样的神童提携,我等乡党也好在大树下面乘凉。” 闻言,骆氏族人呵呵笑了起来,留献也是哈哈陪笑。 留献可是十分清楚,为了三千匹马,江东会消耗、动员荆南地区的影响力,二百多万石的湘米会运到南乡。 在此之前,江东从各种途径买马,价格高昂不说,还买不到好马、足够多的马。 怎么说呢,有的时候,粮食只是一种资源,不能算是钱。 江东用黄金、蜀锦各种奢侈品、珍贵生活器皿去中原换马,这些奢侈品,是江东将军们生活中的必需品,这才像钱。 而江东不缺水,也不缺粮食。 所以用粮食换奢侈品很难,用奢侈品换粮食则很简单……甚至不需要奢侈品,用武力威慑就能弄来很多粮食。 现在用粮食从关中换取三千匹马,这对江东来说,真的很赚! 三千匹马,孙权、周瑜、徐琨就是亲自跑到曹洪面前去喝酒、跳舞哄曹洪高兴,曹洪也弄不来这么多匹马。 这三千匹马,对江东来说,将是一种质变。 留献已经决定辞官,所以不在乎什么质变不质变,他只知道关中的宣良,不需要通过黑镇北同意,就能敲定三千匹马的贸易;而曹洪是曹操的堂弟,往往贸易时,每次也就拿出五六十匹马。 一船的奢侈品,才能换来三船的马。 这五六十匹马,对江东来说有什么意义? 只够维持军中最低的斥候、骑士编制,至于扩充骑士组建骑营,根本不可能。 拿宣良和曹洪对比一下,留献也清楚哪一方面更占优势。 有了这个对比,再看看自己兄长与骆统,留献只觉得有些可惜骆统这样的神童。不由得心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又觉得身为乡党,不该把事情做绝。 毕竟留着骆统在许都方面成长、出仕,未来或许能起到更大的用处。 乌伤、长山的河流直通会稽。 会稽城中,骑都尉虞翻端坐静室,手里握着一卷易经。 易经各卷内容以及所有版本的注解,虞翻了然于胸。 这种特殊的家学与个人成就,又经历了孙策遇刺身亡一事后,虞翻的性格越发乖张。 只是他的出身、才华与功劳太大了,孙策晚期有劝降华歆全取豫章的功绩;孙权继位时,虞翻又出面说退了中郎将孙暠。 所以为了答谢虞翻,也为了拉拢江东大姓,孙权举虞翻为茂才。 随后虞翻拒绝了朝廷与曹操的征辟,孙权又以虞翻为骑都尉;但两人之间相处的越发不愉快。 不能说孙权没有演技,只是有的时候,例如孙贲,就是看着孙权从小长到大的,又杀了孙辅,所以孙权的演技对孙贲无效,孙贲忍耐的原因,就是顾虑大宗与小宗的传承。 而虞翻这里,把易经吃透了,如同易经解读当世第一。 如虞翻这样的人,像孙策那样以诚相待,虞翻这里不会炸毛;可如孙权那样,哪怕孙权很尊重虞翻,虞翻也会很难受。 虞翻眼中是宇宙幻灭生死无常,人活着就该至情至性,率性而为。 所以孙策对江东豪强、大姓大杀特杀的时候,虞翻不以为异,因为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 孙策想干什么就去干了,哪怕待在孙策身边,虞翻什么都不做,也有一种纯粹的快乐。 而孙权呢,心思太重,又没有孙策那样的能力,就连孙策那样俊朗的面容都没有,这让虞翻很不舒服。 越是对比,越是不满孙权。 他毫不掩饰这种态度,但虞翻又清楚,只要孙权取得军事威望,稳住外部和内部,一定会一脚踢开他。 算是一种摆烂,就等着孙权来踢他走人。 孙权未来真的一脚踢开他,那就证明从始至终,他虞翻的预测是精准的,是他遇人不淑。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会随心所欲,继续保持现在的姿态。 至于代价……一个吃透易经的人,习惯了枯荣生灭的人,还会怕什么代价? 这方面虞翻与孔融有些类似,将当世之人都当成了死人看待。 对死人,有必要过于尊重? 曹操、孙权,乃至是汉天子,他们眼中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经学发展已经进入了瓶颈,桎梏难以突破。 很多经学大儒的观念,现世经历与理想的冲突,让他们已经开始变形扭曲。 孔融是儒学异端,如虞翻这样吃透易经的,先天就是儒学的异端。 这样的异端比比皆是,天下大乱后,越是异端,就越是真性情。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孕育、开创出新的道路。 静室之中,虞翻始终握着易经。 保持冥想状态中的他,仿佛与过去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在沟通。 他相信过去的自己只要身处静室进行冥想,未来的自己也在静室中冥想,就能相互影响。 虽然无法沟通语言文字,但会有一种共同拥有的灵性会产生互动。 这种互动下,他只要遵循本能,率性而为。 那遭遇一件事情,现在做出的决断,过去自己也会做出一样的决断,未来自己依旧还是一样的决断。 过去、现在、未来,遵循一样的本能,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等于什么? 这等于自己活在过去,活在现在,也活在未来。 哪怕形体腐朽,世界消亡,存在过的自己,从始至终都是灵性唯一。 这种朴素的观念下,虞翻掐断心神中随时浮现又消亡的念头。 他只想遵从本能,思索这次出使许都的使命。 华歆出使江东,江东也要派出名士级别的使者去许都。 这个场面不能丢,这意味着孙权是得到江东大姓、名士支持的。 所以再不舍、再忌惮,孙权也要派出江东出身的名士去许都,这是张昭、张纮无法替代的事情。 可是呢,比起出使许都,虞翻对关中的‘黑大司马’更感兴趣。 易经被吃透了,世间万物的变化在他眼中都是有迹可循的,所以他反而喜欢任何打破常理的人。 比如过去的吴侯孙策,比如现在的梁侯黑熊。 被常理常情束缚中的人,哪怕还活着,在虞翻眼中也是个死人。 只有打破常理,能战胜世情的人,他眼中才是人,真正的人。 话虽这样说,可怎么才能自己出使许都的时候跳到关中,还能将妻妾、子女随身带走? 冥想状态中,虞翻已经决定要干什么,可苦恼于家人问题。 孙辅经历的事情,让虞翻对孙权的狠厉无情、狡猾奸诈有了更深的了解。 (本章完) 第278章 栽植党羽 第278章 栽植党羽 关中夏阳北,韩城冶铁基地。 旧有的冶炼基地修缮后重新启用,征集到这里的铁匠已经堆砌十二座高炉。 黑熊来时,只有两座高炉投产。 观察两座高炉的冶炼工作过程时,和黑熊的认知没什么区别。 都是将破碎的铁矿石、石灰石、木炭投入椭圆形高炉,从椭圆形的尖端两侧鼓风。 这三天的时间里,黑熊只做了两个技术小改革,一个是覆盖高炉,减少热量逸散;还有一个是使用阴干马提供动力,将加热后的空气排入高炉内。 目前两个先修复的高炉冶炼的生铁质量不高,能保证铁匠们有事情可以做,能为冶铁基地的建设提供铁资源。 后续垒砌好的十座高炉立在小河边,小河已开始改建,河堤会经过条石垒砌和加固,以约束河水,用来推动水排。 水排可以用来鼓风,也能用来锻铁。 原始的水碓效率太低,想要升级改造,就需要大量的铁资源。 黑熊来这里,并不是着急军械打造,而是他急需要大量熟铁。 旁观并改造高炉冶铁技艺只是闲暇时的顺手之事,他来这里是专门为了制造金币冲压机。 与荆州的五万金采购计划已经有序展开,但将关中的黄金提纯后,再冲压为金币,能增强黄金的利用率,也能通过金币流通,增强关中的影响力。 翻砂铸模,加上吕布的精雕技艺,他仅用两天时间就造好了金币冲压机。 为了增强熟铁浇铸、精雕的冲压机性能,他又不得不研究‘炒钢法’。 再是学渣,也清楚生铁、熟铁、钢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就在于碳含量。 容器内小型熟铁零部件混合燃烧的木炭进行搅拌,将木炭的碳元素渗透到熟铁,这就是黑熊理解的炒钢法。 还有灌钢法,就是摆列好熟铁零部件,用生铁去浇淋,生铁水里的碳元素会在高温环境下,渗入熟铁零部件,使之钢化。 渗碳处理后,黑熊又对这些冲压机零部件进行了他自我理解的‘回火’。 挖了個土窑,摆好这些零部件,点燃窑中的木炭,等三堆木炭都燃烧起来后,又封闭进气口。 忙前忙后整整十二天,这套金币冲压机才算完事。 黑熊又用了三天时间,亲自运到上林苑的铸币中心,与吕布一起安装在了昆明池的进水口处。 不管渭北、渭南还是上林苑,河道渠沟与池塘,淤泥堆积,如昆明池淤塞大部。 昆明池即便淤塞,也不影响这个金币冲压机的使用。 巨形水车立在昆明池进水口,转动的水车通过曲轴驱动金币冲压机。 这是一步到位的冲压机,不过是将之前吕布一锤锤敲击冲压的制造方式变成了批量冲压。 哐当一声巨响后,就是一版热滚滚的金币。 只要水车开始旋转,冲压机就在齿轮、曲轴带动下不断咬合、分离。 每次都能冲压二十五个金币,当千、五百两种面值分别冲压。 诸葛亮看着黑熊的亲兵熟练传递加热后的金丸,金丸两种规格,大的重一两,小的半两。 这些亲兵配合娴熟,能快速将模板上二十五个孔眼填满,几乎填满后不久,哐当一声让人牙酸的声响后,冲压模具咬合。 很快脱离,这模板取下,又放上另一个同规格模板,又是一声让诸葛亮很不适应的噪音。 五个当千的模板轮流使用,一次就是二十五个金币铸造成型。 积攒的百余斤高纯度黄金不多时就冲压完毕,变成了两堆金币。 解除水车齿轮与冲压机的连接后,诸葛亮上前想要抓金币,但金币余热未散。 边上马良端来一盆水,将一些金币拨入盆中,诸葛亮才挽袖拿起一枚金币,看着表面轮廓清晰,印文字凹凸对比鲜明。 他略有些不甘心:“君上,金币如此精良,臣以为应该掺杂别物,金能有七成即可。” 这么难以仿造又精美的金币,用足金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推崇管仲的治国理念,觉得货币应该是一种信用货币,而非是铜含量,或者金含量。 只有大量、充足的货币流通于市场,才能全面调动社会各方面的生产积极性。 征发徭役这种手段,在诸葛亮眼中是落后的手段。 通过市场手段,征募专业的工匠,刺激他们的生产积极性,这比徭役的工作效率高太多了。 黑熊正检查模具的磨损情况,用眼睛来看,模具没有什么问题,第一批与最后一批金币也没有差异。 但水滴穿石,他已经很满足现在的金币冲压效率。 改进的话,留着未来去改进;他现在只想保证这台冲压机能长久使用。 见诸葛亮又提议往金币里掺水,黑熊略作思考,还是拒绝:“未来金币流通,足金与非足金,一眼就能辨别真假。我们如果用七成金,别人会用六成金、五成金,这很不好。” 只要利润足够,肯定会有人沉心钻研金币冲压技艺。 这种民间野生的技术人才,到时候贬为奴隶,充入铸币中心效力即可。 掌握技术的活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至于其他参与进来的人,就很适合用来抄家、减缓社会矛盾。 诸葛亮又提议:“那五铢钱可否也这样冲击铸成?” “难在钱眼。” 黑熊扭头看一眼远处桌案上的母钱,就听诸葛亮又说:“君上,若是用来制造甲片,以臣来看,这样一台,一年能造两千余副铁铠。” 诸葛亮对冲压机真的是很感兴趣,仅仅是观察片刻,他就洞悉了冲压机的运行方式。 也摸清楚了弱点,弱点就是力量不足,只能冲压质软的黄金,还得是更软的加热纯金。 可锻打、压制甲片时,一次不行,就多压几次。 对诸葛亮来说一通百通,他已经看到数之不尽的重装甲士、具装铁骑冲击敌阵的场面了。 “甲片锻打之事,自有韩城方面负责。” 黑熊展臂示意,引着诸葛亮来到昆明池侧旁的木棚下,等诸葛亮落座后,他继续说:“关中现在急缺好钱,用我们的好钱,兑换董卓的恶钱,才能立信于民。” 诸葛亮闻言与马良互看一眼,其实现在已经不需要在民间立信了。十万匈奴首级,解救回来的大约五十多万男女、孩童,以及大量的牛马,都在时刻激励、聚拢民心。 在对外战争失利之前,又或者黑熊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前,压根不需要考虑什么民心、立信之类的事情。 特别是从上郡撤兵归来后,黑熊就忙着巡视关中,春耕以来到处跑,连享乐的时间都无。 上位的黑熊都这么奔波劳苦,下面的人谁敢松懈? 只是黑熊既然这么说了,黑熊觉得有必要立信于民,诸葛亮也不好争辩什么。 毕竟今年秋季需要吏民要缴纳人头税,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提前将百姓藏匿的董卓五铢钱兑换上来,也方便收税。 以关中现在的情况,人头税能收多少钱不重要,要借着重新征收税赋来确立统治。 说话间一阵微风吹来,昆明池淤泥沼气也被吹卷过来,味道很不好闻。 黑熊看了看昆明池,见中间河道尚存,河东东西两侧是大面积的淤泥、芦苇。 新旧芦苇已经被诸葛亮派人采收过,现在是一茬茬新长出来的芦苇。 诸葛亮见黑熊目光观察昆明池,就说:“池苑淤积深厚,臣准备借助秋水冲刷排淤。” “无碍,快速铸币才是孔明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黑熊收回目光,对诸葛亮说:“待丹水漕运开启后,司马子华就会卸任,来我幕府中挑起东曹重任。我希望这里也快快走上正轨,孔明也好安排心腹之人监管,我希望孔明能兼任京兆都尉、商雒令。” 这升官未免来的太快,诸葛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君上,臣恐分身乏术。” 稍稍停顿,诸葛亮拱手:“臣愿举荐数人,以供君上驱使。” 几乎同时,马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 不想诸葛亮却说:“零陵湘乡人蒋琬,字公琰,为人勤勉,若得其辅翼,臣才敢兼任京兆。” 黑熊这时候看一眼马良,就说:“既然孔明举荐,我自无不可。有马季常与这位蒋公琰在,以后京兆、铸币、漕运之事,就委托给了孔明。” “是,臣领命。” 诸葛亮起身施礼,黑熊又说:“京兆都尉府不可空置,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有马季常、蒋公琰为孔明分摊铸币、漕运之事,但还要顾虑未来之事。” 诸葛亮闻言生出感动之意,又长拜:“承蒙君上器重,不以臣卑鄙,臣敢不效死力。” “孔明不必这样见外。” 搀扶诸葛亮坐好,黑熊来到昆明池边上,双手负在背后看着一簇芦苇:“关陇广大,天下更是广袤无垠。一个人是无法治理天下的,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但凡想做成一件事情,单独靠自己的力量是很艰难的。多一些朋友,做事就容易了。” 说着回头看诸葛亮:“天下英才是有数的,在其成长之前收为己用,好比雪中送炭,又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这里收拢的人才多一些,未来的敌人也就少了一些。对我们,对其他人,对黎民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君上英明。” 诸葛亮、马良起身拱手再拜,黑熊只是笑了笑:“金币压制工作不可延误,也要注意安全,这机械力量强大,工匠稍有不慎便会断手断指。我前后离家接近两月,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是,恭送君上。” 诸葛亮施礼,就看黑熊阔步离去,其他亲兵甲士快步跟上,翻身上马,十余骑如风一样狂飙而去,带起一团烟尘。 见远处烟尘散去,马良对诸葛亮道谢:“恭贺兄长。” “季常不必如此,君上器重之心早有,如今不过是让我接替了司马子华。” 诸葛亮脸上没有笑容:“铸币、漕运同时归我节制,这个考核,未免有些沉重。” 马良也是收敛笑容,没有再说什么话,反正祖钱、母钱绝对不能流失出去。 流失出去一枚母钱,都会成为诸葛亮的吊颈绳。 还有丹水漕运,哪怕只是临时调度货船的优先次序,也能获取极大的收益。 这个工作不仅要一丝不苟的去做,还要拒绝荆州乡党友人的各种请托。 但凡有一些漏洞,关陇人一定会死死咬住他们,往死折腾。 关中的舞台就这么大,想要爬上去,就要做好摔下来的准备。 黑熊不可能让任何一方独大,任何一方独大,不需要黑熊出手,其他人也会联合起来进行对抗。 关中这里聚拢、吸引的人来越来越多,反而更耐折腾。 不再是一碰就倒的空架子,现在少了谁,都会有类似人站出来补上。 但大司马幕府高层的岗位依旧很重要,到目前为止东曹空缺,就是给司马芝留下的。 历来西曹、东曹外放之前,怎么也要历任三台充实资历,然后就是个刺史、大郡的郡守。 诸葛亮已经可以断定,司马芝离开东曹的时候,必然会升迁为一州刺史。 大司马幕府治下,反而与刘表、刘璋治下类似,都是传统的郡县制度。 不同的是,幕府治下有独特的百户所制度,这些名义上的黑熊部曲、奴仆们,已然将关中割裂,关中破裂成了碎屑,已经没有一股能跨郡连县的力量可以挑衅黑熊。 所以在民间、基层,已经没有竞争的必要了。 合法的手段、不合法的手段,都争不过这些百户所。 那只能从幕府高层来争,关中士人会鼓足气投身于仕途。 所以诸葛亮丝毫不觉得黑熊放任自己招纳羽翼扩大团队有什么问题。 大司马幕府的潜力太大了,几乎等同于一个小朝廷。 在这里当孤臣、酷吏是一条不错的路,但想要执政,就不是孤臣、酷吏能做到的。 早早扩大团队充实并锻炼各方面的人才,未来才有执政的可能性。 马良也只是稍稍羡慕、惊喜,他也清楚,大司马幕府里的长史位置,就是崔州平暂时为诸葛亮占着。 机会合适了,就会流转到诸葛亮手里。 不带十几个人进入幕府,诸葛亮就不可能坐稳长史之位。 (本章完) 第279章 反常手段 第279章 反常手段 蓝田,灞水河畔。 黑熊返回时,就见百余名少女在河畔清洗采摘的蘑菇、野菜。 他驻望片刻,只觉得袁尚好大手笔。 河对面的少女,只是河北陪嫁团队的三分之一。 自己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人,就连甄宓征募培养的女兵、侍女们,黑熊都有些抵触。 所以未来,这些河北少女大部分会嫁给自己的亲兵卫士。 又或者养在身边好好教育,嫁给军中提拔的新锐军吏,或者嫁给杰出的士人。 寄生、借尸还魂。 这些词汇涌入黑熊的心田,他也不觉得袁尚、河北士人行为过分。 思索间,他控制阴干骏马一跃跳入略温暖的灞水中,午后的灞水虽然出山区不远,但远比上午、夜间时要暖和一些。 十几名道兵傀儡纵马追随,带起大片水浪。 不多时,就簇拥着黑熊来到灞水东岸。 少女中,面貌平平无奇的辛宪英提着一篮子薇菜,坐在河边方石上眯眼盯着那持方天戟的‘太史文恭’。 总觉得对方策马颠簸之际,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她的叔父,就是被这位太史文恭在邺城西郊击杀。 若不是审配对同僚的妻女从轻处理,辛宪英可能去年六七月时就被秘密处死了。 黑熊返回土楼,远远就见土楼外支起两口大锅,炉灶生火水汽翻滚。 大锅前,马芸头戴竹笠白纱遮面,正引着大小女子对薇菜焯水。 薇菜是一种蕨类植物,黑熊对这东西有两种认知,一种就是薇菜,一种前世家乡口语里的‘毛蕨菜’,可薇菜的形状,更像是‘毛卷儿’。 他来时,就见两名侍女抬着一筐焯水后的薇菜去晾晒;他顺着去看,就见晾晒处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人在翻晒。 采集时令野菜,焯水后晾干冬季食用,或者用来备荒,是这个年代的生活常识。 哪怕如甄宓,也会参与采薇、晾晒制作干菜。 晾晒的不仅是薇菜,还有蘑菇和其他野菜。 黑熊翻身下马,就对快步迎上来的马芸等人说:“快做饭,我饿了。” “是,妾身这就让人去督促饭食。” 马芸最先应下,指挥两名贴身的一大一小两名女婢转身就走。 随后又指挥其他侍女去拿干净衣服,才上前:“郎君先换洗衣衫吧。” “嗯。” 黑熊点头,对着马芸身边的袁旋点头笑笑,袁旋欠身施礼。 她比马芸还要小两岁,身形矮小发育缓慢,站在那里脑袋才到马芸的肩膀。 至于相貌,这终究是袁尚从十几个同宗女子中选拔出来的优胜者,五官精致肌肤白皙,比马芸精致、好看一些。 甄宓不在这里,袁旋抵达前,甄宓已经带着侍女、女兵队伍去了甘泉山,去那里修建属于她自己的庄园去了。 甄宓在躲袁旋,袁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父亲曾担任过魏郡郡守,目前闲置;不是袁尚不想用,而是不敢用;因为袁旋的祖父原本追随袁术,袁术败亡后,只能避难于淮南,算是在曹操治下。 楼阁内,年满十六岁的马芸取来她这段时间缝制的衣物。 由侍女为黑熊擦洗后,她上前协助黑熊穿戴新衣。 一个多月没见,她略作比划:“郎君又高了。” 诸葛亮身高八尺二分,黑熊已经快追上诸葛亮了。 身形再高一些的话,反倒会有些不方便。 黑熊也是没办法,已经降低了白法力的摄入。 总觉得白法力使用的多了,若未来埋到土里,真有可能不腐不朽化为僵尸。 “兄长近来可有书信发回来?” “是有,兄长又惹父亲不高兴。” 马芸藏不住事情,立刻就眉飞色彩说了起来:“他在身边养了个放羊的小羌女,父亲愠怒,又不好说他什么。” “郎君你是不知道,父亲本就为兄长物色良配,关中大姓没有合适的,正要问陇右、河湟。不想兄长养了個小羌女,父亲哪能痛快?” 马超气坏了马腾,在她看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黑熊也是跟着笑了起来,马超站稳脚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看样子马超很喜欢这种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工作方式,身边养个小羌女真的不算什么事儿。 只要马超不造反,就随便他折腾。 毕竟马超再折腾,也不可能引来十余万骑的敌人。 如果能引来的话,那就更妙了。 马芸说着话,语气突然低落起来:“父亲那里又生育了一个小弟弟,郎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子女?大夫人又去了甘泉,妾身与袁夫人形同陌路。郎君又这样奔波不歇,妾身待在这里很是无趣。” “今晚就开始努力。” “那郎君什么时候去甘泉?” “明日一早,关中公文现在向甘泉集中,我明日一早就得走。” 黑熊说话间,马芸靠近:“妾身也想去甘泉。” “阿禄你现在还不能去,你要陪着袁旋。其他的事情不能说,你去甘泉,与待在这里没有区别。”本想解释清楚,黑熊又强行忍住,只是说:“过段时间,我又要去巡视河东、太原、雁门三郡。” 马芸无奈,只能上前动手动脚。 两个伺候更衣的女婢则有默契的后退,离开了小土楼。 河东,闻喜,涑水两岸。 张辽军屯之地,他与关羽一起返回,就见涑水两岸田地已经开垦,靠近河岸汲水方便的良田,都种植了小麦,远一些的地方都是粗略播种的黍米、粟米。 留在本地协助张辽部曲军屯的郭睦跟在关羽身边,指着远近绿油油的田野说:“二位君侯入关中后,又下了两场小雨,很是难得。” 春小麦生长期一百天出头,春耕播种晚一些不会影响什么。 往往其他作物春耕播种受灾后,官府都会安排百姓抢种麦子以抗灾。 麦子虽然舂破麸皮后还有残留,吃起来口感很差,但吃这样的麦子,总好过吃树皮。 张辽持续远眺,视线中的延绵绿色,将是他未来的底气。 关羽多少有一些羡慕,不是羡慕张辽有千余部曲,也得到了这么多可供军屯的田地。 而是羡慕对方能在自己的家乡军屯,在家乡屯种七八万亩田地,这是他过去不敢想象的事情。 不仅是关羽羡慕,关羽招纳的部曲也都羡慕。 如果他们每人在家乡都有百余亩,或者几十亩河边的良田,他们才不会应募去当什么部曲。 巡视小半圈,关羽、张辽又登上袁谭所垒土台,观望、研究并探讨了黑熊袭杀单于之战后,两人才返回军营。 张辽的军营已经分散成了十八个屯队,只有这样散开,才能方便耕种土地。 营房内,先是洗漱一番,洗去尘土与油汗。 状态清爽之后,关羽留郭睦在外看门、警戒。 营房内,张辽铺开地图,对关羽开始讲解曹军这两年的内部变化,以及各处关塞、要津的驻守情况。 张辽已经答应不会与曹操敌对,所以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张辽只会为关羽提供情报,本人以及部曲是不会介入到中原方面。 彼此知根知底,张辽很清楚,关羽想干什么。 黑熊要在四五月之间进攻曹操,关羽自然会舍命追随。 比起砍下曹操的头,关羽更想出一口恶气。 所以张辽讲述的情报,只要围绕许都的城防,与城外近郊的庄园所属为主。 曹操的家室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住在谯县,一部分住在许都,军中也会有随行的妾室,以照料曹操的生活琐碎事务。 只有侧室与生育过孩子,或怀孕的妾室才会待在后方,曹操随军携带的,都是没有子女的妾室。 背熟许都近郊、城内的衙署、庄园信息,关羽就有机会劝诱黑熊偷袭许都。 哪怕只是路过摸一把,也能严重打击曹操的士气! 关羽看着地图上杜氏所在的庄园,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多少念想了,因为她,对曹操产生的怒气也快消散一空。 可如果能路过的话,为什么不能给曹操一巴掌? 只要黑熊敢去许都,自己就敢追随同行。 真动手时,不仅仅是杜氏,杜氏仅仅只是个开始。 徐州城破时,死的不仅仅是百姓与军士,还死了许多将校的妻儿子女! 关羽面无表情,眯着眼细细聆听张辽讲述的情报。 张辽说罢,看关羽略显僵硬的神情,安慰说道:“曹公智略超群,若是云长兄行踪暴露,他必然设伏。” 关羽想要辩解什么,可看着张辽眼神又张张嘴停下。 张辽又说:“连我都知道云长兄的心思,更别说是曹公。云长兄形貌非比常人,出行难以遮掩。弟以为,若真有许都之行,势必遇伏。还有梁侯,行事任侠无所禁忌。” “文远不必再说了,这是与我曹孟德私仇。杀妻夺爱之仇,岂能不报?” 关羽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忿忿不平:“这是目前最好的机会,大司马不会放任玄德公与朝廷联合!我与他联手骚扰许下,朝廷惊扰士民仓惶不定,曹孟德威望骤降。此举,不亚三万之兵!” 张辽闻言,沉默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劝。 总不能说曹操得到杜氏后,也感觉有些后悔,又不好意思把杜氏送给关羽。 还在犹豫时,关羽就挂印封金,留书辞别。 想了想,张辽换了个角度,假设说:“兄长,若是曹公知晓兄长来意,有意成全,全程放行,礼送兄长返回宛口,此情又该如何报答?” 一码归一码,曹操真全程放行…… 关羽神情愕然,想到曹操其实与黑熊一样,很多时候也是很任性的。 张辽说的很有道理,关羽很清楚,曹操对待自己时,常常会采取常理之外的手段和态度。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代表黑熊入朝答谢的陈震开始踏上返程。 在许都的半个月时间里,陈震被征为议郎,转而又拜为尚书郎,没几天又迁为讲读侍御史,在天子身边待了三天。 终于司空府的东曹毛玠向尚书台推举陈震为天水郡守,程序很快走完,陈震摇身一变,就成了天水郡守。 仿佛梦游一样,陈震距离历任三台就缺一个‘谒者’。 返程路上,陈震坐在青伞盖牛车上,看着驰道两边的绿野。 他也清楚,等自己返回关中;那己方与曹操之间的停战协议,就算到期。 他也没想到,因为他的到来,许都朝廷爆发出了这么激烈的冲突。 杨彪为首的汉室老臣们积极推动,他再不走的话,再过半个月,可能就要担任侍中,进而自由出入禁中。 (本章完) 第280章 连环之计 第280章 连环之计 陈留,襄邑。 曹操轻车简随,来到郊外一处新立的坟冢。 卫士环立,曹操抵达坟冢前才下车。 顺着铺石小路登上台阶,看着十几步外的坟冢,目光凝视久久无语。 曹休背剑站在曹操身侧,也望着这座没有墓碑的新立坟冢,坟冢表面的黄土层也是刚打好的,整体光洁,没有风蚀坍塌迹象,也没有滋生杂草。 这是典韦的新坟墓,跟黑熊记忆中的不一样。 黑熊的记忆中,曹操当年败的很惨,连典韦的尸体都没有找回,所以派间谍高价索求。 并没有如何风光大葬的印象,不管是三国演义,还是电视剧,黑熊都没有曹操厚葬典韦的印象。 还有新三国电视剧,似乎就没典韦什么事儿,都是许褚的戏份。 所以逃亡中原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搜刮、寻找。 而实际上,曹操找回了典韦的尸体,派人安葬到了典韦的家乡已吾;最近出于警惕,又秘密迁移到已吾县北边的襄邑。 曹操很清楚,典韦与许褚单对单厮杀时,典韦绝对能砍死许褚! 不管是步战,还是骑战,典韦都比许褚猛! 不仅是身体素质强横,典韦的心态、技巧,都在许褚之上! 此刻,曹操心中的惶恐难以描述。 驻望许久,曹操一言不发,转身返回登上马车。 曹休也翻身上马,伴随在马车两侧。 待离远了,曹操正要开口,就见一名骑士从队伍前方疾驰而来:“报~!明公!前方有虎群拦路!” 这时候驾车的曹真勒马,对曹操说:“父亲,还请换马。” 言语间,马车后面就有随行骑士将备用的马匹牵来。 曹操想到典韦,忍不住长叹:“好。” 虎群是无法用常理来推测的,马匹遇到虎群又会陷入惊慌。 真到危急时刻,周围骑士想要上前拼命,马匹不见得敢上前;包括救援曹操的时候。 抛弃行动不便的车辆,换乘马匹,是最稳妥的。 曹操已快四十岁了,不再是那个耍勇斗狠的骁猛青年。 见惯了生死离别后,曹操更不想去赌什么运气。 换乘马匹后,曹操驱马上前,就听前队都尉说:“明公,虎群应是被马群引来的。” 土路另一端,路上卧着、站着七八头老虎,而土路两侧杂草灌木中,潜伏其中的老虎各有十几头。 当老虎结成群后,如果能生活的很好……也就没必要再散伙了。 曹操安抚坐骑,随行许多骑士陆续下马,持矛戟立在前方,弓弩手则站在矛戟手之间。 见虎群留恋没有退散之意,曹操握着马鞭举起手:“杀!” 当即三十几名强弩扣发弩机,顿时虎啸声炸响,紧接着就是马匹惊慌长嘶之声,许多无人的马匹挣脱控制向后奔逃。 虎群也冲杀而出,弓手引弦待发,此刻纷纷发箭,四五头老虎中箭,却只有一头被射中口腔,其他不过皮肉伤。 扑来的虎群很快被矛戟手逼退,后方护卫曹操的三十几名骑士齐齐控制不住马匹,马匹载着他们后退。 任由曹操怎样拉扯缰绳,座下骏马猛地转身就跑。 见曹操被马载着后撤,曹真、曹休纷纷调转码头追赶。 三四头老虎也不再与矛戟步兵对峙,转身就来追赶曹操他们这些后撤的骑士。 就在这时候,强弩第二轮发射,近距离平射。 强劲弩矢接连掼入老虎躯干,两三个呼吸间,配合弓手,十二三头老虎重伤。 这些虎群的惨叫呼啸的声音,又将一些追逐骑士的老虎吸引回去。 就剩下一头老虎追赶,曹真身形壮硕,马上扭腰回身拉满弓,一箭射出正中老虎眼眶。 这头追赶的老虎立时四肢、尾巴僵直,惯性带动下,滚了滚停下。 曹操这才控制住马,当即一跃下马,一手扯着缰绳,另一手扬起马鞭狠狠抽打马脖子。 缰绳控制着,马匹越是挣扎那疼痛感就越是强烈;反倒是马鞭抽打,对马匹来说更容易承受一些。 曹操右臂酸困时,才停下,但左手依旧紧紧挽着缰绳。 失去左手缰绳的控制,这蠢马给他一蹄子,他今天就可以跟典韦作伴去了。 他气喘吁吁,曹休上前挡在他与马匹之间:“叔父息怒。” “这马愚不可及!” 曹操见曹休完全挡住马,才敢松开缰绳交到曹休手里。 曹休等曹操退了几步后,就牵着马离开,转手交给了其他骑士。而曹操回去看了眼曹真射死的老虎,心情稍好一些:“子丹真我家虎子也!” “让父亲受惊了。” 曹真拱手行礼,他有把握射死老虎,始终不射,预防的就是这种场面。 曹操伸手拿过一名骑士的槊,双手平端上前,那老虎还未死透,摇晃着脑袋,想要挣扎。 但曹操手中的槊刃刺入老虎另一只好眼,平推掼入不到一尺,这老虎彻底僵硬死透。 拔出槊,递还给骑士。 曹操这才稍稍解气,这时候马车来到身边,曹操上车后:“文烈,你也来车上。” 曹真接替御手,曹休也上车,驾车向前,留下骑士收集跑散的马匹,以及收拾死虎。 马车缓慢而行,曹操脸上没有笑容:“文烈,可知此处坟冢中是谁?” 曹休疑惑:“难道不是典君?” “不是他,我将他迁移到了别处。” 曹操感到心累,神态疲倦,语气无力:“这处坟冢中的,是我曹家人。” 他有四个弟弟,目前就曹彬还活着,他将早夭的三弟挖坟,悄悄替换了典韦的棺椁。 现在就看下一步,已吾的典韦原始墓地里的‘典韦尸骸’会不会失踪,失踪后,这里自己三弟曹玉的骸骨会不会失踪。 曹真只是驾车,此刻保持沉默。 曹操一族目前因为曹昂、曹安民的意外死亡,已经引发了继承危急。 曹安民是曹彬的儿子,不提曹昂,如果曹安民活着,曹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窘迫。 曹丕岁数多少有些不够,所以曹操这里必须要有一个同家族的替补。 从血缘上来说,仅存的弟弟曹彬最合适,可曹安民死后,曹彬也跟曹操离心,对现在曹操的事业并不上心,也不出力。 曹彬不适合,只能强行扶植堂弟曹洪;曹洪与刘勋并列为军中豪右,就是因为曹洪在部曲仆僮之外,还有一個庞大的宾客团队。 这些人平时可以为曹洪经营产业,特别是经营产业,一个地方的购买力是有限的,想要把生意做大,就必须跟各方密切走动。 所以这些人现在是帮曹洪做生意,实际上是曹洪蔓延出去的各种触角。 是眼睛和耳朵,也是嘴巴和舌头。 杨彪组织百官企图宴席上逼迫曹操交权的时候,也是悄悄拉拢曹洪,希望曹洪能以汉室社稷为重。 结果很明显,曹洪出卖了这些人;这也是曹丕极度压制曹洪的原因,也是曹洪最终能保命的关键。 曹休是曹洪的亲侄子,曹洪与曹操拥有共同的祖父,这个祖父是曹休的曾祖父。 与他们相比,曹仁、曹纯兄弟的血缘就远了一辈。 曹休回头看前后,见没有第四个人:“叔父的意思是,那黑贼真有异术?能沟通冥土?” 驾车的曹真也是回头观察,给典韦迁移坟地,包括悄悄替换尸骸,都是曹真亲自办的。 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如果黑熊真掌握能将人复活的异术,那任何一个孝顺的人,都会先天、本能的想要讨好、巴结黑熊。 别说复活,就是能让活人与冥土的人交流,说几句话,这都是难以形容的伟力。 曹操也是不怎么确定,只是通过现有的线索得出这样的骇人结论。 哪怕仅仅是沟通幽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黑熊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历代先贤! 这说明,自己不是在跟黑熊交锋,而是跟历代先贤斗智斗勇! 那些上古先贤,在当世可不会有什么难以割舍的利益;如果黑熊真能与他们沟通,就能得到这些先贤公允的建议。 这仗,还怎么打?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假如自己死了,在冥土生活了七八百年,然后一个能沟通幽冥的人找上自己,需要自己出谋划策解决一些小问题。 人只要活着就能不断的学习,有所长进。 如果自己在冥土生活那么多年,学习了更多的典籍,那会不会特别的手痒,好向世人证明自己这些年没白过? 拿自己代入过去,黑熊那里或许不是黑熊求着咨询古之先贤,而是这些先贤争着抢着进献策略。 这些策略,必然是能决定国家兴亡的国本大策。 所以黑熊未来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政策都是正常的,因为那不是当世人、普通人能理解的。 至于效仿……曹操不觉得效仿能有什么用,彼此根基就不一样。 现在只希望黑熊能将自己弟弟复活,终究是亲兄弟,弟弟死的又不算长远,感情不至于淡漠。 弟弟被复活,大概率会想办法向自己传递信息……这就很关键了。 从冥土来的人,极有可能会传授冥土那边的文化。 还有那神奇的金简书法,曹操已经断定不是蔡邕所留,应该是冥土生活的历代先贤改进而来。 曹操缺乏与曹真、曹休独处的机会,见没有第四人,就说:“我不知黑贼异术究竟如何,但为了宗族长远,我希望文烈能假死。” 埋在坟冢里的弟弟还不够,再把曹休塞过去,那就稳了! (本章完) 第281章 克扣补偿 第281章 克扣补偿 甘泉宫遗址,黑熊回来时这里已经板筑好了一座百步见方的四合土楼。 他回来时主体工程已经结束,正在四面土楼的一楼、二楼,以及地下室正进行木地板铺设。 不仅要铺设木地板,墙壁、屋顶也会使用木板加固。 糯米汁搅拌的三合土用来填补隙缝,墙板、顶板甚至是双层结构,内层木板牢牢粘合固定在土墙之上,架设龙骨,再铺设表层木板。 这样的工程反而是小工程,修筑宫室、豪宅最费人力的是各种巨大石料或者木料。 去深山采伐树木、开采巨石,以及运输,费的人力都等于钱粮。 黑熊对于大型建筑缺乏兴趣,所以这座四合土楼就是未来的大司马幕府办公的枢纽。 他也只是稍稍观察了工程进度,就来到土楼外的临时营地。 这里幕府各曹都有了各自的小营区,随着春耕渐渐停止,郡县衙署开始工作,公文日益增多。 他一回来,长史崔州平、司直孔融、亲兵都尉张定以及西曹傅干四个人一起来见他,除了东曹空缺外,再加上黑熊身边跟随的主簿杨阜,幕府六巨头中的五个,终于算是第一次聚集。 巨大圆形帐篷里,这些人都呈上了最近的工作记录,以及人员扩招的名录。 幕府内部诸曹的掾、属、令吏、佐史,历来都是由西曹进行选拔;但现在幕府依旧草创,遇到一个行踪飘忽不定的首领,西曹的人事工作往往只能冻结。 所以攒到现在,西曹傅干递上一卷厚厚的竹简。 竹简上,诸曹需要补充的名录,以及委任的官职都做了清晰标注,最后还统计了这批幕臣的俸禄、待遇支出。 这仅仅只是开始,随这卷名录来的,还有三盘竹简,竹简上就是名录上诸人的信息。 黑熊极有耐心,名录铺开摆在桌案上,手里翻阅个人信息阅读。 选人、用人,关系长远未来,所以此刻没人敢焦虑,静静等候。 黑熊不时捉笔,将名录上的人名涂掉,以此表示否决。 待勾掉最后一個人名后,黑熊看向傅干:“杜畿、苏则二人,近况如何?” “回君上,杜畿讲学于大学;苏则,臣听闻此公离开太白山,正在终南山处做客。” 傅干是北地人,但与关中士人更密切,又说:“以臣观之,此二公已有为君上效力、分忧之意,奈何缺乏进身之阶。” 杜畿被黑熊压着,一直很倒霉;苏则家族的坞堡、位于渭南上林苑区域的牧场、林场则尽数被百户所征用。 苏家这些年积攒的仆僮、部曲以及侵占的田地,也都吐了出来,且元气大伤。 因为双方都足够克制,也因为黑熊这里足够强横,所以彼此之间没有闹出血仇。 苏家产业上建立了四个百户所,都是熟地,已经开发好的牧场、林场。 黑熊没想到的是,苏家真的能忍下去。 苏氏宗族这么大的产业,其实跟苏则没有多少直接联系,就连年底分红也没有。 但事情不能这么看,苏则是苏氏宗族的代表和领袖;苏则一句话,就能调动苏氏宗族的人力和物力。 没有所有权,却有使用权。 很多名士家族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家穷,世代清贫;不等于他的亲族、戚族、乡党们清贫。 傅干说完见黑熊不为所动没有表态,也就不再言语。 苏则、杜畿正值盛年,所以还等得起。 苏则能劝族人忍耐克制,就知道苏则的态度和倾向;杜畿也没有跑,反而投身于教育,也是一种态度。 这两个人不可能跑到大司马幕府这里来求官,他们要等合适的机会入仕。 也不是黑熊这里不缺人,而是把这么两个明晃晃的意见领袖抛到野外,真有什么危险,苏则、杜畿这里肯定会率先接触。 两个人,任何一个人向自己告密,就能解决一个大阴谋。 如果只留一个,那效果就不会这么好。 他思索之际,批注的名录在诸人手中流转,孔融见自己举荐的四个人被勾掉了三个,忍不住就率先开口:“君上,臣司直群僚,手下校事只有二人、佐史一人,亟需补充,为何只同意了一人?” “刀是否锋利,不在用铁多少,而是在于能否时时打磨。文举公,两名校事足够了,算是文举公,可以三面出击。以我幕府治下的郡县来说,还不够分的。” 黑熊说完,孔融不甘心,也只能应下:“是,臣不敢松懈。” 见其他人没有表态要人的意思,黑熊扭头看一眼帐篷外的高顺,高顺引着四名道兵进来。 每两人抬一个木箱子,木箱子摆到圆帐正中,高顺打开箱子后,引着道兵退了出去。 箱子里,是面值一千、五百的两种金币。 在座之人对金币不算陌生,泰西商人带来的金币有雕刻对方国王君上头像的,上面还有各国文字。但此刻,他们尽数被眼前金币吸引,因为太过于标准和精美。 黑熊说:“这是司金从事诸葛亮督造的金币,大的用金一两,兑换一千五铢钱;小的用金半两,兑换五百五铢钱。” 孔融微微拱手,起身就各抓一把金币,见上面印精美,分别是‘当仟’与‘伍佰’,就感慨说:“君上之钱币,以人为本呀!” 其他人也上前拿金币观察,长史崔州平心中松一口气,他一个河北人,在幕府里压力很大。 孔融能为他分担很大的压力,依旧很多人想要将他扯下来。 傅干抓着金币仔细对比,他想到的则是金币外流,外流过程中,肯定会从胡商手里兑换更多的黄金。 他这个家族,自然清楚,越往西边走,那里的黄金在市场上就越充沛,同样的生产力,能在泰西换取更多的黄金。 忍着激动,傅干询问:“君上,每日能造多少金币?” “昼夜不歇,一日可造大约五万枚,能用金两千斤。” 黑熊看着两箱金币:“与荆州的粮食、布帛、工具、药材的采购,我准备使用这些金币来支付。今年八月后,我会在各郡城设立钱铺,方便商旅、士民兑换新五铢钱。” 诸葛亮的心一直很黑,想给金币掺杂质……也想给五铢钱多掺杂一些铅。 铸币中心翻模制造母钱的同时,诸葛亮一直在测试含铜量更低的配方。 如果科技允许,黑熊怀疑诸葛亮会发行电镀铜的铁钱。 奉行管子经济理念的诸葛亮,眼中合适的钱币,应该与铜、金脱离,变成一种单纯的信用货币。 所以铜钱的含铜量降低,金币里面没有黄金,这对诸葛亮来说不是什么道德问题,而是一种理所当然。 当然了,对黑熊来说现在也是生产技艺不行。 等生产力、技术储备足够时,就要印刷能直接兑换金币的纸钞! 这种事情,还需要隐瞒,诸葛亮这里也要瞒着。 但诸葛亮的观念,很适合在未来推动纸钞的发行。 金币在流通过程中掉进天坑里,那就真的消失了;纸币流通时,更容易损毁,这可都是白挣的钱。 会议期间,主簿杨阜只负责捉笔记录谈话内容,亲兵都尉张定就带了个耳朵来,黑熊不问他,他就不会开口。 对在场的其他人,张定多少有些心虚;他只要不开口,这些人就抓不住他话语里的漏洞。 崔州平将手里金币放回箱子里,询问:“依君上之意,年内就发放俸禄?” “嗯,不能再拖延了。” 黑熊收敛笑容:“只是粮食紧缺,布帛也不足,所以今年上下官吏陆续补发的俸禄会分成两部分发放,一部分是金币与五铢钱,一部分则是职田的收益。” 职田是公田的一部分,百姓承租公田要缴纳三成到五成的田租;官吏耕种职田也不例外,也要缴纳田租,剩下的才是他们本人的收获。 只是百姓历来有逃不掉的苛捐杂税,实际田租能高达七成、八成! 见黑熊收敛笑容,在场诸人都是严肃起来。 就听黑熊说:“我已经收到了许多来信,向我提议,说是职田不必再收田租,将田租折为俸禄。这件事情,诸位怎么看?” 几个人默契去看崔州平,崔州平略思考,就公允说道:“君上提倡的职田意在劝农,然而职田终究取于公田,公田之税租早有定论,不宜减免或挪作他用。何况,自君上举兵以来,官民吏士不分男女,皆有口粮供应。如今各处官吏吃着口粮,再讨要职田税租未免贪婪。还有俸禄补发一事,臣以为当仔细斟酌。” 孔融诧异看一眼崔州平,也跟着说:“自臣抵达关中以来,所见吏民皆有口粮供给,这与俸禄何异之有?所以俸禄补发一事,不宜再谈。若是君上犒赏创业有功之士,那臣没有异议。” 西曹傅干也说:“君上推广职田,用意深重。使官吏重温农耕之苦,自会体恤黎民之苦,与物力之艰辛。所以臣以为职田之税租,万不可减免。凡用公家之粮种、耕牛农具者,就该与佃户等同,征五成田租!” 见他们说的都很符合自己心意,黑熊略感遗憾,就去看张定:“你说说。” 张定抬头看黑熊:“君上,臣以为俸禄无需补发,有功之士也无需犒赏。若是拿了酬功之犒赏,又有何面目以功酬爵,领取爵禄?” 杨阜看着这些人一言一语,就将许多基层官吏眼巴巴盼望的俸禄补发一事推的一干二净。 又微微斜眼去看黑熊,黑熊听了略为难:“说的有些道理,一功不可二赏。但这样的话,我实在有些不忍心。这样吧,我会督促荆州,加快运输布帛,今年的夏衣不能在四月发放到位,也要赶在五月底之前。” 至于今年十月、十一月要发的冬衣,到时候缩在屋子里硬抗吧。 杨阜则捉笔记录黑熊的言语,对于发放俸禄补偿这件事情,杨阜没什么感觉。 就算要发,也跟他这种新来的人没关系。 能拿到大头的是青州兵,以及甘宁所部。 这些人能消耗多少钱粮,又真的缺这么点钱粮补贴? 只要给他们发,其他后来的人眼巴巴看着,你发不发? 从源头掐死,就能节省最少半年的俸禄支出! 这笔钱粮物力,无论如何都要省下来! (本章完) 第282章 相互掣肘 第282章 相互掣肘 幕府成立以来第一场会议勉强结束后,孔融等人放回金币,各自思考这批金币的长远意义。 而黑熊则离开这里,来到东面十几里处的一座山沟。 山沟道路与河流并行,山沟两侧是高耸、密集的原始松林。 入沟口行七八里,拐过一个弯后豁然开朗,是一片开阔的环形山谷。 山谷北面阳坡,是前汉宫室废墟遗址。 地面早已经过严格的平整与夯实,废弃这么多年,雨水冲刷,只有少数杂草滋生。 夯土区域内杂草已被收割,其中并无大型乔木、灌木滋生。 黑熊来时,就见祭酒郭泰正指挥人手采伐松木。 一条条修剪侧枝的松木躺在坡地上等待阴干,大约三百多名光头、光膀子的青州兵在林间劳作。 再看看阴山南坡处,甄宓的临时营地就在这里,贴着山溪立营。 南坡上的低矮灌木已经被清理干净,黑熊来时就听到南坡松林内有密集犬吠声。 等走近了才发现松林内的瘦小松木也都被清理了,松林外围搭建了木栅栏,将林间的军犬隔在那里,无法深入营区。 而营区内靠近山溪的区域,则人工开挖,又用原木、土石垒砌塘堰以聚水。 形成了一片方圆直径百余步的水泊,不知深度多少,但他的大大小小七百多只鹅正在其中戏水。 一些鹅则在岸上围成团晒着太阳小憩,附近草地早已被这群鹅吃光,仿佛割草机打了一遍。 裸露草皮之上,则是一片片的鹅粪,都是拇指大小,青绿色。 水堰附近还用原木搭建宽敞的雨棚,还用原木搭建了防风墙。 甄宓搬家就把这些鹅带了过来,为了方便以后鹅群壮大,黑熊发现鹅群中还混了一些贱兮兮的小狗。 也就褪毛的雏鹅愿意跟这些身形相仿的小狗玩耍,其他全身白羽的大鹅则是凶狠异常。 只要小狗靠近,心情好只是示威啄一口,心情不好就扑扇翅膀追着咬。 好在这些小狗不吃草,与鹅群不存在食物竞争。 甄宓来迎黑熊,见他停在半路上观察鹅群,越发感觉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她头戴斗笠挂着两层白纱,来到黑熊身边欠身施礼:“郎君安好。” “林间的军犬是怎么回事?” “郎君,此处人烟稀少,山野多有黄鼠狼、狐狸之类。” 甄宓展臂指着远处山头:“郭祭酒征募周边猎户,已入山林深处猎杀野兽。妾身担忧鹅群受损,故而将这里围了起来,入夜后也会安排女兵巡查。” 又指着山谷远处一些简陋木屋做介绍,都是外围女兵的岗哨据点。 鹅群天色启明时,就会成群出动去觅食,这些岗哨都设立在岔路口处,负责将鹅驱赶回来。 外围山林没有开发,山谷中的草足够鹅群觅食,没必要让它们深入山林冒险。 黑熊则叉腰观看四野山坡,对这个山谷不是很满意,还是有些小了。 不过也没关系,甄宓迁徙时带这些鹅很不方便;自己的话,这些鹅可以快速移动。 看着这些鹅群,试着感应所有鹅群,发现除了甘宁那两只外,余下都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头:“可惜没有好的鸭种。” 荆州不缺鸭子,采购计划已经送到司马芝那里,鸭子很快就能送到关中。 见甄宓神情疑惑,黑熊解释说:“上党崔琰书信中提起过,今年河北春蝗大起。若治不住,又会生出秋蝗,说不好会波及到太原河东之地,到时候关中也是难逃。” 鸭子能吃虫、除蝗,不算是什么隐秘知识。 甄宓看着水泊中七百多只大大小小的鹅,去年这时候只有四只。 五点白法力才能催熟一只产蛋的大白鹅或大鸭子,理论上来讲,百余点白法力培养三只公鸭,十七只母鸭。 以平均一天十颗鸭蛋来计算,一个月能获得三百只小鸭子。 养到秋季,又到了鸭群正常的产蛋季节,大多数小鸭子也适龄了。 一个冬季的储备,明年开春孵化出来,鸭群规模就能暴涨。 自己出征前,如果得不到荆州好品种鸭子,就拿关中鸭子进行培养。 放下这個事情,黑熊展目观察山谷各处。 不由思索,如果当时放弃船队,带着甄宓隐居山野,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大概黑法力的素材,都不好凑集。 光靠傀儡道兵,是很难改善生活的。 所以目前这条路是对的,起码自己活的很畅快,曹操这些人活的不怎么痛快,这就够了。 甄宓的木楼小厅里,黑熊落座不久,祭酒郭泰就快步抵达。 郭泰在厅外木棚下简单洗漱双手、脸庞后,才穿着草鞋入内。 正处于开荒时期,不具备脱去鞋子,只穿袜子行走的生活条件。 “见过渠帅。” “坐近些,与我一起饮水。” 黑熊正捣弄薄荷水,随手召出一束碧绿薄荷,丢入木臼中,就握着木杵捣弄研磨。浓郁薄荷的气味在厅内弥漫,几乎一瞬间,郭泰就精神焕发。 桌案旁边是一瓮新运来的冰凉泉水,黑熊将木臼内的薄荷汁液倒入陶瓮,又舀水清洗木臼。 搅荡一番后,给彼此各打了一碗冰凉的薄荷水。 黑熊将对方的碗推过去,才端起自己的碗小饮一口,闭上眼睛,顿时就是一种刷牙时的口感。 郭泰喝过薄荷水,此刻双手托举木碗仰头小口饮着,不仅感受到精神振奋脑海清明,就连体力也快速饱满起来。 小口慢饮一气喝光,随手双手托举空碗,黑熊又为他打满一碗。 这时候郭泰才放下木碗,就问:“渠帅这次能驻留多久?” “我也不清楚。” 黑熊品着薄荷水滋味儿,说:“要等甘宁,甘宁准备就食于敌。只要陈震安全返回,甘宁就要发兵进袭大谷关。只要夏侯惇敢增兵,水军就能绕击小平津关、孟津。” 郭泰思索着:“渠帅,甘宁是觉得小平津、孟津会储有粮秣?” “他没有细说,我也没追问,这一仗怎么打,是他的事情。” 黑熊喝光碗中残留的薄荷水,又给自己打了一碗,这时候控制袁术进来,将陶瓮抱出去,给周围人分发饮用。 郭泰忍不住扭头去看渐渐离去的陶瓮,他也清楚,这样的仙品饮一碗与两碗,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思索甘宁的开战方式,分析说:“仆以为,甘宁这里开战容易,收尾困难。他有水军之利,或许会生出奇袭荥阳、敖仓的心思。” 敖仓是秦汉之际的大粮仓,但因为漕渠干涸,以及汉末大乱,敖仓已经没落。 但再变化,荥阳的军事地位不会有明显衰减,所以这里肯定会储备许多粮食。 见黑熊没有厌恶神色,郭泰又说:“仆以为,甘宁这里不宜大打,小挫夏侯惇兵势即可。这样曹军在黄河沿线不会布置重兵,等刘备进伐中原时,渠帅轻易可收青州兵大部。” 将其他青州兵策反过来,是郭泰最近一直在忙碌的事情。 可关中没有那么多的储粮,青州兵连带家属撤入关中,这个运输量太大了。 黑熊面无表情听着,思索其中的难度,最终还是摇头:“今年不妥。” 郭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拱手:“喏。” 见他这模样,黑熊解释说:“刘备今年不会有什么巨大进展,不是他人不行,而是曹操这个人过于狠辣。” 所谓的诸刘联盟,在黑熊眼中很是脆弱。 曹操麾下不缺实用主义者,他们对汉室的忠诚也多数流于表面。 曹操敢这么大规模的任用宗室出身的官员,又怎么可能不做防范? 豫州刺史刘彰与他的弟弟刘勋,说不好反而会被曹操利用,反过来算计刘备。 还有扬州刺史刘馥,淮南发展的速度很快,想要维持淮南现在的高速发展,那一定不能发展武装。 发展武装会占据人力、物力资源,两淮周边的士民早已经被袁术、曹操、孙策折腾成了惊弓之鸟。 所以刘馥手里的军队都是收编的乱兵、盗匪、豪强部曲,陆续整编来的,数量是很少的。 也只有面对外部入侵时,淮南人才能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志;其他时间,淮南人并不想搅合什么大事。 刘彰生活在曹操眼皮底下,左边是夏侯渊,右边是满宠,上面是卫将军曹鼎,下面还有个曹洪。 刘彰不能指望,刘馥不能指望。 总不能指望杨彪、耿纪这些人的家中仆僮与士人弟子。 只要曹操下手够快,刘彰、刘勋兄弟,基本上开战之前就会祭旗。 黑熊思索着,又继续说:“我们暂时还不能与青州兵大部合流,与他们合流,天下各方势必联军来讨,内部也会生变。” 曹操的命根子是谯沛乡党?还是汝颖士人?又或者是臧霸为首的泰山屯帅? 都不是,这支单独臣服于曹操个人的青州兵,才是曹操的命根子。 没有这支敢于打砸抢烧摧毁一切的武装,曹操根本镇不住场面。 现在进去河北的希望渺茫,这支青州兵对曹操越显得重要。 如果曹操吞下河北,获得十几万待整编的兵员,那军队大整编和稀释之下,青州兵就成了备用力量。 到那个时候,青州兵反而要小心翼翼的做事。 不像现在,《太平世道经》手抄本已经流入兖州东部,在青州兵各部之间快速流传。 而曹操呢,也只能装个不知道。 他不敢查,他敢动手,黑熊这里也会动手,不会放任他拆散、瓦解青州兵。 就算黑熊这里不动手,曹操也很难快速吃掉集体反叛的青州兵。 青州兵集体反叛,错役制失去最大的镇压筹码,曹军各部都要生乱,哪里又能挤出力量去镇压青州兵? 青州兵也是有盟友的,现在青州各处的豪强、黄巾军旧部,只要青州兵集体叛乱,各处响应的力量太多了。 黑熊看着沉默思索的郭泰:“曹操、刘备都是当世枭雄,他们不会轻易压上一切。我缺的是时间,你稳住青州兵各部。三年内,我会迎他们入关中。期间,中原不会爆发大战。” “是,仆领命。” 郭泰郑重施礼,他就怕中原大战此起彼伏,曹操借刀杀人,将青州兵骨干、元气消磨一空。 仔细一想也明白,只要刘琦那里把口子收紧,刘备哪有独自发动大规模战役的实力? (本章完) 第283章 雒阳的米 第283章 雒阳的米 雒阳南郊,伊水河畔。 夏侯惇巡查军屯区域,脸上笑呵呵的。 雒阳这里不缺水,雒阳废弃的时间也短,所以水利设施损毁轻微。 城外近郊、远郊,处处都是上好的良田。 搁在天下未乱之际,榨干夏侯氏家资,也换不来雒阳近郊千亩良田。 别说良田,就是雒阳近郊的宅邸,也不是夏侯氏能轻易购买的。 董卓强迁雒阳士民去关中,许多人自然是不肯舍弃祖宗基业,雒都宅邸,哪怕是近郊的宅邸,也是十分可观、庞大的财富。 仅仅是刀剑,是很难逼迫士民迁徙的。 必须放火,将一切屋舍宅邸焚毁,雒阳人心灰意冷,才会西迁。 所以现在夏侯惇也只是清理废墟,从废墟中获取材料,简单修复雒阳城内与近郊的宅邸、坞堡庄园。 一处处军屯小据点,就是一个小庄园或坞堡。 这一点来说,夏侯惇这里与关中类似;但也有不同,关中的百户所是夫妻、家人编户在一起,而夏侯惇这里只有士户。 伊水河畔,夏侯惇望着水田里的稻苗不由双手叉腰,对身边的百人将高迁说:“今岁雒阳产粮,何止百万石?” 高迁是陈留人,正是弱冠之年,此刻穿着无袖皮甲,裤腿挽起站在田垄,明显是刚刚参与劳作。 夏侯惇虽然打仗的技艺不是很精熟,可他种田的精神很是纯粹。 修筑水陂扩建水田时,他也会亲自参与劳动。 只是瞎一只眼后,他不喜欢被人称呼为盲夏侯,所以减少了外出频率。 比起当初亲自背土修筑水陂塘堰,现在的夏侯惇更喜欢站在车上监督工程进度。 看高迁欲言又止,夏侯惇也猜到这个弱冠寒门武人在顾虑什么,主动说:“不能因为顾虑黑大司马兵势强盛,就束缚手脚。黑大司马发兵来犯,曹司空也会出兵与之对垒。我雒阳储粮充足,自然利于战事。” 高迁听了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 夏侯惇见说服了这个基层的屯部负责人,就笑容和煦抬手拍拍高迁的肩膀,转身离去。 高迁送了百余步,等夏侯惇到路边登车离去后,高迁才转身回地里。 几个与他亲近的什伍长凑上来,低声讨论。 一個岁数较小的什长说:“这种粮也好,黑大司马的兵来了,也没道理杀会种粮的人。” 其他人听了纷纷嬉笑,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什长说:“屯将,都说左将军会率兵再出宛口,我们这些河南兵,会不会还要去宛口作战?” 其他人听了也是一起来看高迁,去年宛口一战,左将军诱敌深入,几乎全歼了夏侯惇麾下的河南兵。 说是河南兵,实际上兵员以青州兵为主,混合了夏侯惇的乡党部曲,以及河南尹的郡兵。 说是河南尹的郡兵,但籍贯都是外州。 就如他们一样,来自兖州各郡,如今配属在河南尹执行军屯,那就是河南尹的郡兵。 “今年应该是不会了,我们要提防关中的黑大司马。” 高迁说着,又笑了笑:“这样说的话,还不如去宛口驻防。” 几个什长听了也是讪笑,反正调令上面说了算,他们又有什么反抗、拒绝的余地? 不管现在是笑,还是哭,都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 错役制度下,与家人长期分别,又身处异地,还要面临强敌……偏偏没有肉眼可见的战争红利,所以雒阳周边的军队士气普遍低靡。 自己种粮自己吃,还要给其他来这里的友军吃。 为朝廷卖命打仗,可家人还要缴纳户调、田租。 曹军底层士气越发的低靡,来自官渡一役的士气增幅,已开始明显消退。 追随曹操进而统一天下,获取各种战争红利的梦想也是陆续破裂。 现在咬牙吃苦却得不到未来长远、可观的回报,所以曹军基层有一种躺平的趋势。 普通军士、士户本就没什么前途可言,生性懒散,这些人本就是抽一鞭子才干一鞭子的活,不能指望他们主动去做什么。 如高迁这样基层的寒门武人才是关键,他们的积极性、忍耐力都在消退。 高迁送几个什长下田后,又去找地头监工的两个卒伯。 曹军军制比较混乱,基层百人将级别,因为出身、隶属和性质不同,可以称之为百人将、督伯、都伯、百人督、屯将;下一级,也会有卒伯、队官的差异。 比如张辽麾下,基层就是屯将和队官;于禁麾下,就是督伯和卒伯。 基本上卒伯就是士户的升官终点,别说什么校尉、将军,士户出身的士兵,连百人将都难。 当曹军内部考虑政治长远影响的时候,自然不会单纯的从军事角度来考虑怎么提升士户的作战积极性。 上升通道被堵死,也没有针对士户的学校教育,所以士户即便立下功勋,受限于本人的文化,也做不好卒伯一级的工作。 除非在编为士户前就有学习基础,有自学能力……可这样的人,又会被屯田机构直接吸纳,留在地方上担任屯田吏,是没有服役、远调、战阵厮杀机会的,走的是另一条仕途。 所以被征发,安置到各郡的士户,本身就缺乏文化和自学能力;军中生活艰苦,又不集中启蒙教授文化,眼睁睁看着上升道路卡死,这些士户又怎么可能会为曹操卖命厮杀? 士户的抵触、敷衍情绪,自然会惹来更加严酷的军纪和追责制度。别说士户,就连高迁也是有一天混一天,不敢奢侈的考虑什么长远发展计划。 只希望黑大司马的兵,不要偷袭伊水两岸的军屯据点,应该就近去打雒水两岸的军屯点。 至于未来,高迁真的没有想过。 作为河南尹麾下的一个小小屯将,麾下不到八十名屯田兵,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美好的未来。 而夏侯惇沿着伊水一路向南,抵达夜宿伊阙关。 伊阙关只有三百余人驻军,这些驻军也要自己耕种粮食。 简单休息后,夏侯惇渡过伊水来到西岸,引着属吏团队登上龙门山,观望白起伊阙古战场遗迹。 夏侯惇独目远眺,思索回忆伊阙之战时韩魏联军的内部算计,越发感觉很适合眼前。 自己单独是无法抵挡甘宁的,不是甘宁这个人有多么的能打。 而是甘宁已经在陕津以东囤积了许多大船,这意味着关中的精锐部队随时可以乘船参战。 己方的大谷关、小平津关组成的西面防线毫无意义,可你又必须去守。 不守的话,甘宁轻易占据,有了前线据点,甘宁的部队就能骚扰雒阳西边平地、田野;关中又不缺骑兵。 所以放任不管的话,大概率甘宁会直接在伊水西岸、雒水南岸区域牧马。 不止是在野地牧马,会组织军队,带着马群,来一个个军屯点吃粮食! 想要完完整整的御敌于外,真不是现在河南尹能做成的。 最起码,需要一支精锐的水师部队;只有挡住关中的水师部队,才有余地去谈大谷关、小平津关防线的意义。 水师加上关塞驻军、雒阳驻军,最少需要三万人! 想要保证这三万人在前线能正常驻防,那么雒阳东部包括伊阙、虎牢关,还要驻兵接近两万人。 足足五万人,他才有底气抵挡甘宁。 不是甘宁很能打,而是黑熊随时带着关中精锐部队增援甘宁。 关中地势高,黑熊增援甘宁很是快捷;而关东比雒阳地形要低一些,不说军队步行,就是坐船,也是逆流! 以高打低,后勤补给、军队增援的优势很大。 夏侯惇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有能力指挥五万大军镇守雒阳;可丢失雒阳的话,曹操承担不起其中巨大的政治风险。 因为,黑熊真的有可能将雒阳送给袁尚,或许还会配合袁尚再立天子。 所以从黑熊凯旋返回关中时,夏侯惇就感觉很难办。 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极增加粮食生产,减轻曹操主力大军增援时的粮秣压力。 如果可以的话,夏侯惇不介意用生产出来的粮食,去换一段时间的停战协议。 不能说拿粮食乞求停战,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倒卖、走私军粮,是他个人品德、操守问题。 夏侯惇眺望古战场,神情严肃。 伊阙之战,白起以少胜多,阵斩二十四万级;自此韩魏门户大开,又没有机动兵力预防,于是秦君版图迅速扩大。 当年,雒阳周边可是韩魏的核心区域,白起是孤军深入。 一战歼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后,立刻就刮走了河东、河内、南阳、宛口这一大圈六十多座城邑。 而现在呢,南阳在刘备手里,河东在黑熊手里,己方已经放弃了黄河北岸,所以河内一分为二,被黑熊、袁尚瓜分。 河洛之地,对己方来说,其实是个突出部。 甘宁不存在孤军深入的说法,而己方因为雒阳的特殊意义,必须死守。 这仿佛耕牛的鼻环,哪怕老牛知道被牵着走向屠宰场,但鼻环实在是太疼,挣脱不掉,只能一步一步被扯到屠宰场。 莫名的,他开始怀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划,是不是有问题。 当年河北人与袁绍也有类似的计划,可袁绍强硬否决,是不是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隐患? 丢掉天子说的简单,可看看李傕郭汜,再看看杨奉、董承。 现在己方已经与天子牢牢绑定,丢掉天子,等于抽掉脊椎骨! 而雒阳更是不容有失,夏侯惇思索着,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的长史武周见状,劝说:“君侯何必气馁?以某观之,左将军与大司马并非同心。今番兵戈再起,变数良多,并非皆是坏事。” 武周是沛国竹邑人,家中世历两千石,在兖豫青徐四州拥有显著的清誉美名。 去年黑熊几次过下邳时,下邳令是武周,结果黑熊始终没有机会下手,保住下邳没有陷落,这本是郡县长官的本职工作。 可架不住黑熊几次往返途径、逗留下邳,只要是个人,就断定当时的黑熊很想袭取下邳。 但武周,保住了下邳! 所以夏侯惇重建军队时,曹操擢升武周为建武将军长史。 而武周这个名字,对防守雒阳来说也具有很好的寓意。 也因为下邳的经历,武周多少有些信心。 (本章完) 第284章 禁马方略 第284章 禁马方略 襄阳东郊,鹰台。 又是一年春夏灿烂之时,草木茂盛又未入伏,最是利于踏青、郊游。 鹰台之上,刘表端坐主位,仰头看着天空盘旋的群鹰。 比之去年,明显多出十几头。 但台上宾客,少了不止十几人。 这段时间里,刘琦地位越发稳固,为了断绝刘表的其他念头,遂上表朝廷,表刘琮为九真郡守,发配到了交州。 如今的刘表,今日宴席,只有三子刘修、女婿王凯,以及襄阳名士许汜、刘备使者简雍作陪。 台上八方焚香,春风吹卷,香气环绕台上,气味浓郁芬芳。 一班歌舞伎退下后,刘表抬起手轻轻拍响,就有仆人端来两盘关中金币。 简雍与许汜互看一眼,关中的金币已经通过南乡向荆州开始流通。 原本五万金的采购,许多物资本就存在溢价情况。 关中又不肯支付实打实的黄金,弄这种精美的金币来支付,对一些豪商、大姓来说,确实有些亏损。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胡商的金币,胡商的金币,在交易时也是以重量、含金量折算成五铢钱使用。 黄金与五铢钱之间的官方汇率,曾经也存在波动,因五铢钱贬值,以及黄金不流通的原因,一金一万钱变化到了一金两万钱。 而眼前,商业繁华的荆州自然不缺嗅觉敏锐的人,是个人都知道精美金币背后存在巨大的利润。 这种利润并不算多么危险,无非就是关中方面以市场方式用金币、新五铢钱换走黄金、铜、旧钱。 可这种金币持续对外流转,会有一种命脉被关中扼住的危机感。 刘表这半年来越发的清瘦,望着两盘金币,对许汜、简雍说道:“南海之胡商在襄阳市肆见了大司马所铸金币,故而彼辈对关中颇为向往。只是杨虑染疾暴亡后,关中严禁各县吏民无故往来,也禁止胡商入关。” 这时候许汜拱手:“君侯,胡商也托人求到了世子这里。我等推测胡商是觊觎关中铸币技艺,故一并拒绝。” 难道只有胡商眼馋关中的铸币技艺? 简雍不言语,就听刘表老神在在继续说:“胡商那点心思瞒不住我等,又如何能瞒住大司马?” 这时候许汜又拱手打断:“君侯,胡商贩卖多是奢侈之物。据仆所知,大司马生性简朴,素来不爱奢靡之物。若是向大司马讨要通关文书,看在世子颜面,大司马不会拒绝,却会生出不快。如今各方争相讨好,君侯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仆不知这是何道理。” 刘表笑容收敛,仿佛死人一样的目光盯着许汜:“你的意思是,以我荆州百万户口,二十万带甲之士,也要屈身示好?据我所知,关中乏粮,军民采薇、桑、野菜而活。如今却要大肆供给稻米,这不是养虎为患又是什么?” “君侯所言有理。” 许汜这回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了,端坐着微微扬起下巴,鼻孔对着刘表:“今关中虎狼之师俯身食草,是大司马畏惧我荆州富庶强横?还是说,关中吏民生来就喜爱吃薇桑之属?” “今丹水漕运不利于北运,其北端商雒积蓄舟船不下七千艘!” “若不卖粮,大司马提兵来取,谁能相抗?” 许汜展臂指着江夏方向质问:“孙权随时能发兵来讨,难道指望黄祖东拒孙权,还能分兵助战于南乡?” “呵呵,我非无知小儿,休要拿这等言语糊弄老夫。” 刘表白胡须抖动:“关中乏粮,吏士疲敝,只有一击之力!挡住他们,其攻势自溃!见他失利,关陇英杰之士起于内,内外交困,民又乏粮,他岂能长久!” “等关中粮食丰足,十余万大军顺武关道而来,后劲充盈,兵锋盛锐,谁能相抗!” 刘表指着两盘金币:“这就是他的野心,未来秦楚之地流通钱币皆出于他手,百姓知他而不知我,衰亡之日不远矣!” 见刘表情绪颇为激动,言语很是正义。 许汜露出笑容:“诚如君侯所言,如今之关中,确实只有一击之力。只是量我荆楚人力物力,实难抵御这倾力一击!” 他瞥一眼简雍,又质问刘表:“去岁大司马在万山下阵斩蔡瑁,其势尚弱,为何君侯不与他殊死一战?” 说罢许汜扭头对着简雍说:“宪和不算外人,可以给个公允话。宪和说说,去岁君侯主政时尚且不愿与大司马玉石俱焚;怎么到了今日,反倒开始鼓动世子与大司马结为死仇?” 简雍见刘表也看自己,就对许汜陪笑:“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君侯另有顾虑,见大司马小而强锐,有意蓄为外藩。未曾想大司马孤军入关中,如蛟龙入海,一发不可收拾。待到今日,大司马诚为天下强者,君侯所虑有理,许从事顾虑亦有道理。” “你倒是会说。” 许汜瞥一眼简雍,举杯向刘表示意:“君侯,且满饮。” 刘表举杯垂眉看了看酒液,简雍也端杯陪笑,解释说:“不是我有意讨好,而是大司马非常人所能预料。我等皆是常人,顾虑不足,实属正常,何必引为遗恨?” “宪和能言善辩。” 刘表点评一句,又看向毫不给自己面子的许汜:“卿亦善士也。” 说罢,三人一同饮酒。 许汜对刘表的评论不置臧否,也就现在刘表的牙齿被拔光了。 不然他还真不敢这么‘率性’,更不敢当面讲述。 一杯酒入肚,刘修起身游走桌案之间,为三人分别打酒。 刘表转而就说:“原本五万金就是五万斤金子,是五亿钱,大司马推出金币,这就变成了八亿钱。” 这种钱的方式,刘表神情之间多少有些羡慕。 这时候简雍等待刘修斟酒完毕后,就笑说:“君侯若是觉得不好,可以晓瑜荆州士民,今后不收金币,就收黄金。” 刘表笑笑:“商人争利,这可不是我这老朽之人能约束的。”说着又瞥一眼许汜,许汜没搭理。 没必要处处顶着刘表,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也有些事情,不需要争辩也是明摆着的。 比如曹操的杀全家,吕布这样的重量级诸侯都被杀全家了,未来等曹操势力更大的时候,又怎么会放过其他诸侯的家室? 而黑熊呢,就诛了个王允三族,并没有扩大化处理,要说严重,也只是派人去族田里撒了一些盐,做了诅咒。 真正下狠手,是太原、河东豪强从叛……就这,也只是尽数进入关中罢了,还从二郡从叛豪强家族择选精壮,点选了六千敢死兵。 未来这些敢死兵斩够首级,才能退役;否则服役期间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要补足六千敢死兵的编制。 一船船的物资运抵南乡,卸船检验后搬到竹棚仓库等待丹水漕运通航后向北方运输。 而一箱箱的精美金币,也就这么快速向荆州各处漫延。 宛城东郊淯水河畔,刘备坐在一颗大桑树下正专心编织白旄。 他双手灵活,不多时一副尺长的白旄就打结扎好。 白旄可以当盔饰,也能挂在腰间当饰品,也能给兵器或者别的什么做装饰品。 凡是军中作战勇猛的吏士,刘备都会赐下自己闲暇时手工编织的白旄。 以至于他的亲卫队尽皆白旄盔饰,与曹军作战时,曹军见到白旄兵,但凡有些经验和见识,都会主动退避。 刘备平日制作了许多,但从来不会滥发,宁可多余的白旄在库房里吃灰,也不会拿来廉价使用。 他将新扎好的白旄捋了捋,装入木箱后,才发现徐庶、赵云一起来了。 南阳春耕很顺利,哪怕是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因为河流灌溉以及南阳大姓遗留的各种水利设施,所以刘备这里不需要分出多少人力,就能完成今年农田的用水需求。 等刘备将其他材料收好后,就问:“元直所来何事?” “臣为防涝而来。” 徐庶将一卷竹简递上:“河北旱灾有向中原扩散之征兆,天上降雨乃是定数,河北、中原少了,那荆楚、吴越之地便可能会多一些。” “防涝?” 刘备翻开竹简,是徐庶统计的今年开垦的田地,都是临河易于灌溉的田地。 为了方便耕种开发以及后续的运输,军屯、民屯据点也都沿着大小河流展开。 但他们的元从骨干军吏几乎都是北方人,没有经历过南方的暴雨涝灾,也没有见识过南阳发洪水时的样子。 所以根本不清楚河流附近的洪灾破坏区域,说不好许多人为了方便,今年开垦时就把军屯据点建立在河边。 河边好处很多,用水方便,也方便装卸物资。 刘备看完后,敛容:“此事不容忽视,劳烦军师巡查各处,务必多方请教当地老人。” “喏。” 徐庶施礼,又说:“荆楚商贾云集南乡,南乡马价上涨明显,颇为怪异。” “如何怪异?” “一时难以查清,臣想出售驽马五百,有这五百匹驽马,多少能查出一些。” 徐庶神情疑惑,不确定说:“据臣所查,前后两月间约有七八十万石湘米运抵南乡,贩卖所得金币又购马。关中流出的马匹几乎都是官马,这些卖湘米的人尽数收购马匹,马价与日俱增。” 顿了顿,徐庶又说:“最初臣怀疑是伏波将军在用粮食交易马匹,如今再看,臣怀疑是江东人,只是没有证据。” 刘备原本都快躺下了,现在一骨碌翻身坐起:“军师的意思是荆南四郡依旧不满刘琦,与孙权勾结?” “是,刘景升征辟桓阶为幕府从事前后不到半年,桓阶就引病返乡,也不曾出仕于伏波将军。可见,荆南之士不忘朝廷。” 徐庶耐心讲述,不能指责荆南士人勾结江东,而是他们依旧傻乎乎的遵奉朝廷。 哪怕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可那终究是朝廷,是天子所在。 江东军目前是配合许都朝廷做事的,认许都天子,也认司空曹操,孙曹两家还缔结了婚约同盟。 所以许都朝廷写空白诏书给孙权,孙权策动、驱使荆南士人的难度很低。 刘备皱眉去看赵云:“子龙所来何事?” “末将配合军师调查关中马匹流出一事,如若是江东贼子假荆南之手盗买马匹,末将想半路劫杀。” 赵云浓眉大眼,一本正经说:“黑大司马并无售卖马匹给江东之意,我等盟好,有义务维护黑大司马的禁马方略。” “禁马方略?” 刘备听了哼哼作笑,这只是各方结盟的条件之一,限制的是曹操那里的马匹。 不过把江东囊括进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想了想,刘备就看向徐庶:“这件事情军师与子龙一起去做,不要吝啬马匹。” (本章完) 第285章 恢复气力 第285章 恢复气力 自春耕结束后,长安大学散去的青年、少年陆续集结、返回。 诸葛瑾如往常那样,早起洗漱后带着饭碗,与其他士人、求学少年排队打饭。 各处再紧张,长安大学的伙食依旧优先供给。 只是不再是全额给口粮,只有七成口粮与野菜。 一碗浓稠粘牙的黍米粥,两个野菜团子,就成了诸葛瑾的早餐。 对一个少年求学士人来说,这样的早餐勉强能饱;对诸葛瑾这样的成年人来说,明显不够。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现在的关中,你就是拿钱去买,买到的高价米又能够你吃几天? 反正早晚两碗黍米粥,四个野菜团子足够保证他不会饿死,不会饿死,安全有保障,这已经比其他地方强太多了。 清晨天气晴朗,阳光晒在身上反倒有些刺痛。 诸葛瑾站在路边吃早饭,左手端碗并捏着一个菜团子,右手握木勺手心夹着菜团。 木勺挖下一块黍米粥团送嘴里,再咬一口菜团,这样吃比较有滋味。 不止是诸葛瑾,各地来的士人都是类似的吃饭姿势。 食堂建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士人们又忙着抄录六经,有吃有睡的地方就行了。 很多人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返回家乡经营家业。 而王粲又不用站着吃饭,所以开春以来食堂区域依旧没能破土开工。 诸葛瑾吃饭时严畯也端来新打好的饭菜,严畯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用饭,对蹲在身边的诸葛瑾说:“子瑜可是有個兄弟叫做诸葛亮?” “正是,我二弟、三弟与小妹跟随叔父前往豫章赴任,怎么你听说了我二弟下落?” 诸葛瑾情绪稳定,当年他要照顾患病的继母,还要操持家业;徐州又乱糟糟的,叔父又成了豫章郡守派人来接,经过家里一番讨论,才让年龄较小的诸葛亮几个人先走。 但诸葛玄很快被其他人击败,诸葛瑾本以为诸葛玄会寄居于江东。 于是官渡大乱期间,诸葛瑾才带着乡党乘船南下,随后周游三吴,却始终没找到诸葛玄的下落。 虽然诸葛姓氏比较独特,他也听过荆州黄家女婿叫做诸葛亮,但字孔明……这让诸葛瑾觉得自己弟弟一个外地人,不可能成为黄家女婿、蔡家外女婿。 诸葛亮的字,又跟最初约定的不同。 加上钱财耗尽,乡党已经在江东扎根,诸葛瑾也就息了去荆州探查的心思。 严畯见诸葛瑾反应平淡,就直接说:“我刚听几个人说起这位诸葛亮,说他是鹿门山庞德公的门下高足,号卧龙居士,与荆州庞士元并称卧龙凤雏。他已入仕幕府,最初是司金从事,前日迁为京兆都尉,行商雒令。” “我知道他,年龄、姓名相近,不太可能是我二弟。” 诸葛瑾说着吃掉最后一点菜团,咽下后对严畯说:“我听说金简书范本石碑再有两三个月就能凿好,准许各方拓印。我们现在钱帛不足,恐难坚持下去。” “丹水漕运将通,我想元叹公送来的钱帛已到了路上。” 严畯说话间就见晚起的葛光才来排队,不由笑了笑,对诸葛瑾继续说:“要么再等半月,等不来钱帛,我们就向幕府出仕。借一些钱粮,将誊抄好的帛书送回江东。” 诸葛瑾点着头,却提议:“你我受元叹公委托,如今何不拜谒蔡大家?如果能早些接触金简书石碑,也能造一些拓印。完成元叹公委托,也方便你我自谋出路。” 严畯想了想也是点头,不由感到一些急迫。 现在是出仕的大好机会,严畯一直感觉自己才能不如诸葛瑾,也就是诸葛瑾性格宽厚愿意提携自己。 诸葛瑾晚一点出仕,也能快速出头;不像他,再晚一些的话,会慢很多步。 他是彭城人,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梁沛人,口音相近,吃的都是泗水,自然是大司马的乡党。 出仕越早,他的优势越大。 作为一个彭城人,严畯身上担负着不仅仅是自己的仕途,还有其他彭城人、徐州人的仕途。 在长安大学城这段时间的生活,让严畯仿佛回到了孩童之际。 不需要操心战乱,安心治理学业,虽说吃的不好,可这比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宗族离散的生活好太多了。 他们交谈之际,附近告示牌前,潘濬嘴里嚼着黍米,用指头抠一些涂抹在告示木牌。 随后取出一页黄竹纸,小心翼翼铺展,贴在告示牌上。 再三检查公文告示不会掉落后,潘濬引着两个同伴又去下一处告示牌处张贴。 他们走后,近百士人围过来,身形瘦小泛白布巾裹头的马钧勉强钻到前排,就见告示上写着:募集善于器械绘图、改进之士,精于算术,喜好木工、冶炼者优先录用;凡有意者,到东门报名、考核。 马钧看着公文上金简书法,虽然看不懂到底有什么好,就是觉得赏心悦目,抬头看着。 这时候身边有一个跟他年龄相近的五尺高少年问左右:“怎么没有俸禄?” 见这样子应该是新来的人,年纪也小,听口音亲切,马钧回头解释说:“关中乏粮,暂时不给俸禄,只有口粮。” 这时候又有一个口音接近的乡人解释说:“等秋粮入库,就会厘清官秩,发放俸禄。我听说要等到八月,还得等将近四个月……是五个月,今年还有个闰六月。” “是啊,还有五个月才能发放俸禄,也不知能大司马会发多少。” 众人就这俸禄优厚讨论起来,马钧不假思索,转身就朝东门走去。 虽然出自茂陵马氏,他认茂陵马氏,可人家现在不会认他。 家里也没什么人,以后大学这里不发早晚两餐后,他该怎么办? 几乎没多少犹豫,能选中当个吏,也好过这样的生活。当吏之后,学习的环境更好。 马钧前脚走,身边那个小少年紧步跟上打招呼:“大兄,某郿县鲁芝,年十一岁。” 马钧放慢脚步,等鲁芝追上来,就说:“我扶风马钧,今年十三岁。” 很快这里二十几个士人转身就去东门,后来抵达这里的士人听闻后,也陆续分出人。 其中一些人纯粹是闲的没事干,跑到东门去看热闹。 也在今日,丹水漕运开通。 第一船帮起航,步骘站在船头,看着两岸不断掠过的群山,放空心神,沉浸在这奇特的漕运队伍里。 他所在的船扬帆,东南春风吹的帆布鼓鼓胀胀,船尾还有两名水手一起摇橹。 步骘看着前方沉稳的漕船,分析片刻,不由眯眼。 漕运疏通,荆州的粮食源源不绝运抵关中,岂不是意味着关中兵又可以对外发动战争? 看了片刻,步骘返回船舱,又拿出顾雍的书信阅读。 这次步骘不仅带来了诸葛瑾等人生活所需的钱帛,还带来了顾雍送给蔡昭姬姐妹两人的贺礼,包括婚礼贺仪。 江东的形势并不好,很多人并不看好孙权注定发动的江夏之战。 比起孙权,江东大姓、豪强们更想拥护扬州刺史刘馥。 跟着刘馥当叛军,在许多人眼里也是立志于兴复汉室的志士。 至于跟着孙权匡扶社稷,总觉得投入大、风险大,回报低。 船帮前排,裴潜双手负在背后立在雀室指挥台上,背后来的东南风吹刮,他衣袍巾带扬起。 他眯眼看着碧色丹水,脑海中思索的却是荆州失控的可能性。 本想继续待在刘琦身边,但最近矛盾滋生,再不走,就有矛盾扩大的趋势。 没办法了,他只能主动请辞。 荆州人可以容纳傅巽待在刘琦身边,因为傅巽岁数大了,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最重要的是,傅巽与刘琦的关系只是一般。 而他裴潜,未入仕前,就是刘琦的朋友,这很关键。 裴潜可以在官方立场之外,用私人感情来影响刘琦。 不想闹的太难看,裴潜才决定先返回关中述职。 与刘琦保持一定距离,反而有益于维持彼此之间珍贵的私人友谊。 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刻,这点私人友谊或许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至于庞统……裴潜不觉得庞统能成功。 不是庞统个人能力不行,而是大环境上,荆州已无强军,更缺乏那种一往无前、气吞山河的气势。 刘表、荆州人唯一的机会就是刘焉身死之际,那个时候一战跨有荆益,那将是另一种战略姿态。 就连荆州内部,以及刘表个人,也都是与今日迥然不同的风气与形象。 当年若是跨有荆益,以刘表这些年表现出来的狂悖,早就自称楚王了,称王建制,早就将内部臣民化,打造的铁桶一般。 可惜刘表当年不敢赌,然后就陷入了泥沼中。 慢慢发展,真不见得就稳定。 刘表发展的够慢,但周围人谁都能欺负荆州,内部也是面和心不和。 与荆州做对比,关中呢? 黑熊打的太快了,快到了让人应接不暇。 然后呢,虽然内部有各种问题,可也滋生出一股气吞天下的共识与心气。 天下这么大,黑熊一个人吃不完,大家都可以分润。 与可见的未来收益比起来,在黑熊手里吃的这点亏,受的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故而,这股气吞天下的共识之下,内部矛盾弱化,凝聚力上涨。 反之,黎阳失利又丢了关中、河东的曹操,那股奉天子诛讨不臣进而统一天下的信心已经开始破碎,许多人已经不在乎长远利益,他们注重眼前得失,因而矛盾越发剧烈。 这股矛盾爆发之前,许多人就开始跑路,跑的慢了就有可能被风暴吞没、撕碎。 裴潜反复思虑,已经给曹操那里判了死刑。 这段时间也接触过刘备,曹操配合朝廷的态度有问题,整合关东四州的手段有问题,白白浪费朝廷的大义,在曹操手里,朝廷的威信只会不断地起起落落,直到威信崩解。 那么刘备呢? 刘备也不重要了,现在漕运恢复,粮食持续运输,刘备已经没机会了! (本章完) 第286章 麦子熟了 第286章 麦子熟了 五月过后,梅雨频繁。 许都北郊难得放晴,曹操引乡党子弟百余人郊游涉猎。 猎场高处,双重帷幕。 涉猎归来的曹操脱下箭衣,洗脸后坐在帷幕青伞盖下观望帷幕外。 帷幕正对着坡下,坡下河流水量充沛,连续降雨后各处草木生长迅猛。 今日难得的阳光下,整体呈现一层鲜嫩绿意,一派盎然生机。 河畔处,几十名半大少年收拾猎物,曹操眯眼看着忙碌其中的秦朗,又看看曹彰,最后目光落在了蹲在河边洗涤羊肚的刘阿升。 曹操见督军校尉丁斐走来,就露出笑容,但看丁斐脚步轻急双手捧着一叠泥封尚存的公文。 顿时曹操沉眉,结果当值的许褚并未阻拦,丁斐进入内层帷幕时才放缓脚步:“明公,雒阳急报!” “元让所奏何事?” “不知。” 丁斐上前奉上公文,见曹操笑容收敛:“明公,想来应该是西州军情。” “启封。” 曹操吐出两个字,现在很不想看丁斐,但丁斐就这么矗立在面前。 丁斐也知道雒阳的急递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后退几步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剖开泥封。 取出里面的公文翻开后阅读,脸色严肃起来:“明公,关中出兵了。” “拿给我看。” 曹操伸手,接住两片木牍夹着的帛书,帛书摊开,曹操垂目阅读:“如华子鱼所料,孙权并无出兵之意,这是在要挟朝廷。” 丁斐回答:“有孙策为前例,孙权自会生出效仿之意。” 孙策的吴侯怎么来的? 不就是袁术称帝时,从朝廷这里勒索到的么? 朝廷给孙策一个重量级的吴侯爵位,换取孙策反戈袁术。 而现在孙权勒兵不动,不就是在等朝廷明确的筹码? 曹操想了想,就问:“陈群最近如何?” “深居浅出,少与人走动。” 丁斐略思索,就回答:“明公是怀疑陈群?” “陈群不是那种阴谋作乱的人,他这种洁身自爱的人,岂会玷污羽翼?” 曹操抬头看帷幕外坡下河边的一众少年:“是时候该与刘玄德谈一谈了。” “那孙权?” “刘馥在合肥,他尚且奈何不得,又能奈我何?” 曹操将手里公文递给丁斐:“移交军师处,告诉他,我军不可两面作战。” 就在此时,又有信使快马抵达,在帷幕前下马,将一卷军书递给虎士后就被拖下去休息。 这卷军书转到许褚手里后,立刻就被许褚呈送曹操面前。 曹操翻开扫一眼,就见写着‘东海相昌豨收麦后,举兵反乱’。 丁斐正要走,也瞥到这条信息,就问:“明公,是否启程返回都城?” “也好。” 曹操深呼吸一口,刘备已经出手了,他猛地站起来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身形摇摆踉跄两步才重新站稳。 许褚、丁斐本想上前搀扶,曹操本能的摆手拒绝他们。 许褚、丁斐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曹操重新站稳。 稳住后,曹操若无其事看向许褚:“仲康,备马。”“喏!” 丁斐不言语,以他对曹操的了解,现在不仅要跟刘备私下谈,还要跟黑熊、袁尚一起谈。 河北连续两年旱灾,今年开春也下过一些雨水,但终究偏向于干旱,又大起春蝗。 今年的河北,缺乏大规模用兵的粮食。 这对中原来说,终究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但今年河北没有调兵的粮食,可这口气不会轻易散去,极有可能攒到明年再爆发。 曹操快马返回许都,司空府内。 军师荀攸在地图上摆弄棋子,郭嘉、程昱坐在荀攸两侧,一起参谋分析。 程昱神情沉肃:“昌豨作乱,泰山诸将勒兵固守观望形势。若不能发兵进击,或将昌豨包围,那昌豨势必搅乱东海、下邳、彭城与琅琊各郡。以昌豨与刘玄德的情谊,刘玄德不会坐视我军进剿昌豨。两面夹击,东西难顾。” 郭嘉也表态说:“昌豨自恃勇武,久有不服吕布、臧霸之心。今起兵作乱,以其人心性、其部吏士训练来说,极有可能故技重施,会勒兵固守。” 说着,郭嘉看一眼程昱,对荀攸说:“我不认为昌豨有出兵抄掠、裹挟周围郡县的心思。此人伪善,多推崇刘玄德。只会固守,以待时变。” 郭嘉、程昱的意见相反,程昱担忧昌豨会快速破坏、裹挟周围的屯帅和郡县吏民。 这时候端坐上位的曹操听了却说:“我不怕昌豨出兵劫掠,就恨他固守不动。不出兵,东方日益糜烂,若是出兵,也将困顿于坚城。” 昌豨反叛选在了收割夏麦之时,所以现在昌豨手里不缺粮食。 周围屯帅借机观望,正好能停掉上贡的夏粮。 昌豨决心死守,这派兵过去,就得围城消磨。 兵少了不济事,兵多了浪费兵力,会耽误正面战场的决战。 以曹操对昌豨的了解,本能的断定这个人会困守坚城。 要么城破被杀全家,要么谈判投降维持表面的和睦,要么守城拖住曹军,迎来中原大变的转机。 可偏偏,必须派兵过去,这关系着朝廷的威严体面。 这层威严若没了,那青徐之地造反的可就不仅仅是一個昌豨了。 荀攸也感到棘手,就问:“依明公来看,何人适合平叛?” “调夏侯妙才为将,徐公明、李曼成为辅,纠集刘岱、王忠二军,合兵两万,进剿东海!” 曹操说罢起身,走近地图处,垂眉看河洛之地:“东海的夏麦熟了,河洛的夏麦也熟了。” 有一种预感,也可能是侥幸心理,曹操觉得黑熊不见得乐意杀自己三族。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黑熊大概率出自陈国王室。 杀陈王刘宠,灭陈国王室的是袁术与陈国士人,与他曹操有什么关系? 反正现在,他不想与黑熊交兵。 垂眉看地图,抬手指头落在河洛之地:“军师,谁人适合前往河洛,调解战事?” 荀攸与郭嘉互看一眼,颇有默契。 郭嘉起身拱手:“明公,仆在荆州时与黑大司马有数面之缘,愿往游说。” “奉孝此去,务必要向黑大司马讲述明白朝廷的底线。” 那底线究竟会是什么? 郭嘉狐疑思索,就听曹操说:“我知朝廷有负陈王,不日就会追封陈王谥号。国家西北,还需要黑大司马为国藩篱。朝廷知晓陈国王族委屈,待陈王追谥完毕,自会授黑大司马王号,以续陈国社稷。希望他不要被奸臣蛊惑,若与朝廷内斗,实乃两虎相争也。” 郭嘉深吸一口气:“封王?” “嗯,为今之计,只能将他的王号给他。” 曹操说着叹息:“如此一来,未来就是陈国与天子相争了。” (本章完) 第287章 不败之术 第287章 不败之术 五月初十日,雒阳西郊,显阳苑。 黑熊游历其中,感觉没什么意思,就返回附近屯军的平乐观。 他没想到甘宁稍稍动手,沿线曹军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一鼓作气向后溃逃。 两三日时间,雒阳城以西的防线、据点、军屯区尽数放弃。 没法在大谷关、小平津关附近包饺子,他也只能率兵乘船出发。 结果下游的孟津、五社津曹军尽数收缩,以至于他的船队抵达雒水汇入黄河的雒水口。 这里是三川汇聚的河口,也是雒阳漕运的咽喉。 没有任何犹豫,黑熊指挥的船队拐入雒水口,直接贯入河洛漕运的咽喉。 然后就顺着雒水逆流北上……就轻易将曹军包围了在了雒阳城内。 平乐观,只有甘宁七个营五千余人,此刻甘宁一拳打空,很是难受。 见黑熊回来,甘宁将几道军书送上去:“君上,水师来报,伊水两岸之屯军,已尽数撤入伊阙关。” “这一定是曹操的战术。” 黑熊翻看水师李异的奏报,伊水流域与雒水流域一样,曹军放弃夏麦收割,也没有捣毁水田,更没有焚毁据点、麦田,都很干脆的撤了。 摆在面前就两条路,要么收麦后继续围城,要么收麦后撤离。 就雒阳的城墙,黑熊是真的不想硬啃……万一把夏侯惇打死了,怎么办? 黑熊将李异的奏报递给甘宁:“曹军已经找到了破解我军的战术,只要不跟我们打,我们自然没有机会击败他们。” 跟在甘宁身边的张晟闻言想笑,没想到甘宁却是神情严肃:“这的确不好应对,不利于速战取胜。如果战事相持日久,我军粮秣消耗不小,也就失去了就食于敌的优势。” “是啊,就食于敌的优势不存后,我们出动的军队越多,也就越是凶险。” 黑熊摘下头盔,甘宁簇拥着他进入内厅。 他打量厅内布局:“这次夏侯惇没有焚烧粮食,也没有焚烧宅邸屋舍,是给足了面子,我也不好伤他的脸。” 落座主位,黑熊问坐在边上的甘宁:“后方各军进展如何?” “河东五千兵已到了轵县,明日就能从河阳津渡河;太原五千兵尚在轵关西,不清楚具体,大概落后河东兵三日。” 这一万人里,有六千是敢死兵;他们的家属迁徙到了关中,但他们依旧留在河东、太原军屯。 严格算起来,他们是特供版的错役制士兵。 黑熊抽走了太原、河东太多的人口,许多良田无主,就安排这些敢死兵军屯。 与他们同行的四千郡兵,反而是起辅助作用;等这六千敢死兵抵达战场后,四千郡兵还要伺机返乡。 “谁人能入雒阳,去给夏侯惇送信?” 黑熊询问,在座十几人愕然,送信的使者好找,但不适合他们这些人去做。 关羽察觉黑熊目光落在自己这里,就主动站起来:“大司马,仆与夏侯元让熟稔,愿往雒阳送信。” 送信,又不是非得入城。 关羽还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好,就有劳云长将军。” 黑熊说着,就有亲兵端来笔墨,黑熊捉笔想了想,写下:‘三日后收麦’。 待墨迹略干,随行的杨阜取出‘汉大司马印’上前盖下,帛书折叠后,黑熊递给关羽:“能否邀夏侯惇一战,就看这份帛书的了。” 随即又对随行的骑营营督们说:“这几日内,严加侦查四野之地,谁查到曹军伏兵,我记他一功。” 随行四名营督拱手长拜:“领命。” 关羽也是拱拱手,向黑熊辞别,骑乘他的赤兔马,引着十几名骑从向雒阳城进发。简单军事会议结束,黑熊与甘宁到一处水池边下棋。 甘宁神情沉闷,看黑熊不疾不徐的样子:“君上难道预测到了夏侯惇的举措?” “没有。” 黑熊正琢磨甘宁的棋路,随意回答:“野战,他不是你的对手;拒守各城,也会被我军逐个击破。退兵避战,是曹军不得已的办法。否则两军相持,曹操必须要发援兵,这会给刘备制造机会。” 捏着一把黑子,黑熊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夏侯惇的意思很明确了,也亏是他,敢这样大胆的避战。” 如果换成满宠、徐晃、张绣这些人,势必寸土不让,根本不敢搞这种操作。 甘宁听着略感沮丧:“难道就这样收降他们?” “不,再向外吃一口,我们会被撑死的。” 黑熊抬手落子:“这段时间太多人来关中寻求出仕,老乡带老乡,这才半年时间,就弄的人才济济,跟许都朝廷一样了。再发展下去,前线吏士流血流泪,他们稳坐后方熬着资历步步高升。起兵之前,我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他们又凭什么?” 甘宁不语,只是下棋。 片刻,黑熊笑吟吟落子,甘宁一叹:“末将心绪烦乱,这才失了一招。” 感觉甘宁不是故意输棋,黑熊就说:“万不可被名利所累,棋盘落后十几招不过是游戏。这战场之上落后一招,最少就是一百条人命。” “是,末将受教了。” 甘宁收敛神情开始深呼吸,反复三次后,跟着黑熊一起收棋盘上的棋子。 到现在开始,下棋,没几个人敢执黑先行。 待甘宁整理一番情绪后,两人再次开始下棋,这次黑熊主动将黑子棋盒推到甘宁面前。 甘宁这才执黑先行,下三十余子后,甘宁说:“难道今后君上就放任夏侯惇经营关中?” “他种麦,我们来收麦,这有什么不好的?” 黑熊眨眨眼看蔚蓝的天穹:“我们要强忍着不动手,就能避免撑死。这些妖精钻不到我们的肚子里,又不想消亡,会想其他办法的。” “妖精?” 甘宁凝声,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兴霸不要误会,我说的妖精只是一种吸血鬼,吸人的血,吸国家的血。他们是人,长的与你我一样,是无法轻易筛查出来的。所谓的党锢,禁锢的就是这些人的喉舌。” “国家社稷已经病了,朝野各处充斥这样的吸血贼,无法治理好国家,百姓也过不上太平快乐的生活。” 黑熊只是随意感慨,他也感到有些无力。 关陇地盘小,他还能亲自监督,进行深层次的风俗改易。 目前还要忍耐,等启蒙知识散播后,再反手清理内部的毒瘤。 至于外部的毒瘤、抱脸虫们,极有可能发生大联合。 这种大联合趋势前,曹操很容易暴毙。 可甘宁听着,隐隐间心田之中仿佛照下一束光明。 这束光明照耀下,因为无法击败夏侯惇、难以建功的苦闷、求胜欲渐渐消退。 几个呼吸的时间,甘宁的气质发生改变,趋向于青州兵的升华状态,给了黑熊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就是眼前的甘宁,如果不幸战死,是能升为八级的。 (本章完) 第288章 举案齐眉 第288章 举案齐眉 又数日,郭嘉快马先行抵达雒阳。 就见沿途雒水两岸各处都是收麦、晒麦的关中军士。 雒水之上,正有一支关中船队顺流而下,前往雒水口。 沿途关中哨骑,确认郭嘉使者身份后,也就派人护送、监视,并未刁难。 就这样,郭嘉兜兜转转,逆着伊水来到伊阙关附近的龙门山,在这里完完整整出现在了黑熊面前。 他来时黑熊正指挥吕布雕刻山石,终于确认这里就是龙门石窟所在。 他可没时间留在这里费几十年时间雕刻什么文化瑰宝,再次看到郭嘉,黑熊挑眉:“果然是你,我记得你上次自称郭亮,郭亮又是谁?” “大司马好记性,仆假冒之郭亮,乃太原郭淮之弟。” 郭嘉没有穿戴严肃的黑色吏服,今日一袭宽松青衫,淡绿色幞头,也没有佩剑,仿佛家门口踏青游玩的士人。 他已尽可能随性穿着,淡化官方身份。 黑熊就问:“郭淮、王凌这些人近来如何?” “冬季严寒,郭淮等人折损颇多。” 郭嘉指着东北方向:“他们撤往幽州去了,听闻郭淮诸弟尽亡,王凌冻伤双足。” “诸弟皆亡?” 黑熊念叨一声,忍不住呵呵做笑:“还真是死的巧妙。” 定睛去看郭嘉:“夏侯惇退兵避战让麦给我,我也不会把事做绝,各处水田保养如旧。我想夏侯惇不会独自一人定出这样的计划,直说吧,曹操想干什么。” 郭嘉愕然,从袖中取出一条帛书呈上:“曹公手书在此。” 吕布这时候上前,接住卷成一条的帛书带回来,黑熊铺开后上下阅读:“陈王……呵呵,这等离间计休想瞒我。” 将帛书丸成一团抛给郭嘉,黑熊扬了扬下巴:“还有什么要说的就说罢。” 一些事情,是不能用文字书写的。 郭嘉收好帛书折叠后塞回左袖,坐正后说:“大司马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曹操给不了,你们谁都给不了。” 黑熊目光淡漠,已经不需要控制的情绪去迷惑什么,他现在是真的看不上对方的那点家当。 就问:“说说曹操的计划,我们相互交流一下,看能否求同存异,各取所需。” 郭嘉轻咳两声,见附近就一个‘太史文恭’,就说:“对于河北、荆州之盟,想必大司马也知形势变化,敌我变化之理。河北袁氏,兄弟尚且不能相融,更别说是盟友;荆州二刘相互掣肘彼此提防,若形势有变,又岂是遵守盟约、固步自封之人?” “不要说我盟友的坏话,他们再不好,也是我目前可靠的盟友。快说你们的想法,说完了就回去。” “是。” 郭嘉指着东北方向:“此处,可否引袁氏背盟?” “我看你们挑拨袁尚背盟是假,想要挑起袁熙、袁尚内斗是真。” 黑熊瞥视郭嘉:“那鲜于辅该如何处置?” 郭嘉不言语,从他指着东北方向挑明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 “当曹操的盟友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当他的从属,更是危险。好在,我是他的敌人。” 黑熊笑了笑:“所以,这回你们要追着刘备,大军直捣荆襄之地?” “丢掉一个鲜于辅与能看不能用的幽州六郡,换一个除掉刘玄德,重创荆州的机会……的确不亏。若是袁熙、袁尚互斗,乃意外之喜啊。” 黑熊抬手摸着自己下巴沉吟,又问:“这样处置鲜于辅与幽州六郡,就不怕孙权与江东军寒心?哦~!我明白了,孙权至今没有进攻江夏,你们想要吃掉他。” 盯着郭嘉:“那臧霸呢?还是说,你们找到了对付、牵制臧霸的办法?” 鲜于辅、孙权、臧霸,这三个人算是曹操的从属势力,独立性从高到低就是这样排列的。 如果猜测正常的话,曹操一方未来对从属势力的信用又会变成零。上一次变成零,是曹操强纳张绣的婶子,企图一口吃掉张绣。 重新树立信誉,是张绣、贾诩投降归附……这信誉,是建立在曹昂尸骨之上的。 郭嘉不语,在黑熊沉默思索之际,郭嘉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佩戴面具的太史文恭。 他袖中的双手不由暗暗握拳,又缓缓放松,脸上神情平静。 黑熊见郭嘉不肯细说,就抬手指了指西北河套方向:“伱们拿出幽州六郡给袁熙,我只好出兵去收复朔方四郡。” 想了想,又对郭嘉说:“你这人也不爽快,我的计划是吃了河套就跟西部鲜卑打一场。他们不肯跟我打,我就去打河湟诸羌,再定河西四郡。期间,你们敢进兵函谷或越过汉水,我就进兵颍川,迎天子还于旧都!” 对于黑熊讲述的作战规划,郭嘉不发一语。 仅仅是对着东北一指,就让黑熊猜出这么多东西,再多说几句话,引发其他事端,这责任就得落到他身上。 前后相隔一年时间,黑熊没想到郭嘉的变化这么大,竟然成了闷葫芦。 感觉无聊,就笑说:“这里没有第四人,我为奉孝表演一個戏法。” 说着,他右手举起挽起右臂袖子,露出小臂,手掌对着头顶虚抓,反手展示给郭嘉时出现了一颗血桃。 郭嘉双眸一缩:“大司马好手艺,我听陈郡袁曜卿讲过,是大司马手速快如闪电,我等寻常人目力追之不及,这才有了这等异象。” “袁涣懂什么袖里乾坤?” 黑熊语气不屑,又看着郭嘉:“潼关有桃林、桃山,这是我路过时采摘的春桃,奉孝先生尝一个吧。” 说着展臂指着郭嘉面前桌案,桌案上有果碟,装着五颗青色硬实的鸡蛋大桃子。 郭嘉垂眉看看桌案上的普通生桃子,又看看黑熊手里出现又在他目光中消失的硕大血桃。 “大司马盛情难却呀。” 郭嘉笑呵呵说着,拿起一枚青桃子捏了捏,确认是生桃子。 再去看黑熊时,没想到黑熊目光冷漠:“你的反应,不像是正常人,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郭嘉收敛笑容,又瞥一眼吕布,长舒一口浊气:“大司马难道就无容人之量?”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黑熊说罢抬手一挥,面前桌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桃,仿佛金字塔一样的血桃最上面,是一颗今年成熟的寿桃。 黑熊拿起寿桃:“此物,可延寿数年,别说是人间,鬼神也是喜爱。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个消息换你一条命,值不值?” 郭嘉头皮发麻,脸上失去血色:“仆愿效仿张文远,弃暗投明!” “我信不过你,你过于聪慧。” 黑熊起身,桌案上的血桃、寿桃尽数消散,转身就朝山下走。 郭嘉站起来后退,右手从左袖里摸出一柄短匕对着吕布,持续后退着。 吕布则上前抓起漆木硬桌,大跨步上前狠狠砸向郭嘉。 郭嘉转身就要跑,被快速挥来的硬桌砸在颅后,当即瘫软倒地抽搐。 结果吕布上前,沉重的钢靴踩在郭嘉咽喉,重重蹂躏。 黑熊这时候才回头瞥一眼,连一滴黑法力都舍不得用,登上阴干骏马走了。 从郭嘉献计掘泗水、沂水淹下邳城时,就注定彼此不是一路人。 黑熊听到身后马蹄声,见吕布驱马追来,不由皱眉,再看看吕布,不由恍然。 曹操连鲜于辅、孙权、臧霸这些从属势力都能抛掉,拿郭嘉来验证一个猜测,再借自己的手断绝颍川人的杂念……怎么说呢,很赚。 (本章完) 第289章 传递信息 第289章 传递信息 雒阳西门外,吊篮垂下。 郭嘉尸体蜷缩其中,城上守军扯动绳索。 绳索与吊臂上的圆轱辘相连,吊篮平缓上升。 郭嘉尸体之后,又是随行的护卫、仆从,一共七个人尽数登城。 至于他们的车马,自然被关中兵缴获了。 西门外,甘宁勒马观望,抬头凝视那两丈多长的吊臂,再看城楼两侧,也布置着吊臂,只是这些吊臂对着城内。 甘宁想了想,问左右:“这可是墨家攻城、守城之术?” 周围十几个军吏也都是一脸的费解,也就先秦之际列国相争,频繁的攻城战推动了攻城、守城器械的发展。 而两汉虽然偶尔会有些叛军、流民作乱,也存在城池攻防战,但发展的主要是攻城战,守城战多局限在边郡。 边郡的诸胡又能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 边郡凋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所以其实各方相比于战国时期,攻城、守城的技艺都落后了太多。 看到那吊臂,甘宁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针对己方云梯强攻战术的一种器械;可以起吊巨石、檑木反复破坏一切靠近城墙的器械。 雒阳城太大了,以夏侯惇的兵力依旧填不满城墙。 可雒阳的城防是完善的,有水量充沛的护城河。 见周围军吏也都拿不出像样的看法,甘宁就说:“我不相信曹军能制造这么多守城器械,其中能用的器械不多,大多数器械摆在墙上,是想要威吓我军。” 一个军吏这时候就说:“将军,我们已经掌握雒水的水情,下回再来,攻城器械装船,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强攻一点,必能破他。” 也有人反驳:“曹军也知我水师强盛,这才尽数撤入雒阳城中固守待援,没有给我逐个击破,分而歼之的机会。现在又见过我军纵横三川,来年再战,雒水各处必然会有暗桩阻隔。” 这人见甘宁望着自己,又说:“我若是夏侯元让,必然募集精锐水军。趁我军水师疏于防备,埋伏于两岸,伺机操控小船夺我运船,若凿沉许多运船堵塞航道,水师将陷于绝地。” “说得有理,将这番言语记录下来,转呈水师。” 甘宁又打量其他人,见没人提议什么,就说:“今夜好生防备,郭嘉身死,夏侯惇有可能发兵夜袭。” “喏!” 众人施礼,甘宁挥了挥马鞭,拉扯缰绳控马朝平乐观大营赶去,其他军吏也都汇合卫士,返回驻屯区域。 见甘宁这百余骑四散而走,雒阳西门楼处,夏侯惇这才回头去看郭嘉的尸体。 后半個脑袋被砸平,剧烈震击让郭嘉七窍出血,口鼻处大片血液凝固。 再看看郭嘉几乎快被踩断的脖子,夏侯惇深吸一口气:“好生收敛,等战事停歇,运回许都厚葬。” 郭嘉的一名卫士这时候抬头,夏侯惇余光瞥到,望过去:“何事?” 卫士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符,语气低微:“军师有令,说他身死后,要我等斩其首,飞马呈送许都。” “嗯?” 夏侯惇费解,见卫士神情不似作伪,就说:“关中兵围城,入城容易出城难。” 周围其他军吏也都是默然,白天守军自然不好有什么举动。 可入夜后,负责围城的甘宁部斥候十分敏锐、骁猛,城中外出的斥候只要遭遇上,就会被对方击斩或擒捕,到现在还没有交手后能逃回城中的。 对方斥候入夜后不会扎立火堆、帐篷,就潜匿在黑夜中。 这种暗哨,让夏侯惇很是被动。 可这卫士态度顽固:“那小人可走水门出城,敌军骁锐,总不会在水中设伏。小人自东北谷门中潜水出城,顺河漂流,一夜时间定能脱离围城巡哨区域。待到雒水口附近,搜寻小船,数日可返许都。” 卫士说罢,另外四名卫士也出列拱手:“愿同行!” 夏侯惇见此,面无表情就嘱咐身边军吏:“准许他们入夜后出城,多备衣食。” “喏。” 军吏拱手,咬着牙收敛情绪变化,木着脸引领这些卫士离去,郭嘉的两名仆僮也搬运郭嘉的尸体跟上。 离开城墙,到附近一处院落废墟,一名卫士拔出环首刀,略作比划,就将郭嘉首级解下。两名仆僮脱下衣服包了郭嘉首级递给卫士长,至于仆僮还要留在城中对尸体进行安葬,未来有机会,还要把尸体挖出来,运回许都或阳翟下葬。 这五名卫士也将郭嘉首级重新清洗一遍,领头的卫士长更是翻开郭嘉嘴唇观察一番。 随后涂抹食盐,对其他四个人说:“若回到许都,曹公询问时,就说在左边。” 这些卫士也清楚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郭嘉的舌头被左边的牙齿咬住,都快咬成了两节。 临近子夜时分,饱餐之后的五名卫士背负着行囊、郭嘉首级,依次下水,各抱一个吹了气的羊皮气囊,开始游水。 出城两三里到漕运河渠拐弯处,其中一个卫士突然惨叫一声,被埋伏在河沟下的傀儡道兵一矛刺中。 紧接着就是第二人,以为两岸有弓弩手射击,另外三个人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中准备潜伏,一个划水较慢的人刚沉到水里,就被附近的傀儡道兵一矛刺中腰腹。 三个人重伤,顷刻间大量出血,血水染红了河水,向着城中缓缓流淌。 水门处,十几名守军举着火把,看到漕运河沟里水流殷红,死亡的卫士陆续漂来。 负责的军吏反复数了数,问左右:“只有三人?还有两人走脱了?” “不好说,也有可能被抓走。” 一个小头目这样回答,也感慨说:“水路也难走。” 夏侯惇为了将军情持续送出去,已经走过南北两条水路,都被埋伏的斥候射杀、抓捕走了。 五个人里突围过去两个,这勉强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军吏将消息带给夏侯惇时,另外两名卫士则被巡哨小船队发现。 这两个卫士当即抛弃气囊,再次沉入水中。 三艘小船巡哨河段,反复以矛戟扎刺,最终无所收获。 但小船锲而不舍,沿着河道向下游巡查,很快进入雒水流域,雒水两岸的军屯点本就有船,值夜吏士也驱船巡查。 不多时卫士长暴露,被矛戟扎刺挑到甲板上。 另一名卫士顺流返回,脱离船队巡查范围后上岸,立刻向北邙山区域进发。 未到三更,郭嘉的首级再次摆到黑熊面前,同来的还有奄奄一息的卫士长。 黑熊瞥两眼后,就问:“为何这么急着送郭嘉首级离去?说出原因,我放你走;如果不说,我会把你抛进雒水,让你漂回关东。” 听着黑熊的梁沛口音,这两名亲兵架着的卫士长睁开眼睛:“大司马……咳咳!” 见他呛水严重,黑熊取出一枚神莓,身边高顺拿起来过去塞到对方嘴里。 几乎一瞬间,对方精神状态恢复,伤口出血量迅速减少,开始缓慢缔结血痂。 又缓了两口气,卫士长苦笑:“大司马智略卓群,想必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这么说,雒阳城中许多人也都知道了。” 黑熊挑挑眉:“早几日知道,晚几日知道又能有什么区别?” 卫士长沉默之际,突然听到脑后有风,下意识的将舌头塞到左边大牙处。 吕布挥舞的重拳砸在他的天灵盖,卫士长双目瞪圆身子一抽,脑袋无力垂下。 黑熊见此,指着郭嘉首级:“明日一早,还给夏侯惇。” “喏!” 另一名亲兵上前,抱走郭嘉的首级,与其他人一起退下。 黑熊则揉揉眉眶,颇感无奈。 感觉曹操已经试探出了自己的底线,可能曹操会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有恃无恐的意思。 接下来,曹操的举动或许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不知道刘备、袁尚兄弟、刘表父子能不能扛得住。 (本章完) 第290章 心结难消 第290章 心结难消 四日后,郭嘉的死讯和死状传回许都。 曹操坐在池塘前,敞开衣襟,握着蒲扇缓缓摇动扇风。 五月以来,许都燥热难耐。 好在是单纯的酷热,而不是闷热、湿热。 本想去附近穰山、鹰山避暑,可现在的许都,根本离不开他。 杨彪最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争相拜访杨彪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连颍川人、汝南人都开始格外尊重杨彪,这下让曹操更感棘手。 好在,郭嘉的死讯传来了。 这样的人都被黑熊随手处死了,其他汝颖之士又算的了什么? 曹操心中悲伤之情弥漫,立刻让人将主簿杨修传来。 杨修本在处理公务,见曹操传的急促,就将曹掾陈矫一起带过来。 来到池塘边,就见曹操神情悲痛:“德祖啊,可知奉孝之事?” “不知,还请明公示下。” 杨修收敛情绪,端正躬身站着;而他身后跟着来的陈矫站在七八步外,双手端着竹简,身子躬的更低一些。 曹操起身晃了晃,抬手拒绝许褚的搀扶,来到水池边双手负在背后:“我本想请奉孝劝大司马退兵,大司马本是陈国王族,我愿上表天子复其王位,从此为国家西北藩篱。我却不知大司马何以如此仇视奉孝,交谈之际,竟让太史文恭殴杀奉孝!” “惜哉奉孝!” “痛煞我也!” 曹操捂着胸口身子前倾,勉强站直后又握拳捶打胸膛,十几拳后愤懑情绪稍稍排解,才又说:“陈王遇害,其国覆灭,本非朝廷过失。我知大司马委屈,朝野不解之际,我对他多有回护,力排众议拜他为上公大司马,更又梁侯尊爵,本以为这样能让他消解仇怨。未曾想,竟然这样狠厉……奉孝啊~!” 杨修脸色也是微微变化,长拜:“还请明公节哀。” “德祖啊,你也知我与你父亲有些误解。如今能出使河洛,赎回奉孝尸首者,唯有令尊。今日不论公事,希望德祖能成全我这番私情。” “仆明白,自会好生劝说大人。” 杨修神态恭谨,再次长拜,为郭嘉之死,也感到悲哀。 见杨修情绪变化,曹操无力摆摆手示意杨修退下,可又看到远处端着木盘的陈矫,就问:“仓曹何事?” 杨修回答:“筹粮之事,决议未定,故而还未通报明公。” 曹操听了也反应过来,这是为讨平东海相昌豨叛乱一事而做的战争调动。 军队已经开始调动,颍川郡守夏侯渊为主将,已经顺着汳水出发;从河北撤回来的徐晃、李典二部,也顺着泗水南下,他们将会在彭城集结。 期间会有王忠、刘岱这两支军队加入,至于东海附近的另一股可调动的吕虔泰山兵则不能轻动。 泰山在手,就具有居高临下进攻周围的优势。既可以威慑济南、北海,也能牵制琅琊的臧霸。 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动吕虔的。 曹操看一眼陈矫,想到这个人也是宗室出身,心中更感焦虑。 陈矫从小过继给了姑姑家,才变易了姓氏;他最初入仕于陈登,当时因为陈矫娶了近支刘家的女儿,青徐、梁沛之间争论这件事情引发了不小的争端。 但随后被刘家人用姚、虞、陈、田出于舜后,但世代通婚为先例,来解释了这桩婚姻,打破了同姓不婚的舆论攻击。 看到陈矫,曹操心中越发不喜,碍于陈矫在侧,就对杨修说:“筹粮之事务必妥善处理,稍后德祖再呈报给我。” “是,仆遵命。” 杨修再拜,见曹操没有再嘱咐的意思,这才后退五六步,转身给陈矫打眼色。 陈矫对着曹操也是长拜,曹操摆摆手算是回礼。 见此,陈矫才转身跟随杨修离去。 一路跟随杨修到主簿办公的黄阁,陈矫落座,就说:“五月以来中原干旱,汴水有枯竭之象,汝颖储粮调转困顿;仆以为,可调济阴、离狐、东平之粮。” 东郡的粮食不能调动,这是囤积用来供应大军远征河北的;黎阳战时不顺,虽然退兵,可东郡粮食再倒运的话,不利于下次向北用兵。 粮食转运,顺水往下游运输,速度快损耗小;可如果往上游,比如东郡、陈留,就存在困难,比较吃风向。 杨修捧着竹简阅读仓曹记录的济阴三郡储粮,反而问:“任城储粮还有多少?” “不计今年预收,任城国储粮尚有五十七万石。其中三十二万石是屯军仓米,非大司农所能调动。” 陈矫本能的放低了语气,人家青州兵上缴的粮食,不是大司农能随意征发的。守仓兵就是青州兵,现在青州兵的状态有些不稳定,陈矫更不想触碰这批粮食。 杨修听了,再看账册,见济阴、东平两个郡国调度的粮食也是大司农所属各仓,与当地的军仓没关系。 这次调粮之后,安置青徐黄巾军屯种的四个郡里,官粮不足五十万石。 如果夏粮、秋粮征收不顺利,这是会出大问题的。 想到几种极端的例子,杨修就说:“这是一种预案,再提两种,一种是出济阴各郡官仓之半,所缺军粮从梁国、沛国支取;最后一种,济阴各郡出三分之一,梁沛鲁陈出三分之一,请广陵、下邳、彭城与淮南出三分之一。” “三个方案,各处具体要出粮多少,耗费多少人力、舟船与运粮先后,你计算明白后送到黄阁。” 杨修说罢,见陈矫沉心思索,又补充说:“今年旱灾已难以避免,淮南降雨充沛,我希望淮南与广陵能多担一些。” 陈矫就是广陵人,也知道杨修的考虑没有问题。 只要有没战乱,广陵、淮南这地方,很难饿死人。 陈矫思索片刻:“淮南军民新附,百废待兴,若是征粮于淮南,就恐吏民惊乱。” 征收军粮这种事情,能征发第一次,保准就能征发第二次。 就现在乱世这种情况,后续征发的额度只会越来越多。 军粮都开始征了,那错役制要不要也安排上? 陈矫不见杨修回应,又说:“仆愿游说广陵乡党,使为国家分忧。这淮南加派一事,不可再提。哪怕言语流传出去,也会坏刘使君许多心血。” “季弼所虑有理,是我心急了。” 杨修诚恳道歉,起身长拜,陈矫也起身回礼。 重新落座,陈矫总觉得杨修状态不太对,心绪不宁。 杨修也见陈矫神态有变,就说:“那就听从季弼之论,减去淮南。” “是,仆这就去拟定详细方略。” 陈矫起身端起木盘,杨修也是起身相送来到小厅门前。 杨修站在门前台阶笑吟吟拱手,陈矫后退两步才转身离去,顺着走廊走了二十几步,拐过小门后不见。 杨修则眯眼,走下台阶到走廊边缘,抬头看深蓝深蓝的天穹。 感觉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在灼伤他的肺。 去年是河北大旱,今年轮到中原了。 大中午的,庭院林木处附近连像样的飞鸟都无。 抬手抹了把脸上细密油汗,杨修搓搓手,转身返回黄阁办公的小厅。 厅内,他拿起其他公文阅读,见是汝南郡守满宠的公文。 他对满宠可没有一点的好处,当年杨彪企图逼迫曹操交权,失败后,曹操报复来的很快。 转眼就安排西曹掾满宠担任许都令,随即将杨彪下狱,交给有名的酷吏满宠进行审核。 荀彧、孔融等很多人给满宠写信,希望满宠做正常的询问,不要拷打。 满宠我行我素对着杨彪一顿拷打,结果死活没有问出杨彪勾结袁术的证据来。 酷刑拷打证明了杨彪的清白,这种拷打也让曹操出了气。 表面上看杨彪清清白白保住了命,也赢得了硬骨头的美名,可挨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毒打。 如果那口气散了把罪认了,要么死在酷刑之下,那就是另一种结局。 现在这种结局,好像满宠严格执法,才能保住杨彪似的。 只有杨修这個做儿子才清楚当时有多么的凶险,只能说曹操低估了杨彪的硬骨头。 而曹操寄以厚望的满宠,又真的承受不起打死杨彪的舆论冲击。 看着满宠的公文,杨修的心思不由更加的强烈。 就当年的死仇,自己父子可以放下,曹操真的能一辈子不介意? 还有郭嘉的死,自己父子加起来也不如郭嘉重要。 这样的人,就这样死了。 曹操不点头,郭嘉怎么可能会主动寻死? (本章完) 第291章 注重细节 第291章 注重细节 又七八日,刘艾、杨彪、司马防一同出使河洛。 他们来时,关中兵已完成收麦,最开始晾晒的麦子已经装船起运。 黑熊多少有些无奈,手下的大头兵对杨彪、司马防这类名士前辈有着一种本能的敬畏。 这这些人刚入虎牢关与己方斥候遭遇,斥候回报之际还不忘分派人手进行护卫工作。 或许底层吏士眼中,自己一定会以礼相待吧。 算起来各方都是草台班子,都在比烂,各自都存在各种难以纠正、弥补的短板。 相互碰撞时,就看谁更烂,更容易散架。 于是,西郊显阳苑与雒阳西门之间的白马寺里,黑熊在这里接待正使杨彪与副使刘艾,至于司马防是以骑都尉身份同行。 杨彪是主管宗庙祭祀礼仪以及教化,是九卿之首;九泛指数量多,常见的九卿,是九个影响力最大的卿。 更早之前杨彪履历丰富,当过三公,录过尚书台时;杨彪出仕早升官快,公卿职位大多担任过。 刘艾就简单了,原来是董卓的相府长史,董卓死后担任侍中,随驾左右;护卫天子东迁后,与其他十二个人一起叙功封侯。 董卓废立皇帝成为相国后,第一时间就选了宗室大臣担任相府长史,为的就是争取舆论支持。 所以刘艾在关中诸将这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排面,只是关中诸将已经被黑熊打残。 刘艾的那点影响力,已无法影响什么。 可架不住刘艾是随驾左右的侍中,这次出行,刘艾身上肯定带着皇帝的口诏,或者是内容相对温和一些的手诏。 杨彪等人重游白马寺故地,董卓当年火烧雒阳时,白马寺首当其冲。 如今烧的就剩下一片白地,他们来时,白马寺遗址之上只有一座双层帷幕。 幕帐之中,黑熊翻阅白马寺挖出来的经卷,他看的是信众手抄的译本,是流传较广的《安般守意经》。 对于太平道的改组,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但还需要最重要的一步,如果能制作出真正的‘符箓’,那反而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描述天界、修行秘术,只需要制定道德标准与日常行为规范即可。 天师道的天曹授官体系可以借鉴,再算上秦汉军功授爵制度。 未来应该有两套爵位体系,一套是施政的爵位体系;用爵位体系来确定受爵人的官位,恢复秦汉爵位的本意。 什么等级的爵位就该授什么层次的官位,比起察举制度,黑熊其实更熟悉这种按爵授官的制度。 爵是什么?是地位高低的具体表现,是实际待遇的标准单位。 有了爵,才是自己人;升了爵,再授官……哪怕提前退休,也是根据爵位来决定退休后的生活待遇。 这套制度唯一要打补丁的就是爵位继承制度,秦汉爵位继承本就会降等,只是这种降等在黑熊看来降的不够充分! 而另一套体系,就是天爵,根据不同功勋,授予不同的桃源权限。 从最开始的死后‘太阴炼形’,再到分掌傀儡道兵的权限。 现在就缺一种信物,可以让自己将某个傀儡的指挥权限转移寄托在信物上,然后让掌握信物的人能控制傀儡道兵。 能研究出这种信物,寄托指挥权限是一种利用方式,寄托一株神莓的固定产出也是一种利用方式。 难的就是寻找合适的‘权限’载体,黑熊不着急,这个事情可以慢慢来。 三年时间里,完成爵位与官位的对标就可以了。 恢复以爵授官的风俗,察举制度的一条大腿就算被砍断了。 你名士号召力再强,你不建立功勋,就没有爵位,没有爵位,自然就没有官位。 几乎可以预见,这個政策推行的时候,能把王粲气炸。 想到王粲到时候干瘪身躯气的圆滚滚的样子,黑熊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手里泛黄的抄本。 见他放下这册地窖挖出来不久的浮屠道经卷,杨阜这才上前:“君上,朝廷使者正在等候。” “他们来了多久?” “刚来不久。” “嗯,引他们进来。” “喏。” 杨阜施礼后退几步,转身出帷幕,绕过第二道幕布,对等候的杨彪等人说:“文先公,大司马召见。” 杨彪气度沉稳,不急不躁,笑着颔首:“请。”副使刘艾也是心平气和,还主动稍稍抬手算是见礼。 杨阜又赶紧回礼,对于同行的司马防,杨阜也只是展臂相邀,没有说话。 引着三人入内,一进来就发现桌位布置不太礼貌,黑熊端坐上首,而三张新搬来的桌案则在下首正对着黑熊。 这三张桌案有明显的参差感,中间的靠前,最后是右首的靠前,排在最末的是左首的位置。 如何选中符合自己身份的桌椅位置,几乎是杨彪等人的本能。 见黑熊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在杨阜引领下,杨彪三人陆续就坐。 这时候亲兵卫士端来茶碗、沸水,当面为他们烹茶。 这些卫士撤出去后,黑熊才说:“与诸公初次相见,也没什么礼物,就请三位尝尝这清明时节的明前春茶。这等茶叶,我也是不常饮。” 杨彪闻言,也学着黑熊拿起茶碗上的盖子轻轻拨动茶汤表面,见茶碗内有石蜜、枸杞、红枣、桂圆与一朵冲泡开的皇菊。 黑陶盖碗茶具,比不上瓷器,但也是当世一等一的别致细腻之物。 杨彪左手抓碗托,右手捏碗盖拨了拨,吹了吹,又闻了闻,顿时就感觉精神一振。 刘艾、司马防有样学样,四十岁出头的刘艾连吹几口气,小小啜饮茶碗边缘一点茶水。 顿时眼睛一亮,感觉这一趟没白来。 至于郭嘉被活活殴死,这跟他刘艾有什么关系? 郭嘉总爱冒险,荆州那一次侥幸脱身,现在还跑到对方面前去,简直是活腻了。 见黑熊不言语,只是沉心饮茶。 杨彪这些人也不缺耐心,只是这茶水入肚后很是开胃,见桌上只有褐色麦饼,杨彪拿起来见表面烤焦,而内部蓬松多孔,拿在手里轻轻的。 就小咬一口,口感干脆带着麦香与焦香。 茶碗饮了三分之一,边上当值的军士就上前给他们增添沸水。 随后这些军士留下银壶,转身出了帷幕,只剩下一个坐在边缘独自一桌的杨阜。 还有吕布,一直拄戟站在黑熊身后,仿佛一杆旗帜。 吸引几个人不时侧目去看,看了几次也就专心饮茶。 所谓的名士风骨,就是公事是公事,私事该享受时也就该专心享受。 杨彪吃了三片烤馒头片,才取出手巾擦拭手上碎屑:“敢问大司马,郭奉孝亦是国家功臣,作为曹公使者,罪不至死,何以殴杀?” “我怀疑他勾结叛臣袁术。” 黑熊端着茶碗,睁着眼睛:“本想让太史文恭擒他拷问,不曾想郭嘉心中有鬼,竟然转身欲走。太史文恭动手急促,未曾想郭嘉体弱,就此一命呜呼,实在可惜。” 放下茶碗,黑熊也盯着杨彪:“人已死了,多谈无益。文先公此来是为郭嘉讨个公道,还是想谈别的?” 杨彪颇感无语,边上司马防开口:“大司马难道不知,那逆臣袁术已死,郭奉孝如何能与之勾结?” “袁术死后不能勾结,那袁术生前呢?” 黑熊盯着司马防:“足下何人?这么着急为郭嘉辩解,可是也与袁术有染?” 司马防怒容满面正要大声说话,就见黑熊身后的太史文恭提戟上前两步,方天戟重重磕在石板地面。 杨彪也伸手去拉了拉司马防的衣袖,低语:“岂不见王子师三族之祸乎?” 他装模作样的低语落在黑熊耳朵里,黑熊只是笑了笑:“如果你们执意想要为郭嘉洗清冤屈,我只好送你们去问他与袁术。这也都是小事,快说来意,我军务繁忙,无意与你们闲聊。” 这时候刘艾干咳两声,拱手:“某侍中刘艾,以为君上自称不妥。某以为,君上乃陈王之后,当延续陈国之社稷,又为朝廷敕封之梁侯,贵为上公大司马,理应称孤。” “孤?”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自称什么,都难改本质。天子是人,我也是人,诸位也是人。” 看着三个人神情僵硬,黑熊敛笑:“有诸位这样注重细节的人,难怪世道会沦落到这一步。真是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杨彪羞愧低头,愤懑不已,暗暗握拳。 刘艾则自觉地问心无愧,端坐原地没有情绪变化。 司马防更是情绪稳定,天下大乱时,他早就辞官回家闭门造儿子, (本章完) 第292章 不足为虑 第292章 不足为虑 雒阳城中,杨彪乘坐牛车游历各处街道。 满目废墟,不自禁就泪湿衣襟。 一腔委屈又不知该向谁诉说,不由哭声更大。 司马防同车而行,作为颍川人请出来的代表,他已经断定,黑熊无意与汝颖士人和解。 至于陈国、梁沛士人,在黑熊那里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的形象。 虽然现在没听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真言,但家中世代治汉书的司马防敏锐的察觉到黑熊的意图。 宁可冒险远征诸胡补充人力,这说明对方要鼓足力量,将关东士人尽数荡灭。 对方极大概率将陈王的死,归罪于关东各方士人。 陈王真的是汉末很独特的一个人,黄巾未起之际,这位陈王就带着国相私自祭天,操练部伍。 灵帝哪怕知道了陈王的行为,也只是严惩陈王的国相,始终没有剥夺陈王的爪牙。 等黄巾军四起,河北、中原的无数王国、侯国破灭,数不尽的宗室男女被杀,海量的财富失踪。 而陈王,以一种独特的姿态屹立在陈国,看着汉军与黄巾军对垒厮杀。 随后就是群雄讨董,陈王也起兵,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响应他。就勒兵不动,沉心经营陈国。 哪怕天下各处打的尸横遍野,陈国富饶如旧。 最后丧家之犬一样的袁术以可笑的刺杀手段同时击杀陈王、国相,陈国竟然被袁术顺利吞掉。 这其中陈国士人、官吏,到底干了什么? 追究当年的真相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黑熊用了这么一个名字立世……蛮勇专横的黑熊,会跟你讲道理? 未来黑熊或许会改名为刘黑熊,或者陈黑熊,要么用母姓,再要么自选个新的姓氏。 总之,经过今日的会面,司马防已经断定,弄不死黑熊,黑熊以后绝对会弄死关东的衣冠之士。 思索着心事,司马防斜眼观察杨彪。 杨彪出身极高,家族传统又是出了名的强项,所以杨彪性格中有率直的一面。 可怎么说呢……以司马防的角度来看,杨彪能活到现在,反而说明杨彪的才能严重不足。 不说董卓、李傕郭汜的黑手,光是当年许都牢狱中,杨彪有太多意外而死的机会。 杀杨彪,对曹操来说很不合算,所以才没杀。 孔融等人的威胁只是让曹操有了个台阶,让曹操下定决心放过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曹操断定杨彪这個人,不会产生致命威胁。 如杨彪这样的人,被黑熊拒绝也就合情合理了。 司马防思索着,又皱起眉毛,思索自家的退路。 自家是河内人,是司州人,现在明面上来说,是属于司隶校尉衙署统治的,实际上被大司马幕府统治。 明年河内郡的孝廉选拔,黑熊这里不点头,河内郡单方面也不敢上报名单。 大儿子司马朗已经出仕许都方面;次子司马懿大前年出仕本郡,为河内上计。 因曹操势力退出河内,现在河内两分,司马懿也辞官回乡,没有留任。 贸然让司马懿谋求出仕,极有可能引来曹操的报复。 司马防思索片刻,又倍感苦恼,二儿子名声大,认识的人也多,不可能隐匿身份投奔关中。 想了又想,他想到了一个中间人,心神状态趋于稳定。 只是杨彪哭到哽咽,他是真的被黑熊骂伤了。 西州之士崛起在即,而他这个西州士人的领袖,却活的如此憋屈。 越是思索,杨彪越是难以从悲伤中醒悟。 城外白马寺内,黑熊与刘艾饮酒、吃肉,只是聆听刘艾讲述当年长安旧事。刘艾是不可能回去了,刘艾回去,属于自寻死路。 只有留在黑熊这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包括间接保卫汉天子的性命。 只要侍中刘艾在黑熊这里,那根据形势变化,黑熊随时都能拿出一封天子手诏! 刘艾,相当于一封盖了天子私玺的空印诏书。 听着刘艾开始讲述天子东迁过程中的苦难与血腥,黑熊也是忍不住感慨说:“治国不正自有报应,不仅百姓置身水火,天子也是难逃。” “袁家谋害了何进何苗兄弟,并引来董卓,黄琬、崔烈等人又鼓动董卓夺权,使袁氏数十年规划成为泡沫。” 黑熊端茶饮一口:“自袁隗以下,皆无什么好下场。所以说,持国秉政当谨慎,洪流席卷大地,可不分贵人、奴仆。” 刘艾也是轻叹,端着酒杯自饮自酌,酒意渐酣,就说:“大司马何不与郭嘉、杨彪等人虚以逶迤?” “耍手段是他们的长处,我为何要用自己的短处,去与他们的长处做比较?” 黑熊奇怪看刘艾:“郭嘉命在我手,难道不杀,留着他洞悉我之虚实,对我布置一番毒计后,我再杀他?” 刘艾则说:“郭嘉海内奇士,就此身死,汝颖之士岂会与大司马善罢甘休?以某观之,不妨将他拘束幽禁于关中,即可断曹公一臂,也能分化汝颖之士,行反间之计。” 见刘艾对汝颖士人抱有很大的攻击性,黑熊则说:“现在面前有一颗烂桃,我只想咬一口能吃的尝尝滋味,余下随手抛弃。可听你的意思,我应该剜下烂肉,将余下果肉吃干抹净?” 刘艾默认,也奇怪看着黑熊,他也费解黑熊的思路。 按着正常的思路,把对方吃进肚子里,变成了下属,在规则体系内,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对此黑熊感觉这个人也就那么回事,可以用,但不能大用,就解释说:“烂桃烂杏烂李子,多吃几个,肠胃不耐腐病,必然腹泻。你看袁曹、荆益二州的二刘,以及江东孙氏,就是烂桃子吃多了,都腹泻,只能蹲在那里。” 刘艾彻底无语,可想到黄巾之乱时破家的那么多藩王、诸侯,又觉得黑熊的态度不是很极端。 可那么多饱读诗书的衣冠之士就此沉沦、破家、灭族,刘艾心中本能的不舒服。 黑熊扭头看天色,就对刘艾说:“我与侍中一见如故,还请移步,容我多招待几日,以便请教昔年旧事。” “不敢,大司马过誉了。” 刘艾说着也起身,杨阜这时候也凑上来引路。 黑熊只是笑着对刘艾点点头,就目送着两人离去。 想到烂桃子比喻,黑熊反手召出今年的寿桃,感觉自己吃实在是有些浪费。 又重新召唤一颗血桃,双手握着桃子轻轻挤压表面各处,直到桃肉组织软化与桃皮分离后。 他才咬破一个小口,吮吸清甜桃汁。 最后连着桃核一起吸到嘴里,果肉裹着的桃核在他口腔中搅拌,不多时吐出一颗只剩下几条白丝的褐黄桃核。 桃核入手掂了掂,黑熊思索拿这个东西来做‘权限’的载体。 黑法力、白法力的施展,是需要载体的。 神莓以及其他东西,离开自己一定范围后就会消失;只有桃子、白鹅能远离自己而存在。 包括桃子残留的桃核,以及白鹅产出的鹅蛋、鹅绒。 思索间,去而复返的杨阜捧着一枚名刺到七八步外等候。 见黑熊回神抬头来望,杨阜上前:“君上,河内名士杨俊来投。” “他想去关中的话,你来安排,他可以随军先撤。我要巡视伊水各屯,今日不便见他。” 黑熊说罢,起身拿起摆在桌案边角的头盔,边走边戴上,吕布持戟跟在后面。 杨阜也只能苦笑,白激动了,那可是杨俊,名士便让的亲传弟子啊。 (本章完) 第293章 云长偷家 第293章 云长偷家 五月二十三日,曹操巡视宛口周边。 因上次出巡遭遇虎群的原因,这次曹操车骑五百余人。 车辆上都装备床弩,若有虎群敢来,光是这些床弩也足够应对。 当他来到鲁阳时,就见鲁阳城南、城东区域存在大量稻田。 此刻稻田碧绿,远远望着就让他心神驰往。 待走近,路招引着军吏、卫士百余人在路边等候:“末将路招拜见明公。” “路将军起来说话。” 曹操指着几乎一望无际的稻田:“今年种稻、麦多少?” “回明公,冬麦两万三千余亩,产麦六万两千石;稻田三万七千亩,预测产稻米十八万石。比之去年,减产两成左右。” 路招小心回答,周围实在是太适合种田了。 去年就差点坏事,也就刘备的兵力不足。 所以夏侯惇告诫他缩小种植规模,可都是熟地,再缩小又能缩减到哪里去? 曹操听着感觉有些失望,本以为这里会有七八万亩稻田,现在竟然只有预想中的一半。 从鲁阳往南阳运粮,成本很低的。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抓着刘备脖子往死里打,打不死也要打断刘备的腿。 曹操思索片刻,就问:“若增派屯军,明年可否耕种十万亩水田?” “容末将算一算。” 路招蹲在地上抓一颗石子来回勾画计算,曹操也是极有耐心。 路招又换了个方向蹲下再次演算一遍,才起身:“七月之际,若能得五千屯军,明年鲁阳、昆阳、城父、阳人聚之间,末将能开垦冬麦五万亩,春麦三万亩,水稻九万亩,一些坡地野地也可播种黍粟之类,亦能有三五万亩。” 曹操听了踱步,又定睛去看路招:“七月初时,我给你五千屯军,明年不计黍粟豆类,我要麦稻合计二十万亩!” 路招沉眉计算,现在有稻田八万亩,麦田五万亩,周围荒废的田地重新疏浚沟渠建设水陂塘堰。 这个秋季指挥本部两千人与五千屯军开垦冬麦田地,赶在九月中旬种植。 随后这个冬季就疏通渠沟,建设一级级的水陂塘堰;等到开春后就引水灌田,将各类杂草淹死在地里。 稻种育苗后,再播种就可以了。 育苗之际,又可以种植春小麦与黍粟黄豆。 路招面有难色,还是咬牙:“末将当效死力,只是刘玄德整兵备战,其众不下两万,末将担忧刘玄德派兵破坏。” “无碍,七月时我会集结大军于宛口。” 曹操说罢转身登车,路招躬身长拜,未曾想曹操的青伞盖戎车竟然一个拐弯向南走了。 反正已经视察到位了,曹操时间紧张,就没必要去鲁阳城观看什么了。 也不可能将军屯的重担压在路招一個人身上。 想要保持凌厉的攻势,那宛口周边必须多多开展军屯工作。 只要打穿南阳,以朝廷的大义来说,荆南四郡传檄可定。 取得南阳与荆南四郡,那刘琦就剩下一个孤伶伶的南郡,黄祖的江夏郡也将三面被围。 解决掉刘琦,获取荆州之后,那益州还不是传檄可定? 就连江东孙权,也将迫于内外形势,最低也要带着江东文武一起缴纳人质。 官渡之后,先打河北还是先吃荆州,这件事情曹操前后犹豫了两次。 这次他绝不会再犹豫。 不早点吃掉或打残荆州,这里早晚会被黑熊吃掉。 就在曹操调头去叶县时,来自许都的信使追上戎车,递来军师荀攸的急递。曹操解开,看着手中帛书不由露出笑容:“好啊,这窃谷小贼总算是退兵了。” 此刻,许都西郊。 百余名豹骑正沿着驰道练习队列行进,巡哨军士不敢阻挡。 关羽穿戴黑漆皮铠,提一杆长矛勒马缓行。 豹骑十二骑一列,三列为一个小阵。 关羽亲自督练一个小阵,这个小阵的豹骑时走时停。 每当停下时,关羽都会上前对其中几个骑士进行指点。 如果有人反复犯下同一个错误,关羽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会扬起马鞭抽打对方的后背。 反正穿戴铠甲,皮鞭抽打上去疼归疼,却不会有什么伤势。 最多就是劲力透过铠甲,留下一片清淤。 虎豹骑是如今曹操的心尖子,豹骑是轻骑,战术如同乌桓、匈奴、鲜卑的游骑;虎骑则是重装骑兵,是突骑。 从装备上来说,豹骑这种轻骑的铠甲,其实与诸胡的突骑类似,甚至还更好一些。 所以豹骑所谓的游骑战法只是一种,豹骑更适合迂回、抄击,进行斩首。 而虎骑就略显笨重,人马具装,缺乏战术机动能力。 从身份上来说,虎骑才是选拔军中百人将担任,一个个搏杀经验丰富,作战心态成熟,有更好的耐心。 豹骑则是军中骁锐,是从精锐老兵中选拔。 损失几十名虎骑,曹操能连续十几天吃不下饭;而豹骑的话,只要马匹、装备充足,随时都可以补充。 所以,豹骑是虎豹骑中的消耗品。 即便如此,豹骑也不是许都近郊卫军所能管理的。 反正也就百余豹骑,沿途卫将军所属的卫士基本上放任不管,没人傻乎乎的冲上去检查什么出营操训的军书。 骑军操训,肯定是野外比较合适。 对方出营训练,顺着官道走一段路,又算的了什么大事? 就这样,百余名豹骑渐渐拉练到了一处庄园附近。 一名张辽派来的军吏指着驰道北边的小庄园:“大司马,这便是曹公外宅之一,其中所养乃杜夫人母子。” 这人说着,又指着驰道南边略大一些的庄园:“这是尹夫人庄园,其中仆僮、护卫颇多。” 黑熊听了去看关羽:“云长将军,你我各取一座可好?” “可以。” 关羽应答,当即勒马就朝杜氏庄园走去,他征募的河东兵纷纷纵马追随。 只是关羽马快,杜氏庄园的武装奴仆正要关闭大门,就见关羽冲到门前大喝:“某乃河东关云长也!” 这个时候,他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自称汉寿亭侯。 奴仆吓的转身就跑,一个奴仆腿软挣扎站起来,赶紧将关了的一扇门重新拉开。 关羽见状,持矛一挥,所部骑士纵马驰入大门。 而黑熊立在原地,抬头去看尹夫人的庄园。 半空十几米处,吕布纵马自由降落,不多时尹夫人庄园内无数人仆从顺着大门跑出来,争先恐后。 (本章完) 第294章 战车碾压 第294章 战车碾压 未几,两座庄园燃起的烟尘直冲天穹。 驰道之上,吕布佩戴面具拖着方天戟缓缓而行。 他的后面,率先赶来的曹军三百余骑人人勒马,不敢先行一步。 这个时候,黑熊登上战车,尹夫人抱着小儿子也被一名傀儡道兵推搡到车上。 黑熊左右观察一眼,没见到传说中的小帅哥何晏。 担心流矢误伤伊夫人,驱使的庄园奴仆将搜集来的金银器皿装车后,又是一捆捆的布帛绸缎。 不多时,黑熊这辆前四后八的车厢就被各种绸缎塞满,将尹夫人母子护的严严实实。 关羽这时候驱马而来,随行三辆马车。 杜夫人颇为大胆,对现在的遭遇也不感到惊慌,反倒掀开帘子来看。 她目光落到黑熊那里,现在的黑熊已经换上鎏金明光铠,佩戴同样金光闪闪的三星堆面具。 关羽拱手:“还是大司马更快一些。” “我与尹夫人不熟,所以省去了叙旧时间,算起来还是云长将军更快一些。” 黑熊颇为谦让,就问:“那就启程?” “好,那就由关某开路!” “云长公先行一步,我来断后。” 黑熊拱拱手,关羽也是难得拱手还礼。 施礼后,关羽拔出钉在地上的长矛,驾御赤兔调头向西。 他随行的新旧部曲骑士则十分积极的帮助杜夫人搬家,马脖两侧各挂包裹。 看着关羽七十余骑离去,黑熊仰头想了想,负责驾御马车的袁术抖动缰绳,十二匹具装阴干马组成的超规格挽马调头,向东而行。 高顺十人队如今也都转职成了骑士,尽皆鎏银明光铠。 白袍银甲,就连武器也是鎏银,盔饰白羽,悬挂白白披风,就连坐骑也是披挂白色罩袍的马铠。 另有一支三十余骑的精骑小队,此刻一个个亢奋不已。 他们一人两马,纷纷追随战车向东。 随着黑熊巨大、殊异的前四后八战车靠近,缓缓后退的吕布停下,反倒是许都方面的骑兵开始不稳。 黑熊的巨大战车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幡旗,黑底白字:汉大司马。 黑熊站在车头,拔出错金菱纹八面汉剑对着前方一指:“擂鼓!前进!” 车厢前部中间立着一面大鼓,两名重装傀儡道兵擂响战鼓。 鼓点旋律中,巨大战车开始前进。 吕布率先冲击,方天戟笔直朝前,见他冲来,守卫骑士调转不便,就朝两侧躲避。 三百余骑一哄而散,吕布持续深入,后续赶路的守卫步兵见状,要么加速前进,要么原地整理队形。 几个步兵百人队看清楚具体后,纷纷向驰道两侧退避,不做阻拦。 吕布马快,又有高顺十骑队扩散杀伤,一切驰道上的曹军都在吕布、高顺的攻击、杀戮范围内。 它们不追杀驰道外的曹军,反倒让曹军守卫缩在驰道外不敢上前接战。 挂着‘汉大司马’幡旗的战车快速前进,最近的一個百人队就站在驰道边上。 领队的督伯眼睁睁看着十几步外的一名伤兵被拉车的具装神驹践踏,又被沉重的车轱辘反复碾压。 督伯隐约看到,这怪异、巨大的战车头部车厢用木板为盾,上面写着‘大运’两个字。 大运战车持续推进,黑熊还对路边的百人队点点头,领队督伯面无表情神情呆滞。 不多时,就抵达许都城外。 陈旧的城墙严重限制了许都的扩展和发展,卫将军曹鼎站在城头。 城外驻军的曹洪也聚集兵马列成方阵,布置在城南区域;而城北也有一支军队正在抵达、整队,布置战斗方阵。 城墙上,虎牙将军刘若、侍御史凉茂一起抵达,凉茂走在前面,对曹鼎拱手:“卫将军,城中鼓噪惊变不小,扰动宫院。天子命我前来察看。” 凉茂说话间,已经注意到城外的形势变化。 也看到那面特制的巨大幡旗,相隔五六十步,上面的字迹勉强能看清楚。 凉茂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大的幡旗,根据他估算,长度足有一匹布,宽的话是四匹布缝合的宽幅。 幡旗的特点很明显,那就是永远都是悬挂、展开的。 汉大司马,四个字摆在那里,只要不是瞎子,谁敢轻易射箭? 进攻雒阳的黑熊,突然带领精锐小队来雒阳,这合理么?这很合理! 凉茂毫不怀疑对方的真实性,曹鼎也不怀疑,所以哪怕黑熊的战车都快到城下了,可他就是不敢让守军射箭。 别说他,就是城外结阵的曹洪,此刻也不敢贸然进攻。 射箭简单,射不死黑熊,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曹鼎正为难棘手之际,见凉茂来了,立刻就说:“也不知是大司马亲来,还是猖狂贼人狐假虎威。” 凉茂一听就清楚,这是要派人外出交涉,先让黑熊离开许都附近。 黑熊在这里每多待一会儿,城内士民官吏以及周围军队的思想都会发生变迁。 极有可能拖到后面,会迫使城中将天子请出宫院。 请出来简单,想要把天子再塞进宫院里,又谈何容易? 就算你好言相劝把天子哄到宫院里,等曹操回来,你怎么交待? 就在凉茂思索之际,吕布控马上前,右臂抓短矛朝城楼投掷。 一声炸响,近五尺长的短矛钉入木柱半尺深,矛杆扎着布条。 凉茂扭头去看曹鼎,曹鼎低头看脚,仿佛没有看到什么短矛或布条。 刘若见状,深吸一口气,恐惧感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现在处理不当,曹鼎可能会彻底翻脸。 凉茂扭头去看刘若,见刘若神态,也是感到头皮发麻。 僵持之际,荀彧快步登城,瞥一眼楼柱上的短矛帛书,对曹鼎等人说:“这大胆贼人,竟敢假冒大司马!” 见荀彧表态,曹鼎、刘若都是松了一口气,曹鼎立刻就对左右说:“此贼人假冒,快发箭射杀!” “发箭!” 顿时城墙上三四百名弓弩手射箭,箭矢攒射而来。 吕布距离最近被特殊照顾,它握着方天戟斜举在前绕圈拨动,拨挡一些箭矢,一些箭矢、弩矢也射到它铠甲上,陆续弹飞。 就算有射在甲片隙缝的,也随着吕布后退而跌落。 箭矢也密密麻麻落在黑熊附近,驾车的十二匹具装阴干马反应平静,就连驾车的袁术也是无所畏惧。 黑熊前方、两侧都有道兵持盾站立,配合车顶,将黑熊护住。 这种时候,曹洪也不能再忍,拔剑高举绕阵轻驰:“贼人假冒大司马,斩杀此贼赏千金封万户侯!” 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权限,此刻他给出了最高的悬赏! 反复呼喝几声,曹洪勒马站在方阵侧旁,举剑挥下:“擂鼓!前进!” 一个个百人方阵踩踏鼓点开始前进,前进不到三十步,同列百人方阵就参差不齐。 又行三四十步,百人方阵内部战线也开始散乱。 又不到五十步,一个个方阵四散,化成几十人、十几人的零散战斗群争先恐后发起冲锋。 “勇气可嘉!” 黑熊已经看到了曹洪所在,几乎不需要下命令,脚下大运战车调转,向着曹洪所在冲锋。 十二匹具装阴干马第一次狂奔、加速起来,驾车的袁术将一条绳索狠狠拉扯。 固定在马肩的机关启动,弯刀也就被弹簧弹出。 很快吕布一马当先,疾驰绕开冲锋的曹洪部前军,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曹洪。 等曹洪察觉时,身边亲卫骑士纷纷打马去拦截,曹洪则加速向前,企图混入冲锋的步兵集群里。 同时曹洪的战旗队也开始前进,只是没有追随曹洪左右,故意岔开。 只是黑熊已经盯死了曹洪,看着十二匹具装阴干马在前冲撞,车辆也因不断碾压敌兵而颠簸。 一些曹兵正为躲过马匹冲撞而庆幸,不等他们持矛戟靠近,车轴旋转带动的二十四杆三尺长卷帘就让曹军如麦子一样扑倒。 战车经过之处,留下两排抱着断腿、大腿满地翻滚、哭嚎惨叫的曹兵。 城墙上,面如冠玉胡须精致的荀彧只觉得眼前发黑。 他虽然不懂战阵之事,但如今也能看明白,关东雄厚的步兵数量、广袤的平原,会被这种巨大战车碾压! 曹洪险而又险的躲过大运战车的冲击,可他的马匹被卷断了一条前腿。 翻倒的战马压住曹洪一条腿,他努力挣扎快要把腿拔出来的时候,吕布到了。 曹洪只来及扭头斜眼定睛去看,还没看清楚什么,他的视线就彻底黑了。 (本章完) 第295章 攻心之计 第295章 攻心之计 天气燥热,但城墙上的曹军、官吏感到无比的凉爽。 看着战车左右驱驰,眼睁睁看着一车大破三千精兵。 凉茂彻底无语,有些惊疑不定:“这难道就是上古墨家秘术?” 荀彧不言语,没有敢接话。 刘若死死盯着那战车,等待大司马返身回来,结果战车果然调头回来。 车、马如似血染,但也毫无停顿之意,就那么顺着驰道向西越走越远。 留下的除了车身滴沥的血液外,还有那‘太史文恭’。 吕布勒马到城下近处,左手拖着方天戟,右手抬手取下金色面具,抬手掀开两层面巾。 它,展露了容颜。 毒辣阳光下,吕布俊朗、饱满的面容立刻生出皲裂,裂痕越发细密、浓黑。 它体内的黑法力,与铠甲兵器的白法力相合,形成一种自我恢复的力量,阻止了裂痕的进一步扩大。 展示一番容颜,吕布挂好面巾、面甲,将方天戟转到右手,拖着戟缓缓向西而行。 佩戴金盔的曹洪头颅正挑在方天戟的侧枝上,就这样越走越远。 曹鼎看着曹洪首级,不由身形晃了又晃,硬是强行忍住了昏厥之感。 他不能倒下,一旦倒下,都城立刻就会变天。 刘若眯眼观察曹鼎与荀彧,刘若的右手反复握拳,犹豫之际他面容渗出细密汗珠。 荀彧大脑空白,他感觉曹操欺骗了他。 黎阳之败,军中都说开战前曹操、袁尚阵前答话,许多人看到了吕布。 曹操非说那不是吕布,是与吕布体貌相似的表弟魏越,是个瘸子。 结果袁军全线发动猛攻,袁尚更是冲锋在前,打的曹军侧翼尽亡,参战的兖州军几乎覆灭。 这种战术,像不像吕布的手笔? 河北最大的缺点是缺乏合格的将军,而不是别的。 魏越哪怕两条腿断了,只要能指挥,能掌握并发挥吕布的战术,那岂不是就弥补上了河北最大的缺点? 如果那不是魏越,真的是吕布呢? 曹操难道还认不出吕布? 所以吕布没死,曹操在黎阳见过,还隐瞒自己,非要推说那是魏越。 可黑熊已经处死郭嘉,今天自己这里又主动射箭,亲手关闭了和平交谈的大门。 荀彧脸上,也是一层细密汗珠。 城外,贾诩勒马观战,全程沉默不语。 总觉得黑熊不可能跑这么远来惊吓朝廷。 “不好!” 贾诩惊呼一声,对左右卫士呼喊:“快随我去破羌将军府邸!” 张绣是目前食邑最多的将军,他的府邸就修建在许都郊外,是个极大的庄园,附带了一片相对广袤的草场。 等贾诩引着四名卫士、两名仆从即将抵达时,就见张绣的庄园已燃起黑烟。 三百余名骑士驱赶马群、十几艘车辆向驰道靠近。 察觉一些人扭头看自己,贾诩脸色一变:“快走!快走!” 调转马头扬鞭狠抽,这可苦了他的卫士和仆从,许都哪有马匹给他们用? 三十几名骑士离队追杀过来,也亏贾诩跑得快,而他的卫士、仆从被张绣的部曲残忍击斩。 贾诩逃出生天,一些曹洪溃兵也自发聚拢到贾诩身边。 贾诩下马坐在驰道边的树桩上,张嘴呼吸片刻。 曹洪抽调军队,张绣府邸附近的驻军也都被抽调,所以张绣的部曲才敢来接应张绣的家眷。 张绣这一叛变,本就缺少骑兵的曹军,这下又少了近千精骑。贾诩也清楚张绣的顾虑,很担心曹操反攻南阳时,推张绣为前锋。 张绣还能返乡,自己呢? 贾诩坐在木桩上,惊异情绪渐渐消散,又感到一些难堪。 未来,因为存在张绣策反自己的可能性,所以曹公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信赖自己。 至于统御军队的梦想……贾诩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作为一个资深谋士,能自己统兵的情况下,又何必去当谋士? 想当年在董卓麾下,他贾诩也是率领劲旅的统兵校尉。 只是董卓、牛辅接连死亡后,贾诩策动凉州兵反攻长安。 兵变之际,贾诩的乡党、部曲规模有限,不像李傕郭汜那样扩张迅速。 加上贾诩又不想沾染太多的血,就放弃兵权,赢得了各方的信赖。 放弃兵权,只是一种生存的不得已;如果有机会能完整继承董卓的一切……那自然是另一种选择。 贾诩思索人生之际,关羽七十余骑已经抵达颍川郡城所在的颍阴。 只是颍川郡守夏侯渊统兵向东平叛,颍阴城内空虚,又不知变化。 就那样城门大开,放任关羽率领的这支豹骑入城。 县令亲自来询问,却认出黑色皮铠的关羽,不由瞪大眼睛,抬手指着关羽结结巴巴:“关!关!”。 关羽见此也无可奈何,当即拔剑上前攮死这县令,阴着脸对随县令而来的县吏、卫士说:“我乃汉寿亭侯关云长也,取马匹草料来,饶尔等不死!” 县吏们哪里敢答应,当即一哄而散,卫士们跑的更快。 关羽的部曲骑士纷纷策马追杀,不多时城内各处士民惶恐出逃。 城内官仓守吏逃亡前更是纵火,不敢让一点物资落到对方手里。 谁知道关羽身后,有没有跟着数千偷袭许都的大军? 颍阴是什么地方? 是荀氏的大本营,从黑熊杀死郭嘉开始,颍川吏士就已经没了退路。 等黑熊抵达这里时,城中火势蔓延,已经成了一座燃烧的城池。 中原大旱又燥热,城中建筑干燥无比。 各处官吏、士人撤离时你一把火,我一把火,就将颍阴城给点燃了。 关羽多少搜集了一些粮秣,城中烈焰冲天,城外篝火也是一座座的。 吊锅熬煮米汤,关羽很清楚黑熊拥有十分丰富的敌后穿插行动的经验,就请教:“大司马,今夜是否要疾驰宛口?” “云长将军自决。” 黑熊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艾香,仿佛雪茄大小,继续说:“我的意见是今夜沿着荆豫驰道疾行,赶在天明前向北绕过襄城,进入鹰山区域潜伏。我听说曹操正在宛口周边巡视,我则向北,引曹军堵截、追赶。再过几天,宛口曹军松懈,云长将军可回归南阳。” 关羽听着缓缓点头,讲述自己的路线:“绕襄城之北入鹰山,再走摩陂、鲁阳经寒鸦道回宛城?” 黑熊想了想,不觉得有问题,反正鲁阳守将路招是关羽的老熟人,路招这种喜欢种地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 就关羽与曹操的交情,沿线曹军将校很难办的。 关羽耐心等待,黑熊思索片刻:“自此与云长将军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别无它物,希望这个能帮助云长将军。” “何物?” 关羽好奇,就见黑熊的一名卫士提着一個血淋淋布囊靠近,轻轻放在关羽面前。 里面肯定是一颗头颅,关羽望向黑熊,黑熊面无表情:“这是曹洪,找机会还给曹操吧,这样他欠你一个人情,他若有意放云长将军通过宛口,凭此也能抵消人情。” 关羽却是皱眉,他很清楚曹操与曹洪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曹洪死了就死了,曹操今后一段时间里会很伤心的。 可再见到曹洪的头颅,曹操会哭晕过去。 大概这才是黑熊的目的,关羽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人情:“大司马意在乱曹孟德阵脚?” “不,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身在乱世,他曹家人也难逃白刃。” (本章完) 第296章 汝南之事 第296章 汝南之事 曹操巡视屯田都尉区域,抵近汝阴时。 汝南郡守满宠与裨将军李通一同在路边等候,却始终没有等来曹操。 前段时间曹操出巡在陈留遭遇虎群后,就下令郡国清剿荒野兽群。 汝南多山,虎群更多一些。 满宠、李通分管汝南的南北,自然不敢耽误。 生怕曹操又遭遇虎群或者其他兽群,满宠、李通二人只能引领少部分干吏顺驰道向北。 行三十余里,就见曹操车骑队伍停歇在一处河流侧旁,原本齐腰深的河水如今勉强能淹没膝盖。 他们来时,许多吏士正在河中垒砌水坝蓄水。 河水积蓄,这些人才能泡在里面避暑;水坝下,马群在这里饮水。 曹操裤腿挽起,双脚泡在水中,身后一名虎士拄着青伞盖。 随行的曹真上前:“父亲,汝南满宠、李通二人来了,等候传达。” “让他们来吧。” 曹操将搭在额头的湿巾取下,转手递给身侧神情悲痛的曹休。 曹休拧干湿巾水分,又上前几步去上游反复清洗湿巾,又拿来贴心搭在曹操额头。 曹操就那么后仰着脑袋,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舒服、好受一些,不至于那么晕眩、恶心。 不多时,曹真就引着满宠、李通抵达,两人上前见曹操模样。 有默契互看一眼,都以为是中暑。 今年的五月,似乎比往年六月盛夏还要炎热三分。 以至于曹操出游巡查的扈从卫士,也都是轻装简行,没有穿戴铠甲的人。 “见过明公。” 二人见礼,曹操随手一指,两人顺着所指坐在三四步外的石块。 曹操稍稍抬头看了看这两人,又重新仰躺:“昨日大司马黑熊进犯宫阙,意欲劫持天子。” 满宠只是眨眨眼睛,不觉得这件事情有多大后患,后患严重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谈话? 李通面无表情,一副继续聆听的模样。 曹操略作犹豫,还是决定讲述更隐秘的军情:“我弟都护将军曹子廉一时不察,为太史文恭所害。” 曹昂死后,曹洪就由厉锋将军升为了都护将军,看着都是杂号。 可杂号与杂号是不一样的,都护将军的潜在意思很明显了。 转升都护将军后,曹洪也就离开了南阳前线战场,随后都是围绕许都进行驻屯、作战。 官渡决战时,曹操带兵强袭乌巢,留守大营的就是曹洪,曹洪的决策权还在军师荀攸之上。 而现在,曹洪死了。 李通闻言还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曹操征张绣时,李通动员了万余青壮补充了曹军。 谁都有退路,他李通是没有的。 带那么多乡党青壮出去,已经没了三千人,才让他升了个裨将军。 活着的人,也都有了什伍长军阶。 哪怕未来十不存一,但怎么也能涌出一大片中级军吏。 所以李通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只是动员、号召,真正决定加入曹军去赌命运的,还是周围的豪强、头目。 但是,如果曹军完蛋,前期那么多人都白死了。 自会有反噬作用在他身上,可到了那一步,比他惨的人比比皆是,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曹操很相信李通,将汝南与江夏的前线区域,都交给了李通。 前线不仅仅是打仗,还有商业、走私之类。不参与走私,光是例钱,也足够李通供养一支精锐部曲。 满宠更是简单,从他酷刑拷打杨彪时,满宠已经跟西州士人成了死仇。 跟着曹家一条路走到黑,位列公卿后,才能压制当年的反噬。 拷打杨彪的后遗症很大,讨厌、抵触满宠的不仅是西州士人,只要是各方名士、大姓,都讨厌满宠。 满宠能对杨彪下死手,自然也能对其他人下死手。 这种厌恨情绪中时刻都有一种杀鸡儆猴的意味,哪怕没有仇怨,逮到机会也要把满宠往死里整。 所以曹操也很相信满宠的忠诚,曹家完蛋,也就到了满宠死全家的时刻。 曹操见满宠、李通神情不变,也是稍稍安心。 心中也是思索,曹丕今年十六岁了,与那黑贼一样,也到了挑起重任的时候了。 未来合适与否不重要,先要满足当下的需求……可十六岁的曹丕,怎么看都显得单薄。 没有天才的名声,没有足够的党羽、友人,更没有强大的姻亲。 至于功勋之类,更是一点都无。 权臣的权力传承就是这么的艰难,之前曹洪还勉强够资格,是个重量级有功勋的汉臣,彼此关系也近。 所以曹丕根本无法承担重任,缺乏认同力。 除非建立一个王国,让汉帝国的文武大臣兼职王国的职务,这样曹丕才能以王子的身份弥补资历、功勋差距。 王子的身份,也能为曹丕迅速聚集一批党羽。 所以现在,只能从其他曹氏宗族中选一个人。 这個人的首要条件就是资历威望! 其次才是能力,最末的才是与曹操的血缘关系。 如果曹家选不出这样的人,就只能从亲戚、乡党中选;如果实在选不出,那就意味着内外人心不稳。 平时还好,一旦遭遇振荡,就会瓦解坍塌! 这个问题不需要反复衡量,从获悉曹洪身死之时,曹仁的身影就在曹操心田反复浮现。 建安以来,曹仁以议郎督军,军中称之为督军,地位也就比曹洪差一些。 曹仁与曹纯分家后就搬离雒阳,闯荡于江淮之际,自身就有部曲两千多人。 自从军以来,曹仁善督骑军,擅长奔袭强攻,作风强硬。 善战之名,远在曹洪之上。 故而,曹操见满宠、李通二人表现后,就说:“我已命督军曹仁驰援许都保卫天子,我不虑许都,所虑乃是江夏。” 李通还是不言语,他当过临时分割的小郡郡守,现在是专业的裨将军,不想沾染其他复杂的事情。 满宠略思索,就说:“明公所虑,可是江东伺机作乱?” “嗯,我会倾力向南,以求一战定荆襄。” 曹操抬起头,看着满宠:“以我对孙权的了解,这小贼动机不纯,久有叛汉自立之心。见朝廷收复荆襄,居其上游,他哪能安睡?” 满宠恍然:“明公是指,孙权会假进袭江夏之名,袭我汝南武阳三关?” “呵呵。” 曹操自得笑笑,看李通:“我出兵南阳之际,汝南也要出兵夹击江夏,以做声援。此战意在佯攻,引江东军来助战。须要警惕孙权叛乱,突然袭击。军中要防范,武阳三关也要防范。” “是,末将明白。” 李通表态,郑重拱手单膝跪地:“孙权若敢背反朝廷,末将必较他知晓汝南兵锋。” 曹操颔首,又看满宠:“汝南之事就交付给你二人,具体怎么打,我不过问。” (本章完) 第297章 开始挖坟 第297章 开始挖坟 许都东北五六十里,鄢陵县。 鄢陵县令温恢反应迅速,动员城中各家仆僮集结七百余人。 虽不能劫杀出逃的张绣部曲,但也能阻断驰道,拖延突围效率。 只是他还没等来周围驻军驰援,快速折返的黑熊先来一步。 温恢勒马立在驰道正中,驰道两侧以及后方都是他组织县吏引燃的烟火堆。 天干无风,烟尘弥漫。 一时之间难辨虚实,将三百余张绣部曲唬住,他们还押运了许多车辆,舍不得放弃这些财富。 如果绕行走田野小路,那只能抛弃车辆。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挂‘汉大司马’幡旗的大运战车沿着驰道快速驶来。 吕布在前开路,张绣派来的部将正要上前搭话,见吕布没有减速的想法,赶紧勒马躲避到一旁。 就在张绣部曲骑兵阵列发生变动之际,温恢也心生疑惑,他身边的一名太原逃回来的亲族亡魂大冒:“是太史文恭!” 这亲族惊骇莫名,失声尖叫! 抓着马鞭的右臂高举狠抽温恢的坐骑,慌张大喊:“快走!快走!” 温恢坐骑突然迈步,温恢一晃很快就坐稳,正要勒马询问。 这时候就见张绣部曲骑兵左右分开让出通道,看到那标志性的白袍金甲方天戟,温恢哪里还敢勒马,抬腿狠踹马腹,拉扯缰绳调头横转,就往路边田野里跑。 他控马转向之际,他的亲族就驰马超过他,毫无停顿留恋之意。 十几名县吏、豪强疑惑之际,几个反应的快也打马准备撤离。 就在这前后七八个呼吸里,吕布冲驰二百余步,方天戟如似车轮一样在右侧飞旋。 几个骑士躲闪不及,只要方天戟劈斩,立刻人马俱碎。 吕布毫无停顿,撞入对方的百余步兵行列。 天气炎热,这些步兵、豪强仆僮,以及张绣部曲都没有穿戴像样的铠甲。 于是吕布凿入步兵群后,挥舞的方天戟很是丝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挠、迟滞。 方天戟飞旋而过,必然断臂残肢散落一地。 “前进!” 张绣部曲当即跟随前进,不等那部将下令,本能的跟随发动冲驰。 很快,黑熊的战车抵达交战区域。 没有打扫战场的必要,硬木车轮碾压一些细碎障碍物,平稳通行。 因为漕运河道和地形的原因,陈留与颍川、陈国、梁国之间的道路走势与河渠类似,多是东南走向,这样能省去很多修桥的工程。 昼夜不歇,就在曹操会见满宠、李通之时,黑熊也抵达陈留西郊。 张绣驻屯在这里,他是个下手狠厉的人,对于军队火并、哗变来说有着丰富的经验。 所以黑熊抵达这里时,张绣通过千余部曲老兵,已将配属给他的三千余士兵尽数吞并。 不肯服从的军吏,敢于反抗的军士,都已被张绣处死。 可能是与秦胡交流经验比较多,黑熊来时就见营垒外围栅栏上,挂着两排处死的士兵。 张绣亲自来迎,此刻的张绣哪里还有一点沮丧、悔恨、阴郁的神情?整张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与畅快。 军营内,就见校场木杆上,挂着酷刑而死的军吏。 黑熊斜眼瞥几眼,顿时就觉得曹操、曹丕对付张绣,怎么狠都不为过。 大家都是同一种人,下手就要下死手,否则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校场检阅台上,黑熊登上后观察各处,张绣指着停好的许多车辆:“铠甲、器械都已装车,此番北上天气酷热,吏士穿戴铠甲不便于行动。若给铠甲,生出反心,也难快速镇杀。” “嗯。” 黑熊观察正在装车的区域,那里使用的是粮车,粮车是箱车,规格标准统一。 一辆粮车能运输的粮食,是固定的。 张绣这里也没什么囤积的粮食,曹操麾下,强军是不会参与军屯的。 如张绣这里,参与军屯的只有配属给他的三千多错役制士兵,张绣本部属于半脱产,就散耕种,也是在给自己耕种、盈利。 故而这里正运输的粮食,就是今年陈留的夏麦。 行军打仗,麦子不方便研磨食用;但再不方便,舂碎麦粒表面的麸皮,口感再粗糙,也是能吃饱肚子的。 观察片刻,黑熊就问:“这次北上,还有几道难关?” “两道,第一是驻屯在浚仪、封丘之间,控扼阴沟水的韩浩部;越过韩浩部后,北面酸枣一带是张郃部千余人。” 张绣早有侦查,细心讲述:“若不能快速从韩浩辖区通过,韩浩可以调动周围屯军,三日间可云集万人。只是今年酷暑,韩浩聚兵,也是无甲轻兵。” 无甲轻兵,也就意味着,韩浩野战拦截的概率不高。 黑熊听了缓缓点头:“明日四更时拔营,到时候我来找你。” 说罢,黑熊就走下木台,抓着阴干骏马鞍子,翻身而上。 张绣看着黑熊与那‘太史文恭’走后,才露出苦笑。 宛城一战,弄的现在连黑熊都不敢轻易相信他,不愿意留在他的军营过夜。 可即便这样,张绣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顺利抵达白马津。 到了白马津,不管是抢劫南岸的运船,还是等北岸黎阳的运船,他都能顺利渡河。 如果运气好,撤回弘农的运输船队快速卸完粮食再次出发的话,这支船队就能将他们快速运回弘农。 只要这次黑熊完完整整的将张绣护送、返回关中,那未来策反其他将军,成功概率会很高。 曹操现在的军制,其实与江东军制非常接近,属于积攒经验,随时要改变的状态。 只是曹操大敌在侧,吃掉河北后才有时间和威望重整军制;而江东孙权整顿军制的条件太难了,除非军事威望能像孙策一样。 黑熊不理会张绣的想法,他对张绣也没什么想法。 是张绣主动靠拢,被中立的杨俊劝降,自己才顺路来接应张绣。 现在这么炎热的酷暑天气,中原大地上的军队与豪强仆僮类似,都无法穿戴铠甲作战。 所以张绣突围时,遭遇围剿的概率很低。 这么热的天,大规模军事调动,中暑的比比皆是。 不需要太操心张绣,所以黑熊出发,准备夜里去找典韦的坟墓。 (本章完) 第298章 避而不战 第298章 避而不战 陈留已吾,典韦坟墓。 夜空晴朗,群星摧残。 可惜的是夜里没有像样的夜风,就算起风也是一阵干燥的热风。 黑熊提着一坛子甜酒来到坟墓前,这座坟墓的封土低矮。 环绕封土转了两圈,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迹象。 一滴黑法力出现在手心,他对着坟冢甩下去。 一个呼吸后,一张卡片打着旋飞到他手里。 垂眉去看,果然看到许多复合信息,黑熊嘴角不由翘起。 “一级道兵,剽捷,勇壮,能强化,能组合。” 召唤出来后,看也不看就是两点黑法力砸下去,卡片再次变化:“二级道兵,剽捷、勇壮、善战,能强化,能组合。” 随后又是四点黑法力砸下去,立刻就有了质变:“三级道兵,剽捷迅猛,强壮善战,精通搏杀,能强化,能组合。” 咬咬牙,黑熊又拿出八点黑法力再次晋升:“四级道兵,剽捷迅猛、强壮善战、精通搏杀、指挥,能强化,能组合。” 指挥天赋出现的有些迟,高顺、吕布二级时就出现了,袁术是三级时出现指挥天赋。 四级的典韦,身高八尺二三寸,浑身干硬的肌肉群十分饱满……说是饱满,但依旧是枯萎阴干状态,但肌肉轮廓很是明显。 也就五级的时候,肌肉才会渐渐鼓胀,面容也会填充饱满起来。 到了七级,就与常人无异了。 夜里可以自由行动,而在白天的话,阳光暴晒,如吕布,也会皮肤皲裂。 只露出一张脸,皲裂的面部皮肤还能再消融与恢复之间达到一种平衡。 如果露出的皮肤面积较大,恢复能力跟不上消融的速度,哪怕是吕布,也会形体消解化成卡片。 将光膀子的典韦遣散后,黑熊驱马向北,行二三十步就看到一座新立的坟冢,封土规模比典韦还要大一圈。 不由皱眉,想了想,驱马靠近观察墓碑,见写着‘汉中郎将史威明墓’,没有立碑人信息。 黑熊不由眯眼,又看看三四十步外的典韦坟茔,这里的风水这么好? 黑法力本就宝贵,可这里是典韦坟茔的区域,竟然又立一座,封土规模更高,这个墓碑又明显有问题。 这是曹操故意弄给自己看的? 想了想,黑熊拉扯缰绳驱马向北,他要去官渡战场附近。 他没有挖掘,自然不清楚,史威明坟冢与典韦坟冢之间有地道相连。 准确来说,是悄悄挖地道从典韦坟冢取了尸骨,替换一番;挖出来的土不好处理,就近封土为冢,做了个假墓。 只是黑熊消息落后,并不清楚附近襄邑新立了一座典韦坟冢。 衣冠冢、纪念性质的坟冢也不算少见,隔壁襄邑出一个典韦坟冢,不算什么离奇。 至于从典韦的假坟里拉起来一個‘真典韦’,这很正常。 如果附近有一座项羽的坟墓,周围人祖祖辈辈都相信里面是项羽,黑熊也相信的话……那就可以。 一夜时间,黑熊又前往官渡、白马之间,将颜良文丑拉了起来。 这两个人各有好几座坟茔,文丑出身较低,就两座,一座在于战场,一座在于家乡。 颜良则有好几座,首级送到许都后就近埋葬,友人简单为他立个墓碑就算坟墓;官渡战场一座,家乡一座;未来颜良的子嗣从河北迁徙,又会立一座新的衣冠冢。 至于其他袁军将领,黑熊则兴趣不大。 想要晋升到七级,需要‘三世勇名’,颜良文丑都是达标的。 让黑熊疑惑的是,拉起来的文丑,是完整的形体;随后拉起来的颜良,也是完整形态。 总不可能是许都那里检阅首级后,又派人送了回来吧? 或许尸体散落各地,找到其中一部分,召唤洗练时,就能拉出一个完整的干尸。 很不巧,黑熊夜里北上又南下,都沿着张郃的营地。 阴沟东岸,张郃营地。 大约三更的时分,一夜未睡的张郃走出沉闷的营房。 这个时候太阳未出,天地之间才有阵阵凉爽,也只是一阵阵的凉爽,有风吹来才有这种凉爽之意。 至于清凉,则是想都别想。 张郃登上瞭望塔吹风,就见北面一座巨大、又长的战车缓缓而行,战车各处都挑着灯笼。 那战车竟然平滑入水,在阴沟河渠里漂流航行? 张郃揉揉眼睛,终于确认,朝廷通报的那艘大司马战车,竟然车船一体? 阴沟渠水里,黑熊遣散了阴干马。他待在车头,四面垂挂纱巾蚊帐;后面车厢里,傀儡道兵面对面、背靠背而坐。 为了增加它们做工时的力量,此刻傀儡道兵双手抓在横栏配合使劲推动、拉扯,带动车轮旋转。 车轮划水,水力反推,车厢开始移动。 车厢尾部降下去一杆尾橹,四名傀儡道兵组合摇橹,加速的同时调整方向。 这只是一种渡河的手段,而非专业的车船。 所以不多时,战车就渡过阴沟渠,登上了西岸。 车厢内的道兵拆掉临时组合的器械,降下的尾橹也收回到车厢里。 十二匹具装阴干马出现,挂好绳索,战车加速向南。 东岸军营,张郃抬手揉死脸上的蚊子,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他不准备深入调查什么,能活着就不错了。 张辽跑了,现在张绣也要跑,张郃的压力是真的大。 现在出兵劫杀张绣,兵败是自己倒霉,如果打赢了,未来曹公事业崩解,倒霉的还是自己。 所以那么努力干什么? 许都的都护将军曹洪都被砍死了,自己的脖子难道比曹洪的更硬? 还是说,自己的亲兵比曹洪的更专业,更悍不畏死? 作为一个降将,导致无数河北降兵被屠杀的关键人物,张郃精神压力是很大的。 大概也只有彻底攻灭袁氏,证明曹公才是正确选择后,他的精神压力才能精准释放。 而现在进取河北失利,张郃精神压力没有固定的宣泄渠道,心灵寄托摇摇欲坠,产生的压力与日俱增。 现在没疯,已经算是很强大了。 张郃就这么静静看着对岸的大司马战车向南而行,或许这就是大司马给自己的警告。 张郃决定从善如流,没必要拿营中的吏士去交换什么。 张郃彻夜未眠,他只有千余人,不具备什么关键影响力。 留他守卫白马、浚仪之间,纯粹就是因为张郃在河北已经没了退路,张郃能很好很尽心的做好这件工作。 真正具有影响力的是驻屯浚仪的韩浩,所驻屯的正是去年曹操中军大营所在。 军营区域经过这些年的长期居住和建设,几乎完成了营垒墙壁的板筑工作,营内也没什么帐篷,都是一排排板筑的土屋。 说是大营,更像是一座平矮的大型军镇。 韩浩也是彻夜未眠,今夜睡觉的成本、风险太大了。 酷热难当,白日出兵截击,不穿戴盔甲的话,那真的没法打仗。 箭羽之下,众生平等! 他韩浩也是一样的,穿盔甲的话,估计还没到战斗区域,就中暑完蛋了。 最多也就携带轻便铠甲,临战之际穿戴,用来打前排。 可是呢,现在曹军依旧在养伤,养精神方面的创伤。 河北兵拼命靠近的狙杀战法,让全体曹军感到很不适应。 这种战术并不算新奇,战国之际,韩国冶铁发达,十万韩卒穿戴铁铠,使用极好的铁剑,以及列国最强的弩,被称之为劲韩。 为了拉平器械优势,秦军打韩军时,就是冲到面前近距离对射! 想要治愈这种流氓打法,最快的办法就是掌握这种战术! 可惜撤军归来后天气越发炎热,没来得及操训和经验总结。 所以现在的曹军,不怎么乐意出城野战。 谁也不知道,河北的援兵是不是已经抵达黎阳。 离营劫杀,就要有跟河北兵野战的心理准备。 现在不比官渡时期,那时候两岸还有许多民屯居点。 官渡之战打完后,黄河两岸只剩下军屯点和烽火台之类。 人口密度下降太狠,给了河北兵偷袭南岸的机会。 所以韩浩也是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过境、向北。 他的理智和经验告诉他,出兵就要面对各种意外。 唯有守城,同样缺乏铠甲的张绣、河北兵,也拿他没办法。 (本章完) 第299章 反推真相 第299章 反推真相 次日,陈留大营驻军为难之际,司空公府军令先一步抵达。 护军韩浩接令后,不由松一口气,对同样紧张的、释怀的典军校尉丁斐说:“军师推断这是河北、关中引诱之计。” 丁斐也捧着帛书军令阅读,笑容轻松:“既已识破敌计,自当固营坚守。” 作为护军、典军,有资格列席、旁听最高等级的军事会议。 他们两个也清楚如今,黎阳之败后,朝廷兵马进攻方向必须调整。 放眼天下,也只能向荆州调头。 吃掉荆州,迫降、收编江东,这怎么都能得到二十余万历战老兵。 整编后的军队拉到中原,不管是与关中,还是与河北,都将拥有决战优势! 所以最终决战之前的任何兵力损耗、小规模战斗,都是无意义的。 从长远来看,如张辽、张绣这样本人籍贯、部曲老兵家乡被对方控制的将领和军队,本就上下猜疑,隐患重重。 故而丁斐又说:“曹公对张绣不可谓不厚。如今张绣背反朝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这个言论,河内籍贯的韩浩笑容寡淡。 他的忠诚,在讨董时期经历过考验。 故而陈留大营内的曹军坚守不动,放任张绣所部通行。 被张绣裹挟的近三千士兵经过陈留大营附近时,集体脚步沉重,在张绣部曲反复催促、喝斥下,这近乎三千人才鱼贯向北。 沿着阴沟渠水西岸,张绣所部绕过陈留大营后向北几十里,又沿着道路向西北荥阳方向转进。 去荥阳,能早一日与弘农船队相遇;同时远离陈留大营,增加陈留大营出兵的奔袭距离。 就中原如今的炎热,数十里奔袭,军队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张绣预料中的恶战并未发生,两日后顺利抵达荥阳。 沿途各县没有敢阻挠的,荥阳周边的县邑早已经被打空了。 周围群山里的百姓人口,反而比县邑里的多。 所以荥阳这样的军事要地,也缺乏守军,寡少的县兵闻讯而走,让出空城。 张绣接管后,与黑熊出游北郊,一起察看登船的渡津、河滩地形。 午后歇息时,张绣忍不住长叹。 黑熊疑惑:“张将军何故如此?” 据他所知,张绣的女儿跟曹操儿子订亲,都是小丫头和小男孩,距离成婚还有十年时间。 所以张绣的儿女都生活在庄园里,被尽数解救。 自己半路劫持尹夫人与她与曹操生育的儿子,其实就是给张绣挂一道保险。 张绣当即解释说:“未曾想黎阳一战后,曹孟德麾下大军锐气丧堕,以至于到了眼前这般不敢战,亦不敢侦查、侵扰的地步。” 说着,他忍不住又叹息一口气。 军队失去脾气,没有作战信念,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官渡战役前期,曹操打的很凶猛,先是倾巢而下驱逐刘备。 没了刘备,那徐州就是瓦解散乱的状态,旁边的臧霸等人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 借朝廷大义,能快速整合徐州的力量,间接驱动臧霸等人与青州袁谭对抗。 而曹操从徐州胜利凯旋后,更是率兵主动去黄河北岸。 后来袁军各线持续推进,哪怕折损颜良、文丑之后,持续推进的袁军与曹军相持于官渡。 哪怕到了这步田地,曹操带着曹军依旧敢跟袁绍打决战。 正是这场双方合兵一处的决战失利后,曹操才不得不咬牙固营死撑。 那年的中原的酷热干燥,就与今年类似。 很多支流枯竭,河流、渠沟水位下降,难以保证运船顺利通航。逼迫曹军、袁军只能夜间陆路运输粮食,白天太热,人畜受不了,只能选在夜间。 袁军运粮队连续被击破后,乌巢储粮点焚毁后,断粮的袁军才投降。 而当时,曹操在战场外围还是有粮食的,就是很难运输到前线。 燥热的天气,给官渡决战施加了很大的影响。 真的就运不到前线? 照道理来说,那么多的俘虏,三倍于曹军,哪怕真投降,三天吃不饱肚子,也会变成假投降,只能尽数杀了。 可实际呢,有没有另外一种真相? 张绣也参加了官渡之战,所以很是感慨:“官渡之际,天气燥热白日穿戴铠甲难以久战。那时候曹孟德麾下吏士颇为顽强蛮勇,如今既畏惧太史将军之强,也畏惧这酷暑。” 黑熊听了不感意外,抬头看一眼没有一点云彩的天穹:“有道是骑虎难下,那时候袁曹两军吏士,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死撑。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给两军吏士一个选择,我想袁军与曹军,都不想开战。” 张绣不言语,黑熊这次与关羽重返中原,通过关羽,对官渡之战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才过去三年,官渡战役对曹军的影响是很大的,直接决定着现在曹军的作战心态。 双方,死的太惨烈。 袁军前后折损了十三四万,曹军最少也是五万人,这还是曹操中军主力的估算,没有计算各路偏军的折损。 他一直怀疑投降的袁军被尽数坑杀,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战斗期间,曹军折损太过于惨烈。 曹军在记录各种战争时,他们的斩获数据往往是能模糊就模糊;而折损,更是会被朦胧处理。 例如杀降,如果真相是曹军损失惨烈,曹军吏士怨气冲天,曹操无法控制,只能配合军队进行有组织的杀降。 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必须掩盖,缺粮就成了一個很合理的理由。 既能掩饰官渡期间的惨烈伤亡;也能掩饰曹军失控这个巨大问题。 这两个问题很重要,掩饰内部惨烈伤亡,对外能保持威慑力,对内能压制矛盾爆发。 矛盾不爆发,那就不算矛盾。 军队失控这个问题同样严重,是必须要掩盖的。 曹操足够坏,但不蠢,难道不清楚降军意味着什么? 这是快速取得河北的钥匙! 所以真实情况就是曹操无能为力,有可能是曹操无法控制曹军的报复,也有可能是曹军上下没有信心镇压、收编降军,只能默认杀降发生。 或许那时候的曹军格外虚弱,反而是一举杀降八万,镇住了内外无数人。 所以曹军前年没有什么大动作,想去捏很软的荆州刘表,结果袁绍主动发动仓亭之战,迫使曹军主力向北。 袁绍败的那么惨还敢主动进攻,也说明袁绍认为自己依旧有赢的机会,意味着曹军没能恢复。 曹军去年先是挖睢阳渠,再进围黎阳,都是采用了一种比较消耗人力物力和时间的战法,而不是牺牲兵力去强攻! 这说明,从官渡到现在,曹操中军主力元气始终没有恢复,对于野战依旧存有畏惧、抵触情绪! 所以黎阳之战时,自己传授给袁尚的战术颇有针对性,所以才能赢得那么利索,曹军也撤的干净利索。 这么一算,曹操其实跟自己一样,生怕侧翼、支线战场垮塌,以至于影响全局的士气。 河岸边,黑熊沉眉思索,自觉地已经看穿了曹军虚实。 如果没有朝廷大义,没有了自带干粮的青州兵,以及错役制奴役的士户,那现在的曹军早就反噬灭曹操三族了。 所以,真的不能再重拳出击了。 再打下去,曹操手里那两三万中军老兵队伍被打崩,曹军的精气神就彻底散了。 曹操最大的短板也在这里,从讨董到现在,曹操的中军伤亡过于惨烈。 沉淀几年培养一批精干的基层军吏,结果一战报废个七七八八;再招人培养,又被打个七七八八。 到现在,曹军中军依旧没有走出官渡一役的伤亡阴影! 黑熊思索之际,张绣不敢叨扰。 张绣也是没想到,曹操中军的态度会这样的软弱。 (本章完) 第300章 放弃扩大 第300章 放弃扩大 又过了足足三天,周围远近曹军毫无异动。 运粮西撤的船队终于出现在荥阳。 张绣指挥军队登船,岸边青伞盖下,黑熊与水师校尉李异一起饮茶。 “怎么来的这么快?比我预估的还要快一日。” “是甘将军提议,命水师将新收小麦卸载于渑池。甘将军今后会经营渑池,为前据。” 李异说着从腰囊取出一卷帛书,起身双手奉上。 黑熊伸手接住,摊开阅读,上面有弘农、河东南部、雒阳周边以及河内的大部分山川地形城邑图。 渑池位于弘农东部,经营这里,下次进攻雒阳时,军队可以在渑池集结。 但为了保证渑池驻军的精锐和专业,甘宁提议只在渑池小范围军屯,以获取蔬菜为主。 不浪费人力开垦之前废弃的田野,用来放牧。 驻军人力只做两件事情,修缮城防基建以及训练。 驻军采用轮戍制度,从弘农抽兵。 黑熊仔细阅读并理解甘宁公文里的意思,渑池距离陕津并不远。 用渑池来做前线集结点也不算突出,甘宁已经很谨慎了。 有夏侯惇做陪练,黑熊就顾虑一点,万一甘宁打的太顺手,反而会丧失警惕性,成长潜力被夏侯惇影响、拉低。 想了想,黑熊捉笔就在甘宁的公文原件上书写:“夏侯惇乃守户之犬,不可生出与他相较高低之意。需要警惕曹操潜换大将,设伏引诱。与之战,务必留三分后劲,不可全出。” 甘宁可以小输,但不能连败或战死。 甘宁能为自己堵住东南缺口;张辽、魏越能去堵东北。 马腾、马超、段煨、杨秋则负责羁縻匈奴;张绣、庞德可以做偏军钉子,守住西边关键节点。 李异看着原件上的批示,略诧异:“大司马难道没有返回关中之意?” 总觉得又有人要倒霉,黑熊在关中乱窜,随时都有人会倒霉。 关中之外乱窜,倒霉并因此而死的人太多了。 比如曹洪,谁能想到,曹洪竟然会死在许都城下,为拱卫天子清净而死。 黑熊见李异询问自己下一步的去处,就上下打量李异,顿时李异面色发白神情木然,又故作镇定。 越是故作镇定,心中越是发慌。 明明很是无辜,李异行举无措之际,黑熊开口:“我会先一步返回甘泉,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公文。处理完毕后,再做决定。” 李异深呼吸几口,一时脑海空白,不知该回答什么。 见此,黑熊只是笑了笑,就说:“我听说东平各地的青州兵各部越发不稳,似乎有举兵归顺之意。我军的运力,恐怕很难将他们运回弘农。” 李异闻言渐渐恢复思考能力,也是吃惊模样:“君上,这等大事,末将不敢多言。末将擅长统御水师,秋洪到来之前,或黄河干涸难以行船之前,末将水师自可从容往返陕津、白马津之间。” 水师前后积累一百五十多条运船,想在黄河快速通航,必须借助风帆的力量。 所以小船划桨、摇橹提供的动力,只适合南北渡河,难以保证东西长距离通航运输。 黑熊也是略感疑惑:“那就不用去管了,我现在不想分心。” “唯。” 见黑熊没有其他要嘱咐的,李异主动告退。 虽说坐在一起喝茶闲聊能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但说错一句话,引发误会,那就可太亏了。 李异走后,黑熊独自饮茶。 出关中之前,他就与郭泰商议过青州兵的事情。 青州兵整体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完整接收,以目前关中三千青州兵的规模,有可能会被反向同化、侵蚀。 而青州兵又会轮番服役,外出服役的青州兵分配在好几个地方。 想要完整的策反、接受青州兵军民男女,难度太高了,除非曹操势力崩解。所以郭泰的意见是缓慢渗透,临阵之际一点点吃掉青州兵。 战场上筛查一遍,主动对战场上收编、迫降的青州兵做一次筛选。 现在与之前创业时不同,创业时青州兵能在郭泰引领下积极忏悔,进行精神升华,其目的相对纯粹。 如今青州兵在忏悔过程中存在太多的功利心,这样的忏悔,很难完成自我的精神升华。 而张绣反戈也给曹军兖州各处带来动荡,明显的就是一些青州兵坐不住了,开始策划起兵。 吕布夺兖州时,青州兵的态度就很朦胧不清。 收降所谓的百万青徐黄巾军后,曹操最后用来翻盘的竟然是袁绍派来的援军。 官渡时期就不用细说了,青州兵基本上处于中立状态,坐观成败。 那个时候的青州兵,曹操正常的调令调不动,派兵来调,会遭遇青州兵的反击;袁绍这里也是,不去骚扰青州兵,青州兵也不会反击袁绍。 青州兵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加入曹军只是为了生活;如果会影响生活,他们的立场就会变动。 故而,曹军的主力始终是错役制下的士户,以及降军、降将的部曲,还有收编的盗匪、山民、流民之类。 从始到终,青州兵只是曹操阵营内的投机者,是合作伙伴,是曹操体系内维系平衡的三股势力之一。 这样的青州兵,不值得自己费心费力。 忙碌到入夜,弘农水师才开始返航。 黄河中心区域,水师运船前后相连,扬帆起航。 黑熊也不再留恋燥热的中原大地,驾御战车向西而行。 至于虎牢关之类的关城,根本不是障碍。 雒阳八关防御体系里,这些关城只是修筑在重要的交通节点,军事意义更大。 自己又没有补给线,战车顺着驰道从虎牢关面前经过就行了。 两汉人力物力终究有限,修不出山海关那样横断陆路的关城。 就这样,黑熊明火执仗从虎牢关前经过,虎牢关守军全都没看到。 可能是甘宁撤军过于干脆,所以雒阳周边的曹军军屯据点再一次充实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时,黑熊的战车抵达偃师城外。 城郊的军屯据点里的士兵已经早起,正准备一日的忙碌。 就见巨大的战车停在亭驿废墟边,跟随黑熊移动的三十多名亲兵骑士必须要休息。 此刻都在打井水,喂马,收集木柴,做饭。 车厢前,被掳来的尹夫人抱着小儿子神情略无助,作为大将军何进选中的儿媳妇,尹夫人的出身、姿貌、谈吐都是很优秀的。 对曹操来说,这是一个年龄尚幼的重要侧室。 可对黑熊来说,顺手劫持这位三十多岁的大娘只是为了给张绣上个保险。 她的出身、人脉以及能力,自身的姿貌,对黑熊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越是这样,她越是惶恐。 唯一让她心安的就是这一路上,不会少了她的衣食用度。 车厢内,黑熊浅睡,身边坐了两排傀儡道兵,都握着扇子反复摇摆。 使得狭长车厢内,形成了一股定向流动的风。 不久,黑熊睡醒,抬手摸一把脸上,低头就看手指上有一层细密油汗。 长叹一口气,如果有個冰雪魔法就好了。 打定主意,以后四月到八月之间,打死也不出兵! 找个凉快一点的山野,避暑! (本章完) 第301章 退无可退 第301章 退无可退 许都内外,酷热之中夹杂肃杀。 曹操返回司空公府,稍稍洗漱沐浴降了降暑气,这才准备会面公府群臣。 他独自等候时,神情阴郁。 杜夫人被抢走了,尹夫人也被抢走了。 这都是小事,几个儿子被抢走,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曹洪被杀,让他直接瘸了一条腿。 曹洪很重要,尤其是曹仁、曹纯兄弟都十分优秀的情况下,曹洪这位都护将军能有效摊薄曹仁兄弟的影响力。 整个曹氏宗族内部,目前曹操实际的权力继承者有两个,都护将军曹洪是一个,督军曹仁是一個。 曹洪有侄儿曹休,还有个卫将军曹鼎,加上曹操的偏爱,曹洪始终压着曹仁。 论实际战功,曹昂死之前,曹洪负责荆州战场;收降张绣后,曹洪就被荆州军逐步从南阳地区驱逐。 而曹仁呢,始终是宗室近支中最能打的那个,攻势之猛烈,杀性之酷烈,就连曹操都感到有些难以压制。 特别是曹纯,生性克制,形貌出众,性格比曹仁更讨人喜欢,在士人中风评极好。 如果未来曹家大权落到曹仁、曹纯手里,曹操、曹洪这一脉就很难夺回来。 毕竟,曹仁、曹纯兄弟都不缺部曲、故吏门生。 而曹操的运气很不好,部曲亲兵团灭数次,曹操的嫡系发展很慢,慢的令人发指。 到现在为止,也没几个曹操亲兵出身的将校;现在没有,未来也难。 他的乡党也是曹仁兄弟的乡党,这兄弟两个夺权的概率很大。 如果有人强行推升曹仁、曹纯兄弟的地位,就如当年黄琬、崔烈强行提升董卓的地位一样,这会导致曹家分裂。 所以这次曹操急匆匆绕远路返回许都,就是来先下手给曹仁、曹纯兄弟升官。 尤其是曹纯,不能再让他督管虎豹骑了。 不能小范围提升,要进行隆重的晋升,要明确发出信号,那就是曹仁就是未来的曹氏集团权力的继承者! 只有这样,才能牢固团结曹仁兄弟,稳住梁沛乡党,稳住汝颖人,稳住朝廷,稳住各州士户、青州兵。 现在形势很不妙,给曹操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已经顾不得谋算自家,如果强行提升曹丕的地位,曹仁兄弟无所谓,降将集团保准出问题! 袁绍比曹操才大多少岁? 袁绍都走了,你曹操又能活多久? 不找一个能征善战、年富力强的军事权力继任者,你找你十六岁的儿子? 灭三族的压力时刻盘绕在曹操的头顶,容不得他私心作祟。 厅堂外走廊里,许褚沉重步伐响动。 曹操抬手搓搓脸,又整理袍袖,端坐上首不动。 不多时,许褚引着曹仁入内。 曹仁已抵达许都两日,此刻的曹仁不怎么敢抬头看曹操。 形势窘迫到了如今的地位,他曹仁必须勇敢站起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才能配合曹操支撑起来。 只是这会夺走曹操子嗣未来的权力,稍有不慎,就是两家子嗣相互仇杀的局面。 故而,曹仁颇感惶恐。 “子孝,看看这个。” 曹操面无表情,将一卷竹简递出。 曹仁不见许褚转递,就上前接住,只是曹操不肯松手,曹仁这才抬头去看曹操。 曹操眼圈泛红:“看仔细些。” “是。” 曹仁这才顺利接过竹简,就见上面写着:“豫州刺史刘彰连同其弟平虏将军刘勋、校尉刘偕、虎牙将军刘若、原琅琊太子刘熙谋反。” 琅琊王十年前病逝,因为战乱,其子琅琊国太子刘熙迟迟无法继位。 诸侯王太子继位,是需要朝廷派遣敕使进行认证的。 如果内部兄终弟及、父死子继,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这些年因老王身死,朝廷不派使者主持继承典礼,前后有九个王国暂时无主。 王国如此,宗室侯国更是数不尽数。所以宗室与许都朝廷之间的仇恨,一点都不小。 不让继承爵位,就拿不到俸禄,也无法名正言顺接管、经营封国私产。 朝廷都是这么个态度,郡县方面态度自然不会好说话。 曹仁忍住内心惊骇,继续阅读竹简,竹简上的内容揭发了一个叛乱阴谋。 侍中刘艾出使河洛调解纠纷时,竟然鼓动黑熊袭击许都劫持天子;许多宗室重臣同谋,更是策反了张绣。 好在卫将军曹鼎、都护将军曹洪死守都城,击退了黑熊,才让阴谋没有得逞。 看完竹简,曹仁神情木然起来:“兄长,怎么不见荀令君?” 他记得很清楚,是荀彧出现在城头压制了刘若。 不敢想象,如果曹鼎没有扛住压力,开启城门放黑熊入城,那必然天翻地覆。 “没有荀彧的事,他没有从叛。” 曹操给荀彧定性,看着曹仁:“刘彰、刘偕兄弟已经下狱,刘熙与其叔父畏罪自杀,刘勋绝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子孝你立刻率兵,围杀刘勋!我已传令元嗣、公刘,他们会配合子孝。” 剿灭这么大的叛乱,督军曹仁,追叙前功,怎么也能跻身重号之列。 护军韩浩字元嗣,领军史涣字公刘,这两个人分管了中军各部的选拔、补员与调动。 曹仁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拱手长拜:“弟领命。” “此宗族存亡之秋也,子孝当尽全力。” 曹操起身,将佩剑双手递给曹仁:“诸刘不除,我曹难生。” 哪怕前方是毁灭一切的烈焰,此刻也要冲撞过去! 黎阳之败,已经暴露了曹军虚实。 加上去年博望坡一役的惨败,以及今年黑熊围雒阳割麦而去,不仅让各方认识到了曹军的虚弱,就连曹军内部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同时也觉得己方弱势。 这种心气消散、低靡的自我认知,才是致命的。 可实在没有好的解决办法,那只能杀。 先动手去杀,杀戮的过程中,很多问题就变小了,就不重要了。 曹操没有选择的余地,曹仁也没有。 接住沉重的倚天剑,曹仁后退两步,才转身离去。 曹操目送曹仁离去,就问许褚:“军师呢?” “军师就在侧厅等候。” “请军师来见我。” “喏。” 许褚当即就去请荀攸,荀攸的精神状态也不好。 现在许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寄居许都各处的诸侯王子弟都在抓捕范围内,这些人要么畏罪自杀,要么殊死抵抗。 这些人死就死了,但血会将许都内的其他公卿百官连同家族一起染红。 这是一种标记,不仅是荀攸,这些不断死亡的诸侯王子弟,以及旁观的百官、吏士都清楚,这种血液标记会引来黑熊。 黑熊的复仇,会让绝大多数人踏上王允的旧路。 荀攸虽然是荀彧的侄儿,可年龄要大出十几岁。 所以荀攸对黑熊的恐惧没有那么大,可作为荀氏的一份子,他不得不为宗族做考虑。 黑熊已经给城上投掷了公文,荀彧却压着没有看。 唯一和平交流的机会被掐灭,然后就是曹洪被砍死,张绣叛变,诸刘叛变,许都朝廷处于分裂的边缘。 可荀攸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凡黑熊手轻一些,留郭嘉一条命,大家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故而曹家没有后退的余地,荀氏为首的汝颖士人也没有。 现在只能杀,将一切能造成内部分裂的隐患必须杀戮干净! (本章完) 第302章 烟火气息 第302章 烟火气息 许都城内、近郊,许多屋舍在刘氏子弟抵抗时纵火焚烧。 更有一些人主动纵火,为诸刘突围制造混乱。 奈何天气沉闷无风,火势迅猛,可延烧缓慢。 城中公卿重臣的府邸区域,侍中耿纪站在屋顶看各处起火,曹军吏士持盾先行,弓弩随后,围剿一处处敢于反抗的刘氏。 耿纪不自禁间泪流满面,克制不住对着周围人呼喊:“看啊!天在流血!” 遥遥眺望天子宫院,耿纪拔出佩剑很想冲出去厮杀。 可看着院落中抱着孩子的妻妾,又看看跪伏一地哀求他的仆僮。 再看看扎紧宽袖,做武士打扮的门生弟子与赶来的友人,而门外街道上就是封锁路口的曹军。 挥舞着剑,耿纪朝邻居荀彧家投掷而去,剑钉在荀彧的庭院菜圃里。 荀彧出门,抬头与一墙之隔的屋顶耿纪对视。 耿纪以袖擦拭泪水,对着荀彧笑了笑,大声叫骂:“人生不过一死,何难之有!上不能护卫天子,下不能救护庶民,此躯何惜~!” 荀彧不搭话,就见耿纪下梯子。 不多时,隔壁屋舍黑烟窜起,烈焰热浪逼来。 这下荀彧坐不住了,出门就向远处跑,仆僮、门生护卫着躲避火浪。 “活下去,带我尸骨返回关中!” “此恨,终有昭彰之日!” 说罢,耿纪转身闭着眼睛走向烈焰中的屋舍,半大的儿子企图去抓他的衣带,却被母亲死死抱住。 烈焰燃烧的声响,掩盖了哭泣呐喊。 门生、乡党友人近有百余,韦晃避难逃到这里,此刻他跪拜在地,拔出佩剑对着自己脸颊一抹,血液顺着光洁剑身流淌到剑柄处。 金旋见状,也是拔剑,在自己脸上划出一道伤痕。 跟随金旋跑到这里的几个儿子也是纷纷效仿,疼痛与伤感让他们泪流不止。 耿纪是侍中,他投火后,针对‘叛臣’的调查诛戮,也只能停留在耿纪这里。 宫院内,谒者吉平肩膀中箭奔走十几步,腿软扑倒在地。 随后他手脚并用爬到树荫下,背靠树干喘气,就见杀入宫院内的甲兵与虎贲殊死争夺第二道宫门。 虎贲普遍都三四十岁,这些年没有补充新人,器械也是陈旧的器械,更无像样的铠甲。 弓弩打击下,虎贲前后相继,死在宫门前。 吉平深吸两口气,望着渐渐被云遮住的天穹,又眨动自己的眼睛。 连续四十多天的大晴天,怎么有了浓云? “值得么?” 吉平自问一声,泪水不自禁流淌,后汉以来皇帝迁都,朝廷内西州人失势。 放弃了朔方,还有人想放弃凉州,是不是最后还要放弃关中? 结果呢,到头来拱卫天子,天子最信任的反而都是关中人。 这时候一伙骑士途径,吉平认出了领头的是曹纯。 曹纯左右观察也看到了昔日同僚吉平,曹纯没有表情,几个骑士顺着曹纯目光所指,驱马靠近树下。 一人下马,持矛对着吉平扎刺,正中胸膛。 吉平双手紧紧握着矛杆,目光盯着曹纯,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口血沫。 随即另一个骑士下马,拔出环首刀扎入吉平的脖子。 吉平歪头瞪着眼睛倒下,持矛骑士才拔出自己的矛,不解气反手一矛扎到吉平脸上。 曹纯收回目光,继续观察宫门争夺。 现在就担心天子被叛军裹挟,杀到大街上,那就不好处理了。 最好在虎贲叛乱之前,将虎贲尽数清除,这样天子就安全了。 宫殿前,刘协端坐榻上,静静看着宫门前的战斗。 虎贲折损惨烈,不得不放弃宫门退守阶上。 顺着宫门杀入的曹军见天子抬舆,一时不敢射箭,百余名虎贲自台阶向下冲杀,砍杀二十几名曹军,当即剥取铠甲,拾取箭矢、弓弩和其他器械。 刘协始终都不动,就坐在抬舆上。 一名浑身浴血的虎贲中郎上前:“陛下!国贼曹操反状俱显!今日以死报国,尚可留名青史不堕祖先威名!可若活着,岂不是让大司马、左将军,外州宗室为难!” 一个瘸腿拄着断矛的黄门侍郎也开口:“陛下!国难就在眼前,今日死于社稷,明日必能自社稷中生!陛下又在迟疑什么!” 说罢这黄门侍郎拄着断矛,沿着台阶向下,走向宫门附近。 刘协还是不言语,听到身后有动静,就见皇后伏寿牵着儿子走来:“陛下,自曹操杀议郎赵彦以来,除却虎贲,宫廷、宿卫之士不顺其意者,或受诛杀,或遭贬黜。时至今日,曹操凶相毕露,还请陛下为社稷赴死。” 见刘协神情讷然,伏寿扭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官。女官面露不忍,还是拔出佩剑,随行十几個宫女当即就对其他的妃子、孩童举剑刺杀。 就连伏寿的儿子也难逃,被女官一剑刺死。 伏寿顿时觉得整个世界苍白起来,对周围持剑的宦官说:“陛下不肯白刃相搏,那就退入殿中。” 领头的一位中常侍面容苍白:“皇后,曹操难道还敢弑君?” “他不敢弑君。” 伏寿看着女官抱自己儿子入宫殿,神情木然说:“自与陛下成婚以来,生无天子、皇后之威仪,死也该像天子、皇后一样去死。” 她很清楚,自己父兄已经参与进去。 有董承、董贵妃前车之鉴,又怎么可能性相信曹操会放过她与儿子? 城中各处起火,必然有一处烟火,是她的父兄在给她示警。 曹操不敢弑君,她敢。 说话间,伏寿贴近刘协的抬撵,取出自卫的短匕突然扎入刘协的胸膛。 周围宦官、女官见了,也只是扭头多看了几眼。 略有惊悚动摇,也只是面面相觑,没有其他异议。 伏寿后退,刘协神情难以置信,双手捂着伤口:“朕是天子!” “天子就该有天子的死法。” 伏寿双手握持染血匕首抵在自己心口,对几个中常侍说:“还请诸位送天子一程,保全帝室威仪。” 说罢闭上眼睛,将匕首推入自己心口,摇晃倒在女官怀里。 刘协捂着不算深伤口,咧嘴苦笑,神情反而漠然,去看亲近的中常侍,声音微弱:“起驾。” “起驾~!” 中常侍高喝一声,声音尖锐,十六名健壮的宦官抬起乘辇,二十几名武装宦官先行,就顺着土台向宫门走去。 台阶各处受伤的虎贲、谒者、侍郎也都跟上,能活着跑到这里的,基本上都受伤了。 女官们则抱着伏寿走向宫殿,不多时宫殿各处就窜起浓烟,烈焰弥漫。 宫门处,曹军吏士不敢上前,纷纷后退。 宫门外,曹纯瞥到里面宦官抬起来的乘辇,顿时眼皮急速跳动。 见左右军吏动摇,曹纯看向军司马吕昭,吕昭面无表情:“事急矣,当如何?” 曹纯见其他军吏也在聆听,而前线士兵止不住的后退,没人敢靠近天子抬撵。 不假思索,曹纯就说:“天子为贼所挟,还不上前救驾!” 吕昭不动,其他军吏都没有动。 虎贲、武装宦官到底是挟持天子,还是拱卫天子,他们能看清楚,有分辨能力。 眨眼间,天子抬撵就出了宫门,继续向着曹纯这里靠近。 两翼的一些士兵已经转身就跑,想要逃离这个巨大的漩涡。 如果真的目睹了曹纯弑君,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不管是谁动手,按照史官记录,都是在场地位最高的曹纯负责。 曹纯决不能让皇帝从这里冲出去,如果皇帝冲破最后一道门,出现在大街上,那许都极有可能爆发混战。 可亲自动手…… 曹纯感情上很难下手,见他态度不坚决,而护卫天子抬撵的虎贲早就杀红眼。 几乎没有任何的悬疑,曹纯被溃逃的士兵裹挟着出逃。 刘协望着近千逃亡的吏士,露出了丝丝笑容。 最初的时候,他还能救济灾民。 许多人还敢向他提供各种建议,可曹操不断杀戮,别说聆听外面的消息和讨论事情,他连宫院外的百姓都接触不到了。 理智上也清楚皇后的意思,让他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去死,临死也要拉上曹家三族。 他的死,将给天子诸刘解除最后的禁锢。 不管未来是谁,都将给予他一个美谥。 昭昭青史之中,他也将拥有独特的勇烈美名。 捂着不怎么深的伤口,刘协笑容难看:“出宫!” 要死,也要死在宫门前! (本章完) 第303章 别无选择 第303章 别无选择 直到最后一名宦官被乱矛扎死,刘协依旧没能突出宫门。 宫门内,几十名虎士倒持长矛,矛杆交错将刘协拦腰封死。 刘协动弹不得,手里的剑也被木棒打落。 哪怕是虎士,也不敢沾染刘协的血,甚至不敢接触刘协的皮肤。 最多只是隔着矛杆接触刘协的衣物。 刘协难以挣脱,如今只求一死。 他越发理解皇后的心意,可曹军上下谁敢让他死? 现在没人能上前劝说刘协,稍稍有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结果就是百余名虎士轮流交替,在这里控制刘协。 刘协在这里熬了整整一夜,也煎熬了曹操、荀彧一夜。 次日天空依旧是过境的阴云,城内各处尸体打扫拖到城外掩埋。 而刘协伤口出血太多,已然昏迷发烧。 曹操穿戴铠甲出门,车辆行走在空阔街道上,这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糊气味。 行走一半路程时,清脆马蹄声哒哒靠近,一名官吏靠近:“曹公,荀令君公文。” 许褚出面,将荀彧的公文转递给车驾上。 曹操拿起来翻看表面、背后没有什么异常,于是翻开,却没有一个文字。 顿时曹操愕然,又是无比的失落与懊悔:“文若难道不知,如今唯有奋力一搏才有那一线生机?” 当即对车外喝令:“仲康,快去请文若来见我!” “喏!” 许褚引着十几名骑士疾驰而去,三十几个呼吸后抵达荀彧的宅邸。 隔壁侍中耿纪的宅邸已烧成白地,一些人搜索灰烬,搜集其中的黄金、铜器皿。 许褚阔步入内,沿途荀氏仆僮静静站立留出通道。 许褚直入前院厅阁,就见荀彧一身白衣头发散披着,身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短发浮屠道人正握持锋利短刀为荀彧削切头发。 许褚见状,上前拱手:“令君,曹公命末将前来相邀议事。” 荀彧微微侧头斜眼看许褚:“还请仲康回复曹公,就说荀某夜间服毒,药石难救。临亡之际,唯有忏悔而已。”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咬牙强忍服毒后的不适应。 浮屠道人依旧小心翼翼的为荀彧剃发,另外半个脑袋已经剃光。 许褚见此,留下几名虎士后,又立刻去见曹操。 此刻曹操已经进入宫院,各处已经在半夜里被打扫。 新的虎贲拱卫宫门,现在曹操终于可以放心进入这里了。 各处宫殿已经被女官、宦官烧毁,受伤的刘协就近安置在尚书台。 曹操来时,华佗已为刘协处理了伤口,正把握脉象。 曹操身边此刻只跟着曹休一人,就问华佗:“天子伤势如何?” 华佗停下把脉,以布巾擦拭双手后才说:“不容乐观,天子右肋受创,后来搏杀……” “可能施救?” 曹操直接问关键,看着华佗:“叛臣挟持天子之际才使天子受伤,没有什么后来搏杀!” “是,天子伤口撕裂,几乎能看到肺腑。” 华佗说着低下头:“邪气入肺腑,药石难救。” “还请先生务必稳住天子伤势,叛臣恶毒,弑杀诸位皇子,若天子就此崩逝,社稷无主,天下万民之灾也。” 曹操说罢瞥一眼沉睡的刘协,后退几步,转身轻步离开。 等曹休也出去后,刘协睁开眼睛,斜目去看华佗,并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华佗。 华佗也不言语,只是轻轻点头。 他没想到,最终的弑君之人,竟然是自己。 见华佗这种反应,刘协心情稍稍放松,整個人又陷入了高烧昏迷之中。 而华佗则重新为刘协把脉,神情一丝不苟。 曹操站在门口片刻,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异动声响,这才抬步迈过台阶。 见许褚在廊下等候,就问:“仲康,文若如何?” “荀令君自述其已然服毒,又请浮屠道士为他削发。末将留下几名卫士后,就来报知明公。”“文若糊涂啊。” 曹操感慨一声,走了十几步来到台阶处,双手负在背后,俯视周围。 只觉得压力很大,皇帝以及左右太狠了,竟然杀死了所有的皇子。 如果刘协难以救治,那找谁来继嗣? 皇位继承,按着宗室谱系,从血缘最近的来找,最近的应该是灵帝的弟弟合肥侯一系。 只是卷入当年冀州刺史王芬的废立天子案,合肥侯事后隐诛、除国,子嗣也不知下落。 再远一点的话,就应该从桓帝的两个弟弟,即渤海王室、平原王室中找年龄、辈分合适的少年继位。 继位讲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就现在这天下大乱的世道,宗室繁衍也是困难,估计很难找到比刘协小一辈,年龄又恰到好处的少年郎。 只能放宽年龄,选一个刘协的同辈族弟。 可是很遗憾,渤海王被灵帝拆了,妻妾以及七十个子女,都被处死;现在正常发展的只有平原王室。 而他们,以及大多数皇室同枝的宗室,都是河间孝王刘开后裔,也就说合适的帝位继承者,都生活在河北。 想要立新皇帝,就必须与河北合作。 如果刘协短期内暴死,那河北将独立拥护新皇帝。 曹操面无表情,五短身材的他感觉体内有数之不尽的怒气想要喷涌。 其实从衣带诏开始,他与帝室就已经成了死仇。 也就是废立、更换皇帝的代价太过于沉重,所以曹操选择了克制。 即便如现在这样他主动偷袭发动清洗,刘协依旧给了他沉重一击。 如果那天黑熊成功闯入许都城内,那么曹家男女老少的头颅已经挂满了城墙。 没什么好后悔的,事情到了眼前这一步,只能继续往下走。 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天子驾崩。 真发展到这一步,淮南刘馥必然举兵……现在想对刘馥下手,已经来不及了。 刘馥是沛国相县人,太多的人不希望刘馥横死。 刘馥活着,他们才能通过乡党关系挤入淮南阵营。 还有臧霸,天子如果这次死了,臧霸大概率会出兵接应昌豨,夏侯渊作战难度更高了。 就在曹操思索周围附属势力、内部文武叛变的可能性时,出使河洛的杨彪、司马防抵达许都西郊远处的颍阴。 馆舍内,杨彪、司马防彻夜未眠。 天亮不久,司马防准备来问问杨彪,进入静谧的小庭院,就见杨彪与一名亲随一起上吊,挂在房梁处。 这两人都穿白衣,吐出舌头,眼睛外凸圆溜溜瞪着门。 司马防向后退了几步,止不住跌落走廊,摔倒在菜圃里。 深呼吸几口,司马防没见到杨彪的其他亲随与随行的门生故吏,就顿时感到不妙。 很想呼喊官吏去抓捕逃亡的杨氏故吏门生,又感觉这种事传出去,对自家很不利。 手脚颤巍巍爬起来,司马防捂着摔伤的小臂思绪翻滚,已经判断出杨氏门生故吏的逃亡方向,只能是关中! 这些人不可能去许都救援、策应杨修,根本来不及,可能杨修昨日就死了。 所以杨彪基于这样的判断,才果断上吊。 也可能是觉得这样主动上吊,对得起社稷恩禄,也能保住儿子一条命。 司马防思索着,眉宇间神色趋于狠厉。 返回隔壁庭院,对等候的仆从、门生故吏们说:“杨文先自缢,我亦有负朝廷与民望,何来颜面存留于世?” 说罢环视沉默的众人,这是个要脸早点死,不要脸带着全家一起死的选择题。 河北、关陇、中原、青徐都已经打烂了,就宗室出镇的益州、荆州还相对完好,物产丰饶,人力充沛。 这两个地方宗室解除桎梏,自立为王,那内部凝聚力与战斗积极性必然暴涨! 必然能直追大司马。 司马防太累了,好后悔当年举荐曹操。 神情疲惫看着这些人:“关东已非良善之地,我死之后,可与杨文先同葬一处。” 不需要留什么书信,捎什么口信。 死在这里,就是对家族,对朝野最好的表态。 (本章完) 第304章 分崩离析 第304章 分崩离析 杨修跑的很快,曹仁面见曹操之时,杨修就果断出城避暑。 不等他猜测自己行为是否妥善时,城中各处开始纵火。 纵火就是信号,太多的人参与纵火。 有的只是不甘心,有的只是想给其他人示警。 他不敢向关中逃亡,顺颖水而下,他准备去投扬州刺史刘馥。 杨修只是先行半步,在他之后,许都士民四散奔逃。 根本不是曹军可以控制的,就连谯沛士人、汝颖士人也在出逃! 当场殉死的决心很难有,但逃离许都划清界限的决心还是有的。 傍晚时分,曹操身心疲惫,亲自来送荀彧一程。 剃发后的荀彧呕血而死,曹操来时荀彧已被更换了洁净衣袍,平静躺在前厅。 五六张低矮桌案拼凑而成的矮榻,荀彧就那么安静躺着,皮肤细腻的荀彧更显得面容苍白。 曹操站在门前不言语,亭内的荀氏子弟、门生起身避入屏风后,又走侧门而出。 待清场完毕,曹操抬脚踩着门槛进入,十二三步后来到榻前。 低头看着荀彧睡意深沉,曹操长舒一口气:“未曾想到,文若竟先我一步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曹休垂眉不语,曹休也是彻夜未眠。 现在形势非常恶劣,参与进攻宫院的一些士兵见逃亡官民甚多,竟然也越营而出,逃亡去了。 宫院内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掩盖真相。 真相也不重要了,从对诸刘下手的时候,许都朝廷就已然名存实亡! 哪怕天子存活安康,也只能哄骗一下内部的士户、百姓。 现在形势太过于恶劣,皇后投火而死,太多的廷臣,与几乎全部的内侍、女官覆亡。 哪怕真有皇子存活,天下人也不会相信这个皇子的真实性。 一切的一切,彻底回不去了。 这比当初黑熊攻下长安,与袁尚拥立新帝比起来更惨。 可不这么做,这次诸刘敢引诱黑熊,那下次就敢联合刘备! 不提前下手,就要面对刘备、昌豨的同时,还要与内部诸刘、天子作战;运气稍稍不好,天子脱离掌控,那么如徐晃、张郃之类的降将,必然反戈! 只有提前下手剪灭诸刘,才能避免四面受敌、天子诸刘从内而发的窘迫绝境。 没办法,实在是没办法。 曹操的伟大,在于他起家于四战之地的中原,并成功建立霸业。 这霸业说是曹操的,还不如说是汉室遗威。 抓着天子,除了衣带诏的参与者外,谁敢打曹操? 就连吕布,自天子都许以后,也没有主动进攻过曹操。 如果手里没有天子,你看吕布搞不搞你? 此时此刻,曹操很是无助、惶恐。 他上前伸手抓起荀彧僵硬的手臂,下意识本能的捏了捏荀彧的手掌确认真死了后,曹操一腔伤感再也控制不住。 瘫坐在榻边上,曹操悔恨不已,只是哭不出声来。 他没想到,自己依旧是那么的虚弱。 黑熊不怕他也就算了,就连袁尚也没怕他,黎阳一战前后损失也就一万两千多人,可却直接激化了刘备、诸刘的行动积极性。 所谓的许都汉军、曹军,从黎阳之战失败时,就已经开始瓦解。 当黑熊出现在许都城下时,距离兵变其实就差那么一丝丝。 正是因为内部不稳,曹操才积极出游巡查各方。 要知道,去年从夏天开始,他在陈留大营缩了整整半年时间! 怕的就是出游时被黑熊袭击;今年战胜了这方面的顾虑,可黑熊却趁他不在,袭击了许都。 也就诸刘瞻前顾后,但凡这些人果敢一些,许都当时就有可能易帜! 只要那时候汉天子出现在城头,一纸诏书,就能让曹洪的部曲旁观,所有错役制下的士兵,先天本能的服从于许都朝廷、天子。 所以,那天刘若这些人果敢一些,不需要黑熊动手,曹洪大概率被诛杀于阵前! 正是如此,曹操绕远路返回许都,几乎没有任何酝酿就发动了大清洗。 谁都停不下来。 皇后伏寿这个疯女人……这也怪不得伏寿,这不过是衣带诏杀董贵妃、董承的后遗症。曹操伤怀不已,更是理智清晰。 一腔的委屈愤懑与悲伤难以倾诉,只是确认荀彧死透了后,曹操不想再多言语什么。 好在诸刘防备不怎么严密,悲伤愤懑总比失败好。 曹操整理情绪,挽着衣袖擦拭无声流淌的泪水,临走对荀彧说:“文若啊,你还是不肯信我。” 掩饰着失落情绪,曹操离开这里,返回司空公府。 军师荀攸、贾诩、程昱立在公府门前迎接,曹操一时走神。 大概去年这个时候,他如果返回公府,军师、军谋十余人,而现在郭嘉、许攸、娄圭都不见了。 黎阳一战兖州兵大损,程昱耗时一年半收编盗匪、流民整编的三千济阴新军全军覆没。 现在这种状态的程昱哪里还有统兵、再督兖州的脸面和心情? 兖州各郡县的士兵,士户们,会怎么看待程昱,济阴人又会怎么看程昱? 程昱元气大伤,他已经很难得到乡党舆论的支持和信赖。 统兵的根基已经断绝,只能沦为一个单纯的谋士。 至于把程昱安排到其他州,这些地区的士兵、士户和军吏们,又怎么敢追随、听从程昱的将令? 你残忍凶暴一些,吏士还能忍受,他们的家人也能相信你;可你被打的全军覆没仅以身免,谁敢提着脑袋信任你? 所以现在的程昱,状态比曹操好不了多少。 曹操也感受到了李傕、郭汜当时的绝望、悔恨心态。 众人簇拥曹操入内,他明显感觉到公府内空荡荡的,许多掾属估计也是出逃了。 这些掾属可是各郡的英杰,代表着当地的舆论意见。 这些人如果逃回家乡散布流言,许都朝廷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直到此刻,看着原本英才济济的司空公府成为空府,曹操才感受到汉室号召力之强。 落座后,曹操不由想到了袁术。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想不明白袁术称帝的底气和理由。 眼前多多少少摸到了一些思绪,穷途末路的袁术选择称帝,只是想赌一把。 赌赢了逆天改命掀翻汉室,只是袁术赌输了,偌大的势力眨眼间分崩离析。, 不管怎么样,袁术死前,真的过了下皇帝瘾。 甚至袁术死后,都保全了尸骸、坟冢的完整。 待诸人坐定,曹操才说:“乱臣谋逆,我一时不察,指使乱军冲撞天子,此罪万死难赎。我欲向朝廷上表请罪,另选贤明以卫社稷。” 荀攸随意拱手:“明公,值此朝野动荡士民不安之际,明公岂可轻言放弃?” “不治失察之罪,难以纲正刑纪。” 曹操双目上翻看着漫天过境铅云,更感忧愁:“我会向朝廷请辞司空。” 程昱这时候开口:“若无明公,朝野如何能安?以仆之浅见,明公不妨自贬三级,依旧开府治事。” “自贬三级?” 曹操思考,上公、公位,上卿,卿位、次卿,这是两千石以上的官职大致五种位阶。 再详细分的话,三公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同;再下是卫将军,再下就是四方将军。 四方将军,也是上卿序列。 曹操认真考虑:“那我就以行右将军开府。” 至于原来的卫将军曹鼎,自然也要问罪降级。 见没人反对,曹操环视一圈,就问:“我今所虑,只有关中,该如何是好?” 曹操目光放在始终沉默的贾诩身上,贾诩也知再无退路:“明公,大司马所请不过是尚书行台,如今给他就是。” 只要不称王,不用王国官制取代关陇各处,那关陇依旧是汉帝国治下。 尚书行台是汉帝国的尚书台对外分派机构,只要尚书行台还在运转,走的自然是许都朝廷的法统。 不见其他人补充或辩驳,曹操点头:“就依文和。” 贾诩神态谦恭,坐在那里存在过很低,对曹操的回应也只是拱手拜礼,又恢复沉默。 (本章完) 第305章 麻木透顶 第305章 麻木透顶 天色渐渐昏暗,漫天的云遮蔽了日光。 入夜后,天气难得凉爽。 曹操饮酒数杯将要小憩,这半睡半醒之间就听急促脚步声。 本以为是梦境,曹操惊醒汗流浃背。 以袖擦拭额头冷汗,转身抬脚下榻就听许褚在门外询问:“明公,宫中来人,甚急。” “如今又能有什么急事?” 曹操自嘲反问,拿着蒲扇一边摇着一边走出寝室,就见许褚站在门前:“仲康进来吧。” “喏。” 许褚引着一名军吏进入,曹操认出来是东平人吕昭:“何事?” “骑督手书在此。” 吕昭双手捧着一个锦囊,解释说:“此骑督亲手所授,命我快速送到曹公面前。并说,拦路者皆可杀。” “皆可杀?” 曹操心中隐隐不安,上前拿起锦囊,取出里面丸成一团的帛书。 铺开摊在手里,就见曹纯写着:‘太平贼道华佗,弑杀天子’。 “子和也是的,写的这是什么?” “无稽之谈。” 曹操随手将曹纯的手书丢在地上,可许褚注意到曹操的腿不稳,在轻轻颤动。 吕昭不明所以,就见许褚扭头示意,吕昭小心翼翼施礼告退。 正要退出门槛处准备转身时,就听曹操说:“且等候片刻。” “喏。” 吕昭施礼,这才转身而出,在廊下远处等候。 许褚赶紧上前搀扶曹操:“明公?” “无碍……无碍!” 曹操摆手示意挣脱许褚,也乘势滑落瘫软坐在地上。 伸手拿起曹纯的手书,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一片空灵。 就这样休缓片刻,曹操恢复一些力气,对许褚说:“将文烈、子丹喊来。” “喏。” 许褚出去,曹操勉强挣扎起来,坐回榻上。 只是腰杆子难以挺直,整个人坐在那里松垮垮的。 不多时,曹休、曹真一起进入厅堂。 许褚在门外警戒观望,厅堂内,曹操将手书递给二人。 曹休、曹真扫一眼看清楚后俱是大惊。 等两个人精神状态趋于稳定后,曹操才说:“你二人快速入宫去见子和。” “喏。” 两个人当即行礼,转身快步而走。 曹操抬手揉着自己眉心,片刻又对许褚说:“请文和先生来见我。” 这种时候,荀攸、程昱的计策已经难以扭转形势,贾诩则拥有丰富的这方面经验。 贾诩就住在府内,受邀出门时就感到鼻间一凉。 抬手摸了摸,仰头去看,就听周围豆大雨珠接二连三砸下,噼啪作响。 贾诩虽然不怎么相信天人感应那一套,可还是感到很不妙。 自许都生变开始,万里晴空就生出云雾来,天空云雾前后相连不见天日,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不多时,等贾诩到曹操寝室时,雨幕已然密集起来。 久旱干燥的各处土壤突然被浸湿,屋内弥漫着一股特殊气味。 贾诩来时,曹操支起窗户,正双手环抱望着廊檐雨帘。 曹操沉默良久,回头瞥一眼贾诩:“文和先生,今夜可有大事?” 贾诩问心无愧,略略思考,就说:“臣不知。” “天变了。” 曹操语气干哑:“关中有神医李封,出自太平道,颇得张角符水之妙。谯县华佗也是当世神医,可见他与太平道有染,受其蛊惑,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贾诩见他提起华佗,贾诩顿时脸色就变了:“明公是说,今夜天变了?” “是啊,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操也不回头,感受着窗外雨幕、雨帘带来的阵阵清凉、鲜润空气,目光却满是迷惘。 弃军而逃、隐居山野、塞外,则是最愚蠢的办法。 当军队失去组织力,谁靠近军队,谁先倒霉。 哪怕死,他也要死在万军之中。 听着曹操与贾诩的交谈,再听着窗外密集雨声,荀攸、程昱俱是面无血色。 华佗怎么敢? 宫院,尚书台处。 曹真、曹休抵达时衣袍已被雨水浸湿,两個人就见曹纯坐在烛台前饮酒。 曹纯是个性格内敛的人,平日基本不喝酒。 见曹纯模样,曹真、曹休两个小辈齐齐施礼:“叔父。” “跟我来。” 曹纯起身,直入尚书台众人休息的偏厅,曹真、曹纯进入时,就闻到血腥。 雨夜空气新润,这种血腥气味更是强烈。 绕过木隔子屏风,就见一排烛台火光明亮,天子刘协神情静谧躺在榻上,双手交叠在胸口。 而榻边,华佗扑倒只留下一个背影和后脑勺。 见现场没有血迹,曹休端起一个烛台返回屏风来到前厅。 烛火摇摆,就见两名卫士横尸于墙角,血液外渗凝固。 曹纯也走了出来,对曹休说:“华佗擅长用药,他配置了麻沸散,剂量极大。天子用药前,华佗与侍卫一同试药。” “随后天子惊悸而死,华佗服药甚多,我来不及发问也死了。” 曹纯斜眼看两具卫士的尸体:“为免消息走漏,这二人也被我格杀。” 现场就三个曹家人,曹真不情愿开口,曹休就说:“华佗毒杀天子,这恐怕很难服众。” “已不需要服众了。” 曹纯语气干哑:“事到如今,天子就算活着,谁又肯信?” 如果掌握中原河北,再来‘诸刘谋反’,那就是真谋反;可现在形势,杀那么多刘家人,已经解释不明白了。 至于华佗敢不敢毒杀天子? 哪里是毒杀,只是成全了天子,仅此而已。 洗不白的,华佗是谯县人,更没有家室,原来的太医要么被杀要么逃亡。 时间紧迫,才把同县老乡华佗拉到宫里先稳住天子伤势。 谁能想到,身为老乡,华佗竟然如此狠厉,捅了曹操关键一刀。 曹纯不放心,还安排了两名卫士就近监督。 即便这样,华佗还是送了天子一程。 作为老乡,华佗与太平道有染基本上不是什么秘密! 还想着华佗稳住天子伤势,然后曹操带着其他公卿拜谒天子。 现在死了,跟死在现场没区别。 没有其他公卿、重臣的证据,天下人的认知里,就是天子死在了乱军之中! 现在只能找替身,没有其他办法。 曹真、曹休又确认天子凉透了之后,也不耽误,拿着曹纯亲笔书返回公府。 他们回来时,曹操不在大厅,而是在厕所。 曹真、曹休神情木然也来到厕所,没人阻挠,两人来到曹操身侧。 曹操已经麻木透顶,眼神呆滞看着厕所里自杀的荀攸。 荀攸跪坐在墙壁处,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刺中脖子,整个人脑袋无力垂下,双手握小刀被下巴压着。 脖子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周围黄土地面,看着一片乌黑。 贾诩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用余光打量周围的人物,仿佛事不关己。 程昱身形高大,此刻也显得佝偻,腰杆子实在是难以挺直。 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荀攸一把扯走了。 (本章完) 第306章 层层瓦解 第306章 层层瓦解 大雨倾盆,华歆府邸。 他返回许都也没几天,也在等候天子传召,没想到发生这么剧烈的动荡。 也是侥幸不已,如果这段时间被天子召见,估计满门上下也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大雨中,华歆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犹豫再三,华歆对守在门前的老仆说:“带可信之人打点行装,雨势稍减,我们就出走投奔荆州。” “是。” 老仆长拜,拢了拢腰间悬挂的佩剑,转身就去准备。 后半夜雨势稍减,华歆府邸三十几名武装仆僮护送八辆牛车踩踏泥泞,渐渐汇入荆豫驰道。 驰道之上,不敢树立火把,就这么摸黑前进。 行走七八里,遭遇另一个出逃小车队,对方的只有一辆车,车轮毂折损。 华歆一伙人不敢与对方接触,摸黑绕过。 就这么一点时间里,对方抛弃车辆,将车内装载的布帛、黄金等行囊背负,缀在华歆车队后方不远。 行十几里路,加入这个较大车队的零散出逃士民越来越多。 华歆也只能故作不知,一切要等到天亮,逃离许都近郊,彼此表明身份后再做商议、安排。 骆统坐在后面车辆里,身边挤着华歆女眷与子女,都默不作声。 此刻的雒阳,夏侯惇握着曹操送来的密书来回踱步。 前来送信的三个子侄气喘吁吁坐在地上,正给磨伤的大腿内侧敷药。 夏侯惇双拳握紧了又松开,对外呼喝一声:“来人!” 当值的卫士、书吏都入内,拱手长拜。 夏侯惇犹豫再三,还是摆摆手挥退他们,独自入书房,磨墨,捉笔,可酝酿许久,还是写不出降书。 考虑许久,夏侯惇平复心情,捉笔书写:某在则雒阳在,孟德勿忧。 当即派人将这封手书快马送报许都,但到第二天,也就是许都事变第四天时,河洛各县得悉许都大变。 成皋县,县令司马朗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当年雒阳大变,他作为太学童生就在父亲授意下带着一些乡人出逃返乡。 可惜运气不好,被士兵抓住,送到了董卓面前。 但他运气也好,跟董卓的儿子同年进入太学童子试,只是董卓儿子夭亡。 看到司马朗后,董卓因儿子的原因,释放司马朗。 而现在,又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司马朗思索犹豫之际,他的主簿快步而来:“县君!青州兵作乱!” “!” 司马朗瞪眼,猛地起身扶正佩剑:“究竟如何了?” “城西青州兵鼓噪,或打点行装,或企图入城抄掠。约有二百余人汇聚西门,欲索要行资!” “我去看看。” 司马朗正要走,主簿拉住司马朗说:“自董卓之后本县贫瘠,如今青州兵鼓噪入城,等他们越聚越多,本县实难抵抗。” “你想说什么?” “仆别无他意,专为县君所虑尔。” 主簿拱手:“许都生变,不知真假。但看各处汹汹,绝非无风起浪。本县车马、钱粮寡薄,若给青州兵,那县君如何脱身?若是不给青州兵,彼辈入城强索,到头来洗劫一空。” 司马朗听明白了,看样子鼓噪的青州兵目前还处于可以商量的状态。 这是要在青州兵闯入城内之前,让他乘坐车马逃亡。 城内百姓不到二百户,根本挡不住,也不愿意抵挡青州兵。 当许都朝廷的国法、军纪无法约束青州兵时,那陈旧墙垒自然也拦不住青州兵。 别说车马,就是城内男女的衣物、府衙的纱帐之类,青州兵也不会放过。 青州兵会带走一切他们能带走的东西。城内百姓会放弃物资,放弃他司马朗,只要青州兵不伤害、捕掠人口,其他都可以退步。 主簿说话间,其他几个县吏也凑了进来,纷纷行礼:“还请县君垂怜本县吏民男女。” 司马朗带着车马物资走了,城内吏民才能咬牙切齿与青州兵一起同仇敌忾。 连搡带劝,这些人将司马朗推到马车上,司马朗的仆从也积极奔走。 东门开启,司马朗的御手苟仲扬鞭,握着缰绳抖动控马。 马车跑动出门,随行两架马车的御手两侧都坐着护卫,各端蹶张弩。 十几名跑到东门的青州兵不敢强硬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朗破围而走。 司马朗车队向东午间过荥阳时,荥阳城门大开,空无一人。 黑熊、张绣从荥阳撤离后,夏侯惇往这里调派了二百余人。 现在这二百多人尽数不见了,肯定已先一步逃亡。 司马朗思索片刻,对休息的众人说:“许都已非善地,我欲回乡。” 随行的人没有反对的,稍稍喂马后,司马朗车队转头向北,去黄河边上等待渡船。 夏侯惇这里因为军队分散驻扎的原因,所以成皋以东的各县驻军几乎尽数散乱。 而成皋有虎牢关,八关驻军可以放任司马朗,却不会放任关内成建制的军队外逃。 为弹压逃兵,夏侯惇忙的焦头烂额。 而东海战场,包围昌豨后,夏侯渊执行的是野战军纪。 故而军中消息流传缓慢,军队秩序稳定。 夏侯渊集结的军队没出问题,可北边臧霸这里出问题了。 臧霸自有使者、心腹在许都,许都事变时,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到了臧霸这里。 臧霸观望几日后,等后续越来越多的使者、泰山、琅琊、徐州士人返回后,臧霸才确信许都生变。 他还能耐得住性子,可其他人坐不住了。 附近的东莞郡守尹礼就急冲冲当面来见,两人在城外会面。 尹礼喜悦弥漫:“曹操非命世之臣,是乱臣贼子,与董卓无异!昌豨已举义兵,兄长怎能落于人后?以我看来,玄德公必然重返中原,重振社稷。” “我已秣马厉兵。” 臧霸很清楚其他屯帅的性格和心思,出于本身存亡、利益的考虑,谁都不愿意坐视昌豨败亡。 昌豨可以为了刘备一句话多举兵就举兵,其他人不行,顾虑颇多;但放任昌豨败亡,下一個就轮到了他们中的一个。 昌豨的东海,在于整个屯帅地盘的最外围,算是给其他屯帅看大门的。 正因为距离下邳太近,昌豨与刘备交情深厚。 如果刘备真的重返中原,那昌豨极有可能成为与臧霸并列的人。 昌豨本名昌霸,打仗如同野猪一样勇猛,又为了躲避臧霸的锋芒,才改名昌豨。 真让昌豨拖住曹军,迎来最后的转机,那么在刘备支持下,昌豨恢复本名成为昌霸。 那他臧霸,可能就要改个名字。 比如眼前的尹礼,起家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尹卢,尹卢儿,卢儿就是狗儿的意思。 不想变成臧豨、臧卢儿、臧罴、臧彪的臧霸,此刻只能咬牙同意。 反正,只是整兵备战罢了。 真正交战,怎么也要拖到七月底,足够他查明白许都变故。 臧霸也不敢耽误,又通知孙观这些屯帅,要救昌豨,就该一起出兵。 而现在的玄德公,会怎么做呢? (本章完) 第307章 大难临头 第307章 大难临头 宛城之北,寒鸦道入口处的雉县。 这里有秦汉冶铁、锻造基地。 刘备本巡视此处检查冶炼恢复,许都事变的军情送到面前。 刘备感情上很难接受这种剧烈的变化。 从始到终,他就不服曹操;作为官渡战役从预赛打到决赛的主力选手,刘备一直很清楚,曹操胜利的运气成份有多大。 所以他才敢北伐,奈何刘表不给力。 他很清楚曹军的各个分支结构,他的眼中曹操嫡系始终也就那么两三万人。 可刘表与绝大多数世人,他们眼中曹军十余万,骁勇无匹。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打曹操一个县,曹操仿佛就会倾巢而出一样。 在刘备眼中,只要打掉曹操的几个拳头部队,曹军内部自会不稳。 实在是没想到,黑熊跑到许都城外摸了一把,就让曹操失智,做出这种鱼死网破的狠厉决定。 曹操如果再撑两个月就好了…… 至于皇帝的安全,刘备还是相信的。 曹操再癫狂,不至于伤害到皇帝。 刘备只能先离开雉县,等他返回宛城时,更多的人将消息送到了宛城,急切请求刘备出兵解救天子。 其中包括老相识,鲁阳守将路招。 路招是亲自跑来的,顺着寒鸦道而来,刘备前脚返回,他后脚就追了上来。 城内一处园林内,刘备隆重招待路招。 路招精神状态很不好,仿佛被吓着了。 昼夜赶路也让他格外疲倦,外罩短白衣,头扎白巾:“我州吏士久不满曹贼故迎奉吕温侯,后因天子都许,曹贼挟持天子,以至于鄙州吏士不得已屈从。今许都生变天柱倾塌,我州吏士当枕戈待旦奋勇争先,攘除国贼!” 路招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卷轴双手捧着:“此我军吏士血书,愿随玄德公挥兵向东,重整社稷!” 关羽、张飞坐在边上都是面无表情,这件事情太过于严肃。 以至于张飞都被惊吓住了,他张飞胆子再大,也不敢杀皇帝满门啊。 历代权臣,杀皇帝,杀皇子,都是悄悄的杀,不是病死就是病死,还不敢连着杀。 你曹操倒好,一杀就是满门。 刘备还是有些不相信,皱着眉头:“将军愿意率众与我一道讨贼,这自然是极好的。但天子蒙害一事,无有确凿证据,切不可再说。” 路招左右看一眼,在场之人他不熟悉的就一個徐庶。 想来也是玄德公的心腹之人。 于是路招抬头看刘备,神情诚恳:“天子遇害,非我以讹传讹。曹贼公府东曹毛玠,乃我乡里人也。今忍辱负重潜匿曹贼左右,得闻宫中变天,遣子弟以密书告我。” 说着,路招又从怀里取出两页巴掌大的帛书,还有明显的针眼线头,仿佛从衣服夹层里取出来的。 两页帛书,一页是给路招的,一页是给刘备的。 刘备混迹许都那么长时间,大小宴会没少参加,基本上人脉扩展到了曹操可以忍耐的极限。 帛书摆在面前,刘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曹孟德岂会如此不智?” 徐庶靠近看了看帛书内容,就说:“主公,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已非曹贼能左右。” “诶~!” 刘备长吁一声,总觉得曹操这样垮台有些索然无味。 还有皇帝,皇帝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事到临头也表现的如此刚烈,更让他心生敬爱。 这样难得明君,能快速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天子,竟然被曹操弑杀…… 深吸一口气,刘备敛容看路招:“还请将军返回鲁阳安抚部众,待许都消息核实,我自会发布檄文于四方,号召忠义之士共赴国难,同讨国贼!”“喏。” 路招拱手长拜,又说:“末将才德低微,恐难以服众。玄德公麾下关、张、赵三位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皆天下闻名之士,恳请玄德公派遣一人,以安抚军心。” 刘备也懂路招的顾虑,现在军心慌慌,你在这反复客气,说不好一回头去看,鲁阳守军就瓦解、流散于四方了。 就去看关羽、张飞,关羽推辞:“大哥,新野三千新兵即将入营,操训之时离不得小弟。” 刘备又去看张飞,张飞难得皱眉、为难:“大哥,小弟与夏侯氏有亲,今不知夏侯妙才、夏侯元让立场,小弟不宜去宛口。” 路招侧目去看张飞,感觉张飞这是以退为进。 果然刘备就说:“谋害天子者,曹贼也,与夏侯氏何关?翼德不必为难,即刻就点选本部锐士先随路将军北上鲁阳,见机游说夏侯元让与夏侯妙才。” 见刘备亲口定性,张飞起身拱手:“是,小弟领命。” 随即张飞抬头就问:“若黑大司马发兵河洛之地,小弟是否承诺夏侯元让出兵解围?” “好言安抚就是。” 刘备思考分析黑熊的性格,现在皇帝都没了,其实大家的枷锁都没了。 过去黑熊敢干的事情,如今宗室出身的州牧、刺史、将军都敢干。 想了想,刘备说:“我这就遣使关中、荆襄与河北,待许都之事确凿,淮南、江东与益州也会派遣使者。如果夏侯元让愿意举河洛之众讨伐曹贼,各方使者可以汇聚雒阳,共商国是。” “是,小弟明白了。” 张飞有了底气,夏侯惇提供雒阳,让各方一起讨论,那又怎么好意思追究夏侯惇的责任? 毕竟曹家、夏侯家只是同乡大姓之间正常的世代联姻,又不是同一个家族的不同分支。 何况夏侯惇与曹操这一代人,下一代人又没姻亲。 关系最近的是夏侯渊,与曹操一起娶了丁家姐妹,可曹操已经跟丁夫人离婚。 所以这一代与下一代之间,彼此姻亲瓜葛并不深重。 捞了夏侯惇,再捞夏侯渊,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两夏侯活着,才有概率保存少数曹家子嗣……只要快速剿灭曹操,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微末细节! 拉拢了两夏侯,再附属臧霸等屯帅,青州兵又是个摇摆不定的立场。 曹操还能剩下什么? 路招见夏侯惇、夏侯渊兄弟都有退路,不由的安心起来。 反正谋害天子的是谯沛人、汝颖人,跟他一个陈留人有什么关系? 当即路招就跟着张飞离去,等他们走远了,刘备再也克制不住愤怒。 拔出剑反手劈斩梁柱,剑刃没入三寸,牢牢锲入。 咬着牙瞪着眼:“我非杀曹操三族不可!” 关羽低头,他在许都事变中,多少有纵火的嫌疑。 带回来的杜夫人有孕,加上秦朗,现在杜夫人有三个儿子,以及肚子里的。 但关羽也清楚,现在别急着劝刘备,这股怒火过去后,杜夫人的那几个孩子依旧能好好存活。 毕竟最大的也就三岁,能有什么危害? 徐庶沉眉不语,他也清楚自家主公愤怒的根由。 杀天子一回事,杀死一个二十几岁、退能忍辱负重,进能勇烈战死的天子又是另一回事。 再说了,纵兵杀天子,已经是数百年难见的惊世骇闻之事。 杀的又是明君之姿,只要曹操死了,必然做成干尸,成为刘家收藏品。 待刘备怒气稍解,徐庶才劝:“主公,荆州刘景升父子不足虑,如今为难的是黑大司马。他若执意取雒阳,夏侯元让绝非其敌手,我军全力以赴,也难阻遏。” 不是夏侯惇能力不行,河洛守军已经没有了凝聚力。 黑熊下手快的话,不需要打仗,就能收编河洛守兵。 河洛之地很关键,这是未来能不能把黑熊挡在关陇的唯一屏障。 (本章完) 第308章 监国密诏 第308章 监国密诏 许都事变五天后,身在甘泉山谷专心养鹅的黑熊才拿到确凿的情报反馈。 前后十天时间,黑熊专心整理山谷。 百余名傀儡道兵昼夜不歇,有效拓宽了小溪河道,采挖条石铺埋石堤建设水堰。 水堰是个大工程,每增高一层石堤,所需要的工程量几乎翻倍增长。 塘堰所聚的水泊,水位每提升半尺,整体水量增加的更多。 这十天时间,也只是围了一片大约八百亩,葫芦形的两道水堰池塘。 第三道水堰地基已经开始挖掘,但最近是没时间建设了。 葫芦池塘正中,石块垒砌的水榭之上。 黑熊垂钓,边上甄宓刮洗鱼鳞,用石臼捣碎的生姜碎末涂抹鱼身腌制。 黑熊粗布短衣,裤腿挽起到膝盖,头戴白巾裹额。 甄宓青衣白纱,头上也戴一条白巾将盘起的头发裹住。 许都事变,天子以身殉社稷,于情于理天下缟素。 大小鹅群在水塘划水,甄宓看着多少有些馋。 但目前为止,除了最初三只鹅外,其他的鹅黑熊都舍不得吃……除了公鹅。 现在不吃,只是没到最肥美的时节。 母鹅才有生育价值,拥有更大的容忍尺度。 至于公鹅,存留种鹅,其他公鹅都是耗材。 饲料不足的时候,瘦小的母鹅,缺乏潜力的母鹅,都会被屠宰。 养鹅如此,养牛马羊也是如此。 坐在水榭阴影下,黑熊一些前世的费解、愤懑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只要想明白了,也就没那么多怨恨、愤怒。 也只是想明白了,所以发洪水时顾好自家就行了。 至于刘协生死,又或者是否委屈,以及是否英明勇烈,与自己何干? 黑熊欣赏眼前水泊、鹅群、远处山林、天穹之际,甄宓说:“郎君,长史已到岸边,将要乘船。” 闻言,黑熊扭腰转头去看,见岸边几十个人,只有七八个人最终上船。 “那你避避。” 黑熊说着,水榭下游池面一艘运输条石的小船抵近,两名傀儡道兵摇橹,载着甄宓离去。 不多时,崔州平等人乘船抵达水榭。 他们来时黑熊收了鱼竿,亲自处理最后一条巴掌大的鱼,这已经是池塘中的大物了。 手握短刀,鱼鳞快速褪去。 刀刃锋利,剔除内脏后,他开始刮取细腻鱼肉。 鱼肉糜子混合之前的,黑熊搅拌一番装入木罐,扣上盖子后拘水洗手。 清洗一遍,黑熊才来到议事的水榭凉亭。 他挽起袖子落座,崔州平坐在前排,引领众人长拜:“拜见君上。” “所来何事?” “臣听闻君上要赴六月匈奴盛会,今天时变更海内动荡,臣民失主尽皆愤慨。以臣之见,君上应广布檄文,纠合四方英杰志士同讨国贼,国贼授首之际,便是天下重安之日。伏望君上明察。” 崔州平说完顿首长拜,司直孔融也是一身白衣,就连头上乌纱进贤冠也变成了素纱材质。 孔融也是叩拜大礼:“今能安天下者,唯有君上。” 这两天孔融也是后怕不已,曹操那个疯子,如果不是孔融早早离开许都,要么给天子殉死,要么给社稷殉死,要么被曹操杀,他没有其他路子可走。随行而来的韦端也是拱手长拜:“鄙州愿随大司马同讨国贼!伏望不弃,许我凉州之士能有报国、赎罪之机。” 其他几個人也都是行礼长拜,黑熊见了不为所动:“曹操虽然奸滑猖獗,但我不认为他敢弑君。此事不急,且观天下各方抉择。” 崔州平又说:“不论如何,还请君上取消六月行程。” “我有太行、南山之天险,何惧关东之变?” 黑熊端坐,取出自己的小茶壶为自己斟茶,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这才侧头去看主簿杨阜。 杨阜这才起身去提沸水,为其他人烹煮茶汤。 为了避免浪费,杨阜也在改进自己冲茶的技艺。 比如现在,茶叶、石蜜都是放到茶壶里熬煮,直接给众人上茶汤。 茶水摆在面前,又滚烫难饮。 崔州平已经顾不得什么脸面,见黑熊这样悠闲毫无进取之意,就直言:“社稷不可一日无主,臣以为,如今最要紧之事,乃联系各方,推立新帝以安社稷。” 几个端茶碗吹茶汤的人乘机抬眼去观察黑熊,发现黑熊毫无心动的意思。 颇感失望奇异,这些人又目光接触,加密沟通。 黑熊听了,拿起一颗早熟的红杏剥开果肉放下杏核,将果肉放嘴里咀嚼,果肉略柔韧。 尝过这种山里红杏的人只觉得牙酸,口齿生津。 黑熊吞咽后,才说:“推立天子这种事情,推谁也不会推我,人贵有自知之明。而我不点头,他们推立的天子又算什么天子?不能说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应该说天子必然兵强马壮。” 无人辩驳,让黑熊颇感意外。 环视扫一眼,就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曹操这等当世大奸大恶之徒?我实在是无力分心经营关东,就连河洛之地,也颇感力不从心。让他们去争,待我慑服河套诸部,又是数万骑兵马。比之壮大根基,我又何必追求微末之事?” 这时候韦端却说:“君上不争大位,也合该进位称王,以安关陇之心。” 孔融急了,正要开口劝进,就听黑熊语气断然:“不妥。国丧之际,哪能做这种自娱自乐的事情?以我的功绩,距离王位还是差一些的。待我收复朔方四郡,纠合整理河套诸部,再破西部鲜卑解除凉州边患后,再议论此事不迟。” 西部鲜卑是凉州的边患,还有河湟诸羌,以及散落凉州各处的杂胡。 这下其他人都急了,东曹掾司马芝拱手:“君上,此大争之时也。关东之士蒙受曹贼诓骗,如今尽皆惶恐,无不渴求英主以洗前耻。若迟人一步,关东之士尽属于人,来日我之劲敌也。” 孔融也说:“正是如此,关东英杰心怀朝廷社稷,为曹操所诓骗。他们急于投奔新帝以证清白,君上若放任自流,来日彼辈退无可退,势必死战。” “嗯,说的有理,那来日就让他们死吧。” 黑熊说着侧目定睛去看,孔融等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掌握实际兵权的君主,根本不是他们能轻易拿捏的。 此刻也都顺着黑熊目光去看,就见钟繇引着司隶校尉衙署里的掾属十几人来到岸边,钟繇登船,几个会摇船的掾属随行。 尾橹摇动,平静池塘水面上小船航速较快。 二十几个呼吸就来到了水榭码头,说是码头,实际上是一条水池淹没石阶。 船勉强停好,一身白衣头扎白巾的钟繇就上岸踩踏石阶,快步上前。 抬手扑倒在黑熊面前,双手叩拜哽咽:“曹贼弑君,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恳请梁侯大司马监掌国事,行周公旧事!” 韦端眼睛一亮,也起身跪拜在钟繇身侧:“凉州牧韦端,恳请梁侯大司马兼掌国事,行周公旧事!” 不等崔州平、孔融、西曹傅干、东曹司马芝开口,早有准备的钟繇取出一卷帛书双手捧着:“原镇北将军王邑、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马腾署名在此!” 钟繇说话间,他随行的属吏将钟繇的旌节拿上来,立在钟繇身后。 他可是侍中、持节的司隶校尉,考究起来,是天子生前的授权使者,地位在这种时刻,很是特殊。 这时候,崔州平恍然大悟:“君上,侍中刘艾可是有天子监国密诏?” 孔融认真点头:“原来如此,理该如此!” (本章完) 第309章 战略定力 第309章 战略定力 “未闻监国密诏之事。” 水榭凉亭内,黑熊审视这些人:“刘艾只是奉密诏出使河洛,天子欲使我惊扰许都,为城内举兵除贼创造机会。我百余骑突入许都城下,苦战突围,始终未见城中举事,只能接应张绣撤归关中。” 众人愕然,黑熊脸上更无一点笑容,严肃说:“天子有心除贼,奈何城中忠贞之士行事不密,又瞻前顾后,才被曹贼后发制人。” 说着黑熊侧头去看池面鹅群:“如果天子能算到事败,还早早发密诏使我监国……这岂不是陷我于不义?” 说罢,黑熊眯眼去看提议‘监国’的钟繇,钟繇也反应过来了,面露惊恐之色。 如果真有这么一道监国密诏,那么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就可以解释为黑熊为了获取监国大权,反手促成了天子夺权失败。 不管钟繇此前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此刻钟繇必须恍然、醒悟,懊悔与恐惧。 随即是韦端,惊诧莫名,怪异去看钟繇:“元常公从何知晓监国密诏?可是许都流亡之人传播告知的?” “有所听闻,虽无确凿证据,但思索前后,以天子之明睿,理应如此。” 钟繇收敛神情,解释说:“今社稷无主,纵无事前监国密诏,以大司马功勋,合该监国。” 韦端听了缓缓点头,对黑熊说:“君上,正所谓事急从权。以监国之权,足以宽宥夏侯元让,唾手可得河洛三万之众。如此关东大地,是进是守皆由君上心意。” 崔州平本想开口,总觉得气氛不合适,他闭嘴不言。 西曹傅干此刻也垂眉不语,不参与讨论监国一事。 东曹司马芝听了,抬头对黑熊说:“君上,不管是监国或以大司马幕府名义,如今不可坐视夏侯惇反戈。以臣来看,就算不掌握河洛之地,也不能交由他人。最坏,也要让夏侯惇单独据有河洛。” 长安在己方手里,雒阳控制在夏侯惇手里。 未来各方联合推选新皇帝,仅仅拥有传国玉玺是不够的。 控制住东都西京,未来任何一个新天子都是瘸腿的天子。 司马芝见没人反驳,就继续说:“还请君上遣使河洛。” 虽然己方抢走了夏侯惇的夏粮,但夏侯惇还有数量更充实的秋粮。 秋粮在手,足够夏侯惇熬过这个冬天。 这下钟繇、韦端也不再提议什么监国。 黑熊见没人再开口,就说:“这就对了,不能急,我们是最不该着急的人。等我从河套返回,各方使者齐聚后再一起讨论。这种社稷大事,我单独说了不算;可我不开口,他们说了也不算。” 崔州平拱手:“君上明睿。” 钟繇几个人再不甘心,此刻也只能拱手称赞。 如监国这个权位,黑熊这里不宣称,各方谁又敢宣称? 黑熊目光落在司马芝脸上:“子华推举一人出使河洛,如果夏侯惇愿意据守雒阳,我可以将武猛都尉印授给他。” 司马芝略思索:“君上这是要争河内?” 武猛都尉是河内骑士营的长官,是黑熊从吕常那里没收的战利品,最有名的武猛都尉是丁原。 之前与河北两分河内,只是河内东西狭长,西部又在太行山脚下,地形破碎。 而南边又是夏侯惇,所以黑熊就没有派人过去经营河内西部;河内东部自曹操势力退出后,袁尚也没有着重经营。 河内从百姓到官吏都是空虚,基本上各县自治。 黑熊这里连表面的县令长都没有委派,纯粹就是不想分心。 打完匈奴之后,黑熊越来越喜欢打歼灭战。 对于争夺一县一乡一城的拉锯战已经不感兴趣,又不缺河内那点赋税人力。 “不是我要争河内,我把机会给夏侯惇,看他如何表现。” 黑熊说着去看主簿杨阜,杨阜立刻捉笔草拟文书。 之前与夏侯惇没有合作过,怎么也要给夏侯惇一点表现自身价值的机会。让夏侯惇去争,单纯就是给他找点事情做。 上上下下有事情做,就能保证基本的凝聚力。 至于防范夏侯惇倒戈加入刘备或河北……这是很难防范的事情。 刘备、袁尚出价更高的话,夏侯惇想走就走吧。 黑熊拿过杨阜草拟的文书,见没问题就捉笔签字:“子华留下,诸位先回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能陆续起身施礼告退。 这些人乘两艘船离去后,黑熊引着司马芝到钓位,都戴上斗笠遮阴。 黑熊甩杆:“我有些后悔,未曾想曹操如此虚弱,也没想到他与宗室、帝室之间的矛盾如同水火。” 司马芝入仕勉强能有一年时间,见闻寡薄。 此刻也是甩杆下钓,才说:“去岁若是刘玄德攻入许都城下,或许也会有这番变故。” “去年还缺一些积累。” 黑熊也感到有些棘手:“现在看来,盛夏之后天气转凉,就是刘玄德席卷中原之时。曹操不会束手待毙,双方之间必有一场血战。” “君上觉得谁能取胜?” “战场不在中原,在幽州六郡,在鲜于辅、田豫。” 黑熊说罢,见司马芝沉思,就知道司马芝短于军事,解释说:“曹刘之争,七月末起兵,八月交兵,九月才能见分晓。而许都之变的消息传到幽州,鲜于辅、田豫这些人立刻就能做出反应。到底是继续依附曹操,还是依附刘玄德或者我,乃至是袁尚,都是他们需要迫切解决的事情。” 立场问题不能拖延,几乎不需要考虑就能做出判断,反抗袁氏的幽州六郡一定会举兵反曹。 夹在袁氏、乌桓、鲜卑、公孙度之间,幽州六郡并没有战略回旋的余地。 哪怕鲜于辅很想做一番事业,可真的没有他战略腾挪的余地。 如果鲜于辅一方加入袁氏,那么今年入秋,袁尚威势大涨,光凭外交手段就能重新在外围蓄养一批猎狗。 对方很难投靠自己,这些年与袁氏对峙也积累了血仇。 所以幽州六郡大概率选择追随刘备,这样一来,刘备与袁氏的盟约就算解除了。 如果中原战场上刘备取得优势,那袁尚一定会介入! 幽州六郡投靠袁氏,袁氏旁观曹刘之争,寻找机会进行重创;如果投靠刘备,只要刘备取得优势,袁氏就会出兵干预,防止刘备优势扩大。 司马芝思索片刻:“君上的意思是,今年九月、十月之间,中原纷争才能见成败?” “大概是这样,只有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大家才会坐下来讨论、分割。有曹操这样的前车之鉴,我觉得袁尚不会在河北拥护新天子。不止是袁尚,各方都是如此。” 黑熊说着笑了笑:“所以当年袁绍颇有先见之明,只是曹操运气更好一些,但他的运气用完了。” 这下司马芝安心了,讪讪做笑:“臣就担忧各方联合推举新帝,新朝不利于君上。” “子华过虑了。” 黑熊耐心解释:“风陵渡十万骷髅巢立在那里,内外不敢妄动。” 司马芝又问:“那君上今年冬季可是照常对外用兵?” “看中原战况,若是幽州六郡依附袁尚,袁尚又能一举兼并兖豫青徐四州之地……” 见司马芝担忧,黑熊说着语气一转:“我会干预的,绝不会让他笑到最后。若无意外,今年还是要出兵塞外,这关系到内外稳定。” “是,臣下明白了。” (本章完) 第310章 角度不同 第310章 角度不同 襄阳东郊,沙洲上。 庞统与司马徽坐在大桑树下乘凉,一些熟透的桑子掉落周围。 十几只规模的鸡群在树荫下游走,啄食桑子,也啄食虫子。 两人都是头扎白巾,司马徽听着庞统讲述。 这时候起风,如盖桑树摇摆,一些桑子掉落在附近。 司马徽见近处也有,伸手拾捡起来吹了吹就放嘴里,白白嫩嫩的桑子如玉一样,入口就化。 庞统见了也拾起桌案上的一粒桑子送嘴里,现在虽说已经过了吃桑子的季节,但树上总有残留、发育缓慢的桑子。 桑子入口,庞统继续说:“讨伐曹贼一事已成定论,但我荆州兵弱,不堪远征。如今最为难的就是南阳、南乡,夺不回南乡,关中视我州如似泥偶木人。可若是夺南乡,那黑大司马绝不肯吃亏,又非我州能抵挡。” 司马徽点着头,现在最为难的就是这一点。 就连庞统的这些言论,也只能私下里讨论,不敢当众宣扬。 他敢当众宣扬,黑熊给刘琦发书警告,刘琦说不好就要拿庞统问罪。 刘琦身边有个傅巽,基本上调兵、物资调动之类的事情,瞒不过关中。 司马徽看庞统神色,就问:“士元可是要助力刘玄德全取中原?借刘玄德之力,解散南乡,使南乡八县重归南阳?” “如今唯有如此才能脱离关中钳制。” 庞统又说:“刘景升不服老,亦派遣使者前往益州、淮南,先生怎么看?” 司马徽拿蒲扇摇动,逐个分析说:“益州北有张鲁之乱,扬州兵事荒废,皆非强援。我所虑是江东,孙权可有举兵北伐之意?” 借北伐曹贼之名,吃掉实际危害最大的刘馥? 扬州刺史刘馥单骑上任,这三四年时间里基本上收拢了袁术遗留的江北势力。 全力发展生产,不治军事,反而让南渡士民向往不已。 刘馥的号召力与日俱增,现在这种时候,刘馥影响力已经到了质变的时刻。 所以孙权怎么可能坐视? 学他老爹,举兵讨伐国贼之际,一路上连杀带抢好不痛快。 庞统听明白了司马徽话里的意思,认为专心发展生产力的刘馥挡不住兵强马壮的江东军。 所以刘表联合益州、扬州的战略只会落空。 联合荆益扬三州,再加上一个可以随意冠名的交州,那刘表这个都督四州的镇南将军就算是坐实了。 这样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大,从年龄和影响范围、控制人口来说,刘表是当之无愧的宗室长者。 这种推选新天子的时刻里,刘表的意见就很重要。 哪怕退而求其次,诸刘称王建制,刘表也是诸王之长……顺带的,也能从刘琦手里夺回失去的权力。 称王这种大事,刘琦真的有些把握不住。 庞统自然本能的抵触刘表夺权,可刘琦坏就坏在生性宽和。 现在这种时候,刘琦更不可能限制刘表。 听了司马徽的意见,判断扬州刺史刘馥守不住淮南,两淮会落到孙权手里。 这样的话,下游孙权势力壮大,荆州处境更加被动。 此时此刻,庞统多少有些羡慕黑熊、太史文恭、甘宁临阵破敌的能力。 稍稍沉吟,庞统就说:“刘景升欲为宗室之伯长,不利于伏波将军,先生可有见教?” 司马徽摇动蒲扇,更感为难:“士元,如今宗室散乱,正缺伯长。” “以刘景升之德行,即便成为伯长,又能有何作为?”庞统理直气壮:“他这样的人,注重一己之私利,绝难统合宗室,而今天柱倾塌,更不可能纠合四方忠臣之士匡扶社稷力挽天倾!” 瞪着眼睛,庞统表达着不屑:“有黑熊那样的人,宗室之伯长,又有何用?还不如退而求其次,立楚国,纠合荆襄士民之力,逐鹿天下,三兴炎汉!” 司马徽想到黑熊的破坏力,顿时没了继续辩论的兴趣。 理论上如果刘表成为当世宗室公认的长者、领袖,那自然能短暂拥有炎汉法统的代理资格。 不说重立天子,就是纠合四方力量讨伐曹操,又或者干别的,都会非常的顺利。 可如庞统说的那样,只要黑熊站出来搞破坏,刘表将一事无成,什么都做不成。 天下人都知道黑熊出身宗室,朝廷那里调查那么久,也得出结论,黑熊出自陈国王室。 结果呢,到现在黑熊依旧使用这個假名,对各方、对汉室社稷缺乏基本的尊重。 正遭受司马徽、庞统讨论的扬州刺史刘馥已经开始进行武装动员。 刘馥作为沛国人,消息获知的快,确认的也快,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发布檄文讨伐国贼。 不仅杨修跑到他这里,陈矫也来了。 刘馥粗布白衣,头戴白纱进贤冠,也在治所合肥城中举行会议。 别驾蒋济脸色不怎么自然,因为杨修提议与关中同进退。 杨修起身站在大厅中间,同样一身孝衣,展臂指着西北方向:“试问当今之天下,谁能与大司马抗衡!能托付社稷、安天下黎庶者,唯有大司马!托身于大司马,江东之众不过蝼蚁尔!” 杨彪为社稷殉死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杨修眼睛哭红,这几天水米未尽,强撑着:“何况,大司马与淮南之士颇有交情。今日舍大司马而自立,来日谁能抵挡大司马麾下十万铁骑?” 交情? 见杨修提起交情,十几个人下意识扭头去看厅外的菜圃,菜圃正中一颗桃木二尺长,茁壮成长。 刘馥抬手抚须,现在闭目回忆起来,大司马的确是个很讲道理,宽和爱民,不忍杀戮的人。 哪怕蒋济那样冒犯大司马,大司马也只是剃发了事。 以大司马身上背负的仇恨,就是杀蒋济三族也是合情合理,可大司马硬是忍住了,这难道不是对两淮士民的宽爱,和对蒋济这种人才的爱护? 杨修环视一圈,瞪着眼睛:“此我肺腑之言,谨望诸公深思。” 他落座,慢他一步跑到淮南的陈矫也站起来,拱手见礼:“某不才,愿游说广陵周边宗室、豪强遥奉大司马号令。今能诛除国贼者,唯有大司马。” 陈矫落座,立刻就有一个人站起来:“我以为不必舍近求远,左将军刘豫州便是良主。” 上位刘馥对开口的雷绪缓缓点头,雷绪就继续说:“东海昌豨已举兵响应左将军,想来不日间会有臧霸、孙观、尹礼等人举兵讯息传来。玄德公久历四方,英杰志士无不景从,以有道诛讨无道之曹贼,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对着刘馥长拜:“使君,江东进犯迫在眉睫,还请联合左将军,以御贼寇。” “不妥。” 又有一人站起来,众人扭头去看,原来是九江蒋干。 蒋干对诸人拱手见礼,虽然也是一身孝衣,但风姿偏偏:“岂有舍大而就小之理?孙氏乃曹贼姻亲,若举兵来犯,何惧之有!我两淮之士,只恨杀贼不速,何惧这卖瓜农儿?” 见其他人不表态,蒋干对着刘馥长拜:“使君,某闻孙权与孙贲有杀弟之仇,更许孙贲之女与曹贼联姻。照常理来想,孙贲如今寝食难安。某愿星夜前往豫章,游说孙贲举兵来归!” 当即就有几个人意动,不缺孙贲手里那点军队,缺的是孙贲来投,对江东军的士气打击! 这时候蒋济也站起来扭扭捏捏说:“江东不乏两淮英杰之士,不妨先游说孙权,假意盟好。期间整兵备战,来日无非以身报国而已,谈何成败?” “善。” 刘馥开口,环视诸人:“如今之世,当有死而已,还谈什么成败!” 雷绪闻言,点着头,对刘馥拱手长拜,落座不再言语。 (本章完) 第311章 新旧矛盾 第311章 新旧矛盾 豫章,孙贲、徐琨检阅鄱阳湖边驻屯的战舰、水军。 两人站在一座三牙战舰的指挥雀室木台上,展望各处。 今日阴天,东南风强劲,周围新换的白旗白帜招展。 他们两人的素白披风也高高扬起,身心凉爽。 早就制定好了进攻江夏的策略,只是为了在外交上反制曹操,孙权一直约束着前线。 这一仗不仅要树立孙权的威望,也要树立护军周瑜的威望。 所以前线周瑜手里掌握着开战大权,周瑜也配合孙权,在等待更好的开战时机。 只要持续等待,那孙权外交上不说占曹操便宜,多少也能拉近彼此地位。 附庸与从属、臣属是不一样,孙权更想要的是一种合作、竞争的地位。 如果曹操独大,也不是孙权乐于看到的局面。 有孙坚、孙策这样的榜样在前激励着,孙权又觉得自己最为年轻,耗也能耗死曹操。 所以拖住曹操,拖死曹操,那他的机会不就来了? 这种心态下,江东军枕戈待旦,寻觅着更好战绩。 结果等来了许都事变,江东军内部哗然。 现在还没有陷入战争泥沼,江东军又早早完成了战争准备,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江东军如果调头北伐曹操,能攻敌不备出奇制胜! 孙贲环顾四方,说道:“刘馥出身沛国,我听闻许多叛军吏士倒戈向南,投奔刘馥。我军北伐,若不能一战破合肥,势必延误战机。” 都是参加过讨董的人,虽然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徐琨也是眺望左右:“你的意思是说我军行动迟缓,那曹操会有意放纵乡党脱逃,使投奔刘馥麾下,以阻遏我军北上?” 孙贲点头,瞥一眼徐琨:“如今为难的在于我军,仲谋不会放任你我为先锋,更不会让程普、黄盖、宋谦等人为先锋。他要等周瑜,周瑜从巴丘撤到洞浦、濡须口,虽是顺流,但也逆风,大约需要七日。” 七天时间,足够淮南充实合肥防线。 至于北伐直捣许都……孙贲、徐琨就没想过,乘乱拿下两淮、广陵,占据淮水之利,自能观望中原之变,然后伺机而动,会掌握接下来的战略主动权。 所以必须要攻下合肥、寿春,打通江淮通道;这里打通以后,那广陵的中渎水航道就通畅了,江东物资可以走中渎水,持续运往前线。 合肥、寿春、下邳、彭城,这四座城池依次拿下,每拿下一个区域,都意味着接下来江东军拥有更宽阔的战略余地。 这次北伐,最次也要拿下合肥,不然真的无法向军中吏士交待,也很难压住江东大姓。 只是孙贲、徐琨都感觉有些不太妙,因为这是一场无法合理安排军队的战争。 江东军内善战的宿将们,只能沦为配角。 主角只能有两个,是周瑜与孙权。 如果需要周瑜留在巴丘预防荆州军的偷袭,那么主角只能是孙权一个人,周瑜的戏份要分给孙权的亲近新人,如吕蒙、鲁肃、凌统、周泰等人。 如果刘馥只擅长治民,又无法合理利用投奔来的梁沛寒门武人,那自然还有摧枯拉朽横扫徐淮的可能性。 可万一呢? 万一孙权带着亲信集群被徐淮、梁沛人打崩了呢? 要知道,投奔刘馥的人,以及刘馥,都能算是黑熊的乡党,这群人也是曹军的嫡系。 现在能从政治上洗白这群人的,也只有黑熊。 所以这些人一定会拥有顽强的抵抗意志,哪怕据城坚守,强攻合肥也要折损许多兵力。 强攻时,是派孙策旧部宿将老兵去打,还是派吕蒙等新锐去打? 攻下合肥后,功劳怎么算? 然后寿春又该怎么打? 江东军的将校很熟悉寿春的地形,对于进攻寿春,他们普遍缺乏强攻破城的信心。 孙贲有一番心里话准备与徐琨交个底,比起孙权,他更信任徐琨。 犹豫之际,不想徐琨左右观察,神情随意,却说:“兄长,我之旧部从事宣良颇受大司马信赖。” “此事我亦有所知,怎么此人也来游说?”“并无游说之事。” 徐琨抬手搭在护栏上,手掌紧抓,眯眼:“如今仲谋名与实爽,原因就是忌惮你我,你我亦不会臣从于他。等他根基深厚时,你我必将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孙贲转身正色看徐琨:“我已付出了代价。” “不够。” 徐琨右手抬起握拳轻轻敲击孙贲胸膛彩绘皮铠:“这才是代价,你难逃,我也难逃。大司马出身陈国王室,陈王旧部散布各方。据宣良书信中所言,大司马过江淮时曾说仲谋已有暗害你我之谋划;就连伯符之死,也是内外通谋。” 如果孙策还活着,需要现在这样的战机,哪里还有他们两個检阅军队私下畅聊的机会? 江东军各部早就如狼群一样逐个出发,在前线集合,一起破城。 孙贲皱眉:“你有宣良做保,而我女儿与曹氏有亲,恐大司马事后追究。” 徐琨也正色看孙贲,吐出两个字:“联姻。” 自从宣良密信送来后,徐琨能算是寝食难安。 他一直就怀疑孙策的死因真相,也不服孙权,得到书信后,越发认定孙权站稳脚跟后,一定会拿他开刀。 孙贲终究是孙家人,女儿又跟曹氏联姻,孙权就算忌惮孙贲,只要孙贲低头乖巧一些,孙权也能忍耐。 很巧,孙贲的女儿还没正式嫁过去,只是订亲罢了;徐琨也有女儿,即将及笄。 就如张绣与曹操的联姻,曹操联姻的那个儿子才七八岁,只能是账面联姻。 见徐琨神态坚决亦有戾气,孙贲仰头看浓云:“何以担保?” “旬月之内,我让伱看到大司马亲笔书信。” 徐琨抬手拍拍孙贲的肩膀:“你我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何安稳落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岂不见王邑、杨秋等人修筑别馆于南山之事乎?” 鏖战天下二十余年,两人少年从戎,多少亲戚、乡党友人横死在眼前? 如今体力也开始衰竭,对女色也缺乏旺盛的需求,一顿连一只肥鸡都吃不完。 又都是朝廷正式委任的将军,一个是都亭侯,一个是县侯。 尤其是徐琨,他是县侯,哪怕未来缩水,也是稳稳的侯爵! 跟着孙权混,又能有什么本质上的突破? 都是看着孙权长大的,孙权是个什么人,他们两个难道不清楚? 正是因为看的清楚,所以很危险。 孙辅连同党羽被杀,固然孙权稳定了内部,获得了杀戮带来的威望。 可亲近旧臣谁不心寒? 就连这些亲近旧臣的党羽们,鉴于孙辅之事,也会积极拥护自家将军,会反抗到底! 孙权能偷鸡成功,不是他多么聪明,而是孙辅没想到刚继位的孙权能这么狠,这么专断。 大家都没想到,所以孙辅的党羽死了,孙辅被幽禁了,在幽静中死了,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就连孙贲都不清楚。 底线一步步被孙权突破,孙坚、孙策的旧部,谁不畏惧? 有多少畏惧,就有多少厌恶。 这种杀人方式,在孙坚、孙策时期闻所未闻! 特别是这种一步步突破你底线的方式,让老臣们倍感恶心。 哪怕你当场一剑杀了孙辅,大家惋惜之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突兀之感。 这种行为,才像是孙坚的儿子,孙策的弟弟,符合江东军的行事作风。 恰恰是这种一步步游走在敏感底线的边缘,一点点突破的杀人方式,仿佛一场优雅的、处心积虑的狩猎,这跟江东老臣所认同的创业气氛背道而驰! 杀个人都表现的这么小器,如果不是孙贲在面前,徐琨都想好好嘲笑一番。 (本章完) 第312章 中原决斗 第312章 中原决斗 许都之南,许田。 大清洗之后,许都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曹操巡视许田,站在车上展望一眼无际的水田。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经营许田这么久,光是许田,就能供应满足许都二十余万军民、官吏以及家眷仆从的粮食需求。 负责屯田推广的任峻随车巡视,任峻神情颇不自然。 年前他还在积极推动郡国级别的屯田中郎将部的孝廉举荐制度,随着许都事变,他忙碌快两年的事业仿佛一个笑话。 至于屯田系统反客为主吞掉大司农衙署这个长远计划,如今看来只能永远搁置,再无希望。 别人还能弃官逃亡,可任峻没得跑,他娶了曹操的堂妹。 曹操观察许久,就说:“宛口久守必失,大军集结,反倒不利于战。” 任峻疑惑:“明公的意思是引刘备出宛口,再与返身与他力战?” “不止,刘备锐气正盛,不宜硬挡。” 曹操这几天精神恢复的不错,露出笑容:“我军士气低靡,与其让刘备积小胜为大胜,还不如死守许都。沿途各处坚壁清野,刘备兵少则粮道难以护持,若是兵多,则运粮艰难。” 任峻听着缓缓点头,又表达忧虑:“就恐陈长文生变。” 陈群还活着,现在基本上是颍川士人的最高代表。 曹操听了只是笑笑,对任峻说:“伯达,我欲大兴屯田。从叛之民,贬为奴隶,以应屯田之所需。” “这……” 任峻惊诧,就许都这次杀人的数量,追究下去,太多的人要被剥夺自由和财富。 曹操也是无奈,现在不能手软,他已经开始动手,将清洗蔓扩展到了县一级。 只要是能影响、控制的人口,就进行筛查,与从叛诸刘有染的尽数贬为奴隶,财产抄没、妻女充公重新分配。 敢于反抗的,格杀就是。 太多太多的宗室、官吏死亡,曹操这里财政负担大减。 别看很多官吏为汉天子、社稷殉死时十分干脆,可抄家时同样收获丰厚。 两者并不矛盾。 朝廷这种机构,本就不事生产,只要存在,就会本能的扩大规模。 每多一个官秩三四百石的官位,曹操就要多供养两三户脱产人口。 所以朝廷的存在,跟曹操争夺人事权、决断权的同时,还在持续抽曹操的血。 为了得到朝廷大义,曹操必须供应朝廷运转的基本所需。 作为供应者,曹操能在供应过程中安插各种人手。 朝廷的存在,其实也降低了曹操的战争动员潜力。 例如士户制度,实在是没办法,供养朝廷的同时还要打仗,曹操自己榨不出油水,只能往死压榨士户的潜力。 没了朝廷这个臃肿、掣肘的机构,曹操可以更高效率、更直接的进行人力、物力的动员! 暂时想不到好的处理办法,只能用罪名株连的方式将大部分人口贬为奴隶。 只要挡住刘备的第一轮攻势,才有余地和机会重新调整内部。 数十万、上百万的奴隶人口,曹操有信心割据一方,然后寻觅更好的时机。 这次巡视许田,曹操的信心更足了。 以许田的产量,足以保证许都城内守军有两年积蓄! 从头到尾,他就没怕过刘备。 刘备敢来,他就敢打! 任峻也是别无退路,只能配合曹操,一起杀出個生路来。 哪怕躲过这阵风头,等天下人的这股怒火消散了,未来再投降,也不至于被杀全家。现在打不过,被各方联合起来杀全家、灭三族实属罪有应得;可只有顶住各方的攻势,各方无法审判他们,他们才能活命、延续家族。 任峻没得选,曹操是真的有信心。 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黑熊的底线,感觉自己似乎帮了黑熊一个天大的忙。 只要好好干,挡住刘备、拖住袁尚,自己再活十几年、二十几年不成问题。 反正形势已经恶化到了这一步,曹操天性中乐观积极的一面发挥作用,让他成功走出了情绪低落、悲观期,对未来有了些许憧憬。 离开许田,曹操的青伞盖战车缓缓向北而行。 贾诩乘车,望着水量充沛起来的颖水支流。 这条支流之上,已有舟船航行。 许田的夏收的麦子,正以船运的方式向上游颍阴运输。 颍阴是郡城,是许都外围的西面屏障。 船运比车运节省了太多人力和时间,哪怕是小船,一人摇橹的船运效率,也十倍于个人使用的独轮车。 车轮悠悠作响,贾诩目光凝视,思索破敌之策。 行车十余里,车马停歇。 曹操下车,展臂邀请:“文和,请。” “明公先请。” 贾诩屈身也是展臂,曹操这才先行几步,贾诩跟上。 来到树荫下落座,曹操拿蒲扇摇摆扇风,左右只跟着曹休,远处七八步外是捉刀叉腰而立的许褚。 曹操就问:“以先生来看,今危急存亡之秋,谁为大敌?” 贾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清楚曹操的脾气。 认真再三思索,贾诩右手两指指着北方:“幽州六郡久不服袁氏,今舍朝廷而去,自不会臣服于袁氏、公孙氏。某以为,关中与河北之盟,会因这幽州六郡而破裂。” 说话间向太行山方向指去:“黑山军已然丧胆,不过上党、井陉皆在袁氏掌控。就目前来说,两家同分太行天险。只是雁门归于关中,关中劲骑可以轻易出代郡、渔阳驰援六郡。是以,袁氏两面受敌,实难干预中原。” 曹操听了缓缓点头,如果只有一个刘备,他有底气与刘备周旋。 刘备的弱点很明显,就是性情刚烈,脾气上来后,打仗就图个痛快。 比如此时,刘备一定会死磕许都,这是谁都无法劝阻的事情。 只要天子仪仗还在许都城中,刘备一定会狠狠扑咬上来。 这种情况下,宝贵的机动兵力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贾诩对河北分析的很有道理,曹操最大的心病解除,又问:“东南如何应对?” “仆观刘馥为人宽和,无争雄称霸之意。” 贾诩语气平静:“今天下能出十万大军者,除却明公,唯有关中、荆州与江东。以关中之秉性,岂会放任江东做大?仆闻华歆出逃,华歆乃事大之人,绝不肯屈身事小。华歆游说孙贲已有眉目,他若去关中,可连带孙贲倒戈。” 说着贾诩露出笑容:“孙权新主也,兴大军征讨,岂会将兵权授予旁人?他亲领大军,内有孙贲作乱,淮南又得关中之援,必可教孙权铩羽而归。只是如此,孙权危矣。” “危了好,就怕这小儿得意。” 曹操也是咬牙,孙权如果主动、早一点发动江夏战事,那现在就是另一种局面。 正是半从属的孙权推诿、延迟发动江夏之战,无形之间放大了黎阳之败的影响力,间接鼓动了天子与诸刘。 只要河北与关中、幽州六郡对耗,淮南又能挡住孙权的情况下。 曹操准备与刘备好好玩一场。 没有了朝廷掣肘、占用钱粮,他曹操也可以给予士户优厚待遇! (本章完) 第313章 唯才是举 第313章 唯才是举 六月初二日,黑熊返回渭南巡查。 午间时分,驻留长安。 逗留长安的各方士人此刻尽扎白巾,入仕意愿十分强烈。 经过简单的两轮考核后,大约七百人入选。 两轮考核,第一是体力,进阶的加分项是武技;第二是治经、明算、军略等文学技艺。 大学城广场前,黑熊坐在青伞盖下,双手捧着竹简阅读这七百士人的姓名、籍贯、成绩信息。 黑熊翻到有印象的名字时就停下,捉笔画个圈,遇到如诸葛瑾、步骘、蒋琬这样的人,他就画三个圈。 七百士人分成七个百人方阵立在广场,一个個意气风发,已然算是走上了康庄大道。 与此前接收的郡县遗留官吏不同,这是首批正式招录的官吏。 又值国难之际,这些人注定与后来的入仕官吏不同。 百人一卷竹简,黑熊放下最后一卷,抬头看日头向西,广场上的一些官吏中暑晕倒,被周围人抬到了阴凉处。 黑熊左右随行的亲兵取出解暑药丸进行分发,恢复的官吏也挣扎起来,勉强站立在人堆里。 见黑熊批示完毕,广场上走动的官吏返回自己的百人方阵,也安静下来。 至于围观的士人,大多数人耐不住午后烈日,都已撤离。 外围只留下王粲等名士大儒、官吏、卫士之类。 黑熊将笔放好,对西曹傅干说:“凡是画圈的,你酌情补入幕府。余下人等,量才任用。” 傅干迟疑:“那东曹?” “东曹有东曹的事情,西曹的任务是安排好这七百人。我从河套返回时,务必人人上岗,不使遗漏。” “喏。” 黑熊想了想,伸手拿起一枚空白竹简就在上面书写。 放好笔,再取一枚空白竹简,使两枚竹简折叠藏匿字迹,转手递给杨阜:“发给诸葛孔明。” “喏。” 杨阜双手接住,当即从腰间扯下一条细绳,细绳绕扎两片竹简,又有一名书吏将融化的蜡拿来,蜡团封住线扎,杨阜取出主簿印盖了上去。 封印后的竹简转入下一道程序,这不是加急公文,所以集中发送即可。 忙完这一切,黑熊登上大运战车,袁术驾御战车贴近七个百人方阵,黑熊环视这些人:“今后的仕途里,还请诸君尽情向我展现才能,我唯才是举!” “喏~!” 七个百人方阵不分先后长拜,虽然很多人没有听清楚,也只是随大众行礼。 黑熊等待礼毕,才说:“明年春,我治下将要初步授予爵位,诸君当勉!” “拜谢君上鼓励!” 众人再谢,黑熊这才挥动右臂,遥控战车向西缓缓而走。 普通亲兵、幕府一些随行人员小跑跟上,车厢后门大开,一个接着一个被拉到后车厢内。 眨眼间,三十几个人就陆续登车。 只有十几名傀儡骑士追随车辆两侧,车速也渐渐提升。 向西巡视到陈仓,就走渭北向东,抵达韩城巡视韩城冶炼场后,黑熊才会北上。 而选中的三千名骑士已集结完毕,已沿着秦直道向北次第进发。 黑熊这里来的突然,走的也干净利索。 让王粲很不适应,颇感失落。 不止是他,蔡昭姬旁观选拔,也因黑熊直接走人而感到有些不高兴。 蔡家虚名太高了,就连蔡昭姬也有些晕。 此刻蔡昭姬与王粲互看一眼,纷纷展臂:“请。” 相互谦让客套一下,还是蔡昭姬先行一步登上了马车。 王粲一如既往是一头驴子,只是来关中后,有了更健壮的一种黑驴子,王粲也就随大流换了脚力更好的黑驴。 骑着驴子,王粲渐渐出城来到渭水南岸。 眺望两岸新修、以及正在修筑的各种亭驿、四合楼堡,颇有一种日新月异的感觉。 他与黑熊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尤其是许都之变后,天下唯兵强马壮者为胜。名士、大儒之流,影响力随着天子驾崩而大衰。 王粲骑驴沉思之际,忽然感到驴子停下,就见路对面站着一个葛衣白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持藤杖,头戴白巾,对王粲拱手:“扶风苏则,见过仲宣先生。” “原来是文师先生,久仰公之大名。” 王粲下驴拱手:“先生怎么在这里相候?” 苏则神情平静:“本以为大司马会巡视蓝田、新丰,故在东门外等候,未曾想大司马反向陈仓去了。” 苏则解释一番,就解释说:“此前老朽对大司马多有误解,今能重整山河者,唯有大司马,故来相投。” “这还真是不巧。” 王粲稍稍想了想,环视左右一圈,就说:“文师先生可往韩城、蒲坂津等候。” “仲宣先生援手之恩,苏某没齿难忘。” 苏则拱手长拜,后退几步,抓住马鞍矫健上马,引着二十几名乡党亲骑沿驰道向东走了。 王粲面东驻望,也不知道苏则这次去能不能截住大司马。 多少算是一份人情,王粲想了又想,最终还是一叹。 苏则太顽固了,也只有天子遇害一事激发了苏则出仕的念头。 又想到杜畿这个人,王粲越发感觉黑熊的冷酷,不肯合作的人,也不打杀,就是让你闲着。 这人空闲多了,到处溜达结果就是朋友众多。 朋友多了,被牵连的概率就大。 所以现在杜畿闭门不出,就是不想卷入其他麻烦中,铁了心要熬到那不确定的出仕机会。 另一端,苏则策马轻驰。 与他迎面的是华歆的车队,车队沿途不断壮大,已有千余人规模。 进入弘农地界后,甘宁就命令沿途百户所轮流出兵协助迁徙。 当首车辕上,华歆粗布短衣也是白巾裹头,他单腿跨坐手里拿着鞭杆。 车辆鱼贯缓行,始终能让步行的男女能跟上。 驰道太宽了,向东的而去的苏则在南边路上;向西的华歆车队在北边路上。 驰道中间宽三十余步,是御道,平日不得踩踏、通行。 就连调兵,如果不是特别紧要,也不能走御道。 乱世中谁还在乎这个? 只是现在关中秩序恢复的太快,御道也渐渐正规起来。 苏则不曾出仕过,又急于赶路,只是大略扫一眼北面的迁徙队伍,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华歆也没留意到苏则,自进入潼关以来,就发现关中车马繁多,各种往来骑士已见怪不怪了。 他的车队向着长安城进发,北面不远处的渭水岸边。 一艘走舸停靠岸边,张俊一跃下船,又与船夫配合将船往岸上滩涂拖了拖。 船身停稳,张俊抬手将留赞搀扶下来。 他们已经买不上白布料,都是用浆洗泛白的粗帛裹头。 留赞观察远近,只要是人,此刻都是头扎白巾。 他拖着跛了的左腿试着走了走,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张俊双手叉腰喘气,缓了几口气,眺望长安城:“是啊,总算是赶上了!” 其他船客陆续下船之际,留赞的仆僮也携带财物下船。 留赞就说:“张兄不可耽误仕途,容我先去终南山求见李神医。若不能成,就在终南山等候张兄。” 说罢,留赞的一名亲随将一包裹财物双手递上。 张俊略犹豫,还是说:“早已许诺的事情,怎能轻易变更?我与张文远、魏扬祖有数面之缘,有他们引荐,不急于出仕。” 说着张俊笑了笑:“何况,我与黑大司马本就有些缘分。” “既如此,先入长安大学看看这里的风物。” (本章完) 第314章 砸钱开路 第314章 砸钱开路 榆林塞,刘豹身着箭衣,正驰马在前,左右张弓遥遥瞄着一头逃窜的黄羊。 随着刘豹撒放,鸣镝箭矢破空作响发出尖啸。 刘豹两翼驰马的骑士也不看方向,顺着鸣镝破空声就调转方向齐齐撒放。 眨眼间,黄羊身中十余箭,多有掼入尺深的。 这黄羊立时被箭矢冲击撞倒,翻倒后四蹄还在扑腾,却也没什么用了。 “吁~!” 刘豹勒马,将画弓装入马具,几个卫队头目上前:“恭贺大单于!” “侥幸而已,不值得夸。” 刘豹谦虚摆手,也示意弓骑箭手返回队列。 这些弓骑箭手鱼贯而行绕成圈贴着黄羊周边,将各自射出的箭矢寻回后,这才退入旁观的骑士队列里。 随即又是一批二十几名精锐游骑出列,远处一头黄羊被赶出圈舍,十几名骑士挥舞鞭恐吓黄羊奔跑。 刘豹驱马加速,取出画弓,又捏取一枚鸣镝,这次出列的游骑也是一左一右线形分布。 这种集中火力定点杀伤的战术并不新鲜,也是匈奴的日常围猎战术。 匈奴人普遍身形低矮,如果马匹差一些,那骑乘作战时观察视线就成了短板。 若有身形高大的头目骑乘同样高大的战马,使用鸣镝做指引。 那么周围游骑不需要观察,遵循本能投射箭矢进行打击即可。 刘豹连续射杀十五只黄羊后才结束了今日的训练,返回营地时,刘豹拿出黑熊发来的文书,只觉得这帛书沉甸甸的,让他很不舒服。 几个贵族也凑上来,一人询问:“大单于,大司马将至,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刘豹握着帛书回答:“大司马例行通告,让我等休要惊怪。至于接待,自有度辽将军、护羌校尉父子,何须我等?” 说着,刘豹转而就说:“快快回营,我要拟定回书。中土大变,河套诸部恐有反复,需要告诫大司马警惕。” 延安,黑熊登上石塔,从塔顶次一层窗口俯览周边。 他脸上没有验收石塔的喜悦,有的只是对河套诸部的不满。 河套诸部汉胡杂居,这些年发展下来,普遍崇尚气力,也讲究落袋为安。 比如此刻,河套诸部料定自己会被中原争霸战牵扯精力,所以否定之前协商的条件。 之前协商的内容是草场划界,愿意农耕的充实边塞县邑,而其他游牧则编为三十七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拥有春秋两季草场各一。 而现在,河套人想要五十三個千户所,每个千户所的春秋两季草场大小不变。 换言之,河套人想要抢占预留给匈奴人的草场,即五原、云中一带。 黑熊不喜欢这种变数。 观望风景之际,马超驱马登山径直到塔下,抬腿一跃下马时半空中将马鞭抛给亲兵。 人一落地,马超就对守塔的太史文恭拱手:“奉命来见大司马,烦请通传。” 太史文恭侧身挪步让开大门,展臂示意。 看着大开的门洞,马超眉梢一挑,想到塔内就黑熊一个。 遏制住扩散的思维,马超对太史文恭又行礼后,才解除佩剑交给亲兵,这才入内。 沿着环形木梯向上,来到次高层时就见黑熊身后站着一个八尺有余,浑身金盔金甲的壮士。算上铠甲的增幅,这人浑身臌胀,几乎算是腰围八尺,身高八尺。 而武器更是比较奇特,是一双重型的金银钩,一个鎏金处理,一个鎏银处理,交叉放在对方腰后。 此外对方还背负着一个木匣,马超一眼看去,勉强认出这是一副用绳索拉动就能滑落短矛的机关木匣。 典韦居高临下俯视,也佩戴金灿灿的青铜特色面具。 彼此目光碰撞,马超也算是问心无愧,对这个新冒出来的卫士缺乏必要的敬重。 还是登上最后一圈环形木梯:“末将护羌校尉马超拜见大司马。” “河套人的条件你也清楚,你说这是临时起意的敲诈,还是鲜卑人介入了?” 黑熊示意马超靠近一起看窗外风景,强风阵阵,远处一道道山梁之上都是林木,不乏原始松林。 马超对这样的风景已经免疫,思索黑熊提出的两种可能性,就说:“以末将来看,或许二者皆有。” “我也是如此做想,诸部六月大集会,鲜卑人也不例外。各部落豪长聚集一处,自能拿出主意。现今就要看鲜卑人究竟敢拿出多少人,河套人又是个什么立场。” 黑熊说罢,马超眼睛一亮:“大司马是要袭击鲜卑?” 随即马超又正色说:“至今,我军与鲜卑并无矛盾,贸然动兵,各部鲜卑会同气连枝,不利于统合河套。” 马超转而就说:“末将听闻鲜卑各部有禁运马匹之协议,何不遣使持重金游说?待鲜卑退兵,河套人自无话说。从鲜卑手里失去的,自能千百倍获取于河套。” “这主意不错。” 黑熊回头看一眼马超,又举行远眺窗外:“我们可以打河套,却不能把鲜卑卷进来,起码今年十月前不行。” 马超心中了然,不过是钱拖住鲜卑人,最后鲜卑人还是要吐出来的。 鲜卑全靠檀石槐一个人带起来,但部落制度改革的关键时刻,檀石槐壮年而亡。 所以只能照抄匈奴的三大部制度,内部各部颇为自由。 拿钱收买统兵的部落首领,对方也乐于收钱。 别说收钱退兵,就是拿钱反戈一击,鲜卑人也做的出来。 收到的钱不属于部落首领,是部落集体财产;所以其他部落首领想要问罪的话,基本上就是跟收钱部落整体为敌。 故而黑熊有这方面的信心,马超也不觉得奇怪,这真的是钱就能见效的事情。 只是你也不能过高的估算这笔钱的有效期,鲜卑人也有灵活的处事办法。 但边郡双方交道打多了,也有应对方案,那就是分期给钱,绝不一次结清! 顿了顿,黑熊又说:“这次整编河套诸部若是顺利,三郡羌人也该一并整理。羌人擅长放牧羊群,我见羊群吃草时连草根也不会放过。这不符天道,早晚会招惹祸端。” 马超微微放低身子:“大司马是指整编三郡羌人时,使之放牧牛马,佐以耕种?” “嗯,耕田也不宜无序扩大。如今定下这里能养活多少羌人,未来也只能养多少羌人。” 黑熊说着自己的规划,马超一副没问题的表情。 控制人口不增长真不难,难的是人口扩张的同时能保证控制力。 羌人么,只要兵役密集一些,生育率也就下来了,死亡率自然也就上去了。 这个对马超来说,真的是顺手而为的小事情。 至于未来,二三十年后,三郡羌人也就到了该融入本地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315章 远离赌博 第315章 远离赌博 榆林塞外,河套诸部使者正进行交接。 新来了几名主要使者,之前的使者也要返回部落讲述谈判进程。 使者团队前后就这么些人,只是不断要有人把新消息带回去,然后再带来部落最新的指示。 河套诸部成份复杂,虽然不缺乏边郡遗留在外的技术力量,可迟迟无法整合起来。 所以河套诸部在面对外敌和生存危机时,会形成一种原始的部落联盟。 这种联盟因彼此防范、警惕的原因,所以军事力量分属各部,联合会议相对来说民主一些。 集权不足,各部对联盟缺乏认同感,所以也就无法对外扩张。 这些使者快速交接,返回的使者团队三十余骑踏上归程。 行五十余里歇息并开始扎立帐篷时,主要使者之一的赵基开口:“我们都知道这位大司马的打仗风格,他不肯容忍太原、河东人,又怎么肯容忍我们?” 随行另一个使者也是熟练的汉话,只是偏向于西凉口音:“我也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大司马给出的安置条件不算苛刻。所谓千户牧区,不过是小一些的属国都尉罢了。” 说着两人互看一眼,赵基疑惑口吻:“我越发断定窦部不愿归汉,可又想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勇气与自信。回去后我准备迁徙家族投靠度辽将军,这样为人部属,总好过被贬为氓隶之徒。” 这段时间充作谈判使者,各方使者之间总不会整天谈什么公事。 私下沟通的十分频繁,一来二去,双方都有心意,故而感情升温剧烈。 马腾那里的使者自然不会欺骗赵基,这种交涉类的人才终究比较罕见。 外交信誉可以差一些,反正大司马幕府的拳头足够硬。 但外交使者私人方面的信誉一定要做到位,这关系着未来交涉效率与关键情报获取。 对于赵基的决定,同行的另外两个使者不觉得意外。 大家都是当年夏育征伐鲜卑时战败的俘虏出身,历经坎坷,要么是逃亡到河套成为自由人,要么是立功自赎,再要么被其他家族赎买后招为女婿。 总之,都是生长在塞内的人。 关陇如今又有黑大司马这样的强者,不管是乡土情结,还有草原投奔、依附强者的生存常识,都在督促他们远离凶险,去积极拥抱更好的生活。 毕竟搞外交的,眼界宽阔,洞察力强,自然也有一颗很难羁縻的心。 赵基之后,其他人也是纷纷表态。 哪怕没有现在争执,他们也有跳槽的想法。 草原之上,脱离沉冗衰败的部族,去依附新兴的强者,本就是正常事情。 自步入六月以来,各处都在举行盛大集会。 这是一年之中水草最为丰美的时刻,游牧生活中,这种时候也是物质压力、精神压力最轻松的时刻。 不说射猎一些小动物,光是每天拾捡的草菇就能吃个肚圆。 河套诸部大致算下来,能分为东套与西套,东套目前因鲜卑与匈奴长期交战,又能细分为前套、后套。 河套,就是黄河拐弯‘几’字形上,目前所谓的河套诸部,就是西套诸部,即宁夏平原。 他们打不过向西扩展的鲜卑人,这才抱团居住在西套附近;东套分出来的前套就是五原地区,后套就是朔方地区,夹在了西套与前套之间。 五原地区是匈奴活动的范围,朔方则落入西迁的破落鲜卑部落手里。 对鲜卑各部来说,活不下去,部族竞争失败逃亡,又或者是继承人斗争失败,都会导致一股股部族向西迁徙、开拓,去跟西边的游牧部族争抢生存资源。 檀石槐之后,鲜卑西拓的进程放缓,无法集结部族全部力量进行西拓。 所以西迁的鲜卑人虽然是有源之活水,但已经冲不动抱团的西套诸部;鲜卑人全力进攻时,匈奴人或羌人又会伺机北上。 导致这十几年里明明中原大乱缺乏制衡力量,但鲜卑人就是无法突破西套,获取全套。 从战略和各自部族存续上来说,西套诸部与前套匈奴是先天的盟友。 草原上缔结盟约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所以目前双方是一种不成文的防御同盟。 因为西套诸部没有一个能慑服各部的共主,没有这样的共主,也就无法与南匈奴签订像样的盟约。 至于共主,对西套各部来说是一個危险的存在。西套各部本就成份复杂,一个共主不可能同时兼有各方血缘,并照顾任何一个部族的利益。 本就是不愿被兼并才流亡到西套,到了西套后,又何苦给自己找个新爸爸? 所以成型时间不算长的西套诸部目前没有发生什么和平或血腥的民族大融合,没有发展出新的部族或文化。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拥有了顽强的反抗精神。 反抗、遏制内部出现共主,也反抗外部强行要统治他们的雄主。 西套地区不算小,也十分富饶,足够他们自娱自乐玩好久。 没有什么明显的生存压力,也就缺乏改变的力量。 但现在,黑大司马来了,裹挟着前套匈奴、羌人一起来了。 赵基等人做出决定后,不疾不徐,按正常的行程返回。 而黑熊用时两天,走秦直道就来到了榆林塞。 榆林塞驻屯了各方大约八千骑兵力,有度辽将军马腾的部曲、按例征募的匈奴义从;有护羌校尉马超例行征发的诸羌义从,还有一支单于卫队。 也开拓修建好了新的营区,就等黑熊的三千骑抵达。 这三千骑行军缓慢,只要他们抵达稍作休整,汇合这里的八千骑,就能组成一支战略打击力量。 六月,各方都是大集会。 又是人力四散游牧的时刻,所以各部动员缓慢。 故而黑熊也不着急,真要打,就要等对方完成聚集后,再动手吃掉这种大饺子。 塞外,三重帷幕。 入夜后四处篝火燃烧,刘豹、马腾等人都已酒酣。 夜里风大,这些醉酒的人返回近处的帐篷。 越靠近北方,昼夜温差就大,所以风也大。 夜风呼啸,黑熊端酒自酌。 他盘腿而坐,面前篝火被夜风吹刮,热量逼近他的脸颊。 黑熊不为所动,只是饮酒。 思考该怎么打击河套诸部。 越是靠近对方,越能了解对方的真实面目。 现在的大司马幕府成型不久,行政效率偏向于军事与农耕,在内外情报方面属于短板。 许攸负责的情报针对于关东,可天子遇害后大量士人入关中,也带来了海量的信息,这些信息几乎冲垮了许攸的大脑。 而刘豹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马腾这里就纯粹的多,只是单纯的官僚惯性……马腾相信他麾下的使者。 而谈判使者们,自然不想让事情离开谈判桌。 只要谈判桌存在一日,他们就要为了那个渺茫几率努力工作。 种种因素交叠之下,黑熊来到榆林,才发现河套人已经习惯了自由,很难向自己低头。 可自己该怎么打,战略保守的话,就该采用奔放战术,自己带着这里的一万余骑杀赴西套。 其余的力量,原地固守,预防其他变故。 如果战略奔放一些,那就等匈奴人、后续部队动员集结,连着西套、朔方鲜卑一起打! 想了又想,黑熊还是决定保守一些。 毕竟家大业大,今时不同往日,应该远离赌博。 (本章完) 第316章 屠破一城 第316章 屠破一城 随着鲁阳守将路招率先举兵易帜,当即引发连锁反应。 镇守叶县的千余人闻讯正迟疑间,而东北侧几十里外的昆阳守军紧跟着路招易帜。 退路将要断绝,叶县守军当即哗变、溃散,奔逃返乡。 这种兵无战意的时刻,如果没有一位英雄能在喊出来振臂高呼,军纪又无法弹压、威慑的时候,溃散就成了必然。 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自颍阴以西的十几座城邑或守军溃散,或易帜,或者被县民驱散,以谈判方式礼送出境。 刘备的准备还是慢了些,他也没有预料到曹操崩解时会这么的神速,仿佛大山倾倒一样。 不等刘备后继兵力、官员北上,曹仁自颍阴出兵。 曹仁用兵讲究迅捷凶猛,他奉命剿灭刘勋时就十分快捷。 自曹洪死后,曹洪手里的庐江部曲转移到了曹仁麾下。 曹仁使用这批庐江兵为前队,骗过刘勋的外围岗哨,直捣中军一举袭斩刘勋。 招降刘勋麾下庐江兵后,其余官吏、士兵、仆僮被曹仁集中处死。 这才回师许都,分驻在西面的颍阴。 前后休整七八天时间,宛口周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 最让曹仁无法忍受的有两件事情,第一是亲弟弟卷入攻烧宫阙事件,这是没法洗脱的罪责。 除非曹家、他们曹氏兄弟能笑到最后,否则作为曹纯的三族,曹仁以及子嗣逃不过追杀问责。 名誉也毁了,未来曹家很难再受到上位者的信任。 第二件事情就是阳翟也反了,阳翟在颍川是个重要的县邑,天子东迁是颍川治所,影响力目前仅次于许都、颍阴。 这下曹仁再也坐不住,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督兵出营。 阳翟是大城,曹操安置在这里的颍川郡兵籍贯则属于其他郡,其中还混编着降兵、盗匪之类。 前后也就五百多人,根本不敢与阳翟大姓火并。 见事不可为,这五百多人出城逃亡,也将消息传到了曹仁这里。 曹仁连夜出兵,根本不给阳翟大姓继续动员、召集伙伴友军的机会。 赶在天亮前,曹仁麾下四面进攻。 哪怕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就凭一身重铠,以及远多于守军的兵力,曹仁蚁附攻城取得极大成功。 天色拂晓之际,曹军肃清城墙上的守军。 曹仁出现在城楼,他俯视城内各处,只有稀疏灯火可以提供轻微的照明。 得益于关中战事传播,曹仁注重学习,所以此刻勒军不动,收治伤员的同时等待天亮。 随着东边天穹升起一抹橘红,曹仁抬手盯视自己的掌纹……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继承孟德兄长的基业? 这是不好判断的事情,可他很清楚,绝对不能败。 自己兄弟两个必须背靠背,只有这样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曹纯年龄增长,曹纯在传统公卿那里的声誉、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所以官渡决胜后,曹操组建虎豹骑,就将曹纯转为了武职。 看似增加了兵权……可虎豹骑这种兵权,有什么用? 可曹纯失去了与公卿群体持续交好、混入其中,提升门楣的机会。 这关系一个家族的发展,绝不是一个虎豹骑督能补偿的。 可是曹操已经做出了这种决定,你敢反抗? 这是個十分危险的信号,曹纯无奈,只能赴任,自此常驻军营中,失去了与公卿群体联络、发展的机会。 而许都事变时,更是让曹纯所督的东平营兵率先攻入宫院,让曹纯背上了弑杀天子的恶名。 所以对曹操,曹仁怎么可能没有情绪? 如果有扫平四海的那么一天,也就到了他们兄弟与曹操一脉决裂的时刻。 对此曹仁很清楚,大概曹操也有这方面的认知。 曹仁心中怀恨,居高俯视城内,见街道上再无一人。 而城墙各处的士兵们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曹仁又观察片刻,感觉城上士兵怒气已快到极限,就说:“屠城!”“督军令,屠城!” “督军令,屠城!” 两支传令兵分向而走,都是快步小跑,呼喊着曹仁军令。 必须屠掉阳翟,阳翟有被屠的价值。 只有屠掉阳翟,周围的县邑才能维持稳定,不至于反的这么快。 临阵之际,城池被围数年,粮秣断绝又没有援兵的情况,你若投降,在曹仁眼中还算情有可原。 如现在这样敌人还远在千里之外,你就急匆匆叛乱,这是图什么? 真当自己是死人? 曹仁毫不犹豫下达了屠城令,也没有任何的愧疚,就站在女墙垛口处观察城内的凄惨悲剧。 如果做不好手里的事情,未来他与曹纯的妻女家眷只会更惨。 如果能选择的话,他宁愿事败之际亲手送子女上路,也不想让子女饱受折磨。 随着天色彻底明亮,曹仁看的更清晰了,也越发觉得没有观看的意义了。 他返回城楼准备休息休息,属吏跟上来来询问:“可要传阅首级于各县?” “不用,城外筑造京观。” 曹仁打量颇受刺激的属吏,继续说:“事已至此,你我再无良策,唯有如此。” 属吏默然,他们能做的选择不多,除了平叛外还是平叛。 平叛的过程里,势必会有伤亡,积聚的怨气需要宣泄,错役制下的士兵要一步步改造,这都需要磨合。 有充足时间的话,自然磨合就可以了。 如今只能用战斗来磨合,这个过程注定是血淋淋的。 只有重新使用残酷的杀戮手段,才能震慑住胆子越来越大的大姓、豪强。 属吏退下后,曹仁正要闭眼睛小睡。 昨天本来就忙碌,前半夜急行军,后半夜破城、控制军队,这都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 曹仁感觉眼皮沉重就要合上时,又有属吏来,还有哭泣的女声。 等曹仁睁开眼去看,就见另一名属吏禀告陈述说:“督军,城下吏士皆感督军劳顿辛苦,此便是吏士所献诚意,督军不若先享用一二?” 看着两名身高接近七尺,身形窈窕的丰腴小妇人。 曹仁感觉有些不痛快,他不像曹操,长得不及六尺,却专爱七尺以上的女子。 自黄巾以来,曹仁长期统兵,已经习惯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对于女色本身也不那么看重。 只是稍稍看了两眼,曹仁就说:“我看不上,自行处理。” “是,职下明白。” 属吏连连施礼,拱手后退出来,卫士也羁押两名小妇人出来,她们有感逃出生天,精神放松正要庆幸。 不想就听属吏对卫士们说:“督军不要,谁又敢要?不若射杀,也可省去不敬之罪。” 用刀剑矛戟刺杀,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把这两个小妇人分给其他军吏,这更不合适。 不等两个小妇人求饶,当即就被卫士架着拖走。 拖到城下,站在城墙前,十几名临时借来的曹仁亲兵张弓。 相隔十余步,当即强劲箭矢就达成目的。 而陷入昏睡的曹仁却在做美梦,那时候黄巾未起,他们的父亲长水校尉曹炽身死,他与弟弟分家。 于是曹仁游走江淮之间,数年间部曲数千人,每日生活乐无边。 可随着群雄讨董,他率领投奔曹操开始,他始终就担任救火队的角色。 这种仗打多了,特别是破城杀戮,让曹仁颇感压抑。 也就梦中少年时的畅快恣意之事,让他情绪稍稍排解。 至于解救万民之类的,曹仁深深地认为自己不够格,不配。 所以等曹仁睡醒时,精神状态格外好。 (本章完) 第317章 江东之困 第317章 江东之困 阳翟之屠影响惊人,很快也传到了孙权这里。 孙权已抵达北岸,因进入盛夏的原因,东南大风不时发生。 台风活动是无法预测的,长江口泥沙淤积造就的平原远不能与后世相比。 以至于步入六月以来,江东军大规模军事活动受到台风影响。 大风可不认你是不是孙权,孙权抵达北岸时,随行战舰、运船就进入水寨港口,下锚固定。 只要起风,这六七月之间,江淮之人没人敢疏忽大意。 哪怕战时紧迫,也要再三衡量得失。 战争失利不会让你全军覆没,大风可以。 水寨,孙权站在窗口眺望东南方向,那里黑云渐渐扩大,遮天蔽日。 沉吟良久,孙权问左右:“曹贼凶暴,中原难道就无忠贞之士,发难于曹贼睡榻侧旁,行吕布诛董卓之事?再不济,也该郡县各举义兵,同讨国贼才是。” 鲁肃开口:“将军之言有理,奈何昔年吕温侯入兖州,曹贼能以东阿三县反败为胜。今曹贼势力更为雄厚,若是刘玄德败绩,今日举兵者,来日难逃曹贼屠戮。” 曹操昔年反败为胜的战绩镇压着周围郡县,让郡县之间不敢轻易背离。 阳翟之屠就是明证,曹操不吝杀戮,依旧有杀戮的能力。 而许都周围郡县的沉默,让错役制下的士户们,也只能继续配合朝廷、曹操的调度。 孙权听着陷入沉默,杀人肯定具有最直接的威慑力。 孙策时期的问题不是杀的多了,反而是杀少了,没能斩草除根,才让对方残余势力完成了极限反扑。 看一看曹操,凭着这么多年的杀戮积威,哪怕犯下弑君暴行,周围郡县依旧装聋作哑,不敢去质疑朝廷、曹操散布的谣言。 还有董卓,前后董卓这里弄死了那么多人;再到后来的李傕郭汜,这都说明当你能高效杀人时,那大多数人都会明哲保身,选择装聋作哑。 关中的黑熊又是一个明证,战场上搜刮的各类首级垒砌的骷髅巢,夸示功勋之外,如今也成了镇压内外一切反抗者的重要砝码。 如果孙策时期有余力斩草除根,能将江东大姓、豪强‘诛三族’,或者强制迁徙到一个地方生活,又或者如黑熊那样强征对方的庄园、资产改组为百户所。 那么现在的江东军,必然会是另一种气象。 这次是天子暴亡,江东大姓也是愤怒,才积极出钱出力配合出兵。 否则北伐怎么可能这么快? 毕竟周瑜、程普所督的主力还在巴丘、庐江,正往下游撤兵。 这几年以来,江东军各部的日常生活越发的离不开舟船。 发展到现在,江东军内部已经不存在什么专业的骑兵或步兵,都是清一色的水军,或者水军陆战部队。 调兵之际,辎重、器械随船而走,调兵效率是极快的。 但结果也是明显的,那就是已经有些不适应北方、中原的传统陆战。 最为明显的就是随军牲畜、车辆严重不足,离开舟船提供的居所、补给后,军队陆地活动范围狭小。 只是绝大多数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荆州兵也是类似的情况。 荆州兵是此前的主要对手,彼此装备器械、战术没有代差的情况下,江东军也就没有了改进的压力。 结果就是到了今日,就北伐一事,内部就分为几派。 两淮士人主张攻下合肥、寿春后,依托淮水,重新训练军队,补充车辆之类的器械工具,然后再伺机而动。 徐州士人内部却分裂了,部分士人主张攻下合肥、寿春后进攻下邳,夺取彭城。 以彭城作为未来北面的重要据点,只要彭城在手,那北军就无法通过泗水进入淮水,掐死了北军的运输补给线。 而彭城以东的东海、琅琊与吴越又有传统的海路运输线,利于江东物资、人力向北输运。 另一股徐州士人在张昭的领导下,态度格外的激进,他们主张攻陷寿春后,直接逆淮水、颖水而上,直扑许都! 张昭态度前后反差剧烈,这自然不是支持孙权去争夺朝廷控制权,只是单纯的想要为天子复仇罢了。 不管哪一派的影响力强劲,这一切都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必须攻陷寿春,据有淮水之利后,才能施展。 只是合肥,挡在了面前。 孙权几人商议之际,就见周泰引着一名信使入见:“将军,左将军信使至此。” 孙权看了几眼这个因赶路快要脱水的人,周泰展臂介绍:“这位就是我主讨虏将军。” “外臣见过讨虏将军。” 信使这才将随身携带的密封竹筒递给周泰,周泰当场启封确认无误后,转交到孙权手里。 孙权取出来一卷帛书,是刘备的劝解停战书。 孙权双手捧着耐心阅读,如他所料,刘备站在讨伐国贼的大义基础之上,先是讲述了讨董失败的原因就在于群雄内争,力量内耗无法合拢归一;如果现在孙权不听劝解执意要进攻淮南,那就是背反同盟,里通国贼。 越看,孙权的耐心消磨的越快。 他预测到了刘备的劝解,但没想到刘备语气、态度会这么的强烈。 言语之间,对他缺乏足够的尊重,对十余万江东军缺乏必要的尊重。 孙权面露不屑,将帛书揉成一团抛给鲁肃:“子敬看看,刘备尚且不是盟主,就这样指手画脚;等他成了盟主,岂不是又一個袁绍?” 鲁肃捧着帛书阅读,看完后将帛书转给其他人阅读,就说:“将军,刘玄德所言亦有道理。” “道理?这老兵卒能有什么道理!” 孙权气愤,恨不得抓起碗碟直接砸到刘备脸上。 鲁肃正色回答:“刘玄德的道理,在于彼居上游,我为下游。将军若不做回应和解释,想来荆州兵自会有所举动,令我首尾难顾。” “是啊,我受制于人,难以尽展拳脚。” 孙权感慨一声,就问:“当值令史何人?” 鲁肃扭头去看,一名属吏上前回答:“回将军,当值的是东曹令史陆议。” 周岁刚满二十三的陆议也是年初时才入仕,他身形壮硕,俨然一个略矮三四寸的赵云。 陆议这时候上前,拱手:“将军,职下在。” “替我手书一封,回告刘玄德,就说我取淮南是为讨伐国贼,并无他意。那扬州刺史刘馥乃曹贼乡党,又是曹贼所委任,不可轻信。” “喏。” 陆议听完孙权的要求,当即拱手长拜,转身回到桌案前捉笔草拟书文。 很快书文成型,送到了孙权面前。 孙权拿笔勾画涂改几个字词,才将草稿递给陆议:“就这样吧,伯言先行抄录。” “是,职下明白。”陆议再拜,拿着孙权批示的草稿返回桌案,取出一页崭新帛书开始书写。 其他人也都观察着,都不急着表态。 鲁肃见孙权多少有些不安,就上前几步耐心解释说:“曹贼乃刘玄德劲敌也,刘玄德岂会留手?以仆来看,刘玄德会拼尽一切力量,力求一战破曹。他何来的脸面能遥控万余荆州兵顺流而下犯我庐江、豫章?” 孙权这才稍稍心安,对着鲁肃小幅度点头。 也对,刘备如果还能影响其他军队威胁进攻庐江、豫章;又怎么可能把这些军队留在长江流域? 自然是拉到中原战场,去跟曹操一决生死。 刘备与曹操之间,只要完成一次激烈碰撞,哪怕拼个不分胜负,也能鼓励郡县脱离曹操。 每脱离一个郡县,曹操这里虚弱一分,刘备那里增强一分。 只要碰撞后刘备保持完整,没有碎裂成渣,就轮到曹操这里层层开裂了。 虽说去年博望坡一战为刘备赢得了许多威望,可这股威望很快被后来居上的黑熊窃取。 发展到今天,已经变成了刘备配合黑熊才取得了博望坡大捷,而不是刘备单独谋划。 所以博望坡一役的军事威望,已经在舆论中归属于黑熊。 刘备其他的战斗也都拿不出手,尤其是官渡前期,刘备面对突然抵达的曹军竟然选择弃军而逃。 虽然很多人清楚当年的内情,可绝大多数人不清楚。 所以很多人并不看好刘备,认为他会被曹操再一次打飞、打裂。 这就导致刘备出兵后,并没有想象中一呼百应,中原各县争相归附的盛景。 孙权心中更是恼恨刘备,思索之际,陆议捧着誊抄好的帛书上前:“将军,不负使命。” “转交玄德公信使。” 孙权说罢就抬手示意,陆议等不相干的人员也就退离营房。 这是原木垒砌的营房,很快就剩下十几个人。 孙权就说:“若刘玄德执意发兵袭扰,该当如何?” 这是要留一个重将守御庐江或者巴丘,只是周瑜、程普已经起行,现在再调兵去上游驻屯? 一时之间,没人接话。 这时候张昭开口:“将军,今番北伐乃是义战,何必拘泥于一城一县之得失?唯今要事,乃早日攘除国贼!以刘玄德、刘景升之名誉,岂会做出袭扰我军侧翼之事?”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可孙权不相信刘表父子与刘备会这么好心肠? 将心比心,换做自己来,怎么也要好好谋算一下。 孙权心中另有想法,此刻也是缓缓点头一副认同模样:“就依子布先生,今日讨伐国贼为要,余下事务可暂时搁置。” “是,谨遵将军令喻。” 众人以此施礼,见孙权谈兴不佳,遂就势起身相辞。 略作挽留后,很快营房内就剩下孙权与鲁肃,外面已经起风,风势强劲。 木屋各处窗扇落下,孙权这里的木屋也上了门板,依次固定,足以抵挡寻常的台风。 营房内,孙权的思绪随即就被噼里啪啦砸落的雨珠打散。 他来到窗前从隙缝里看外面的降雨,视线内一片昏黑,雨势急促且密集。 鲁肃不在意屋外环境变化,他只是拨弄炭火,很快燃烧起来的炭火陶盆内熬煮沸水,为孙权冲茶。 孙权盘腿而坐,捧着茶碗吹着。 这种环境下,孙权才吐露自己最大的顾虑:“今黑大司马最为强盛,若是今后河北袁氏、中原之曹刘难以抵挡黑大司马锋锐,我该如何为好?” 鲁肃正色回答:“今国家有难,将军举义兵征讨国贼,何罪之有?” 孙权默然,又问:“曹刘相争之际,就恐黑熊、袁尚干预调解,使刘曹双方平手,这又该如何是好?” “将军多虑了,以如今之形势,不存在曹刘平手的余地。” 鲁肃继续解释说:“此战务必要夺下寿春,唯有如此,将军才可兼据江淮。” “寿春?” 孙权缓缓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拿下寿春,才有后续的一切;若拿不下寿春,那他反而就危险了。 至于寿春城外的屏障合肥城,这个在孙权眼中真不算大事。 刘馥单骑赴任,经营两淮也就三年多的时间,根基是真的不怎么稳固。 只要自己大军抵达合肥,吓也能吓死刘馥! 必须弄死刘馥,刘馥号召力太过于强大;再不除掉刘馥,等刘馥与江东大姓完成其他协议,那就轮到孙家人倒霉了。 见孙权谈兴不高,鲁肃也就识趣告退。 留下孙权一个人独处木屋营房,思索着其他更灵巧的破敌战术。 鲁肃从营房内推出来,这时候明明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可漫天黑云遮蔽,仿佛天黑了一样。 雨幕由小渐大,鲁肃仰头看一层层落下的雨珠,不多时就被打湿了衣襟。 凉意让鲁肃惊醒,不再耽误,快步就走,很快就返回不远处的一座营房内。 这座营房内安置了其他几名幕府掾属,随军的吕范正在鱼油灯前摆弄算筹,静静计算军资支出。 鲁肃的返回,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鲁肃也清楚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待见自己,不是自己能力不行,这一切的原因还是他不是江东人,是来自北岸的漂泊寄旅之士。 他不言语,返回自己的床榻,也如其他掾属那样整理随行的文书,记忆各类资料,以便孙权询问时能准确答复。 可想到这一战的凶险,鲁肃只觉得有些窒息。 不是合肥、寿春难打,而是北伐途中先杀一个宗室重臣,未来很容易遭受清算。 如果刘馥能生擒,那一切还都有回旋的余地。 可如果刘馥战死,未来真到了那关键一步,谁敢向诸刘乞降? 总感觉,即便能生擒刘馥,孙权也会想办法让刘馥横死于乱军之中。 (本章完) 第318章 奔袭之策 第318章 奔袭之策 榆林塞周边,突然天降冰雹。 黑熊对于异常气候并无什么恐惧,只要别是大地震、天降陨石,又或者是脚下突然开一个大口子又突然合上。 他站在帐篷前看着掉落脚下弹起,向着低处滚落的冰雹。 阵阵清寒之气弥漫身边,营地内马匹长嘶,军犬、猎犬也是接连狂吠不止。 张辽随行,他只带了百余名亲骑。 见天降冰雹,张辽立刻命令部曲骑士披戴铠甲,在营区内候命。 他则快步去见黑熊,来到黑熊这里时,张辽托举一面盾牌在头顶,小心翼翼走着。 地面积累的冰雹已有两三层厚,仿佛一层薄冰。 “末将拜见大司马。” “文远将军不必多礼,快入内。” 黑熊从帐门处让开,张辽将盾牌交给黑熊的卫士,这才进入帐篷区域:“末将担忧营地生乱,来不及通报大司马,就已勒令部曲披戴铠甲,还望恕罪。” “将军顾虑的有理。” 只是正常穿戴铠甲,又不是走出营区,黑熊毫不在意。 反正张辽就百余人,目前还冲不破他的卫队。 能被张辽点选带在左右的,都是历战老兵;情况危急时,指挥吕布摘下面具,张辽这里的威胁性大降。 黑熊一句话为张辽的行为定性后,又继续抬头看冰雹。 因地面已经镶嵌、铺了两三层如同冰面的冰雹,现在的冰雹砸在地上后弹跳的更高,更容易向地势低洼处滑动。 也就看到地面上有一层白色略泛灰、如同浪一样缓缓流动的冰雹。 张辽也观察这场冰雹,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他也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大规模的冰雹了。 突然察觉身边三四步外黑熊歪头侧身,随即就是一声明显的脆响,一颗鸡蛋大小的冰疙瘩砸在黑熊脚边,弹了起来。 张辽立刻就听到远近一些卫士的吃痛叫声,各种大块冰雹砸落的噪音也密集起来。 黑熊这时候退入圆帐,其他人见状也赶紧相随。 宽大帐篷内天顶开着,天顶直径四尺左右,时刻都有冰雹砸落,但都不碍事。 黑熊脱靴上了主位,其他人也依次脱靴上座。 帐篷内为了防潮,悬空搭建了木板,木板上又铺了羊毛细毡。 羊毛细毡绘饰简朴纹,黑熊环视左右说:“这几日走访,已能断定河套西部这些汉胡杂居的部落并无归附、臣服之意。他们哪怕暂时接受我们的条件,也只是迫不得已,日后若有动荡,势必反复。” 列席的将校里,就张辽与张绣有独立作战的能力,两人也只是各带百余人亲近部曲,这些人才是他们安身立命于乱世的根本。 张绣急于表现,挺直腰板侧身拱手:“大司马,河套诸部中杂有许多匈奴,多是张掖属国都尉所出。末将不才,愿往游说,如此可破其联合之势。势破则心散,自不难定也。” “这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黑熊说着抬手阻止张绣,继续说:“我已经给了河套人机会,可他们是一帮追逐自由的人。既然这样,那只能先打,如果战事相持,他们有谈的必要,再与他们谈。否则一边打一边谈,打的不尽兴,谈的也不痛快。” 见黑熊态度如此强硬,张绣也就坐正,不再表态。 一边打一边谈,两边同时进行,在他看来才是常态。 这时候就见黑熊侧头看杨阜:“义山,将我刚才的话语记录下来。未来对外征讨,先谈,谈不拢再打,能打死就打死,战事相持时再施展谈判手段。这次谈判还不成,那以后再无第三次谈判的可能。” “我的本意是,能从根本上解决就着力于此,不要治标不治本。还有就是做事就专心、全力去做。若是一边谈一边打,双方争功内斗,败坏大事便宜外敌,实在可恼。” “喏。” 杨阜记下,当即捉笔记录,没有意外的话,眼前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这要给未来边郡战事打样板。 帐内将校、军吏静静等候,他们自然支持这种明确的战、抚态度。 很快杨阜将帛书送到黑熊面前,黑熊见了点头:“可以。” 杨阜将他的话语稍稍提炼,又没有精练太多,文字表达的意思与自己的态度一致,黑熊当即签字。 忙完这件影响很大的小事后,黑熊才说:“这次作战,榆林塞这里我只能出七千人,除我本部外,还有匈奴义从两千骑,诸羌义从两千骑。余下度辽营所辖兵士,驻屯榆林不动。我要看看,朔方的鲜卑人究竟敢不敢参战。” 让马腾守榆林,自己带着刘豹、马超、张辽、张绣以及七千骑士出击,其他匈奴各部的人力不做征发、动员。 这样朔方的鲜卑人有动员迹象后,匈奴各部才能快速收缩。 现在是游牧生产的关键时刻,牧区迁徙离不开壮劳力。 所以从牧民心态上来说,都不喜欢这个时候应征、打仗。 哪怕就是外出劫掠……其实牧民的积极性也不高,除非濒临饿死。 毕竟冒死远征数千里去劫掠,最大收益也是落在部落大人、头人身上,跟普通牧民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今年六月、闰六月与七月这三个月时间里,匈奴、鲜卑的底层都不怎么喜欢打仗。 底层不喜欢,中低层贵族、头目也不喜欢,这会导致动员缓慢。 张辽一听黑熊只率七千人要去打河套诸部,当即就说:“兵贵神速,此番千里奔袭,大司马必能出奇制胜!” “嗯,我也希望如此。” 黑熊颇有耐心,对张辽解释说:“我不征发匈奴主力的原因就在这里,我今日做出决定,明日就能出兵,这是河套人难以预测,也不愿相信的事情。” 这时候青旗骑将刘庆义拱手挺腰:“大司马,我军本就以奔袭见长,难道河套人就没有防备?” “肯定有防备,只是他们的防备远远不足。” 黑熊笑着解释:“河套人是汉胡杂居,说到底他们拿主意的是流亡塞外的边民、边军与败兵。匈奴人相信我们的奔袭,鲜卑人也会相信,恰恰是河套人,才会质疑我们的奔袭。” 不是河套人落后,反而是他们过于先进,保持着汉军的战术素养。 他们的作战理念里,任何的奔袭作战,都需要庞大的后勤与接应工作。 河套人牢牢扎在西套地区不走,就是‘耕种’思想在作祟,他们实在是舍不得那里肥美土地,也舍不得这种独立的地位。 比之匈奴王庭三部,河套人拥有筑城技艺,哪怕是城寨、营寨,也足以应对奔袭打击的突然性。千里奔袭打的就是突然性,似乎在河套人的理解中,他们早已扎好、建立的营寨,先天可以预防黑熊的奔袭。 所以河套看来,打决战,黑熊需要动员匈奴人,这非常的耗费时间,这段时间里,朔方的鲜卑人也能完成动员。 河套几字形,朔方恰好就在于中间的位置。 打决战,鲜卑人不可能放任匈奴人兼并河套人,因此河套人有恃无恐,他们有鲜卑人做援军。 打奔袭,河套人自带的营寨又不怕奔袭……你奔袭再厉害,总不可能纵马跃入营寨吧? 所以黑熊想要看看,河套人究竟有没有另一种对付自己的预案。 这里会议结束,冰雹也结束了。 帐篷外格外的清寒,众人乘马离营返回本部,开始为奔袭作战做各种准备。 黑熊也来到榆林塞内。 塞内、塞外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营区,因为要牧马,这些营区都囊括了各自的牧区。 避免各自的马群混杂在一起,能有效避免无意义的冲突,也能避免疫疾传播。 马群也有打群架的毛病,隔离开来,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折损。 黑熊先是找到马腾,他找到马腾时,马腾正带人清扫营房附近的冰雹。 马腾将清洗干净的冰雹装到木箱子里,木箱内还有一坛酒水,看的黑熊眉梢一挑。 冰镇酒水,还真是遥远的记忆,他都快遗忘了。 迎黑熊进入营房,黑熊就说:“河套人殊为无礼,我必须讨伐他们。我准备请大人镇守榆林,我与孟起、刘豹三路出击,奔袭河套。” 马腾不觉得意外,这次打区区七八万户的河套,黑熊要用七八千人奔袭作战,已经是大手笔了。 马腾自然研究过黑熊的奔袭战术,匈奴的王庭三部里,单于、单于王庭与左部王庭就是这样打没的。 就连右部王庭,也是在撤与守之间摇摆迟疑,最终丧失了逃亡的机会。 思考片刻,马腾询问一个关键问题:“如何处置朔方的西部鲜卑?” “这要看鲜卑人怎么选,我没得选。” 黑熊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如果对河套人、鲜卑人退一步,那就要对匈奴人退一步。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退这一步,鲜卑人已经将朔方当成自家牧场,他们也没什么退路可言。” 马腾皱眉:“这也太急了些,关中储蓄不足,今年冬季对鲜卑开战,那只能以战养战,就食于敌。若是再能拖延一年,这样作战时更轻松一些,缴获牛马羊群也可运回大半。” 现在以战养战的打法,就是另类的焦土战法。 “大人,事事哪能尽求完美?” 黑熊依旧是個平静心态:“早一年打鲜卑,关中也早一年分发牛马,利于关中恢复,总体算起来不亏。还有我们不能只计算关陇、朔方的账,还要考虑刘备、曹操与袁尚。” 这下马腾懂了,不再多言,就说:“大司马安心,有末将在,榆林稳如泰山。” 又不需要从榆林向北运输补给,榆林最大的作用就是充作中转点,将前线缴获的人力、畜力与物力进行整编,然后顺着秦直道发往关中。 榆林驻军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持这里的秩序,起一个警戒作用。 鲜卑人敢来,黑熊就敢调头回去打鲜卑。 河套这么肥美的地方,只要是来过的人,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河套人、西部鲜卑实际上已经被这块土地束缚,部落首领们舍不得离开,普通牧民更是舍不得。 这仗打起来后,不彻底打垮一方的意志前,就能一直打下去。 根本不怕对手逃亡,对方头目衡量得失后能下决心迁徙,可部众舍不得。 违抗部众的意愿,那这部落首领也就没得当了。 再说了,朔方鲜卑人动员时,宿敌五原匈奴人也能进行动员。 虽说匈奴人在自己手里放了许多血,但现在的匈奴人只是防守、牵制鲜卑人的话,还是不成问题了。 真不需要担心榆林防线,黑熊甚至不准备从关中调集什么像样的大军。 从各处百户所抽调正副队长、副百户北上,这些人经验丰富,就能完成俘获人口的整编工作。 也只有这样被拖在河套战场,中原战场的刘备、曹操才能放开手脚打一场。 还有河北方面,黑熊并不太喜欢鲜于辅这伙人。 现在自己主力被牵制在河套,又跟河套人、鲜卑人交锋、相持;与鲜卑人交好的鲜于辅、田豫、阎柔等人会采取怎样的态度? 说到底,就是给袁尚一个机会,让袁尚往死里锤鲜于辅。 把鲜于辅、田豫这伙人打的元气大伤没了脾气后,也方便自己救援、收编这伙人。 对河北开战前,最好将袁尚养的肥硕、自信一些。 这样未来与袁尚决战时,自己才能包个大饺子。 人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给盟友考虑考虑。 解除盟友的顾虑,让刘备全力以赴去追逐梦想……自己也算对得起他了。 外交、战略方面的考虑也只是稍稍对马腾提点两句,马腾不再过问。 很快刘豹、马超也抵达,对于这两个人,黑熊只需要下达准确的作战指令即可,没必要向他们解释外交、战略方面的衡量和考虑。 马超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他率领三营羌骑抵达榆林,早就做好了奔袭作战的心理准备。 没能参与上一场战役,马超至今遗憾,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 刘豹更不用说,只是有些后悔带来的直属兵力太少。 战场上凶险与否是个问题,兵力少了难以博取大功,战利品分割也是个问题。 可黑熊定下的出兵时间过于紧迫,刘豹又不敢在出兵时间这种紧要问题上发表看法,也只能强忍着接受,还要挤出一张笑脸,诚恳的为大司马凯旋做提前庆贺和祷告。 (本章完) 第319章 终南捷径 第319章 终南捷径 终南山,一处山谷。 山谷外设有门亭岗哨,原本驻屯一队士兵。 这小半年来虽然禁止吏士、军民无故越县移动,但求学士人、外地商旅相对自由一些。 就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拜访终南山被门亭守军所阻的商旅士人结庐而居,竟然发展出了一个规模可观的聚落。 周围山民也常来这里出售山货,反而比之附近的杜陵县邑要繁华、热闹一些。 虞翻来了已有数日,渐渐开始喜欢这里。 清晨时分,他就在木屋外的莎莎雨水中清醒。 打着哈欠,推开窗户就见远近山势都蒙着一层灰白雨幕,其中有雾岚滋生弥漫。 他揉着太阳穴,回神思索昨夜的联谊篝火晚会。 天子遇害引发的各方缟素风潮也渐渐消退,人总是要为自己而活。 虞翻揉着腰胯龇牙露笑,心旷神怡望着窗外不知多深多远的泞濛雨幕,隐约听到外面有马嘶声。 不由皱眉,取下墙壁上悬挂的鹿皮衣罩在肩上,又拿竹笠子戴好,虞翻将佩剑挂在左腰,脚踩木钉屐履出门。 小院内他的几名仆从、学生正在柴棚下劈柴、堆叠,一名学生快步来见他:“先生?” “何处的马嘶声?” “不知。” 学生回答,又说:“谢旌去买肉了,稍后回来可以问他。” 谢旌是山阴县人,豪强出身,能算是虞翻的亲近乡党,也是年纪小,父辈送谢旌到虞翻这里学习、增长阅历。 虞翻戴正竹笠子脚踩一块块青石板向着坡下聚落赶去,半路上遇到谢旌。 十七岁的谢旌穿一领山羊毛对襟大氅,脚上是一双已经湿透的鹿皮靴。 远远见了虞翻,赶紧快步上前迎上,手里提着一吊肉,长拜:“先生。” “我适才听到马嘶声,是何处传来的?” 谢旌也是疑惑,略作回忆,就说:“学生未见,只是近几日山雨频繁,应该不是外来士民或出行的马队。应该是官府公马,只有他们才会不避风雨。” “嗯,你忙去吧。” 虞翻也觉得有道理,准备去聚落里找几个同龄人问一下。 大家远离家乡来关中闯荡,有几个心思单纯的? 他刚到聚落时,就见门亭另一端驶出两名骑士,都外罩防雨的羊裘斗篷,乘马缓慢而行。 没有马蹄声,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响。 门亭守兵快速搬离鹿角让开通道,两名骑士一前一后离去。 虞翻驻步目送着两名骑士远去,虽然有宽大的防雨斗篷罩着周身,可看那两個骑士的面容神态,给虞翻一种闻战而喜、跃跃欲试的振奋之感。 聚落正中的一处宽大木棚下,两名军医学徒正一起观摩、按压留赞的左腿。 带队的军医坐在边上正阅读留赞的身份竹简,这是留赞自备的,实际就写了五枚,不到二百字。 军医看完后不由啧啧称奇,如果不是意外残疾,这留赞如似孙坚一样。 想像一下,如果当年孙坚弱冠之际被拜为郡司马,结果平叛时手刃敌将的时候被对方临死一刀砍断脚筋,那也就没了后来的江东猛虎孙文台。 至于军功……残疾人,失去上进可能性的人,是不需要军功的! 不能说贪墨军功,只能说军中将校自会合理调剂军功,使军功利益最大化。 军医将信息竹简卷好放在一边,正要说话,见虞翻也来到棚下:“虞先生,怎么今日下山来了?” “听到马声,心绪不宁,故出来探查。” 虞翻只是看一眼留赞,虽然都是会稽人,但会稽郡实在是太大了。 对虞翻来说,留赞是山野之人。 军医展臂邀请虞翻就近落座,边上张俊识趣搬来一个粗糙木凳子。 虞翻落座,就听军医对两个学徒说:“这位是会稽虞先生,乃当世易经大家,且精通医术。虞先生在侧,你二人说说这位壮士的伤情。” “是。” 两个学徒回应,当首一人就说:“这位留壮士刀伤脚筋,筋膜郁结成团,使得脚掌难以伸展、用劲,故跛足。学生以为,开其创口,切开郁结的脚筋,然后静养三月,待脚筋舒展伤口愈合后,纵然不能恢复如初、穿梭山林之间,但也能平地之上行走自如。” 另一个学徒也开口:“学生也是这样认为的,要开刀切其乱筋。” 军医这时候问留赞:“壮士意下如何?” “某自是乐意的,若是能有李神医动刀,某死而无憾。” 留赞说着歪头去看自己的亲随,亲随抱着包裹上前双手递出,单膝跪下。 留赞就说:“某虽家资不丰,但治我足疾恩同再造,自有重金酬谢。” “这……” 军医抬手将那个亲随搀扶起来,示意对方后退,才对留赞说:“院首遵循杏林之道,自不爱你之金帛。若是执意,还需再等十余日,院首有了空闲,自会为你开刀治伤。” 见留赞神情激动,军医呵呵做笑:“你是不知情啊,我等追随大渠帅鏖战秦晋之间,论治金创,院首不如我等,我等不如彼辈。” 说着军医还拍拍身边的一个学徒,这学徒也是露出笑容。 虽然真的不怎么懂药材采集、炮制和配药,但他们战场急救手术能力当世最强。 总结下来就是快速止血、消杀邪毒两样,其他截肢或者其他什么手段,都是为了这两个目的而服务。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临战之际赐下的神莓浆水与血桃。 这段时间他们开始研究怎么才能尽可能节约、不使用神莓、血桃。 而留赞,就是送上门的实验耗材……谁会拒绝呢? 留赞可不信他们的说法,讪讪做笑:“李神医能捉刀的话,某还是多等几日为好。” 这时候一名学徒打扮的少年脚踩泥泞进入木棚下,对着军医长拜:“赵祭酒,院首传令,召集各队祭酒议事。” 随即少年看向虞翻拱手:“可是会稽虞先生?” “正是某家。” “院首相请。” 少年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请帖木简递上,虞翻也双手接住,看了一眼上面的邀请时间,当即欣然就说:“某稍后就至。” 他见过两次李封,李封都是向他请教易经,虞翻则对李封透露出来的道柄之论十分神往。虞翻当即拿了请帖就回山上小院,牵了一匹驽马走下山坡,才返身而上,骑马去山谷深处拜谒李封。 守在山谷前的门亭卫士在检查李封的请帖后,就予以放行。 从门亭到山谷内的聚集区域大概七八里路,往来出入的车辙压出明显的两道辙痕。 辙痕宽一尺左右,草皮枯死,露出沙土。 现在车辙湿滑难行,虞翻座下的驽马踩踏草甸而行,既没有泥水溅起,马蹄也不打滑。 马力快要衰竭时,虞翻抵达聚集区。 一名佩剑小道士见到虞翻,当即迎上去:“虞先生,请跟我来。” “好。” 虞翻将马鞭放回马具里,又从马具里掏出一捆细麻绳,用细麻绳与缰绳连接系牢后,就放任驽马自行觅食去了。 这种泞濛山雨随时都可能消散,马儿淋这样的雨也不存在什么危险。 放长缰绳,方便收马。 小道士引着虞翻登上木楼,二楼内弥漫着石灰水的气味。 虞翻进来时,就见李封正分类零散竹简,一枚枚记载个人信息的竹简被李封挑拣,看重的竹简就放入木盘中。 这种时候虞翻没有打搅,不多时李封完成了出征、留守人员的分配,对一名道士上:“盘中名册誊抄一份,通知到本人,今日天黑前整理行囊,明日一早出发。” “是。” 道士揖礼,上前端走木盘。 这时候李封起身抖了抖折叠的双袖,展臂对虞翻邀请:“让先生久等了,请入静室相谈。” “院首,请。” “先生请。” 两人客套几句,几乎一起来到静室门前,李封还是先一步进入。 静室内,李封从木匣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香团,这是黑熊经常召唤出来的薄荷、艾草之类晾干后磨碎,压缩制成的丸团。 李封小心翼翼引燃,盖上香炉,这才落座。 烟气弥漫在静室中,虞翻几个呼吸后也精神放松,身心渐渐愉悦起来。 没有什么幻觉,他更没看到什么奇异的景象,仅仅只是身心愉悦,脑海清明,思维顺畅。 算起来,他们两个人只是短暂进入了黑熊首次使用白法力洗练自身时的状态。 虞翻几个深呼吸后,就问:“大司马可是与河套诸胡交战了?” “是,就知瞒不过先生。” 陷入现在这种状态里,都思维快捷,不屑于撒谎、绕圈子,李封笑着回答:“河套诸胡知中原生变,以为大司马后方不安,故索求甚多。大司马为一劳永逸,这才征发我等先行北上。待秋收完毕,自会征发吏士。” 虞翻听着也是感到惊诧:“大司马竟然没有征发关中吏士?” 他很清楚关中的军事动员有多么恐怖,关中各部整编的老兵部队就有四万两千户;加上后续解救的男女、太原、河东的死兵,以及北上关中的本部。 现在关中不计算徒有其表的郡县,仅仅是百户所就有三百二十八个,每个百户所三百到四百户,将近十二万户。 其中很多单身青壮没有独立计算户口,百户制度下最少可以动员出十五万青壮。 这还只是虞翻的初步估算,以关中现在吏士闻战而喜的精神状态,关中的动员效率、规模只会比他计算的要高! 这还没有计算各将保留的部曲,以及半从属的匈奴、羌人。 后备兵员如此充沛,河套都开战了,竟然还能忍住,没有进行战争动员。 这让虞翻感到陌生,这种陌生感之外则是一种恐惧。 难道黑大司马真的不缺兵? 前线打仗,怎么可能不缺兵? 说到底,这位黑大司马到了现在,依旧在压制。 压制关中士人,关中诸将、关中诸将部曲改编的部队。 包括游学关中的士人,包括太多的,几乎所有人! 而更恐怖的是,即便这样压制内部,黑大司马依旧有把握战胜河套诸部。 虞翻没有去过河套,可他家学深厚,多少了解河套的地形。 河套诸部只是个开始,吃掉河套后,打破平衡,未来势必要与鲜卑人在这里打的头破血流,直到形成新的平衡、均势。 这意味着,如果不能快速打疼鲜卑,那关中未来一段时间的精力都会限制在河套,难以关注关东、中原方面。 就算打疼了鲜卑,暂时回师……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会被关东、河套来回牵扯精力,以至于丧失入主中原的宝贵时机。 河套有什么用? 征服鲜卑又有什么用? 快速攻取中原,席卷天下,才是最快恢复太平的方式。 天下太平后,集合中国之力,鲜卑之流何足道哉? 虞翻心中焦虑,恨不得将黑大司马一把撤下来,由他来操盘。 出乎虞翻的预料,他以为黑熊只是动员了军医。 结果李封笑了笑,说:“大司马先期调动我部之外,另有河东、太原二郡敢死兵六千,韩城矿徒照例先行征发,这便是一万精锐步军。有这一万步军,河套诸胡不足虑。” 李封也听说过,河套诸部强在弓弩、步兵,骑兵与鲜卑类似,没有明显的优缺点。 而步兵,因为混合了羌部、汉边民、败军的原因,河套的步兵战术合汉羌之长,能硬撼鲜卑骑兵。 正是因为有强劲的步兵,李封怀疑这段时间消息持续向外扩散,让汉胡杂居的河套诸部生出了取代之心。 鲜卑人不擅长攻城,可河套诸部不存在这个缺点。 语言又相通。 或许这帮人看来,黑熊能带着六千人征服关中,再以关中征服匈奴;那他们也能做到!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李封讲述了第一批次动员的兵力后,就问:“虞先生医术精湛,又擅长易经,合该与我太平道有缘。” “今大司马纠合四方猛士扫除胡患,即缺猛士,也缺良臣,不知虞先生可能屈就?” 李封说着起身长拜,抬头看虞翻:“还请先生同行,某愿在大司马面前举荐先生。” 虞翻闻言也不作态,当即站起来搀扶李封,做笑:“我来终南山之意,院首早已知之,何必如此相试?若得院首举荐,此恩永世不忘。” (本章完) 第320章 唯有进击 第320章 唯有进击 南阳宛城,孙乾乘车从寒鸦道自北向南而来。 夏侯惇已经失去了八关之外的控制权,这次孙乾从河北返回,直接走河内、荥阳、鲁阳、寒鸦道而来。 只是孙乾神情严肃,作为游走各方的策士,孙乾更清楚关中、河北的实力和底蕴。 原本黑熊没什么底蕴,可打匈奴时没有抽兵助战,只是动员士兵防守本土;后面太原、河东叛乱,也只是抽调少部分兵力助战。 现在也是一样的,出征河套也只是规模有限的动员。 其他人口从事生产,这就是底蕴。 河北方面本身底子就厚,今年虽然有春蝗,天气也干旱,但旱情比去年弱一些。 又在黎阳击败了曹军,使得袁尚威望大涨,可以用强力手段平衡粮食供需,反而稳住了河北紧缺的粮食行情。 对袁尚来说,现在外部环境实在是太好了。 正是倾力进剿幽州六郡的时刻,而腹背区域无人能干涉。 唯一能救援鲜于辅的,只有辽东公孙度。 对于鲜于辅,刘备自然是想要救援的;与淮南刘馥一样,刘备也向河北方面发去了调解文书。 孙权都不买账的调解书,更别说一鸣惊人的袁尚。 孙乾略作洗漱后,就出来见刘备等人。 除了宛口前线的赵云外,其他相对重要的文武都列席旁听。 刘备坐在主位,左手搭在一块四方木桶上,他食指中指交错敲击,清脆作响。 从理性上来说,刘备更想安心发展一年。 可中原事变过于剧烈,总不能指责黑熊去许都摸了一把,引爆了曹操内部的矛盾。 其实在许都城下晃一圈也不至于引发这么大变故,关键是曹洪在城下战死。 曹洪死亡到底是运气不好,又或者是太史文恭过于骁勇威猛……还是有人故意设局卖了曹洪的人头? 曹洪的死,才是引爆一切灾难的根由。 如果再发展一年,刘备有信心独力发动讨伐战争;南阳招收的吏士也能得到培养和锻炼,利于未来接管中原。 论实际种田,刘备是很强的。 从黄巾之乱到现在,刘备始终缺乏一个稳定,可以深耕的根据地;但他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能快速解除当地的桎梏,不仅能增长当地的生产力,还能增强军事相关的底蕴。 原因就是刘备一直在解放生产力,在各方容忍的极限范围内,尽可能的高效利用生产资源。 比如闲置荒废土地的再分配,军队、流民的教育,手工业的发展,这让刘备本部素质、士气、凝聚力有别于其他。 可前前后后打仗那么多年,刘备始终无法深耕一个地区。 每次战败大迁徙,都会让大量短期培养的人才流失、折损,到了今年,刘备是真的想克制、忍耐再积蓄一年。 可内外不会给他埋头积蓄实力的机会,现在的舆论环境也不允许。 这是刘备势力的特点,曹操势力的特点一直很明显,就是曹操的亲兵本部来来回回覆没了好几次,始终没有真正的嫡系部队,使得军队建设发展先天不足。 所以给刘备当新依附的流民,给曹操当亲兵,给孙权当大都督,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大厅内,孙乾讲道:“今大司马用兵塞外,已无力干涉太行山以东之事。而主公又将陈兵于中原,故调解之策并不受袁氏看重。” 涉及到家乡,张飞率先开口:“这么说,现在鲜于辅等人只能向公孙度求援?那牵招效力于袁氏,他与田豫等人亦有交情,牵招是何说法?” 对此孙乾干咳两声后才从容解释:“翼德将军,牵子经本为河北幕府督军从事,颇受袁氏器重。后出领并州刺史,内不能安民,外不能攘却诸胡,表现的进退失据,故多受置喙。” 张飞却皱眉:“河北人好生埋没豪杰,当时乱糟糟一片,牵招能全身而退已是当世英雄了。”刘备摆手示意张飞停下,就问:“那以公佑来看,公孙度出兵机会是大是小?” “臣听闻公孙度称霸辽东,高句丽等莫不臣服,今麾下带甲之士十余万,亦是一方雄豪。” 孙乾从始至终语气平静:“公孙度建造海船,有跨勃海进据胶东、东莱之举,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没有唇亡齿寒的意识?若是袁氏逼迫甚是急促,以臣来看,鲜于辅、田豫等人会举六郡依附公孙度。” 刘备听了抬手摸着唇上髭须,他胡须留的浅,所以手感颇硬。 拇指轻轻剐蹭髭须胡茬,刘备沉吟说:“照公佑如此说,未来公孙度会全据幽州,带甲二十余万?” “是。鲜于辅等人与袁氏仇恨深结,如今外无强援,只能依赖公孙度而生。” 孙乾做出自己的判断,众人更是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他们去年才正式得到南阳郡的治理权,还是个四分五裂后的乞丐版南阳郡。 前后苦心治理,军队规模也才恢复到一万二三左右。 而这十几天里,鲁阳守将路招带动的投降风潮,已经让颍川、荥阳周边二十几個县易帜,外围增加了将近两万人。 这两万人只是地方守城的人力,刘备方面只能将这些人定义为防守人力,无法将对方定义为军队。 在全歼或打残曹仁这个机动强,具有强袭破城、屠城恶习的军队前,荥阳、颍川易帜各县的军队根本无法外调。 己方这里势力增长缓慢,公孙度呢,一口吃掉鲜于辅,立刻就能扩张六郡,威势大涨。 边郡地区,得到这六个郡的公孙度,自然可以撬动外围更多的杂胡小部投降、依附,光是仆从军规模就能增加许多。 但也没什么好羡慕,等黑熊腾出手,袁尚与公孙度,总有一个要倒霉。 所以这两个人,极有可能重演当年公孙瓒、袁绍旧事;双方一起施压,如吃掉韩馥那样吃掉鲜于辅。 然后要么火并,要么结盟修好,一个继续攻掠周边诸胡壮大势力,一个休缓元气,等待机会进击中原。 徐庶听了,就对刘备说:“欲全社稷,唯有大破曹贼,全取河南之地。依凭黄河,尚能与袁氏周旋。只是这样的话,中原四战之地,自此多事。若不能解决僵局,主公未来难有作为,如似韩魏宋。” 刘备闻言神色一僵,关羽开口:“河北人马又有何惧?” “是啊,惧之无用。” 刘备深呼吸一口,看向徐庶:“出兵计划不变。” 又去看孙乾:“公佑先休息数日,随后还需要公佑出使关中,为大司马陈述燕赵之事,需警惕燕赵之盟。” 眼前没得选,刘表父子始终在警惕他们;他们敢动手抢荆州,刘表父子就会找关中盟好。 不管是黑熊还是交州的袁谭,都会让刘备一方在道义上处于劣势。 眼前只能全力向中原推进,至于河北、关中又或者江淮,都不是他们能影响、介入的。 中原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斗兽场,获胜的人,将拥有双方之前的一切。 己方没有退路,曹操也会殊死反抗。 如果有的选,没人愿意死磕现在动不动就屠城的曹军。 刘备始终就没怕过曹操或曹军,让他为难的是开战后未来十分被动的战略形势。 哪怕全歼曹军,完整接收曹军的地盘,可没有天子的话,未来他们无法奉诏讨贼,稍有动作就会迎来周围势力的干预。 (本章完) 第321章 称王前夜 第321章 称王前夜 襄阳,汉水北岸,樊城之西的一处庄园里。 刘琦与黄射畅饮至深夜,俱是烂醉。 黄射衣襟敞开,右手掌在自己心口搓着油汗,很是惬意畅快。 天子遇害,对黄家来说是个好消息。 不说远的,起码磨刀霍霍的江东军调头也去进伐国贼曹操了。 这两三年里黄祖拼了命的捞钱,贪图享受是一回事,恢复实力也是一个迫切的生存需求。 就天子遇害一事,刘琦不似黄射,但他心里终究难以释怀。 借着这场宿醉,刘琦积郁消散了许多。 只是黄射明显带着一些任务和目的来见刘琦,见刘琦烂醉模样,就说:“今天下无主,宗藩之中敢先称王者,益州刘季玉也。” 刘琦醉眼看他,看的黄射很不自在,就直接问:“可是要等关中的大司马?切不可如此啊,今国家无主,士民无所依托。慢人一步,恐生波折呐。” 刘琦挣扎坐起来,揉揉脸,反问:“可是令尊询问?” 黄射点头,继续说:“荆州应该有一个楚王。” 黄家支持,蔡家也支持,庞家现在也会支持。 那问题来了,谁当这个楚王? 刘琦只觉得面庞木然,发胀发烫,只觉得有些荒唐:“到了现在这一步,父亲还是不肯颐养天年。” 黄射不语,又见刘琦死死盯着他,只能开口:“我等外人,不便多言。但是我们希望称王建国一事要快些,赶在大司马回军之前完成。不管是他是凯旋,还是败绩,我荆州人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事事请教。” “我明白了。” 刘琦双手撑地爬起来摇摇晃晃来到窗户边,撑起窗户本想吹吹风,未曾想夜里空气湿热沉闷。 感觉有虫飞到脸上,刘琦抬手挥了挥,放下支撑杆,回身背倚窗框对黄射说:“曹贼公然弑杀天子,此本朝未有之事也。” 形势发展剧烈,他此前的发展计划几乎不可能得到保持和延续。 天子在,朝廷在,各方宗藩称王难度太大了。 现在不一样,谁都可以称王,只要称王,就能将治下州郡王国化,将郡县士民臣子化。 统治难度直线下降,战争动员效率也能得到极高提升。 两汉持续阉割的王国,立刻就能以完全体出现,各地发展壮大的豪强、大姓势必被藩王们碾碎,被王国吸纳。 所以困扰荆州、刘表父子的许多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最紧迫的是军队战斗力,称王建国后,失去了内外掣肘,清除了内部沉疴,新的军队只会更强! 这会让他与黑熊之间的地位发生剧烈变化,只要他能坐到王位上,自然不需要黑熊提供武力保障。 故而,眼前需要一桩交易。 黄家、蔡家支持他称王,他只要答应,相当于自动背弃与黑熊的约定。 如果他反对称王,以现在荆州内部的形势来说,没人敢硬推刘表称王。 刘表敢称王,先要赌刘琦、庞统敢不敢打内战;还要赌黑熊、袁谭的干涉力度。 称王失败,刘表不一定会死,但参与进来的蔡家、黄家肯定完蛋。 甚至局面非常诡异,例如刘琦平叛后,再被拥立为楚王…… 酒劲上头,刘琦很清楚这场酒局的意义,可他还是醉饮不做克制。 感受着自己胸腔内强劲心跳,刘琦就那么看着黄射。 黄射也就开口:“我父已与景升公聊过,如今想要得到庞氏助力,只能退一步。”“我父怎么说的?” “景升公自然是愿意退一步的,就是不知道新王继位后,会如何看待刘备、黑熊。” 黄射抬手指了指西边:“益州方面久有称王之意,今天子遇害朝廷崩散,消息传入益州,刘璋绝不会落于人后。这才是荆州未来的好盟友,而那刘备黑熊,世之虓虎也,岂可轻信?” “与刘璋结盟?” 刘琦皱眉,这也是庞统早前的提议。 算上交州的袁谭,三州结盟之后,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挑战。 见黄射还准备说什么,刘琦摆手打断:“今日烂醉不适合多谈,就此为止。” 黄射愕然,追问:“那结盟益州之事,可行否?” “容我明日细思。” 刘琦说着展臂,两名屏风处等候的仆从上前,搀扶黄射就准备架出去。 黄射也不做挣扎,顺应着被托架双臂,跟着出去了。 刘琦摇摇晃晃跟着走出,不多时庞统来见他,刘琦醉笑:“先生亦未眠也?” “夜里湿热,辗转难眠。” 庞统询问:“黄射来意可是劝主公称王?” “正如先生所料。” 刘琦迈过门槛,坐在廊下木地板上,双脚踩在菜圃,闻着菜圃内薄荷气味:“他们是真急了,放弃了我父。” “容不得他们不急。” 庞统坐在菜圃内的一颗圆润河石上:“刘璋左右如今引为臂助的,乃是东州兵。他若称王,东州兵返乡心切。本州若是主公父子相疑久不称王,士民难免受东州兵、刘璋蛊惑,有分裂、叛乱之险。” 刘琦也是点着头,抬头看夜空,看不到什么清晰明亮的群星。 就低头平视庞统:“士元先生,你说我若称王,未来该如何面对大司马?” “主公勿忧,我荆州带甲十余万,待称王立国后,士民欢欣,带甲更众,何虑大司马?” 庞统语气平静:“原本曹贼强盛时,各方还能忍耐,需要大司马钳制曹贼。今曹贼败亡在即,不论本州,又或是刘玄德、河北,皆虑大司马刚强勇猛,且反复无状。” 勇猛不可怕,可怕的是黑熊秉性刚强,基本上不怎么听其他人的意见和引导,不会妥协。 比这更难受的是黑熊做事难以估算,做盟友也提心吊胆。 不说别的,如果有人现在来通报,说黑熊出游来到荆襄要见刘琦,庞统也不觉得意外。 刘琦渐渐意动,庞统更进一步明确表态:“观大司马关中施政举措,已恶天下衣冠之族。值此国丧之际,他更兴兵于诸胡,可谓目无君父社稷。这样的人,岂会获得衣冠拥护?以臣来看,自今年之后,各方将会联合抑制大司马,如似当年围董卓旧事。” “这样呀……” 刘琦扯了扯衣襟,抬头看夜空,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意识模糊,酒意发作,呼吸渐渐沉重,整個人眨眼间昏睡过去。 庞统见此,也就起身对其他仆从示意,让他们过来搀扶刘琦进屋内入睡。 又安排专人夜里伺候刘琦起居后,庞统才走出庭院区域。 见外面王威巡视,就问:“王校尉久历关中,可否详细讲述关中兵制?” 王威摇头:“我以客军守杜陵,全程不曾参与什么大战,实不知其内情。士元先生若是有意,可当面询问文将军。” (本章完) 第322章 兵分两路 第322章 兵分两路 榆林塞,出征前夕。 黑熊观摩牛皮地图,回忆记忆里的卫星地图信息,将两者进行对比。 想要打击西套诸部,目前就两条路。 一条路是走朔方官道,向北进击靠近黄河南岸,沿着黄河两岸向上游推进。 但这样一定会先跟西部鲜卑碰撞,对方友善借道的概率不大。 这也是西套诸部有抗争勇气的根由,因为己方无法出塞走草原打击西套。 如果执意出塞走河曲路线进攻西套,与后方军情联络线会受到鲜卑人的截击和干扰;还有就是战利品的运输,从鲜卑人眼前撤离,这不是刺激鲜卑人翻脸么? 所以想要打击西套诸部的同时,还想把战利品安安稳稳送到塞内、关中,那只能走塞内。 长城边塞以南,有一条东西纵横的道路。 可以从上郡直通北地郡……前汉时期真正的北地郡位于银川,后来边郡内迁,北地郡也就跟着内迁,起码政治版图上,朝廷依旧拥有北地郡。 故而这次作战,依旧是分兵夹击。 马超、张绣走塞内道,以建设道路、亭驿为主,方便后续解救、整编的人口、俘虏沿着这条路向关中迁徙。 这条路如同一个‘7’,向南汇入关中。 马超、张绣先行整备道路,后续进发的矿徒兵、二郡敢死兵步骑混杂,会沿着这条路向西运动。 这一万人行军过程中,能将道路、沿途营寨建设到位,方便后续人畜群体迁徙。 而自己就简单了,与张辽、刘豹一起带五千骑向北走朔方道,不搭理鲜卑,抵近黄河两岸居民区域后逆游而上。 由自己充当铁锤,将西套诸部向南驱赶。 等马超、张绣、阎行、吕常这些人运动到位后,南北夹击,就算一口吃不掉西套诸部,也要重创对方。 然后根据情况变化,来决定是否对朔方地区的西部鲜卑开战。 或许等不到那时候,自己北上借道朔方时,就会爆发战争。 就在他反复推演之际,时间渐渐来到四更时分。 马超穿戴标志性的红绳扎系盆领铠阔步而来,手里提着头盔,随行的还有张绣。 营房内,待两人落座后,黑熊才说:“塞内之事就由兄长自决,我已传令天水郡,若无意外刘晔会征发天水、安定、陇西三郡骑士,最少也有三千骑。” 说着黑熊目光落在张绣身上:“张将军原有之部曲多已被我收编,此番凉州东三郡骑士就由将军节制。” “末将领命。” 张绣站起来拱手,黑熊身边的一名亲兵上前将调兵信物、文书装盘,送到张绣手中。 调兵信物就是虎符,吕布最近才雕刻的纯铜虎符,虎符上有错金银纹饰、字迹。 给张绣的足有三片虎符,象征着凉州东三郡各自郡兵的节制权。 另三片虎符已经送去天水了,虽说现在凭借公文就能交割军队指挥权,但早一点确立虎符权威,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绣接了木盘,再次拜谢后落座。 马超跃跃欲试看着黑熊,黑熊知道他的心思,就说:“你是护羌校尉,凉州羌胡、边塞诸羌也在你征调范围内,这种事情不必再问我。只是你征调的义从,你就要约束,否则我就治你。” “是,末将明白。” 马超挺直腰背拱手,只要肯放权,沿途部族里但凡有几个羌人奴隶,那也是杂种羌,就有他插手的理由。 看着马超模样,黑熊感觉这一战,马超极有可能给他制造一个惊喜。 想了想,就抬手:“就这样吧,南面之事,兄长与刘晔、张将军协商处理。” “是,末将告退。” 马超起身,张绣也将虎符、文书收好,紧跟着行礼后退出。 等他们出去后,黑熊才起身准备洗漱。 洗漱之际,刘豹穿戴华丽皮铠来见他,站在边上怀抱鎏金头盔耐心等候。 黑熊换了一条新的头巾,擦干脸颊水迹后才看刘豹:“单于准备的如何了?” “车马齐备,随时可以出营。” 刘豹微微屈身,抬着下巴:“大司马,小王顾虑引来鲜卑围攻。” “无碍。” 黑熊说着忍不住笑了笑,这次可不比之前。 有战车,自己可以近距离贴近战场指挥。 可以遥控吕布、高顺这批傀儡骑士精准发动斩将、夺旗。 何况自己只是过境,鲜卑人敌意并不会太强烈。 见黑熊都说了无碍,刘豹转而就说:“小王已传告国内各部提防鲜卑袭扰,最快八月初,最迟九月,国内可集结七八万骑士。” 刘豹面有期望:“还请大司马不要见外,尽情驱使。” “机会合适,我自会率汉匈联军摧破鲜卑。” 黑熊也做出承诺,但正常来说想要遏制、击溃鲜卑的西拓风俗,大概需要两三年的对峙、相持。 反复绞杀,才能将鲜卑从河套地区驱逐。 其实三年后,他就有把握轻易驱逐鲜卑。 百余名傀儡骑士在冬季游荡,一个個部落定居点根本挡不住,能挡住的,也保不住冬日的草料。 刘豹得到承诺后也不再多说什么,跟随黑熊登上战车,战车向北而行。 后车厢内,一名厨艺颇佳的亲兵烹煮早餐。 战车抵达军营时,早餐也制好了。 这时候天色渐渐放亮,黑熊站在车头指挥台上观望四周。 各处军营里的吏士并没有必须吃早饭的迫切需求,都在整理车辆、行囊。 这次出征,这次光是各类原始勒勒车就有三千余辆。 而出征士兵只有五千多人,各类马匹一万七千余匹。 理论上来讲,夜里扎营也很是快捷,环车为营即可。 榆林塞外十几里,有一座废弃的龟兹城。 马腾站在城头眺望四外军营,远远就见黑熊的四色骑士先行出发。 这是四个营的骑士,每个营只有二百名骑士乘马在前,余下的骑士多驾御勒勒车,其他马匹或用来拉车,或者空乘而行,只是缰绳拴在勒勒车上。 四营骑士之后,就是匈奴骑士两千余骑。 除了五百余匈奴骑士穿戴铁甲外,其他骑士都是轻装的皮甲。 原先单于的鹰旗大纛被黑熊俘获后,现在刘豹的大纛使用匈奴传统的黄龙旗、黑龙旗。 其实都是黑龙,只是一个是黄底,一个是白底。 马腾眺望许久,莫名感慨说:“未曾想有生之年,又能见汉军出塞。” 左右军吏也都是神情莫名,情绪激亢的多一些。马腾只是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参与进去,其他儿子、庞德也没参与进去。 现在出塞的是四色骑士,最精锐的黑旗队目前还在闭营训练,现在训练的是文化相关的课程。 大概秋后,两千人编制的黑旗队才能北上参战。 马腾思索之际,就听身边一人低声惊呼:“君侯快看,太史文恭!” 几个人顺着他手指处,就见那个方向有几名散骑丢弃行囊向北逃窜,而太史文恭策马疾驰,追上那几名骑士。 虽然看不清楚具体,只能看到那几个后撤的骑士停了下来,太史文恭也重新向南折返。 “必是鲜卑奸细。” 马腾做出判断,对左右说:“务必严查四向,半月内不得有一骑一人出塞。” “喏。” 众人拱手施礼,本就是再三嘱咐的事情。 他们视线聚焦处,黑熊的战车缓缓向北。 车头指挥台上,黑熊没有安坐的兴致,他站在护栏处眺望北方,双手抓着护栏。 视线远眺,不理睬道路两侧,有一种仿佛驾御龙神号的感觉。 风吹在脸上,周围旗帜招展。 大军蜿蜒而行,因为这条道路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使用,所以扬尘并不算多。 战车轱辘碾压的这条路,是秦直道的北段。 秦直道北边连接着五原,顺着直道抵达黄河南岸,转向向西即可。 不存在迷路的可能性。 只要找到黄河,然后向西……当然了,还要多抓一些向导官,黄河在河套分出很多支流,这些支流最后又会合流。 所以黄河两岸存在许多大面积的水洼、沼泽湿地,这个自然不利于大军通行。 一路向北,每行进三四十里就会歇息片刻,以方便骑士换乘,也让马群补充草料。 等第三次休息时,已经到了午后五六点。 太阳依旧灼人,但为了维持马匹的体力,只能早早环车为营。 马匹则分群游牧,入夜天黑时才会赶到军营内过夜。 只是入夜后,黑熊骑乘阴干马向北侦查。 沿着直道一路向北,还没到子夜时分,他就抵达了五原周边。 周边废弃了许多城邑、戍堡、民屯据点,但也有很多据点被鲜卑人重新启用。 要么居住人口,要么圈养兽群。 可惜临近五原,吕布也无什么异象,黑熊确认鲜卑各处营地空虚无备后,也就沿着直道向南疾驰。 西部鲜卑的大集会位于朔方,中部鲜卑的大集会位于云中。 而原本繁华的五原,因此没落,并没有大集会。 侦查一番排除险情后,黑熊在四更时分返回行军大营。 营地内已开始晨间牧马,营地内的马匹再次游牧于周边,营内吏士则开始吃干粮。 黑熊巡视营地各处一圈后,与张辽相遇,就问:“文远以为,鲜卑人会在何处阻截我军?” 张辽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牛皮地图铺开,垂眉观察思索后回答:“以鲜卑征集人手的效率,末将以为他们无力截击我军,至多不过是乘机勒索。若是我军表现软弱,鲜卑人势必上前欺凌。” 进军西套,最大的好处就是沿着黄河内线沿岸道路行军即可。 五原在黄河北岸,不需要渡河,南岸就有一条直通西套的道路。 就算期间有部分滩涂沼泽湿地,这部分区域也不会太大,因为临近黄河,排水顺畅,不会有太过夸张的沼泽。 张辽垂眉看着地图,抬手在朔方郡与五原郡之间的朔方县点了点:“我军寡少却精锐,以如今鲜卑各部之内情,无人敢与我军硬拼。末将就担忧鲜卑人屯兵马于朔方城,做出袭扰之状,会迟缓我行军速度。” 黄河两岸不缺城邑,朔方、五原最后一批军民内迁也不过三十年时间。 随后鲜卑人就接管了这些城邑,所以城邑就算没有得到妥善的维护修缮,基本的城防功能还是完好的。 黑熊也看着张辽的地图,抬手点在朔方城:“那我行军进度要略作调整,过朔方城时少做歇息,多赶一程路,与朔方城相隔五十里如何?” 张辽听了心中衡量:“君上方略自是稳妥,但末将顾虑有二,一是士马疲敝,第二是示敌以弱,会激起鲜卑凶顽之气。” 他看一眼黑熊侧脸,又说:“目前鲜卑锐气尚存,与之交战纵然取胜,收益贫乏,也难乘胜扩大战果。末将以为,全取河西诸部之前,不宜分兵鏖战。” “是啊,打赢了没什么好处,反倒会让鲜卑人生出警惕、忌惮。” 黑熊抬手在朔方城继续点着:“这么说,还是要钱买路。” 对此张辽不发表意见,反正他觉得现在跟鲜卑人打的任何一仗都是亏的。 黑熊对钱买路也没什么抵触心思,反正他随身携带了那么多金币,随时可以撒出去,然后再招回来。 至于名声不好听……没啥不好听的,这种事情让任何一方来处理,都会同意钱的。 钱能解决的事情,反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黑熊主意已定,就对张辽说:“今日行军文远为前部督,督青红二营。” “末将领命。” 张辽施礼,目送黑熊离去。 对于安全通过朔方,张辽多少有些把握。 原因就是己方兵力少而精锐,鲜卑各部没人愿意跟己方拼消耗。 鲜卑没有雄主,各方部落的大人都是内部推举出来的;缺乏一个可以强迫其他部落先攻、送死的强硬领袖。 加上西部鲜卑与河西诸部的龌龊宿怨,这种时候拿一笔钱,放任己方五千骑去打河西诸部,想来也不存在感情上的障碍。 大概只有河西诸部抵挡不住的时候,鲜卑人也完成初步动员后,才会真正介入这场战争。 就这样小心翼翼行军,四天后大军抵达五原郡的河阴城。 山南水北谓之阳,河阴城顾名思义,就是黄河南岸的一座城。 这里也是通往北岸五原城的渡津所在,现在渡津依旧有十几艘舟船。 但没必要去北岸,因而军队在这里转向往西,沿着南岸道路,缓缓推进。 周围的鲜卑人也早一步撤离,使得两岸看起来虽有城邑,却道路、田野无人,仿佛无人区一样。 于是又行三十余里,全军环车为营。 今夜黑熊又难以睡眠,因为这里西边四五十里外,就是朔方城。 朔方郡的郡治在更西边的临戎城,而朔方城位于朔方郡、五原郡之间的位置。 郡城在西,自然是为了增强西部的防御。 (本章完) 第323章 淮南王号 第323章 淮南王号 整个六月,中原、河北、荆扬之地,皆因酷暑而一片消停。 步入闰六月后,各方都是沉默,没有率先动手的意思。 直到闰六月十五,立秋这日,最先做好战争准备的江东军开始北伐。 因反复游说失败,江东军正式出兵进击。 合肥城内,刘馥望着墙上悬挂的地图,他面无表情。 这段时间里,孙权已尽可能的侦查淮南虚实;他也积极备战。 各处人口后撤,只留下皖城为西南据点,然后就是合肥城。 人口撤到淮水流域,并开始修复寿春城,增加战略纵深与回旋余地。 哪怕合肥城丢了,后撤的士民也能依托寿春进行抵抗。 蒋济站在刘馥身侧,语气平静:“刘景升、刘季玉使者已达成协议,如今国家南方宗藩重臣里,就使君不肯称王。” 蒋济耐心规劝:“今大司马出征河南地,战况不明且战事相持日久,难以回师救援。还请使君与各藩交好,暂时称王,这样徐淮之士有所依附,尽皆死战。也可得到上游之援。” 刘馥双手负在背后,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他们想称王,又何苦拉我下水?” 蒋济微微欠身,陪笑:“使君与大司马交好,使君称王臣属于大司马,那其他藩王也可,不过是如汉初之事。” 刘表要的不是刘馥支持他们称王的贺表、劝进文书,而是刘馥也称王这种实际行动。 刘馥是真的不想称王,这个事情很麻烦,弄不好就会引来灭门之祸。 见刘馥不语,蒋济又说:“程普、吕蒙已进围皖城,若无荆州支援,今番就是击退江东军,皖城万余守军也将尽丧敌手,敌军深入芍陂捕掠吏民男女,受害人口何止十万?使君不可不察,事后向大司马请罪,想来以大司马器量,自会谅解。” 对于战局,蒋济是一种悲观态度。 刘馥听了只觉得压力更大,又说:“就恐刘景升诓我。” 对此,蒋济也不知道该怎么为刘表解释。 蒋济转而又说:“大司马许多乡党生活在芍陂中,其中或有亲近之人,若为江东所掳,仆以为这才是杀身灭门之大祸,伏请使君明察。” 这下刘馥也是愕然,蒋济最初配合调查过这件事情,后来就抓了一批人移交给许都方面后,蒋济就不再过问。 随着黑熊诛王允三族的消息传来后,蒋济就对当初迁徙来的那些流民进行了抚慰。 刘馥颇感为难,蒋济更进一步说:“称王,不一定会触怒大司马;若伤了大司马亲近之人,此祸不小。” 放低声音,蒋济说:“大司马幼孤,寄养于梁国,亲友伙伴甚少。若因此损伤一人,我等如何能自全?” 诛王允三族时,难道不清楚会激怒、逼反二郡? 可大司马还是那么做了,结果就是二郡大姓、豪强基本上铲除一空。 蒋济可是江淮名士,仅仅是想藏几个人画大司马的画像,就被剃发惩罚。 现在看来,当时大司马已经是格外的仁厚了。 作为被剃过一次头发的人,蒋济是真的不想得罪关中方面。 蒋济说的很有道理,刘馥听着深以为然。 大人物的童年伙伴,那重要性是无法估量的。 迟疑片刻,刘馥询问:“那该取什么王号?” “以淮南为王号。” 蒋济立刻回答,语气坚定:“以仆对刘季玉、刘景升的了解,此二人必然以单字名号为王,如此必不容于大司马。使君为淮南王,有偏安自守之意,可容于人。” 这下刘馥也松一口气,但还是说:“你不要轻信刘景升,此人不足信。”只要刘馥肯称王,蒋济什么都能答应,当即连连称是。 让刘馥称王,也不是有意坑害。 各方称王已经成为定局,刘馥以扬州刺史举淮南之地投效大司马幕府是一个待遇;若是以淮南王举淮南官民投效,那又是一個待遇。 层次很不一样,而他蒋济区区扬州别驾能有什么意义? 可如果摇身一变,以淮南王国的国相依附大司马公府,又是劝淮南王依附、请降的首领人物,他蒋济怎么也能一举进入大司马幕府核心! 蒋济如此,扬州其他文武也是如此。 尤其是许都事变后,投奔刘馥的梁沛老乡,这些人急于洗白、证明自己。 淮南王国建立的过程里,能洗白很多人,也能提升许多人的地位。 光是一个王国内的三公九卿、卫、四方将军,就能让很多人完成身份蜕变。 蒋济松一口气之际,察觉刘馥神情变化似乎又想开口反悔,当即就劝说:“使君若是顾虑大司马问责,仆有二计。一是请未来淮南太子入质关中,二是仆等愿以性命拱卫使君。” 想到自己就一个儿子,让这个儿子以太子的身份入质关中,那基本上诚意满满。 都做到了这一步,如果未来还是会遭到大司马的清洗……这说明称王与否已经不是关键,而是其他事情。 刘馥这才真正释然,转身轻拍蒋济肩膀:“那此事就这样定下。” 蒋济后退三步拱手长拜:“事不宜迟,明日就在郊外立坛昭告天地、祖宗。” “这会不会太急促?” “何急之有?若非已过日中,今日也无不可。” 蒋济说着又拜:“使君稍安,容仆与诸位商议。” 刘馥看着蒋济快步后退,潇洒转身抬步迈过门槛而走,一时之间刘馥将刚准备抬起的右臂只能垂下。 他的阅历和经验告诉他,称王是一件凶险的事情。 可现在,南方诸刘都想要称王,淮南人也想拥立他称王。 光是荆益扬三州,就是三个王,也不清楚刘备会不会称王。 偏厅内,刘馥只觉得身心有些疲敝,返回桌案处直接坐在桌案上,抬头看屋梁。 刘表父子这里肯定会取楚王,刘璋呢? 蜀王、巴王都有些掉分,以刘焉入蜀后就造天子车驾的癫狂来看,刘璋怎么也要选一个看着有前程,又具有益州法理的王号。 刘馥思索着眉头一皱,他感觉刘璋极有可能在大司马头上动土,会选梁王。 而刘备,会不会更进一步,直接以身相应,自立为魏王? 就中原之地,合适的王号本来就不多。 这些王号里,唯一一个能打、威风,与汉室渊源极深的就一个魏王。 魏王、梁王,实属一体两面;这让大司马的梁侯爵位如何自处? 还有楚王,意义更是非凡,仅次于汉,与秦、晋、周、齐并列。 反正自己坚决不要单字王号,取一个淮南王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这个淮南王,兼扬州牧罢了。 或许,还要再兼任一个汉帝国的重号大将军。 (本章完) 第324章 银印战术 第324章 银印战术 皖城,守将雷绪巡视城头。 城南已是逆皖水而来的江东军营地,营地草创,仅仅是圈地后摆放、组合攻城器械。 大部分的江东军吏士,依旧生活在船舱里。 所以江东军远道而来,并没有行军的劳顿,更没有修筑营地浪费什么体力。 现在的江东军吏士,精神体力格外充沛。 雷绪思索之际,身边卫士指着东北方向:“将军,我军信使!” 周围人扭头去看,就见十几名骑士出现在远处,勒马缓行,保持着马力。 也有巡哨的江东军哨骑,只是哨骑规模只有两组,每组各五名骑士。 江东哨骑不敢上前拦截,缓缓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 十几个分钟后,又有三组江东斥候抵达皖城东北。 但始终不敢上前截杀,只能放任这十几名骑士抵近皖城。 皖城有护城河,吊桥放下,一名骑士上前高举手中密封的公文:“放下吊篮!” 吊篮快速降下,骑士将公文投入吊篮后,转身就走,与其他人汇合后就朝东北而走。 江东斥候骑士装模作样追赶,很想截杀对方,但始终没人敢先突搏杀。 吊篮拉扯上去,雷绪取下公文,周围军吏围观,雷绪借环首刀破开密封,里面是一叠正式的帛书。 最上面的是陈兰写给他的信,陈兰希望雷绪能守住三个月,三个月后,一定会有援军抵达。 并讲述了前日扬州刺史刘馥被淮南士民劝进位淮南王之事,如今的陈兰是淮南国左将军。 雷绪对刘馥称王没有什么意外或负面想法,刘馥称王,他们这些人才能安心做事。 放下陈兰的书信,下一份公文是盖了淮南王印的敕书,拜他为右将军、庐江郡守、持王节。 随同而来的还有两颗银印,以及一尺半长的新编的丝绦旌节。 公文他流转给左右军吏,又拿起最后一封淮南王写给他的手书。 雷绪下意识单膝跪地,对着合肥方向,捧着刘馥的手书细细阅读。 刘馥在信中表达了淮南吏民迫切需求他称王的种种不得已,也着重讲述了淮南王国的政治立场,就是保境安民。 最后也讲述了对外态度,王太子已经启程去关中求援,希望雷绪能守住皖城三月。 三月后援军不至而城池失陷,是他对不起雷绪。 雷绪阅读后,缓缓卷起刘馥的手书,感慨说:“大王对我有知遇简拔之恩,恩同再造,我理应以死相报。” 周围军吏将他搀扶起来,一个校尉也说:“我等本为袁术裹挟不得已为贼做叛,袁氏败亡,我等无所依靠,还是大王不计前嫌,相邀我等同治淮南。为大王效力,某自然是乐意的。” “好!就该如此!” 雷绪环视左右,见没有人目光躲闪,一個个神色坚定:“今值国难,孙氏反而逆行进击宗藩栋梁,可知其奸恶诡诈。今日我向诸君立誓,必与皖城共存亡!” 是刘馥恢复了动荡的淮南,让无数流离失所的男女安心耕种、恢复生产。 也让躲在山里只能靠劫掠、打猎为生的袁术败兵恢复人格,能正常生活在家乡大地之上。 淮南的快速恢复欣欣向荣的局面,值得每一个淮南人为此而拼命。 尤其是淮南人经历过了袁术之乱,又涌入了周围败逃的军民,让他们更清楚淮南安宁太平局面的来之不易。 在大司马崛起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像刘馥这样快速抚定一个地区,并让这个地区快速恢复生产力。 自雷绪以下,皖城守军士气高亢起来。 刘馥有大恩于淮南,而现在淮南王刘馥可以让他当右将军,未来可以带着他一起加入大司马幕府治下。 那么孙会稽能给他什么? 什么像样的名号、官位都给不了。 现在天子被弑杀,各地强藩称王,本就分享了朝廷社稷的正统性。接下来就看刘家藩王哪一个能笑到最后,行光武之事。 濡须口,孙权大营。 刘馥称王的消息传来后,孙权更感压抑。 刘馥若是自称其他什么王,孙权感想也不会这么丰富。 可就选了个淮南王,这摆明了就是要跟他死磕。 除了这件事情外,军中已有流言滋生,孙权越发感觉自己后方不稳。 这次北伐,随行军队几乎都是江北将校与他们的部曲。 南岸遗留的军队不多,若各郡、各县的留守们压制不住江东大姓,或许会爆发一场难以收拾的叛乱。 当年扬州刺史刘繇的儿子刘基兄弟几个原本在豫章守孝,孙策回师时一并带回江东。 理论上来讲,现在十九岁的刘基如果在江东大姓劝进、拥护下自立为吴王,江东上下吏民也是认的。 以后江东郡县自然听吴王的,自不会听他稽郡守孙权的。 或许真爆发叛乱后,他孙会稽会成为丧家之犬。 就在孙权思索衡量之际,策士蒋干乘坐一叶扁舟,一名仆从摇橹,径直来到孙贲水寨。 孙贲亲自出迎,与蒋干在岸边滩涂地上设立帷幕,饮酒吃鱼。 三杯酒下肚,蒋干取出一卷帛书递出:“将军,此江东誓书也。” 孙贲接住摊开,见是顾雍写给淮南的亲笔书,他们想要拥立刘基为吴王,希望淮南方面能拖住孙权。 顾雍作为蔡邕的弟子,书法颇有特色,与众不同。 孙贲放下这卷能要顾雍或孙权性命的亲笔书,就问:“这是何意?” “别无他意,只是希望将军莫要自误,宜早作打算。” 蒋干语气温和,一副为孙贲考虑的模样:“自孙权聚兵以来,我家大王就遣使江东游说诸人。除却孙氏姻亲外,余者都已知情。虽说其中有人会揭发,但大军聚集北岸,想要撤离谈何容易?” “擅兴大军又寸功未立,仓促督军南撤,这军势如何能稳定?” 蒋干看着孙贲:“孙会稽已无退路,唯有进击合肥,破城立威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将军能乘机立功,我家大王自会在大司马处为将军请功。” 孙贲皱眉,很是不快。 之前是华歆,现在又是蒋干,怎么这些人都断定自己会反? 虽然自己连续口头答应了,可始终只是与徐琨密谋,没有采取过其他行动。 即便这样,这些外人都觉得自己该反,那孙权会怎么想? 或许早就磨刀霍霍,要借战争的方式将自己与徐琨清除掉。 只是想了想,孙贲就问:“顾元叹手书,若是伪造,该当如何?” “难道将军不知道么?顾元叹是蔡伯喈的弟子,与黑大司马有同门之情谊。未来又有蔡昭姬引荐,顾元叹自会得到大司马信赖、重用。就算是伪造,将军能有更好的选择?” 蒋干说着,从袖里取出一枚一路把玩的银印,双手奉上:“此淮南前将军印也。” 孙贲眯眼,沉吟:“不够。” 蒋干又取出一颗银印,依旧双手奉上:“此豫章郡守印也。” “先生,我的意思是一颗前将军印不够,我的伙伴平虏徐将军也需要一颗。” “原来如此,何不早言?” 蒋干从怀里掏出七颗银印,挑出一颗丹阳郡守印,一颗前将军银印,一共四颗银印递给孙贲:“这是我家大王给予将军最高的敬意,这豫章乃汉之大郡,不是孙权所分的小郡。” 孙贲目光落在蒋干手里另外五颗印:“先生还有多少?实不相瞒,某友人颇多,或许能用上。” (本章完) 第325章 临阵谋反 第325章 临阵谋反 二十二日,孙权大军次第进军。 二十四日降雨,孙权亲自引领百余骑出水寨向北侦查。 合肥城外,施水桥上。 孙权勒马小师桥上,雨水飘落顺着斗笠滴落。 他右手握持马鞭遥指合肥城轮廓:“刘馥今日称王,颇类袁术。” 随行的凌统点头:“正是,国难之际,他身为宗室贤良不思谋兴兵讨贼,反倒收留国贼党羽乘乱称王,以对抗我讨贼义兵。” 感觉凌统这话说的不是很贴心,孙权点着头,又看鲁肃:“子敬啊,淮南之士是何看法?” 鲁肃正收拢自己的蓑衣披肩,闻言停手对孙权拱拱手:“明公,刘馥称王仓促,如何能得淮南民心?待雨停,仆出使寿春,自可知淮南民心。” “好,有劳子敬了。” 孙权也不过桥,驻马小师桥上望了几眼合肥城大致轮廓,就勒马调头。 随着他后撤,过桥警戒的七十多名骑士也在周泰率领下有些撤离。 这次侦查已经确认,刘馥没有搞互为犄角的防御战术,全军缩在合肥城中,城外近郊、远郊坚壁清野,填塞水井、焚烧屋舍,基本上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合肥城头,刘馥身穿皮甲外罩斗笠蓑衣,脚踩屐履裤腿折叠到膝盖上,正行走在城墙上。 合肥城并未修葺过,此刻城中军民正在紧急加固。 细微雨水中,百姓挑土上墙,吏士以木杵夯实。 夯实的同时在土层埋下木桩,牢牢固定木桩后,木桩之间再捆绑横栏、木板,在外墙处又立起来一排木墙。 “江东军善射,我立木墙木盾,自不惧他强攻。” 刘馥巡查经过时,一名校尉正在督促激励吏士。 见到刘馥只带几个随从,校尉见了单膝跪地,烂泥沾染膝盖:“大王!” “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管我。” 刘馥摆摆手,对着其他放下工具准备行礼的吏士摆摆手,就越过这些人继续巡查。 只要做好城上守军的防箭工事,那么江东军强攻之际,城下、城上弓弩对射之际,城上守军就不会吃亏。 江东军胜在兵力雄厚,如果没有挡箭板,能快速压制城上守军,为强袭攻城制造机会。 可现在,只要对射,攻城方的远程压制能力会被极大削弱。 那么城上弓弩手从容射击,压制城下弓弩手时,也能精准狙杀攻城的近战步兵。 而这个战术不是淮南军队想到的,是曹军总结出来用来抵抗关中兵强攻的战术。 许多梁沛籍贯的寒门武人逃亡淮南依附刘馥,也带来了这种强化防箭能力的战术。 自然而然的,用来对抗善射的江东军。 刘馥本就一贯亲民,称王后不改习惯。 但此刻出现在城上,参与劳动的军民尽皆振奋。 同甘共苦的刺史,与淮南王,明显是两种不同的感染力。 另一边孙权回归逍遥津南的水寨大营,说是水寨大营,实际上建设并不完善。 陆地营寨不完整,水泊营区也不完善,大营修筑成型需要时间。 孙权来时,孙河正在陆地营门处等候。 见孙权驱马而来,孙河焦虑上前拱手:“明公!” 见孙河生气,孙权也只能板着脸维持威仪:“何事?” “明公,施水两岸芦苇正茂,能潜匿数千人马。明公身系十余万吏士期望,怎可轻身出营?” 孙河很生气,周围不是他的人就是孙权的人,仰头看着孙权:“还请明公自重!” 孙河从少年时追随孙坚、孙策,孙坚轻慢骄横,被小股荆州兵诱杀;孙策更是离群独行,死于刺客之手。 可平日性格谨慎的孙权到了战场之上也控制不住自己,行举也这般轻浮浪荡,这让孙河很是无奈。 孙权见孙河越说越气,恼恨之色难以压制。 也担心孙河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语,孙权当即翻身下马对着孙河拱手:“是我不对,不该如此轻慢疏忽。” 孙河只是盯着孙权,以他对孙权的了解,道歉的话可以说,但下次有机会,还是会继续出去浪。可孙权已经道歉了,他只是旁支,连亲近长辈都不算,哪里又能多说什么? 也只能长叹一声:“即将据有江淮,坐断东南之伟业不日可成,务必谨慎呐!” “是,我明白了。” 孙权再应一声,转而就问:“可是营中有事?” “有,颇急。” 孙河从腰囊抠出一卷帛书递给孙权,低声:“豫章兵本该今日自濡须口进发,只是伯阳推说风雨颇大江水浪急,需要等明日再拔营。” 孙权神情不变,拿起帛书抖开,一些雨水落在帛书上,孙权低头阅读。 这是孙贲回复的军书,以天气为由,拒绝拔营向巢湖进发。 孙权抬头看现在的雨势,就问:“江边雨势风浪可如伯阳所述?” “风浪确实急,但也不至于如伯阳所言那样能摧毁桅杆船帆。” 孙河很想提醒孙权警惕孙贲,但自己一个旁支去离间人家堂兄弟,这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了,孙权弄死了人家一手养大的胞弟,孙权怎么可能轻易信任孙贲? 孙权略略思索,将帛书还给孙河:“且观明日,还有何事?” “是。再无他事。” 孙河接过帛书,识趣后退,让开通道。 孙权重新上马,引着百余骑返回岸边大帐。 四四方方的大帐内开着天窗,大帐内办公的军吏引燃一堆火焰。 孙权等人入帐后脱了雨具,孙权来到篝火前落座抬手展臂烘烤取暖。 东曹令史陆议端着一盘竹简上前准备汇报,就见朱然先他一步给孙权端来茶汤,陆议只好立在一边等候。 孙权喝一口茶汤,挑眉笑问:“姜茶?” “正是姜茶。” 朱然也端着一碗姜茶饮一口,笑说:“大司马所著《茶经》中有言,说是沸水冲泡,万千草皆可为茶。松针尚可为茶,何况姜片?” 这时候帐门两片帘子被一左一右拉起来,帐内光线猛地一亮。 孙权回头过去,就见周瑜一身鎏银明光铠阔步而来,肩上披着的蓑衣解下递给卫士,头上竹笠子也解下。 孙权站起来,而周瑜快步来见:“明公。” 给孙权十个胆子,现在也不敢自称什么至尊。 “公瑾,怎么也来岸上了?” 孙权询问之际,拉着周瑜一起坐到篝火前烘烤,周瑜跟着落座后抬头有意看一眼鲁肃。 鲁肃会意,起身对帐内其他幕府官吏、军吏、随从示意,这些人放下手头工作,退出大帐。 东曹令史是個机要官位,可陆议不是暂时不值得信任。 所以陆议也放下端着的木盘,不见鲁肃有挽留之意,也就跟着其他人出帐。 不多时帐内就剩下孙权、朱然与周瑜、鲁肃。 周瑜这才取出一卷帛书递给孙权:“明公,徐琨谋反。” 孙权神色奇怪看着周瑜,周瑜神色如常:“不止是徐琨,孙贲,以及孙瑜、孙皎兄弟亦是同谋。如今叛军已然汇流,截断巢水,断我大军归路。若不能速破,则须臾之间江东不复为将军所有。” 这下,孙权才拿起帛书阅读,这是周瑜安插在孙瑜兄弟身边的眼线所报。 孙权看完,面无表情:“他们还是不肯信我啊~!” “公瑾既然侦知,可有应对之策?” “如今,只能先撤皖城之围,急令程普、韩当、吕蒙三军疾驰濡须口;其次暗中命令陈武、蒋钦严加防备。待程普三军抵达,合陈武、蒋钦二军夹击孙贲、徐琨,破其一阵,敌势自破。” 周瑜讲述他的应对办法,孙权听了神色木然,反问:“可否设宴相邀诸人?由我亲自规劝,或许不用刀兵,就可消泯祸事。” 周瑜听了抬头看孙权:“只怕孙伯阳不肯。” (本章完) 第326章 敏锐直觉 第326章 敏锐直觉 南岸丹阳,郡守、扬武将军吴景风湿病发,躺在榻上苦撑。 急促脚步声传来,吴景睁开眼睛对守在身边的大儿子吴奋说:“可是叔弼来了?” “应该是叔弼。” 吴奋挤出笑容,刚起身转头过来就见十九岁的孙翊一身鎏金盆领铠,又戴着当年孙策所赠的战盔,仅仅是一眼,吴奋就以为是孙策回来了。 吴景看去,一时间也当是孙策回来了。 十九岁的孙翊肩膀宽而壮硕,面目英武俊朗,行走之间目光凌厉锐意,这种龙骧虎步如似孙坚、孙策亲传。 “舅舅!” 孙翊快步上前扑倒在榻前,紧紧抓着吴景光泽暗淡的手掌:“怎么突然就病了?” “人老了就这样。” 吴景抬手为孙翊解下盔带,双手使劲摘下孙翊的战盔,又伸手捏了捏孙翊脸颊,看着孙翊有意留下的小胡须,就笑问:“家里如何了?” “是个壮实的儿子,母亲说不比我小时候差。” 孙翊也不坐,就跪坐在床榻边上:“本来还想天气好转了就带来丹阳见舅舅。” 吴景听了笑笑,扭头去看儿子吴奋:“去守门。” 孙翊诧异,但也不发一语,目送表兄去守门。 随孙翊而来的几个亲近武士站在门前不见孙翊阻挠,也就跟着吴奋一起到外面警戒。 寝室内,吴景抓着小外甥的手,闭上了眼睛:“我的病没有你看到的重。” 吴景手劲颇大,孙翊立刻就相信了,皱眉:“那这是为什么?母亲也没跟我细说,只是让我星夜来见舅舅。” “现在谁也不能信。” 吴景闭着眼睛:“我最初也不知情,还是你母亲说孙静父子有异动。” 孙静是孙坚的弟弟,长子孙暠争位失败,所以孙静与长子隐居,部曲、授兵分割给了次子孙瑜、三子孙皎。 孙翊神情平静,不觉得意外。 吴景继续说:“仲谋终究高估了自家,伯符当时说的很明白,决策江淮之间争夺天下,此非仲谋所长。可仲谋非要证明自己,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孙翊依旧情绪稳定,吴景见此越是感到遗憾:“当年我应该支持张子布。” “事已至此,舅舅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孙翊反问:“舅舅需要我做什么?” 孙策病死之际,张昭等徐淮之士普遍支持孙翊,摆明了要用军事手段强压江东,建立一个以北方宾客为主导的势力。 孙策却选中了孙权,结果就是许多人就此失意,他们不认为孙权能扛起大任。 也因为当时主要的北方将校、重臣支持孙翊,这就成了一条扎在孙权、张昭等人之间的刺。 发展到现在,仅在去年,若不是周瑜返回会稽压制各方,孙权极有可能顶不住内外压力,向曹操输送人质。 不说北方籍贯的武人,仅仅是张昭这个徐州士人领袖,就不看好孙权。 他可以老老实实为孙策、孙翊效力,但在孙权治下时,张昭时刻就要为自己考虑退路。 不能说张昭先天就是個喜欢投降、依附朝廷的人;当年他带头支持孙翊,摆明了要血洗江东。 结果是孙权上位,张昭就很尴尬了,仿佛卸掉翅膀的鸟。吴景也知道自己小外甥内心深处的委屈,难道孙翊真的不渴望成为父亲、兄长那样令当世豪杰侧目的大英豪? 吴景看着孙翊:“我时日无多,如今所虑除了我家外,就你与伯符的孩子。不要去管仲谋了,孙静肯动手,就不会手软。你明日接掌郡兵,我会散尽府库、家资为你征募五千丹阳精兵。有万余丹阳兵,不难保全家室。” 孙翊听着没有反驳,孙策活着的时候就时刻培养亲族的武装力量。 那时候孙翊就有一支部曲,孙策死时又分出一些部曲给孙翊做补偿;孙辅被杀后,部曲也被孙权暂时交给孙翊代管。 现在孙翊节制的部曲就有三千多人,仅次于孙贲、徐琨、孙河与孙瑜、孙皎兄弟,属于孙权以下第六股势力。 如果得到舅舅吴景、半个养父朱治的支持,以及孙策旧部的支持,孙翊能掌握的兵力绝对比孙权多。 不说别的,只要孙翊骑马往孙策旧部军营里走一圈,许多老兵就会本能的追随他。 孙翊思索一番,反问:“舅舅的意思是,今后效力于他人?” “天子勇烈以身殉社稷,宗室之中亦不乏刘备、刘馥、刘表、刘璋这样的英杰之士,如今又有陈王之子速定关陇如似高祖基业,宗室英雄层出不穷,天命尚在,实不可与之相争。” 吴景躺在病榻上,回顾一生,很多事情已经看开了,他语气平静:“你终究不是伯符,伯符平日最喜爱的也是你。如果伯符复生,也会劝你保全家室,好生活着。” 孙翊听了眼角湿润起来,长兄如父,他自幼对孙坚的印象基本没有。 也像吴景说的那样,孙策不让他继位,更多的是一种对他的保护。 如果晚死几年,孙翊的实力再强一些,孙策会怎么选,这几乎不需要再讨论。 见孙翊低声哽咽,吴景强撑着起身从枕头下面取出一颗逾制的银印递给孙翊:“这是我新刻的大都督印,伱凭此印节制丹阳新旧之兵。他们若不给一条活路,那就杀。杀死足够多的人,肯定会有人给你一条活路。” “不要心软,更不要听他们的话,你必须抓着兵权。没有军队,寻常一个狱吏就能破门杀你满门,更别说是其他人。” 吴景面容阴翳,挤出笑容挽起袖口擦拭孙翊脸颊泪水:“伏波将军刘琦是个好人,你找心腹之人去荆州。不要相信江东人,也不要相信徐淮人。想保全家室,能让你活的,除了刘琦,就剩下那位大司马。” 一个冬天砍了十万颗匈奴首级,对吴景这样经历过边郡战事的人来说,黑熊的战绩已经证明了一切。 证明可以攘除诸胡保护天下,哪怕形势再坏,也能驱使诸胡杀戮天下。 只要经历过灵帝时期边患的人,都清楚那十万颗首级的意义。 看看前后,就知道黑熊对内战争很仁慈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范围诛连和杀戮。 真把黑熊惹怒了,能杀十万颗匈奴人头,也能杀其他地方的十万颗,二十万颗人头。 所以现在关中治安大好,就连边塞驻军的规模都可以削减到最低。 根本不怕别人进攻、袭扰关中。 除此之外的各方,谁敢疏忽军事防守? 孙翊连连点头:“外甥明白,以后外甥不会留在江东。他们肯放外甥走,那就走;不肯放,那就跟他们拼了。” “对,要死也要拉着他们一起死。你寸步不让,才能有一条活路!” 吴景说着神情疲倦起来:“去军营吧,早一日接掌兵权,我也心安。” “是,舅舅安心养病,余下事情就交给外甥。” 孙翊将吴景搀扶重新躺好,盖好被子,孙翊后退几步,见吴景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转身离去,走出寝室。 (本章完) 第327章 一碰就碎 第327章 一碰就碎 闰六月即将结束,许都却被大雨笼罩。 官吏逃亡高峰期已经过去,曹操越发感觉自己的虚弱。 比当年的董卓还不如,董卓再差,手里终究抓着天子、朝廷,各郡士人依旧会源源不断的涌向长安。 给朝廷效力,就是给董卓效力,所以董卓始终不缺人用,只是缺忠诚可靠的人。 就如现在,曹操的幕府已经缺员。 大雨滂沱,曹操反倒惬意入睡。 等他睡醒时就见许褚、曹休立在大门处,就问:“何事?” 曹休将手里捧着的帛书上前递出:“寿春急报。” “嗯?” 曹操歪头看曹休,仔细观察曹休神态,就猜测:“可是孙权败亡?” “如仲父所料。” 曹休轻叹一声:“未曾想其宗族率先背反,周瑜更是不堪一击。” 曹操听着这才抖开帛书,就见上面大致书写了前线战报。 征虏将军孙贲、平虏将军徐琨举兵归顺淮南王并企图截断濡须水,断孙权大军归路。 护军周瑜察觉,先一步从居巢湖撤兵,乘夜行船,结果夜中起大风,周瑜船队倾覆过半,周瑜也被孙瑜、孙皎兄弟袭击,全军覆没。 几乎同时陈武、蒋钦二军遭遇孙贲、徐琨诱骗,陈武受骗被杀;蒋钦固营自守,却被孙贲、徐琨猛攻击破。 而偏军皖城方向,程普、韩当、宋谦等人在会议时斩杀吕蒙,挟持徐盛、潘璋等校尉举兵易帜。 孙权中军主力还在逍遥津南,但偏师、后军已经造反。 想必此刻孙权中军吏士也开始逃亡,这是无法制止的事情。 如果有的选,没人愿意赴死。 孙权本就缺乏军事威望,现在退路被断,几个堂兄弟率先举兵造反,还把周瑜杀死,就凭孙权,已经无法控制中军。 曹操想到孙权的窘迫,不由感同身受。 又感到非常幸运,就说:“刘馥仓促称王,竟然也能策反孙贲、程普这等宿将?可见汉室威重,人心所向呐。” 曹休点着头:“正是,幸亏仲父先下手。否则等黑熊、刘玄德进兵宛口时,诸刘生变于内,我等族矣。” 许褚站在边上始终不言语,他反正是没什么退路了。 就算有,这个退路的代价太过于高昂。 曹操将帛书丢给曹休:“去请文和、仲德二位先生,我要咨询此事。” “喏。” 曹休拱手,后退转身离去,曹操也来到门槛儿处看屋檐雨帘,再看看黑沉沉的天,也不知道现在中午还是下午,总之和他的心情一样。 稍稍排解愁绪,曹操就对许褚说:“准备饭食,我要与二位先生边吃边聊。” “喏。” 许褚转身就安排虎士去传达命令,他则伴随左右。 小半个时辰后,贾诩、程昱一前一后来见曹操。 偏厅之内,生着炭火铜盆。 烹煮茶汤,曹操等贾诩二人看完了军情密报,就说:“以我来看,孙权多少有些手段。我欲发兵接应,而二位先生可有妙策?” 程昱面有难色,当即就说:“明公,天降濠雨已有七八日,不知何时能停。雨停后,汝颖水系上涨,淮水更是汹涌难以行军。步兵、水兵,皆不可用,如何能救?不若遣使相告,激励孙权,使之率军北上,前往淮浦。”淮浦就是淮水下游,位于下邳、广陵交界处。 曹操听了感觉有些不好办,如果孙权大军失去舟船,随军舟船肯定不会写携带太多的车马。 所以孙权的机动力,以及陆运补给数量有限,也就是带不走多少军队。 孙权那里再差,现在怎么也能有个一万多人。 将这股人拉到中原来,怎么也能当個偏师使用。 曹操等不到程昱的下话,就扭头去看贾诩,颇有期望:“文和先生?” “明公,仆以为可让孙权弃军而走。今日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我军救援接应。孙权若是机敏,想必周瑜覆亡时,他就已弃军独走。若得此人,可知江东虚实。” 贾诩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就现在外面的降雨与暴涨、泛滥的河流。 别说他们,就是让黑熊来,也救不了、保不住孙权与那支军队。 曹操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恶劣的气候环境下,现在谁都没办法。 除非孙坚、孙策复生,否则没人能约束叛军;叛乱的江东军只有抓住或杀死孙权,才能洗白自身。 现在这种时刻,孙权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第一个进攻宗室强藩。 这下倒好,没有吞掉淮南,反而将江东各郡双手送到了刘馥手里。 现在也是难办,等刘馥完整接管江东,拥有整个扬州后,必然会对广陵、下邳、琅琊、东海、彭城用兵。 会逼迫臧霸提前表态,臧霸迟一天表态,曹操就多一天安稳内部、压制动荡的时间。 臧霸始终没有反戈表态,就是在还人情。 刘备进伐中原时,臧霸依旧能拖着,这就是地方实力派的底气。 可扬州军北上进犯徐州时,臧霸这种地方实力派就必须表态,表态就要拿军队表态。 所以夏侯渊危险了,昌豨谋反后聚拢一切力量固城自守,这就不是夏侯渊能轻易攻破的。 两次徐州屠杀,其中一次的重灾区就是东海郡的西部。 所以东海人守城的决心是很强烈的,尤其是外部这种环境下,东海人更是不可能被轻易策反、压垮。 夏侯渊吃不掉昌豨,等扬州军北上,臧霸也被迫表态时,那么夏侯渊就要遭受南北两路的夹击。 这种情况下,夏侯渊内部一些将校临阵反戈,也就不足为奇。 如果把孙权完完整整救出来,让孙权带着一万多人去淮浦,自能抵御扬州军的北上,可以稳定夏侯渊的南部战线,给夏侯渊争取破城的时间。 只要自己再挡住刘备,不让刘备的军队攻入徐州,那么臧霸就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等到正面战场上击败刘备,那中原的墙头草们,又会继续向他献上忠诚。 故而,孙权与那支军队非常重要。 战斗力反而是次要的,这种时刻,曹操也非常理解黑熊攻略关中时对盟军的用法。 王威、赵云这两支盟友的援军能杀多少人不重要,只要他们配合行动,会在战略上增加行动影响力,也会让其他敌人产生忌惮。 就如孙权,哪怕孙权带着一万多人跑到淮浦,是那种一碰就碎的状态,可以刘馥的心态,刘馥会去碰撞孙权? 曹操见两个心腹谋士如此悲观,就说:“既如此,我就发书于孙权,劝他早早突围。” 贾诩这时候开口:“明公,周瑜乃多智之士,或许早有应对。” “希望如此。” (本章完) 第328章 回旋之镖 第328章 回旋之镖 曹操他们商议之际,孙权已弃船率军向北。 合肥城守军不出,孙权两万多人轻装行进,走施水东侧的驰道。 夜中也不敢停歇,行军劳累,不时就有士兵掉队逃亡,或者扑倒在烂泥地里装死。 两日两夜后,前锋周泰返回拦住孙权:“明公,上游大雨淮水暴涨,实难渡淮!” 孙权眺望左右询问:“这里是何处?” 周泰指着北边五六里外的破旧城池:“明公,那是当涂。当涂之上游,便是末将家乡下蔡。” 听周泰说出地名,孙权愕然望着当涂:“当涂?” 此刻的孙权,不由想到了称帝的袁术。 周泰对孙权,以及孙权左右的官员、军吏们说:“自当涂过淮水,北岸不远就是沛国龙亢。待进入龙亢,曹公岂会坐视?自有援军接应。” 这时候鲁肃也开口:“淮水汹涌难渡,还请入屯当涂城,如此军心稍安,吏士不会轻易溃散。” 孙权被身边人推了推,才回神,看着鲁肃就说:“唯有如此,我就在当涂据守,曹公自不可能坐视?” 不能再跑了,军队逃亡溃散的太快了。 城池就是监牢,一起进入当涂县邑,那自能遏制住军队的溃散。 这批军队,就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未来补充不易,现在逃亡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损失。 再说追击,刘馥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徐琨、孙贲与程普? 等这些人交接、整合完毕,怎么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再算上南岸的变故,等刘馥收拾完这些烂摊子,淮水水位自会趋于正常。 另一边,周瑜生死未知。 居巢湖上,蒋干乘坐孙权的旗舰,神情悲痛。 周瑜的旗舰被俘虏,但周瑜可能落水,总之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有可能周瑜乘夜逃亡,夜里那么乱,又是大风,周瑜早作准备的话,是有较大可能逃亡的。 周瑜可是公认的公卿伟器,这样的人折损在这里,是周瑜家族的损失,也是两淮士人的损失。 反戈、易帜的江东军基本上都来搜索周瑜的尸骸,至于追缉孙权之类的,江东军各将反而缺乏兴趣。 为了那么点功劳去沾染孙权的血,总觉得有些亏。 毕竟主导兵变易帜的是孙权的一众堂表兄弟,其他人将校也要顾及孙贲徐琨的态度。 孙贲乘坐小船靠近,从临近水位线的舱门入舱,很快出现在甲板上,对蒋干递出一卷帛书:“子翼先生,孙权溃兵来报,今日早间已入当涂城。” 蒋干拿起帛书阅读,这是合肥城发来的军情通报,见预估孙权还有一万两三千人,不由皱眉:“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是孙河,孙河威望颇高,周公瑾出兵前就已命令孙河出兵向北。” 孙贲解释说:“当时周公瑾尚未兵败,我等未曾举事。故吏士无知,以为是正常军令,故出营向北。只是孙权丧胆,一路强令吏士赶路,许多吏士不耐苛责,心生质疑,这才离队逃亡。” “这么说此番事成,多少是我等时运更好。” 蒋干感慨一声,孙贲纠正说:“非是时运,是我等更为齐心。若败,绝无退路可言。” 蒋干听了点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说到底,江东军已经累了,只想快速变现。 尤其是天子的勇烈殉国方式,让许多江东将校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而孙权、周瑜这两三年里又没有什么亮眼的军事行动;孙权最值得称赞的就是用步步压缩的平静手段杀死了性情躁烈的孙辅。 这种对内的专业手段,怎么可能没有反噬? 你一个兼任会稽郡守的讨虏将军,凭什么这么威风? 讨虏将军,是孙坚破虏将军、孙策讨逆将军的合称。 而孙贲是都亭侯征虏将军,徐琨是广德县侯平虏将军……曹操的有意压制、挑拨下,孙权论朝职、爵位与战功资历,根本比不上孙贲、徐琨。 哪怕是周瑜,孙策在世时也只能强行扶到遥领江夏郡守、中郎将、中护军的位置上;到现在,周瑜没有爵位,依旧是中郎将兼行中护军,也遥领江夏郡守。 单论本部实力,周瑜也比不上孙贲、徐琨。 孙策死时,曹操挖了许多坑,最大的坑就是持节、平南将军、交州刺史孙辅。 如果孙辅实际上任,岁数比孙权大,威望战功也大,又有孙贲死撑,孙辅的侄女婿又是曹彰,这种关系下,孙辅能克制,孙权也难克制。 所以孙权踩了这必须经历的一个大坑,除掉了宗室悍将孙辅,也引发了亲族将领、元从宿将的不满。 原本从容剪除孙贲、徐琨后,再提拔吕蒙、蒋钦、徐盛这些人分摊兵力后,孙权自然能坐断东南。 可形势变化太快,孙权哪怕看到了各方变化的苗头,想要早一步抓住寿春,全据江淮。 他终究不是刘氏,刘家人现在能随意称王强化内部凝聚力,可孙权不行。 合肥城中,刘馥与蒋济正一起商议军事。 到底要不要追击孙权,一举铲除? 蒋济很想这么干,可现在拿主意的又是淮南王刘馥。 如果刘馥是刺史,蒋济还能强硬表态;自刘馥称王后,蒋济在讨论时会本能的放低姿态。 比如此刻,看出了刘馥的倾向,蒋济就主动解释、引导说:“孙权已成丧家之犬,不必忧虑。倒是江东各郡不可拖延,否则他们推举刘基为王,未来江东将无周旋余地。” “是呀,若是分兵向北,孙权固然反手可灭,可却失去了压制江东各郡的时机。” 刘馥也是没有想到,江东各郡的反应会这么的剧烈。 他还没派人去策应,结果先是顾雍派人来接触他,希望他拖住孙权,给江东人争取动手的机会。 结果顾雍还没来得及动手,他这里刚成功,孙权的叔父孙静派来的人也抵达合肥,带给他另一個好消息:孙静父子抓了孙权的母亲、弟妹和妻妾子女。 不止是他孙权的,还有其他将校的家室。 刘馥哪里还有心力去跟孙权计较? 现在最急的事情就是与举义的江东军达成牢固的盟约,然后放这些人返回南岸,恢复扬州州部对南岸各郡县的控制。 做到这一步,也就掐死了江东大姓的脖子,让他们失去拥立其他人为王的机会。 完整梳理江东后,自此江淮一体,扬州上下士民终于有资格关上门做自己的安宁、太平生活。 至于争霸中原之类的事情,刘馥想都没想。 还有孙权的生死,刘馥也不在乎。 他已经是淮南王了,摘下孙权的脑袋,又能带给他什么本质好处? (本章完) 第329章 一双凭证 第329章 一双凭证 南乡县外,人烟茂密。 这里自五月开始,大约有万余左右的壮劳力从事装卸、转运工作。 算上丹水漕运、汉水漕运往来的水手、商旅,使得南乡聚集了远近许多农闲人口,服务业暴涨。 一时繁华,不亚襄阳、江陵。 这种热闹,本就吸引人。 刘备也不例外,出征之际抽出时间,携带夫人和两个半大懵懂正可爱的女儿驱车来南乡。 他轻车简随,与其他商旅比起来毫不起眼。 郡守伊籍也早早知晓此事,派人暗中护卫,也安排南乡大姓与刘备接洽。 岸边竹楼,娄圭展臂邀请,并指着隔壁围起来的木楼说:“使君,这就是大司马驻屯南乡时所居楼阁。” “有所耳闻。” 刘备点着头,远近河边除了仓储营房外,其他营房都拿来给装卸力工、漕运水手居住;四周聚集来的山民、小商旅、手工业者只能在更外围结庐而居。 娄圭在前引路,刘备跟着登上竹楼台阶,来到悬空的二楼。 二楼相对宽阔,除了一面正对着门的屏风外,余下空间再无遮拦,没有其他小隔间。 刘备的护卫以搬运酒水的方式已检查过一次,刘备也就跟着娄圭入内。 拐过屏风,就见裴潜、许攸坐在席间,此刻两人也起身来迎,拱手:“见过使君。” “见过二位先生。” 刘备也还礼,在娄圭引领下落座,坐在右首第一,娄圭坐在右首第二。 裴潜作为关中谈判使者坐在左首第一,许攸坐在娄圭对面。 待四个人落座,双方卫士就端着菜肴入内拜访,一个跟随刘备而来的半大小少年虎头虎脑颇有力气,抱起酒坛为众人奉酒。 刘备挽起袖子,就听许攸说:“据我所知,荆南有意推立长沙刘氏为王,立长沙国。” 刘备见裴潜、娄圭毫无反应,就诧异模样:“哦?竟有此事?” “不敢有瞒使君,彼辈遣使拜访,立长沙国以保境安民,立国之时,长沙王诸子将入关中为质。” 许攸说着笑了笑:“庞士元锐意进取锋芒逼人,荆南之众虽喜伏波将军宽厚,但更厌他缺乏主张。正所谓降小不若降大,故彼辈生出自立想法。” 刘备端酒示意,许攸也端酒享受刘备的敬酒,两人对饮一杯。 随后,刘备才开口:“这么说我今年进兵中原时,荆州援兵寡少?” 许攸点头:“敢问使君,刘景升父子答应多少援兵?” “援军三万,其中一万人由文聘统率,随我深入追击敌寇。余下两万分布荆豫驰道各城,以护卫粮道。” 刘备说着轻叹一口气:“夏侯惇难以劝说,若无甘兴霸牵制,我军实难全力出击。” 北边夏侯惇太过于顽强,牢牢钉在河洛之地,挡住了关中对外的辐射,也威胁宛口的补给线。 许攸听了不觉得意外,有傅巽待在刘琦身边,荆州的情报不存在多少隐秘。 许攸略思索,就说:“刘使君要做最坏的打算,这回刘景升父子至多能增援借调五千兵马,少的话或许只有三千。” 如果荆南真的拥立长沙刘氏称王,刘表父子哪里还有余力增援借调三千士兵? 刘备脸色难看:“这么说,大司马认同长沙立国?” “暂时不知,至今未见大司马回复。” 许攸脸上始终没有情绪变化:“对于长沙刘氏立国一事,还请刘使君易地而处,站在我家大司马这里想一想,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又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刘备默然,现在对方不再称呼他为玄德公,开口闭口就是刘使君。 许攸又说:“大司马在荆州时曾讨论过荆州人口充实之优势,仅仅是南乡一郡八县之地,难以撼动荆人骄横志气。若是荆南立国,自此荆州南北三分,大司马自此无忧。这其实对荆州广大的黎民百姓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刘备没有辩驳,因为这在客观上来说,对关中,对荆州百姓来说都是好事,倒霉吃亏的只是刘表父子与他。他不是为了利益就罔顾客观事实强行辩论的人,也知道关中方面不是几句话能说服的。 关中的人与他类似,要么打服,要么用更正当的理由去辩驳。 至于给天子复仇诛除国贼这种事情,可以拿来跟其他人说,对关中人无效。 因为黑熊宁可亲自去征讨河套诸胡,也不在意为皇帝复仇带来的政治威望。 汉天子的政治遗产就在那里,黑熊都不在乎,大司马幕府下面的人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刘备越发感觉长沙刘氏立国称王一事,极有可能是关中某些人引导、促成的。 比如傅巽,比如裴潜,有太多人有这个人脉去搭桥牵线。 沉默片刻,刘备准备跳过这個话题,就问:“南乡所储之米,以及援军,能给多少?” 这个不归许攸管,许攸侧头去看裴潜,裴潜开口:“使君征讨国贼时,若粮秣匮乏,南乡所屯之米随时能起运。这是大司马出征前就授意的事情,我们不会在粮秣方面做手段,只是援军实难调遣。” 刘备点着头,就说:“若无可信的援军,就恐粮秣出南乡后,遗失洒落于山野。我南阳地界,自然允许盟军通行。” “使君是我家盟好,仆所虑并非是关中兵通行南阳,仆也不在意刘景升父子、庞士元生出芥蒂。” 裴潜另有顾虑,想要调兵增援刘备,军队很好抽调,但谁来统御是个极大的问题。 关中不缺优秀的将军,但现在战争重心在河套,许多将校摩拳擦掌等待最后收尾时的征召。 所以最能打,心气颇高的将军们,肯定不乐意来南阳、中原作战;还有士兵,宁肯留在关中等一个出征河套的机会,也不想来中原帮什么盟好打仗。 裴潜也清楚,别看大司马开战理由十分任性,可每一仗都是谋定而后动。 也就是说,现在关中的威慑力来自于每次把握十足的胜仗,以及未逢一败。 如果派个二流将军,带一批普通军队来增援,若是战败,会引发内外动荡。 裴潜沉吟不语,刘备去看颇为熟悉的许攸。 许攸会意,轻咳几声对对面的娄圭示意。 娄圭这才找到存在感,对裴潜说:“文行所虑,老朽略有所知。这样可好,若是玄德公兵势受阻,亟需援军接应时我等再出军。” 裴潜皱眉:“用兵乃是大事,岂能仓促集结?” “不,老朽的意思是不动关中兵马,由老夫征募南乡、荆山之民壮。” 娄圭又去看刘备:“开战之际粮秣运输诸事,由某一力承担。若是前线战事不顺需要接应,某之麾下联合南乡郡兵,树立关中兵马旗号,如此兵向宛口,足以声援玄德公。” 娄圭现在不缺钱,急缺将钱变为影响力、地位的渠道。 刘备点点头,也去看裴潜。 裴潜颔首:“此权变之事,我自可答应。不过我关中援兵自会有序征发,会集结于商邑。战事紧迫时,我军自会顺丹水漕运来南乡。” 说着裴潜去看刘备:“使君,粮秣自可听任取用,援军亦不会有缺。可是如今,使君以何为凭?” 刘备笑容敛去:“文行此言何意?” “大司马身在河套,距此三千里外,往来通传不便。” 裴潜语气平静:“大司马不在意这些繁琐之事,只是我等身为人臣,议论大事,当事事谨慎才是。还请使君交割凭证,如此我等也好向大司马交待。” 刘备将腰间的印袋取出:“左将军印如何?” 裴潜摇头:“使君仁爱世人,必然也爱子女。长沙刘氏称王立国在即,其王诸子尽皆入关中为质,还请使君以此为例。” 刘备神情纠结起来:“我之子嗣遗落乱军之中,总不能过继嗣子入质关中吧?” “女儿也可。” 裴潜脸上没有笑意:“使君事成,自会奉还;若是事败,我等也能庇护使君血脉。” (本章完) 第330章 江淮大哥 第330章 江淮大哥 七月初五日,孙权北渡淮水。 只是渡河之际,孙贲领兵靠近,虽然没有进攻,但也让孙权军队大乱,一队队士兵成建制逃亡。 最终追随孙权渡过淮水的只剩下三千余人,以淮泗籍贯、徐州人为主。 淮水南岸,张昭头冠歪邪望着北岸远远离去的孙权军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周围聚集千余士兵,待孙贲靠近时,这些士兵才退散到一旁。 孙贲上前见礼:“子布先生。” “伯阳将军,为何事情就到了这般地步?” 张昭声音干哑询问,自逃到当涂后,他也迷惘于未来归属、去向。 混在军队中,即将渡淮北上;只是孙贲来的太快,外围抵抗的士兵溃散反戈,让孙贲直接推进到南岸。 结果就是船只离岸后不肯再来,让张昭这批即将登船的人只能望淮兴叹。 孙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昭,就拿自己弟弟说事:“岂不见我弟孙国仪之事?” 想了想,孙贲又说:“我家不过是微弱寒门,以小制大本就险阻重重,当披荆斩棘才是。就是有山石阻路,也要开山破石。叔父与伯符皆可,叔弼也可,唯独仲谋少了担当。” 遇到麻烦,孙贲受孙坚的影响,想的是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他是这样的人,徐琨也是。 孙权的上位,意味着他们这种思想、路线的人必然不容于孙权与江东大姓。 只有真正造反后,孙贲摆脱感情羁绊,反而能准确客观的看待事情的前后区别。 总之不造反,他跟徐琨死定了。 这是资历、功勋、血缘关系注定的事情,他们这对堂表兄弟压在上面,孙权真的很不舒服。 有他们这两口锋利的刀子,孙权就很难真正取信于江东大姓。 将他们折断,孙权才能获得江东大姓的信赖。 也可能是造反了,孙贲越是这样思索,他心中的愧疚情绪才能消退。 对于孙贲的回答,张昭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张昭也清楚这个道理,他与张纮支持孙策,从头到尾就没有把江东大姓当人看。 两汉之际,江东实属不毛之地,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名门大姓。 对关东来说,士林之中,江东所谓的大姓,在关东名士眼中就是有冠带的吴越蛮子。 所以从孙策进取江东的时候,从孙策到张昭,眼里几乎就没有江东大姓。 孙策遇刺后,张昭依旧是这么个看法,他本就为人刚强,自觉地能靠北方士人组成的行政团队压制、治理江东。 就强推孙翊,可孙策另有顾虑,才选了心思深沉的孙权。 现在孙权的垮台败亡,更证明了张昭之前的坚持。 孙翊再不好,起码能获得军队的全面支持。 军队稳定,事情怎么可能败坏到眼前这一步? 尤其是孙权,以讨伐曹贼的名义兴兵北上,结果不战而败后又去逃奔曹操。 这种行为真的很伤孙坚、孙策遗留的威名,会损伤其他孙氏成员的威望。 张昭、孙贲相顾无言之际,蒋济驱车抵达。 张昭察觉后也扶正冠带,整理衣袍袖口,蒋济这才上前拱手长拜:“子布先生,我家大王久幕先生之贤良方正,欲托负国家之重。” 孙贲惊诧去看蒋济,蒋济不是应该成为淮南国相么? 张昭也是皱眉:“某败军之将,无识人之明,连累十余万军民兴不义之战,何谈贤良?”“先生休要自谦,以孙权之刚愎善变,纵然吴起、伍子胥复生,也难助其成就大事。” 蒋济说着取出淮南国相银印双手捧着,长拜送上:“值此扬州动荡之际,恳请先生以庶民安乐为念,接掌国事,总理军民庶务。” 他蒋济固然有名望影响力,但也只是限于两淮。 因为战乱的原因,蒋济的影响力无法深入江东各郡;可张昭不一样,成名早人脉广泛,又是孙氏元勋重要辅臣。 有张昭出面,江东各郡留守文武官吏,以及江东大姓都会相信张昭,接受张昭的调解。 不能再打仗了,只要打仗,获胜的将校就能积累威望、强化对士兵的控制。 连续打几场仗,信心暴涨的这些将校更难节制。 所以想要快速整合江东各郡,现在必须停战,推张昭上去,让张昭成为孙氏集团的代理人。 张昭自会分化瓦解内部的派系,等以后张昭升调关中,留下的必然是一个相对稳定、好接手的江东。 至于自己,淮南国相理论上只能管理一国一郡,可扬州别驾这个官职,可以辅佐刘馥管理扬州各郡。 无所谓亏不亏,现在蒋济必须让步。 而张昭呢,经过短暂思索,就知道这個机会太过于宝贵。 如蒋济这样能压制名位欲望的人本就不多,现在蒋济都这样克制,他如果放弃这个机会,导致江东各郡迟迟无法整合,那未来清算起来,他张昭这辈子就别想有什么出路。 作为江东的政务首脑,张昭可听说过关中名士杜畿、苏则的故事,他可不想触怒大司马,被吊起来成为各方笑谈。 可张昭多少有些顾忌,为难说:“故主新败,我若就此接受淮南国相之印,时人难免讥笑。百年之后,后人又会如何看我?” 孙贲这时候开口劝说:“还请子布先生勿要以个人名誉为念,先生若拒绝,江东之战难以避免,军民枉死十余万,谁之过也?” 蒋济也抬头看张昭:“孙权败于无能无道,此非先生之过也。” 张昭见他说的诚恳,勉强就说:“那张某只好接掌此印,为江淮和睦出一份力气。” “先生慷慨,仆拜谢先生。” 蒋济又拜,将国相银印送到张昭手里,附近围观的孙贲、孙权吏士见状纷纷欢呼,许多人将头盔高高抛起。 只要不打仗,他们很多人都能回乡。 甚至江淮和睦重归于一,他们中的很多人,未来都不需要远离家人外出打仗了。 现场两万多人聚在一起欢呼不已,许多人更是激动的将张昭抬起来。 现在也只有张昭能调解各方,让大家放下刀剑,去过安宁的日子。 谁拒绝的话,张昭有威望聚集各方力量一起剿灭反抗者。 普通人不在乎未来孙权还是刘馥坐断东南,他们只想陪伴家人,过正常的生活。 蒋济站在车边,看着被士兵抬起仿佛游神一样的张昭,也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一个内部和平的扬州,自然能在大司马那里获得极高的评价。 只要不打仗,那就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荆州弱兵已久,虽然在上游,但无法对扬州形成什么像样的威胁。 北面有淮水天险,就曹操与刘备之间,任何一个人取胜,都没有进袭江淮的战略时机。 所以只要把张昭抬起来,张昭就能让扬州重新归一,恢复太平。 直到大司马扫平各方,天下重新统一。 (本章完) 第331章 忠诚臧霸 第331章 忠诚臧霸 琅琊国,开阳。 臧霸出巡近郊民屯据点,查验各类籍册、仓储。 返回开阳城时,就见道路边上一伙商旅正在乘凉歇息。 臧霸勒马观察,察觉这伙人军旅气息浓厚,右手握着马鞭缓缓抬起,随行卫士也都拔出刀剑、握紧矛戟纷纷警戒。 不等臧霸退入人群,商旅中一个青年粗布短衣,上前拱手:“某南阳许慈,阁下可是国相臧公?” “是我,你从南阳来,可是刘使君门下?” “正是,使君手书在此。” 许慈转身从木匣中取出一卷帛书,递交给一名臧霸的卫士,简单检查后递给臧霸。 臧霸拿住帛书后控马后退七八步,左右卫士驱马上前挡住空位。 作为一个擅长厮杀的人,臧霸自然清楚阅读文籍的时候,人很容易遇袭。 退入人群后,臧霸摊开帛书,见果然是刘备的字迹,用的印也是左将军印、豫州牧印、个人私印。 书法字迹、印记都可以伪造,但书信中刘备谈起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一些事迹,臧霸立刻相信眼前的士人是刘备的使者。 当即就说:“此处不便说话,且入城细说。” “谨遵命。” 许慈长拜,也是轻呼一口气。 这一路上并不好走,很多时候他都已经被津尉、亭长察觉了,但这些人有意无意的放过了他。 城中臧霸的府邸内,许慈沐浴更衣,等候臧霸的传见。 臧霸也是沐浴一番,在静室里思索前路。 不管刘备还是曹操,其实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哪怕是之前的吕布,臧霸也不怎么怕。 他又不是昌豨那种情绪化的人,作为部分徐州、部分青州的实际统治者,臧霸也不是不想对外扩张。 可他知道自己宗族微弱,又缺乏名望,不可能得到其他地区大姓支持的。 也就青徐地区,青州大姓被黄巾军霍霍一空,徐州被黄巾军、曹军反复霍霍,所以他臧霸才能站稳。 官渡时期,几乎是臧霸独力扛起了东线战事,反攻入齐国、北海、乐安等地,大破袁谭,直接打崩了袁谭治理青州的根基。 可即便这样,曹操也不会同意臧霸接管这些地区,所以臧霸也就果断退兵返回琅琊。 自此至今的三年时间里,青州乱的一团糟,也没有大姓制衡,可臧霸理都不理。 以青州现在的形势,臧霸自然能一口口吃掉,也有把握维持统治。 可他觉得没意义,就是打下来,未来也不可能拥有其他发展空间。 规模越来越大,未来反而不好上岸。 专心守着目前的基业,臧霸内部的凝聚力是很强的。 只要他没有对外扩张发展的心思,那不管曹操还是刘备,又或者是那位黑大司马,都能容下他。 甚至,臧霸不准备表露什么明显的喜好。如果现在表现出对刘备的亲善,未来黑大司马与刘备决裂,自己岂不是要跟着刘备一条路走到黑? 至于把基业传给儿子这种事情,臧霸想都没想过。 现在的他,已经把家族威望提升到了某种极限;安安稳稳落地,比什么都重要。 思维落定后,臧霸才传见许慈。 许慈是个年轻人,但也年近三十。 他是南阳人,曾在北海郑玄这里学习深造;后袁谭攻掠青州时,许慈走海路避乱交州,与薛综、程秉等人求学于北海刘熙。 袁谭入交州时王修同行,得知中原大变,很多隐居交州的士人纷纷北上。 许慈原本同王修一起要北上关中,结果在家乡南阳遇到同学关系更好的孙乾,于是就在孙乾邀请下,在刘备这里出仕。 两人见礼之后,许慈就说:“国贼弑杀天子,如今天下之人恨不能得而诛之。” 臧霸听了开头一句话,就摆手说:“我泰山贼也,休要以大义说我。我敬重玄德公为人,若是讲述人情,我或许还能出兵助战。” 许慈愕然,惊异看着臧霸,没想到臧霸这么不要脸。 臧霸神情自若,举杯示意后自饮自酌,说:“曹公的确时日无多,但对我终究有知遇之恩。我是盗贼出身,又追随吕温侯与曹公相持日久。但曹公不做追究有活命之恩,授我官爵,待我如似国士。我不能以国士相报,但也不能出兵讨伐。” 看着恢复平静的许慈,臧霸也是为难模样:“我与玄德公虽有情谊,但不值得我恩将仇报。何况,如今曹公日薄西山,有垂死挣扎之状,其麾下未散之兵马岂可等闲视之?我麾下吏士,也都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怎可因我一人之私情,而坏数千家丈夫、壮儿性命?” 看着企图还要张嘴的许慈,臧霸收敛笑意:“我本良家子,汉室缺乏德行,朝廷郡县之间奸臣恶吏当道。为救父亲,我才遁入山野为盗。在忠孝之间我选了孝顺,就请先生不要再用忠臣之义来说事。” 许慈听了也是无奈,现在臧霸真的什么都不缺。 何况刘备也拿不出来什么像样贵重物品,再说了,臧霸这种讲究义气、痛快的人,对金帛奢侈品缺乏认同。 良久之后,许慈就说:“明公振臂高呼,则青徐变色。如此可免去许多无谓的厮杀,能活人无数,此大仁德之事也。” “这天下死的人够多了,也不多几万、十几万。” 臧霸神态淡漠:“在我看来,我治下的军民男女才是人,外面的人与我有何关联?我力量微薄,实难兼济天下。还请将我的言论转述于玄德公,我敬重玄德公、云长公,请恕我私情深重,难以为天下公义、仁德而战。” “是,仆不敢更改一字,必一字不漏转述于主公当面。” 许慈也只能长拜,臧霸却说:“稍后我会手书一封,先生你远道而来,还请安心用宴,恕我不能作陪。” 臧霸说罢举起刚刚斟满酒水的杯子,许慈也赶紧举杯,两人遥遥示意,仰头一口饮尽。 随即臧霸放下酒杯,起身拍拍手掌,对许慈笑说:“先生自便,不要与我客气。” 这时候一队歌舞伎从侧门而入,天气炎热,十几個身形丰腴的高窕女子薄衫做舞,还都赤足。 许慈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泰山特产,以往是侍奉泰山府君庙宇的神女。 天下大乱以来,各方庙宇祭祀都受到黄巾军的冲击,但一些传统也得到了保留。 比如这类神女的选拔,许慈在北海求学时,就被孙乾带着见识过神女滋味。 现在臧霸一出手就是十几个,许慈顿时感觉这一趟没有白来。 心中那点对臧霸的小情绪,也就须臾之间消磨一空。 只是思维变迁之间,许慈就明白了臧霸的苦衷和不得已。 (本章完) 第332章 统治大义 第332章 统治大义 淮南舒城,即将出使江东的蒋干绕路来到这里。 虽然蒋济也姓蒋,可蒋干依旧觉得能带领两淮之士壮大的只能是周瑜。 他来到城郊周氏庄园坞堡时,这里果然弥漫着一股药味。 蒋干径直入内,周氏族人不敢阻挡。 果然池塘凉亭下,看到了一袭白衣手握竹简的周瑜。 周瑜也诧异蒋干的到来,放下竹简快步来迎:“子翼何以至此?” “我就知道公瑾绝不可能早亡!” 蒋干上前抓住周瑜双手晃了晃,上下打量周瑜,见他气色健康不由安心:“若无公瑾,我两淮之士何以立足于新朝?” “子翼抬爱了,我不过败军之将,岂敢奢望其他?” “公瑾不可自轻。” 蒋干牵着周瑜回到凉亭,看了一眼周瑜阅读的竹简、帛书,察觉一卷帛书已装裱成卷轴,上面誊抄的字迹是金简书。 一瞬间,蒋干心脏不受控制的停滞了片刻。 随着呼吸,心跳又正常起来,回头看周瑜:“公瑾何来金简书?” “因公事所得。” 周瑜解释一句,示意蒋干落座后,周瑜就问:“敢问子翼,淮南王可会追究讨虏将军家室亲族?” 这个问题必须要先问明白,孙策视他为结义兄弟,孙策的母亲也视他如儿子。 搞明白这个问题,才能决定他的立场。 蒋干就说:“淮南王秉性宽厚,并无大肆诛连之意。但是孙氏这些年积累的财物必然抄没,这是必须要给大司马的交待。” 土地、部曲仆僮、布帛可以瓜分,但容易运输的黄金、珍奇奢侈品就必须运往关中。 周瑜听了松一口气:“人无事就好,子翼来此寻我,可有教诲?” “不敢教诲,只是希望公瑾出面,与张子布协力,以协助淮南王接管江东各郡。” 蒋干说着左手挽起右手袖子,右手指着南边交州方向:“公瑾也知,交州牧袁谭已然丧胆,不敢与大司马交锋。江东之众若顽隅负抗,不说两淮十余万大军,交州亦会出兵助战。到时候天下广大,江东之众何处可依?” 交州参战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堵死反抗份子的退路。 没法退往交州,那只能被剿灭。 周瑜听了点着头,也挽起自己双袖,来到凉亭一角伸手揭起布帛,露出长琴。 他坐在琴前试着拨弄琴弦,用手掌轻轻压在琴面止住各种弦音:“我此前想过天下速定,未曾想过会是从扬州开始。” 天下速定,必然是一个个势力崩解。 江东坐断一角,未尝没有乘势壮大的机会。 可曹操崩而不溃,结果率先出兵讨伐曹操的江东军却先瓦解了,这是周瑜无法接受,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周瑜侧头看蒋干:“子翼啊,自大司马斩获匈奴十万级时,我就知道这一日或早或晚而已。现在想起来,实在是不甘心。” 蒋干也明白周瑜的意思,内战强不是真的强。 谁统一天下,接下来必然要跟诸胡开战。 那位大司马不以常理行事,大家还在屋子里乱斗的时候,人家跑到院子外砍死了许多土匪。 还把这些盗匪的首级收集起来,生怕其他人看不见一样。 那么院子里、屋子里其他人还打不打? 正常来说,谁统一天下,再讨伐诸胡,斩杀几万级,迫使诸胡上表请降;以这样的对外功勋夸示天下,自然会得到统治天下的真正认同。 黑熊随意开战,就窝在关中,就那么取得了统治天下的最终大义。从斩获匈奴十万级开始,许都天子就真的不重要了。 斩首十万级的威慑力,能保护天下,也能威胁天下。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周瑜不觉得意外,理智上完全可以接受。 可感情上不愿接受,但好处是很多的,起码先崩解的江东军,融入淮南王国后,也就能跟着淮南王国融入新朝。 周瑜、蒋干相顾无言,周瑜至今还是难以释怀,忍不住又是长叹一口气。 见此,蒋干就问:“公瑾可是为孙、徐二将而叹?敢问公瑾,孙讨虏可有隐诛孙征虏、徐平虏之意?” 周瑜默然,总不能为孙权解释,说现在没有动手的心思和迹象。 见周瑜样子,蒋干感觉周瑜还算有良知,没有昧着良心一味为故主孙权辩论。 周瑜的沉默,蒋干也是心中释然,就说:“此前孙徐二将别无选择,如今不过是自保罢了。这是孙氏本就存在的缺陷,非公瑾智略不足。” 如果周瑜智略真能解决那么多问题,那也就不会有孙策遇刺一事。 周瑜的默然态度,蒋干其实是很爽的,这等于默认孙权有隐诛堂兄孙贲、表兄徐琨之意。 这为江东诸将推翻孙权提供了道义上的支撑,未来落户关中时,也能少受歧视。 关陇的官吏士人们,肯定会攻讦江东军出身文武的私德。 现在周瑜的默认,会补上这個漏洞。 蒋干是真的很高兴,就对周瑜说:“江淮纷争已定,张子布已拜为国相,以公瑾之才器,当拜领淮南中尉。唯有这样,才能均衡张子布之势,此公刚强,若有公瑾在,可使江东速定。” 郡国中尉等于郡尉,换算到汉帝国,相当于大司马+太尉。 “败军之将岂敢奢望中尉高位?” 周瑜立刻拒绝,又说:“若是能为江淮和睦出一份力气,我岂会惜身?” 周瑜有他的顾虑,感觉这种时候转身就加入对方阵营并获取高位,未来很难解释清楚其中的变化。 他也疑惑,张昭怎么就这么着急,竟然连吃相都不顾了。 蒋干就问:“难道公瑾不知关中杜畿、苏则之事?” 周瑜听了歪头看蒋干:“子翼的意思是,张子布担忧成为杜畿、苏则之流?” 见蒋干点头,周瑜眯眼就问:“难道子翼眼中,大司马就连这点容人器量都无?” 蒋干陷入思索,渐渐摸到一点思绪,抬头去看周瑜。 周瑜猜到蒋干的思绪,就轻轻点头:“大司马器量恢弘志虑高洁,如今看着不喜杜畿、苏则,难道他就喜欢其他人?祸福相依,张子布既然走了这样的路,那我就该走另一条路。” 这个猜测太可怕了。 蒋干抬手揉揉脸,沉眉:“恐怕是公瑾与我多虑了。” “就大司马那样的人,如何多虑也不为过。” 周瑜抬手拨弄琴弦,抬头看凉亭内打旋的一只绿色蜻蜓,低声告诫:“子翼啊,切不可居功自傲。” “不敢。” 蒋干也去看蜻蜓,突然莞尔一笑:“公瑾出身名门,却是败军之将;我虽有些功劳,但多是言辞之功,未来岂会被大司马惦记?如公瑾适才所言祸福相依,这未尝不是你我的好事。” 周瑜听了不语,只是双手拨弄琴弦。 作为败军之将,未来的他,注定是个孤臣。 (本章完) 第333章 毫无悬念 第333章 毫无悬念 贺兰山下黄河岸边,夜风呼啸。 吕布、高顺组成两支十骑队一左一右冲入一处营地内冲杀,一座座营火被经过的傀儡道兵打翻。 混战中,黑熊驱马靠近,抬手一挥,两个傀儡百人队降在营地边缘。 除了少数头目傀儡穿戴铠甲外,其他傀儡都是一套简单的号衣,光脚持刀剑或矛戟就扑入营地参与厮杀。 组成百人队后,傀儡道兵之间配合更加娴熟。 前后交战不到半小时,这座千人营地就大溃。 只有寥寥数十人找到马匹破围而走,余下要么殊死抵抗见到人影就挥刀攻击,要么跪伏请降或装死。 后方一队骑士持火把渐渐靠近,黑熊抬手一招,两个百人队化成卡片飞回来。 他身边典韦持火把而立,后续涌来的骑士直扑营地。 黑熊也有序调动吕布、高顺十骑队脱离战斗,把收降的事情交给新来的增援骑士。 也不歇息,黑熊驱马向西边山区追击。 吕布、高顺十骑队冲奔在前,追杀二十余里,才在一处山坳内停下。 召唤出两个百人队,很快它们就将搜集的各种木柴搬来。 燃起了一个盛大篝火,黑熊独自看着熊熊烈焰。 连续作战两個多月,杀戮真的很难停止。 本以为他能迅速推进到贺兰山一带,结果硬是在朔方耗了二十多天,前后俘斩三万多鲜卑人,解救收编了四万多骑士。 结果引发了西部、中部鲜卑的震怒,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 整个朔方地区一片乱战,前后用了四十多天才击退中部、西部鲜卑,彻底没了俘虏后,他才能带着整编的六万多骑士南下。 完全就是游牧打法,六万多骑士只存在账面。 今天可能这里损失了几百骑,明天别处又能补充数百骑。 西套……也就是河西诸部,一点都不耐打,到现在最难的就是找对方的部队、部落。 打到现在,河西地区但凡遇到零散小部,都是喊着要投奔大汉的。 连续几天都没找到有价值的敌人,黑熊很是遗憾。 作为狼群战术的头狼,黑熊本以为河西诸部看到西部鲜卑添油战术失利后,会集结大军跟他打一场决战。 结果河西诸部是战是和拿不定主意,等自己从朔方南下时,河西诸部依旧没拿出一个主意。 没有主意,那河西诸部也就没有完成大集结。 于是一场烂仗从朔方打到河西,天天都在杀戮。 打到现在,这是他七天之内遇到的第一个千人部落。 几乎可以断定,河西诸部已经完了,要么死了,要么变成奴隶,要么一些外围的部落逃亡河西四郡。 他思索一番战事,就闭目睡眠。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站在周围挡风的傀儡道兵被阳光消融,最终只剩下中高阶傀儡。 清醒后,在附近山溪洗漱一番,就乘马返回最近的大本营。 大本营,富平县青铜峡。这里由一座座营地组成,俘虏的人口、兽群、物资都会集结到这里,完成初步分配后,就会南下走安定郡,返回关中。 黑熊返回时,虞翻正在外围营地查验药材,此刻只能抬头看着黑熊三十余骑返回大营,穿越一层层环形营地,进入核心区域。 大营正中,积压了许多公文。 黑熊返回后就批注公文,对于这些公文他处理起来已经游刃有余,还能分心询问一些营地里的琐碎事情。 午饭时期,外出负责侦查的张绣回来,带来一份口供来见黑熊:“大司马,据报,最大的一支羌部已经遁走敦煌,他们跑的实在是太快。” “那就不追了,羌人早晚会回来的。” 黑熊拿起口供看了看,上面是金城郡相关官吏的签字,就说:“我现在为难的只有一件事情,这么多的兽群怎么才能运回关中。” 南迁的人畜从富平南下后,兽群会吃沿途的草料,为了让更多的兽群能活着返回关中。 所以南迁队伍是分流的,一支走塞内道路,贴着长城南向东走到上郡后再沿着秦直道南下;另一支走安定郡,从陇山道入关中。 两条路线交叉安排,保证任何一条路线上的迁徙队伍都能有草料补给。 即便这样,每个迁徙队伍最多安排五千多兽群,还是以羊居多。 牛马太能吃了,走南面的两条路入关中,沿途草料根本难以供应。 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黄河向北驱赶,以游牧的方式驱赶兽群。 绕着黄河走一圈,这样沿途丰富的水草,才能保证牛马兽群的健康。 这段时间里,才能让后方往秦直道运输足够的刍稿。 等秦直道沿途有了足够的刍稿饲料储备,这一百二十多万牛马才能运回去。 兽群实在是太多了,远距离驱赶折损很大,疾病折损更大。 如果大量牛马死亡滋生瘟疫,那损失就太大了。 黑熊为这个问题为难,张绣也觉得为难,就提议:“不若恢复北地郡,就在这里设立军屯,立百户所、千户所,施行游牧?” 张绣见黑熊不反驳,就继续说:“如今内迁,未来又要迁徙民众充实边郡。现在西部鲜卑实力大损,以末将来看,不若就此经营河西。明年出征,可以以河西为前哨。不管是进击中部鲜卑,还是河湟诸羌,河西都是不错的前线大营。” 黑熊听了皱眉:“照你这样说,我们就该停下迁徙。不过大军驻屯此处,许多吏士难免不满。这样吧,我会安排黄阁统计各部吏士,若是乐意驻屯河西的,我就按计划提前设立百户所、千户所,划分春秋牧区。” 见黑熊听取这个意见,张绣也不再多说什么。 本就有经营河西的计划,只是不是今年。 没想到缴获的兽群实在是太多了,羊群也就算了,怎么宰杀都不值得心疼。 可那么多的牛马就很有战略意义,值得提前经营河西。 未来河西、朔方、五原等河套区域内,黑熊不准备推广羊群,只在这里放牧牛马即可。 牛马吃草不伤草根,羊群太狠了。 只是提前经营,就要设立一支规模可观的驻军,还要环形布控,形成一个安全的放牧生活区域。 这样周围敌对部落进攻袭扰时,也能保护住兽群,可以坚持等到援军抵达。 所以驻军规模不能低于三万,好在百户所、千户所本就是军民一体的制度。 (本章完) 第334章 东西之争 第334章 东西之争 关中,步入七月已有秋日丰收之象。 幕府长史崔州平巡视秦直道,秦直道春季时就修筑了连续的营地站点。 这些营地二三十里一座,以驻屯千人为准。 而现在为了迁徙河西海量缴获,又在这些营地附近修建草料场。 崔州平巡视到延安,关中的草料运输到延安周边就很难向北运输。 再向北,成本就突然高涨起来。 如果在延安附近囤积大量草料,那么迁徙入塞的兽群能在榆林周围吃饱,再携带一些草料,足以支撑兽群抵达延安。 抵达延安后,崔州平就近游览功勋石塔。 他可不敢进入石塔内,就在塔边俯览远近山势,隐隐感觉这座石塔似乎有提点山脉、水脉的作用。 此前延安周边山水走势并不瑰奇,与周边县邑比起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但这座石塔修筑后,不管是从周围来看,还是站在这里来看。 仿佛鸡群之中出现了一只鹤。 驻望许久,崔州平感慨说:“大司马学究天人,筑造此塔,如似斡旋阴阳造化。” 随行的幕府属吏里,诸葛瑾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与崔州平相熟的潘濬上前一步,拱手:“长史公所言极是,沛国朱建平来此占卜,说此乃通天之柱也。” 崔州平闻言笑了笑,朱建平的事迹他也听说过。 这个有名的相师入关中后,几乎遇到有点名望的就说对方有公卿之望。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朱建平颇受追捧。 这个人走到哪里,当地官吏士民争相供奉,所求就是让朱建平看一下面相。 笑罢,崔州平就说:“自鲜卑大王和连侵入北地,被北地吏民射杀后,鲜卑就暂归和连侄儿魁头统治。前几年和连子嗣骞曼成年,与魁头争国。” 见他说起鲜卑之事,周围人静静聆听,这次自家大司马只是想从朔方借道去河西。 结果檀石槐的孙子,上一任鲜卑大王和连的儿子骞曼部众就在朔方一带。 因骞曼与魁头争位,鲜卑内部三分,骞曼位于西部朔方地区,魁头势力在于五原、云中、代郡、渔阳、太原北部。 魁头势力吃过亏,所以黑熊抵达五原附近时,魁头收敛部众予以放行,也不做接触。 见魁头如此软弱,年轻气盛的骞曼聚集部众进行截杀,结果就被黑熊攻灭。 这场战争后,五原一带的魁头见状以为有利可图,就带着人追杀碾压上去。 结果就是魁头也丧命,五原以西的鲜卑人被重创。 五原以东的云中、代郡鲜卑只能拥立魁头的弟弟步度根,而现在步度根上表请降。 还没对鲜卑正式开战,就杀了鲜卑代理大王,以及上一任大王的继承人。 战果太大,以至于关中大司马幕府还没做好准备,步度根就遣使请降。 其实现在步度根也很慌,原本鲜卑各部都在观望骞曼、魁头之争,如果能决出一个英雄,大家倒头就拜。 可这两個打的不分上下的堂兄弟,被路过的黑熊一前一后打死。 其他鲜卑首领慌不慌不好说,反正步度根很慌,作为魁头的弟弟,他很担心自己遭受清算。 刘豹当时有多慌,步度根也是类似的惊慌,生怕部众反噬,将他绑了献给汉军。 还有东部鲜卑,这些鲜卑部落立场千奇百怪,跟乌桓打,也跟鲜于辅、公孙度打,内部自己人也打。 东部鲜卑过于破碎,这些部落大人的名望也比不上骞曼、魁头、步度根这些鲜卑大首领檀石槐的孙子。 现在三部鲜卑,被打成了新的东部和西部,西部鲜卑首领就是步度根;东部有许多部落大人,缺乏一个可以服众的公认首领。 这种状态下的鲜卑,对外威慑力大减。 总之,让许多人视为未来劲敌的鲜卑就这么衰落了,鲜卑怎么倒霉不重要,重要的是幕府的用兵重点变化。 如果鲜卑韧性顽强,那就该乘胜追击,追着鲜卑打,不给鲜卑缓气的机会。 这就意味着今年冬季用兵鲜卑的计划不变,或许可以一口气贯穿凿破鲜卑,兵锋推进到幽州边塞。 到那个时候,兵锋仿佛镰刀一样向南勾挂一抹,那河北方面谁能抵挡? 自然而然,攻破收编鲜卑的同时,稍稍使劲,内外一起合作,就能压垮河北。 可现在鲜卑不行了,幕府会不会转变用兵方向,转而去进攻河湟诸羌,以及凉州诸胡? 凉州在籍人口很少很少,不等于这里是无人区。 汉边民退让留出的山野平原,自然会有诸胡占据、享有这些生产资源。 所以幕府对凉州用兵,依旧有利可图。 凉州人本就半加入幕府,如果先一步开启西线战事,那么大量的凉州人获取军功、经济利益的同时,还能将幕府空缺的职位填满! 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崔州平会很难受。 此刻他讲述鲜卑国内的变化和内情,周围十几个属吏听着,近半人如诸葛瑾、潘濬缺乏直观感受。 他们一个徐州人,一个荆南人,对幕府未来西线、东线战略带来的变化缺乏敏锐性。 可崔州平以及周围的河北燕赵士人不一样,推动东线,一口吃掉河北,才是他们所追求的事情。 听着崔州平讲述,河北人都是紧张。 如果东线战事扩大,他们都可以发挥作用,除了向导之外,还能游说策反乡党,也能协助幕府稳定河北。 大量河北士人涌入幕府的同时,他们也能获得功勋,占据高位。 可现在鲜卑人表现的竟如此软弱? 一个出身河北的属吏就开口:“长史公,某在渔阳时久闻步度根奸滑凶残之名,今日请降,恐怕是诈术,欲行勾践之事乎?” 崔州平看了一眼这个属吏,就说:“此事我自会陈禀君上。” 稍稍停顿,崔州平就暗示说:“匈奴与鲜卑是世仇,此事不妨向匈奴咨询。如果匈奴人也觉得步度根请降是真,那自然是真心实意。” “是,仆明白了。” 当即有人会意,这是要从匈奴人那里借助力量,或许匈奴人也很乐意出这份力气,但要进行合适的引导。 就在他们准备下山之际,一伙使骑抵近。 领头骑士一跃下马将一副防水漆木桶递上:“长史,君上急递。” 崔州平站在原地不动,自有属吏上前检验使骑身份、漆桶封印,确认无误后拿到崔州平面前。由崔州平亲自破开封印的胶泥,取出里面的公文后,崔州平阅读后脸色大变,略略收拾情绪掩饰失态,才说:“这样也好,省去了草料运输之苦。” 其他人不明所以,诸葛瑾站在边上面色如常,只是心中暗暗计较。 感觉应该找机会和弟弟好好说一下崔州平的事情,能做好清心寡欲的名士,做长史的时候不一定能克制住贪念。 幕府这么多人,西线、东线之争又不是秘密。 大约四天后,崔州平的书信出现在上党,摆在崔琰面前。 崔琰只觉得脑袋有些晕眩,大司马幕府内部在关注东线、西线的路线问题,河北人也很关心。 原本也没有这么迫切,可都怪魁头、骞曼这对堂兄弟太过于废物。 本以为鲜卑怎么也能撑个三五年,将塞外通道挡住,最不济也能牵制黑熊的兵力。 结果倒好,这对堂兄弟前前后后挡了不到四十五天,就被全歼。 前后被斩首八万级,弄的匈奴各部振奋不已,已经开始自发向五原、云中鲜卑发动袭击、抄掠。 步度根选择的余地不多了,要么率部东撤去跟东部鲜卑争抢生存资源,要么投降,要么被杀。 如果步度根请降并被收编,那么黑熊一战收复河西、朔方四郡,势力自然能顺着代郡渔阳向东蔓延,与鲜于辅连成一片。 步度根投降不可怕,可怕的是导致鲜于辅、田豫加入关中。 这样的话,河北内部的配合力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之前崔琰心思也就发生了变化,对于崔州平的提议,崔琰不拒绝也不揭发,任由崔州平通过上党勾连河北大姓。 现在步度根请降,偏偏黑熊又想向西发展的消息传来,崔琰只觉得骑虎难下。 消息稍稍走漏,以袁尚继位后表现出来的凶残、果断,绝对不会手软。 造反、谋反这种事情,本来就该快速商议、快速发动;现在这样拖延,特别是黑熊向西拓展的消息传来,河北参与阴谋的人心怀不满揭发出来,那会死很多人。 崔琰思前想后,更感为难。 名誉、生命、富贵、权力他都不想轻易抛弃,可现在如果稳不住同谋的河北人,肯定会暴露。 人能抵抗的精神压力是有限的,袁尚杀人手段比袁绍还要迅捷。 若迟迟不见关中向东发展,担忧消息走漏自己被诛连……那么求生本能下,这种人极有可能跳出来先行揭发。 崔琰已经涉足进来,他必须抛弃一些东西才能保住更多的东西。 思想前后,他不准备被动等待事情的发生,看现在形势变化,他只能主动介入并引导这件事情。 必须给与内部同谋者希望,只有他加入,带着更多人加入,才能稳住内部,甚至孤立、架空袁尚! 崔琰不缺果断和勇气,放下崔州平的书信,就对主簿说:“去安排一下,我要见平难中郎将。” 主簿不觉得意外,就问:“明公,是急是缓?” “不急,但也不要拖太久。” 崔琰表现的心平气和,他信不过信件、信使,他必须与张燕当面商谈。 有了张燕的军队支持,河北许多人才能稳定下来。 哪怕黑熊向西发展,河北内部也能沉稳发展,不至于自乱阵脚。 毕竟步度根都投降了,下一步就是鲜于辅领幽州六郡依附关中;再加上张燕的黑山军,已经具备了单独动手的条件。 只要内部挖的勤快,鲜于辅、张燕甚至不需要出动军队,光是间接压迫之下,会让许多袁氏死忠不得不中立。 一击得手软禁袁尚,除了寥寥无几敢于反抗的袁氏死忠外,河北自然变色。 步度根的投降,是压垮崔琰的半根稻草;另外半根就是黑熊可能推动的西线战事。 两件事情组合在一起,崔琰没得选择,只能牺牲自己的清名,主动跳出来牵线。 否则事情暴露,袁尚没好处,河北士人也没好处,是两败俱伤。 若他现在来主导,或许能兵不血刃解决河北问题,袁尚即便身死,袁氏尚可保全。 只要多想一些,崔琰感觉做这种事情,道德名誉上的亏欠也并非那么沉重、难以恢复。 就这样,崔琰一边派人邀请张燕,另一边也派人将崔州平送来的情报送到了邺城袁尚处。 河北今年经历了春蝗、秋蝗,粮食虽然不至于绝产,但储备依旧不足。 崔琰送来的情报让袁尚松一口气,当初的盟友猛地不像话,袁尚真有些寝食难安。 现在就怕黑熊征服河西诸部后又一路向东,然后裹挟收编的鲜卑为前驱,这样的话鲜于辅根本挡不住,自然会加入黑熊的阵营。 鲜于辅的幽州六郡意味着什么? 这是幽州边郡,是河北的头盖骨! 六郡之南,无险可守! 所以袁熙基本上钉死在易水一带,袁熙必须保持压迫,才能与鲜于辅均分六郡。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拿谁都没办法。 如果期间谁敢收力、抽身,那势必被对手猛击,还要遭受反噬。 外部势力强力介入帮助一方的话,另一方势力会被震飞。 袁尚将这份情报递给主簿,李孚接过沉心阅读,就说:“大司马用兵难以探寻规律,如今看似要经营河西,意在河湟。若是突然率万骑向东,则幽燕大乱。” “是啊,谁也无法估算他的行踪。” 袁尚轻叹一声,谁能想象对方取得的军事成就? 带着收编的降军吞掉关中,带着关中三千新编骑士大破匈奴斩首十万,势力越打越多。 恐怕也只有汉初的韩信,才能打出这种战绩。 至于现在出兵塞外明明是要进击河西诸部,却半路上灭掉鲜卑两个王庭,弄的鲜卑凝聚力、威慑力大减。 就现在的军事威望,明年单骑出塞跑到鲜卑人那里,或许振臂高呼,鲜卑人就争着追随。 袁尚太了解鲜卑人的性格了,整个边塞内外的诸胡……不说匈奴鲜卑,估计乌桓人也开始考虑未来的立场问题了。 想了想,袁尚就问:“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李孚想了想,上前低声:“大司马出行轻率,恐非善事。” 袁尚抬眉看李孚:“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我与他终究有些交情在。曹操不急,我们急什么?” “是,明公所言甚是。” (本章完) 第335章 破局之策 第335章 破局之策 东海,夏侯渊大营。 一场小雨后的清晨,夏侯渊亲自出巡。 见夜间守军有破坏鹿角的迹象,夏侯渊不疾不徐驱马靠近现场。 观察附近的痕迹,对跟在身边的侄儿夏侯尚说:“伯仁怎么看?” 夏侯尚十五六岁,此刻步行观察地上脚印痕迹,抬头:“约十余人牵马破围而走,昌豨联系外部,可能是刘玄德使者。” “嗯,有些道理。” 夏侯渊顺着破开的鹿角去看郯城,郯城守军是不可能轻易投降的。 哪怕郯城吏民被裹挟造反,郯城吏民也不会无条件投降。 当年曹军攻入徐州,郯城就是徐州治所所在,郯城现存的吏民非常了解曹军的作风。 哪怕投降,也必须是有条件、保持武装的投降。 哪怕诱杀昌豨,郯城、东海的叛军,也必须给与足够的保障条约,这些人才敢投降。 之前昌豨叛乱就是这样,为了安抚住徐州,只能宽大处理。 不是昌豨的面子大,而是徐州经历曹军三次屠戮后,徐州的吏民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昌豨第一次造反时,许多人就在观望后续处理。 好在那时候妥善处理了这个问题,没让问题扩大变的难以收拾。 而现在情况更为恶劣,曹军背负了弑杀天子的恶名……这种情况下,曹军吏士还有必要在意什么恶名与信誉? 几乎徐州人可以断定,郯城只要开城,那曹军就会动手屠城。 这已经不是游说昌豨、郯城守军就能解决的问题,摆在面前就两条路,第一是破城屠城,第二就是这么持续围着。 军中情绪已越来越压抑,如果破城后不进行释放,那军中怨气沸腾,运气好军心溃散,运气不好就会哗变、反客为主。 现在维持军队,靠的就是城内的财富与厚赏。 朝廷的官职已经失去了号召力,也就残酷的军律还能勉强弹压内部。 没办法,摆在夏侯渊面前只有这么两条路。 他敢退兵,凝聚军队的那口气就散了,退兵的话,军队会崩解,到时候几十个乱兵就能摘了他的脑袋去换赏钱。 所以只能钉在这里与昌豨对耗,只要军队还在,不出现明显的折损,那周围的粮秣补给就能持续运输抵达。 背后就是万丈深渊,夏侯渊只能钉死在这里。 他与昌豨之间目前看来只能活一个,昌豨不可能主动开城与他野战,他也不能撤围退兵。 只能这样对耗,等待中原决战的战果。 现在看起来,反倒是夏侯惇的河洛地区比较舒适,虽然被抢了夏粮,但依旧能自给自足。 又有相对完善的防护体系,就算投降,夏侯惇也能主动卖个好价钱。 夏侯渊这里毫无退路,只能每日照常一封军书发到许都,向曹操汇报战况。 如果东海战场崩了,那整個曹军都有可能连带的崩解。 现在曹军就四股,夏侯惇那里是接近三万的驻防部队;夏侯渊这里是三万多的野战军团。 此外就剩下曹仁的机动军团,与曹操的中军。 全部加起来,不到十二万。 这还是许都事变后许多官员、吏士逃亡后极限动员的数据,现在顾不得什么长远发展。 曹军已将合适的青壮编入军队,准备做殊死抵抗。 只有挡住刘备,才有去谈什么长远未来。 夏侯渊的军书很是规律,一日一封。 这也是曹操每日必看的,军书稳定送到许都,说明前线稳定,曹操情绪也能稳定。 这一日,曹操看完东海战报后,带着曹冲到许都东郊游玩,以此放松心情。 曹冲在今年展现了称象的典故,更是让曹操喜爱不已。 这份喜爱有多少,那曹操的压力就有多少。 一旦战败,曹军过去做下的血债必然报复到宗族子嗣身上。 东郊象园,曹操与程昱在亭下对弈,两个人云淡风轻。 但盛夏暑气正在消退,谁都知道,刘备即将发动猛攻。 也就孙权败亡崩解的太快,给刘馥让出了完整的江东,让刘馥不得不沉心梳理、消化扬州。 否则刘备、刘馥两面夹击,中原战场分出胜负前,夏侯渊的东海战场一定会崩。 不是夏侯渊不行,而是夏侯渊无法驱使曹军强攻城池;而东海守军畏惧屠城,会殊死抵抗。 所以任何的强攻,都会在守军顽强抵抗下产生大量损伤。 这种损伤,是夏侯渊无法承受的,也是曹军不愿承受的。 东海只能是相持,臧霸观望不动,就是最好的局面。 刘馥如果出兵抵达徐州,那么臧霸就必须动,臧霸动了后,缺乏援军的夏侯渊一定会倒霉。 好在孙权送了一份大礼包,能将刘馥噎死,让刘馥分不出力量参与北伐。 东线稳定的情况下,现在只需要专心应对刘备。 可北线呢? 袁尚岂会眼巴巴看着中原曹刘对峙? 想要战胜、击退刘备,仅仅靠曹操中军集群是办不到的,必须合曹仁军团一起出击,才有较大胜率击败刘备。 所以曹仁这个仅有的机动军团也参战后,黄河沿线基本上是不设防的。 那么,袁尚会不会出兵介入? 此前介入的机会不高,因为对袁尚来说,乘机吃掉鲜于辅就很合算。 可关中发动的朔方、河西战争打残了鲜卑,逼迫鲜卑仓促上位的新王步度根不得不归附、请降于关中。 这意味着关中的影响力能直接通过代郡、渔阳渗透到幽州;鲜于辅抵抗意志自会强化起来,这就不是袁尚能轻易吞掉的。 关中的崛起,会迫使袁尚加快脚步整合周围的地盘、人力。比如中原,如果曹刘相争之际被袁尚一口吃了,袁尚威望大涨,内部凝聚力也会暴增,自然就有了对抗关中的心气。 故而曹操很是忧虑,打破曹操的脑袋,他也想不明白鲜卑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弱了。 唯一合理解释就是骞曼与魁头争国,鲜卑内部分裂、混战,让路过的黑熊捡了个大便宜。 骞曼和魁头任何一个人存活,都能维持鲜卑整体的统一,就算暂时退让,依旧有报复黑熊的勇气和实力。 可这两个都死了,继承的步度根实力不强威望不高,不想死的话,只能请降。 如今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曹刘之争难以避免,袁尚快速扩张也成了必然。 就是不知道消息相对迟缓的辽东公孙度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故而此刻,曹操想找一个破局之策。 只要能破解,扯一把黑熊的后腿,只要让黑熊慢一步……就黑熊现在现在扩张速度,稍稍慢一步,两脚打绊极有可能摔个内伤。 程昱握着一把棋子把玩,目光落在棋盘上迟迟不落子。 曹操也不逼迫,也是静静等候。 程昱良久之后,才将一枚白子落下,开口:“当今天下若无明公,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皆因明公,山河才有重整之气象。只是逆臣谋害天子,嫁祸明公,使天下人生出误解,彼辈以为天下诸刘如何伟岸。不若稍作引导,就可暴露诸刘本性。” “仲德是指刘景升父子争权?” “不止是此事,仆听闻荆南有立长沙王之意。立长沙国,必不容于刘景升父子。如此荆州诸刘间隔长江而攻杀不止,刘景升父子之间更有夺权之祸。” 程昱耐心很好,又说:“还有益州刘璋,本为刘焉之幼子,其兄刘瑁尚在,又善军事。若是有流言,说是益州之士欲以刘瑁为王,那兄弟相残之事近在眼前。” “如此荆州父子争权而反目,益州兄弟因权而相残,此二事,足以让天下知诸刘之卑鄙,并无高尚可言。” 程昱说着微微欠身,放低语气:“至于扬州刘馥,他只有一子,立国时就封为太子,使入质关中。今刘馥坐断东南全据江淮,纵然刘馥本心不改,可其麾下新旧文武难免生出大志。明公若是能屈尊,遣使游说江淮之士,以谋劝进之事,那么以刘馥柔弱之性,恐难遏制麾下文武。” “这样一来,天下又有新主,也可断关中一臂。” 程昱语气略喑哑,都是从各方面一起下手,最重要的一步就在刘馥这里。 推举刘馥为帝,刘馥没了退路,刘馥麾下新旧文武也就没了退路。 己方再加入刘馥阵营,臧霸自然也不会落后。 这样一来,江东朝廷就会拥有完整的扬州,以及兖豫青徐四州,以及半个荆州。 说不好交州袁谭也会加入江东朝廷,毕竟天下不可无主,带着交州加入新朝,对袁谭也有很多好处。 程昱的规划,让曹操眼睛一亮。 什么荆州父子争权,益州兄弟相残,都是小场面。 只能暴露诸刘丑陋的一面,无法洗白己方,更无法遏制关中的扩张。 就连刘备,也无法压制。 可如果弄出一个东南新朝廷,现在的刘馥一战全据江淮,麾下十余万大军,本身又是沛国大姓、名士出身。 而且名声一如既往的好,某种程度上来说,刘馥几乎可以称之为宗室长者。 他的品德、清誉本就在刘表之上,现在又表现出了极高的文治武功,他称帝,舆论上不存在任何问题! 再说了,以己度人,现在的刘馥,难道真的就没有那么一丝称帝的心思? 江东朝廷新立,首要考虑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快速膨胀的关中,这是涉及朝廷的生存延续问题。 其次要给许都朝廷定性,比如刘协的谥号之类的。 新朝建立后,一切围绕新天子展开,就没几个人在意上一任天子的事情了。 己方不弄死旧天子,新天子也没机会登顶。 所以只要拥立江东朝廷成立,己方立刻就能洗白……甚至在新天子刘馥的调解和担保下,袁曹之间的仇恨也能暂时搁置。 毕竟黑熊扩张的太猛了,杀胡如杀狗;等黑熊调头来攻掠中原河北时,要么像狗一样被杀,要么逃亡。 至于待在原地投降,看一看关中的百户所制度,这能将大姓、豪强气炸。 不仅是袁尚,江东新朝廷参与的势力越来越多,承认新朝廷的人越来越多,那么刘备一方也难逃,自然会承认、加入江东朝廷。 也就是说,新朝廷的框架内,有刘备一席之地,那么刘备这个硬骨头也就可以拿来当自己头盖骨,用刘备去抵抗黑熊的攻势。 合天下之力,总不可能压不住占据关陇、河东的黑熊吧? 能压住,朝廷还有内斗的风险;可如果压不住,那所有人必须精诚团结,全力以赴。 否则等未来对方反打过来,就算你早几年死了,你的家人也不得安宁。 看一看被诛三族的王允,与黑熊对抗的结果很明显,你死都死不安稳! 曹操听了程昱的建言,只觉得如茅塞顿开,越是思索,越是欣喜:“闻仲德此言,如似拨云现日啊!” 程昱反倒有些愧疚,屈身施礼:“明公,如此以来,兖豫之士再无退路可言呐。” 曹操敛笑,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手里紧握黑子摩擦。 程昱的意思很明白,许都事变时很多梁沛士人逃亡淮南依附刘馥,为的就是与曹操撇开关系,也想攀附关中。 这些人的帮助下,刘馥轻松瓦解吞掉孙权,依旧影响刘馥,让刘馥向关中臣从。 可如果刘馥称帝,那么这些梁沛士人种种努力就算白费了。 但怎么说呢,比起横空出世不知具体的黑熊,这些梁沛士人更喜欢出身清白,与他们关系明确的刘馥。 刘馥称帝,这些人担忧之余,其实也是高兴、乐于见成的。 若未来朝廷败亡,那所谓的梁沛乡党们,自然会遭受刨根式的清算。 就如现在太原、河东士人一样,几乎绝大多数士人参与了为王氏家族的复仇之战,结果就是统统迁徙关中,贬为奴隶。 这就是刨根,王氏完蛋了,也拉着二郡绝大多数士人一起完蛋。 人还活着,未来也有摆脱奴隶身份重新入仕的机会,可对于二郡士人来说,他们的根已经断了。 无法通过‘根’来帮助自己人,也无法通过‘根’来获取自己人的提携。 程昱因此而愧疚,曹操听了也是默然。 片刻之后,曹操就说:“以黑贼的手段,未来恐怕也会过河拆桥。立刻着手推动此事,我稍后去见文和先生,看文和先生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喏。” 程昱屈身拱手长拜,低头长拜之际,神情之间那点愧疚早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本章完) 第336章 落叶知秋 第336章 落叶知秋 沛国之南,龙亢。 孙权从噩梦中惊醒,捂着心口只觉得浑身冰凉。 良久才恢复一些气力,披上斗篷走出寝室,院内门口处只有两名卫士当值。 门口近处燃烧营火,孙权走近后伸手去烤火,心有余悸神情木然。 又稍稍恢复后,就对门外呼喝:“谁人当值?” “是末将。” 周泰声音响起,孙权心神更安,就问:“子敬先生何在?” “子敬先生出使许都未归。” 周泰站在门前回应一声,却见孙权愕然,随即孙权恍然点着头:“一时忘了,取些酒肉来,多取一些。” “喏。” 周泰拱手,见孙权再无其他嘱咐,这才后退几步,亲自去准备孙权嘱咐的食材。 孙权原地站着仰头看黑压压没有群星点缀的夜空,一时之间更感胸闷,转身返回寝室。 不多时周泰引着两名仆从入内,这两名仆从抬着矮桌,桌案上是炭火盆,以及食材。 周泰手里提着一瓮酒,另一手斜举火把。 酒肉食材送到后,周泰本要退走,不想孙权却说:“幼平陪我饮酒。” “喏。” 周泰将火把交给仆从带出去,又多点亮一盏油灯。 炭火盆上扣着一顶铁盔,孙权用筷子夹了一片鲜红的肉,垂眉看了看肉片纤维纹理:“可是马肉?” “是,许都未有诏令,周边各县供给粮秣勉强只够吏士果腹。” 周泰还是往好里说,东海战场夏侯渊也在索取各种物资。 而周围各县不是没有粮食,可要么是粮食征发过程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运输环节有问题。 总之现在曹操治下如似官渡决战对峙时期,不是没粮食,而是太多人抓着粮食观望形势,让曹操征粮、运粮效率大降。 现在给孙权这里提供粮食,也仅仅是以不饿死为标准;怕的无非就是孙权这里绝粮,会四出抄掠。 孙权又看密封的漆木酒瓮:“酒水还有多少?” “不足三石,子经先生返回时,会有许都使者同行,要留一些酒水招待他们。” 周泰说着低下头,丧气起来:“这瓮酒水未满,仅有泰半。” “无碍。” 孙权说着又用筷子夹起富含油脂的肉片在铁盔上来回擦拭,擦去铁盔表面残存的尘埃锈迹,也充分浸润了铁盔表面。 随后夹起肉片铺贴在铁盔表面,淡淡烟气中,鲜红马肉片迅速变色,孙权又去贴下一片。 环绕铁盔贴了六片,才开始翻转第一片肉。 很快第一片肉炙好,夹着蘸了浅碟里的酱,随即送服入口咀嚼。 马肉粗糙,所以孙权炙烤七八成熟。 吞咽后,孙权端起酒杯小饮一口,就对周泰说:“幼平自己动手,今夜此间没有君臣。” “喏。” 周泰靠近落座,将头盔解下放在一边,也拿起一双筷子,这时候孙权将仅有的一碟酱料往前推了推,示意周泰自己蘸取酱料。 周泰也夹起一片肉蘸酱,送到嘴里咀嚼,这时候孙权已拿起酒瓮给周泰倒好酒水。 两人私下也没少聚餐,只是如今形势不同。 周泰情绪低落,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言辞的人,此刻闷声吃肉、陪着孙权饮酒。 不多时一瓮酒饮尽,孙权长呼一口酒气,将酒碗倒扣桌上:“我适才梦到兄长,他恨我未能复父亲之仇。”周泰听了不语,孙权又说:“我高估了许都天子的号召力,本以为北伐曹操深合军心。未曾想孙贲依旧恨我,且目光狭隘。” 如果按计划发动江夏之战,就算灭不掉黄祖,也能通过这场战争树立他与周瑜的军事威望。 甚至能将孙贲、徐琨剪除掉一个,这样内部就彻底稳固了。 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孙权此刻神情平静,格外冷静:“事到如今,曹操、刘馥都不会容我。如今天下衣冠所患乃黑大司马,刘馥率先称王,如今又全据江淮。以我对曹操的了解,他会推动刘馥称帝。传国玉玺就在许都,他要推动此事,刘馥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以,他死定了。 孙权想到形势变化的某种可能性,不由呵呵做笑:“还真是荒唐。天下竟因一人而联合,但他们已经迟了。” 周泰抬头用崇敬目光看着孙权:“明公?” “我的时间不多了,也不知能否逃出这座囚牢。” 孙权坐正身子,他腿短腰长,跪坐时显得格外高,略俯视看周泰:“我已看到衣冠南渡之日,他们绝非黑大司马敌手。去点选亲信之士,我们尽取马匹钱粮,立刻出发直奔关中。” “明公要弃军独走?” 周泰惊悚,低声:“若是这样,骑士出城十余里路便会溃散,或许有反噬之举。” “不是要弃军而走,而是幼平你要率精骑出使关中,代我向黑大司马请罪。” 孙权嘴上这样说着,可周泰已经明白该怎么操作。 周泰当即外出,略作准备就引两名仆从进来打扫桌案碗碟。 一名仆僮进来后就脱衣,他们都是随军甲兵,只是穿甲不方便伺候。 孙权也收拾了部分关键随身物品,就穿戴仆僮的粗布短衣,对方也开始更换孙权的衣物。 现在孙权虽然还很年轻,但为了在形象上树立威望,所以孙权胡须颇为浓密,故意积蓄大胡子。 就在今夜,孙权卷曲的胡须剃光,只留两撇精致髭须。 除非亲近之人,其他人仓促之间很难辨认出来。 周泰引着伪装后的孙权,又拿孙权签发的公文、信物开始挑选他眼中可靠的卫士。 公文传阅,许多人见是出使关中的命令,虽然心生敷衍倦怠,但也没有多少抵触。 其他管事的也没有去找孙权询问的举动,谁都知道孙权近来心情不好,今晚又喝过酒。 现在去找孙权质疑周泰执行的军令,那极有可能倒霉。 军心本就不稳,这种时候被借脑袋一用实属正常。 未及三更时分,周泰引着二百余人骑乘近五百匹马出城。 出城后,孙权一身皮铠,只觉得浑身舒爽起来,那种令他窒息的压抑感荡然无存。 论个人武力,孙权其实也非常的优秀。 只是他的地位是继承来的,反倒没了那股白手创业敢打敢拼、大不了从头再来的精气神。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那股被压制的匪气爆发出来。 二百余人驱马轻驰,出龙亢后沿着河流向上游谯县进发。 天明时分在一处十字路口向西而行,随即渡河,顺官道向汝阴进发。 抵达汝阴后,就能转向西北,直奔豫州驰道枢纽之一的郾县。 为避免被汝南的满宠抓捕截获,这二百余骑一路轻驰时保存马力。 只要路上见到活人,立刻追杀。 就这样,孙权险而又险的逃了出来。 (本章完) 第337章 人心所向 第337章 人心所向 合肥,孙权弃军逃亡的消息也很快传到这里。 这不算什么离奇的事情,但也引发了杨修的警惕。 杨修与陈矫同出于司空公府,在淮南栖身之际两人感情日益增厚。 两个人外出巡查军队返城期间,在一处路边酒庐歇脚,休缓马力。 随行卫士喂马,陈矫端浑浊米酒小饮一口,肚子饥饿不时扭头看店家,那里正炙烤河鱼。 杨修端酒不饮沉眉思索,突然杨修眼睛睁圆:“季弼,你说孙权已投曹贼,又何故弃军出逃?” 陈矫诧异不解,也专心思索,眉梢不展:“德祖是说孙权有必须弃军的理由?难道是曹贼会杀他夺其麾下吏士?这也不至于呀,逃到淮北的吏士多系孙权本部,若杀孙权,吏士离心,恐难再用。” 曹操现在很缺兵力,最合理的使用方式让孙权统领旧部,给个地盘让孙权栖身、养军。 杨修摇头:“曹贼缺兵是真,可他拥有再多的兵,也只能击败刘玄德,却奈何不得大司马。欲胜大司马,非精锐之师不可。乌合之众越多,越是容易被大司马击败。” 杨修说着端起浑浊米酒饮一口,又说:“仅靠曹贼自身,已难抵挡大司马兵锋。如今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曹贼兵败族灭就在眼前。” “德祖的意思是曹贼已有了置死而后生的计策?” “略有些眉目,只是不敢确信。” 杨修说着左右看一眼,继续说:“你我非梁沛、江淮之士,彼辈若有密计,自会疏远你我。不对,会提防我,却不会提防你。” 对此陈矫也不反驳,就说:“我职位卑微,恐怕还不受他们看重。德祖如今不知,我也不知。我若有所听闻,定会转告德祖。” “恐怕没机会了,自入淮南以来,我与季弼感情笃厚。如何提防我,也会如何提防季弼。” 杨修笑着神情之间略带轻蔑,放低声音:“若无意外,淮南王兼有江淮,群臣劝进之日不远矣。” 陈矫愕然,然后面露惊恐:“祸事呀!” 他们出身曹操公府,很清楚关中兵有多么难缠,杨修更有第一手情报。 这段时间相处,陈矫也渐渐清楚一些神异之事。 这让他们越发相信高祖定天下的过程里肯定存在类似的神异,还有光武帝时期,肯定也有类似的神异手段。 这种神异记录本就流传下来了,可他们自诩学识,反倒以为是愚弄百姓的骗术。 现在就是对江淮之士宣传黑大司马的神异之事,这些人有几个会相信? 例如种种神异之事,他们更会相信他们的淮南王更是得天命钟爱,而非什么黑熊。 陈矫被杨修的推论吓着了,如果群臣劝进,那刘馥称帝,江淮之士就会跟关中不死不休。 杨修本就聪慧机敏,得出这个结论后,思索各方的立场,反而平静下来:“黑大司马为人刚强,以我来看,不管淮南王现在知情多少,你我最好借公干之机脱离淮南。” 他很清楚自己几個堂弟的仕途是多么的艰难,哪怕太原、河东二郡豪强叛变时,他的两个堂弟率弘农兵企图助战,都被黑熊隔绝在战场范围外。 战后更是寻常任用,别说特殊提拔,就连正常任命的机会都无。 杨家子弟的经历自然会落在其他人眼里,这些人会怎么想? 何况,荆州傅巽、裴潜已经发公文过来,希望扬州出兵逆江而上,为长沙刘氏称王提供声援。 荆州分裂已无法避免,但荆州士人绝不会感谢关中。 杨修十几个呼吸里,已经断定刘馥称王之事无法阻断,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军队。哪怕刘馥拒绝称帝,但江淮之士也会积极推动。 至于淮南王太子入质关中……称帝本就不是刘馥本意,刘馥哪里又能顾得上儿子? 称帝后,嫔妃充实宫廷,刘馥怎么会绝嗣呢? 就算绝嗣,从近支或其他刘氏推选一位英明之主继位,不就把问题解决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统合各方,形成一个联合战线。 否则放任黑大司马发展,未来各方势力的栋梁骨干们都要经历苏则、杜畿或者钟繇那样的屈辱。 陈矫听着捏须,沉吟:“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必须早一步逃出去,把消息带回关中,只有这样才能洗清嫌疑。 至于他一个广陵人会不会被猜忌,这一点陈矫是有信心的。 因为个人婚姻的原因,也因为陈登暴亡的原因,陈矫其实在乡党中缺乏认同。 他们两个根据孙权弃军逃亡一事得到结论的同时,刘馥麾下的劝进派已经成型。 蒋济不想掺和什么劝进、称帝的事情,可他是扬州别驾,是扬州土著吏士的代表。 他没想到,蒋干这个后起之秀竟然被说服。 与蒋干一起来的还有鲁肃,准确来说鲁肃已经说服蒋干,蒋干只是带鲁肃来见蒋济。 蒋济坐在主位,脸上没有什么神情:“自袁术乱江淮以来,鄙州士民饱受战乱之苦,幸得大王领州,鄙州士民得以安宁。至于天下之事,与鄙州何干?坐断东南,退保一州万民安宁,未来我家大王不失王侯之位,何苦再起战端?” 蒋干坐在边上垂着头,他也不想带着大乱初定的江淮卷入更大的战争中。 可鲁肃说的也很明白,这样的机会十分宝贵。 江淮之士去给关中人、梁沛人当打手,还不如挽起袖子自己干。 反正天下这么大,各方都忌惮黑大司马。 一起联合起来,堵也能堵死黑大司马。 运气只要不是太差,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关中兵是不可能攻到江淮地区的。 不管是益州、荆州又或者中原、河北,他们都会冲在前面,与关中的黑大司马舍命厮杀。 等三十年后,当代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还管什么未来? 鲁肃自有一腔壮志,他刚到许都就被程昱说服了。 因为这个计划成功,江淮人,尤其是淮南人受益最大。 天下这么大,关中兵很难推进到淮南。 只有将各方彻底扫平,对方才能攻入淮南。 而这期间,新朝建立,淮南算不得帝乡,也是龙兴之地,淮南获得好处难以细述,实在是太多了。 人活一世,这次放弃的话,未来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本章完) 第338章 三都尉区 第338章 三都尉区 河西,青铜峡大营。 自从决定经营河西时,迁徙中转大营就从南岸的富平转移到北岸。 又是一日清晨,黑熊前四后八的战车在晨雾中靠近青铜峡大营。 营地外围第三环营区,阎行提着头盔快步走向路边。 战车经过时,黑熊看到阎行引着二十几个军吏头目在等候,就停下战车。 “罪将拜见大司马。” 阎行上前施礼,黑熊下车,立刻就有亲兵抱来折叠桌椅,还有一名强壮亲兵拄着青伞盖。 黑熊落座,示意阎行也落座,就问:“韩遂已有答复,使者成公英即将来到河西。你们前后斩获过万,足以赎身。以后是想返回金城,还是留在河西?” 阎行落座后侧头与几个头目看一眼,就小心翼翼问:“大司马,韩城矿场缺人颇多。罪将等人若是驻屯河西,未来抓捕俘虏可否长租给韩城矿场?” 这一战阎行也是打的很痛快,虽然麾下军队聚散无常,但始终都是他们追着其他人打。 不仅军功足以赎身,更积攒了下了丰厚的战利品。 现在不管是返乡,还是留在河西,他们都能成为小奴隶主。 “长租?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黑熊思索其中的可行性,铁矿开采是一件辛苦危险的事情。 但也非常能锻炼人,矿徒群体本就是优质兵源。 就比如阎行、吕常这两支俘虏改编军,内部组织凝聚力比较强,可以高强度打游击、破袭战。 话已经说出口,阎行就从容解释说:“罪将也没有想那么远,只是觉得未来河西如果有韩城提供的优质器械,也能给韩城出租奴隶,那韩城再无人力困扰,罪将等人平日耕牧、狩猎之余也能有个稳定营生。” 历来战争中获得的俘虏,都是折为功勋或赏赐,会收归于国家、大集体所有,然后再做分配。 黑熊想了想,就说:“这种先例少,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复杂。你们抓诸胡俘虏,我可以准许你们变卖给韩城,也让韩城拿器械与你们交易。” 这里拿来交易的器械,肯定是民间不能流通的特殊军械。 阎行又问:“那罪将所部,能编成多少千户?” “三个千户。” 黑熊语气平静:“这还是你们作战期间自行扩充后的结果,也给你们留下了未来再扩大的余地。吕常这里只有一個千户,你要知足。” “罪将不敢。” 阎行又问:“那百户、千户之长未来升迁?” “与关中各千百户等同,入为宿卫亲随,出领塞障尉、县尉或都尉。” 一个千户所分配的春秋两季牧场,足够诸胡一个三千落部族使用。 关中一个千户所,地位等同于大县。 河西的千户所,千户地位略低于都尉。 阎行见黑熊谈兴不错,又问:“大司马,千户之上可会设置万户?” “不会,千户官秩比两千石。” 黑熊颇有耐心,对阎行说:“我至多设立一百多个千户,再多的话,就泛滥无用了。万户也是如此,设立万户后,其下千户、百户难免沉冗流于形式。” 他的一个百户,平均有六个队,相当于一个乡社加五个里社;三个百户所编制内的户口,与朱明的一个千户所类似。所以一个千户所,等同于朱明三个千户所,相当于一个小卫。 现在没必要设立更高一级的管理单位,直辖千户以及部分百户,可以直接动员到基层。 这也是现在统治疆域有限,他精力充沛。 比起郡县编户,千户、百户制度下的户口才是他的人。 黑熊说完见阎行不再询问什么,也清楚这个人问万户之意,就是想给自己找出路。 能当万户的话,阎行怎么可能愿意错过? 一个万户,满编的话,手下三万户;在这河西之地,以如今军队的应征、作战积极性来说,他就是周边当之无愧的王。 阎行沉默之际也是暗暗计较,就又问:“请恕罪将斗胆,不知大司马欲如何经营河西?” “如关中,立三都尉。” “北有浑怀都尉,驻屯河东北浑怀塞障;另有贺兰都尉,驻屯灵武;还有上河都尉,如汉初之制,主司军屯农耕之事。另有三个千户所为牧监苑,主司兽群繁衍、良种筛选。” 黑熊说着环视北边沃野,这里被秦人称之为新秦中,肥沃不亚当时水利完善的关中。 汉初之际,这里就有三都尉两个牧苑马场。 黑熊说完后,阎行明显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里会有一个常设将军、校尉或都督专管,没想到黑熊会将河西拆解经营。 三个都尉各有使命,三个牧监相互竞争。 千户是千户,牧监只是千户所中的一种分类;三个都尉似乎没有对千户所有分管、节制的权限,只是单纯的边防单位。 阎行随即也就释然,如果专设一个衙署经营河西,那他不可能当选。 如果是三都尉、三牧监与一众千户所体系,他最次也能当个千户。 阎行已经表达出了臣服之意,黑熊也就重新登车,朝着大营内部驶去。 大营正中是巨大的圆形帐篷,他来时十几名属吏正拨弄算盘。 主簿杨阜主管的黄阁规模再次增长,杨阜将准备好的公文抱来。 黑熊翻阅公文的同时对照牛皮地图,经营河西,以现在河西军队的规模、俘虏人口,可以编成十四个千户所。 除去三个牧监外,其他十一个千户所都是耕牧一体,其中上河都尉管理区域的三个千户所偏向于农耕。 上河都尉,故名意思,就是在黄河上游,所以在青铜峡北边,银川之南。 三个都尉与十四个千户所是两条管理线,三都尉节制的军队被归类于戍卒,黑熊准备从关中郡县征发。 即三都尉未来控制的边防力量,是从关中调来的轮番戍守力量,与本地千户不同。 就在他翻阅公文之际,杨阜又拿来一封公文:“君上,弘农甘将军急递。” “他有什么急事?” 黑熊奇怪,甘宁那里寄养了鹅,急事时他会召回,甘宁如果有急事也会杀死这些鹅。 破开封印,拿出甘宁的公文,黑熊握在手里不由一愣,笑说:“孙权竟然来投?” 很快笑容就敛去,甘宁公文附带了孙权的帛书,孙权以性命担保,陈述了关东极有可能发生的反黑大司马联盟,以及刘馥称帝一事。 (本章完) 第339章 浑不在意 第339章 浑不在意 看完孙权的帛书,黑熊僵硬的神情缓缓释然。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几次深呼吸后,才开口:“这才像样。” 当即就将公文、附带帛书推给杨阜:“义山也看看,我看关东人已经疯狂了。” “竟有此事?” 杨阜上前接过,低头仔细阅读,脸色大变:“淮南王岂会如此反复无状?他只有一子,已入关中为质,淮南王岂会如此?”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当他左右给他披戴皇袍时,那就由不得他了。” 黑熊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攻掠关中时就敢造谣新立天子,现在关东人只是天子死后找一个人继任天子,这都不算什么大事。 他思索着起身,来到角落里一张地图前,这是天下州郡图。 黑熊垂目看着河北方向,眯眼凝视:“我现在很好奇,袁尚会怎么选。” 杨阜跟上来,屈身:“君上的意思是向袁尚泄密,促成河北内乱?” “我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知具体成效如何。” 黑熊目光又落到河西,已经决定经营河西,那冬天降雪前,他就不会离开这里。 连着陇西、金城各郡都要一起理顺,还要带着韩遂一起返回关中。 大量的人力、畜力要进行合理分配、重新整编,他必须待在之类。 曹操与刘备之间的一战无法避免,裴潜、傅巽、许攸、娄圭这四个人联合刘先、刘巴、桓阶企图分裂荆州建立长沙王国。 这件事情成功后,也就无所谓刘表、刘琦父子与庞统的看法了。 相当于卸掉了这些人的一条胳膊、一条大腿;这些人恨不得吃了自己,但为了生活也只能挤出一张笑脸。 促成这件事情后,不管荆州各方未来是什么态度,光是内部的对立、相互掣肘,都将废掉荆州对外的拓展、影响力。 废掉荆州的长远发展力,不怕对方站在敌对阵营,自然好处多多。 废掉荆州不够,最好连着河北一起废掉。 袁谭去了交州,河北没了二袁相争内部分裂的隐患和操作机会。 但如果将河北士人的举动透露给袁尚,要么河北士人杀袁尚或软禁袁尚,要么袁尚清洗部分河北士人。 清洗结果,要么袁尚的掌控力大增;要么局面失控,袁尚与河北士人对立。 新朝建立,袁尚清洗成功掌控力大增,这种情况下袁尚加入新朝,自会与曹操达成停战,也有可能在新天子调解下成为短暂的盟友。 这种状态下的袁尚,对外拓展能力很强,对自己不是很友好。 如果清洗失败,袁尚与士人对立,那新朝廷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大的变量因素。 可未来会如何发展,是很难预测的。 黑熊就问杨阜:“义山,如果你是袁尚,得悉河北士人首鼠两端,会如何?” “若是臣,臣抓大放小,效仿曹操官渡故计。” 杨阜说着低头:“以臣来看,河北多慷慨壮志之士,若是认同新天子,其中不乏主动牺牲之人。” “是啊,揭发此事并没有明显的好处。可我担心袁尚缺乏防备,被他们所算,导致冀州落入刘馥手中。”黑熊说着又摇摇头推翻刚才的推论:“大姓贪鄙,岂会放弃现在的地位?若无袁氏庇护偏袒,冀州大姓如何能壮大到如今的地步?他们舍不得如今的家业,也不会舍弃袁氏。” 杨阜听着疑惑:“既然是这样,那他们又何苦内通我军?” “留一条后路罢了。” 黑熊说着用指头点了点自己脑袋:“他们猜不到我的想法,我也很难猜到他们的想法。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刘馥自立为帝,各方争相依附,假皇帝也就成了真皇帝,这对我很不利。” 杨阜立刻就问:“既然如此,那刘馥之子该如何?” “好好养着吧,不缺他吃的那点米。也不能白养,你去安排,让他去放牛、耕地,自食其力。” “那将此人引入河西?” “你看着安排,这人是生是死,又或者逃亡,都不是什么大事。” 黑熊说着笑了笑,刘馥如果称帝,去杀人家的独子,也没什么本质意义。 你就是把刘馥气死,对方能推刘馥,自然也能推刘表、刘备或其他人称帝。 只要第一次完成大联合,就能形成第二次大联合。 所以黑熊是真的不在乎刘馥之子的命运,哪怕逃亡回去成为新天子,黑熊也不在乎。 天子的位格就在那里,没了刘协、刘馥,也会有其他姓刘的,或非姓刘的人补充上去。 也就是刘协死的太过于壮烈,以及曹操这里黑的洗不干净。 否则刘协驾崩一个月内,早就推选出了新的天子人选。 刘馥的清白、隆高名望恰好能弥补曹操那里的乌黑,双方合流长远来看几乎是一种必然。 杨阜没想到黑熊这么轻率,要知道刘馥称帝后,他的独子意义非凡。 轻易交给他处置,更坦言不在乎这个未来太子是否逃亡……杨阜心情很复杂。 又观察黑熊神态,就低声安慰:“君上,如今来看,淮南称臣之举,就是意在援引君上威风,以安其国,也能威慑江东军各部。如今其势已成,自然生出狂悖之心。” “不去管他,江淮本就非我所有,我们在那里更没有投入一钱一米。再说了,刘馥称帝目前只是孙权一人言语,就算不称帝,我也无力分心经营两淮。我与刘馥之间两不相欠,不必计较这些无用之事。” 黑熊指着桌上堆积的文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关起门,经营好河西。河西稳固,每年能获取牛马不下五十万头。这么大的收益,对关陇恢复裨益极大。” “是,臣明白。” 杨阜郑重行礼,努力想要自己收心,可实在太难了。 淮南刘馥称帝,越想就越亏,恨不得己方自家大司马率先称帝。 但也清楚,称帝不是越早称帝就能取得各方拥护、认同的。 这拼的还是利益立场,己方走的是另一条路,是要拨乱反正,恢复秦汉传统。 所以早早称帝,得不到什么认同,只会遭受围剿。 秦汉传统虽然会妨碍、损害关陇大姓、豪强的利益,但事业前景带来的综合收益却是极高的,远比现在要好。 (本章完) 第340章 气吞万里 第340章 气吞万里 杨阜的情绪变化也落在黑熊眼里,如杨阜这样的州郡俊杰之士都克制不住情绪。 更别说是其他人,等淮南称帝的消息传来,必然会引发更大的舆论变动。 黑熊思索着,感觉近期要返回关中。 但返回之前,要将十四个千户所的选址、区域划分明确。 土地分配的大权必须牢牢抓在手里,这件事情不能委托给其他人。 很快,一封发给弘农的公文也在五天后出现在甘宁案前。 渑池大营,甘宁端坐主位,背后背景墙是一个‘甘’字浮雕。 这是可以拆卸的浮雕,也就八块木板。 甘宁放下黑熊的书信,对主簿杨亮说:“去传孙讨虏,准备记录,我要代大司马询问孙讨虏几个问题。” “喏。” 杨亮听明白后施礼,他也只是做一些细碎小事,真正该主簿管理的机密事务被甘宁分配给了长史吉茂。 比如现在,军长史吉茂就坐镇弘农后方,代替甘宁治理弘农。 孙权就居住军营内,很快跟随杨亮来到大帐。 沐浴更换新衣,也刮掉多余胡须后,现在的孙权站在人群里平平无奇。 如他这样须发在阳光下略显暗红的人其实在现在的关中并不算少见,尤其是阎行的俘虏营中。 “罪将拜见甘将军。” 孙权入营房五六步,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扬起下巴看甘宁后,又愧疚低下头。 “仲谋将军快起。” 甘宁坐在原地不动,只是展臂示意,跟随孙权入内的杨亮上前搀扶,低声:“将军快起。” “谢甘将军。” 孙权一身褐黄色衣袍,其上是黑色细密菱纹,是上好的蜀锦缝制而成。 同时双袖扎紧佩戴牛皮护腕,腰间悬挂的也是实用的双手剑,脚上一双皮靴更显的精干尚武。 让人见了,第一眼就觉得不愧是孙文台之子、孙伯符之弟。 孙权落座时动作飒踏,丝毫没有十余万大军分崩离析后的挫折感。 这反倒让甘宁感到有些迷惑,但也不甚在意,他未来与孙权交集的机会不大。 甘宁轻咳两声,就说:“之前仲谋将军所献手书已送抵河西,今日大司马回文抵达,命我咨询仲谋将军几个问题。” 孙权腰背挺直,拱手:“甘将军请问。” “第一個问题,仲谋将军何以断定淮南会生变?” 甘宁询问时扭头去看边上,那里杨亮已经执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孙权略思索,就说:“大司马神威盖世,意在扫除沉疴恢复社稷之清明,此利国利民之举,唯独不利于宗贼。末将之父早年举荆州之军讨董,就因一时不察,宗贼内外勾结之下,大军为袁术所篡夺;而我兄纵横江淮之际,宗贼亦施展卑鄙手段,谋害了我兄。诚如甘将军所见,罪将与宗贼势不两立。” 顿了顿,孙权又说:“罪将本意是征讨黄祖为父复仇,奈何内外宗贼再三游说,罪将一时不察,这才调兵北上征讨国贼曹操。未曾想也是重蹈我父旧路,大军分崩离析,为刘馥所有。”“罪将思虑宗贼之害,故有预感,这才来投大司马。” 孙权长舒一口气:“如今天下能全罪将性命者,唯有大司马。” “我家君上非嗜杀之人,宽而爱民,仲谋将军大可宽心。” 甘宁说着,就问:“第二个问题,仲谋将军可愿入仕?若是入仕,可驰往河西,大司马当面询问考评后,自会量才施用。我观仲谋将军正当盛年,哪怕起步为校尉,未来也是公卿之伟器呀。” 就孙权这种出身,未来不可能执掌方面大权,当个装饰物就可以了。 “如今罪将哪里还有挑选的余地?若大司马不以罪将卑鄙,罪将自当愿效犬马之劳。” 孙权应下,就听甘宁开口:“第三个问题,周瑜真死了?” “不知,事起突然罪将逃亡当涂躲避叛军锋锐,期间淮南之事纷纷扰扰,难辨虚实真假。” 孙权说着开口:“若有大司马收留,援引大司马威势,罪将自可从容收揽旧部,如公瑾存亡一事,不难侦知。” “好,仲谋将军再休养几日,就启程河西。” 甘宁说着合上竹简,对孙权又说:“大司马已去信淮南,向淮南王申明了此事。若无意外,淮南王自会庇护将军之家室。不管淮南是否事变,不会影响大司马与淮南王之间的交情。” 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良好的私交? 孙权不理解,但也乐见其成,露出欣喜笑容起身长拜,又觉得不妥,朝西北方向长拜,口中低声道谢。 道谢一番后,孙权就问:“甘将军可有攻取雒阳之意?” “不急。” 甘宁现在也有了足够的耐心,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郡守,甘宁也知道雒阳关系重大,麻烦的不仅仅是后勤战备工作。 黑熊对他放权很大,他是弘农郡守,可河东郡守商曜出身低又是猝然提拔,所以商曜基本上听从甘宁的节制;还有半个河内,也在甘宁的控制下。 东面函谷之事都委托给了甘宁,甘宁大半年的时间里才完成行政框架的搭建。 这种时候,甘宁也不急着打仗了,他已经感受到了过渡扩张的那种‘嘶哑’的无力感。 明明肺腑中有足够的力量,可只要想呐喊时,先要考虑会不会震伤自己。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感悟,比如对外战争。 只要他把三郡梳理通畅,不需要他请战,黑熊自会授意他开战。 孙权见甘宁姿态沉稳不似作伪,就说:“若是雒阳归于大司马治下,淮南新立不过是伪帝,难成气候。” “此事仲谋将军不必关切了。” 甘宁笑呵呵说着,见孙权脸色立刻不好了,才反应过来孙权终究是一方人主,自己刚才说话方式有些伤他的脸面。 甘宁敛笑,用相对严肃的语气说:“仲谋将军虽有韬略,对于天下时局也有一番卓越见解。只是将军终究不了解大司马,以大司马心性,淮南若是生变,淮南王想要来雒阳登基举行典礼,我家大司马或许会奔赴雒阳,去看登基典礼。” 甘宁说着忍不住笑了笑,对愕然的孙权解释:“如果仲谋将军锅灶里蒸熟的鸭子会扑扇翅膀,我想将军也会生出如大司马一样的心态。对于关东,不说大司马,仅仅是甘某,也不屑于用什么计谋。” 孙权点着头,恍然模样,对甘宁拱手,悻悻做笑:“原来如此,大司马气吞万里如虎,罪将深不如也。” (本章完) 第341章 又是演技 第341章 又是演技 “昔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野,辽东殷馗善天文,占卜言此后五十年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至如今,恰好五十年!” 舒城,蒋干又来游说周瑜。 周瑜、张昭出面,周瑜安抚了孙氏家族,张昭则安抚、取信了江东官吏。 这两个人协助下,江东方面的接收工作十分顺利。 孙贲、徐琨、程普、蒋钦等人的军队也整编顺利,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发展。 如果有更好的发展,谁又能拒绝? 蒋干应时而起,此刻对自己赖以成功的游说手段充满信心。 按着人心逐利、避害的本性,以及现在的内外、各方形势来说,周瑜为什么要抗拒? 蒋干信心十足,言语间颇有感染力。 可是这在周瑜眼中,显得有些可笑。 如果不是刘馥称王第一时间将太子送去关中为质,又怎么可能轻易唬住孙贲、徐琨? 真以为称王这种事情能吓住、威吓孙贲和徐琨? 现在形势太顺,顺的孙贲、徐琨也想就此乘风而起。 周瑜干咳两声,做强忍模样,右手抬起抚着胸口,脸色憋气显得有些涨红。 蒋干可以清晰看到周瑜眼角后的血管轮廓都在干咳时微微凸起显现,周瑜还是没能忍住,又是一阵剧烈干咳。 最后猛地咳嗽一声后,周瑜拿出白手绢捂住口鼻。 察觉蒋干在观察自己,周瑜左手抬起以袖遮住脸,右手抓手绢擦拭嘴角。 最后左手放下时,右手已将手绢丸成团,直接塞入桌案下。 而周瑜脸上从咳嗽时的憋红,又变的有些泛白。 颇有些泄气乏力,周瑜坐正身子开口:“从箴言来说,梁沛之间出世的真人应在了曹操、大司马与淮南王身上。但据我所知,曹操起兵之间数次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仅以身免,论锋锐无所抵挡者,唯有大司马。” “公瑾怎么就忽视了大王?” 蒋干正端茶小饮,放下茶碗用温和语气说:“大王单骑出使扬州以来抚慰军民,三年间淮南大治。孙权犯境,大王初战,吏士归心众志成城,孙权十余万大军分崩离析,争相归附。可见大王有道有德,四方仰慕,才有今日之盛景。” 周瑜右手紧紧捂着胸口,却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蒋干察觉周瑜右手指节紧绷用力而泛白。 略深呼吸后,周瑜才说:“我去过关中,关中士民气象升腾,百业兴旺,非淮南所能比。” 扭头看蒋干:“子翼,我知道现在江淮之士也难甘心低头为人尾翼,但我知兵,子翼不知兵,张子布也不知兵。至于鲁子敬,他倒是知兵,可他更想在这乱世中施展一腔抱负。二分天下,便是他的极限了,谈何攻灭大司马,统一天下?” 蒋干默然片刻,略干哑问:“难道公瑾眼中,我等错了?” “也不能说是错,只是此事难以成功。” 周瑜端茶小饮,耐心讲述:“称帝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好处明显可见,一旦称帝,江东与孙氏旧部势必归心,以淮南王心腹元从自居。又因大司马强锐,各方争相归附,淮南王所立朝廷威望骤然高涨,这样初期的话,内部尚可同心并力。” 又去看蒋干:“我若是大司马,勒兵不动。请问子翼,新朝各部岂能长久和睦?” 蒋干自然听明白了,如果黑熊勒兵不动,后续归附朝廷的势力会不会自己打起来。 见周瑜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关中方面一定会防守,等待变数发生。 这种变数能否压制? 太难了,除非与关中爆发激烈大战。 战争死掉足够多的人,一些矛盾也就没了。说不好借助这场旷日持久的激烈战事,反而可以将陆续归附的地区、势力深入整合,让朝廷成为真正的朝廷。 但周瑜的假设很有道理,如果大司马不肯出兵,那么请问后续归附的河北、益州、荆州和中原地区,这些人谁敢主动进击? 不敢主动进击,仅仅是陈兵观望,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蒋干沉默。 周瑜忍不住又干咳两声,从桌案下取出手绢又擦拭嘴角,蒋干见周瑜手里的手绢略有血迹。 一闪而过的血迹,让蒋干心中发紧,又觉得释然,心中长久紧绷的那条线突然就断了,整个人由内而外生出飘飘然之意。 咬牙紧绷面皮,维持情绪的稳定。 蒋干等周瑜放好手绢后,就问:“那以公瑾来看,难道就放弃这样的机会?” “这是江淮、梁沛之士的心声,岂是能轻易拒绝的?” 周瑜有些不耐烦,看着蒋干:“我只是希望子翼能为我淮南之士思谋退路,未来山河倾覆,不至于如太原、河东二郡衣冠那样。” 说这话,周瑜抬手将茶碗盖住。 蒋干见状,就说:“公瑾所虑长远,弟岂敢不从。如今大王也是踌躇不定,为太子安危而焦虑。我这就挑选合适人选,使入关中,纵然不能营救太子,也要留一份元气。” 周瑜点着头,点拨说:“今扬州归一,可设立扬州大学,借故遣使去长安、雒阳抄掠金简书与石经。先将部分人送过去,以免牵连他们。营救太子一事,务必从速从秘,知情者不可多。” 蒋干点着头,就问:“公瑾可有合适人选?” “去问徐琨,他那里有人与关中相熟,我难以助力什么。” 说罢周瑜闭上眼睛,不再掩饰自己的虚弱。 “公瑾指点之情,弟不敢有忘。” 蒋干施礼,随即找了个借口请辞。 离开不到一分钟又快步走回来,顺着走廊拐到门前就见周瑜正被两个仆僮搀扶,周瑜站不稳看着他,脸色很不好:“子翼又怎么了?” 蒋干赔笑:“不慎遗落了些物件。” 说着抬手指了指他此前的坐席,那里桌案边上果然放着一個锦囊。 周瑜见此也只是点点头,笑容苦涩。 蒋干上前自己取了锦囊,后退几步对着周瑜长拜,有道歉之意。 周瑜则在两个强壮仆从搀扶下眯眼看着蒋干离去背影,直到许久之后,周瑜才抬手挥退两个仆从,双手负在背后立在堂前。 驻望堂前小小的一片圃,与圃中的一颗怪石,他眯眼思索回忆前后的应对和表现。 不多时,小乔快步来见他:“夫君?” “去收拾行囊,今夜就走。” 周瑜语气平静温和,又有些留恋看周围的景物,不知道余生还能不能回来。 他也摸到了那位大司马的做事风格,现在不管为了自己还是家族,必须要跑。 不然未来算总账的时候,现在搅合进去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本章完) 第342章 一缕曙光 第342章 一缕曙光 又是四五天时间,刘备率军出宛口。 他驱马巡视周边,不由长叹。 他合法担任豫州牧期间,与曹操出则同车,入则同席,彼此相处的很是愉快。 那时候曹操对他也确实非常的亲密和信任,例如攻灭吕布之前,曹操就与他一起讨论了未来如何反击、讨伐袁绍的战术。 前后也就四年多的时间,如今双方之间已杀出了血仇。 眺望之际,刘备开始怀念担任豫州刺史、豫州牧期间的生活。 不由想到了陈群,联系眼前的情况,再想到当年陈群的劝谏,多少感到有些懊悔。 懊悔的不是没有听陈群的意见,而是没有把事情做好。 当年陈群劝他不要涉足徐州,安心经营豫州东部。 可那是徐州,陶谦、糜竺盛情相邀,又有孔融、陈登支持。 换谁处在当年的命运路口,极大概率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 所以没什么好后悔的,后悔的只有没做好。 刘备回忆往事之际,赵云引着一辆车抵达:“主公,淮南使者鲁肃求见。” 刘备还以为鲁肃在这里,扭头去看刚停下的马车时,马车前的鲁肃风尘仆仆拱手:“下邳东城人鲁肃见过使君。” 鲁肃是下邳东城人,东城位于下邳最南,几乎作为突出部嵌入九江郡,所以文化方面鲁肃自诩淮南人。 袁术肆虐徐淮时,要以鲁肃为东城长;鲁肃年纪轻轻就察觉袁术重破坏杀戮,不擅长经营。 所以鲁肃拒绝委任,带着宗族仆僮和追随的乡党南迁到居巢投奔居巢长周瑜。 现在三十一岁的鲁肃,在刘备接管徐州时名声并不大,鲁肃又距离袁术太近。 哪怕有心也不敢投靠刘备,刘备与袁术相斗几次,最初都没能重创袁术。 徐淮之间观望的俊杰、豪强自不会轻举妄动;当年如果刘备接管徐州后击退并大破进犯的袁术,说不得两淮豪强会从内部发作,将袁术直接摁死。 两人相见,刘备一听鲁肃的自我介绍,顿时陷入更深的回忆,也想到了陈登。 孙策死后,曹操、孙权相互交好,广陵郡守陈登被强迫后撤,升格东城为郡,陈登就任东城郡几个月时间就暴病而亡。 如果陈登还活着,徐淮之间的形势又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样? 刘备遗憾思索着,对鲁肃拱手:“初听东城,不由想到了故人陈元龙。不知鲁先生所来是为何事?” “特意为调解使君与曹操而来。” 鲁肃说着见刘备脸色一变神情厌恶,毫不掩饰:“若是如此,鲁先生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使君自陷死地而不自知,实在是可惜呐。” 鲁肃微笑说着,展臂指着马车:“还请使君与曹操使者商谈后,鲁某再来叨扰。” 说罢鲁肃拉扯缰绳,胯下稍稍用劲往前怼,座下马匹会意,迈步走远。 马车内,陈群揭开遮布,一脸愧疚下车,长拜:“拜见刘使君。” “长文?” 刘备见状当即下马,陈群则行叩拜大礼,头贴在沙土地面泪水哽咽:“使君~!” “长文快起。” 刘备搀扶已经嚎哭瘫软无力的陈群,陈群一腔伤感、委屈再也掩饰不住。 现在的陈群根本不是刘备能搀扶起来的,陈群嚎啕大哭,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一些话语。 刘备只能挽起袖子擦拭陈群脸上的眼泪、尘土泥沙和鼻涕、口水。陈群这段时间的压力和委屈太大了,荀彧、荀攸倒是爽快,一前一后自杀,保全了荀氏的名节。 杨彪、司马防、耿纪等等许多老臣的自杀殉死,仿佛一座座山压在汝颖士人,尤其是颍川士人头上。 陈群也想一死了之,可他真不能死。 他真死了,颍川士人势必散乱,失去组织力,任人鱼肉。 等陈群哭累了,刘备就让随行的陈到、袁綝两个队官一左一右搀扶陈群来到路边树荫下。 陈群落座,反复搓脸几次才勉强收拾情绪,对刘备说:“使君,今天下无主大位空悬,淮南刘使君率先称王,又大破尽数掌握孙权十余万大军,如今已然威震天下,受徐扬之众爱戴拥护。” 刘备刚从赵云手里接住水囊解开塞子,刚递给陈群不由愕然:“长文是指曹孟德会劝进淮南刘使君?” “正是,刘使君出自沛国,我豫州之士自不会拒绝;天子遇害以来,兖州之士惶恐不安。若是能劝进、拥戴新帝,兖州自安。” 陈群小心翼翼饮一口水,对刘备说:“仆听闻关中大司马正在策动荆南欲立长沙国,如今刘景升父子、黄祖、庞统等人已然生出厌恶之心。若淮南王称号,刘景升父子不说出兵支持,也是态度欣然,不会作梗。” 刘备不语,独自分析刘表父子的应对。 陈群又说:“淮南王已派遣使者北上燕赵之地,以大司马之锋锐,袁氏实难自安。若得袁氏呼应,以淮南王德行功绩,又有传国玉玺在手,如何不能服众?就连益州刘季玉,也可从容收拢。” 刘备听着不做辩论,他也清楚各地刘氏深受名义桎梏。 如果淮南王称帝,再顺路派人去给刘表、刘璋策封王位,这两个人肯定会旗帜鲜明的支持新帝。 各地宗室强藩都支持了新帝,那这个皇帝最后的短板就算补全了。 见刘备默认这种事情,陈群又说:“淮南称号,必然忌惮大司马威势。先帝之所以遇害,也是因为大司马袭取许都失败,又擅自退兵,才使先帝孤立,为贼臣所弑。” 要承认有贼臣弑杀天子这么一桩事,但不能把罪行扣在曹氏头上。 这是曹氏推动淮南称帝的原始动力,也是兖豫士人现在一致的行动目标。 把曹操摘出去后,才能将他们这些人从脏水里捞出来。 天子被弑杀这個罪行太重了,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陈群认真看着刘备:“使君,天下即将两分,使君是要维持与大司马的盟约,还是遵奉新朝天子?” 刘备不语,陈群又说:“不论使君如何作选,若使君处于大司马、淮南新朝之间,那绝难讨得好处。今仆代表豫州之士已同意鲁子敬言论,兖豫之众自会遵奉淮南新朝。只是曹操势大,淮南新朝颇为忌惮。” “长文之意,是说淮南欲引我为臂助,以遏制曹孟德威势?” “正是。” 陈群放低声音:“鲁子敬已透露过淮南底线,会拜使君为徐州牧,领车骑将军开府。淮南新朝建立,凡开府,即可同参国政。若不能如此,则难合各方之力抵御大司马。” 顿了顿,让刘备消化这个消息后,陈群又低声:“河北袁尚,冀州牧领骠骑将军开府。至于曹操,兖州牧拜征西将军,不只开征西幕府。” 四方将军本就是卿位,能合法开将军幕府。 但幕府是幕府,公府是公府。 换言之,曹操这一轮调整中,只拥有一个能合法安置旧部嫡系的征西幕府,没有升格为公府,也就无法参议国政。 刘备听着皱眉:“青州可是会分给臧霸?” “应该是这样,臧霸以青州刺史领镇东将军;鄙州以孙贲为豫州牧,拜卫将军。” 陈群不做隐瞒,讲述他知情的信息,最后又用很低的声音说:“淮南王太子今在关中为质,淮南王再无其他子嗣。” 刘备有些听明白了陈群话里的暗示,又有些没听懂。 可看陈群神情、眼神,刘备看到了孤独、顽强、与偏执、丝丝被克制的激亢。 (本章完) 第343章 遵从本心 第343章 遵从本心 与陈群结束会面后,刘备没有着急与鲁肃相见、商谈什么。 而是进入附近的前线大营,与坐镇这里的关羽、徐庶商议。 营外的凉棚下,牛皮地图铺展摆在三人面前。 刘备指着各方,根据陈群的密报,讲述了各方的利益诉求。 徐庶听了不言语,只是沉眉思索。 几乎陈群类似,徐庶看到了己方取代刘馥的可能性。 不管是曹操还是袁尚,他们最大的利益诉求不是别的,而是生存、延续。 他们可以服从于刘馥的淮南朝廷,那么未来刘馥老死,自然也能服从另一个能合四方之力遏制关中的强势天子。 关羽垂眉看地图,见各方立场几乎明确,就伸腰展臂在汉中点了点:“大哥,汉中张鲁可是会追随大司马?” 刘备也疑惑,按着他们内部的情报和推断来说,张鲁的五斗米道就算掌握异术,但也应该是小异术,远不及黑熊掌握的异术那样惊世骇俗。 按着五斗米道、太平道的风格来说,双方碰撞一次,斗法一次,胜负既定,就能轻易吞掉另一方。 所以在刘备这里,始终将汉中视为关中的一部分。 别看张鲁现在逍遥自在,真到关中下手的时候,张鲁毫无反抗的机会。 这十几年里五斗米道破山伐庙如火如荼,土汉信众糅合一体,能狂热征伐六天故气,也能绑了张鲁送到关中。 其实内心深处,刘备对五斗米道的恶感并不强烈。 黄巾军之前,各地淫祀泛滥,各种巫师、祭司、豪强主导的祭祀活动过于频繁,相互之间又有斗富比拼的现象。 假借祭祀神灵之名,疯狂压榨百姓,百姓纷纷破产破家,苦不堪言。 这也是青徐地区太平道能快速发展的原因,因为贫穷百姓急需要一个能廉价供奉的神明。 简化祭祀成本,本就是传教的大杀器,如果再提供医疗,或主持公道调解纠纷,太平道自然扩张神速。 只是最初的太平道骨干打光后,各地残存的黄巾军组织的首领们普遍是后续收编的祭司、巫师,所以各地黄巾军残部又恢复了血祭之类的仪式。 而五斗米道组织始终保持着完整,所以收编土汉信众后,汉中地区的信众摆脱了各种愚昧、血腥的祭祀活动。 从吃喝,到日常经济活动,都在五斗米道的影响下发展。 特别是土汉矛盾,在同一信仰之下,得到了空前的弥合。 眼前关羽询问汉中的立场,刘备微微皱眉:“云长难道另有看法?” “是,弟与大司马进袭许都,自知大司马有许多异术。” 关羽神情凝重:“大司马虽有掩饰,但许多细节还是经不起琢磨。弟若是张鲁,见大司马异术通天,自会星夜北上,行叩拜大礼以求拜入大司马门下。可张鲁并无这些举动,这说明什么?” 是张鲁不屑于学习大司马的异术,还是张鲁觉得异术天授,不是拜入门下就能学习的? 当世流传的各种神仙故事里,都有拜师求道的内容,各种考核也是层出不穷。 但基本上有个共同点,你有这个求道资质了才能见到神仙,神仙会考察你的心性,心性不如意自会弃你而去。 所以可以拜师求道,但你要有这個资质。 那么张鲁有没有修道的资质? 谁敢说没有? 可张鲁没有主动去关中,这说明什么? 刘备看关羽模样:“云长是指五斗米道与大司马之道不同?” “是,弟以为张鲁如今有心臣服关中,也会瞻前顾后,忧虑颇多。” 关羽说着垂头去看地图:“汉中险阻之地,以大司马手段,不论张鲁是何想法,对大司马来说取汉中如探囊取物。此前放任,或许是不想多面树敌。今时淮南称号在即,此事席卷天下,张鲁也要表明立场。”这时候徐庶开口:“云长将军是指张鲁会遵奉淮南?” “正是,汉中乃益州咽喉。” 关羽指了指益州:“益州户口殷实,刘璋若能称王益州,必然能整合如一,又怎么可能放任张鲁割裂汉中?” 刘备听着抬手去摸自己髭须,眯着眼:“我听闻汉中五斗米道的道兵颇为勇悍,益州兵多不堪战。刘璋称王,整合益州,自然能从容编训强军。可张鲁也会遵奉淮南……” 没用,之前大家遵奉许都朝廷,大家还不是各打各的。 摸着自己髭须,刘备皱眉:“这么说刘璋讨伐汉中,张鲁若不能抵挡,岂不是正好依附大司马?” “主公,不可小觑天下英杰。” 徐庶说完又对关羽拱手:“云长将军言下之意,可是指淮南有意调解汉中、益州之争?” “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淮南能成功调解此事,那意义重大。” 关羽说着又觉得成功概率太小,摇头说:“还是军师说的有理,不能小觑天下英杰。汉中非张鲁一人之汉中,他又与刘璋有破家杀母血仇。如今看来,淮南称号,会促使汉中投入大司马麾下。” 刘备听了就说:“这么说,淮南称号与各方联合兴兵讨伐大司马之际,益州刘璋难有作为。” 徐庶开口:“主公,大司马用兵迅捷。臣以为刘璋称王整合巴蜀之际,大司马必然授意张鲁袭扰巴蜀。刘璋以东州兵治州,益州士民未曾归心。若不能阻断张鲁攻势,刘璋覆亡只是早晚。这样一来,大司马将有强秦之势。” 刘备去看关羽,关羽点头:“大司马绝不会放任刘璋整合益州士民。张鲁与刘璋有破家杀母血仇,又新归附在大司马麾下,势必渴望立功。此战难以避免,刘璋危险了。” 刘备垂眉看地图,断定河北不会主动进攻关中,心中已有了定论:“我不知如今是该为天下大义而战,还是为黎庶福祉而战。” 徐庶低头,若为天下大义,那就该继续调兵,发动针对曹操的决战。 不管淮南是否称号,这一战歼灭、重创曹操,许都朝廷残存的框架自然会落在己方手中。 为黎民百姓的福祉而战的话,那就更简单了,遣使者去关中商议更深层次的合作即可。 关羽略感遗憾,如果张飞在这里,自然不会让刘备这样为难。 张飞做事率性而为,往往顺应本能而行,必能深深契合刘备的心思。 例如此刻,谁敢劝张飞停战,张飞当面就敢给你两耳光,最后一脚踹翻。 随即,刘备就说:“陈长文言语间暗示淮南无子,我虽心动,更感不喜。” 关羽立刻就说:“以弟观之,淮南若是谨守江淮,未来尚有一争之力。如今称号,其基业、形体必然为蟊贼蚕食,何其愚也,大哥万不可效仿。” “是呀,如今刘馥称号在即,或许非他本意,是群贼之意。” 刘备心思已定,就看徐庶:“军师拟定文书,我会派遣宪和前往关中拜谒大司马。” 已经把两个女儿送到了关中去,又没有其他子女。 刘馥被收编的江东军裹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样的路,他可不想走。 即便称号,也要亲自打下来再称号,否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不可能达成他的理想。 徐庶心中略有些失望,又感到心安宁静,很是踏实,拱手:“喏。” (本章完) 第344章 子敬不敬 第344章 子敬不敬 “使君,难道非要如此不可?” 鲁肃拱手长拜,刘备只是转过身去,右手抬起向后挥了挥。 身边当值的魏延会意,对两名白旄兵以眼神传递信息。 当即两名白旄兵提溜提起鲁肃就往后扯,鲁肃少年时也是骑马射箭击剑的好儿郎,也有一番膂力,双肩臂膀本能的反抗。 两个白旄兵改为反剪擒拿,鲁肃立刻吃疼使不出力气,被两个白旄兵押解到营房外。 一个老兵上前也不讲究什么,摘了鲁肃的乌纱冠,当即就用荆州新生产的剪刀开始呲呲剪头发。 鲁肃的脸憋的涨红,老兵又拿剪刀将鲁肃的三四寸长的胡须剪短。 随即擦干净剪刀收入腰间皮囊,又取出剃刀来:“这位先生不要乱动,划伤了头皮可是会死人的。” 老兵警告一声,用旧布巾沾水,鲁肃勉强去看,见是曹军旗帜剖成几份改造的布巾,水是温热的草木灰水。 布巾浸水后给鲁肃擦拭头上短发,反复几次头发湿软后。 老兵才开始用剃刀给鲁肃剃发,最后又是胡须、髭须。 前后半个多小时,鲁肃发须尽无,整個人无助瘫坐在碎发旁,午后阳光落在头皮上格外刺痛。 很快陈群被传见,经过时第一眼没认出鲁肃,第二眼才认出来:“子敬先生?” 鲁肃闻声抬头又赶紧举起左手以袖遮住鼻梁以下,眼眉神情懊悔恼怒:“长文先生,看来玄德公志不在此,非是同道。” “让子敬先生……这是又是因何缘故呀?” 陈群解下自己外袍,上前单膝跪下又拔剑切下一角,给鲁肃裹了头。 鲁肃也是无辜,略作回忆:“适才我来见刘使君,自我介绍后就讲述淮南王对刘使君的推崇、景仰。未曾想不过三五句话,刘使君就命左右将我髡刑。” “不,这比髡刑还要重。” 鲁肃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没有了胡须的装饰,他儒雅、威严气质立刻消散,现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像宦官。 心中恼怒、愤恨,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这有用之身还未发挥作用,就被刘备砍掉头颅。 “子敬先生稍候,容我去看看玄德公这里有何内情。” 陈群说完就将没了左边袖子的外袍重新穿上,快步走向营房大帐,边走边穿,不给鲁肃反对挽留的机会。 对于促成刘备入盟一事,陈群这里是非常迫切的。 营房内,陈群进来时刘备正在吃一条还算水嫩的黄瓜,见陈群进来,刘备也不起身,懒散坐着指着身边空位。 嚼着清脆黄瓜,刘备笑问:“长文可是为这鲁肃讨个说法?” “不敢,不知他如何冒犯了玄德公?” “起初并无什么,就怪他的字不好。鲁肃,肃肃肃,肃静,他为何偏偏是子敬?” 刘备说着将刚才会面时鲁肃呈上的礼单拾起来抛给陈群,陈群拿起来一看,鲁肃字子敬。 顿时就知道刘备不喜欢别人用这个字,这不过是借题发挥,将心中那点不快放大了处理。 陈群也知道刘子敬是刘备最为敬重的叔父,没有刘子敬如同亲儿子一样的供养、支持,是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刘备。 陈群回以苦笑将礼单双手放在一边,就问:“玄德公,可是意在大司马?” “不是长文想的这样,不管是大司马还是淮南王,都是宗室栋梁,我皆有好感。” 刘备将黄瓜柄部抓着丢出门外,又说:“对我军而言,如今曹操乃是国贼。到了现在这一步,我若勒兵不动,又或者与曹操停战,我军士气势必大丧。没了这蓬勃锐意,与诛邪镇恶的正气,我与刘景升之流何异之有?”刘备指着东边:“这一战难以避免,淮南王要与我谈,就等我打赢了再说。我若是战败,亦无颜面去见淮南王。” 陈群听了不觉得意外,就拱手:“既然玄德公志意坚决,那仆也不好再说什么。” 顿了顿,陈群就问:“玄德公可能予仆书信,仆久有游历关中、拜谒大司马之心,奈何此身羁縻许都难以动弹。如今玄德公已恶了淮南,仆要为豫州之士多谋一分退路。” 刘备上下打量陈群,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此小事耳,正好宪和也要去见大司马,长文与他同行。北海孙公祐已在关中,有公佑接应,我想长文往来出行自不会受限。” 陈群又问:“可否延迟几日?拜谒大司马乃是大事,仆欲召集许多英杰之士,同往关中,商议天下大事。” “这恐怕不行,军情如火,宪和今夜就会启程,大概七天后能到长安。” “是,仆这就去与鲁肃道别。” 陈群起身施礼,见刘备没有其他要嘱咐的,就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他出去后,关羽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大哥,兖豫之士怎么如此没有风骨?” 刘备干咳了两声,徐庶从屏风另一端转出来,面色如常:“主公,如今看来,新朝成立,各方拥护组成联军,也是乌合之众,绝非大司马敌手。看陈长文姿态,想必各方内部不缺此类人物,未来此公这等人物争相讨好大司马,这天下形势恐怕不会像江淮人想的那样。” 想到关中的强锐,徐庶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之前大破南匈奴斩首十万,还能自我安慰,毕竟南匈奴已经衰落,首级含金量与杂胡类似,不如羌人,也不如乌桓,更比不上鲜卑。 现在倒好,出征河西之际,顺路杀掉鲜卑新旧两个争位的王,新继承的王就急着请降。 具体斩首多少也不知道,等到后续首级运到骷髅巢才能检阅明白。 关羽这时候也说:“大哥,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懊悔的。我军当专心眼前,务必竭力与曹贼一战。” 只要没有全军覆没,大家也是有退路的。 哪怕刘表父子重新夺走南阳,那他们就去关中做个客将、客军。 以大司马之前表现出来的一贯慷慨的模样,不会短了他们吃喝用度。 说不得会托付方面重任,让他们专心去帮忙经营、攻略某一个方向的敌人。 有时候客军比内部的人好用。 “是我要剃他的发须,我又怎会后悔?” 刘备示意关羽、徐庶吃黄瓜,继续说:“难怪大司马喜欢剃彼辈的须发,的确颇为痛快。让我不爽快的是陈长文,本以为他多少能有些公义之心。再看看袁曜卿,就知彼辈心中只有小家得失,并无大家、国家。” 刘备说着轻叹,对关羽、徐庶说:“难怪大司马视彼辈如贼。” 徐庶认同这番言论,只是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关羽就解释说:“陈国本为中原强藩,旦夕之间覆灭,便是家贼引狼入室。大司马出身陈国王室,岂会不察?” 刘备也点着头,抬手摸自己光溜溜下巴,拇指扣在髭须上来回摩挲:“不管这些了,朱灵可有回信?” 负责情报的徐庶立刻回答:“尚无动静。” “再催一催,告诉他淮南即将称号之事,我军站在大司马这里。” “喏。” (本章完) 第345章 劝进与否 第345章 劝进与否 在陈群抵达长安之前,淮南即将称号建立新朝廷的消息已经传到钟繇这里。 钟繇颇感棘手,当即上报这个消息的同时,就来找凉州牧韦端。 目前来说,关中方面控制的高端官位自大司马以下,有司隶校尉、凉州牧,实际上关中、凉州混合分出来的雍州,以及并州,也在关中体系。 特别是雍州,是司州、凉州混合而成,设立雍州之时,基本上关中就被撕裂了。 但总的来说,关中方面有四个州,司州、雍州、凉州和并州。 四个州的主官,再加上匈奴单于、鲜卑王、羌王、西域各城邦、行国的一致劝进,大司马称号立国的声势也不会弱于淮南。 虽然目前没什么公认的羌王,但如果形势需要,大司马指定一人做羌王,看在匈奴、鲜卑那么多人头的份儿上,羌人各部大概也会承认这位羌王。 自开春以来,西域的城邦、行国的商人、使者就已经来到了关中,关中派过去行商的队伍也绕了一圈,冬季降雪前就能回来。 原本还有些担心商队、使者被各国劫杀,但现在河西之战的消息正飞快向西域传播。 这些城邦、行国之主不想死的话,应该能以礼相待,对商队、使者能做到礼送出境。 这种情况下,大司马要登极称号,西域列国谁敢反对? 毕竟这些城邦、行国除了国王之外,还有丞相、太子、王弟、将军之类,这些国王并非无法替代。 面对钟繇的提议,韦端略思索,就拒绝:“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此刻不会接受你我提议。当年陈国覆亡,大司马对文武臣从并不信任。如今再劝进,岂不是要隔绝大司马与行伍之士?” 钟繇面色如常,理直气壮:“以大司马之尊,本就不该与庶民、行伍亲密往来。如今各处百户皆可上书,许多人目不识丁,闻风奏事,岂不荒唐可笑?” 见钟繇这样子,韦端更感无语,起身去书房找出一道公文递给钟繇:“这是一个月前大司马幕府移交我州的文书,我州又发书凉州各郡。” 凉州州部原本就在天水,自韦端带着州牧骨干来关中后,索性整個州部迁到长安,成了大司马幕府的分支机构。 针对凉州的公文,都是转交州部,州部再发到各郡。 原本只有一个天水郡听话,但现在河西诸胡覆灭,鲜卑被打的元气大伤,州部的公文已经可以顺利传达到金城。 至于武威、张掖、敦煌、酒泉四郡,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张绣随军,战后极有可能安置在河西四郡;如果冬季再将河湟诸羌狠狠捣一拳,那凉州基本上不战自定。 收拢郡县大权后,内部的汉豪强、杂胡部落也都很好收拾。 凉州不好收拾的原因主要就是边患,你收拾吏治、内部,这些人就制造边患。 匈奴、鲜卑、河湟诸羌被挨个暴揍后,凉州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敢反抗,不需要郡县联手镇压,仅仅策动诸胡,就能过去边患的主力就能将凉州内部的隐患铲除,杀全家斩草除根那种。 韦端是关中人,他很清楚凉州的问题。 所以他的眼中,凉州距离大治就差时间,只是个水到渠成的问题。 对于钟繇现在的心态,韦端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钟繇翻阅韦端的公文,这是一道很简单的公文,就是传令凉州郡县,命郡县两级得到传令后,派遣县吏、骑士数人到河西接受大司马询问。 钟繇看完后神情沉重,他的司隶校尉官署早就是个空架子,里面的官吏虽然没有辞职,但大司马幕府对里面的官吏不做安排,也不发放俸禄。 也就安排职田时,承认他们的官位,安排了与官职相符的职田,打发他们参与春耕。 至于司州治下各郡,都是大司马幕府直接管理,不需要司隶校尉官署做什么中转。所以钟繇平时也就没有什么公务可言,但司隶校尉官署内的官吏相对比较团结。 现在退出,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出路。 对于广大的中基层官吏,更讲究你的忠诚与守节;能这样不离不弃追随钟繇,等司隶校尉衙署解散后,这些官吏自然会受到其他衙署长官的青睐。 所以目前这些人很清闲没有出路,不代表以后没有好的出路。 如果现在跳船,那没人会喜欢这种自私、不忠诚于长官的属吏。 这种环境下,钟繇自然很想揽一些事情来做;只有做事情的时候,他才有存在感。 可那位大司马过于能干,很多事情幕府内许多人尚且插不上手,更别说是幕府之外。 但只要将黑熊的地位从大司马往上提升,让他做个王,或者天子,那一层层的规矩,以及巨大的身份差异,会让黑熊不得不交出大量的工作。 劝进一事,钟繇是真心的。 他的心意此刻无比的真切,迫切希望黑熊能更进一步。 这样下面能增加大量的官位,很多过去的烂仗、旧事也就自然淡化,钟繇、司隶校尉官署的破事也就不算事。 可惜哪怕前线军务繁忙,大司马依旧安排时间要见凉州各县的使者,要通过这些人来了解凉州的基层实况。 面对这样的大司马,现在谁敢劝进,岂不是等于在封闭大司马的耳目? 最可怕的是,大司马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你劝进,你就是有意遮蔽大司马的耳目;可你不劝进,尤其是淮南即将称号的时刻,你是不是态度立场有点问题? 综合这些考虑,钟繇有了自己的选择,那就是一往无前的劝进,要当劝进第一人。 以他的资历,自然是有这个实力的。 但韦端的公文,将他敲了一棒。 你现在不劝进,或许不会死;真去劝进,就算不明正典刑,也会将伱隐诛。 这兵荒马乱的,五十多岁的司隶校尉钟繇突然病死,这非常的合理。 估计司隶校尉官署里的属吏们也乐于见到这个场面,这样他们就解放了,可以用忠臣、守节之士的身份应聘其他衙署。 看着发愣的钟繇,韦端就说:“劝进一事,可以谈,但不能深谈。屈尊守节,才是人臣之本分。大司马如今能内安黎庶外诛胡虏,这说明大司马是对的。任何出言反驳,都是错的。” 钟繇静静听着,可他还是不甘心。 见钟繇这模样,韦端就说:“我言尽于此不会再说第二次,只希望元常公出门后,两家不要再做走动。我连凉州之事都不过问了,以元常公现在的高龄,怎么就放不下眼前的这点虚名?待大司马御极海内,你我排资论辈,也不失为公卿也,何必自陷绝境,又连累旁人?” “嗯。” 钟繇勉强支应一声,木着脸,起身甩袖而走。 (本章完) 第346章 暗度陈仓 第346章 暗度陈仓 钟繇离去后,韦端来到静室。 静室内开了天窗,阳光正好落在桌案上。 桌案上是铺展的素,是品质最好的绢,通体洁白如雪。 素之上,是韦端描摹的《职田令》金简书。 韦端盘坐后收敛杂念,观望金简书冥想静坐。 片刻后他陷入了某种精神幻境,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眼前是一个个文字意境交叠形成的一致立场,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吏在田野间劳作,挥汗如雨,与军民男女一样。 随着体力匮乏腹中饥馑,韦端从这种自我构建的短暂幻境中清醒。 这种感觉让他如痴如醉,恋恋不舍看着素上的金简书,又取来一卷粗帛,将粗帛覆盖到金简书上。 至于他临摹的母本,已经被他藏的严严实实。 钟繇就是派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职田令》原本。 韦端捂着腹部走出静室,来到书房拿桌上梨子咬一口,眯眼思索钟繇的动机。 随着曹操弑杀天子,颍川士人彻底臭了,钟繇父祖积攒的那些威望影响力几乎打了水漂。 所以现在的钟繇根本不敢退下去,五十多岁的人,又没有子女,只能牢牢抱着‘持节侍中司隶校尉’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对钟繇非常重要。 难道钟繇不清楚现在的行为有多么危险? 他很清楚,但钟繇别无选择。 韦端怀疑钟繇故意呼朋引伴,有向黑熊测试文武立场的用意。 就钟繇现在的实力,已经毫无威胁可言。 钟繇自身的正面影响力已跌落低谷,他想出卖自己的影响力,也卖不了好价钱。 如果现在故意拉扯其他人,出卖其他人呢? 自己可是抢了《职田令》原本,这個屈辱以及钟繇的心性来说,岂会轻易放过自己父子? 韦端思索着,听到脚步声,扭头就见韦康快步而来,步履飒踏。 韦康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横在腹前,身上穿着灰色长衫,外罩一领无袖对襟白罩袍,罩袍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套衣衫可是大司马授意,从甘泉山缝制,赐给韦康的。 对于他们父子三人,大司马态度很明确,就是拉拢。 从杨阜当大司马主簿时,他们这一伙人已经牢牢绑定。 杨阜升迁后,韦康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势必进入幕府接替杨阜。 所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犯糊涂,彼此虽然没有联姻,但长远利益已牢牢绑死。 韦康来到门槛前,拱手长拜:“大人。” “进来说话。” 韦端也坐正身子,等儿子入内坐好后韦端就说:“适才钟繇来见我,言语间多有挑拨之意,我也明言告诫此公。也希望你兄弟二人严于律己,谨慎守身,不要卷入各类事端中。” “是,孩儿明白。” 韦康应下,就问:“大人,关中如今又能有什么事能算是祸端?” “你觉得呢?”“若是祸端,孩儿以为大学里的王仲宣能算一个小祸端。” 韦康放低声音:“这几日孩儿去骊山北营游玩,青华卫已开始向甘泉山迁移。” 韦端听了不以为异,就问:“今年秋季招了多少?” “亦是三千。” 韦康放低声音:“隆冬大司马征匈奴时,青华营前后招募新兵不及两千,大司马撤军归来后从军中推选有功之士,补足了三千之数。今年春耕后,又从长安大学募选贫家少年,以及各处军户少年,凑齐了三千之数。” 韦康说着感到有些压力:“夏收后,又推选征匈奴有功之士,补足了秋季三千。自青州兵改制为青华卫以来,已前后征募三批共九千兵士。” 这是闭营操训、学习的脱产兵,闭营操训不可怕,训练的再精锐,这些部队只是拳头、刀剑罢了。 可闭营期间的学习,才十分的可怕。 很多士人、破产士人都没资格入选,青华卫有自己的选拔、征募标准,其他人插不上手。 很多新兵说是新兵,实际上本身就有功勋在身;等学业完成后,势必冲击、影响长安大学、在关中的各方士人的入仕环境。 一年两批,每批三千,这就是六千人。 等青华卫再这样发展下去,以后郡县基层长吏势必出自青华卫。 而内部训练内容,相隔遥远还能观察个大概;可闭营期间的教学内容,就不是外界能侦查的了。 如果大司马手里掌握一套效率更高的启蒙教材,现在又有金简书,那么青华卫的教学效率会非常的高。 以韦康的年龄见识来说,已经看到了青华卫的威胁。 至于长安大学,从始到终除了聚集士人,方便大司马选人用人外,几乎对现在的大司马幕府没有任何影响作用。 韦端听了后,也不觉得意外:“终究是大司马,常人岂能窥伺他的用意?此事你也不必担忧,青华卫出来的人,终究是我关中儿郎居多,利在长远。” “是,孩儿明白。” 韦康又拱手,并低头请教:“大人,长安游学士人中多有鼓动劝进者,响应者颇多。孩儿亦受其游说,该如何应对?” “不必与他们密切交往,大司马即将经营西面之事。你兄弟二人可轮番前往凉州游历以增长见识,这件事情不可拖延。务必掌握金城、榆中、陇西三郡之人文地理。这样大司马远征河湟之际,我也好厚颜举荐,为你二人讨个向导、使者的差事。” “是,孩儿明白,回去后就与诸人商议。” 韦康立刻应下,现在他们兄弟轮流去凉州,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先一步去天水,聚集天水的士人、豪强子弟,结伴出游去陇西,陇西士人、豪强也会加入。 这个游历团队再绕一圈榆中、金城,基本上地理问题就能掌握,人脉问题更是没有问题,他们能直接将地头蛇带到幕府里一起工作。 这件事情就他们兄弟两个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被人举荐加入幕府,以及幕府征辟,又或者以卑职入幕府,逐步立功晋升,这都是不同的路线,有不同的际遇。 见韦康不辞辛苦,韦端也是安心不少。 他的两个儿子都很出色,年龄又稍稍年长于大司马。 只要不乱搞一些事情,他们家族自然拥有钟繇家族难以企及的长远未来。 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有必要跟钟繇绑死? (本章完) 第347章 一劳永逸 第347章 一劳永逸 河西,一处新的营造工地。 千余俘虏正夯土建造四合土堡,黑熊引着百余骑经过这里。 工地附近有水井,百余骑抵近水井附近下马,喂马的喂马,准备饭食的也去收集燃料。 张绣跟随左右,他总觉得大司马做事总会留下三分力气,往往能尽善尽美,可大司马总会怜惜、节省那最后的几分力气,坐视战机消散。 比如此刻,明明已经威震西戎,传檄郡县、各部首领,自能形势上完成大统合。 哪怕退一步,也能完成河西四郡的重组。 河西四郡内部,豪强做大,杂胡各部蚕食山野,这前后都快有两代人了,杂胡各部都快成为本地土著了。 即便这样,河西四郡各郡内部依旧有一个公认的郡守,郡守下面是豪强族人组成的郡吏团队,依旧在维持郡治的运转。 张绣看的碍眼,只想借助现在的大胜直入河西四郡,左手拉拢汉豪强,右手拉拢杂胡,两手配合拉扯,谁不听话就借助另一股力量灭了谁。 干掉两三个态度不端正的豪强、杂胡部落,树立威望后,自然就理顺了河西四郡。 只要能做到令行禁止,这样远征河湟诸羌时,河西四郡不说提供多少兵力,起码能堵死河湟诸羌的西窜通道。 必须要堵死,河西一支规模较大的羌部逃窜的极快,估计已经穿过了河西走廊。 如果再不做阻截,河湟诸羌达成共识后,一旦聚集起来盟誓消解宿仇,形成一股力量开始西迁,那河湟之战的重要性大降,甚至会亏本。 如果预算到这场战争会亏本,那么极有可能会让东进派抬头,转头去打辽东鲜卑或乌桓。 张绣可是西进派的主要头目,怎么可能放任东进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就在午休之际,张绣提着一壶热水来到黑熊所在的青伞盖下:“君上,末将听闻榆中有一支乱羌举族西迁,周边亦有杂种胡跟随同行,前后大约千余落。” 张绣冲泡好茶水,将铜壶递给其他人,继续说:“若不能统合河西四郡,以末将观之,入冬前,河湟诸羌恐怕会西迁逃遁。” 黑熊一边听着,一边批示关中运输来的公文。 见张绣在顾虑这个,就说:“自汉初以来,匈奴称霸北方,奴役西域,抽取重税。西域之城邦、行国饱受匈奴之苦,又往往甘为其爪牙,何故也?” 张绣是武威人,清楚西域之事,就说:“是我汉军未能深入西域,也未能重创匈奴主力。所以列国观望形势,不肯举兵反抗。” 对于汉军,西域列国本质上是非常欢迎的。 因为汉军突然军屯有扎根发展、争夺宝贵土地的迹象、苗头,可汉军吏士普遍对西域缺乏归属感,他们的军屯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罢了,没有长期置办产业并经营的恒心。 所以归属感在玉门关以内的汉军,根本不会蚕食西域一切城邦、行国的底层田产、牧场;也不会掠夺、抢占这些城邦、行国上层贵族的地位。 驻屯的汉军,反而能帮他们驱逐匈奴,也能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更能制衡大的城邦行国,保证了许多小型城邦行国的存续。 张绣说着,见黑熊低头专心批注公文,又恍然自行猜测:“君上是希望诸羌西迁,迫使西域各邦遣使求救?如此我军深入西域,各邦有生死存亡之危急,故皆愿效死力?这样既能快速剿灭诸羌,也能让各邦心悦诚服,省去许多事项?”“将军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要看羌人怎么处理。” 黑熊指着远处挖土、背土的一组羌人:“将军仔细看这些羌人,与你我又有什么区别?诸羌崇拜火神,盖因他们是神农炎帝之后。汉羌实乃同源,羌人为前驱,如将军所言,的确能省去太多的事情。” 张绣眯眼,渐渐瞪圆眼睛:“君上这是要?” “行河西旧事罢了。” 黑熊语气如常,歪头看张绣:“河湟诸羌西迁之前,我就待在这里不走。期间我返回关中一次,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我希望他们能抓住这个机会。” “是,末将明白!” 张绣直身跪坐而起,郑重拱手。 这是授予他派遣使者做奸细的独特外交权,拿到了这個外交权,岂不是说未来西域征讨乱羌之事极有可能托付给他? 西域的城邦、行国是汉之藩属,诸羌西羌作乱,这些乱羌自然应该被剿灭。 看张绣神态,黑熊忍不住呵呵做笑:“你是明白了,可你很难做好。等诸羌西迁,西域求救时,你暂时做河西都督,配合护羌校尉出兵。出兵观望即可,具体该怎么做,我会领兵助战。” 张绣神情不由显露失望情绪,让他配合马超,他真的有些不情愿。 对此黑熊也懒得解释,张绣不是什么狠人,想要将西域、诸羌问题解决好,必须要用马超。 汉末这些武将里,马超也是有那么几缕神性的,马超干这种事情不仅得心应手,还非常符合马超身上那几缕神性的特点。 只要西域的战事足够惨烈,那西域周围的诸胡也会被吓着,能争取十几年安稳生养休息的时间。 想要提高战争的烈度,自带毁灭神性的马超必然是首选。 茶水冲泡后,黑熊吃麦饼,饮茶,不时吃一根风干咸牛肉片,不多时午餐就结束了。 河西地区实在是太大了,过几天还要去西边看一看传说中的休屠大泽。 休屠大泽可以视为河西走廊与河西地区的分界线,至于更详细的路线侦查,就需要自己找机会去跑一趟了。 想要快速进兵西域,他想试试向北方草原绕行,走阿尔泰山试一下。 不能走就算了,老老实实走河西走廊。 反正,西域战事的烈度必须提升;想要提升烈度,就必须追击、设伏,将西迁诸羌的兽群掠夺、破坏。 这样缺乏生产资料、粮食的诸羌各部进入西域后,不想饿死的话,只能去抢占本地人的生产资料。 就各城邦、行国的条件,你就是雇工、奴隶,也很难存活,更别说结婚生养孩子。 能供养的人口规模就那么些,本地人凭什么让你这些外族繁衍壮大? 你就是当奴隶都不行! 必须破坏西迁诸羌的兽群,掐断他们和平通过西域,去更西边的可能性。 (本章完) 第348章 无人可用 第348章 无人可用 贺兰山东北部,黑熊巡视至此。 站在山脊线上远眺北边视线尽头处的原野,此刻的原野靠近黄河、河流、沼泽的区域呈现深绿、青黑色,而处于坡上、高处的草地则呈现一种广泛的黄。 北风吹刮,黑熊沉重的斗篷轻微抖动。 驻望许久,才对身边的杨阜说:“义山,天气转凉,中原曹刘决战在即,我该走了。” 杨阜身后斗篷被风吹刮飘扬,他脸上蒙了一层防风沙的白罗纱,眯眼看远近,一处处的百户所要么在两汉边民屯戍区,要么在诸胡部落旧址上拔地而起。 作为进攻的一方,现在河西最不需要考虑的反而是生活区域的防御工事。 只要没有沉重的防御压力,宝贵的人力资源足以在冬季前完成营地重建。 可河西目前只是完成了规划,未来如何经营是个棘手的问题。 杨阜跟在黑熊身边这么长长时间,自然清楚黑熊一开始并没有经营河西的心思,更没有重创鲜卑的想法。 战争最初,想的仅仅是取河套的人力、畜力资源,以强化关中。 可战争走到现在这一步,方方面面都已超越了最初的目标。 这就导致河西各百户所缺乏合格的行政官吏;最关键的问题是,未来谁来负责河西? 河西太过于肥美,一开始想的是将这里当做一个可以重复利用的捕鱼陷阱;诸胡逐水草而居,他们对河西的向往是一种生活本能,是无法压抑、克制的。 从一开始,河西之战就是另一种打草谷,还是可持续的打草谷。 结果一时心软,开始经营河西。 经营河西对凉州的好处太大了,所以杨阜很清楚,现在轮到凉州人来表态了。 杨阜略犹豫,还是开口询问:“君上此去,何时能归?” “降雪之后,我会传令天水、陇西、榆中三郡多储备草料。降雪后,雪橇能行走时,我就重返河西,聚集吏士直捣河湟。” 黑熊扭头看杨阜:“我只是暂时返回关中,待理顺秋收诸事后,我就回来。我希望黄阁留在河西,这样利于军心稳固。” 现在驻屯、安置在河西的军队最怕什么? 就怕黑熊返回关中时不回来,把黄阁留在这里,就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毕竟现在河西地区的主要人力是战争中解救、收编的奴隶和降军,这些人缺乏安全感,彼此也缺乏互信。 “喏。” 杨阜侧身拱手施礼,黑熊又说:“凡用计,不过是虚虚实实。我已通过张绣恐吓诸羌,若有人来义山这里窥探询问,义山务必否认。另外三郡草料征集一事也要多加督促,我会从关中调拨一亿钱,郡县征集之余,会以商贾持钱收屯草料。” “君上是要做切实的西征准备?” “对,我从来不会小觑各方的智者,与他们斗智,是以短处去斗他们的长处。与其这样,不若做好西征准备。诸羌走则走,不走,我去驱逐他们。” 黑熊说着又去眺望遥远的北方,思索着漠北草原。 检索自己记忆,漠南草原就是河南地,就是河套、云中地区。 各种地图记忆不是那么的细致,但总有一些大致的印象。 好像漠南草原向西,会被天山阻隔;想要走草原如蒙古那样西征,应该走漠北草原? 现在乱世,两汉遗留的地图资源流失殆尽,西域来的商人又固定走河西走廊,不清楚北方的通道。 等诸羌西迁隆冬之际,自己再驾御雪橇侦查道路。 只要能走通,没有大面积的荒漠,或者崎岖山地阻隔,能让万余大军通行即可。 至于派遣斥候去数千里之外侦查,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但掌握侦查、远行、记录能力,又这么肯拼命的人……自己实在是舍不得拿出去探路。这种探路计划,折损是很大的。 也就国内人力充盈时,才能搞这种计划。 收敛思绪,黑熊返身上马,引着随行百余骑向青铜峡大营汇合。 原本这里围成三圈的营地已陆续散去,组成了河西之地一个個百户所。 许多随征的老兵并不喜欢戍守河西的生活或命运,能随征的老兵普遍是精锐青年,征匈奴之际有立功表现。 这些人又都分配了妻子,他们的孩子即将出世。 哪怕留他们在河西担任百户,他们也不怎么情愿。 所以这些关中籍贯的士兵暂时编入三个都尉部,诸羌西迁计划完成后,明年春耕后,就会派人来轮戍接替。 十四个千户所就是一百四十个百户所,以及三个都尉部,这些人重编后就携带分配给他们的物资、兽群离开了。 使得青铜峡大营此刻只剩下万余人,但这里还有牛马羊兽群五十多万头。 这万余人里,规模最大的是南匈奴单于刘豹。 刘豹这些人态度变化很大,随着河西诸部覆灭,鲜卑二王一起完蛋后,匈奴人姿态格外的谦恭、热情。 黑熊百余骑返回时,刘豹就放下手头事来黑熊大帐附近等候传见。 虽然没有得到相关的通知,可多多少少要有些自觉。 大营里散去了那么多的军队,现在随时可能安排匈奴人的去留。 匈奴人随征,除了解救匈奴奴隶外,实际收获的女人、孩子、兽群并不多。 但前后也解救了五万多匈奴人,这足以让刘豹坐稳单于大位。 刘豹主动来等候传见,凉州各方的使者也纷纷抵达。 这些使者成份复杂,有郡县的,有汉豪强的,有杂胡部落首领派来的,自然也有韩遂的使者成公英。 成公英来了十几天,就河西之地的地形,他不可能在野外截获黑熊,只能在青铜峡大营等候黑熊的召见。 他正要与几个相熟的豪强子弟叙旧,就听一名官吏持名刺来他几步外:“足下可是金城成公英?” “正是。” “大司马召见。” 使者将名刺和一个号牌递给他,指着大帐外的木棚:“去那里等候。” “喏。” 成公英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这次考核。 能不能保住韩遂的命与富贵,就看他的表现了。 毕竟他要拜见的不仅仅是大司马,更是马腾的女婿。 这个女婿娶的偏偏是那个母亲、姐姐死在韩遂手里的女儿。 所以成公英的压力很大,连一言不合被杀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本章完) 第349章 推动谣言 第349章 推动谣言 八月初七日,襄城。 襄城坐落在荆豫驰道之上,它的东边就是现在颍川郡的郡治颍阴城。 西北边是被曹仁屠破的阳翟,襄城之西就是鹰山区域。 曹仁屠破阳翟后就退守襄城,并在城西依山修筑山寨小城,与襄城形成了掎角之势。 初七日时,刘备集结的大军终于抵达襄城。 襄城之南驰道附近有废弃的小城叫做氾城(范),曹仁只来得及焚烧氾城的屋舍,没时间破坏氾城的城墙。 于是氾城成为刘备驻地,刘备也没有驻屯在氾城,而是驻屯在氾城、襄城之间的驰道上,以保护氾城内囤积的粮食。 氾城成为了刘备前线军粮驻屯基地。 为抵御东边许都、颍阴曹军的干扰,关羽督兵五千驻屯刘备东边二十里外,也是沿着驰道驻屯。 赵云抵达战场后就率兵匿入鹰山之南,检索鹰山内外可能存在的曹操的伏兵。 七日这天,张飞督运的粮食抵达。 来的除了张飞本部三千多人外,还有负责运输粮食的文聘五千荆州兵。 粮食有序装卸,文聘领几十骑靠近襄城观望,就感觉这一战很难打。 刘备的兵力终究有些匮乏,勉强有合围曹仁的能力。 前提是曹军不做接应,坐视曹仁覆亡。 不说许都方向的曹军主力,光是汝南的满宠、李通,就能袭破、掐断刘备的宛口补给线。 这条补给线依赖荆豫驰道,通畅的同时,也很好袭扰。 文聘观望许久,就对同行的督粮官李严说:“现在形势并不利于左将军。左将军可谓孤军深入,三面受围。今贼军放任我军运粮通过,大概是心怀顾虑。” 满宠、李通是不敢轻易动手,不等于他们不敢动手,或没能力动手。 现在就是在看关中对这场战争的支持力度。 如果黑熊亲自从河西回师,率精骑加入战场,恐怕满宠、李通之流就遣使请降,请求易帜讨贼了。 李严左手重新挽着缰绳,观察左右:“将军是指半月后运粮时,必然会遭受袭击?” 半个月是运粮的极限,超过这个时间,前线容易断粮。 为了前线粮食充足,开战之前,刘备就往宛口运粮。 现在增援助战的荆州兵接受运粮工作,一支水师走淯水运粮到宛城;然后两支五千人规模的荆州兵分段运输,一支从宛城运粮到堵阳,一支从堵阳运粮到宛口。 文聘经历过北方大战,受刘表父子信重,负责宛口到前线这二百里路。 正常来说,文聘以十天为一个周期,每十天就要往前线运粮一次。 李严这个督粮官负责粮食的验收与起运,具体运粮时间还要与文聘商议。 李严也是初次参与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他管不了刘备,能管的只有粮食,自然不希望把自身卷入风险里。 下一次运粮起运的时间越是往后拖延,关中下场消息传来的概率就高。 每拖一天,越往后拖,关中出兵的消息就更容易出现。 只要关中助战的消息传来,他运粮的风险就小。 李严一开口,就想确定下一次粮食起运的时间。 文聘听了不觉得奇怪,李严不想冒险,他也不想。 如果做砸了这件事情,他在荆州待不下去,也没脸与刘备、关中相处。 只是想了想,文聘笑说:“你还不知道吧,开战之前,左将军已送两位女儿去了关中。”李严听着眼睛一亮:“当真?” 具体真在哪里,就看两人默契。 文聘会意,就说:“赵子龙、关云长都在大司马麾下效力过,颇得大司马敬重。” 李严释然,笑容当即洋溢起来:“这么说,贼军反掌可灭!” 哪怕送过去的是两個襁褓中的女儿,以大司马现在的年龄,晚个十几年成婚也不算过分。 不提刘备,光是刘备麾下的历战宿将和百战老兵,这么充实的嫁妆,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至于宗室之间的同姓通婚,出了五服那么多年,先秦列国之间这种事情没少发生。 不仅是李严振奋起来,随行军吏、骑士也都欢欣鼓舞,士气高涨起来。 文聘看着眼前这种变化也是乐见其成,他一手推动,就是希望这些人把消息散播出去。 传到满宠、李通耳朵里,这两个人哪怕敢出兵袭击粮道,也要看汝南人敢不敢动手。 汝南人不敢执行,强制执行时不肯出力,那这个谣言就算成功了。 至于鼓励内部士气,则不算什么。 反正他这五千人是不可能参战的,刘表父子不会同意他参与战争。 所以必须要考虑长远之后的退路,推动这个谣言,就能测试刘备以及刘备元从吏士的态度。 如果大部分不反对、也乐于见到这种局面……那么大司马又有什么作壁上观的理由? 一旦大司马出兵,自己麾下这五千新配属的军队见识过大司马本部在战场上的雄武英姿后,这五千人包括李严,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现在的荆州,变化之大让文聘感到陌生。 就连刘琦的变化,文聘也感到有些不适应。 天子被弑杀,淮南称王一事,带给刘琦的观念冲击太大了。 不说别的,刘备执意讨伐国贼曹操的行为,就很合文聘的胃口。 现在各处都在传言淮南即将称号,这使得文聘对淮南王刘馥的感官也是直转而下。 建号称帝可以,可是为什么非要与国贼曹操搅合在一起? 曹操弑杀天子一事,很难得到世人的谅解。 脾气越大,性格越是刚直坚毅、顽固的人,越是不可能容忍。 可文聘也是没办法,能做的就是推动这个谣言。 他现在只有二百余部曲追随左右勉强有一战之力;配属给他的这五千军队,符合荆州兵一贯的积弱形象。 如果满宠、李通出兵袭扰粮道,这五千荆州兵一碰就碎,根本不能指望这支军队能发生奇迹。 就在文聘推动自己构建的谣言时,刘备催促援兵的公文再次南乡郡守伊籍这里。 伊籍奉许攸、娄圭为上宾,这份公文也摆到了许攸面前。 许攸握着公文思索各处变化,语气沉吟:“大司马至今未有回复,但玄德公进围曹仁的同时也三面受敌。我军若不能有所举动,玄德公势孤,恐难持久。” 娄圭则有些迫不及待:“这么说,轮到我了?” “嗯,事急从权,不必等候关中回复。” 许攸从袖中掏出木牌递给娄圭:“今日开启武库,武装仆僮,诈称援兵。” 娄圭接住木牌,又去看伊籍,伊籍也是深吸一口气:“两千郡兵枕戈待旦,随时可以随同出击。另有荆蛮,亦可出千余勇壮之士。” 伊籍看许攸,解释说:“曹贼弑杀天子,荆蛮亦是愤慨,颇多义士上书请战讨贼。” (本章完) 第350章 西垂规划 第350章 西垂规划 青铜峡大营之南的富平,马超临时驻屯地。 马超出征时所督三千羌骑,如今遣返、淘汰部分后,已经膨胀到七千骑,其中马超个人收编奴隶近两千骑。 黑熊撤离时,走的是长城内的道路。 这还是第一次走,需要实地观察一下。 长城内的道路东西纵横,向西直通武威。 这意味着河西地区的军队出动,可以分兵直扑武威,掐断诸羌西迁的通道。 其实河湟与西域也有一条山路,盛夏时走这条路还算比较方便,也适合走小股商队、游牧队伍。 但绝对不适合数万聚落的大部迁徙,沿途资源贫瘠,根本无法保障兽群的食物。 确定黑熊要临时返回关中,马超在路边设立帷幕,埋灶烹煮饭食。 黑熊队伍只有三百多名骑士,配备了千余匹马与五百多骆驼,这些骆驼负责驮运精料。 也只有这种充足的配备,才能日行三百里,快速返回关中。 马超依旧是那身标志性铁札盆领铠,站在路边洋溢着笑容,快步走向黑熊的巨形战车:“末将拜见君上。” “兄长请起。” 黑熊上前托起马超手臂,转身指着身后紧跟着下车的虞翻:“这位是江东虞翻虞仲翔先生。” 马超侧头去看虞翻,本能的观察虞翻的体型、爆发力,不由眼眸一缩露出笑容:“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如君上所言,是天下俊彦。” 虞翻也观察马超,见马超面容饱满俊朗,英气勃发眼神锐意凌然,拱手笑说:“将军亦然如是,真是锦马超。” 马超愕然去看黑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称号。 黑熊只是笑了笑:“你二人既然互有好感,正好省去我许多事情。先坐下议事。” “是,君上请。” 马超后退两步展臂邀请,另一边马岱快步上前跑过去将帷幕拉扯起来,黑熊的卫队十几人跟着马岱快步而去,进入帷幕区域站岗。 步入帷幕内,黑熊的青伞盖也移动到帷幕正中。 黑熊落座,对解下头盔的马超说:“河湟之事你怎么看?” 马超收敛笑容,神情难得郑重:“末将不赞成冬日用兵,虽有雪橇之利,但河湟路途险阻,一旦受阻,即便能全军而退,也会让西州汉胡豪杰生出窥伺、挑衅之心。末将以为,当剿抚并用,先整合陇西三郡羌胡,以及武都之羌氐,如此可得三万人。” 说着马超看一眼即将成为搭档的虞翻,虞翻对马超和煦笑笑,笑容亲切,反倒让马超有些不知所措。 马超又看黑熊,继续说:“待明年春耕后,尽起羌氐仆从,纵然不能大破河湟诸羌,也能重创其族。如此数年,河湟自平。” “兄长规划自然有一番道理,可我在意的不是河湟诸羌,而是想连着西域一并解决。” 黑熊拿起茶碗吹了吹,尝了尝水温,饮了一口就说:“前后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我已授意张绣、杨阜设计,向诸羌施压。” 马超也端起茶碗饮一口,就问:“那末将还要不要征发凉州羌氐?” “计划如旧,诸羌不肯走,我们就打,打到他们肯走为止。如果还不肯走,那就将他们埋在这里。” 黑熊抱着茶碗长叹一口气:“西域过于遥远,如果我们进兵,前后军资耗费过于沉重。未来向西拓展商贸,打掉这些城邦行国的税卡,那些商税、关税不仅能充实国库,我们的商旅获利丰厚,也少去了许多危险。”哪有什么像样、成规矩的税卡,西域商道上的商队都是武装商队,能闯关就闯关,能逃税就逃税,能抢的话就绝不会钱。 沿途城邦、行国的税卡也是一样的,能下黑手全吃掉你,就不会单纯的勒索一笔过路费。 完全没有秩序可言,全靠东西贸易的利润太过于丰厚。 还有就是位于商道必经之处,西域列国与康居、贵霜等城邦、联盟有一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 那就是大范围劫杀东方、西方的商队,由他们垄断东西贸易。 总之,想要多赚钱,仅仅是驻军西域是不行的。 虽然黄金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从西方吸取足够多的黄金,对于国内经济运转自有许多好处。 对黑熊来说,经济繁荣能收多少税不重要。 经济繁荣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国民安乐,治理的时候麻烦比较少,只需要处理那极少数人。 他最讨厌的就是处理麻烦,很多麻烦能拖就拖,拖不下去了……那就斩草除根。 繁荣的经济,能让许多矛盾、麻烦自行消解。 为了以后少一点麻烦,现在就要做这方面的布局。 马超对国库不在乎,对经商风险也不在乎,以他父子现在掌握的武力,以及关中现在的威慑力。 他马超派出去的商队,西域各处敢劫掠、勒索的没几个。 两汉四百年,西域各处的贵族们,也清楚什么是天朝上邦。 知道什么人能不能招惹,会看眼色和风向。 不会看风向的贵族,两汉四百年时间里已经淘汰的差不多了。 马超听了黑熊的规划,也觉得迫使诸羌西迁的战略好处太多了。 节省军费其实是很小的因素,最大的好处是诸羌与西域列国争杀仇恨深埋,这样己方出兵时,西域士民势必喜极而涕,争相欢迎王师到来。 不管未来那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当地人最为仇恨的肯定是率先入侵的诸羌。 见马超思索,又不怎么在意的轻率样子,黑熊就下重饵:“待西域各国遣使求救时,我会设立北庭都护府,驻地轮台。我希望这第一任北庭都护,会由兄长出任。此外,还有匈奴右贤王,我也希望兄长暂时接任。” 虞翻旁边愕然,马岱也是瞪着眼睛去看马超,又看黑熊侧脸。 马超脸上情绪变化都没了,难以置信去看黑熊:“君上?” “北庭都护府未来十几年会改为庭州,我不想西域未来还被称之为西域。至于右贤王,你也只是暂时接任,未来会给你的外甥。” 黑熊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平静讲述:“暂时就这样安排,我不想为西垂之事分心。以后国家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商道的关税、商税不容有失。” “是,末将领命。” 虞翻也跟着拱手施礼,他暂时是黑熊委任的护羌校尉长史。 (本章完) 第351章 军心迷雾 第351章 军心迷雾 汝南,满宠提兵向北跨过汝颖郡界,进驻驰道交通要地郾县。 曹仁在颍川坚壁清野时,满宠也没观望,也遵从朝廷的诏令,对汝南北部各县进行坚壁清野。 故而郾县已经成为空城,这里本就不多的吏民早已转移、强制迁徙到了陈国、沛国。 空阔、烧成废墟的郾县城内,满宠乘马登上城墙。 城楼也被烈焰焚烧坍塌,整个城内到处是坍塌的屋舍、灰烬,未能完整燃烧残留的焦木。 满宠一跃下马,他一米八几的壮硕体型外穿鎏金明光铠,观察城内、城外的景象。 所部吏士推搡车辆鱼贯入城,先入城的吏士已经开始游走各处清理废墟,搜集有用的材料。 专业的土木部队则开始重新清理填埋井水的土石,天黑前必须将井水恢复。 曹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这类经验储备充分。 甚至不需要军吏安排,也有懂技术、有相关见识的老兵会自行恢复水源。 “报~!” 使骑高举旗帜策马而来,沿途入城的吏士急忙避让。 这使骑直入城内,在马道斜坡处一跃下马,背着信囊高举小旗子快步登城。 到满宠身边时,使骑单膝跪地取下背囊双手捧着:“急报!” 满宠的卫士上前接住,当着满宠面解开,破开泥印,取出一卷帛书也不看,双手捧着递送到满宠面前。 因汝南地区的特殊历史情况,以及坚壁清野强迁士民去豫州东部的恶劣影响,再加上弑杀天子一事。 所以现在汝南士人基本上退出了郡县两级的郡府、县府,不敢反抗满宠,也不会主动配合满宠。 官渡时期,满宠已经将汝南士人、豪强杀的丧胆、腿软;现在刘备大军在侧,汝南士人依旧不敢举兵。 汝南士人都这样了,满宠也不好过度逼迫。 这样暂时和平分手,未来形势有变,多少还有复合的可能性;如果再采取酷烈手段,那汝南内乱,谁都落不了好处,反倒会外部算计。 双方都比较克制,避免了互斗两败俱伤的局面。 满宠抖开绢帛,见上面讲述三千关中兵抵达南乡,汇合两千南乡郡兵,以及三千徭役民壮后,开始向刘备运输粮秣、军资。 两千南乡郡兵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这两千人就连南乡本土都保不住。 如果刘表父子翻脸派兵强行进驻南乡,这些郡兵不见得敢反抗。 现在这两千郡兵被关中兵裹挟赴战中原,难道南乡就此不设防? 这怎么可能? 所以必然会有一支关中兵入驻南乡,现在难题甩给了刘表父子。 派兵去南乡收拾伊籍是一回事,派兵去南乡与关中兵叫板又是另一回事。 刘表父子为难,负责行动的荆州兵恐怕也会为难。 满宠根据这份襄阳发来的情报分析情况,沉思良久,还是决定上报许都。 中原决战,根本不是他麾下五千汝南兵能轻易改变的。 毕竟坚壁清野让汝南人离心离德,五千汝南兵里有两千是最近征发的本地人,这些人不会效死力,反而关键时刻会起反作用。 弑杀天子、曹操势力颓败迹象,这些都让另外三千士兵缺乏斗志。 再加上又是跟刘备对敌,刘备‘久历四方’,意味着很多人都听说过刘备的事迹。 甚至不少士兵与刘备存在间接关系,如果军队留在战场边缘,还能维持稳定。 如果介入战斗,那各种不利因素交叠并一起爆发,这后果是满宠无法承受的。 在曹操洗白之前,满宠绝对不能失去军队。 现在死了,死的毫无意义。 只有跟着曹操一起洗白,洗白后再跳槽到其他地方,或者辞官,才能维持清白身份。 故而满宠很有斗志,但他不想介入这场战争。 维持住汝南的局面,把关键的战斗任务交给曹操、曹仁、夏侯惇、夏侯渊即可。真没必要去抢不属于的风头和风险,不仅是满宠,就连李通也是这样的。 谁也不清楚弑杀天子一事在寒门武人群体中会引发怎样的心灵风暴。 此前还能隐忍,现在刘备执意出兵讨伐曹氏。 曹军中心怀忠义之辈,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故而必须观望一下,看有多少人响应刘备。 搞不好,就是席卷之势……到那个时候,带着相对完整的汝南和军队加入刘备,自然会遭到礼遇。 所以这种时候真没必要去给刘备,给自己找麻烦,观望即可。 这就是拥刘派与曹氏派的核心碰撞,不姓刘也不姓曹,真没必要去搅合。 满宠、李通做出了符合他们履历、身份、立场的决定。 正如官渡时期,曹操麾下很多郡县官吏、守军一样,当起了隐形人。 只要中立态度足够鲜明,战后怎么都有一条活路。 反倒是那种反复横跳表现欲望强烈的人,往往没什么活路可言。 这种特殊的舆情、军心情况下,曹军内部相互猜疑风气越发浓烈。 守在城中时,封闭城门,多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和睦。 而其他处境时,就很不妙。 比如徐晃,原本所督五千人,他本部如今只剩下数百人,所督的五千人里绝大多数兵员都是错役制分配来的士兵,或者是打散安置过来的降兵。 张辽、张绣接连举兵哗变后,徐晃被猜疑的越发严重。 他本就是被白波军裹挟的县吏,后来保护天子东迁,才受封成了正规汉军。 拥护天子东迁的将军、校尉们陆续遭到清洗,徐晃几乎就是现在唯一的独苗、代表人物。 天子被弑杀后,徐晃反应也不慢,立刻诛杀了一批军吏,完成了对兵权的整合。 这种行为加剧了曹军整体对徐晃的猜疑,可又谁都不敢主动讨伐或刺激徐晃。 只是拖到现在,徐晃还在犹豫。 夺取兵权真的只是一种乱世生存的本能,他如果不杀掉那批军中意见头目,就天子被弑杀的消息散播后,军队肯定会乱。 也因徐晃先一步下手,所以军队维持了稳定。 对得过且过的那批吏士来说,谁拿着将令就听谁的。 对于另一批有点想法的吏士来说,徐晃先行动手整合兵权,这种行为很像‘自己人’。 所以徐晃的军队目前非常稳定,正是这种内部稳定,使得周围曹军猜疑浓烈之际,也没人敢动手强行镇压。 就在这种情况下,关羽的书信送到了徐晃军营中。 此刻徐晃驻屯陈留,远离核心战场。 徐晃颇感为难,现在军队士气稳定,只要刘备攻势越发猛烈,他的士气也会跟随上涨。 如果离开固定的营区,违背曹操节度,非法靠近战场附近,那么其他曹军前后堵截,他这五千人很难独力打开局面。 不止是徐晃,其他一些人也有类似的顾虑。 独力行动,谁都打不开局面。 尤其是唯一的骑兵集群就握在曹纯手里,一旦战败,就是全军覆没。 至于率兵脱离战场,士兵士气会因为反戈易帜而高涨;如果期间你背道而驰,刚升起的士气就会瓦解,这种情况下遭遇战斗会更凶险。 徐晃只是稍稍犹豫,就决定率先易帜。 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打破迷雾,这个功劳是很大的,足以做见面礼。 不能指望其他曹军将校,这些人顾虑很大,没有底气抵御围攻、绞杀。 而他徐晃,有这個自信! (本章完) 第352章 连环之计 第352章 连环之计 许都,即将入秋。 夜间清寒,曹操披着斗篷蹲坐在榻上,右手抠趾缝。 扣的舒爽了,整个人也油然松一口气,莫名或已知的压力泄去大半。 满宠送来的军情就摆在面前桌案上,同时还摆着徐晃举陈留反叛的军情。 几乎不需要细想,他就知道徐晃反叛若不能快速扑灭的话,那么陈留各县会纷纷跟随叛乱。 之前曹仁屠阳翟才将大面积叛逃的风气止住,现在徐晃会重新引燃这股潮流。 如果陈留全郡反叛,兖州其他各郡也就保不住了。 兖州大乱的情况下,豫州核心郡国又怎么可能独免? 如似溃堤,这种苗头不能放任。 可问题也很明显,如果许都周围驻屯的军队调离……失去大营的威慑,外调的军队半路上会不会叛乱? 军队叛乱的危害,比郡县更严重一些。 曹操抠着趾间思索之际,门外许褚脚步声传来:“明公,文和先生来了。” “我在偏厅见他。” 曹操一跃下榻,这几个月精神压力颇大,他饮食寡少,身形明显清瘦了两层。 他在门前水缸里洗了洗手,在斗篷上擦干,就去前院偏厅。 宅院内,各处适合、能摆下水缸的地方都有齐胸高的大缸。 突然摆下的大水缸自然是有作用的,这些储备的水除了救火灭火之外,还能救命。 前院偏厅内,贾诩正用一枚木刺挑拨油灯,好让室内光亮一些。 曹操从侧门拐入,贾诩放下木刺,后退几步长拜:“明公。” “文和先生深夜前来,必有教诲,还请上座。” 曹操展臂邀请,贾诩也不推辞,坦然坐在上首与曹操并桌而坐。 许褚搬来烛台,上首区域内明亮许多。 待仆从上完简单菜肴退下后,贾诩才说:“明公,东海战事应该有所变化了。” “这也是我所期望的,先生有什么妙策?” “并无什么妙策,凡计略,要因时而动。” 贾诩语气平静:“以仆之见,可调虎豹骑星夜乘船而下直扑东海。东海大军,要行两条密计。” 曹操略思索:“两条密计?一条是撤兵,还有一条可是设伏以袭击昌豨追兵?” “正是。” 贾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今军心难以收拾,急需一场胜利。东海之兵,如何施展计略,皆难保密。故而先行隐秘撤兵,再以外兵设伏。这瞒不过昌豨,昌豨景仰刘玄德,为人素来刚强,自会出兵追击,以求扩大战果。” 当伏兵战术暴露的时候,伏兵遇袭,那势必非常的脆弱。 昌豨袭击伏兵的时候,也是他队形分散之时;这种时候曹纯的虎豹骑抵达,足以发起致命一击。 不管重创昌豨还是阵斩、俘虏,都能威慑青徐一段时间。 夏侯渊所部会因为这场胜利增强凝聚力和士气,这样的军队去陈留,起码半路上哗变、溃散的概率会降的比较低。 只要许都大军安稳如泰山,那外部几支军队的士气能保持一个下限。 所以不到最危急的时刻,许都驻屯的军队不能动。 唯有决战之时,这支军队才能动。 至于什么时候适合决战? 要等到八月下旬,八月下旬秦岭大概率会陷入秋霖侵扰,物资转运、军队调动的难度大增。 反复确认这个消息后,等决战爆发,怎么也就到九月中旬了。步入九月中旬,步兵为主、铠甲储备相对充足的曹军会取得许多战场优势。 关中主力部队不参战,曹操以及曹军吏士,其实都有战胜刘备的底气。 这种底气很是充盈。 贾诩说完后,曹操闭上眼睛沉思、专注推演这個战术。 想要遏制徐晃反戈的恶劣影响力,目前只能调夏侯渊。 直接调离夏侯渊,会让青徐形势糜烂,搞不好臧霸也会撕破忠义面具。 所以借着必须调动夏侯渊的大环境,让昌豨相信夏侯渊是真的要撤兵;设伏,只是为了增强撤兵信息的真实性,让昌豨坚信,且十分狂热、轻率的出城袭击。 然后就简单了,用昌豨的人头来稳定青徐局面,来增强夏侯渊的军队士气。 以昌豨的性格来说,你直接撤兵,他不一定会相信;如贾诩这样远调虎豹骑去充当杀手,那这致命一击,绝不是昌豨能抵挡的。 昌豨有聪慧的一面,也有勇敢、坚韧的一面,也有某种奇怪的责任心。 追随刘备的人,都有类似的性格品质。 故而曹操越发断定,昌豨死定了。 如果是臧霸,才不会管你撤兵与否,只会低头管自己那点事情。 而昌豨会去帮刘备考虑大局,所以昌豨夏收后敢率先举兵反叛。 断定昌豨必死,曹操很清楚虎豹骑冲击时的破坏力有多么骇人。 就是吕布复生,也会被虎豹骑冲撞、践踏而死。 只要昌豨出现在战场,虎豹骑冲击战术下,昌豨不管是抵挡,还是逃亡,要么被虎骑践踏死于乱军之中,运气好还能保住完整的头颅。 再要么逃亡时被豹骑追杀致死。 莫名的,曹操有些可惜昌豨这个人,但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就消散无形。 别说昌豨,就是关羽站在面前,他都想砍死,以断刘备的一臂。 曹操思绪渐渐收拢,就问:“东海遥远,瞬息之间若有变化,你我远在庙堂之上如何能应变?” “明公是指,仆与子和将军同行?” “对,文和先生计略,可谓十拿九稳。可若是先生能亲去前线,则万无一失。” 曹操说着端起酒爵示意,贾诩也端起酒爵,两人对饮一爵。 这时候许褚上前单膝跪下,为两人添酒。 曹操继续说:“先战东海,再战陈留,此二战胜,则民心稳固,自可从容与刘备对峙。” 曹仁被围在襄城,别说几个月,以襄城的储粮,曹仁能撑到明年秋季! 别说明年,就刘备那可怜的后勤,如果无法就地获得补给,这个冬天都难熬。 刘备只是难缠,并非不可战胜。 真正让曹军上下忌惮、战意溃散、各谋退路的因素是关中兵;只要拖到淮南称号,洗去己方弑杀天子的恶劣影响后,上上下下的精神负担去了大半,长期低靡、溃散的士气能恢复正常。 到那个时候,就算将军想要反戈易帜,也很难裹挟全军。 只要拖下去,他们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 能击退刘备,各方联合后,自然就不怕关中兵了。 关中兵敢来进攻中原,那么荆州、河北都要出兵骚扰。 唇齿相依,由不得袁尚、刘表父子不出力。 (本章完) 第353章 粮种之事 第353章 粮种之事 八月十一日,甘泉山。 半山腰新修筑的凉亭内,黑熊外罩一领柔软的短袖鹿皮大衣。 清晨金色阳光照映下,山谷各处弥漫淡淡雾气,淡金色雾气舒卷涌动。 不多时他就见庞大鹅群出动,不能说是漫山遍野,但也差不多了。 鹅群形成一个个行军纵队,离开葫芦水塘区域,向着其他草滩、草地前进。 鹅群之中混了几百只鸭子,这些鸭子有大有小,形成更密集的行军纵队,不同边走边吃脚步不停的鹅群,鸭群更好动、灵活,常常有跳着追逐虫子,或争着跳起来啄食草籽的事情发生。 黑熊静静看着鹅群迁徙,迁徙到四五里外,先抵达的鹅群才开始四散寻找草叶。 等后续鹅群抵达后,那里白一片,足有大小万余鹅。 检阅完鹅群后,黑熊随手一招一只正准备踩蛋的壮年公鹅出现在他手里。 随手抛在地下,黑熊顺着凉亭小路往山下木楼台阁走去。 关中秋收即将陆续完成,再完成人头税、刍稿、田税、田租收缴后,剩下时间都很充沛。 不带着留守官吏、军队出去打仗,他们反而生出埋怨情绪。 但好不容易有了储粮和空闲时间,冬季抵达前,正是各处合力修固四合楼堡、圆楼堡的大好时机。 至于外出打仗……军功给算,还有战利品,的却是官府储备的粮食,这对自己来说太亏了。 顺着小路来到坡下,他回头去看半山凉亭,凉亭修在山谷内的一条突出山脊线上,亭上视野极好。 凉亭与坡下木楼台阁之间修了路,这路比较省事,用的是原木。 而甘泉山各处的前汉宫院、贵族府邸修筑这样的山路,怎么也是条石铺设。 坡下木楼两层,出于防潮以及军事防守考虑,这座用时四个月修筑的阁楼拥有一层高两丈的地基。 地基外围用石块垒砌,中间夯土,质地密实坚固。 所以阁楼的柱子埋的很深,整体非常的牢固。 黑熊从坡上木亭走下,自然直接来到阁楼门口,不需要再攀登地基。 十几名亲兵围坐在附近烤火,只有两名亲兵当值站岗。 见黑熊晨游回来,亲兵们放下手里的零食,纷纷起身到路边长拜:“渠帅。” “今日烹鹅。” 黑熊指了指自己一摇一晃跟上来的大白鹅,亲兵们俱是面露喜色:“喏。” 等黑熊转身上楼,这些亲兵当即抱了大鹅去边上宰杀,十几个人一起动手拔毛。 鹅毛不管是硬羽还是绒羽,都是很好的材料,他们舍不得用沸水冲泡。 阁楼顶层,黑熊通过窗户看着拔毛的场地,一些细碎羽绒被晨风吹刮已经飞起,仿佛雪、杨絮一样。 昨天他已经吃了一只鹅,发现白鹅肉提供的‘增益’效果已经开始减弱,不如神莓。 毕竟使用的白法力数量恒定,鹅群数量越大,分润摊薄了白法力。 随着鹅群持续扩大,或许鹅群的疾病抵抗力也会恢复正常;鹅群的集体‘意志’也能突破自己的控制。 鹅群身上发生的事情,可以同等表现在其他东西上,比如粮种。 对于粮种,黑熊一直有一個想法。 今年不适合搞,他又忙的到处跑,没有一个隐蔽的研究基地。 所以只能放弃,否则流露出去一些信息,都会成为各种不得不面对、处理的麻烦。他最想做的就是洗练一批能多年生的粮种,从黍粟到小麦、黄豆再到水稻。 如果种植一次,能多年、几十年存活,而且根系越来越强大,产量有保障,那么能省去很多事情。 这段时间攒够了足够多的白法力,正好可以施展。 洗练一批这样的粮种,由它们产出的种子应该也具备这种特性。 哪怕会衰减,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东西,跨时代了。 可是又不敢这样做,自己如果在,还能控制大方面。 如果自己不在了,改良的粮种还在……那很多人、绝大多数农民就没活路。 自己想弄的粮种,种下去后,野草杂草都竞争不过,不需要精细耕种,甚至浇水、施肥的需求也很小。 这样的话,这样的田产一旦形成,就不需要人力维护……定期收割即可。 要考虑的就是兽群或虫害。 以官吏、豪强的本性来说,如果家里有了这样的田地,那种田的人力成本无限低,收益稳固。 说不好会真的让农民、佃户消亡。 所以即便多年生的粮种可以弄,目前也不能弄,这种东西会改变底层的生产模式和经济分配,会直接改变社会模式。 粮种洗练、培育以抗虫害、抗旱以及小幅度增产即可。 白法力洗练不是万能的,能做优化的话,肯定是抗灾害为主,增产为辅。 先保住最低产量,有了稳定的最低产量,再来谈增产。 黑熊思索着,心中满是遗憾。 哪怕白法力是万能的,也真的不能搞万年青一样的粮种,这种东西在人性催动下,会杀人无数。 即便要弄,也不应该是现在。 他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神情,自己失望,也对人性感到失望。 随即收敛情绪返回寝室,甄宓还在保持一种奇怪姿势睡觉。 她睡在床榻上首,两条腿就搭在墙上,仿佛挂在那里一样。 腰腹盖着蚕丝被,正眯眼浅睡。 黑熊看了看那两条腿,也就抱起一盘公文去了外面书房。 支起窗户,清凉晨风混合阳光灌进来,黑熊捉笔批示公文。 他脑海清明手速很快,不多时就将基层各类例行通报的公文批注完成。 又拿起了长史崔州平的公文,崔州平的公文内容比较严重。 在询问刘表父子称王一事,称王立国一事影响太大了。 刘表父子哪怕很不满长沙刘氏立国的计划,但现在也要通过许多途径来与黑熊商议。 刘表自然是强烈反对长沙立国,刘表想的是立楚国,由他父子先后兼任荆州牧。 刘琦则态度也强硬起来,在刘表、庞统的影响下,刘琦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立场。 这种时候,刘琦只能随波逐流。 (本章完) 第354章 自行其是 第354章 自行其是 早餐后,甄宓不想外出走动。 黑熊下楼在台阁大厅来见幕府重臣,长史崔州平领班而入,手里抓着两卷竹简。 经过一个春夏的经营发展,关中各地渐渐充实了桑田。 桑田种植后,桑树都是要定期割除栽新,桑田里的桑苗不需要多么高大,方便采摘时伸手一把捋掉叶子即可。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桑田才会出现大量砍伐的树条,进而产生源源不绝的桑树皮。 还有麻,这个生长迅猛,主要采收的又是麻的皮,所以不需要等麻田果实成熟。 春季种植的麻田已经收割,秋季的麻还在生长。 大概明年春夏之际,才能收获第一批纸张。 黑熊不疾不徐,等众人落座后才说:“我能安心征伐西垂,皆赖诸公安抚关中,能使我心无旁骛。” “君上英明神武吏士效死,臣等岂敢居功?” 崔州平应一句,将手里两卷竹简往前推了推:“今淮南王违背诺言,吏士无不愤慨,君上不可不惩。” 一名亲兵上前将竹简拾起,递送到黑熊手中。 崔州平这时候与孔融互看一眼,终于确认主簿杨阜与黄阁书吏们都在河西,没有同行而来。 以至于黑熊身边又充满了一批军中选拔上来的亲兵、武人。 黑熊翻阅第一道竹简,内容是崔州平对荆州事务的推论。 崔州平认为推动长沙刘氏立国并不能收获可靠的藩属,立国后,长沙刘氏与荆南士人迅速融合,立足稳定后,自会像淮南刘馥那样舍弃关中的关系,去谋求自身的利益。 原因很简单,距离关中太过于遥远,让这些新立的藩国君臣生出了侥幸之心。 崔州平应对办法也简单,吸取淮南刘馥的教训,这次要命令长沙刘氏以及荆南大姓派遣子弟到长安求学,以担任人质。 这样未来即便长沙国带着荆南自立,依靠部分人质,也能分化离间,为攻伐长沙国打下基础。 黑熊阅读后,将竹简放在一边,就问:“长沙使者桓阶何在?” “就在甘泉山外馆舍等候。” “遣人去传。” 黑熊说完又拿起另一卷竹简阅读,这是一封比较隐秘的内容,崔州平主导策反了部分河北士人,他希望今年冬季能声西击东。 裹挟鲜卑,在张燕、鲜于辅配合下三面夹击河北,争取直扑邺城。 邺城是河北统治的核心,只要尽快突进,包围邺城后,袁氏就很难调动河北的力量。 围死袁氏,又或者让袁氏有条件投降,那么河北传檄可定。 这种情况下,岂不是称帝已成定论? 黑熊将这个阅读后,只觉得这些人拿自己的基业去赌他们的利益,实在是有些不当人。 河北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狼吞虎咽囫囵吞下,对自己是没有一点好处。 战场上杀敌人永远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内部找敌人则困难的多。 如崔州平这样的行为,黑熊是真的不喜欢。 赢了、操作成功,一切都是崔州平谋划之功,也会成为河北士人的领袖,成为内部真正的大佬。 吞下河北,黑熊感觉崔州平获得的好处比自己还要多。 反正自己一天吃喝用度就这么些,又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 论個人享受,占据关陇与全据北方没有什么区别。 比起之前,未来的他已经牛肉自由,打下再大的疆域,个人吃喝享受已经到头了。 崔州平心中惴惴不安,不是担心遭受黑熊的惩处,而是这个计划影响太大,对他个人来说有巨大的利益得失。 虽说没有得到过也谈不上什么失去,可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伸手就能得到。 不伸手,就等于失去。可惜决断权不在他这里,归黑熊独有。 更可惜的是,黑熊做事已经很难推测。 就是今年入冬,黑熊突然大举侵攻荆州的话,崔州平也不会觉得意外。 南乡八个县,并不能有效保护关中在荆州的利益。 怎么也需要三四十个县,驻军两三万,才能让民间的商业活动不受荆州人盘剥刁难。 崔州平静静等候,可黑熊看完河北这卷公文后感到棘手。 也开始反思,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家子气。 快速统一北方,内部不断梳理即可……可话又说回来,自己没有什么强大、难以控制的外部压力。 没必要追赶时间,去搞什么速定。 不搞速定,也就没必要处处妥协。 算来算去,自己才是所有人的压力,所以真的没必要取巧。 一步步碾压过去,碾碎的麦粉更好消化。 思维再次坚定后,黑熊就说:“长史公年事已高,是吃豆好呢,还是豆腐更爽口?” 崔州平笑容表情僵硬、不自然:“君上,臣喜欢粗粝饭餐。” “我就喜欢豆腐。” 黑熊说着去看孔融、张定,张定可不记得他吃过什么豆腐。 刚开始辗转中原时形势不容许,后来入关中后哪里有鲜嫩豆腐能吃? 也就襄阳附近还有成熟的豆腐制造,其他地方的副食品并不充分。 黑熊举起崔州平的这道竹简晃了晃:“我会派人去谈,谈不好的话,也没什么好惋惜的。” “是,臣全力协助。” 崔州平也不提什么河北,黑熊也没提,现在提出来,消息走漏,河北只能分裂、内战。 于是这道竹简当场密封后,交给卫士拿去入库封存。 这时候桓阶被传来,一路快步而来,桓阶汗湿衣衫。 “仆长沙桓阶,拜谒大司马。” 桓阶上前叩拜,才被允许落座。 随即也将长沙刘氏的信件送到黑熊面前,黑熊抓起来阅读。 可能是淮南即将称帝的消息刺激了长沙刘氏,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沙刘氏立国失败的话,荆南士人紧绷的这口气泄了,迎接他们的只有刘表、荆北士人的疯狂报复。 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得到关中的声援和支持。 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统合内部意见和资源,也将刘表的军事压力压缩到最低。 故而,这是一封人质表单。 黑熊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识趣,看来荆南人与荆北人之间的矛盾比自己认知到的还要残酷、深厚。 放下这卷帛书,黑熊就笑说:“我同意了,你也可以安心。我也知道淮南王是被左右胁迫,有黄袍加身之嫌。他的儿子我自会善待,不会加害。长沙国也是如此,我支持你们,不是彼此感情深厚,不过是制衡刘表、庞统。” 桓阶一时愕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崔州平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坐在一边,没有心思帮桓阶引导话题。 孔融则是忍不住呵呵发笑,如黑熊这样的行为,才是孔融眼中的雄霸君主。 没有丝毫斤斤计较的心思,视外部敌人为草芥。 (本章完) 第355章 所谓天命 第355章 所谓天命 简单会议结束,很多方面都谈了,又仿佛都没谈。 桓阶走下楼,站在台基栏杆前驻望远处五六里外的鹅群。 对于这次出使关中,桓阶也觉得任务完成了,又好像没有彻底完成。 弄来弄去,所谓的立长沙国割裂荆州,削弱刘表父子,以制衡荆州的外交策略原来是傅巽、裴潜、许攸这些人擅自推动的。 或许其中还掺杂了伊籍或其他心向关中的荆州士人,总之从头到尾,人家大司马根本不在乎长沙国能否建立。 更不在乎长沙国建立后,未来会不会自立、割据。 又说许说,不在乎整个荆州的立场。 桓阶思索着,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对方这次出讨塞外,几乎全歼河西诸部,又连斩鲜卑并立攻杀的二王,打的鲜卑新王步度根遣使乞降。 诸胡都是如此的不经打,更别说是拖家带口,跑都没地方跑的塞内群雄。 越是思索,桓阶越是失落。 失落情绪中滋生着一缕缕愤恨之情,整个荆南、长沙国、以及荆州都被这样的藐视,那他这位堂堂荆南名士又算是什么? 就在桓阶情绪不能自已之际,孙乾、简雍与王修结伴而来。 三人与台基上闲聊不肯轻易离去的其他人纷纷见礼打招呼,左右没见到孔融,王修就问书吏徐干:“司直公何在?” 徐干根本没资格入内,也只是跟着其他官吏来这里等候。 见王修询问,徐干敛容回答:“司直公尚在奏事。” 王修大概理解了,毕竟孔融的工作是个得罪人的工作,到底是要士林清誉美名,还是要干吏能臣的称号,全在孔融自己的选择。 王修又看左右,找不到诸部杨阜,也没有其他黄阁里的秘书郎。 这时候东曹司马芝目光迎上来,彼此目光接触,司马芝主动上前说:“黄阁留在河西理政,目前暂时由东曹主管通传诸事。” “原来如此。” 王修取出三卷竹简递出:“玄德公使者二人求见,并有交州袁公誓书在此。” “交州的誓书?” 司马芝略疑惑有些不信任袁谭的信誉,但还是翻阅检查三卷竹简,见字里行间没有冒犯之意,就说:“还请稍候,我这就入内上报。” “有劳。” 王修屈身长拜,目送司马芝转身入楼,王修察觉崔州平在看自己。 王修又移步上前拱手:“长史公,别来无恙。” “有劳挂念,不知交州风物如何?” 崔州平询问,王修返回关中已有月余时间,只是没来甘泉山。 王修意有所指回应:“避乱交州之士听闻大司马接连摧破诸胡,无不振奋,多有举家迁还的。交州士民,亦钦服不已。” 崔州平点着头,又说:“淮南称号在即,我以为河北将会生变,卿以为呢?” 王修沉眉思索,余光瞥到简雍,就后退半步展臂介绍:“此简雍简宪和,乃幽州善辩之士,长史公可咨询此公。” “涿郡简雍,见过崔先生。” 简雍上前拱手,随即就说:“仆久不知燕赵之事,故不敢多言,还请见谅。” 崔州平去看王修,王修心平气和,根本不在意崔州平的眼神。 其他幕府诸曹长吏十几个人站在崔州平左右,但也都目光交流,没有开口的。 不多时,司马芝快步下楼,脚踩木梯作响,到王修面前:“叔治先生、宪和、公佑二位先生先随某到侧厅净手,君上邀请三位用饭。” 王修斜眼瞥一眼崔州平,当即笑说:“不想竟有如此口福。” 司马芝只是和煦笑笑,又带着歉意去看崔州平。 他也是没想到黑熊突然要喊王修这几個人一起吃饭,只能带着三人去重新洗漱。等从偏厅洗浴室出来时,崔州平以及一些曹掾已经离开。 西曹掾傅干见司马芝为难模样,也只是摇头笑笑,拱手见礼,也引着一伙官吏下了台基石阶。 没办法,司马芝只好引着王修三人上楼。 二楼大厅,他们四个人来时黑熊正跟孔融闲聊,孔融呈送的厚厚一卷竹简已经阅读完毕,仿佛断开的坦克履带对折放在桌案上。 黑熊端着清甜米酒,嘴里咬着麦秆吸了半口,吞咽后才说:“司直,要正的是幕府之风。以后郡县长吏、属吏之事不要过问了。” 孔融难得面容严肃:“可是君上,臣所侦查诸事,皆系事实。” “我没说不处理,他们犯法,该由郡督邮来查。司直所属的校事盯着身边就好,地方上由地方来管。” 黑熊恨不得拿起那七八斤重的竹简砸到孔融头上,尽量用温和语气说:“许多犯法官吏本有功勋在身,我会在授爵后处置他们。” 以爵位抵罪是个公认的传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可这样的话,很多介于死刑边缘的官吏极有可能保住命,反手充军发配前线。 或许对很多犯官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见司马芝几个人来了,黑熊示意他们入座,才对司马芝说:“子华,郡县有督邮巡视,官吏犯法案例不算多。如今各处百户多有苛待男女、奴隶致死致残的。你回去推选十几人列个名单给我,我要派这些人巡视各处百户所。选人时,以宽厚、严明、懂法为主。” “是,臣领命。” 司马芝拱手应下,才安排人将简雍、孙乾、王修带来的三卷竹简送上。 黑熊分别阅读,三人里孙乾来的最早,看他携带的公文,黑熊不由挑眉。 没想到许攸这么能干,竟然忽悠刘备把两个女儿抵押到了自己这里。 再看简雍带来新的公文,这是刘备视角的战况陈述。 总之形势一日好过一日,这反而让黑熊生出担忧:“宪和先生,刘使君如今麾下调度兵马大约多少?” “回大司马,刘使君南阳之兵前后一万八千余;另有助战荆州兵一万五千人;宛口路招所领前后亦有五千之众。如今南乡按计出兵也有八千。再算上中原大小义兵,亦有不下万人。” 简雍还是保守估计了中原地区可能出现的义兵,总结说道:“以外臣粗略估计,今受我主玄德公节度兵马应在五六万之间。” 黑熊只是点点头,拿起了王修带来的袁谭的新誓书。 自袁谭离开河北后,黑熊就发现这个家伙越来越会发誓和写誓书了。 现在这种世道,谁还在意交州的立场? 这终究是王修带到关中的见面礼,黑熊点着头合拢这卷誓书,就问诸人:“诸位可知如今的天命是什么?” 询问时,黑熊右手握着竹简指了指屋顶天穹,众人相互看看很是奇异,又看向名声最高、目前官位也最高的孔融。 孔融拱手:“还请君上示下。” “自黄巾以来,天命就四个字,以少胜多!” 黑熊将手里竹简放在桌案上,对更为熟悉的孙乾说:“早饭后,公佑先生或宪和先生星夜返回中原。玄德公兵马颇众,又杂乱,恐为曹贼所乘。” 孙乾、简雍面面相觑,简雍感情上很难接受黑熊的预判。 他不怎么相信所谓的天命,只觉得这是黑熊做出了战争预判,用玩笑口吻让他们提醒刘备。 孔融已经不在乎中原曹刘胜败,就刨根问底:“君上此言,何以见得?” “刘使君节制三五千人,动若蛟龙,当世难寻敌手。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各领数千兵马,亦能所向无敌。非数万曹军聚集,则无人可当。” “从一开始,刘使君就错了,不该与曹操合军对垒。” 黑熊无法理解刘备接收中原的执念,他已经闻到了鹅肉的味道,就继续说:“现在曹军因弑杀天子之故,军心溃散,难以独力作战。刘使君数路出击,只管攻城略地,不去管曹仁、曹操守军,这样曹军将不战自溃。” 简雍脸色难看,孙乾则是神情趋向于绝望。 他更信服黑熊的军事能力,陷入深深地悲观情绪中。 (本章完) 第356章 刘备知兵 第356章 刘备知兵 临近八月十五,广袤中原大地的夜晚格外明朗、透亮。 襄城城楼上,曹仁顺着梯子攀登,坐在楼顶屋檐上。 又有几个青年亲兵将酒食盒子提到楼顶,头顶就是即将圆满的月亮。 不需要灯烛,曹仁可以看清楚碗碟菜肴,撕扯一条鸡腿,将大半个鸡身递给三个亲兵:“吃吧。” 亲兵不敢多言语,抓了炖煮后稍稍烟熏制好的鸡就撕扯,分成三份就大口吃了起来。 肥鸡对曹仁来说也多多少少是个难得的食品,撕扯坚韧鸡皮,又咬下口感结实的腿肉。 大口嚼着,他吞咽后又饮一口酒压了压,才侧身回头看城内。 城内营火稀疏,而城头上每隔三十步就是一座营火,不时有持火把训练的甲兵队伍往来巡逻。 而再抬头去看城外东南方向时,刘备大营也有营火燃烧,也不缺巡逻的甲兵。 曹仁最后目光向西,去看附近山岗上的营寨,营寨依照山势走向而建。 虽然算不上险峻,但寻常的攻城器械也奈何不得营寨的栅栏、土墙。 再看山岗最高处的烽火台,没有异动就是最好的消息。 曹仁又饮一口酒,垂眉瞥视城内宿夜的守军。 大部分守军都沾染了阳翟人的血,绝大多数人都在屠阳翟城时收获颇丰。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各级军吏已经没了退路。 以刘备历来的表现来说,只要襄城被破,追究阳翟之屠,以刘备的性格一定会处死参与进来的大小军吏。 所以不需要反复渲染、恐吓,城内各级军吏自会积极安抚兵士。 城破,他曹仁不一定会死,但跑不掉的军吏头目势必难逃。 不愁这些人不效死力。 城外,刘备也是难眠。 一阵清脆马蹄声在霜染月夜里很是动听,刘备下意识走向大帐。 辕门外经过一阵检查验证,宋武一跃下马边走边揉着大腿内侧,整個人也累的气喘吁吁。 有些行走不便,几个白旄兵见状上前搀扶,架着宋武去大帐。 大帐当值的百人督魏延正要去禀告刘备,不想就见刘备引着几个人走来,就快步迎上去:“主公,是宋武,从东海回来了……状况不妙。” “准备饭食。” 刘备轻声嘱咐,带着几个白旄兵快步进入大帐。 宋武站不稳,整个人侧身匍匐在地上,见刘备进来,就将携带的漆桶往前一推,也是放低声音带着颤抖:“主公,昌将军败绩,全军覆没。” 刘备晃了晃,蹲伏伸手拿起漆桶递给身边人去拆漆封,就问:“何以战败?” “六日前,昌将军侦知夏侯渊撤兵在即,遂有意追击、拖延夏侯渊,有伺机破敌之意。” 宋武梗脖子抬头看刘备,咬牙切齿:“为我等所劝阻,不想又有奸细来报,说夏侯渊要设伏兵。昌将军十分信赖奸细所言,遂出城追赶。我等也只能率军相随,五日前,接连破伏兵两阵后,昌将军奋勇追击,欲直捣彭城。” 说着宋武低下头:“未曾想彭城东北,曹纯所领虎豹骑设伏于泗水北岸芦苇中,昌将军左右只有百余骑,非虎豹骑一合之敌。昌将军阵殁,战旗倾倒,全军大乱,我等死战突围。” “那东海各县如何?郯城如何?” “东海吏民矢志不降,郯城老弱妇孺登城而守。见城防稳固,末将这才星夜来报。” 宋武指着亲兵抱来的漆桶:“这是参战吏士口供。” 刘备点着头:“且好生休养。” 宋武应下,刘备指挥白旄兵将宋武架起,往外面小营区里抬。 等刘备再返回时,徐庶也来到了大帐。漆木桶放在桌案上,两人阅读里面积攒的各类口供,都是参战军吏的战后所述。 从各方面讲述,一场针对昌豨的战斗就被还原出来。 看完这些,两个人心里有了底。 又来带地图前,徐庶拨弄东海、彭城周围的棋子,将代表昌豨的十三颗棋子抹除,将周围分散的夏侯渊三十多颗棋子聚拢抓在手里。 看着地图,徐庶说:“曹操中军不肯轻动,夏侯渊、曹纯之兵是来救曹仁,还是奔赴陈留围攻徐公明?” 夏侯渊这支军团敢分兵么? 照常理来说,绝对不能分兵,分兵会失去军队的控制。 可如果分出去的是精锐老兵呢? 徐庶作为军师,平日工作内容就是研究曹军核心将领的战绩和性格。 刘备也看着地图:“依军师之意,可是要提醒云长?” “是该提醒,还要协同翼德、子龙二军。” 徐庶说着将二十几颗黑子放在陈留附近,将十颗象征精锐的棋子放到了关羽营垒。 徐庶语气自信:“徐公明扼守陈留城,这不是能轻易围破的。一日不破徐公明,兖州形势对曹军来说只会日益败坏。若是强攻陈留,徐公明也非泛泛之辈,必能让曹军死伤无数。陈留形势,对曹军无解。” “是啊,无法解决陈留、兖州之事,自会分兵限制徐公明,延缓兖州变化。” 刘备抬手点了点东边二十里关羽镇守的营寨:“这是我的牙,打断我的牙,曹军危局自解。” 说着他目光向西,就见象征关中、南乡联军的八颗棋子已经布置到了堵阳附近,再有六七天,这支打着关中兵旗号的援军就能出现在这里。 五天前夏侯渊、曹纯全歼昌豨,有汳水之利,自能快速向陈留进发。 乘船行军,新胜之兵不易溃散……或许如徐庶预料的那样,乘船行军的过程里,真正的曹军精锐已经剥离出来,正向这里移动! 有这一万左右的新胜之军增援,曹操会怎么办? 给曹操十个胆子,也不敢尽起许都附近驻屯的四万多大军。 那么必然与夏侯渊一样,只动员精锐老兵部队出战。 这样那些态度不明的军队也能名正言顺待在大营里观望形势变化,两不相帮,谁也不得罪。 也就是说,曹军精锐即将发动偷袭。 曹操、夏侯渊各领精锐猛攻之际,曹仁又怎么可能观望不动? 曹仁这支军队近来满手血腥已无退路,曹仁出动,势必全军倾巢而出。 所以现在不能指望关中、南乡联军,也不能指望文聘那五千人,甚至不能指望路招聚集的五千兵。 此刻能信任的,只有本部一万八千人。 刘备思维变化,抬手在关羽大营与颍阴城之间点了点:“我欲让翼德、子龙设伏,如何?” “敌若从东面而来,必然是曹操、夏侯渊联合,伏兵破其一阵,力竭之际必然遭受另一军强攻。” 徐庶反对,这是精锐碰撞,不可能伏兵击破对方先头精锐,就能将对方全军赶鸭子。 他抬手指在襄城:“翼德、子龙将军可设伏此公,曹仁麾下良莠不齐,一阵破他精锐,余众溃散难以收拾。破曹仁后,自可依托营垒,从容与曹操、夏侯渊相持。待援军抵达,曹军士气沮丧,就是变化之时。” 刘备听明白了,也觉得重创曹仁,能有效威慑观战的曹军,能让自己专心抵御合兵的曹操、夏侯渊。 期间,关中、南乡联军八千人抵达,汇合文聘五千,路招五千,号称两万抵近战场附近。 只要拖下去,观战的曹军各部必然会生出变化。 拖到连锁反应发生,曹军有概率全线崩解! 刘备想了想,凭着对曹操的了解:“不能单纯依靠翼德、子龙二军,我欲虚营以待。” 他看着徐庶:“曹操用兵喜欢行险,这两日恐有劫营之事,不可不防。” 至于关羽那里就不需要担心了,给曹操、夏侯渊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劫关羽的营。 (本章完) 第357章 两虎相争 第357章 两虎相争 许都西郊,曹军已然开拔。 月盘悬空,曹军吏士皆口衔木枚。 一队队曹军,都是沿着荆豫驰道向西推进。 沿途没有任何的里社、村落的光辉。 在弑杀天子消息流传时,许都、颍阴许多士民就举家迁徙。 几乎不需要思考,这些生活在天子脚下日常键政的士民有很强的危机预感。 不需要曹军事后搞什么坚壁清野,此刻许都与襄城方圆二百里内,能走的人早就逃走了。 是以前军开路斥候遇人就杀,临近二更时分,关羽外围警戒斥候后撤。 当即鼓声擂响,关羽营地点燃一座座备用的营火,全军吏士集结。 拂晓之际,曹操乘车抵达前线。 前线各军已半包围关羽营地,多数吏士席地而坐休息,吃着干粮。 强攻所需的车辆也陆续到位,曹操眺望远处一座营外小据点熄灭的篝火,残烬青烟受东南风吹刮向着关羽大营倾倒。 曹操目光环视周边,落在车前的乐进、李典、于禁、朱灵四人身上,最后目光落在朱灵身上:“还有多久?” “末将所部随时可以出击!” 曹操点头,又去看乐进、于禁,两人齐齐拱手:“末将请战,愿为先登。” “既然前锋各营已然就绪,朱将军驱车焚烧扰乱敌营;乐将军从东北角攻,于将军从东南角进攻。李将军督率本部上前接应,伺机参战。” “领命!” 四人再拜,抱着自己头盔后退几步,才转身而去,去召集各自属吏、部众安排计划。 这时候曹操才对典军校尉丁斐点头,丁斐当即指挥鼓车擂响待战的旋律。 中军鼓声大起,鼓声中各处休息的吏士站起身来,要么加快进食,要么整备武装上前列队。 曹操快步登上仓促搭建好的两层木台,抓着护栏回头去看东侧。 那里依旧是逶迤前进的夏侯渊、曹纯所督精锐,什么陈留、兖州、徐晃,都是微末细节! 只要正面战场上击垮刘备,那什么问题都会消退! 与淮南方面的合作也将顺利推动。 只有这里打胜了,证明他真的可以为淮南朝廷提供安全屏障,那伙人才敢放手一搏。 或许淮南人已经放手一搏了,现在只是在拿捏自己。 顾不得那么多了,眼前打赢了才有以后,如果打输了,不需要什么关中大司马,仅仅是刘备,就能灭他三族。 一股旋风吹刮而来,曹操背后斗篷飘扬起来,他回头又凝视正面的关羽大营。 今天不管死多少人,必须击破关羽大营! 曹操注视下,朱灵所督车兵排成一个个鱼鳞小阵,陆续开拔前进。 随后是负责强攻破营的于禁、乐进,这两个人为了保证突击甲兵的体力,随行甲兵都是乘车,由其他士兵推车。 再后面就是李典所部三千族兵,想要一鼓作气击破关羽,必须仰仗这三千同气连枝的李氏宗族部曲。 朱灵相距大营一里时,营门大开,关羽引三百余骑奔涌而出。 身后骑士举一杆‘汉寿亭侯’战旗紧随,三百余骑出动,朱灵所督车兵鱼鳞小阵迅速聚拢,形成三个较大的圆阵。 他们环车为营,中间车阵里,朱灵驻马居中站在一杆战旗下,勒马紧张望着关羽。 作为河北出身的将军,朱灵很清楚颜良是何等的勇冠三军。 只是关羽也只是在阵侧稍稍横矛收敛骑队速度,同时横眉望着阵中朱灵。 彼此相顾无语,等十几個呼吸后关羽中后队骑士阵列齐整后,关羽才开始提速。 而他面前的于禁、乐进二军各有两千多人,此刻也聚团成阵,并无劫杀的阵势。 见他们阵势保守,关羽向前突进。正面是李典三千族兵,三千族兵行军纵队也开始变化,前队暂停整队,中队绕而出左出现在前队南侧,后队向右绕行补充到前队的北侧。 同时李典退入阵后,根本不与关羽做什么阵前问答。 既怕曹公误会,也怕一言不合关羽翻脸。 李氏族兵变阵迅捷,封死了驰道。 关羽当即拐出驰道,沿着田野向西迂回靠近。 木台之上,曹操见关羽意志坚定,他举起的右手迟迟没有挥下。 曹操身侧曹休持麾,观望关羽骑队位置,见已绕过李典本阵,就忍不住开口:“明公!” “闭嘴!” 曹操右手放下拔出马鞭狠狠抽在曹休肩甲,一声脆响打的曹休发愣,曹操喝斥:“再随意开口,军法无情,断不相饶!” 李典身在阵中也在观望木台上的麾,李氏族兵中有骑士接近五百人,现在已经具备截断关羽退路的战机。 李典让左右眼力好的青年族兵时刻观望,等待指挥长麾的指令。 曹休有些气不过,脸色憋的涨红。 木台附近,一支五百多人的骑士也情绪躁动,几个骑将频频抬头去看木台上的麾。 不多时,关羽就引领骑士来到木台二百步外。 关羽横矛止住骑队,待骑队立稳纵队改为横队后,关羽引着数名骑士上前:“汉寿亭侯关云长在此!邀曹公阵前答话!” 曹操强忍着冲动,右手握着马鞭缓缓举起,曹休抬眉死死盯着曹操举起的马鞭,同时握紧了手里的麾。 就在曹操十分为难之际,立在身侧另一端的曹真抽箭张弓瞄着关羽所在猛地拉满强弓,一箭射出。 箭矢发射的突然,但被关羽一矛拨开。 曹真取箭又要发射,木台附近许多善射的军吏也开始取弓,做射击准备。 曹操举起的右手放下,扭头瞪着曹真传令:“准备车驾!” 曹真气的深呼吸两次,才将弓箭收起来:“喏!” 曹真快步下木台,曹休目送曹操下台,也只能拄着长麾立在木台边上,俯首眯眼凝视百三十步外的关羽。 不多时,曹操乘青伞盖车驾出阵,只有曹真驾车,后面跟着骑马的许褚。 车驾渐渐停下,曹操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关羽。 关羽反手将骑矛钉在地上,对曹操拱手:“公之宗亲弑杀天子,此天下公认之事。只要曹公举军归顺玄德公,某愿担保,只问罪首,其余不问。” “到了现在这一步,云长怎么就看不明白?” 曹操不疾不徐,见到关羽后精神状态难得平静下来:“玄德纵然全据兖豫青徐四州之地,又如何是关中敌手?” 深深望着关羽,曹操又说:“云长也知那人颇有神异之术,天子驾崩一事中,此人就无一点责任?” 关羽只是握紧了骑矛,斜斜举起瞄着曹操:“难道孟德公还想劝我退兵?” “我知玄德刚烈,也知云长忠勇,怎会有劝退罢战之心?” 曹操也是口吻无奈:“这一战实难避免,只是不论谁胜谁败,皆无济于事呀。” 关羽左手勒马,调转马头把马屁股和背影留给曹操,回头瞥着曹操车驾:“某亦持如此看法,今日阵前来见孟德公,亦无罢兵休战之意。只是想见一见孟德公,经此一别,恐难再见。” 曹操看着关羽驱马离去的背影,伸手想要挽留,又想询问什么。 可想到关羽的为人,杜夫人带过去的子女应该是安全的。 关羽出面保,刘备也会帮关羽承担来自关中的压力。 想了想,曹操颓然坐在车上,作战的决然士气已泄了大半,只剩下三分。 (本章完) 第358章 威慑战术 第358章 威慑战术 襄城,曹仁再次登高远眺。 关羽大营方向正在遭受曹军精锐猛攻,依赖营垒、栅栏等简陋防御工事,关羽根本挡不住曹军精锐猛攻! 曹仁对此很有信心,因为现在的曹军精锐,是中原四州的精华人力所在。 而关羽所部呢,真正的旧部老兵不足千人,余下兵员虽然有重新征募的历战老兵,但这些人与其他新兵一样,都没经历过中原惨烈战争的磨砺! 曹军精锐,可都是熬过官渡血战的百战之士。 “纵然吕布复生,也不可能以新募之兵抵御中原精锐强攻。” 曹仁感慨着,对左右下令:“全军饱餐,午后出城!” “喏!” 他周围一众校尉、中郎将昂声应下,曹洪死后,曹仁地位快速拔升,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跟着受益。 襄城东南驰道上,刘备也是登高观望东边二十里外的战斗。 根本看不到具体,只能看到浓烟成团飘起。 曹纯已经带领虎豹骑越过关羽的军营,列阵于驰道,完全堵死了关羽撤退的生路。 关羽敢舍弃营地,那曹纯麾下以逸待劳的虎骑列阵冲击,就算杀不掉关羽,也能重创关羽的老兵队伍。 而轻装豹骑四面散开封锁战场,关羽的信使无法破围,刘备这里的斥候也很难突入、就近观察战况。 但刘备依旧按兵不动,他相信关羽可以坚持到天黑。 天黑后,曹纯就无法这样封锁战场了。 刘备按兵不动,张飞、赵云伏兵也是没动。 赵云伏兵位于西侧鹰山,主攻曹仁城外的军队;张飞就埋伏在东面河渠中,目标只有曹仁的脑袋。 刘备始终不肯出兵增援,曹纯越发急躁。 二十里路程,等刘备的援军抵达战场时,也必定气喘吁吁。 决不能让关羽拖到天黑,一天时间如果没能攻破关羽的营地,消息传到许都的话,留在那里的其他军队可能出现意外变故。 曹纯再是焦虑,也必须钉在驰道上。 他的任务很简单,专打刘备的援兵,断关羽的各种增援! 关羽营垒很是坚固,外围是一圈栅栏,栅栏往内足有两重土垒。 修筑营地时,关羽就有意提防了虎豹骑的突袭。 临近上午十点左右,朱灵所部以车辆运输的柴草几乎将关羽营地东面的栅栏焚烧、破坏殆尽。 栅栏遭遇密集纵火燃烧后,麻绳、草绳被快速焚烧破坏,栅栏结构松散。 于禁、乐进二人也督兵上前,重装步兵上前以勾戟快速清理栅栏。 而这个时候,土垒后的南阳兵开始射箭、投石,又或者投掷短矛、毒烟矛, 关羽并没有参与一线指挥,而是站在营中瞭望台上调度全营守军。 依托两层土垒,与攻来的曹军甲士激烈战斗。 板筑而成的土垒高六尺余,厚近乎两尺,根本不是步兵器械能轻易破坏的。 这两道土垒在,守军不怕什么抵近射击,重装的曹军也无法快速翻越。 擅自行动,单独飞跃土垒的曹军甲兵,很快就被守军围杀。 两道土垒,就挡住了乐进、于禁的猛攻。 依托第二道土垒预设的射击孔,守军老兵充任的弩手,可以更加从容的瞄准射击,给曹军甲兵制造了很大的负担。 又鏖战厮杀一个多小时,乐进从东北角率先突破第一道土垒。 土垒内守兵快速后撤,接近着东南角的于禁也顺利突破。 此刻没有了第一道土垒的遮蔽,第二道土垒后的弩手射击狙杀效率飞增。 乐进企图率领亲兵部曲亲自发动强攻,他左臂挽盾而行,接连有弩矢撞击在盾面,乐进身形晃了晃,向后退入盾兵人群。 右手提剑将盾面箭矢斩断,才对凑上来的本部司马说:“关云长麾下老兵多知晓我的形貌,就担心于文则一时不察,为弓弩所伤。” 乐进刚感叹完,一名站在土垒上持盾观察战场的军吏一跃而下:“将军!于将军所部溃退!”乐进闻言惊怒不已,当即让几个盾兵抬起大盾,乐进站在盾面观察了几眼南面战况,果然看到于禁所部溃退,撤到了栅栏外百余步的地方,被督战的军吏阻截后才停止。 不等守军弩手发射,乐进就快速下盾,又听一名站在土垒的军吏大声报告:“李将军所部正在进击!” 乐进闻言,当即大喝督促:“擂鼓!擂鼓!” 身边鼓声再次大作,持盾甲兵簇拥着乐进攻向十几步外的第二道土垒。 土垒射击孔不断有强弩精准狙杀的强劲弩矢,更有一捆捆燃烧的草捆被三角叉挑起,朝着两道土垒之间的人堆投掷。 曹军甲兵也用矛戟挑起燃烧草捆向远处丢,免得烟火干扰进攻。 只是关羽准备了许多草捆,十几个分钟里,乐进这里还没能冲毁当面土垒,整個队伍就被烟火笼罩。 明火没有多少,浓烟遮蔽视野。 乐进所部不受控制,被浓烟熏得直流眼泪,咳嗽不已,纷纷后撤。 不等乐进重整部伍,李典就督促三千族兵加入进攻。 除了四百多名骑士在后方做接应外,余下分成三个战斗群,持盾越过第一道土垒,开始去争夺第二道土垒。 关羽始终都不动,他相信他的老兵部队的韧性与战场配合。 只要曹军无法突入大营,那新兵在老兵指引下,自能发挥出应有的技巧和体力。 不等关羽松一口气,就见东南角的于禁部后撤后,就绕行向正南方向。 几乎是同时,完成二次休整的朱灵带两千多人向西北角绕行。 关羽颇感无奈,只能站起身:“牵我马来!” 快速下瞭望塔,上前摸了摸赤兔马的额头,翻身而上,接过骑矛指着北面:“随我杀,只要朱灵首级!” 三百余骑追随关羽向北而行,北门立刻开启。 见北门开启,即将抵达的朱灵猛地勒马,他是真的不想跟关羽拼命。 不等朱灵下定决心,他当面的步兵、骑士因为恐惧退向左右两翼。 当朱灵决定硬扛曹操惩罚准备退兵时,就见关羽一马当先,座下神驹赤兔四蹄飞踏轮转如飞。 然后就听到了关羽的暴喝声,由远及近,不等朱灵拨马调头。 马速极快的关羽就冲锋到他身侧,骑矛狠狠扎进朱灵腰腹。 骑矛来势迅猛,还未贯穿朱灵腰腹,关羽就松开了右手。 赤兔持续靠近即将越过朱灵时,关羽右手拔出剑,反手一剑斩在朱灵肩上,虽然没能破甲,但也将朱灵击落马下。 朱灵左右吏士见状纷纷溃逃,哪里还敢上前。 稍稍有些犹豫的,很快就被后续抵达的骑士冲倒、践踏。 这些骑士从关羽两侧经过,将一排排逃亡缓慢的曹军刺翻、冲倒。 甚至一些刀法娴熟的骑士纵马冲驰时从曹军身侧经过,环首刀在手劈斩横抹,一颗颗曹军头颅干净利索坠地。 周围血腥弥漫,关羽一跃下马,左脚践踏朱灵胸口。 还有几口气勉强能抢救的朱灵立刻肋骨断裂扎伤肺叶,剧烈疼痛让他吐出大口的血液。 望着关羽想要诉说什么,但吐不出声音来。 关羽毫不犹豫高举佩剑,一剑斩下,朱灵身首分离。 裹好朱灵首级挂在马脖子上,关羽拾起自己的骑矛翻身上赤兔,就见乐进整队后也要来北面参与破城。 但见现在这样子,乐进很明智的停止了进兵,反而去接收、阻截朱灵的溃兵。 关羽远远望了乐进几眼,就勒马对身边人说:“鸣金,归营!” 就在关羽返回大营,准备冲击营南于禁时,于禁主动撤离。 见状,关羽对书吏郭睦感慨:“于文则知我厉害,如此明进退,倒是知兵之人。” (本章完) 第359章 胜券在握 第359章 胜券在握 关羽营西,驰道之上。 午后,虎豹骑下马歇息,曹纯也爬到一棵树上观望各处战场。 见襄城方向自己兄长曹仁开始出兵,曹纯右手握拳轻挥,暗暗鼓劲。 对于攻破关羽大营,所有人都是有信心的。 但这个信心是有期限的,没人能在一天内攻破关羽蓄精养锐的五千大军。 从始至终,曹纯的目标就不是截杀关羽突围的部队。 他来这里,就是接应曹仁参战的。 午后见曹仁开城,先头部队出城,结队而行之际。 曹纯就号令虎豹骑上马,缓慢移动,保持随时冲击的队形,以接应曹仁。 东面干涸沟渠内,张飞抬手拨开面前草丛,探头观察一里外曹仁行军队列。 可四五里外就是勒马立阵的虎豹骑,张飞不由紧握草束缓缓撕扯拉断,丢弃在地。 他埋伏在低处,视野不清。 东面鹰山,赵云督率汉胡精骑三千已然冲奔而下,一支支四五十名骑士组成的骑队如似鱼群。 赵云亲领百余骑为前锋,率先凿穿曹仁偏军的阵列;再调头折冲时,这六七千乌合之众当即溃散。 编队内的乌桓仆从骑士争相抓捕俘虏,抢夺战利品,编制散乱。 赵云勒马,看着远处缓缓变阵面朝自己的虎豹骑,也只能目送曹仁本队向东行军。 天色将暗,曹仁本队抵达战场后休息一个多时辰,终于加入对关羽大营的围攻。 曹仁以善攻而出名,他麾下吏士已经适应了杀戮。 大小军吏督促下,一排排甲兵放弃盾牌,持矛戟密集冲锋。 关羽营中吏士鏖战一日体力匮乏,竟然抵挡不住。 关羽持斩马大剑参与厮杀,哪怕当面无人能挡。 可他击溃一支曹军百人队,难以快速追击歼灭,就会被另一支曹军战团迎上拦截,溃退的曹军百人队又能快速站稳脚,恢复作战状态。 往来冲杀数次,关羽气喘吁吁,周仓牵来赤兔:“君侯!贼军益众,当留有用之身!” 关羽抬头看天空星月,再看四周烟火、厮杀声与跃动人影:“翼德、子龙不会坐视!不可退,现在退兵,上下枉死,百不存一!擂鼓,激励全营吏士!” 大营西北,张飞顺着渠沟移动,已经来到营北三里外。 赵云所领骑士也出现在大营西北,而刘备也督本部沿着荆豫驰道缓缓压来。 大营正东,曹操站在木台上观望战局。 这时候夏侯渊手脚并用快速攀登木梯到台上:“明公,关云长气力衰竭,末将请求参战。” 曹操只是眯眼远眺,他没想到李典所部宗族兵此刻竟然会打的如此难缠,与关羽东营守兵往来厮杀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肯定有问题,李典没有拼命。 自己这里能看出来,当面与李典战斗的关羽怎么可能不知情? 现在李典就抓着关羽的命脉,关羽防御重点变成了曹仁;只要李典发狠投入最后的预备队,全军一鼓作气,必然能突破。 李典不肯用力,于禁更是力不从心。 配属给于禁的以青州兵为主,这些人精锐归精锐,但此刻没有拼命的心思。倒是乐进打的骁猛,也是关羽重点反击的对象。 鏖战一日,乐进所部阵亡三百多人,已经失去战斗力。 如夏侯渊说的那样,只要夏侯渊带着总预备队压上去,不愁李典、青州兵不肯卖命。 可真的重创、杀死关羽,事后刘备的报复谁能承受得住? 曹操不敢杀,也舍不得杀死关羽。 真杀死了关羽,以刘备的性格,势必举全军依附关中,只求一个痛痛快快复仇的机会。 当刘备变成了疯狗,抛弃一些底线,那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挡的! 他思索之际,一名信使快马而来,在木台下高呼:“报!刘玄德部参战,督军遭受夹击!未见赵云、张飞参战,骑督敛众观望!” 来自虎豹骑的信使通报西面战况后,夏侯渊扭头看西面夜色下的火光:“刘玄德、关云长都在此间奋战,张翼德岂会观望?子和决断是对的,要防备张翼德突袭。” 辛苦养大的侄女嫁给了张飞,此刻夏侯渊忘记了来意,抬头观望西面的战况,企图通过火光变化分析战局。 曹操也只是点头,前线战况再惨,也是有个限度的。 李典全程保存实力,他不肯主动猛攻,战局倒转后,关羽也不见得能击败李典。 于禁下辖的青州兵也是如此,进取战果微薄,不等于这些人会引颈就戮。 所以现在保留总预备,就等于抓住了胜利的尾巴。 等到前线各军厮杀疲倦欲死时,没有足够预备队的刘备自然会主动撤兵,到时候追击掩杀即可。 曹操也不着急,从夏侯渊成功伏击杀死昌豨开始,他与刘备之间的胜负就已经明朗了。 刘备想要取胜,策反徐晃的时候就该第一时间让徐晃带兵来前线助战;而不是待在陈留开辟新的战场。 曹操很理解刘备的行为,因为刘备始终都没富裕过,对扩大治下疆域存在一种本能的贪念。 也不能说刘备的想法错误,只能说贾诩的计略算死了昌豨。 否则昌豨拖死夏侯渊,谁都拿徐晃没办法,等徐晃纠合兖州之众南下参战时,到那时候许昌诸军战意溃散,有不战瓦解的可能。 木台附近一片沉静,等附近卫士给营火添柴时,几名使骑举着火把狂奔而来。 当首骑士一跃下马对台上高呼:“张翼德伏兵在北,关云长自营中向西突围,企图合流!督军陷入苦战,赵子龙袭扰骑督!” 见信使与随行骑士受伤,曹操就问:“虎豹骑战况如何?” “赵子龙乘夜色抵近冲击虎骑阵列,虎骑苦战不得解脱。豹骑增援,暂时不分胜负!” 信使的嘴很硬,扯着桑子回答。 曹操扭头看夏侯渊:“妙才,缓缓督军抵近。传令于禁、李典、乐进,命三人猛攻敌营。告诉他们,云长企图向西破围,正是破敌追击的时刻,不得有误!” “喏!” 夏侯渊转身就下木梯,这时候十几名乌桓骑士抵近,外围守军纷纷高呼,挥舞火把或投掷火把,企图惊退对方。 这十几名骑士转向掠过木台前方五六十步,这些人纷纷开弓,十几名箭矢凭着感觉射向木台。 一枚箭矢射在曹休肩上,曹休身子只是轻轻晃了晃,箭矢就被弹飞。 刚下木台的夏侯渊抬头看曹操,曹操也俯首看他。 夏侯渊拱手长拜,当即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亲卫将和战马,亲卫将将头盔递来,夏侯渊扣在头上,接住骑矛一挥:“擂鼓,出击!” (本章完) 第360章 建安遗志 第360章 建安遗志 从始至终,双方争夺的胜利核心标志物只有一个。 那就是关羽的营地。 关羽能守住,挡住曹军精锐的围攻;那后果不言而喻,观望的曹军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现在曹操攻破了关羽的营地,各处合情合理摸鱼、观望的曹军认清现实,自会纷纷加入围攻、截击。 一个个格外的卖命。 这样群狼扑咬下,刘备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打? 是以,五天之后战报传到了关中。 甘泉山,这天黑熊终于抽出时间来见孙权。 现在的孙权还没那么的讨厌,剃掉故意积蓄的大胡子后,留着精致髭须,给黑熊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匈奴贵族。 不管是孙权的瞳色、发色,还是短腿腰长的形态,以及那种忍耐掩饰内心躁动情绪的克制气质,都与黑熊近几个月见到的匈奴、河西诸羌贵族很像。 孙权其实很吃亏,因为曹操的有意压制和挑拨,孙权在许都朝廷只挂了会稽郡守、讨虏将军。 没有爵位,没有更高一级的官位。 看着就像一個不入流的军阀,还不如张扬之流。 孙贲、徐琨、程普、宋谦这伙人动手的太快也狠厉,基本上肃清了孙权这几年提拔的实权校尉。 弄的现在孙权只有一条命,上无什么有影响力官位,对下也失去了羽翼根基。 见黑熊阅读新来的军书,孙权低头望茶碗,呼吸平稳,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黑熊刚放下军书,忍不住拿起来又看一眼,再三确认后,才对孙权说:“中原刘豫州败绩,退回宛口,在南乡兵接应下,应能有序退回南阳。期间策反宿将徐晃,关云长斩杀曹操重将朱灵,退兵时汝南李通截杀,为赵子龙阵斩。” 孙权闻言,做疑惑表情,说:“君上,以臣对刘豫州的了解,今番兵败撤归宛口,恐怕不会轻易返回南阳。” “他不撤兵,还想做什么?” “意在接应陈留之徐晃,以及中原忠义之士。” 孙权说着又补充说:“曹操素来凶暴,原先迎奉天子矫饰本相得以欺瞒天下。如今凶相毕露,中原之民势必四散。刘豫州素有仁厚、爱民之名,兖豫士民必争相往投。” “卿言之有理。” 黑熊将军书竹简抛给孙权,示意孙权自己阅读,并说:“我没记错的话,周公瑾以及卿之家眷即将到南阳。劳烦卿代我去迎周公瑾,并去抚慰刘豫州。” “是,臣领命。” 孙权起身施礼,黑熊只是笑笑,只是展臂示意孙权阅读这份军书。 乘着孙权阅读之际,黑熊扭头看窗外,天空阴沉,可以感受到明显的潮湿。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丹水漕运会停歇。 除了信使外,大规模的漕运必须停歇。 思索着,黑熊起身在身后几排新打的木架子上找到一卷竹简翻开阅读,这是周瑜返回荆南巴丘大营时遣使送来的。 周瑜提议联合太史慈,夺取长沙王国的兵权。 如果关中同意并授权的话,周瑜有把握游说太史慈,让太史慈成为长沙国的中尉。 对于盲目扩大疆域、附属势力这种事情,黑熊有些厌倦了。 本以为扶持刘琦就能得到一个长久稳定的荆州,结果上面有个刘表,下面又起来一个庞统,中间还有黄祖、黄射父子施加影响。 弄的刘琦反而在自己这里给其他人说好话。 关中最困难的缺粮时期已经渡过,对荆州大米的依赖性已然大减。 还有就是继续维持从属关系,未来关中大面积匮乏粮食,荆州怎么可能像今年这样放宽限制? 所以以后除非用军事手段威胁,否则荆州的粮食不可能通过商业方式补给关中。 既然都用军事手段了,还维持表面的虚假交情做什么? 因此拒绝了周瑜的提议,黑熊只是希望周瑜能尽可能动员力量来南阳驻屯。 既然决定走军事威胁手段,把周瑜、刘备组团安置在南阳,这就足够刘表这伙人头疼了。 以南阳的土地田产,足够周瑜、刘备再养百万人口。 周瑜、太史慈肯不肯来,黑熊也没那么在意了。 等腾出手,过去打刘表、庞统一耳光,很多事情就顺畅了。将竹简塞回木架子,黑熊返回自己的椅子,就对看完军书的孙权说:“卿速去速归,我启程河西时,希望卿能伴随左右。” “是,不敢辜负君上厚爱。” 孙权长拜,见黑熊摆摆手,孙权才后退七八步转身,站直身子后又低头向外走,表现的很是恭敬。 他这头出去,司马芝就端着一盘竹简走进来,摆放到黑熊桌案前,跪坐在边上就说:“君上,淮南称号在即,幕府是继续使用建安年号?还是另立年号?” “天下未安,就该遵从先帝遗愿,继续使用建安年号。” 黑熊翻开竹简,见是一份很长的名单,开头就是侍中持节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其次就是度辽将军槐里侯马腾,再次就是凉州牧韦端、王邑、段煨、杨秋等人。 “怎么又是劝进?” 黑熊将这卷名册从头到尾扫一眼,见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信息,就搁置,另外拿起一卷竹简阅读,并问:“劝进表上谁没有署名?” “官秩千石以上尽皆署名。” 司马芝如实讲述:“就是凉州西部各郡距离遥远,韦使君就代替西凉各郡长吏署名。” “劝进之事就此为止,不安天下,有何面目自诩社稷之主?” 黑熊低头阅读手里公文,司马芝就说:“君上无意于此,可若无高位,也不好授官、拜将。” “呵呵,遵循古制,将军本就不该轻易设立。如今我麾下,能称之为将军的,不过妇翁、段煨与兴霸,余下不过校尉、都尉。就连中郎将都没有,还需要拜什么将军?” 黑熊说着放下手中竹简,陷入沉思,衡量内部人心的变化。 淮南称号在即,自己内部官民普遍很是急躁。 仿佛淮南王刘馥率先称号自立为天子,就能获得天命一样。 黑熊想了想,就对司马芝说:“向下面透露出去,最迟明年二月,我就会授爵。凡随我入关,征讨诸胡有功之吏士,皆叙功拜爵。” 司马芝听了神情略幽怨:“君上应知,彼辈劝进,求得不是这样的功爵。” “子华你也知道,关中储蓄微薄,经不起铺张浪费。就连拜爵,也会影响明年的收入,我哪里有那么多钱财、土地赏赐劝进的公卿?他们要的可不仅仅是清名、权力。” 黑熊捉笔批注公文,也不抬头:“我这里只有粗粝麦饭,不想吃的话,不妨离开这里另投高明。” 司马芝听了回以苦笑,又说:“君上,行军长史、主簿,与留守长史、主簿之事,也不可再拖延了。” 这段时间是司马芝兼任主簿,一边要管幕府各曹,一边还要来安排黑熊的日常,司马芝分身乏术。 不仅仅是工作忙碌,而是黑熊精力充沛,他一个人耗不住,必须多一个人与他轮流当值。 设立了行军长史,分掉的自然是留守长史崔州平的影响力。 黑熊觉得很有必要,幕府内司马芝有些孤木难撑。 想了想,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问:“留守主簿一职,子华有什么人选?” “臣以为杨修德才兼备,足以胜任。” “他是可以胜任,但我不想他参掌机密。再推一人。” “是,那河内杨俊如何?” 司马芝说着抬头看黑熊,四目相对,司马芝放低声音:“此公乃臣之乡党也,臣籍籍无名时,此公对臣多有褒扬。虽有胜任主簿之人选,但臣能以性命为杨俊担保。” 杨俊自然不缺工作能力,策反张绣几乎是杨俊一手主导。 入关中后,杨俊没有急着求职,而是讨了通行文书,游历关中各县去了。 见司马芝为杨俊担保,担保杨俊不会泄密、通敌。 黑熊想了想,就说:“可以。那行军长史一职,子华可有人选?” “没有,臣不知何人能胜任。” 司马芝又解释说:“河西大致平定,杨义山已能胜任,何必再找新人?” 黑熊只是笑了笑:“是啊,有没有行军长史并不重要。现在能胜任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暂时空置比较好。” (本章完) 第361章 游说失败 第361章 游说失败 周瑜率船队北上时,因汉江暴涨,不得已只能将船队分散在汉津、蔡洲避水。 蔡洲,蔡氏家族安排的庭院里。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周瑜披着羊裘坐在窗户边细细观摩一卷金简书,这是先入关中一步的孙权送来的礼物。 原稿雕刻在石碑上,用素绢拓印,一共十二副图。 素绢又用青绢装裱,制成卷轴,以方便收藏、阅览。 只是阅览之余,周瑜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他自巢湖夜战落水后,就咳嗽不止,否则当面装病是骗不住蒋干的。 木钉屐履踩踏走廊木板的声音很是清脆,卫士径直到窗边:“将军,刘伏波遣庞士元递上拜帖,庞士元求见。” 说着就将刘琦的拜帖送到周瑜面前,周瑜拿起来瞥一眼:“准备茶水,引庞士元来见我。” “喏。” 卫士离去,周瑜收好素绢卷轴,取出铜镜看了看,铜镜中的他脸上涂抹了一层粉,看不出气色。 周瑜望着镜中神色冷峻的自己,稍稍收敛情绪,将铜镜放下,双手撑着桌案才站起身来。 他到前厅不到一盏茶时间,庞统就被引来。 门前走廊下,庞统摘下斗笠、蓑衣与淋湿一些的外袍,脱了浸湿的屐履这才入内。 “襄阳庞士元奉令拜见将军。” 庞统施礼,周瑜本想开口说什么,却突然抬手半握拳捂住口鼻咳嗽不已,咳得周瑜额头、脸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染湿了脸上的粉。 咳嗽勉强停止后,周瑜才说:“让先生见笑了,荆山多雨,我这落水的病症又严重了一些。” “不敢。” 庞统自行落座,拱手就说:“本州涅阳张氏颇善医术,有传人就在襄阳,将军不妨留在荆襄,待病症痊愈再做去留。” “恕我无礼。” 周瑜取出手绢擦拭脸颊汗水,粉也擦去许多,露出蜡白肤质,语气如常说:“孙氏家眷与我同行,将他们护送到关中大司马处,我才可思谋自家之事。” 庞统眼睛一亮,本就听说周瑜出走前勾动部分孙策旧将,将孙氏家眷一并带上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太史慈率军追随。 如果能得到孙策的儿子,那对荆州来说好处极大。 可看周瑜的态度,几乎不存在和平得到孙策儿子的可能性。 庞统果断放弃这个话题,就说:“我主刘伏波乃当世仁德之人,久闻将军之名,恨不能一见。故使庞某前来拜谒,不知将军起居生活可有不便之处,随行军士可有不足之物?” “我得巴丘水师以及仓储之物,目前不缺粮秣物资。” 周瑜说着又用右手捂着胸口,额头青筋浮起,强忍着咳嗽:“我率败军乞降之人,即将效力于大司马麾下,如今实在不便与各方接触,还请庞先生见谅,为我在伏波将军处美言、开解一二。” 庞统微微点头,又问:“难道将军眼中,我荆楚之地就无一点机会?” “若非孙会稽贪图徐淮之地,我江东大业又岂会沦落至此?” “咳咳咳。” 周瑜用手绢捂着嘴,几个呼吸后又说:“休说荆南,仅仅是江夏黄祖、黄射父子,就非刘镇南父子能罢免、调动的。荆州,不破不立。以我观之,来日必受大司马节制。” 庞统默然无语,黄祖父子分领江夏郡、章陵郡,这两个郡紧挨着,的确不是刘表能随意处置的。 之前蔡瑁居中,黄祖在外,实际上是蔡瑁、黄祖相互制衡。 后来刘琦取代蔡瑁,几乎软禁刘表,可拿黄祖父子依旧没办法。 周瑜又说:“今江东军并入淮南王麾下,东南大患已然消除瓦解,正是消解黄氏兵权之时。刘镇南父子若是有所作为,不论称王与否,务必要先夺黄氏之权。就以此言转告刘伏波,算是周某的一点心意。” 他能看到的事情,难道刘琦、庞统看不到? 只是现在说出来,让刘琦、庞统有一個发作的理由。作为孙策死后江东军两年的实际领袖,周瑜的意见看法,具有参考价值。 得到周瑜的这个意见,庞统也算不虚此行。 见周瑜也无挽留的意思,庞统索性起身告退。 周瑜强撑着送庞统出庭院,外面光线更好一些。 庞统也彻底相信,周瑜的确生病了。 不过这点病症在关中那位神医手里就跟没有的一样。 只是现在周瑜生病…… 庞统边走边思索着,登上外面的马车,渐行渐远。 周瑜伫立在门前看着淡淡雨幕中消失的马车,吸了吸牙龈朝地上吐出一口不算粘稠的血痰。 随即两个卫士搀扶下,周瑜返回庭院。 回到窗边的榻上,端起热茶小饮一口,扭头看窗外廊檐雨帘, 脚步声传来,顺着走廊进入屋舍,周瑜扭头去看见是孙邵,孙邵端着一盘冒热气的肉汤:“护军,姜汤煮好了,怎么不见庞士元?” “这人年轻气盛,未经磨砺,缺乏耐性。” 周瑜将桌案上杂物略收拾,孙邵也将端来的陶罐骨汤放在桌案正中,取小碗为彼此舀汤。 见孙邵将姜片撇去,周瑜就说:“给我多来几片姜。” “是。” 孙邵很快为彼此打好骨汤,又问:“刘景升父子野心勃勃,恐怕除了这里,也会拜访太史将军。” 太史慈所部驻屯在汉津避水,周瑜听了只是笑笑:“太史将军看不上刘表父子,他若有意,早就答应刘巴、刘先等人了,又岂会随我向北。” 太史文恭那么大的名头,虽然出自琅琊;可天下太史氏族是个小姓,太史慈怎么可能不好奇? 太史文恭是异人的传言已经开始在崇道的江东地区流传,干君道、李家道这两支道众组织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认为太史文恭从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太史太史,祖上是史官,肯定有上古异术典籍存留传承下来,被太史文恭侥幸修炼成功。 从姓氏上来说,太史之氏,文化传承的程度可远比‘文’氏要深厚的多。 周瑜端着陶碗吹了吹,饮一口,又拿起筷子夹一片姜送到嘴里咀嚼。 随即主动对孙邵说:“长绪,越是临近襄阳,越是能感受到荆襄之士对大司马的敬畏、忌惮。如今长沙立国在即,刘表父子已无退路,尚且不敢先发制人,从此可见一斑。” 孙邵点着头,将一块蒸熟的米糕团子递给周瑜,团子鸡蛋大小,被一片青叶折叠托起。 周瑜拿过米饭团子咬一口,咽下后就说出自己的判断:“刘表是果决之人,今虽老,但不至于昏聩。如果刘玄德中原败绩撤回南阳,刘表势必遣人游说。若得刘玄德为他守御南阳,那刘表会立刻发兵荆南。” 他看着孙邵:“庞统不会轻易放弃,也会伺机接触长绪,长绪留心此事。刘表若是动手,我自不惧他,可襄阳城中还有傅巽、裴潜等人,务必要示警彼辈。” 孙邵闻言,提议:“护军何不与傅巽、裴潜等人联合,先下手为强,夺荆襄作为献礼?” 这个提议引的周瑜侧目,孙邵则淡然处之。 他是北海人,孙乾的同族,孔融的功曹;后来东莱刘繇为扬州刺史,招呼孙邵,孙邵抱着创业的心思跟随刘繇南下。 后孙权继位,孙邵提议孙权尽快取得朝廷认可;因与太史慈交情深厚,被孙权安排过去协助太史慈处理地方政务。 周瑜派人去劝太史慈时,孙邵也出面协助游说。 孙邵、太史慈追随刘繇到扬州,初心动机很纯粹,就是来干一番事业的。 过去是这样,现在依旧不变。 孙邵的提议让周瑜很是心动,想了想还是拒绝:“我军后继乏力,攻势不顺,则有溃灭之险。我观大司马举政行事,并无意涉足荆襄之根本,我若袭取荆襄,一来坏大司马政略,二来也会引来猜忌。” 见孙邵神情不甘,周瑜猜测这个提议背后可能存在太史慈的意志,就好言安抚:“刘表奸滑老贼,岂会无备?此事到此为止,等天气晴朗,我会亲自向太史将军说明。” (本章完) 第362章 张飞之智 第362章 张飞之智 又几日,汉江水位稍稍下降。 周瑜、太史慈船队合并为一,向北逶迤而行。 只要他们现在用的是关中大司马的旗号,只要荆州方面没有正式决裂,只能放行。 船队过襄阳码头时,傅巽、裴潜一起来码头见周瑜。 对于周瑜,他们两个人也很是好奇、向往。 岸边战舰停泊,周瑜一身蓝底衣衫外罩月白锦绣,头戴金玉小冠。 今日的他面容饱满精神焕发,哪里还有几日前久病未愈的虚弱病态? 甲板之上,周瑜讲述自己的猜测:“为免刘玄德变心,还请二位当面游说此公。刘表父子绝非束手待毙之人,我以为二位不妨退往汉江北岸。” 裴潜、傅巽互看一眼,裴潜就说:“刘景升手段素来狠厉,极少念及旧情,蔡瑁、蒯越便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傅巽听了有些舍不得,他终究是镇南幕府的从事,留在襄阳,在刘表翻脸、革除他官职前,傅巽对襄阳城多少有一些影响力。 虽说没有多少鸠占鹊巢的念头,这也只是实力不足,客观上不允许,机会渺茫。 现在有周瑜带来的这一万多人,傅巽多少有些借鸡下蛋的念头。 见傅巽迟迟不表态,周瑜也猜到这个北地名士的心思,也不好多言,只是说:“如今淮南称号在即,留给刘表的时间不多了。今刘玄德败绩于中原,不论刘玄德是何抉择,刘表绝不会留手。” 刘琦真能把刘表软禁? 若不是刘琦是长子,刘表能让刘琦死的无声无息。 真到大是大非生死之际,荆州官吏、士人、军队肯定会遵从刘表的调度。 傅巽的积攒、经营的那点影响力、人脉,会被刘表一举冲散,毫无抵抗之力。 傅巽见周瑜没有插手襄阳的心思,也就微微点头,就看向裴潜:“还要劳烦文行去见玄德公,我三日内就北渡汉江。” 裴潜沉眉思索,就说:“今周将军大军过境,刘表纵然心生恶意,也不敢动手。明日大军远离襄阳,刘表没了顾虑,可以说是生变在即,不可不慎。” “那就今夜。” 傅巽咬咬牙做出承诺,他必须回襄阳收拾一下尾巴,许多人脉必须提前做安置。 这样未来还有接收的可能性,如果随意放弃的话,他的人脉圈子可能会遭受重创、毁灭。 裴潜见傅巽答应,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在荆州的经历,他已经不想留在荆州了。 虽然成功主导、引领了长沙刘氏立国一时,但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得劲,缺乏成就感。 比起在荆州陪刘表父子、庞统玩手段斗心眼,他更想去关中当个县令长,去做点实际、有意义的事情。 如现在的工作,依赖关中的强盛威慑力,随便换个人来,如果这個人道德底线更低一些,或许能比他做的更好。 达成协议后,裴潜留下几封书信委托傅巽带回襄阳,当即就去北岸,直赴宛口准备去见刘备。 裴潜来之前,刘琦、庞统派来的使者习祯已经抵达宛口。 襄城一战刘备失利,折兵近半。 虽然造成了大致对等的杀伤,重创了曹军精锐……可曹操重新获得了其余部队的指挥权,曹操对中原的统治力有回升、恢复的趋势。 依托朝廷大义可以治理地方,依靠凶残血腥自然也能统治地方。 习祯来时,徐晃也才督兵绕摩陂而来。 徐晃不仅带来了本部五千,还有万余户陈留士民同行,沿途又有河南尹东部各县吏民加入。 前后将近七八万人口迁徙,其中青壮普遍积极参军,刘备势力复振。 因而习祯带来的丰厚提议,多少让刘备有些心动。 刘备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举行内部会议商讨此事。 关羽强拉着徐晃参加会议,徐晃坚持站在末席旁听。 等其他人到齐后,刘备就说:“刘伏波遣使者,约定互尊王位,刘景升为楚王,尊我为邓王。”不等他继续说,张飞嚯的站起来,瞪眼就问:“大哥,这使者何在?” “三弟不可莽撞。” 关羽轻声喝斥,张飞这才气呼呼坐下,环视诸人说:“曹操弑杀天子,又劝进淮南那人称帝,这帝位如何能服人!刘表想当王,大哥也想当王,可凭什么要受淮南节制?” 刘备无奈:“翼德,我并无依附淮南之意。” “怎么没有?刘表父子、荆州人忌惮大司马,已有背盟之状。他们开口就是互尊王位,有了这王位,还怎么向大司马交待?大司马是我军盟友,岂能背负?” 张飞又去凝视徐庶,不见徐庶开口,张飞就说:“贼臣弑杀天子,皇子没有幸存的。这天下合该宗室有德之人所有,关中大司马接连大破诸胡,大司马有攘夷安民重塑社稷之功德,如何做不得天子!” 说着张飞不见刘备、关羽训斥自己,索性站起来拔剑斩在桌案锲入五寸,双目圆溜溜:“大哥立志匡扶社稷,今大司马有人主气象,当往投之,未来不失为王侯尊位,今何又迟疑?” 张飞是真的急躁,光是听关中方面如何如何征讨、破灭诸胡,他就浑身血液沸腾。 到了现在这一步,张飞心中那点关于刘备的念想已经熄灭。 反正大司马支系寡薄,自己大哥带头投奔,又努力效命,未来不封王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赵云只是过去看了会儿场子,回来时就给了五千带马匹的乌桓俘虏。 这种大手笔,张飞已经心服。 就连关羽去关中,黑熊也是先安排、协助关羽返乡募兵,如果不是时间急促,以及关羽不想欠太多人情,关羽极有可能获得河东籍贯的三千死兵指挥权。 关羽都能返乡募兵……他张飞也想啊。 招募多少乡党子弟不重要,关键是带着尊号、爵位返回家乡,在相识的乡人、宗亲面前高声阔谈……这种滋味儿,想想就美。 张飞有自己的判断力,表态之后观察徐庶为首的几个豫州人。 如果这帮人还敢怂恿自己大哥去冒险走绝路,张飞不介意动手砍死几个。 至于那个来游说的荆州使者,能借脑袋一用也是极好的。 他杀气凛然,一时寂静,无人应答接话。 刘备见状,对张飞说:“翼德你且坐下,我岂是那种不智之人?” 张飞这才不情不愿从桌案摇晃拔出剑,入鞘后落座。 就听刘备对众人说:“桓灵二帝之际朝纲昏乱,我身处边郡,北有诸胡不时侵害,恰逢黄巾大起,天下动荡,百姓有倒悬之危。我这才兴义兵,聚合同道之士,以上匡扶社稷,下安黎庶万民为己任。” “后以功绩授官,又逢二张之乱;其后雒阳生变董卓霸京师,群雄讨董,致使天下大乱。” 刘备说着深呼吸后:“二袁相争,自诩天命,皆有篡立之行举;曹操迎立天子,挟天子以讨四方。袁曹皆非良善,世道昏沉,备德行浅薄又短于才智,不能诛除国贼还大政于天子。” 目光环视,看了眼神情沉静的徐晃,又继续说:“直到大司马出世,我才知能挽天倾者,必是大司马!以大司马之器量,诚可为社稷主。” 见没人开口反驳,刘备就说:“我不屑杀使者,翼德若有气,鞭笞此人逐出营去。今日我就上表大司马,请求依附。” “喏!” 张飞站起身抓着佩剑转身就往外面走,这时候关羽站起来:“大哥,当提防刘表袭击新野、宛城。” 徐庶也站起来拱手:“主公,荆州文聘部五千人在侧,不可不防。臣以为当立刻遣使邀请文聘赴宴,此人若深明大义……如若执迷不悟,就软禁此人,夺其兵马。如此可免去不必要的战事,利于两军吏士。” 刘备皱眉,也就缓缓点着头:“可行。” 现在请求依附的表文还没有写,更没有送到关中,他更没有得到新的指示。 所以现在自发兼并南阳境内的荆州兵,这存在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刘表要带着荆州遵奉伪帝,自己也拿到了刘表相互尊王的书信,现在下手兼并荆州兵不存在任何的法理、舆论问题。 现在就看文聘这些人统兵将校能不能深明大义。 (本章完) 第363章 留守应对 第363章 留守应对 张飞固然本性是尊崇有名、饱学士人的,但这种行为有个大前提。 那就是这个士人对刘备的事业是有积极意义的,在这个大前提下,张飞可以将面子给足,自己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 此时此刻这种生死存亡之际,张飞岂会对习祯留手? 别说这位,就是庞统、庞德公亲至,张飞也要狠狠折损一顿! 将襄阳名士、大姓得罪的越狠,越容易消除一些负面影响。 营帐内刘备这里事情还没有商议完毕,率先离去的张飞就阔步回来,手里抓着一个被捏变形的金丝小冠,小冠上还带着一团发包。 张飞将小冠发包丢在刘备桌案前:“大哥,习先生已出营去了。” 刘备只是瞪了一眼张飞,忽略了地上的小冠发团,边上关羽开口训斥:“帐内正议事,三弟切不可再这样失礼。” “是,是我无礼。” 张飞应着,就对刘备长拜:“大哥,习先生已出营去了。” “嗯,翼德入座,且听军师言语。” 张飞拱手应下,又侧身对他打断话题的徐庶赔笑长拜,徐庶也是回以勉强笑容。 如此折辱习祯,跟折辱庞统本人没区别。 徐庶终究与习桢也算是同窗,相交近十年,没想到习祯也会遭受这样的屈辱。 徐庶轻侠出身,对荣辱看的比较重,此刻也觉得张飞做的太过分了。 可站在己方大立场上来说,割断与襄阳士人的联系,自能减轻关中的猜忌。 随即徐庶收敛思绪,继续说:“陈留、颍川前后所得男女累积已有九万余,估算到冬季,约在十二三万左右。南阳户口两万三千户,今年底又新来四万余户,冬春储粮匮乏。如今开罪荆襄官民,我军又军资匮乏,恐怕难以购粮自足。” 刚坐下的张飞本要开口,可余光下意识去观察刘备,见刘备垂目不语,又似乎也拿余光观察他。 于是张飞忍住,又去观察关羽。 关羽几個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这里,就说:“军师的意思是请求大司马援手,为我南阳解困?” “正是。” 徐庶说着环视诸人:“须有一人前去关中拜谒大司马,说明我军之困顿。” 几个人闻言又去看赵云,赵云关中之行可是赚的足足的。 更离谱的是那批乌桓俘虏,当听说关中大破鲜卑二王、吞并河西诸部后,反而忠心效命,利用价值大增。 哪怕此番襄城之战失利,但打散的乌桓仆从骑士也陆续回归,凝聚力与最初来南阳时有本质不同。 赵云正要出列主动请命,不想刘备开口:“如今谁都不合适,唯有我亲去。” 一时间大帐内陷入安静,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关羽欲言又止,还是忍住了。 这种时候只能、也该刘备去关中了,既然要入伙,就该把姿态做足。 其实从很多方面来说,双方立场其实无限接近。 从层次上来说,关中更为激进。 许多人意识到了这种激进,但心存侥幸,只当是应急的临时举措。 但刘备这伙人久历四方,始终在吃缺乏牢固根据地的闷亏。 自然能看明白黑熊在干什么。 刘备见没人反驳,就笑说:“既然诸位同意,那我就分配军务。”闻言,一个个将校挺直腰背,刘备目光直接落在张飞所在:“翼德留守宛口,驻屯昆阳、叶县、鲁阳,子龙为副将。贼军若是进犯,能战则战,若不能战退往堵阳,也可退到博望。” 张飞看一眼赵云,不由露出笑容:“喏。” 赵云也是起身,拱手长拜:“喏。” 刘备又看向徐庶:“军师坐镇宛城,与子仲梳理军务、民政,做好安民之事。” 随即又看向关羽:“云长入驻新野,警惕汉水南岸以及章陵、江夏方向。若有进犯,不必退让。” “是,领命。” 关羽起身拱手,他这一战元气大伤,留他守新野,就是让他去那里安心练兵的。 刘备又补充说:“若能游说文仲业,我会请他为云长副将。” 这时候路招、娄圭起身,娄圭综合身份更高,率先就说:“使君退兵宛口,我部该当如何?” 娄圭现在还顶着关中援兵的皮,本部三千武装仆僮、新募之兵缺乏战争磨砺和考核,另有两千南乡兵是暂借,很快就要还给伊籍,两千临时辅兵也是要解散的。 路招这里也是差不多的,必须要讨个差事任务,这样才能有个像样的驻屯地。 现在给路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留在鲁阳种田了。 北面夏侯惇不敢与甘宁交兵,但一定会伺机侵袭鲁阳拿他练兵。 不等刘备回复,徐晃也起身拱手长拜,做请令之状。 刘备就说:“路将军镇守鲁阳不变,如若有变,可与翼德、子龙相互协作,从寒鸦道后撤,以雉县、西鄂县为准。” “末将领命。” 路招长拜,他是真的不想待在宛口,风险太大了。 刘备又看娄圭:“子伯所部可进驻阴县,如若荆襄生变,可伺机进占山都、筑阳各县。若能据汉江上游,汉江之利为我所有,刘景升将受制于我。” “是,就依刘使君。” 娄圭也是拱手,他没有合法的统兵身份,本想在中原战场上扬名,坐实自己关中援兵的身份;但现在看来,只能想办法抽刘表几个响亮耳光,抽的越是响亮,他越是能快速确立地位。 论身份、履历,娄圭是南阳名士,此前是参谋司空军事的杂号将军。 这时候刘备就看着徐晃:“公明将军可差遣可信之人统兵,将军部众可迁往穰县、涅阳屯种。我希望公明将军能随我一同入关中拜谒大司马,得大司马器重,总好过在南阳蹉跎。” 徐晃面露感激之色:“是,末将就依使君。” 处理好这些,刘备心里也踏实起来,露出笑容:“谁能去邀请文仲业赴宴?” 一众将校正思索间,帐内边缘旁听的一名粮草官上前几步拱手长拜脑袋埋的低低:“小吏王连乃南阳人氏,与文仲业、文仲业所部督粮官李严李正方同是乡里人,小吏愿设宴相邀文仲业、李正方。” 王连说着抬头,见刘备并无刁难之色,也没人反驳斥责,王连就大着胆子说:“小吏以为文仲业、李正方也疑惑天下大义之所在,只需小吏一席话语,管教文仲业、李正方束手请降。” 能和平解决文聘这一万五千人,刘备自然是乐于见成的。 否则真宴席间以武力胁迫,乃至是火并,那他以后还怎么设宴、请客? 这时候赵云出列为王连担保:“主公,文仲业知大司马威风,稍加劝谏,自能遵从大义。至于李正方此人,末将与之不熟,可做防范。” 防范什么? 当然是李严拒绝后又出逃这种事情,要么李严答应王连,要么拒绝后被赵云抓捕、劫持。 刘备听了点着头:“就依子龙,此事就交给你二人。文仲业若能醒悟,可随我一同入关中拜谒大司马。其麾下部众,以及另外万余荆州兵。愿意留下的好生对待,执意返回汉南的也不必为难。” “是,末将、小吏领命。” (本章完) 第364章 唯一机会 第364章 唯一机会 不等娄圭抢占阴县、筑阳等汉水上游各县,周瑜率船队经过时,就察觉这里十分重要。 毫不犹豫抢占周围几个县,如周瑜所料,各县的县令长、本县豪强都不敢反抗。 县令长很干脆的弃县而走,豪强们则是漠不关心,不反抗也不支持。 留太史慈、孙邵修缮防御工事,做长期驻守准备后,周瑜带着自家、孙家家眷轻装北上。 山洪不时发生,丹水漕运停歇。 虽然武关道陆路时不时的中断,但周瑜还是执意启程。 武关道陆路,周瑜前脚走,后脚刘备就追了上来。 谁早一步见到那位关中大司马,谁就大概率获得南阳地区的主导权。 同时,被张飞割掉发包的习祯也返回了襄阳。 刘表如似太上皇一样整日熏香不现身,习祯跑回来后,就被庞统带着来见刘琦。 他们来时刘琦宿醉如似一滩烂泥,刘琦这几天压力很大。 越是临近称王,他的压力、恐惧就越大。 尤其是这几天,周瑜率江东军残部途径襄阳时,与刘琦交好、相善的裴潜出走南阳;紧接着傅巽也北渡汉江,直接引发许多官吏辞官、士人逃亡避难。 更让刘琦感到恐惧的是他的长史许汜也乘夜辞官跑了,自得知这个消息后,刘琦就宿醉至今。 稍有清醒,就痛饮美酒,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头疼与压力。 这次庞统强势做主,没人敢给刘琦送酒。 熬到后半夜,口干舌燥的刘琦勉强酒醒。 当看到习祯赤巾裹头的样子,端着酸汤小饮的刘琦毫不意外,总觉得自己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再看看边上一脸严肃的庞统,刘琦倍感心累与煎熬。 以至于内心生出滋生出一股暴戾情绪,很想处死庞统,大概这样他才能喘一口气,或许还能重返旧路,过上稳定又安全的生活,总好过这样朝不保夕,被恐惧笼罩。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就被刘琦自己掐灭。 半碗酸汤入喉,刘琦拿手绢擦拭嘴角,一副浑不在意模样:“如此说,刘玄德已经表明了立场。眼前我荆襄已无退路了?” 庞统敛容,语腔没有情绪:“如主公所见,傅巽、裴潜、许汜出逃,可见他们做贼心虚,自知理亏,不敢逗留荆襄。如今南山秋霖泛滥,刘备又是新败,正是用兵荆南的大好时机,稍稍迟疑,则事倍功半。” 刘琦没有急着回答,抬手揉着自己太阳穴,又刮自己眼眶,一副不受庞统摆布的任性、慵懒模样。 片刻,刘琦才问:“对荆南用兵,有多少把握?若不能一战定胜负,袁谭出兵干预,南阳又有刘备作乱,则我首尾难顾,有满盘全输的隐患。” “臣所虑乃太史子义所部,今太史子义随周瑜向北,则长沙刘氏缺乏强军、悍将。” 庞统语气自信:“只需要刘将军调兵直扑长沙,长沙刘氏难以抵抗,旁观士人自不敢轻动。破长沙刘氏,则零陵刘巴势单力孤,只需要一个狱吏就能擒捕刘巴。” 刘琦听了思索着,这個问题处理不好,袁谭就有可能出兵干涉荆南。 其实对于黑熊,随着关中基业越发雄厚,刘琦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儿。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对方诛讨诸胡,杀胡如似割草。 诸胡都如此的不堪一击,更别说荆州弱兵。内部庞统影响力越来越大,刘琦更是没有办法。 甚至就连刘表也成了一张虎皮,虽然能让庞统忌惮,但刘表也不敢轻易动手。 刘表不动手,庞统这里多多少少还能收敛着;如果动手失败,那刘表自然而然的病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刘琦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本地大姓、十人的恐怖影响力,会从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限制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小到一个倒夜壶的奴仆,都有可能尊敬庞家甚于自己。 反正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刘琦无法去验证身边人的立场,也不敢去验证。 此刻就这样,刘琦渐渐酒醒,却依旧一副宿醉未醒,对事情浑不在意的模样。 见庞统要率先下手,刘琦反而笑吟吟去看庞统:“刘巴乃是异才,恐怕不是轻易能擒捕的。我就担心此人遁入交州,蛊惑袁谭犯我州界。” 笑着说完,刘琦又忍不住长叹:“如似梦幻一样,袁谭途径荆襄远赴交州上任时,我与他是何等的交情深厚?” 庞统没有这么多的感慨,只是说:“刘巴远遁,也好过此公召集荆南士人,与我吏士争杀。” 庞统尽可能安慰说道:“厘清荆南不难,难的是统合荆南士民。臣以为,主公领楚国,自可全取官民吏士拥护。” 刘琦去看其他几个从事,见都默认支持庞统的言论不做反驳。 对此刘琦也没办法,就说:“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是临阵退缩之人。还请士元全权处理,以免疏漏,坏了大事。” 刘琦说着有些不确信,称王立国后,荆州士民真的会本能的拥护他? 不能等淮南称号再称王,也不能接受淮南朝廷册封的王号。 这个王,必须荆州自己内部来推。 只有这样荆州士民推选的王,才有资格与淮南王交涉,讨要更大的好处。 最重要还是名分,带着荆楚士民加入淮南朝廷的楚王,先天就不需要看淮南朝廷的脸色,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如果是以镇南将军、伏波将军领荆州的方式加入淮南朝廷,那势必非常被动;若淮南方面翻脸不做人,那刘表父子始终就无法合理合法的称王。 只有在现在,才有称王、整合荆州,以高姿态去与淮南朝廷商议。 外部压力与内部的推动,刘琦无力停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也只能期望这件事情能让他获得更高的权位……不求能反抗庞统,能让他生活惬意一些即可。 不管未来怎么变化,他现在就一条路可走,只能顺着庞统编织的道路一路走下去。 刘琦思索之际,庞统拱手长拜:“主公安心,有臣在,必能讨平长沙刘氏之叛。” 刘琦勉强相信,可还是忍不住询问:“若惹怒大司马,大司马出兵来讨我荆襄,又该如何为好?” 庞统不言语,见刘琦脸色变的阴翳,怕刘琦失态,庞统就说:“大司马暂时无意经营中原、荆楚,这是主公唯一的机会,万不可有犹豫、错失。” 对这个没有新意的回复,刘琦也只是点点头:“就依士元,我乏了。” “是,臣告退。” (本章完) 第365章 封神之源 第365章 封神之源 关中,各处吏民为过冬而忙碌。 临近九月,各处原野、田垄杂草已经长成型。 军民收割成片的杂草、这些草高能有四五尺,雨水充沛的地方能长到六七尺。 收割后晾晒,晒干后打捆背回里社、队里;要么就在旷野处设立草场,专门储放这类草料。 草捆与草捆是不一样的,秋后采收的草捆普遍枯黄……但即便这样的草,也是纤维,混杂了草籽,冬季也是能勉强喂食兽群的。 无法消化吸收,也能拿来当燃料、肥料。 刘备、周瑜在武关道上因山洪阻路,反而行程相合,结伴而行。 两人来到甘泉山道时,就见山道两侧远近设立了一座座草场,这些草场没有墙垒,由一捆捆草堆积成垒。 许多军民正背负、运输一捆捆晒干的草,割掉老草后的山野又有一层新绿滋生。 孩童、半大少年结伴放牧牛羊,马群则在草料更好的深处山野放牧。 刘备坐在车上观察远近军民,每处人群里都有二十几名左右的奴隶。 奴隶很好辨认,集中使用,做最为辛苦的工作,有两三个武装骑士监工。 见如此警惕,刘备就清楚这些奴隶是新来的,还没有磨合纯熟。 奴隶经过两三年后,普遍会适应现在新的生活,表现好的也会安排轻体力工作,也有可能成为头目,获取一定地位,甚至安排妻子。 时间长了,就不需要安排专门的武装军士进行监工。 几乎就是一眼,刘备就断定这批奴隶是从河西、朔方俘获的奴隶。 刘备在观察,周瑜也在观察。 周瑜观察重点是山野各处适合开垦的坡地,见许多坡地呈现山田模样,但没有开垦耕种的迹象。 就知道关中依旧没能恢复荒废的山田,那么平原地区也没有开发完毕。 周瑜很清楚关中对粮食的需求有多么的大,他甚至怀疑他上一次混迹商队来关中时已经暴露。 可关中方面为了获取更多的粮食,忽视了他的存在,促成了粮食换马的协议。 可惜那批战马没能发挥什么作用,就成了淮南王国的战利品。 为了粮食,今年冬季关中一定会对外用兵。 要么逼迫荆州上缴粮食,要么率兵远征,就食于敌。 种粮食,根本来不及。 关中从四周吸纳人口的速度太快了,等到明年,兖豫二州可能会出现许多无人县。 自己带到南阳的万余吏士与战舰群,将补足关中缺乏水军的短板。 这也意味着,荆州刘表父子极有可能采用不怎么光彩的手段袭击太史慈。 太史慈能抵御这轮袭击,自然会得到关中的认可。 如果太史慈失败,那自己也只能低头做人。 周瑜思索、略有忧虑,秋后午间惨白、又闷热的阳光落在脸上,完全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车队又行十余里,就见一座营地正在草创阶段。 刘备一眼望去就断定有万余人在营地内忙碌,另一辆车上周瑜也见到了,他目力更好,能发现大多数劳作的军士体型纤细单薄,更类似少年。 与周瑜同车的步骘介绍说:“那是青华学宫,是大司马入关以来下令修筑的第一座宫院。” “子山所言的这青华学宫,可是青华卫士驻屯、营训之所在?” “正是,大司马对青华卫士颇为看重。”步骘说着瞥一眼驾车的御手后脑勺,又对周瑜说:“自大司马赐号,原青州兵改易为青华卫以来,青华卫主管关中大小祭祀之事。今关中邪祀禁绝,只准许民间祭祀山川之灵。” 周瑜抬眉能见道路远方十几里外两侧山坡上修筑的岗楼、木墙,那里应该就是当下大司马幕府的枢纽所在。 他也知道时间紧迫,步骘不会随意讲述这些,就好奇询问:“这山川之灵未免虚泛,岂不是乡野溪流也有神灵?” “非也,关中只准祭祀泾河、渭河,余下分支一概不准祭祀;也只准祭祀南山神。” 步骘说着顿了顿:“凡祭祀山川神灵,川河之神以修固堤坝、清淤为主,说是修固堤坝能修束河神之形体,清淤能使河神通畅愉悦。山神也是如此,以种树、修路为要。此前主导邪祀,以及屡教不改的军民,则就近发配,或修筑提拔清淤河道,或植树修路。” 见周瑜神色了然忍着笑意,步骘却敛容严肃说:“山川之神灵,准许吏民随意祭祀。此外还有人神与天神,天神只准大司马遣使主祭;而人神……” 看着周瑜,步骘放低声音:“人神则由郡县四时主祭,号约城隍。如今关中各县城隍神位空悬,仆听闻神位颇为灵异,可能会以功烈之士充任。” “子山的意思是,此间欲重整祭祀,行封神之事?” 周瑜本能的对神异之事表示怀疑,但也清楚封神对军中士兵的吸引力。 封侯太难了,还要活着封侯;可封神就简单了,只要打仗足够凶猛,就是死了,也能敕封为神灵。 顿了顿,周瑜就问:“难道孔文举、王仲宣等人没有异议?” 孔融是出了名的爱怼人,王粲又是青年士人领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步骘只是摇头苦笑:“孔文举见此策能肃清邪祀,并无异议。至于王仲宣,如今声势大不如前,何况大司马又久在河西,王仲宣也是无能为力。” 见周瑜沉思,步骘又说:“如今大司马返回甘泉山,可王仲宣又自诩清贵,岂会亲来?若是来了,大司马拒之门外,岂不是遗笑远近?” 周瑜只感受到了层层逼迫、挤压之意。 这道政令不怎么重要,甚至施行的程序也不怎么正规,但影响必然深远。 这可是封神,人选几乎限定了,只准功烈之士入选……多少人眼馋的发疯? 可这些人再发疯,也绝对拼不过寒门、平民、流民、奴隶为主的军队。 关中的军队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严重缺乏中高级军吏。 这个缺点危险很大,如果遭遇袭击,仓促之间力量分散,很难聚合起来发动反击。 现在调兵,都是临战之际动员,再组建高级建制单位。 这也意味着,平时掌握军队的人太少了,就那么一些人。 这些人怎么可能跳出来反抗? 封神是一件大事,影响力度堪比黑熊自己称帝。 支持封神,还是反对封神? 这是青华卫士流露出来的信息,但背后就是大司马授意。 不肯支持,无法从封神事件中获取利益的许多人肯定会反对,但有几个人敢跳出来反对? 如果都不反对,那意味着掌控力更强。 可内部的凶险依旧存在。 周瑜之前拒绝蒋济的邀请,根本顾虑就在这里。 入仕渠道和方式,直接关系着与大司马的亲疏区别。 如果作为淮南王国一份子加入关中,那未来大概率遭受株连。 自行入仕的话,那就是另一种待遇。 比如此刻,他自然是支持封神的! 步骘冒着风险跟他聊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明示了这件事情里的风险。 (本章完) 第366章 出租南阳 第366章 出租南阳 山谷内,周瑜、刘备沐浴更衣又熏艾草香后,才准许去见黑熊。 两人都是秋后肃杀的黑色主调衣袍,只是周瑜戴着金丝红宝石小冠,小簪子都是白玉镶嵌红宝石。 刘备的冠就简单了,特意使用了刘氏冠,蒙了一层白纱。 两人一起登上土台在凉亭走廊里等候,周瑜右臂横扶着廊柱,左手按着剑柄,身姿挺拔面朝东南方向,看着那里葫芦状高低两层水堰。 水堰之上,大白鹅大概百余只一群,组成五十多个群,仿佛鱼鳞阵一样来回演练。 此刻他脑海里就是步骘透露给自己的封神信息,再看眼前如似大军操练、演操的鹅群,周瑜心中浮现一缕特殊的悸动,整个人眉宇那点挥之不去的沉肃气质如似阳春白雪一样,渐渐消融,彻底不见了。 形象来说,十几个呼吸里,周瑜精神状态发生变化,仿佛年轻了五六岁一样。 刘备也在看鹅群,但他不觉得奇异,感觉这是黑熊故意给他与周瑜看的。 这就是最直白的威胁,操练鹅群都如似精兵,更别说是人。 未来他们敢反叛,上门平叛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大白鹅,将是如鹅群一样阵法娴熟的精锐之师。 执意反叛的话,先掂量一下自己,看能不能练出类似的兵。 不多时,秘书郎蒋琬头戴却非冠一身黑袍快步下楼到走廊,十几个等候的官吏抬头眼巴巴望着。 蒋琬见过刘备,就拱手:“大司马召宜城亭侯、左将军豫州牧刘使君、江夏郡守偏将军周瑜入见。” 周瑜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刘备一起对蒋琬施礼,蒋琬赶紧回礼,展臂邀请:“刘使君、周府君请。” 其他官吏互看一眼,也都是神情各不同。 几個荆州籍贯的官吏神情僵硬,大司马竟然承认了周瑜的江夏郡守这个官位,那黄祖怎么办?刘镇南、刘伏波父子怎么办? 荆襄士民该怎么办? 木楼第二层开阔的大厅里,黑熊难得没有裹头。 茂密、粗壮的头发蓬松炸起,他只用了一条五彩绶带做护额,将头发束在脑后,披在肩上。 这是他出征河西之际生长的头发,到他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为个人卫生而苦恼。 就这样头发随意束在身后,穿一领素白的蓬松对襟浴袍,黑熊光脚站在窗户边驻望池塘鹅群。 等刘备、周瑜几个人脚步声停下,黑熊才转身笑着打量刘备:“玄德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让我很受鼓舞,这说明我道不孤。得玄德公这样心怀苍生、不计个人得失荣辱的英雄襄助,何愁天下不安?” “大司马过誉了。” 刘备拱手:“今天下两分,备久历四方,自然知道大义就在关中。” “可惜彼辈利欲熏心。” 黑熊感慨一声:“昨日我才劝走了颍川陈群,他们想要的并不多,可我不能给,实在是遗憾。” 刘备不语,他自然清楚陈群想要的是一个机会。 见刘备没有落井下石攻讦、或为陈群辩解的意思,黑熊就去看周瑜:“公之大名我亦久闻,今日一见才知美周郎果真气度不凡。公不远数千里来投,必然有教诲,还请上座。” 黑熊展臂邀请,周瑜还想客套几句,没想到黑熊这么直接。 也就跟着来到偏厅,三个人拼桌而坐,三张桌案中间是一个金灿灿的铜酒瓮,谁都可以伸手给自己斟酒。 待几个秘书郎端菜后下去,黑熊才对刘备说:“使君这里我有两个安排,第一是驻守南阳如旧;第二是走代郡、居庸入幽州。” 刘备自行端酒小饮一口,顿时气血通畅起来,笑问:“幽州?还请大司马明言,幽州又生出什么变故?” “幽州鲜于辅、田豫涉及六郡,俱是举兵立誓讨曹,如似使君一般无二。”黑熊说着忍不住露笑,鲜于辅哪里还有好选择? 步度根已经带着云中、代郡、五原、雁门的鲜卑人降了;鲜卑已经正式分裂,摆在鲜于辅这伙人面前路就两条。 要么与檀石槐孙子步度根代表的鲜卑贵族联盟合作做生意,要么与东部鲜卑合作。 东部鲜卑还维持着檀石槐时期的风气,这些鲜卑都是陆续从大鲜卑山西迁而来,受檀石槐的影响小,对檀石槐的子孙缺乏敬意。 依旧残留着鲜卑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度,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都是推选产生。 可能新首领是前几任某个首领的子侄、兄弟,但跟上一任首领的血缘关系不会太浓。 正是这种内部推选话事人的传统,让东部鲜卑的领袖普遍具有较高的威望,也知道普通牧民的辛苦。 东部鲜卑首领更容易获取底层鲜卑人的支持,因而军事凝聚力强。 可他们再强,也强不过如日中天的辽东霸主公孙度。 再强,也打不过西部鲜卑,如果真能打赢檀石槐的子孙,东部鲜卑早就离开苦寒之地、远离公孙度,去打朔方、五原的鲜卑王庭了。 所以鲜于辅势力现在很危险,引以为强援的西部鲜卑几乎溃灭,残存势力投降关中;东部鲜卑又有个太上皇公孙度,引东部鲜卑为援,等于引来公孙度。 没有鲜卑强势援兵,鲜于辅怎么能对抗袁氏、乌桓联盟? 背后是磨刀霍霍的公孙度、东部鲜卑;西部鲜卑也与南匈奴有了联合趋势。 现在的鲜于辅,已经处于势力瓦解的边缘。 外部形势极端恶劣,很多附属势力就自行脱离、反目为仇。 单独靠自身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目前境遇的。 鲜于辅、田豫这些人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强硬表示反曹立场,并遣使乞降、请求加入大司马幕府。 鲜于辅实在是太热情了,让黑熊不好意思拒绝。 把周瑜、刘备一起塞到南阳,他也担心强强联手,会内部相互拆台,反而造成负面效果。 看着疑惑、明显想的有些多的刘备,黑熊就说:“使君若是有意,返回南阳后点选精锐八千,可率关张赵等旧部将军一同北上。我会提供粮秣、军械,供应使君八千兵马走雁门、代郡入幽州。过代郡时,拨马三千匹,鲜卑精骑两千助战。” 说话间,黑熊从侧旁抓起一个红布包裹的金印直接递给刘备:“这是镇北将军印,使君若是有意,幽燕之事就托付给了使君。” 刘备伸出双手接住,却说:“此事颇大,容备三思。” “我不急,鲜于辅使者田豫似乎与使君有旧,稍后使君亲自去见田豫。使君若是不去,我这里没有合适人选,恐怕鲜于辅难以支撑局面。” 黑熊说着去看周瑜:“假设刘使君去了幽州,周将军为我守南阳,何以教我?” “这……” 周瑜放下筷子,又用手绢捂着嘴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才声音清朗说:“若以仆守南阳,则虚兵守宛口,集结大军驻屯新野、樊城、蔡阳,并在南乡蓄养水师。” “与我同谋。” 黑熊伸出食指晃了晃:“每年给关中输运三百万石米,五十万匹布帛。我就把南阳给你,准许你自由攻掠荆州。若是全取,未来不失为万户侯、上将军。” (本章完) 第367章 出乎预料 第367章 出乎预料 周瑜、刘备逗留许久,他们的茶碗添水三次茶味寡淡时,才告退请辞。 黑熊安排留守主簿诸葛瑾送周瑜、刘备离开,周瑜此前也见过诸葛瑾,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老实人能爬升的这么快。 返回车驾上,先送刘备去亭驿见田豫,诸葛瑾才专程送周瑜去馆舍。 安排在馆舍居住的,都是幕府体系内相对重要的官吏。 不像亭驿,居住环境差,还有严密的监视,限制了活动范围。 馆舍内,周瑜快速换一身便装,挽留诸葛瑾用茶。 诸葛瑾也得了授意,接受周瑜的挽留。 只是周瑜从荆南带来的春茶在诸葛瑾看来缺点意思,端起来闻了闻:“这是零陵茶?” 周瑜点头,坐姿端正微笑:“正是,是黄公覆所赠,自然比不上大司马所用上品。” 制茶技术不算多大机密,茶种的筛选、移植、培养才算高深。 诸葛瑾依旧端着茶碗观察汤色,就说:“大司马也点评过南方各郡所献茶种,却推崇江东所造的瓷器,说此物适合做茶器。” 会稽已有瓷器行业发展,是一种青釉瓷器,配色不稳定,可能会呈现黄绿色,仿佛嫩白菜叶子;也可能绿色深一些。 说是青釉,但没有那么青,以黄绿为主。 周瑜也用过瓷器,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材质如玉的瓷器确实是一种良好的茶具。 点着头,就问:“我来时见了步子山,他如今是黄阁秘书郎,不曾想子瑜竟能如此受大司马器重。实在是可叹,昔年竟错失子瑜这等大才。” “呵呵,将军谬赞了。” 诸葛瑾放下茶碗,才正色说:“仆也好奇,前几日特意询问过大司马。大司马说选中仆,就是看中仆无有大才。黄阁典掌机密,才器过人者主持黄阁事务,恐会好心办了坏事。” 对这个解释,周瑜也觉得有些道理,就问:“那子瑜可有教诲?” “不敢。” 诸葛瑾身子微微前倾仿佛致歉,解释说:“大司马并无授意,只是觉得仆漂泊江东久为人下,可能会受将军照料。故让仆来,就是问问将军可有什么难处。” 这下周瑜懂了,这是要帮诸葛瑾斩断积欠的江东方面的人情。 这次诸葛瑾可以主动上门笑呵呵问你需要什么帮助,那下回诸葛瑾也能面不改色带人破门而入抓你。 周瑜不觉得自己帮助过什么,又不能什么都不要。 稍稍想了想,周瑜就说:“居巢水战时,我落水受寒,天气阴凉、降雨时就咳嗽不止。可否书信一封,好使我能入终南山,求李神医出手治病。” “此小事耳,将军应该知道李神医的规矩。” 诸葛瑾说着左右看一眼,见远处桌案上有现成摆好的笔墨砚台,就起身:“容仆书信一封。” “请。” 周瑜也起身,陪诸葛瑾到桌案前,诸葛瑾单膝跪地捉笔蘸墨,拿起一卷帛书铺展后,就在上面书写,并取出自己的私印、留守主簿印盖了上去。 拿了帛书,周瑜送诸葛瑾出门,目送诸葛瑾车驾向北而去,周瑜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如诸葛瑾这样没有明显特长,也无乡党帮衬,更没有显赫祖先、经学影响力,更没有家族、戚族帮助的单身士人,竟然也能一步登天成为大司马幕府的主簿? 另一个行军主簿是杨阜,看看杨阜的出身和举荐人,杨阜几乎就是凉州士人的代表人。 不提这些,哪怕就是打仗,杨阜也能拉扯出来几十个可以充当中低层军吏的五服内兄弟。 算上杨阜的姑表、姨表兄弟,妻族内兄弟,杨阜一个人就能对天水完成全面动员! 再说十几年,杨阜的子侄辈再通过姻亲网络加固彼此关系,并与其他郡的家族联姻,那时候的杨阜就是实打实的凉州领袖。 用杨阜做标杆,就能看清楚诸葛瑾这官升的有些离谱。 如果有個合理解释,要么是诸葛瑾神秀内藏,要么是诸葛瑾运气就这么好,再要么就是关中真的就这么缺人。 以至于主簿这样典掌机密的核心职位却招录、起用了一个外人。 没有家室拖累的诸葛瑾,凭什么获取信任? 莫名的,周瑜都怀疑诸葛瑾可能做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牺牲。可诸葛瑾体格姿貌也不算多么的出色,所以排除这个可能性。 另一边诸葛瑾坐在车上眺望远近各处,他也没想到自己能从一个小小的誊抄书吏一跃成为留守主簿。 他深深地知道,自己真的不配。 可司马芝就是推荐他了,大司马也面试过了,没人能质疑。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不仅孙权跑到关中来了,连带着周瑜也来了。 不由深感庆幸,若不是受顾雍、张昭邀请,也有严畯劝说,他可能就继续留在江东混日子。 不仅无法与弟弟相遇,也无法获得这样的际遇。 真的没办法,谁让他穷,只能接受顾雍的雇佣。 远处的亭驿里,田豫耐心讲述幽州六郡的紧迫生存环境。 但总得来说田豫情绪稳定,此前情况最差无非就是丧失独立性,要么并入袁氏,要么并入公孙氏。 这两个势力,都不会把事情做绝。 真这样的话,战争会在幽州六郡范围内反复摧残;可这种事情不会因为个人的焦虑情绪而产生什么变化。 田豫不仅不慌,反而有挽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意思。 幕府本就有西进、东进的战略分歧,如果这个冬季能向东推进,那么幽州六郡作为前锋,不仅能解决目前紧迫的生存环境,还能在战争中壮大。 反正关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解决了边郡最为焦虑的生存问题。 生存有了保障,其他争斗只能算是小问题。 大不了暂时退让,未来必然能卷土重来。 田豫不慌,鲜于辅也不慌,大不了核心成员顺着居庸关撤入代郡、雁门郡。 袁尚、公孙度抢夺空出来的地盘还来不及,哪里有精力、胆量进犯雁门、代郡? 刘备细细聆听家乡的变化,也是暗暗握拳。 总的来说,这些年里公孙度固然取代公孙瓒成了辽东霸主,可对东部鲜卑是一种纵容态度。 东北气候恶劣,东部鲜卑各部内迁是一种不得已的生存趋势。 公孙度也只能默许,内迁的鲜卑各部自然会压缩汉边民的生存环境。 袁绍、袁尚父子这里也是一样了,为了集中力量稳定内部、向南争夺中原,袁氏对乌桓各部采取了类似的宽容态度。 甚至为了更好的控制乌桓,强行扶植联姻的蹋顿,让蹋顿成了最强的乌桓王。 强化蹋顿,让蹋顿约束乌桓各部,为的是减少乌桓各部侵扰河北的活动。 至于未来蹋顿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这对袁绍来说似乎不算什么问题,如果他官渡打赢了,反手收拾、制衡蹋顿也不算什么难事。 对袁尚来说也是一样的问题,如果打赢了自然能处理乌桓问题;若是打输了……那么乌桓做大的问题,与覆亡的袁氏有什么关系? 总之,公孙度、袁尚都是这种放任态度;实力更弱的鲜于辅、田豫,更是不敢采用强硬态度。 于是,东部鲜卑各部、乌桓各部不能说是跑马圈地,但也能说是信马由缰,自由自在的在塞内放牧。 “无人能管?” 刘备气的脸色很难看,他宗族祖坟可能就被胡虏部落的羊群反复啃食。 田豫神情也有些挂不住:“无人能管,胡人势大。” “我应下了,今年冬季,就随大司马东征!” (本章完) 第368章 一个猜测 第368章 一个猜测 甘泉山直道西部的一处山谷,这里也在营造土堡。 马腾出钱雇佣人手,前线马超也将体弱的奴隶千余人送来。 三千多人开采沙土,调配三合土,就在前汉宫室遗址上重新板筑墙垒。 地面都是当年夯实、铺料硬化过的,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开掘、铺埋排水暗渠,并建造地上建筑。 入夜前夕,黑熊驱车抵达这里。 一座早先挖好的土窑洞前,随着黑熊到来,点燃了备用的营火。 马芸迎黑熊入窑洞,她对窑洞也不算陌生。 童年时生活颠沛流离,也吃了许多苦。 窑洞内烛火明亮,简单用餐后,当即做起了正事。 将她伺候的高兴,前线马腾、马超才能安心、卖命做事。 相互伺候,双向奔赴。 简单洗漱后,躺在温热火炕上,黑熊将要闭眼入睡时,就听马芸说:“昨日上党郡守崔琰派人游说妾身二哥,二哥耐不住请托,就将礼单送到了妾身这里。” “崔琰想干什么?” “妾身不知,只是送来了礼单,也没说什么来意。” 马芸急忙补充说:“妾身已将礼单退回,但看使者言语,似乎是想请托妾身为崔琰美言一二。” “你做得对,崔琰闯了灭族大祸。” 黑熊说着忍不住露出笑容:“他们进退失据,误以为我会生出吞并河北的心思。预判错误,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前仿佛骑虎。他们敢从老虎背上下来,老虎一定会吃了他们。” 马芸眼睛一转:“夫君是说他们谋反?” “不一定是想反,可这种事情开了头,就停不下了。” 黑熊也是感到有些棘手,看不懂河北人的操作。 “总之人与人之间最可贵的是互信,袁尚本就酷烈嗜杀,如果袁尚知晓,势必举起屠刀;最可怕的是袁尚知情,却故作不知情。” 黑熊望着黑漆漆的窑洞顶上,窑洞最大的优点就是极端的寂静,在这里甚至听不到夜空细微的风声。 他心绪格外宁静:“崔琰这些人不知道袁尚是否知情,也不敢赌。” 说着他一骨碌翻身而起,双目在微光环境下炯炯有神,自言自语:“似乎刘备要吃个现成的大肥肉。” 马芸也坐起来,见黑熊沉思神情专注,就抬手另扯开一条蚕丝被披在黑熊肩上。 黑熊捋清思绪,抬手捏了捏马芸脸颊:“其实给谁都一样,只是要跟他说明白。” “夫君是说崔琰会叛逃依附玄德公?” “嗯,河北人本就有傲气,见我这样不理睬他们,他们势必恼羞成怒。” 黑熊重新躺下,语气淡漠仿佛事不关己,又好像讲述牧场的出租:“我要看刘备怎么选。” 马芸紧张,双手抓着黑熊手臂下意识用劲:“他不会想袭取河北吧?妾身听闻河北富饶,刘玄德又是当世英雄,得河北数十万兵马,岂不是如似当年之光武?” “这要看他怎么选,还要看河北人怎么选。” 黑熊不疾不徐:“河北人如果真的要背弃袁氏,那么就要表明立场,是要拥立新帝,还是顺从淮南。如果是拥立新帝,平原王一系就有合适的人选,比淮南王刘馥更为正统。” 可如果是拥护淮南刘馥,那曹操屠杀河北兵的血仇算什么? 如果拥护刘馥,势必与曹操同处一个阵营,刘备会怎么看? 所以河北人想要与刘备合作,那就两个出路,要么拥护刘备称王、称帝;要么拥立平原王一系的宗室称帝。 最后一个问题,刘备敢不敢称王、称帝? 刚从自己这里离开,转身就在河北人、幽州人支持下称王、称帝……刘备敢么?河北人敢这么做? 再说了,河北人也是要脸面的。那么会不会合伙达成协议,来演自己? 比如镇北将军刘玄德势如破竹,直捣邺城,一战而定,河北传檄而定? 反正幽州与邺城之间无险可守,刘备胆子足够大的情况下,是有直接围困邺城,把袁尚满门堵在邺城的可能性。 围城之际,小许的一点意外,就有可能导致邺城失陷。 刘备可是幽州人,久历四方天下称颂。 攻陷邺城袁尚身死或者被俘,那么袁熙麾下的幽州人会采取什么立场? 想清楚其中可能存在的操作余地,黑熊忍不住笑了笑:“刘馥的儿子在我这里,刘备的两個女儿也在我这里。刘备若是割据燕赵之地,势必也会苦恼后继无人。” 见他说起这个事情,马芸暗暗抿唇,趴在黑熊左臂,抬手画着圈圈:“夫君也想要子嗣了?” “嗯,这种事情不急,我的时间很充裕。” 黑熊温声安抚,身边这个观念开放,不安抚一下,说不好下次自己来时,能准备几十个有成功生育经验的妇人。 子嗣问题可大可小,哪怕自己真的进化无法拥有子嗣。 但这么大的基业,弄几个合法的子嗣并不是难事……又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人来继承什么。 有备胎,才能增加组织的稳定性。 安抚一番后,黑熊指挥窑洞外当值的典韦扇灭灯烛,窑洞内陷入幽暗、寂静。 身下火炕温暖,拥着怀里人,黑熊心神放松,很快入睡。 临睡之际思维散发,总觉得未来物产储备丰足时,可以着手修建陵墓。 烦躁时就跑到自己陵墓里去躺着睡几天,应该能很好的放松一下心情。 反正现在的他,已经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步。 而另一边,刘备则与田豫抵足而眠。 田豫也是确认了刘备依旧是那个可以可以信赖的老大哥后,才在闲聊之际将牵招拉进来。 牵招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听田豫有意提起牵招。 刘备莫名的腿脚抽筋一颤,一骨碌翻身而起揉着脚踝处,心有余悸说:“我如今实乃丧家之犬,所求不过是安身立命,建功立业于新朝。其余事情,不敢思量。” 田豫也起身,光着膀子:“大哥,机不可失呀。观子经书信,可以确认他心意有变,这是极好的机会。” “这种事情不要再提。” 刘备抬手拍了拍田豫肩膀,语气温和:“人苦无足。” “大司马两番率兵出讨,不过数千骑,前能大破匈奴,后能迫降鲜卑兼并河西。你我边郡出身,该是何等狂妄,竟敢与大司马相争?” 刘备语气越发严肃:“大司马若是恼怒憎恨,强驱诸胡为前锋,燕赵衣冠恐无余种。” 搞毁灭,关中的这个才是专业的。 不到万不得已,刘备不想带着弟兄们做无意义的牺牲。 皇甫嵩平河北黄巾军主力后,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冀州牧。 那时候刘备军功折算补为县尉,十分清楚皇甫嵩是怎么要求他们这些人执行军管的,军管状态下又是怎么肃清太平道余孽的。 放任黑熊来做,只会比皇甫嵩更狠。 (本章完) 第369章 分歧巨大 第369章 分歧巨大 九月十五日,袁尚以主簿李孚为使者,抵达合肥。 一场宴席之后,李孚与张昭在新修宅邸的门阁处相别。 张昭被李孚的风采折服,抓着李孚的手臂感慨说:“河北英杰何其众也,竟然也受制于大司马。” 这是事实,李孚也不做反驳,只是说:“今其麾下带甲之士十余万,诸胡仆从不下二十万。江淮遥远尚不知其力,我河北吏民无不震怖。故而我以为,劝进大司马他尚且都不会同意,更别说是受领王号,屈为人下。” 张昭稍稍默然,称帝建号后,怎么也要大封藩王。 这个过程里淮南取得了帝号,刘姓诸侯能正式立国称王,曹操也能洗去大部分弑杀天子的罪行骂名。 唯一被瓜分的,就是名存实亡的后汉朝廷社稷与制度。 各地士人、豪强、大姓也将失去制衡刘姓诸侯的名义法理,他们将沦为鱼肉。 这个过程里,大家都会增强。 但这个增强的力度,能不能抵御关中的侵攻? 所以在关中发兵报复之前,出于礼貌,张昭企图册封关中王号,将一切能给的尊号都给过去。 最好能一步到位,拜对方为皇太弟之类。 李孚、河北知道关中强锐,难道江淮之士就不知道? 一个大胆的设想出现在张昭的脑海,但需要其他重量级的势力联合推动。 河北就很合适,对方已经被关中半包围;只要能有效消弭战争,河北人会跟随行动。 见李孚对未来相对悲观,张昭立刻就说:“既然王号不能令大司马满意,那皇太弟呢?” 这個大胆提议入耳,李孚眼神一亮:“公之言论,淮南王知否?” “如今大王亦无良策。” 张昭放低声音神情遗憾:“太子远在关中,若能拜大司马为皇太弟,则天下黎庶、汉室社稷之幸也。” 只要不打仗,大家坐在朝堂开会,那就可以慢慢玩了。 “如若能如此,也是我等的幸事呀。” 李孚由衷感慨,却收敛神情严肃说:“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恐怕江淮、河北、荆益各州联合劝进,大司马也不会受领尊位。” “难道就没有一点周旋余地?” “没有,自陈王遇害,家室子女为贼臣屠戮一空时,我等就已没了退路,更别说是周旋之余地。” 李孚用劲抓了抓张昭的手:“否则大司马有意,又岂会放任淮南称号?” 张昭再次沉默,淮南这里称号劝进行动一开始就是个试探的信号,如果关中方面有意,淮南王自然会识趣的带领王国内群臣、扬州各郡县长吏一起对关中上表劝进。 只是关中采取了冷处理,反而放任傅巽、裴潜等人割裂荆州,煽动荆南建立长沙国。 无视淮南称号,也主动压缩刘表父子的动员力,摆明了要用粗暴手段压制荆州。 随即,李孚就问:“我听闻江淮之士以寿春不祥,欲定都于丹阳之秣陵?” 寿春是袁术伪朝的国都,这个奇葩国家转瞬就灭,很不吉利。 张昭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就说:“司空府也几番提议,欲请淮南王赴许都登极。因徐扬之士反驳,故不得行。”这是要立新朝,而不是继承后汉社稷,哪能去许都登基? 李孚听了就观察其他送别官员,见一个个神情有躲闪之意,李孚也算是明白了,忍不住讥讽做笑:“如此说,会定都秣陵?” “非是秣陵,是建业。” 张昭身侧几步外的蒋干开口,理所应当模样:“今大司马励精图治,麾下将士骁锐无匹,实不可与之力敌。唯有借助长江天险,内修政治,蓄养士马,待天时有变,则挥师北上,自可再定社稷。” “天时有变?足下是指大司马暴病而亡,还是贪图女色?又或是失道寡助,天怒人怨?” 李孚拿到了袁尚的最高授权,根本不虚眼前这帮人,斜眼瞥视蒋干:“若是如此,请恕我河北难以同谋。” 他的副使沮鹄也开口说:“我等共尊淮南王登基,诸位却想着退守江东,以长江为天险,视我等为盾,这实在令人心寒齿冷!” 李孚也跟着表态:“欲使河北遵奉淮南王为帝,当有联军御敌之诚意;最不济,也该输运钱粮、器械,以补军需。” 张昭也不着急,河北没得选。 但也不能面露讥讽,张昭一脸严肃:“此应有之事也。建都建业,意在攻伐山越,取其资业、民力以资军国之用。再者,近百年谶纬有言,说是东南有王气。暂定都城于建业,正好上应天命,下合军国机宜。” 蒋干也开口:“大司马刚愎强锐,定都江北,都城被围,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实难并力御敌。唯有定都江东,才可从容调度各方力量。” 李孚听了只是冷笑,后退几步对几人拱手:“且容我细思。” 张昭、蒋干也是拱手送行,看着牛车远去,蒋干手握麈尾翠绿羽扇轻轻摇晃,侧头问张昭:“相国,可知彼辈所需?” “今日作态,所求不过是王号而已。” 张昭负手而立,目光远眺:“也如李孚所言,大司马征讨河北时,我们也难有作为,能给的也不过是声援与钱粮器械。”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劝进淮南王时,他们就牢牢绑死在这艘船上了。 也谈不上后悔,淮南王立下的汉也是汉正统之一。 天子暴死社稷无主,没人站出来继承帝位或称帝,这本身就不合理。 这种不合理的情况下,各方拥护淮南王称帝,那这就是合法的皇帝。 哪怕未来覆灭,张昭后裔也能自诩南汉相国之门第。 张昭本就性格刚疾,若能大权在握,凭什么不赌? 赌输了,认命就是;反正人活着就会死,用余生追求理想即可。 运气好,关中兵马渡江之前,他就老死、病死,被政敌害死了呢? 乱世中人,虽然怕死;但更怕死的毫无意义,也怕活的没有意义。 论拼命,张昭可是孙坚死后,拒绝袁术、陶谦,却敢投资孙策一起渡江的人。 张昭不缺拼搏的勇气。 比起死,他更怕受窝囊气。 张昭见远处马车拐弯,就侧身对蒋干说:“河北别无选择,我还是原来的看法,不能给王位、公位,依旧可以拜袁尚为大将军,封县侯,食邑万户。” 大将军是流官,未来袁尚败亡逃到江东,依旧能发挥作用的就是县侯、食邑万户……能让袁尚温饱不愁,过体面生活。 蒋干听了只是笑笑,见牛车来到面前:“国相,还是面呈大王,请大王裁断。” (本章完) 第370章 二分天下 第370章 二分天下 简陋的淮南王宫室,张昭、蒋干来时,刘馥正与鲁肃下棋。 张昭、蒋干二人顺利通传入内,站在边上观棋。 鲁肃下棋风格在被剃发受辱后发生巨大改变,不再是和风细雨从容布局,而是变的凌厉凶猛,锐意进取,攻势连绵不绝,也不留退路。 喜欢牵着对方鼻子走,这种下棋的路术很不讨人喜欢。 刘馥性格宽厚,可称王后精神压力日益剧烈,现在刘馥也渐渐有了王者应有的独断、专横的气质、做事风格。 见防线被迫,刘馥实在是没耐心重组防线,就投子认输才开口:“子敬啊,你这攻势如此浪潮一样,若是被挡住,攻敌不破又后继乏力,该如何是好?” 鲁肃分拨棋盘上的棋子,只是笑了笑:“王上,两军对垒不过是分胜负,世上哪有万全之法?” 刘馥只是礼貌性质笑笑,就问张昭:“相国,河北使者如何?” “使者李孚确是英物,颇类周公瑾。” 张昭在刘馥示意下在近处落座,才说:“如王上所推断的那样,河北人不喜定都建业。其所求,应该是王公之位。” 蒋干这时候开口表态:“王上,新朝容纳曹孟德,本就受荆益诟病,若再授袁氏王公尊位,恐受诽议。” 刘馥端坐上位,拿起玉杯小饮一口茶水,垂眉思索:“孤也无意接纳曹孟德,本以为刘玄德会与他两败俱伤,不曾想刘玄德再次败于曹孟德。” 他出任扬州刺史前长期担任许都的廷臣、朝官,自然清楚曹操、刘备之间的瓜葛。 说起来多少有些郁闷,本以为刘备得到关中兵的支援,再不济也能与曹操打个平手、两败俱伤;如果能战胜曹操,一举吞并、整合中原的资源,那么就能反复游说,使刘备成为中原的柱石。 清除曹操,新朝建立自然没有什么较大的污点。 还有河北方面,有刘备做缓冲,袁尚这里也好处理。 哪像现在,袁尚、曹操之间血仇难消,若不是关中方面压着,现在就有可能打起来。 这时候鲁肃收拾好棋盘,起身来到刘馥右首第一的位置落座,才说:“河北人别无他路,不必过于挂怀。大司马大势已成,奈何根基浅薄,所图更是巨大,故而不会轻易向河洛、中原、河北扩张,这是我军最佳的机会。” 鲁肃对着看过来的张昭、蒋干笑了笑,继续说:“大司马的贪欲、胜欲,便是王上、臣等的机会。比之大司马,荆州居国家上游,才是劲敌。” 轻咳两声,鲁肃继续说:“自两汉以来,楚人颇受压制。刘表父子若得楚王尊位,整合荆湘士民,以荆湘之富饶丰产,势必成为一方劲敌。得陇望蜀,荆州强盛,自会生出不遵朝廷之心。因而顾虑长远,也为朝廷安全顾虑,唯有全取荆州,才可与大司马抗衡。” 张昭轻轻点头:“此远交近攻也,不取荆州,江淮必受制于人。” 蒋干也是认同,进一步说:“军师之意,是答应荆南,割裂荆州设立湘州,立长沙国以抗衡刘景升父子?” “对,荆州两分,其物力民力内争消耗,自不会威胁朝廷。” 鲁肃神情严肃:“待朝廷征剿山越,夺其精壮,整编新军后,自可以朝廷大义扶持弱者征讨强者,进而一战定荆湘。这是朝廷唯一的机会,随后是否收复益州,就要看具体形势。” 他说着去看刘馥:“王上,三年内务必全取荆湘,伺机得益州,全据长江之利,交州袁谭传檄可定。如此一来,青徐之众亦可抚定。袁尚、曹操自不会依附大司马,此二人在前死斗,朝廷休养士民,为二人提供军资,数年时间足以夺其兵权。” “一切顺利,十年内即可二分天下,与大司马相抗衡。” 鲁肃深吸一口气,又说:“大司马少年意气最为简朴骁猛,待其年长,金玉缠身美人在侧,意志岂会如旧?再者大司马对待诸胡过于苛刻粗暴,诸胡忍无可忍,自会生乱。如此待其沉钝,则内外合力,一战可定也。”刘馥听着缓缓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子敬确信大司马没有速定河北、中原之意?” “臣敢以性命担保,但朝廷若是全取荆州,自会引发大司马警惕。故而朝廷全取荆州之际,当早作准备,最好能策动诸胡生乱。” “全取荆益二州,抚定青徐,则天下归心,何惧大司马这等独夫?” 鲁肃神情间很是自信,当看透黑熊的意图后,鲁肃就信心爆表。 现在关陇很多士人心存侥幸,哪怕猜到了黑熊的意图,但不敢反抗,也不愿相信。 真到黑熊步步紧逼,寸步不让时,关陇之士自然会滋生反抗的人。 有了成规模的反抗士人,那黑熊与关陇士人之间的猜忌只会越来越深,让行政效率大降,内部矛盾越来越高,直到双方彻底失去耐心,难以共存为止。 所以现在最难的就是时间,只有经过三五年时间,关陇士人才会离心,成为反黑助力。 三五年的时间里,取得荆益二州,间接抚定青徐二州,则相当于拿到了天下的南边、东边,实际上二分天下之势成型,这会积极助长内部的对抗信心,也会增长关陇的反抗信心。 想要达成这一切,三年、五年内,一定要全取荆益二州。 而想顺利全取荆州,就一定分裂荆州,弱化刘表父子,使荆州、湘州对立。 为将来朝廷介入荆州制造机会。 时间很是紧迫,整个江淮只有两年的战备时间,用两年进行积蓄,第三年横扫荆州……最好制造机会,连着益州一起取。 益州不能拖,拖的时间越长,得到王位的刘璋就能将益州消化、掌握的越完整,越难以攻取。 好在益州与关中就隔了个汉中,刘璋称王后,一定会与张鲁爆发冲突。 这里爆发冲突,关中哪里有坐视的余地? 关中介入的情况下,刘璋能不能撑得住? 刘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汉中、关中的敌人,还要考虑内部的大姓、豪强? 真以为当个王,就能快速整合内部? 杀的人少了,统治时间短了,必然无法消磨士人的反抗情绪。 所以机会有,还很大,但必须要抓住。 想要抓住,就必须拿山越开刀,这是最快补充兵力的方法。 还有就是大司马征讨诸胡,威望增长迅猛。 己方想要分摊、追赶,就必须拿蛮夷开刀! 谁战利品越大,谁正统性就强。 这也没办法,想要分摊大司马这方面的威望,己方只能对山越下狠手。 山越打光了,就去交州打土人,总之战果必须要丰硕。 (本章完) 第371章 接连黑手 第371章 接连黑手 汉江之上,一支荆南船队扬帆逆流而行。 秋意浓倦,两岸碧绿中泛黄。 即将过鱼梁洲时,沙洲背后绕出两支船队。 一支战舰为主横向截击,另一支以走舸为主绕鱼梁洲顺流而下,直抄后路。 荆南船队,旗舰是一艘大型运船。 遭遇变故,甲板上涌现许多即将入关中为质的少年。 寇封年岁较长又身份尊贵,几个护卫持盾伴随左右。 他快步登上雀室就问:“舅父,刘镇南要反大司马?” “快乘小船,能走则走!” 刘泌神色愤怒,已拔出剑正指挥船上水手、弓手,压低声音对寇封说:“万不可落在敌军手中。” 寇封眼眸缩了缩,也是严肃点头。 他不仅仅是长沙刘氏的外甥,他的祖母是桓帝的妹妹,是益阳长公主。罗侯寇氏世代与荆州贵姓联姻,影响力很大。 单纯论血统,寇封入嗣刘氏的话,正统性比刘馥、刘表、刘璋之流高出太多。这些人只是宗室出身,甚至还不如陈国王室出身的大司马。 寇封本就果决,顺着木梯滑下降到甲板,当即对护卫头目说:“入舱!” 这时候也有其他士人高声呼喊,组织其他少年入舱。 舱内一些少年已经开始脱身上的锦袍,穿戴准备好的破旧粗布短衣,就连草鞋也跟着换。 寇封也不例外,出发前就做了预案。 本以为荆州军会在汉津以南的偏僻地区动手,万万没想到会在襄阳城眼皮下动手。 换装易容后,这些少年乘坐小船或直扑西岸,或者登陆鱼梁洲,再要么奋命划桨摇橹,顺流而下企图突围。 鹿门山上,庞统、习祯十几个士人、官吏登高俯视这场水战。 荆州水师发挥如常,他们拒绝登船肉搏。 采取近距离弓弩压制,以方便火船抵近。 不分先后,荆南十三艘大型运船陆续被引燃,船上士人、水手接二连三跳船逃生。 随即荆州水师战舰离队,每艘战舰都有数艘小船伴随。 小船也多是顺流漂浮,船上水手以长叉捅刺水面扑腾的人影,或用弓弩射杀。 庞统眺望许久,忍不住一声叹息。 刘琦反对截杀这批人质,可刘琦反对并不具备决定意义。 荆南四郡的人力、物产比荆北更为充足,占目前荆州的一半多一些。 再扣掉无法控制的南阳、南乡二郡,现在荆南四郡对刘表、刘琦来说,是荆州的三分之二! 荆南如果被长沙王国割走,刘表要发疯,荆北士人也会发疯! 刘琦个人的意见,此刻毫无意义。 甚至庞统个人也会被汹涌的舆情、众意推着往前走。 所以伏波将军府内的楼船司马吴臣哪怕出身长沙,对刘琦命令坚决贯彻……可吴臣千不该万不该应邀赴宴。 理所当然,宴席还没有开始,吴臣就被几個荆州士人乱剑刺死在庭院。 哪怕吴臣穿戴了内甲,可他依旧没躲过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剑。 吴臣死了,伏波将军府内编制的水师落到了庞统手里,事情就这么简单。 水师战场的西岸,鹰台。刘琦面无表情立在台上,双手负在背后。 刘表胡须半白,今日兴致极好,笑吟吟说:“这就是士人,知道为父为什么放纵庞统?” “……” 刘琦不语,他的步兵司马文聘被刘备逼迫率军反戈;现在楼船司马吴臣被诬陷通敌,首级都送到鹰台来了,制造了既定事实。 刘表见大儿子模样,则呵呵轻笑颇为得意:“为父忌惮的是庞德公,司马徽,庞统不过小儿辈。此人性急,急功近利,擅长取巧权变。这样的人,反倒好应对。你就是投其所好,重用他,让他一展所长,他自会为你尽忠。不似庞德公、司马徽,面善心狠,难以防范。” 刘表抬手轻拍刘琦肩膀:“庞统已自断后路,自此他再难联合荆南之士,这便是你的机遇,也是为父的机会。” 刘琦诧异抬头:“父亲的机会?” 刘表神情淡然,依旧忍不住笑意:“吴臣麾下岂会没有忠义之士?” 刘琦随即恍然,又说:“今日杀各家子弟,血仇难消。” “这些少年郎活着才是血仇,他们若都死了,哪来的血仇?人死不能复生,他们的父母、兄弟也要考虑自身的处境,哪能为亡者殉死?” 刘表望着大肆捕杀,仿佛抓鱼的水师大小战船,又补充一句:“只有杀了他们,大司马才会器重我家的儿孙。” 刘琦半张着嘴看刘表,没想到自己老爹竟然能这么豁达? 仿佛他童年、少年时认知的那样,是个乐观、豁达的阳光美男子。 父子之间俱是无语,片刻之后,刘表抬手拍了拍刘琦肩膀:“去做你想做的,余下的事情,为父也插不上手。” 刘琦正迷糊,刘表展臂指了指岸边。 刘琦恍然,再扭头去看时,就见刘表拄着邛杖走向另一侧楼梯。 这下刘琦哪里还敢耽误,当即快步奔向附近楼梯,直冲而下对着王威大喊:“快去岸边!救治落水士民!” 王威本能的抬头去看,没有看到刘表,当即应诺:“是!” 他转身拔剑,对着周围卫士呼喝,又派出军吏调动附近驻屯的军队。 东岸鹿门山上,庞统看到刘琦出面救护荆南船队残存人员,却露出丝丝笑容。 他是迫不得已来当这个坏人,如果刘琦能援手荆南士人,自然利于今后荆州整体的团结。 庞统正要开口夸赞几句时,披甲持戟而立的习珍突然指着鱼梁洲上宅院呼喊:“士元兄快看鱼梁洲上!” 习珍目力极好,众人顺他所指去看,就见鱼梁洲上三十几名水师官吏已破门而入,正挥刀与司马徽的学生厮杀。 司马徽的学生哪怕剑术精妙,却没有弓弩,也没有长杆兵器,更没有铠甲护身。 交手三四个呼吸里,这些士人就被正面击破。 哪怕奋力挥舞佩剑,但抵挡不住更为沉重、凶猛的环首刀;也挡不住配合扎刺而来的矛戟,更别说是近距离攒射的弓弩。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这伙作乱水师吏士就开始纵火焚烧。 庞统看着目眦欲裂,他敬爱的忘年交、水镜先生司马徽势必已经遇害! 他有些站立不稳,身边庞林、习祯赶紧上前将庞统搀扶。 庞统视线发黑,平躺在地上张张嘴想要提醒什么,就是乏力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来。 习祯贴耳聆听,眼神一转骇然看庞统:“兄长可是多虑了?” 庞统见他猜到了,急的连连点头,目光落在骁勇、健硕的习珍身上,并抬手抓了抓习祯的袖子。 习祯会意,当即扭头看习珍:“七弟,多带人手,快去庞德公庄上,务必警惕乱兵袭杀!” 习珍愕然,拱手长拜:“领命!” (本章完) 第372章 借鸡生蛋 第372章 借鸡生蛋 关中秋雨泞濛,黑熊扭头看窗外,见远处修在坡上的棚下是连绵的洁白鹅群。 赏心而悦目,也不觉得困倦了。 再等十几天,武关道气候稳定后,刘备也就做好了调兵的准备。 整个十月,就是刘备的调兵时间,将从南阳转移到雁门郡、代郡。 作为对刘备的支持,黑熊已经表任孙乾为代郡郡守,简雍为云中郡守,糜竺为渔阳郡守。 这三个人还未实际领郡,但以自己现在的影响力、威慑力,三郡士民、诸胡部落不想死的话,应该会承认这三位新郡守的地位,具体怎么施政是刘备的事情。 总之今后刘备这个团队就是镇北将军幕府,唯一不好的安排的就是幽州刺史这个监军人选。 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黑熊也不想干扰刘备的行动。 反正刘备真想割据,曹操都防不住的事情,自己派过去的监军又怎么可能防范? 受信任的骨干本就稀少,不该在刘备身边再做浪费。 就在他欣赏鹅群放松精神之际,留守主簿诸葛瑾、西曹司马芝、东曹傅干三人联袂而来。 诸葛瑾端着木盘,小心翼翼模样:“君上,汉中急递。” “汉中?” 黑熊看这三個人严肃神情:“张鲁送来的?” “是。” 诸葛瑾低声:“刘璋称王,自号梁王。” “原来是这?” 黑熊拿起木盘里的帛书阅读,帛书用檀香熏蒸过,入手就有明显的香气环绕。 垂眉审视帛书内容:“张鲁向我自请汉宁侯,甘兴霸尚未封侯,张鲁凭什么封侯?” 黑熊将帛书丢回盘中,就问司马芝:“子华你说说,益州、汉中局势变化?” 司马芝也是惊叹于黑熊的涵养,就说:“益州虽偏僻,但也是天府之国。故而益州大姓既仰慕中原风华,又常有轻鄙中原之心。是以,刘璋称王势必严法,与益州大姓利益背道而驰,水火不容。臣以为,益州会陷入混乱,这正是张鲁用兵之际。” 这时候黑熊扭头去看傅干,傅干拱手后说:“不然,臣以为张鲁若是出兵向南,蜀中大姓势必与刘璋合兵抵御。刘璋所要不过是权柄、钱粮,不涉及蜀中大姓根本。可若是张鲁挥兵入蜀,则五斗米道大兴,必伤大姓根基。” 傅干拱手:“君上,臣以为刘璋自号梁王,有激怒、挑衅君上之意。君上愠怒,则雷霆发于汉中,此蜀中咽喉也,蜀中士民震怖,必依附于刘璋麾下。蜀道艰险,刘璋寻衅君上,君上若是出兵则中他计谋。彼借助地利,我军推进不顺,势必让刘璋扬名、宣威于天下。” 黑熊听了点头,略感觉有些无趣:“刘璋这是要借我的力量帮他整合益州,无论我出兵与否,都将助长他的声望。张鲁的动机也明确,怕我恼怒刘璋出兵益州,这样的话,他的天师也就该退位让贤了。” 想了想,黑熊笑问三人:“刘璋那个兄长叫什么名字?算了,草拟奏表发到尚书行台,意在表封其兄为巴王。兄弟二人并为藩王,为汉室镇守边陲,也是一桩美谈。” 反正侍中刘艾也在关中,许都天子都没了,现在黑熊这里凡是三百石以上的主官,都是幕府东曹行文于尚书行台,尚书行台签发后颁布。 只要拳头够硬,他尚书行台签发的公文一律称之为诏书,也不乏信众。 诸葛瑾三人听了黑熊的这个意见,顿时就为那个倒霉蛋感到有些可惜。 刘璋怎么可能放任兄长成为什么巴王? 益州之地只能有一个王,绝对不能分裂、内斗。 益州不缺反刘焉、刘璋的大姓、豪强,为了反刘璋,拥护其兄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这封诏书估计还没到绵竹、巴中,刘璋的那个兄长必然暴病而亡。随即傅干就拱手说:“君上,如刘季玉这等人物也敢自号称王。臣以为,君上当顺应民心进号称王。” 司马芝、诸葛瑾反应也不慢,齐齐拱手,单膝跪下:“天下汹汹,生民陷于水火,恳请君上以社稷黎庶为念,进位称王,以应民心之所求。” “此事不急。” 黑熊语气坚决脸上没有笑容:“称王之事,等我全取巴蜀之后再说。” 傅干、诸葛瑾不敢再开口,就那么沉默着。 司马芝就问:“那汉中张鲁该如何处置?” “表奏他为汉中郡守,征其子弟数人,以及汉中大姓、巴人大姓子弟入长安大学。” 黑熊眨着眼睛思索,现在没必要急着去碰张鲁。 把张鲁碰碎了,到处都是玻璃渣子,很难收拾。 再等两年,青华卫培养出了足够的储备官吏,就一口吃掉张鲁。 对五斗米道的鬼吏进行集体考核,通过或者能改造的,就作为青华卫的补充力量;无法通过、不适应改造的就打包交给马超、虞翻,让他们深入西域。 东西方文明碰撞的地方,有了这伙顽固的五斗米道骨干,势必能擦出璀璨的火。 五斗米道怎么说呢……自己当面表演一些小法术,召出一座小山一样的朵,顽固、狂热的五斗米道骨干眼中,自己这种行为反而是鬼神、邪道之术。 把这伙顽强、狂热的道士塞到西域,历练一段时间,能协助改善西域,也能让他们身心得到升华。 这种人,比轻易改造的人有用的多。 见几个人疑惑,黑熊解释说:“张鲁也只是初定汉中,根基并不稳固。我看重的是他能收合巴氐山民,现在出兵破张鲁,则巴氐山民受其蛊惑,或质疑其道义,这都不利于幕府接管巴氐山民。” “不能急,先授他郡守之职,今日能给他,明日一起拿回来就是。需要两年时间才能抚定巴氐山民,必须等。” 不怕敌人聚集在一处,就怕四散分布。 巴氐山民就是这种特征,现在的时机就是这么巧妙。 张鲁五斗米道另辟蹊径,让巴氐底层山民看到了摆脱血腥祭祀、奢侈祭祀活动的希望。 所以现在的五斗米道吸纳的巴氐山民,吸纳都是以底层为主;这些山民援引五斗米道,以五斗米道为旗帜团结其他山民,联手剿灭了巴氐部落的古老萨满、祭祀。 识趣的祭祀萨满潸然醒悟,也加入到了五斗米道系统内。 巴氐贵族、首领们也响应民心号召,与张鲁形成了牢固的合作关系。 这导致张鲁在吃败仗、威望大损之前,拥有相当规模的动员、号召力。 维持张鲁现在的特殊地位,关中持续派人去斗法,自能有序蚕食五斗米道的根基,将巴氐山民完完整整的接管过来。 巴氐山民……勾掉氐人,巴人可是极好的山地兵源。 拿到巴人的支持,自能一鼓作气打通益州南北,贯穿与交州的通道。 这就是个借鸡生蛋的过程,蛋孵化之前,张鲁这只鸡不能饿死。 (本章完) 第373章 黄初元年 第373章 黄初元年 “今日局势发展变化之剧烈,往往令我措手不及。” 弘农渑池,黑熊巡查至此,与甘宁宴饮,谈起荆州方面忍不住感慨。 甘宁也是,荆州变化太过于剧烈。 谁能想到刘表父子竟然反手就将庞统驱逐,不止是庞统自襄阳逃亡,就连黄祖、黄射父子也举郡叛逃,归附淮南。 随后刘表父子就送来人质,以刘琮为首,以及刘琦的两儿一女;连同部分荆南大姓、贵族的子弟。 刘表父子的诚意太足了,将刘琮送来当人质,等于将命脉塞到了关中。 世上的双赢,都是建立在第三者、更多方的牺牲之上。 例如此刻,庞统、黄祖、荆襄士人成了牺牲品。 经此一事,荆襄士人遭受重创,刘表也走上了专权、强权压制、清洗地方大姓、豪强的道路。 准确来说,刘表只是将单骑入荆州的路重新走一遍。 当年刘表白手起家,信誉卓著,自能舍命赌一把;随后威福自享,自然没必要处处死磕,把事情做绝。 而现在刘氏父子已没更好的路子可走,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庞统为首的荆襄士人引导、逼迫刘琦,让刘琦无路可走。 刘琦的路,才是刘表在意的路。 以刘表现在的年岁,也不奢望再活二十年,享二十年威福。 刘表始终在乎的,其实就是三个儿子罢了。 甘宁多少摸到了刘表的思路,也是感慨不已:“庞统锋芒毕露,刘景升岂会把子孙三世富贵托付给庞统这等人物身上?算起来,去岁君上能迫使刘景升退让,也因君上是为其子谋算,也无插手荆州内政之意,刘表这才雌伏、退让。” 黑熊听了也只是笑笑,端酒杯自饮,由衷的感叹:“我只是抓住了一个老人、父亲的弱点罢了,我也不贪心,没有控制刘琦的心思。现在来看,刘表对我的退让,被庞统理解为刘表年老昏聩,能任人欺凌。” 放下酒杯,黑熊笑问:“现在形势很好,黄祖父子带着二郡依附淮南。兴霸若是想出一口气,不妨去南阳与周瑜联军征剿黄氏父子,我会派遣文聘助战。” 甘宁听了沉思,将嘴里的小菜吞咽,放下筷子拿手绢擦拭嘴唇,沉吟片刻说:“我与黄祖不过是私怨,他当年也是奉刘表指令做事。这点私怨,不值得臣转战三千里。” 黑熊又问:“卿祖籍南阳,又在江夏蹉跎良久,荆州于卿而言如似故乡,也颇多故人。此去荆襄,乃衣锦还乡,可要想明白。” 甘宁沉眉思索,还是摇头:“河北生变在即,臣若不在,则弘农、河东、太原必受河北侵扰。再者曹操自大破刘玄德以来,聚集士马有充实河洛之意,臣在这里,才可保君上西征无忧。” “兴霸真是我的柱石呀!” 赞叹一声,黑熊端杯敬酒:“委屈兴霸了,还请满饮。” 甘宁笑笑捧杯,回答说:“君上,刘表、黄祖不过狼狈,不值得臣前去撕斗。这曹操,值得臣与之死战!” 黑熊缓缓点头:“我会支持你的。事急时,周边各郡援兵皆归兴霸调用。” “谢君上。” 甘宁双手托着酒杯,仰头饮尽。 现在不会给他明确的调兵、授兵文书;真到事情急迫时,甘宁宰杀身边的鹅群,得到感应的黑熊自会遥控甄宓做出反应。 黑熊则捉杯沉思驻屯、安置在河东的张辽、张绣二部。 张辽就率本部脱离曹军,安排在河东军屯,等张辽从河西返回,这支千人规模的就精锐步骑就能调到其他方向。 毕竟张辽这里有过约定,不会与曹军对垒。 所以不可能让甘宁、张辽一左一右奔袭、突击曹操中军。张辽安排去其他地方做事,黑熊就担心难以快速建立功勋、武名。 大概已经摸到了傀儡晋升七级的要求,如果武名不彰,那你身体素质再好,也只能止步于五级、六级。 七级是一个门槛儿,张辽有这方面的素质和天赋,也有七级以后的天赋,如果被卡死,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谓的卡死,就是‘盖棺定论’。 吕布、典韦以及遥远、还未被唤醒的孙策、项羽之类都属于盖棺定论的绝世勇者。 至于七级以后的第八级、第九级,黑熊怀疑与‘神性’有关,如吕布、关羽、张飞、赵云、张辽、甘宁、马超、孙策、典韦之类都是有神性的。 这种神性,是一种普遍的认可和推崇,能让他们从虚空、其他世界汲取被分享的力量,这应该是第八级的具体特殊之处。 第九级的话,应该是可以响应呼唤,进行某种‘降临’。 因而不仅要保证这些人生前能拥有大规模战争的功勋,还要具体战绩来彰显他们的武勇。 他们不缺能力,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看着感激莫名的甘宁,黑熊没有任何的愧疚,这是相辅相成的一件事情。 大概等将对方强化到九级,很多事情就明朗了。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黑熊不想在他们生前欺辱他们。 未来的变化谁也说不清楚,给自己留点退路总不会有错。 给甘宁补足一百大白鹅后,黑熊才快马向西。 随着鹅群规模壮大,原来的几只鹅已经无法敏锐触发黑熊的感官,稍不留意可能就会错失。 补足百只大白鹅,既能方便甘宁战前激励士气,也能明确提醒自己这里发生变故。 毕竟甘宁的神性,与大白鹅、乌鸦有关。 战争不等人,他必须返回河西,要做出全面征讨河湟诸羌的战争准备,才能逼迫诸羌西迁。 诸羌不肯西迁,那就直接打。 哪怕西迁,也要在河西走廊打疼诸羌,截获对方的兽群,激化他们西迁后的生存压力。 做好这件事情,才能回军关中,过一個安宁的冬。 就在黑熊向河西进发之际,淮南王刘馥于寿春城南筑坛,十月初五登基称帝的消息流传天下。 刘馥称帝,建号黄初。 因帝系发生变化,所以新朝选择夺元。 即建安八年也是黄初元年,明年则是黄初二年;只是关中方面因黑熊早有定论,依旧使用建安年号。 刘馥称帝之际,一道道封王诏书也分发各处。 包括对黑熊的皇太弟、大将军大司马录尚书事相关诏命。 (本章完) 第374章 盲目乐观 第374章 盲目乐观 十月十六日,刘表终于在襄阳东郊四里外筑坛称王,自号荆王。 他是自己称王,拒绝了淮南新朝的册封。 只是这临门一脚,刘表还是不敢自号楚王,用了性质类同,但影响力稍弱一等的荆。 自然地,以夫人蔡氏为王后,刘琦为王太子。 几乎同时,长沙刘氏接受淮南新朝的册封,建立长沙国。 而曹操则被淮南新朝拜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正式向雒阳进发。 曹操麾下,夏侯惇被拜为河南尹、曹仁是司隶校尉,连着夏侯渊一并向雒阳进发。 月底的时候,各方面变故的信息总结后,才摆在黑熊的桌案前。 此刻的河西已经飘雪,但风大、白日光照强烈,所以存留不下积雪。 “满宠脱离了曹操,成了豫州刺史。” 黑熊略感失望,跟随他来河西的杨修站在边上,也是一脸失望。 杨修已经选择出仕,杨彪自刎殉国,对杨修来说早日为君父复仇才是真正的大义、忠孝之所在,自然不可能愚孝去守孝三年。 对于杨修这样的大才,名声很高的人,黑熊只是让杨修担任普通的秘书郎。 谈不上故意压制、打压,这点委屈都不肯受,你还好意思借助关中的力量去复仇? 经历了许都巨变、淮南自立两件事情后,杨修也遭受了巨大打击,整个人终日沉默居多。 黑熊不在意杨修怎么变,也终于理解曹操的心情了。 如杨修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最稳妥的;起码短期内一切都是可控的,因为随时可以处理掉杨修。 别让杨修接触兵权、带兵军吏即可,这样没有武力的杨修,处理起来很是快捷。 黑熊继续翻阅来自南阳的军情奏报,许多信息未经验证,只是听说和推断。 比如李典脱离曹操,被淮南朝廷委任为青州刺史;与李典做对标的人物是臧霸,臧霸则是徐州刺史、安东将军、持节、蒙阴侯。 而兖州刺史则是夏侯渊,实际上能控制多少完全是个未知数。 还有很多册封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就连周瑜也在淮南册封行列,给周瑜的官职、将军号、爵位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让黑熊有些感觉的就是满宠,这个人竟然很痛快的卖掉了曹操,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成长为中原霸主的候选人。 曹纯这种涉及先帝暴死的嫌疑人员,这次自然没有得到官职,自然沦为了白身。 但曹操、曹仁都会想办法给曹纯安排职务,曹家硬是将曹纯保住了。 必须保住,如果曹纯被牺牲,曹仁还怎么看曹操? 再大的代价也要保住曹纯,这大概就是曹操丢弃豫州的原因。 否则曹操不主动放弃,如满宠这样酷吏起家的郡守,有什么能力、资源接管豫州? 黑熊提笔给周瑜书写回复,又着重交待了对刘表、黄祖的不同态度立场,准许周瑜自行攻掠黄祖父子。 反正周瑜不动手,刘表也会动手的。 刘表已经破罐子破摔,在咽气之前,会尽可能将周围隐患清扫一遍。 给儿子铺路是一回事,籍此练兵、提拔一批善战将校也是关键的考量因素。 合上周瑜的竹简,黑熊又看另一卷傅巽发来的公文,公文很长。 黑熊一目十行,见内容大致与周瑜的类似,也不觉得奇怪。 又翻看几卷,没找到他想要的信息,就问边上几个预览过公文的秘书郎:“淮南给了刘玄德什么官爵?”几個秘书郎互看一眼,又都去看杨修,杨修出列拱手:“君上,据臣所见,未闻伪朝授刘玄德官爵之事。” 黑熊扭头看杨修:“那你觉得刘馥到底是授了,还是没授?” 杨修略感压力,还是遵从自己的判断,回答:“自会授官以诱导刘玄德,臣以为刘玄德辩解公文已在路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 黑熊放下硬笔,对门口两名亲兵说:“揭开帘子。” “喏。” 这两个亲兵揭开细毡帘子转身出帐篷,抬手将帘子挂起。 帐篷内光线顿时大好,黑熊起身来到帐门处,远眺帐外空阔枯黄草场:“且不去管这类关外之事,传告军中,但有讨论关外伪朝之事者,贬回关中、原籍。” 杨修几个人齐齐拱手,边上令史张昶捉笔,草书龙飞凤舞急促而成。 这算什么惩罚? 如果军心因此扰乱,也是关心后方的家眷;可惩罚方式是遣返他们回乡…… 其实也没什么好扰乱的,河西、凉州东部各郡已经做好了战备工作。 甚至对许多人来说……哪怕关中皆反,他们也有信心重新打回去! 军事信心极端膨胀,怎么可能会在意刘备会不会投敌这种事情? 再说了,刘备可是最近才涌现的败军之将。 刘备的影响力已大幅度衰弱,他的立场变故,不会干扰关中兵多少。 反倒是曹操,很受各处吏士的警惕,视为今后仅次于河北的劲敌。 从始至终,河北才是关中吏士眼中唯一的强敌。 至于称帝的淮南王,以及十几万江东兵,更是不值一提。 军事信心强烈到眼前这一步,黑熊察觉自己再是狂踩刹车,周围上上下下的人普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对此黑熊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很多事情根本没法指望。 说的难听一些,河西一战解救的奴隶、收编的俘虏……此刻反倒希望关中叛乱,他们再打回关中,一个个成为人上人。 军中已经有了忙碌乐观的情绪,这种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 仿佛除了严寒的气候、多变难以预防的地质灾害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延缓己方的军队攻势。 不管是河湟诸羌,还是别的什么,似乎都是探囊取物一样。 黑熊很不喜欢这种风气……军队应该自强不息,而不是什么都靠自己。 这个世界太大了,真要每次自己亲征,那还钱高薪高待遇养兵做什么? 控制区域越来越大,唯有一场场能打的有来有回的战争才能磨练出一批批成熟的军吏、官吏。 再多的顺风仗,能培养出来什么? 培养出一个个只会带头冲锋的莽汉? 这样的人太多的话,未来怎么充实基层? 他一个人出帐篷,风吹刮面庞,沉重防箭斗篷轻轻抖动。 不多时就下定决心,明年安心休养生息,从细微处逐步调整军队。 如果搭配不出来合适的军队架构,那就清洗这一批核心军吏,让他们出局,重新提拔一批军吏。 (本章完) 第375章 日中而落 第375章 日中而落 兖州,乘氏县。 这里位于巨野泽西南角,是李氏家族的据点之一。 如李氏家族这么庞大规模的豪强,虽然没有做到跨州,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连郡。 巨野泽分属四个郡,主要是西面济阴、南面山阳、东面东平,与北部东郡管辖的一个小角落。 四个郡国都能管辖,也意味着都无法专管。 这种特殊环境下发展形成了特殊的李氏家族,不同于其他家族的武力扩张,李氏家族维持武力的动机只是为了持续霸占巨野泽的经济收益。 所以整个家族没有对外发展的动力和野心,也有可能是积蓄不足,客观上不具备对外扩张的条件。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追随曹操西迁雒阳。 就连拜授李典为青州刺史的诏令都在内部引发了激烈矛盾,许多人不赞成去青州创业。 青州自袁谭侵入时就没能完全肃清,官渡之战时袁谭被臧霸击破,臧霸取胜后也就撤兵。 使得如今青州不仅有海贼、黄巾贼、宗贼作乱,还有辽东公孙度的触角在活动。 谁也不清楚公孙度能投入多少兵力,终究是跨海而来的军队,北海、东莱漫长的海岸线,都会成为辽东军的登陆点。 青州内部如此的复杂,同时北部有高干,东南有臧霸,南边又是泰山郡守吕虔。 高干是兖州陈留著姓,吕虔是任城国人,与李氏家族算是邻里,是当地豪强。 就算最后排除这些外部干扰成功全取青州,那么以青州的实力,如何对抗未来调头攻入关东的关中兵? 因而李氏家族的族老们,普遍反对这個诏命,希望李典能够推辞。 巨野泽太大了,守着巨野泽,足够李氏家族再发展两三代人。 两三代人,依托巨野泽丰饶产出,就算没有多少经济积累,也能让李氏家族人口规模膨胀到四五万户。 四五万户都是李氏,李氏的姻亲、累世仆从……有这样的体量,堪称关东大树,未来局势如何变故,李氏家族都能从容应对,最起码不会输的干干净净。 族老们态度保守,也有态度激进的,比如遣使关中,为大司马攻取青州。 不管听从谁的号令,先取得青州控制权。 不管青州如何破败,十余万户的人口总是有的。 以此为依据,李氏家族能更快发展、壮大;直到量变为止。 李典也是感到为难,他倾向于保守,可族老中的激进派们也言之有理。 守着巨野泽,靠现在的人口,平时自能温饱不愁。 可遭遇强敌进攻时,只能由族人、姻亲、乡党们披甲拼命,这种元气拼掉一丝一缕,则是永久的损失。 如果对外掳掠人口,这样未来遭遇战争,就有可消耗的人口了,也能加速核心人口的壮大。 最为关键的是天灾,不管是巨野泽的水利设施维护,还是其他灾情,都需要庞大人口支撑。 未来形势最坏,大不了遣散、释放被掳掠的人口。 对外掳掠人口,普遍受到青壮年的支持,这是最快壮大家族的方式。汉末以来剧烈的战争、人员流动带来了思想层面的碰撞,这样的乱世里,为了更好的生存和发展,李氏家族胡化、军事化、部族化也不足为奇。 两派族老相争不下,这种时候李典的意见,依旧没什么用。 没有其他外力介入的情况下,以李典的岁数、威望,是无法撬动局面的。 就在李氏家族原地转圈圈之际,高干派遣堂弟高柔抵达乘氏。 李典亲自接待,两人在巨野泽堤上设宴。 堤岸两侧是密集、大片的芦苇,堤岸外侧的芦苇地面干燥,亦有李氏部曲、仆僮采收芦苇,扎捆后堆积储放,以做冬日燃料。 堤岸内侧芦苇还带着青绿色,一些鸭群嬉戏于泽畔。 许多少年驾御简陋木船穿行芦苇荡之间,搜寻着鸭蛋。 李典眺望许久,才对高柔说:“青州士民历来骁勇,我所在意的是乐安盐田,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我举族冒险。” 高柔披着黄羊绒氅衣,端坐不动也只是侧头去看李典背影:“将军,乐安盐田被黄巾贼司马氏掌控,若是夺占,也该充为官营。” “所以你我没有可谈论的了。” 李典始终背对高柔,眯眼远眺:“勃海有盐田,你们还想拿乐安、齐国盐田。若不是琅琊臧宣高手里也有盐田,真让你们得逞,恐怕我族中上下会因吃盐而受穷。” 高柔这时候侧身,尽可能诚恳说:“将军既然知道盐业对军国之重,又怎么能轻易索要盐田经营之权?” “不肯给我,却由袁家、高家经营?” 李典转身俯视高柔:“如今之天下,大司马独大逸群,非各方所能比。以袁氏之大,能欺凌我李氏之寡弱。可袁氏大也有坏处,大到了难以乞降的地步。高家是袁家姻亲,你们没有退路,而我家有,我家凭什么平白为你二家拼杀?” 李典理直气壮,右手手掌数着指头:“我家不缺钱粮用度,何苦为你袁高二家作鹰犬爪牙?你去问,若给我盐田,我举族东迁入齐!” 高柔盯着李典,这跟情报中沉静好学、推让功绩、不争功的形象存在巨大反差。 李典也不虚高柔,其实自黑熊以绝对武力夺取关中,打爆诸胡后,最受激励的反而是李家这样的武装豪强。 他们的信心暴增,这也是李氏家族内部激进派增长的根本原因。 内部激进派数量暴增,作为家族代言人的李典,怎么可能保持过去的形象? 李典迈步走近高柔半步外,身子前倾右手轻轻拍在高柔脸颊:“除了你们、淮南天子,我家还能投奔大司马。以大司马的慷慨,让我家代管盐田十数年想来也是一桩小事。” 高柔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忍了许久,才起身拱手:“既然将军执意索要盐田,容某去信平原,请示兄长。” 李典轻轻点头,扭头去看边上执戟的一名族兄,这族兄走来对高柔展臂。 目送高柔走远,李典的十几个叔父辈、族兄靠近,李进询问:“曼成不会真要投奔袁氏?” “怎么会?侄儿只是想看看袁氏虚实,他们敢答应,侄儿反而不敢与袁氏为伍。” 李典笑容腼腆,又对几个同辈族兄说:“袁家终究是不行了,官渡之际无视我家,如今看来前倨后恭,这就是日中而落之气象。” 几个人纷纷点头,觉得李典说的有道理。 (本章完) 第376章 别无选择 第376章 别无选择 函谷关中,秋雨清冷。 曹操登高远眺,一身蓑衣,左右十几名吏士或披戴蓑衣,或者就是羊皮长袄。 可见远处四五里外山谷中有一座小戍堡,雨水中炊烟弥漫,看不清楚具体。 曹操驻望观察,就问此前负责侦查的曹真:“子丹,此处只有二百人?” “是,只有二百一十余人,其中甲兵一百五十余人,骑士有三十余,余皆步甲。余下是奴隶,专司土垒营造之事。每十日会有百人运输队抵达,再有三日便是新一轮粮秣补给。” 曹真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侦查,经过反复谈判,曹操无奈放弃兖豫二州率部入屯雒阳。 前后四万军队抵达雒阳开始恢复雒阳、周围各县,另有两万多人驻屯在东郡、沛国,主持后续的粮食、人口迁徙。 哪怕临近入冬,曹操这里也必须迁徙人口。 迁入河洛之地,才是他的人口,才是有意义的人口。 如果将人口留在原籍,这些人口要么被大姓豪强兼并,要么沦为流民盗匪,再要么会受州郡掌控。 这些留在原籍的人口,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还有就是,尽可能的将人口聚集到河洛,才能稳定军队的情绪。 不管军队吏士思念家人,还是重新分配,必须要让军队有个家眷,有个牵挂才行。 否则家眷远在关东,又无法安排新妻子;那么稍稍有一些军事调动,那串连后的军队出营、脱离监管后,极有可能反叛、成群逃亡。 只有迁徙足够多,最好将全部人口迁徙到河洛之地,才能保证军队的家眷、未来家眷也在河洛,自然也就稳住了军队。 有军队支持,他才是大汉征西将军。 没有军队,寻常守关的关津、塞障尉就能办了他。 而以曹军现在的士气,想要维持正常的事情,那一定要保证军队拥有足够的规模! 当规模足够时,才能维持基本士气。 若是军队逃亡,数量减少,那士气会崩解,越是崩,逃亡现象越是难以压制,整个就是死亡循环。 不想自己把自己玩死的话,只能狠心强迁各种人口。 哪怕你就是死在路上,也不能留在原籍。 任何留在原籍的军队家眷,都会成为军队逃亡、返乡的因素。 反正强迁人口的军队也是交叉派遣,我去强迁你的家眷,你去强迁我的家眷。 谁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能欺负就欺负,扬起的马鞭抽下去能让对方听话、少点反抗就好。 至于会不会将袍泽的家眷打伤、打死……顾不得这么多了,军法如山,谁能抵抗? 再说了,我把其他士户的家眷打的轻了……难道其他士户执行类似军令时,会温和对待我的家眷? 就这样,前有董卓派兵强迁雒阳士民西迁,一路上尸骸、白骨前后相连。 今年曹操也是类似,兖豫二州只要在曹操控制范围内,只要是活人,管你是平民、士户还是衣冠之家,尽数在刀剑逼迫下西迁,去充实河洛之地。 至于这个冬天会冻死、饿死多少……谁能管得了? 迁徙路上不断死人,尚且都阻止、延缓不了,谁又能去管遥远冬天的事情? 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曹操准备袭击甘宁。 他必须尝试一下,只要没被甘宁全歼、重创,对他来说都是胜利。 迈出主动进击的第一步,光是这种勇气,就会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就如当年讨董之际,他率三万多人独自追击一样。 虽然战果很不理想,但也在天下人眼中树立了他曹操的独特形象。 此时此刻,天下畏惧关中如似当年畏惧董卓一样。 只要他主动袭扰弘农,那自能消除各方的惊惧,增强他们的对抗勇气。 再说了,黑熊主力在河西,在准备、经营河湟之战。甘宁这里不一定能做好全面布防,如果袭击成功并将甘宁打崩。 那顺着破开的弘农通道,六七万曹军一拥而上。 能否攻入关中不重要,只要能伺机侵入河东、太原,夺取这里,就有了随时侵扰关中腹心的通道。 这样的话,关中防守压力和军事成本大增。 长期对抗的话,黑熊也就没有精力去经营什么西垂之事。 等其他方面那口气喘上来,联军讨伐关中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因而不管是战略长期规划,还是乘机磨合、优化内部军事结构,曹操都要发动这场相对‘突然’的战争。 可甘宁在渑池外围设立了许多烽火台与戍堡,戍堡依托山谷修建,好在时间短浅,各处堡垒未能竣工。 烽火台虽然陆续完工,但都是明处的烽火台,暗处的还没来及修建。 前锋部队破坏烽火台的话,那只要解决几個戍堡,就拥有强袭渑池的战机。 不管是击破渑池擒斩甘宁,还是甘宁破围而出……这对曹军来说都是极好的消息。 哪怕甘宁破围撤离,只要衔尾追杀,不给甘宁调集军队组织防线的机会,那就等于整个弘农没有设防! 甘宁最大的弱点,就是距离前线太近。 作为指挥中枢,甘宁关系着东面屏障的安危。 这样自陷险地,虽然能威慑雒阳的夏侯惇,可这种威慑不能取得实际好处,所以很不值当。 再说了,甘宁是个什么东西? 两年前……一年前,谁知道甘宁是哪号人物? 别说曹操,整个曹军上下都没几个肯正眼去看甘宁。 没有显赫出身,没有过硬战绩,完全就是靠着元从关系从而跻身方面重任。 算起来,甘宁与宣良、徐林、张定这些人没有什么区别,硬要说有,那就是甘宁是带部曲入伙。 可即便这样,汉末天下大乱以来,甘宁可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战绩? 所以整个曹军上下,即便再三重视甘宁,也很难正眼去看甘宁。 他们眼中,甘宁就是容易受人鼓动,性格莽撞轻易就造反的三流豪强。 离开益州后更是长年在刘表、黄祖麾下混日子;估计日子混不下去了,才破罐子破摔,转投了路过荆州的黑熊。 换任何一个人来,都很难正视甘宁。 也是这种全军轻视甘宁的前提下,参与行动的曹军普遍洋溢着自信笑容,士气也相对饱满。 士气相互感染,就连曹操这种天性乐观的人也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次肯定能成。 他的信念情绪又一层层向下渲染,整个曹军空前自信。 然而,甘宁早已洞悉了一切。 又有些难以置信,他拿着张郃的告密信反复观察,总觉得张郃这种履历污点很大的人,不值得信任。 可又觉得张郃没道理拿张郃自己推测的消息来向自己邀功。 张郃的名声很坏,是降将,被曹操排除在行动计划之外。 这样一个人,竟然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得到曹操准备袭击渑池的情报,还派人送信告密。 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 一个履历黑漆漆的降将,竟然能有这种眼力和素养? 道德低劣,却有这么强的军事嗅觉? 至于这会不会是曹操的诡计…… 没有这个可能性,哪有袭击之前,派人告密诈降的? 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现在的确适合袭击自己。 于是乎,甘宁一边向张郃回信,一边开始调动周围兵力。 没有将军队调往前线渑池,而是调集到陕津。 (本章完) 第377章 白鹅警讯 第377章 白鹅警讯 函谷旧关,夕阳悬在关头,曹军鱼贯而过,企图乘夜进兵。 曹仁驻马关前,抬手遮住夕阳残光,望着远近地势变化。 论险峻,秦时函谷关最为险要、易守难攻。 入汉后函谷关西迁,新的函谷关处于帝国腹心区域,起一个捕盗的作用,所以不需要考虑军事防守。 因而新的函谷关徒有其名,实际上不具备什么关键影响力。 曹仁思索之际,后面一支军队抵达,领队的韩浩驱马到曹仁身边拱手:“督军。” “元嗣来的正好。” 曹仁调转马头背对函谷旧关,握着马鞭斜指西面:“那甘宁从弘农东迁到陕县,又东迁以渑池为前据大营,这是想恢复函谷旧关。” 韩浩想了想也是点头:“如此说的话,那也就合理了。其若能进据、修缮函谷旧关,河洛之地岂能安宁?可见征剿此贼势在必行,曹公高瞻远瞩,非常人所能及。” 对此曹仁只是笑笑,就对韩浩说:“既然元嗣来了,这里就交给元嗣。” “是,督军请。” 韩浩展臂,曹仁才调转马头沿着函谷道而进,三百余骑跟随。 曹仁走远了,韩浩才调度他督领的中军各队,中军各队按着规划的行军顺序依次而进。 这次作战,曹仁依旧是前锋;但曹真、曹休、夏侯尚这些人已经在前线侦查完毕。 所以进兵时曹仁为前军押后,这样抵达前线战场时,曹仁能尽可能纠集掉队的吏士,也能掌握实际的兵力信息。 曹仁为前军,曹操自领中军,以史涣督领后军做接应。 交出传国玉玺、离开许都之后,曹军军制也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先进的错役制,而是实打实的将校部曲制度。 已经无力掌控基层,为了强化将校这样中高层军吏掌握军队的积极性,曹操不得不做出让步。 承认麾下将校对本部士兵的控制权,曹操本人自然而然的也退化成了盟主。 削弱了绝对的权威,但也让中层军吏有了拼搏的积极性、勇气。 天色渐暗,渑池城内。 甘宁端坐校场木台之上,金盔金甲白色斗篷,身后站着一排同样形制、金盔金甲的雄壮亲兵。 校场之上,分配在这里的祭酒引着二十几名道士、道童沐浴更衣后,正有序屠宰大白鹅。 因黑熊在西,负责屠宰的祭酒挽起袖子,大白鹅双翅被一个道童死死按住,祭酒则将手臂粗的鹅脖子、鹅头压在祭坛上。 让鹅头对着西边,又担心这鹅有灵会去告状,所以祭酒自作主张将鹅的舌头拔出来用鹅嘴咬着。 嘴里唱诵着《太平世道经》里的相关经文,内容就是祷告中黄太一为大白鹅祈福,希望大白鹅能转生上界。 不到百余字的经文诵唱完毕,祭酒一刀割喉放血。 四五个呼吸后见出血量减少,立刻一个道士上前接走,提着大白鹅去一边拔毛。 鹅绒会被收集起来,一支大白鹅会挑出十二枚狭长硬羽。 会有其他道士上前接走这一组十二枚硬羽,去校场给盘坐等候的其他披甲军士分发。 一個十人队分发十二枚,什长、资深伍长多拿一枚。 道士分发时,就在鹅羽上用调好的金漆书写什长、伍长的番号隶属与位阶;另外十枚硬羽分发到各人,都是书写籍贯与名字。 大多数人都都是姓名两个字,但后续征匈奴凯旋归来,被解救、有功的吏士姓名普遍三个字。 名字多是破虏、平胡这类,要么是强国、立藩、建平、富强、安康之类富有美好寓意的名字。 一队队甲士拿到鹅羽,就相互固定在头盔上,取代原有的羽饰、缨饰。什长、资深伍长插两条白羽,一条插在盔顶,一条插在盔左;百人将、队官是三枚,插在盔顶与面门两侧。 甘宁的金盔最为特殊,白羽在头盔上插了面门左右、盔顶、盔后一共四簇;特别是盔顶采用了加长的尺长铜管。 只要不是昏黑深夜,稍稍有些火光,就能从各个方向辨认出甘宁所在。 甘宁的亲兵队也是头盔扎四支白羽。 以白鹅羽饰的方式,甘宁重新整编了参战的甲兵。 一千二百名重装精甲,就是甘宁敢前移据点的底气。 白鹅羽饰分发完毕,就开始饱餐牛肉、羊肉;至于大白鹅,这是作战时的重要补给! 天黑后,李异率领千余人从湖县出发向陕县进发;北岸张晟各部也开始向陕津北岸的渡津聚集。 远在河西的黑熊,察觉甘宁这里发生变故。 也不耽误,立刻将甘泉山的鹅群随机召唤千余只。 至于弘农前线战争怎么打,现在只能交给甘宁来打。 河西这里不能轻动,已经做好了局。 想要借刀杀人,就要表现的足够强硬。 否则还要耗费钱粮人力去做脏活。 论搞破坏,部族性质的诸羌联盟更有潜力。 甘泉山,入夜后甄宓已然入寝,虽然在榻上翻来转去难以入眠。 为了节省油料没有点灯,她在这里做了表率,大司马幕府里的幕臣官吏们也不好太过于铺张浪费。 幕府诸臣能节约办公,也会影响到郡县,这间接节约的油料、燃料规模十分可观。 很多事情就讲究一个上行下效。 她不去浪费府库里的物资,其他人再眼馋,多少也能克制住手脚。 而她铺张奢靡,刑法再严酷,也扑不灭各层官吏的那股不平之意。 她以身作则,官吏士民之间没有恶评,那就是最大的认可。 假寐时的她格外敏锐,远远就听到了钢靴踩踏地面的声音。 她刚起身,服侍的女官就吹燃火折子,引燃了烛台,随后是几座油灯。 更多女婢惊醒来寝室为她更衣,不多时一名皮铠女官昂首阔步登上木楼:“夫人,白鹅不见了许多。” “勿要惊慌。” 甄宓见女官神情强作镇定,就出言安抚,又看向贴身女官:“去取密匣来。” “是。” 女官转身而去,甄宓又取出腰牌递给皮铠女官:“持此令符去见西曹司马子华,他自会领主簿与张司马来见我。” “是!” 女官捧着腰牌退下,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几个甄宓的随身女婢也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378章 战术相当 第378章 战术相当 渑池东十二三里处,临近二更时分,突然犬吠不已。 当值守军敲响急促木梆子,摸近墙垒的曹军精锐蜂拥而进。 几十步外曹真穿戴双层铠甲捉刀持盾静静观望,聆听片刻听不出什么胜败迹象。 守军顽强抵抗,不时有火把举起,这种人立刻遭到曹军弓弩手射杀。 土堡工事没能修筑完整,不多时残存守军退回仓库。 仓库墙垒坚固高大,偷袭的甲兵难以快速突入。 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仓库内的守军点燃越来越多的火把,曹军攻势更猛,守军于是引燃仓库。 仓库火势延烧难以控制,等曹真靠近时土堡内已被肃清。 但远近烽火台都已得到示警,烽火次第燃烧。 曹真左右观察远近的烽火台,见一些烽火台没能引燃,就知道曹休那里取得了效果,但还是没能彻底隔绝。 大军作战也不能指望偷袭取胜,曹真对目前的战况不觉得失望。 天色渐亮大约五更时分,曹仁所督前军抵达渑池南边五六里处,围绕一座山岗设立临时帷幕。 曹仁登高而望,对跟在身边的曹纯说:“烽火示警,渑池守军已然警醒、有备。” 自参与弑杀天子行动后,曹纯神态越发阴翳,扭头瞥一眼渑池方向,就说:“甘宁有跋扈之名,岂会轻易退兵?弟以为,当休整吏士,以待中军大队。” “可他若怯战后撤呢?” 曹仁转身来到帷幕边悬挂的地图,抓起火把照着,另一手指着渑池西边的陕津:“这才是甘宁的咽喉。封堵陕津,可断北岸之援。不能放任他撤入陕津,也要提防他向北渡河。” 渑池北边紧挨着河岸,现在甘宁逃亡的话,真的很难截获。 这一战抓住、斩杀甘宁,才有有效打击关中兵的气焰,能鼓励各方反抗的信心。 甘宁的人头,就如当年讨董之际孙坚杀华雄一样。 曹纯看着地图,咬咬牙:“可以,我这就督率豹骑封锁渑池河岸。至于陕津、陕县,还请兄长分兵进据,以障塞、隔断甘宁之援。” 对此曹仁只是笑了笑:“子和你是不知这一战的用意啊。” 曹纯疑惑认真来看,曹仁低声:“兄长用兵岂会单纯执着于擒斩甘宁?今日能袭破渑池、擒斩甘宁固然是好事,若是不能,以甘宁地位,势必引来许多援兵。那位远在河西,正是破其留守兵马的大好时节。一战破其留守胆魄,我军自可从容进退。” “攻其必救,围渑池而击其援军?” 曹纯转眼就明白了一切,自然明白自己现在的任务很重要。 甘宁果断突围、逃亡固然能折损关中兵的士气,但不损根基。 只有把甘宁这位负责东面战线的箭头围困在渑池城中,那就能牵着对方鼻子打。 甘宁无法指挥周围的援兵,而援兵的将领又必须解救甘宁……只要做出围攻、猛攻的姿态,那迫使一支支援军出城作战,以己方的数量优势,自能取得局部大优势。 连破几支援军,那甘宁死活反而不重要了。 想明白后,曹纯拱手:“弟明白了,这就遮蔽南岸!” “嗯。” 曹仁抬手拍了拍曹纯的肩膀,激励说:“兄长为你我兄弟舍弃了太多,此战关系宗族兴亡,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 曹纯再抱拳,以拳击掌啪的一声脆响,可他真不会有什么感激之情。 又不是他主动去围杀天子宿卫,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曹操的授意。 只是曹操没想到天子会那么果决,不仅真的有举兵、发动兵变的前期准备,还有以身殉国的觉悟。 曹纯领命后督率豹骑绕阵迂回向北而行,随着豹骑移动;配属给曹纯的东平兵、兖州东部为主的士兵两千余人也结阵推进,朝着渑池城西的空地进发。 他们必须抓快时间修筑营地、防御阵地。 吕昭统率这两千多人,抵达道路边缘时除了留下五百甲兵警惕外,其他人脱掉铠甲,就开始挖掘壕沟,进行土木作业。一挖就是两道,中间区域是驻防营区。 不止是他们,整个曹仁所领前军也在挖沟、伐木修筑营地。 渑池城上,甘宁静静观望南边曹仁营地。 对于分出来的步兵、骑士,甘宁毫不在意,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他的打击目标。 就连曹仁,都不值得他出手。 观望许久,见依旧有曹军持续抵达南面,在那里越聚越多。 许多新抵达的军队也投入营地修建工作,扩散到更远处的山坡上去伐木。 甘宁观察到大约十一点时分,秋后阳光晒在盔甲上让他感到灼热时,才对左右军吏说:“全军卸甲、饱餐后歇息,申时用餐、披甲。” 督兵司马拱手:“将军这是要夜袭敌营?” “嗯,敌军乘夜远道而来,吏士疲乏,又劳累一日修筑营地,今夜势必困倦。” 甘宁语气淡然:“以我军之强锐,每每如此行军、作战时,都是君上在内守营,太史文恭巡夜于外,时刻不敢疏忽大意。敌军自旧关而来,我倒要看看今夜是何人值守夜禁。” 督兵司马抬头看云雾半遮的天际,就提醒说:“将军,自秋后以来郊外雾气、寒露颇大。若是夜袭,就怕夜间降雨,淋湿吏士,且道路湿滑,不利于战。” “若是降雨,虽不利我军,对敌军更是大不利。” 甘宁说着笑了笑:“若真有夜雨降下,敌军营垒未固吏士疲倦,这会发生什么事情?” 夜雨阻碍视线、军令传递,也会妨碍军队调动的效率。 人都是有情绪的,行军一夜的曹军目前状态还能忍受,可接下来这个白天必须修筑营地。 入夜后就算营区勉强修筑完成,但缺少足够的草料,夜里许多军士缺乏防寒、防潮的草束,如果再降雨,那自然会滋生埋怨情绪。 这种时候黑漆漆的,下着雨,外面又冷,地面湿滑,你要调动这样的军队去跟数量未知的敌人去厮杀? 甘宁反问之后,周围军吏情绪放松,战意越发昂扬。 其实甘宁也不希望降雨,降雨后路面湿滑,非常影响力行动力。 夜战时,敌我数量、方位难辨;机动力强的话,那优势会很大,只要打的够猛,可以打出横扫、赶羊的战果。 投入的终究是精锐,湿滑地面会加速体力消耗。 如果可以,甘宁不希望降雨。 拖泥带水,行动不便……运气不好的话,会有被反包围、陷在里面的风险。 大约午间的时候,曹操终于抵达战场。 他来到山岗高处,就见曹仁所部三千余人穿戴盔甲就躺在向阳坡上昏沉大睡。 曹仁指着朝南坡上横七竖八睡成一地的士兵说:“这里背对渑池,守军难以窥见。弟麾下三千部曲养精蓄锐,今夜甘宁若是赶来,必教他授首!” 曹操神情欣慰,点着头安心不已:“妙,子孝此计甚妙!” 随行的贾诩也是微微点头,渑池守军不到两千,以曹仁这三千精锐部曲设防,再加上其他部队的协助。 今晚甘宁赶来,自然很难占到什么便宜。 整个大营入夜后将近三万人,三分之一的值夜,这些人轻易撑住防线,其他军士自能苏醒、参战。 从军队数量和战术安排上来说,贾诩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说到底,甘宁不过是个无名之将。 再高估,也高不过曹仁。 (本章完) 第379章 一支义兵 第379章 一支义兵 关中,新丰。 烽火狼烟自弘农向西次第燃烧,新丰县的吏民天亮后自能看到一座座狼烟升起。 渭水南岸,狼烟气柱东西相连。 一处处百户所下辖的队里在编青壮携带短兵、弓弩、干粮就向百户所聚集。 百户所内会分发长杆军械、铁铠、皮铠,一个百户所有一百二十名正兵。 余下青壮则穿戴无袖皮甲、木甲,分守各队。 还没到午间,宽阔驰道之上只剩下东西往来的信使策马驱驰。 哪怕有农活的军民,此刻也是返回队里、里社,等待更高级单位的指使。 新丰东南山沟里,民壮聚集到附近有名望的鲍出家前。 鲍出家今年变化很大,原本柴木堆叠的低矮篱笆院墙也增修成了板筑土墙,柴扉门户也换成了一对松木大门,还修了一层台阶。 鲍出闭门不出,只是坐在院内树下磨砺刀剑。 他力气大,哪怕现在三十几岁,依旧面容饱满,看着仿佛青年一样。 对他这样力气天生很大的人来说,激烈战斗时,兵器折损非常惊人。 只是磨剑时鲍出愁眉苦脸,叹息不已。 等他最后一口加重加长双手环首刀磨好,老娘拄着藤杖在大哥搀扶下走出厢房。 她隔着院墙看不到院外的人,但能看到院外树立的一杆杆猎叉、长矛。 来到树荫下落座,就说:“我儿既然已有杀贼报国之心,又何必以家事为念?” 鲍出抬头瞥一眼自己始终低头的大哥,无奈说:“孩儿顾虑乱军袭扰,这才磨剑。” 老太太笑了笑,推了大儿子手臂,大儿子羞红脸讪讪做笑,后退离开。 看着老大走远,鲍出就听母亲说:“自大司马入主关中以来,村里多出牛马五十余头。村里各家受大司马恩惠甚大,死上一人又何妨?贼军再乱关中,各家谁能好过?” “你兄他没本事,我希望你能报效大司马,也省的以后懊悔。” “母亲,县里也无募兵、召集书状,孩儿聚众恐招惹祸端。” 鲍出还在推诿,他就是不信任自己大哥。 自己在家里,形势再坏,他也能背上母亲逃入南山避难。 “我儿何其呆愚?” 他的母亲举起藤杖来敲,鲍出低头受杖,就听母亲骂道:“关中太平,御敌于外,各家皆能保全。若贼军侵入,大司马又会怎样看待我关中子弟?你若不去,我这老朽去杀贼!” “母亲息怒,阿弟不去,孩儿去!” 鲍出大哥快步而来单膝跪在老太太身侧,抬手轻拍老太太后背。 鲍出见了,仰天长舒一口气:“母亲说的有理,那孩儿就去了。” 老太太这才停手,看着鲍出去开门的背影,又有些不忍。 她经历过韩遂西凉十万叛军攻入关中的场景,也是那时候,他们从扶风搬离;后来李傕郭汜乱关中,就逃往南阳;再回关中时,就住到了治安相对最好的新丰。 鲍出拉开门,先是环视挤在门前的各处头目,没有看到乡三老或其他吃斗食俸禄的人。但看到了几位乡老的子弟,亭长的弟弟也站在前排。 这些良家子普遍穿戴无袖皮甲,腰上挂着刀剑,背着盾牌,要么盾牌上轻弩,要么是没有上弦的弓臂、箭壶,普遍手里拄着矛。 再其他的要么是猎户短弓、长弓,猎叉、锄头,甚至还有个少年头戴藤编帽,手里提着斧头,另一手提着简陋如似锅盖的木盾。 众人望着鲍出,亭长的弟弟就说:“弘农烽火示警,县里公文未至。我等皆有杀贼保卫乡梓之心,恳请鲍君为我等首领!” 鲍出环视众人,见到几个父子、兄弟同来的,就皱着眉头说:“若想我做首领,我就一个条件,家中是独子的回去,父子同来的儿子回去,兄弟同来的弟弟回去!” “鲍叔,我家就我一人,能不能去?” 一個青年呼喊,鲍出认出对方,知道对方有当兵经历,就点头:“你可以。” 又看向另一个准备询问的青年:“你不行。” “我不服,也要去!” 青年不满,见鲍出冷着脸不言语,青年身边亲戚长辈给了他一肘,青年见其他人也看着他,恼怒负气而走。 走了十几步后又回来,将肩上挂着的干粮包裹解下递给了其他亲戚。 随后鲍出又仔细选人,淘汰了几个体弱、有病的青壮年;最后组织了二十匹马用来驮载干粮、拉载车辆,这才引着一百十一多人顺着山路而下。 等他们这支队伍走出山沟到驰道上时,又汇聚了其他山民队伍,足有三百多人。 沿着驰道向东而行,傍晚时分过郑县时,就借宿路边一处百户所。 入夜后许多人入睡,鲍出在油灯前握着一卷竹简,上面记录着队伍里的各项物资。 突然听到人马嘶喝声,鲍出走出帐篷就见百户所门户大开,一队队士兵牵着马入内。 马匹就圈养在中间空地,士兵则去仓库、其他屋舍挤一个晚上。 鲍出以为事不关己,很快一名军吏来见他:“可是扶风鲍君?” “是某,公是何人?” “队官石贵平,诸位百户议事,命我来邀鲍君。” 这个队官说完后就侧身展臂,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鲍出当面挂好佩剑,就跟着对方来到北面正厅。 厅内已有五个百户,七个队官落座,鲍出跟着队官指引落座到百户层次的席位。 等他落座,坐在上首的一个百户就说:“甘泉山军令已颁发四郡,我等按计划会在潼关与京兆东六县各军汇合。既然已满五个百户,自该合并为一营,诸位可有异议?” 鲍出不言语,见另外四个百户同意,当首百户继续说:“我们汇合了鲍君所领义兵,实际兵员足有八百。我自领营督,鲍君所部为辅兵,可好?” 这时候其他百户也都同意,鲍出才发现当首百户身上有明显太平道的装饰、纹饰。 百户与百户也是不一样,有的百户功勋卓著,有的百户纯粹是填补位置的。 鲍出见另外四个百户底气不足,也不由松一口气,就怕内部相争。 见内部指挥权确立,战时升任营督的百户就说:“既然无误,回去安抚吏士好生安歇,明日四更开拔!” “喏!” (本章完) 第380章 千人劫营 第380章 千人劫营 渑池,入夜后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 城南曹军营地,大多数军士雨后勉强入睡。 今夜曹操难以入睡,他也清楚今晚大营人马困乏最为疲乏,营地工事也不坚固、复杂,属于虚弱时期。 只要撑过今夜,再经过明天的增修和完善,营地宿夜、值守压力就不像现在这么大。 他待在大帐里烤火,夜风吹刮,一些寒风顺着隙缝钻入帐内。 曹操拢紧衣袍,渐渐打盹假寐,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知道自己睡着了,但意识清醒,知道现在不该睡,但可就是这种状态过于舒适,让他不忍心睁眼。 巡夜吏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曹操立刻睁开眼,猛呼吸一口,坐正身子抓起边上竹简放在面前做阅读姿态。 很快帐门被许褚揭起,中领军韩浩入内拱手:“明公,营中吏士稳固。” 曹操这才将手里的竹简看清楚,这是曹真、曹休的报功和检首文书,他们分别带人袭击渑池外围的驻屯据点、烽火台,曹真斩获最多,足有一百七十四级。 算上曹休、夏侯尚等人的斩获,昨夜斩首接近五百。 经过对少部分虏获的活口审问,可以确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知情,也没有什么示警。 一切如常,就遭到曹军袭击。 顺利的让曹操感到有些不真实感,照着常理来说,甘宁的烽火台、斥候怎么也能察觉一些。 可事实就是,整个渑池外围的据点、烽火台真的失灵了。 因为这些守军要么忙着修筑据点,要么打草砍柴为过冬做准备。 持续不断地胜利,已经让关中兵麻痹大意,不认为夏侯惇敢主动袭击他们。 不止是这里,关中各处基本上都是这样,是以生产为主。 以现在的季节和气候来说,都在为过冬的燃料而忙碌。 柴草储备不足,冬日受冻的可是他们本人。 一些俘虏的口供更是让曹操感到难以接受,有修在高处的烽火台发现了小股曹军的行动轨迹。 但竟然认为是俘虏的曹军或来投降的曹军,所以没有上报,更没有示警。 总之,首战累计斩首五百,已经很能振奋士气了。 曹操合拢竹简,嘱咐韩浩:“务必警惕敌军劫营。” 比起甘宁来劫营,更怕甘宁乘夜突围遁走。 甘宁如果突围西遁跑到陕津,那战况就被动了,围点打援的施展条件就苛刻起来了。 陕津是很大的渡津,也能算是关津;陕津与陕县互为犄角,会限制攻城时的兵力施展。 尤其是陕津,能持续不断获得北岸的援兵。 而北岸是张晟率领的万余户河内人,河内人与曹军仇恨不浅,自会积极参战。 战争拖延若无法取得有效突破,等大队援军抵达,那么全歼、重创援军的难度上升。 如果全歼援兵己方也伤个七七八八,那后果同样致命。 曹操遣退韩浩,裹着斗篷侧卧在榻上闭上眼睛想要寻找刚才那种半醒半睡的感觉。 可迟迟难以入睡,就怕失眠导致第二天精神涣散,判断力下降,不由略感焦虑。 几乎很快,曹操就不需要焦虑了。 此时此刻,甘宁一双漆皮履已被泥水浸透。 他双手持戟步行在前,两侧是衔枚而进的一个个单独进击的百人队。 抵近曹军大营边缘百余步时,因为前半夜轻微降雨的原因,营内许多收集的干柴被打湿,所以营火并没有想象中的茂密、旺盛。 甘宁蹲伏在地吃麦饼,拿起水囊咕嘟咕嘟喝水。 临战之际,每個人只带了一枚鹅肉糜子制成的饭团,鹅肉打成肉糜做成丸子,用打成糕的糯米包裹这个丸子,就制成了战场上能快速治伤、恢复气力的特效军粮。 再其他的肉食,除了风干肉能随时拌嘴外,是不能吃油大的肉,就怕腹泻体虚。 粗粮、混合甜米酒的清水入肚后,甘宁又等了片刻,才戴好鎏金‘黑’字面甲。 参与夜袭的一千二百人也都是简单用餐补充水分后佩戴面具,面具是铸造而成,除了嚣张的一些军吏、军士会鎏金、鎏银外,绝大多数都是灰铁原色。 “敌军夜袭!” 当甘宁持戟在前开路时,就听前方黑暗处有人惊呼尖叫。 不等甘宁反应,他身后亲兵加快前进,同时就有短矛投掷过去,立刻传来几声惨叫。 几乎同时,各处百人队齐齐加速,喊杀声响彻营地,隐隐约约在曹操耳际响动。 刚开始曹操还以为是幻听,转身换了个舒服姿势。 这时候许褚特有沉重脚步声急促而来,曹操瞪圆双眼也是一骨碌翻身而起,抬手就去抓榻后屏风上挂着的倚天剑。 帐门被许褚粗暴揭开:“明公!敌将劫营!” “看来甘宁也不过如此。” 曹操戴好金盔,嘴上说着,跟许褚走到大帐外,见一些军吏、卫士已经凑近到大帐前,曹操眺望北面一里外。 本就营火稀疏,甘宁又没有持火把,故而什么都不清楚。 很快聚集来的虎士已经持盾组成可靠的盾墙,曹操才回头说:“甘宁主持方面重任,却逞勇好斗,可见彼无人可用啊。” 感慨之际,就见北面营区越来越多的帐篷被引燃,火光越发明亮。 曹操不着急,眯眼凝视,左手按在剑柄,也渐渐用劲。 突然就见营垒侧翼一支兵马持火把而行,很快一分为二,一支人数略少绕行企图断劫营者归路,另一支就在营区通道内推进。 见到曹仁这三千生力军反应这么快,曹操眼角露出丝丝笑容。 但很快,溃逃的曹军从北面而来,一些溃兵不听号令撞到虎士阵列,虎士喝止不住,立刻以弓弩射杀,再敢靠近的就以矛戟扎死。 但溃逃之势难以阻挡,如黑色浪潮一样冲刷曹操大帐附近。 帐篷延烧的更快了,北面守军被彻底击溃。 曹操见到一支金盔金甲的重装步兵头插白羽,径直撞到了虎士阵列。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虎士阵列被撼动,很快左右两侧就有更多的白羽兵袭杀、包围夹击。 弓弩箭矢、短矛以及投石开始落在曹操身侧左右。 许褚持大盾立在曹操身侧,这时候曹操回头去看曹仁所在,结果营中通道上曹仁所部与溃兵碰撞纠缠,被堵在自己二百多步外。 他又猛地扭头去看营外迂回的队伍,见顺利行动,不由稍稍安定。 虎士部队体力良好,精神饱满,他们行军时要么乘车要么骑马,运气再不好也能脱甲步行。 即便这样,面对狂热、酣战的金甲重步兵依旧顶不住,前队矛戟也就抵挡了十几个呼吸。 随后就被撕破,瞬间双方混杂在一起乱杀乱砍一气。 悍不畏死,铠甲更优良的金甲重步毫无防御的意识,竭力猛攻,前队虎士自突破阵型后,不到十个呼吸就被砍翻在地。 许多虎士后退之际被绊倒就再也起不来了,溃逃之势起个苗头,就难以遏制。 十分力气发挥不出三分,这种以命相搏之际,稍稍有退散之意,存留几分力气,立刻就会落败。 你的落败会让身边最少两个友军暴露侧翼、弱点! 曹操蹲在盾阵隙缝,看着六七十步外的厮杀混战,没想到寄以厚望的虎士前阵三百多人就这么轻易被突破、几乎没几个能成功逃命! 前阵残存虎士后撤之际,对方追杀不止,又撞到第二阵虎士阵列。 这时候乱七八糟投掷过来的兵器落在曹操附近的盾阵,曹操咬牙对身边大喊:“擂鼓!号召全军进攻!” 等许诸传令给鼓吏后,鼓声立刻大作。 鼓声振荡,鼓舞军心,心跳也加速起来。 但这无法为第二阵虎士提供有效帮助,他们咬牙死撑,但还是被撕开口子,阵势立刻混乱,陷入混战中。 悍不畏死的金甲重步杀伤效率惊人,混战中很快虎士承受不了这种剧烈死伤和悬殊伤亡。 有前阵虎士做鉴证,第二阵虎士察觉挡不住后溃逃的更为果断! 甘宁见当面虎士溃逃,甘宁将锤塞入腰间挂好,伸手接住亲兵递来的铁戟,就气喘吁吁朝前方发起冲锋。 没有杀喊声,他们再大的声音也不如曹军死伤时的惨烈哀嚎、惨叫,更盖不过曹操中军的鼓声。 很快,甘宁就率先撞到盾阵前。 盾阵后有一排长矛,这排长矛齐齐前突刺击,几杆长矛扎在甘宁胸腹,将甘宁顶退。 脚下踩到一滩血泥甘宁滑倒前扑,左膝先落跪地磕在石头上,反倒疼的甘宁立刻生出许多力气。 十几个随他突击的亲兵被顶退,也有受伤的,能爬起来的主动后撤吃饭团,爬不起来的被袍泽拖着后撤。 随即就是一排持长柄大木槌、狼牙棒、长连枷的亲兵上前,四五个呼吸后,盾阵被砸出一个缺口。 不等虎士修复、填补这个缺口,紧接着第二个缺口被砸开。 曹操躲得快,向后一跳躲开砸在当面盾牌的狼牙棒。 许褚甩出长刀砸退一个企图突进的金甲重步,看着左右死伤狼藉的虎士,许褚心如刀绞,胸腔中怒火灼烧。 黑熊远征西河,竟然把起家的金甲精锐留给甘宁! 这可是当初能冒着烈焰强袭攻城的陷阵、先登死兵,岂是普通士兵能抵抗的? 许褚很想谩骂,可他没时间。 一枚弩矢射中他胸口,未能洞穿他黑光铠上的护心镜。 许褚只能后退一把抓住曹操的背后斗篷:“明公!暂避敌锋!” “不能退!” 曹操倚天剑突然上挑将一枚流矢击飞:“不能退!子孝即将抵达!” 许褚见状,只能带着宗亲虎士持盾上前截击。 他们持刀盾,反倒利于混战,将甘宁挡住。 但甘宁左右两翼的百人队齐齐推进,许多人已经来这里增援助战。 而曹操中军的鼓声激励下,曹仁大肆砍杀当面溃兵,硬是杀出百余步长的血路,成功增援中军大帐。 随着曹仁抵达,与许褚拼斗十几个回合的甘宁才后退,身上悬挂的铃铛作响。 “吹哨!” 甘宁对身边亲兵呼喝一声,听到声音的亲兵立刻吹向铜哨,顷刻间哨声彼此呼应。 追杀、放火的夜袭部队停止追杀,反倒开始撤离。 曹仁正要追杀,却被曹操一把抓住。 曹仁不解,曹操则去看许褚,曹仁跟着去看,就见许褚身形摇晃,明显站不稳,只是勉强支撑。 曹操没有开口劝阻,曹仁看到营外迂回的队伍即将截杀对方。 想也不想,他可不想放弃自己的部曲,当即对左右狞声:“随我杀贼!” 曹仁部曲当即蜂拥而上追杀,不想对面哨声突然再次大作,短而急促。 原本后退的一队队夜袭队伍再次反扑上来,与曹仁部曲绞杀在一起,酣斗不歇,难以分开。 接战不到三十个呼吸,曹仁就后悔了。 他已经认出了甘宁,上前追击,结果甘宁持一个奇怪的长杆兵器朝他砸来。 曹仁本能的持矛架起在头前,成功格挡……但对方长杆兵器没有头,准确来说是用一条铁链连着一个狼牙棒头。 甩开抡圆的狼牙棒头连枷狠狠砸在曹仁后背脊椎处,打的曹仁气息梗阻。 也亏他身形矮壮胳膊也短,否则狼牙棒头大概率命中后脑勺。 甘宁见偷袭得手,忍不住畅快发笑,笑声被左右厮杀声响掩盖。 甘宁本想乘胜追击,但曹仁亲兵舍命护卫,硬是将曹仁拖了出去。 曹仁负伤,只能眼睁睁放任甘宁破围遁走。 现在甘宁这支队伍体力即将衰竭,本就是追杀、截击的好机会。 可实在是没办法,对方铠甲优良,又普遍放弃刀剑持短锤、鞭锏这类破甲武器,让曹军很是无奈。 (本章完) 第381章 屡败屡战 第381章 屡败屡战 “曹公有令,有议论军事者立斩不饶!” 清晨,曹军大营的通道里,巡查军吏抵达一处小营区就扯着嗓子呼喝。 通道内残留的伤兵、尸骸都已拖走,此刻也有士兵正铲土掩埋血迹。 一群群溃散、建制混乱的吏士被收集回来,立刻打散原有编制,重编营伍。 许多人溃兵返回大营较晚,根本不清楚熟知的袍泽、乡党折损多少。 但他们依旧惊魂未定,毕竟是逃出生天的吏士,他们没有经历贴身肉搏。 很清楚自己是被裹挟而溃走,对实际伤亡缺乏具体认知。 就这样被收拢、重新编制。 对于这种战争期间整编的事情,曹军军吏、老兵并不算陌生。 甚至昨夜的大败,这些资深老兵、军吏也不觉得意外,不觉得恼怒甚至可耻。 山岗之上的大帐里,曹操黑眼圈明显,披着黑色熊裘大氅眺望东北方向。 那里有一处山溪冲刷形成的沟壑,阵亡吏士此刻多已抛入沟壑中。 昨夜也产生了很多伤兵,包括践踏拥挤受伤。 具体的伤亡统计还没送上来,但根据对前军、中军溃兵的收拢整编来说,现在才编满了二百三十几个百人队。 这些满编营伍里包括了各种可以大概率痊愈的伤兵,没有计算重伤员。 重伤员的话,曹操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看这些重伤员的命运。 曹操才不会去巡视看望重伤员,下面懂事的人也会想办法处理好重伤员。 此刻的曹操,几乎是一种本能在处理各种军吏上报的问题。 站在山岗眺望沟壑处时,也是脑袋空空,没有任何的感想,甚至没有恐惧与其他情绪。 又有脚步声传来,曹操木然转身就问:“何事?” “大兄。” 曹纯见曹操神态不对,低声呼唤,曹操这才看清楚是曹纯,稍稍回神:“子和,子孝伤势如何?” “敌将兵器怪异,兄长震伤肺腑,医师说最好静养,也受不得惊扰、恐吓。” 曹纯又补充说:“弟已仔细侦查,昨夜敌兵退却时夺回了尸首,故难以估算敌兵折损,也没找到敌将、敌兵使用的怪异兵器。” 曹操听了展臂示意,来到他的战车前,曹操抓着护栏一跃而上坐在榻上,对跟上来的曹纯说:“我已授意元嗣去做了。” 听出言外之意,曹纯没有深问,就继续说:“敌兵军纪严明勇悍嗜战,昨夜从始至终没有割取我军首级的迹象,撤退时不留一人一尸可见其精锐。如此可见,这必然是黑熊元从老兵,非比寻常。昨夜战事惨烈,怎么也要折损过半,渑池空虚,兄长不妨进击渑池,以察其实。” 曹操听了只是点头,沉吟模样:“军心衰败,近日内难堪使用。我所在意的就是这退兵撤离的抢尸行为,与这样的军队作战,我军斩获难以确认,吏士功劳不好勘定,长久以往,我军逢战则士气低靡军无战意;而敌兵败亡也能保全尸首,自是嗜战。这般一增一减,自不利于我。” 曹纯也觉得对方这个做法对己方很不利,想要扭转这种不利,那只能学习对方,也激励己方吏士,不求斩获,力求保证尸首不落在敌军手里。 这样时间长了,也会降低对方的进攻积极性。 可曹仁重伤,前军已经打散与中军混编,曹纯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谈论军制改革和战法改进。 见曹纯神态拘束,曹操就安抚说:“我已去信后军,会施展增灶计以鼓励军心。子和回去好好照料子孝,不要分心他事。” “是,弟明白了。” 曹纯拱手,神情平静没有什么情绪反应,见曹操点头,他才转身下车。曹操斜眼看着曹纯背影越走越远,这才回头看正北方向。 昨夜真不算惨,最惨的经历太多了,徐荣在荥阳打的他全军覆没;吕布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袁术也曾派人追杀过他。 还有张绣,也险些将他堵死在大营里围杀,那一战军队前前后后打没了三分之二。 比起来,昨夜至多伤亡也就四分之一。 真正伤亡多来自混战中的践踏,自相残杀,死在敌兵手里的没几个……除了他的虎士。 曹纯走后,不多时曹休端着餐盘走来,曹操就问:“军中吏士状态如何?” “侄儿所见多是哀愁之情。” 曹休转而就问:“也有担忧河北袁氏乘机进兵的,我军与袁氏乃是死仇。他若举兵来攻,甘宁也出兵呼应拖延我军,则形势危急。” “这个问题是你在问,还是为他人询问?” “侄儿有此顾虑,伯仁、子丹也有。” 曹休为曹操斟酒,继续说:“经此一战,我军士气大丧,也难封锁南岸渡口。渑池近日就有援兵进驻,围渑池而击援兵之计恐怕难以施行了。” 渑池距离雒阳不算远,大军粮食补给也算顺畅,有史涣督管的后军做转运,不需要为军粮而担心。 曹操想了想,端酒饮下,说:“勿要惊乱,小贼不会坐视袁尚兼并我军。我军不可轻易退兵,现在退兵,军心未固,脱营之后,吏士鼓噪难以弹压,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示意曹休继续给自己斟酒,曹操则嘱咐说:“昨夜遇袭时,子孝为救援中军,所领部曲杀戮溃兵过甚。他已失了军心,又负重伤,这是坏事,长远来看也是好事。如此他也好收心研读兵法,未来成就只会更高,而非斗将、勇将。” 曹休似懂非懂点头:“是,侄儿也会时时研读兵法。” 曹操拿起筷子吃菜,吃了几口就厌倦不想再吃,可见曹休殷切目光,也就强忍着不舒服勉强将半碗米饭吃完。 停了筷子,曹操又端起酒杯饮一口算是漱口,吞咽后望着悠悠苍穹:“我在这里失去的,一定要从袁本初儿子那里讨回来。这竖子闻我兵败,势必来犯,我以静制动,必叫他知我厉害。” 曹休听了也是点着头,面露希冀之色。 现在急缺一场胜利。 而现在军队不能出营,必须等情绪稳定,接受并认命后再调动,才不会出现大面积哗变、溃逃。 等到能出营作战时,大概河北军队也就有了行动。 换言之,等袁尚做好战争准备并将军队调到孟津时,曹军主力就恢复了行动力。 至于甘宁会不会死追猛打咬着不放? 曹休不怎么担心函谷道的地形就决定了断后难度很低,两支军队交替后撤,就能挡住追兵。 还有就是,函谷道地形非常适合伏击。 没有必要的话,甘宁不会轻易发起追击。 曹休离去后,一身血腥气味的韩浩捧着一卷竹简来见曹操。 这是昨夜斩获的敌兵首级统计,曹操拿起来随意扫了几眼,做出嘱咐:“眼前不便检首,就丢在营外暴晒。” 三四天时间,这些头颅就会被鸟雀、蛆虫蚕食的只剩下骷髅。 韩浩神情沉静,拱手:“喏!” (本章完) 第382章 民心惧曹 第382章 民心惧曹 渭南驰道上,捷报急递狂奔。 来新丰找朋友的杜畿拉着驽马缰绳,扭头望着二十几步外御道正中疾驰的信使与副骑,不由想起了去年沿着驰道往来狂奔的大司马与太史文恭将军。 现在想起来,杜畿感慨不已。 心中多少滋生一些失落情绪,但也觉得大司马对自己是很有诚意的。 总觉得那个留守长史崔州平很快就会完蛋,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可崔州平完蛋后,谁合适接替呢? 反正自己不是很想,天下形势多变的根由就在于摸不清大司马的底线。 崔州平或许只是试探底线的一颗石子,这或许也是崔州平自己乐于接受的一种命运。 反正自己杜家比不得关东大姓、冠族家大业大,真没必要去试探什么底线。 如果机会摆在面前,一定要拒绝。 默默告诫自己,杜畿不由想到了苏则。 苏则始终都没追上大司马,大司马去上郡准备出塞时,苏则就去追,没追上,现在应该追到了河西。 前段时间大司马返回甘泉山,也不知道苏则有没有跟着往回来追赶。 如果往回追赶的话,大司马又返回河西,这如果再错过的话,以苏则刚强秉性,会不会恼恨羞怒的饮剑,来个痛快一了百了? 杜畿思索着,重新翻身骑上驽马。 他的目的地是新丰郊外的一处田庄,这里羁押、收治了一批太原、河东从叛豪强的亲族、家眷,其中有几家是京兆尹张时上任时带来的乡党、友人。 这些人跟着张时一起突围时被太史文恭击斩,后来家中子弟响应王凌号召从叛,家眷族人被牵连,贬为奴隶后分配到了各处田庄。 杜畿来田庄也只是送来两袋粮食,没有这些粮食,这些奴隶也饿不死。 只是这些粮食代表他个人的态度,能让分管田庄的田吏高抬贵手。 对于这些二郡从叛大姓、豪强的家眷族人,各处田吏敢下死手折磨的没几个人。 正所谓物伤其类,关中士人与士人出身的官吏会本能的为这些奴隶提供一些小方便。 再是奴隶,这些人,哪怕女眷也掌握着各种经营、持家技能,平均来说,女眷文化水平比田吏高。 当杜畿来到田庄时,就见与张时有关联的五家奴隶正围在一起增修土屋茅草。 十几個孩童也在帮忙递送茅草,只有三个幼童在草堆边上玩耍。 其中一个女童三岁模样,静静坐在石块上,安静模样惹的杜畿侧目多看了几眼。 这里的田吏已快步迎上来:“杜先生,今日来的不巧,我们百户已督兵赴战去了东边弘农。” “这也无妨。” 杜畿也回礼,笑着说:“承蒙大司马洪福,今年杜陵夏秋丰收,想着照料友人家眷,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这……百户不在,小吏岂敢做主?” 田吏为难,他只是斗食小吏,又没有军功在身,出身只是因为他种地种的好,被推举成了田吏。 有劝农、改良种田技艺的职责,也兼职管理这处田庄的奴隶。 青壮都已抽走在别处集中干重体力工作,田庄的管理工作并不算劳累。 毕竟是奴隶,身份贬的太低了,这些士人、豪强出身的奴隶反而更加顺从,有工作积极性。 大司马对外战争胜利越多,这类士人贬斥的奴隶积极性越高。 田吏说着见杜畿收敛笑容,立刻又说:“大司马说过,百姓法无禁止皆可行,杜先生是民,幕府、郡县、百户所上面也没有禁止百姓赠粮给奴隶的公文,小吏看来这自然是可以的。” “那就有劳足下代我向各家分粮,一袋分给故旧五家,一袋分给田庄余下各家。”杜畿说着拱拱手,田吏也赶紧拱手回礼:“使不得,能为杜先生做些事情,小吏跟人说起来也痛快。” 田吏说罢,又左右看一眼,低声说:“司隶校尉元常公府上曾来人,想要赎买两户女眷,说是要充给仆僮做妻。” 杜畿听了皱眉,也说:“这种事情我在杜陵也有听闻,说是钟元常已赎买、解救了近百户孤寡隶户。他既然肯出钱赎买,又是孤寡隶户的话,你们照章办事即可。能被赎买,也是一桩善事。” 田吏听了也是点着头,分配给各处田庄的隶户掌握了许多生产、经营技能,从发配之初就给了赎买、自赎的机会。 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拿这些人当普通奴隶来使用。 实在是因为二郡豪强从叛,必须从严处理,贬为隶户后,也是公有资产,不能轻易损耗。 所以今年夏收后,一些关中有亲旧相识的隶户就被赎买回去,再倒一遍手续就成了关中郡县的编户。 一些人八月底已经申请授田,获得了田产。 与田吏又闲聊几句,感慨一番大司马英明神武,关中士民生活越发幸福之外,又一起低声讨论了东面弘农爆发的战争。 对甘将军能不能挡住曹军,田吏多少有些担忧。 甘将军此前没有单独领兵的辉煌战绩,对面来的又是鏖战天下二十年的凶残曹军。 生怕曹军突破弘农杀入关中,坏了所有人的好生活。 今年才算关中大治的第一年,夏秋两季收获依旧勉强能支撑各处熬过这个冬天,明年依旧有青黄不接饿肚子的苦日子要熬。 等各处田产适应精耕恢复肥力后,才能真正供养关中暴涨的人口,并有盈余。 到那个时候,主粮充足,各种副食品也就能摆上餐桌。 田吏感慨赞叹也非常的遗憾,就可惜他冬天才分配了一个妻子,跟着妻子一起来的儿子还小,不然也让儿子去当义兵。 只要守住潼关一线,等大司马回师,那敌军自然不足为虑。 故而郡县还未下令,许多民壮已自发开始向潼关聚集。 如果进犯关中的是其他人,他们不一定这么积极、愤慨。 可来的是曹军,谁敢心存侥幸? 杜畿明显察觉关中人的心气已经发生了转变,心中那点不自在也就这么消磨不见。 他回去的路上,就见一支长安士人组成的义兵队伍向东开拔。 领头的是王粲,王粲骑着高大黑驴,这黑驴子健壮,比杜畿的驽马还要高三分。 两人见礼,在路边聊天。 王粲就问:“先生可知弘农战事?” “不知,但我有函谷天险,如今之函谷不利于大军行进,以我观之,曹军会被甘将军挡在陕津以东。” 杜畿神态沉稳,语态自信:“大司马明知曹操迁入河洛,却前往河西经营西垂之事,说明大司马已有应对之策。我以为,长安大学生止步于潼关即可,不应深入弘农,以免干扰甘将军。” 王粲微微皱眉,就说:“我也是如此做想,长安大学生乃大司马心血,负有众望。若赴险地,虽能激励吏士,但也是明珠暗投。若有折损,坏的是未来基业。” 随即王粲就问:“先生乃关中大儒,受吏民爱戴,可否同赴潼关,以应幕府所需。” 杜畿听了扭头看一眼驰道上结伴行进的大学生,摇头:“某负罪之人,不敢叨扰。” “那先生珍重。” 王粲也不再规劝,拱手施礼,杜畿也在马上回礼。 一人轻踹马肚子,另一个顶胯蹭了蹭驴背,就这么错身而过。 (本章完) 第383章 安然渡过 第383章 安然渡过 约到日暮时分,夕阳在侧时。 睡了整整一日的甘宁才睁开眼,只觉得身心疲倦酸软。 他揉着发干双目想要翻身而起,腰背酸困,腿脚筋骨也使不出多少力气。 无奈只能转身双手撑着木板床,这才勉强从床上起身。 很想屈身穿皮靴,但拉伸筋骨让他周身酸痛难以使劲,也就放弃踩踏木屐,伸手扶着墙走出营房。 营房外就是军营校场,许多军士正围坐成一个个小团,吃着晚饭。 许多人如甘宁这样,要么奋战脱力,要么是重伤后吃鹅肉饭团。 甘宁也清楚只是目前身体不适应,但稍稍活动,自有源源不绝的活力滋生。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也习惯这种状态,甚至感觉经历这种状态后,他们的筋骨会更为强韧、坚固,爆发力、耐力也会有所增长。 见甘宁睡醒,当值军吏就问:“将军,要不要饮用鹅骨汤?” “嗯。” 甘宁简单回应一声,就问:“黄元吉呢?” 这是他的亲卫将,当值军吏回答:“元吉伤重,还未睡醒。” 甘宁也就点点头,见几个军士给他搬来矮凳、方桌,于是也就落座,闭上眼睛养神。 只要闭上眼睛,就本能的回味昨夜的战斗经历,尤其是昨夜启用的狼牙棒、连枷狼牙棒,这些新式破甲军械的手感很是带劲。 哪怕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重装甲兵,天色那么黑,连枷狼牙棒当头砸下去,哪怕吕布复生也要砸的吐血。 昨夜曹军外围已然有备,能快速突破,击垮对方掀起大规模的混乱、溃败,就凭两点。 第一就是己方铠甲精良吏士悍不畏死,第二就是狼牙棒、连枷狼牙棒破甲、致死攻击效率极高。 再精锐的曹军甲兵,挨上一下,哪怕成功格挡,也得倒下。 半迷糊状态下的甘宁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几乎就是刚闭上眼的瞬间,就听军吏对他说:“将军,汤锅来了。” 甘宁睁眼,就见一个黑陶砂锅连着盘子摆在面前正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碟麦饼。 他搓了搓手,用筷子夹着盖子放到一边,闻着浓郁汤味就感觉自己气力快速恢复,就连浑身筋骨酸痛也在减弱、消退。 拿起汤勺舀了半勺,先是吹了吹,送到嘴里。 一口咽下后,立刻就感觉周身酸痛感急速消退,就连略昏沉的脑海也清明起来。 原本抓勺子的右手有些不适应,这种不适应很快消退。 整個人仿佛焕然一新,甘宁又饮半勺骨汤。 这是真正的骨汤,大白鹅剔肉后,所有的骨头就会捣碎成骨渣,混合各种香料炖汤。 怎么吃大白鹅,一直是一个相对深奥的课题。 喝了几口汤,甘宁才开始吃黑陶砂锅里的豆腐块、鸡蛋、牛肉片,吃完砂锅的食材,甘宁又将麦饼撕碎放到砂锅里,端起放温的砂锅大口喝着。 喝光汤他瞥了眼锅底一层细密骨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用麦饼刮起来,卷了后送嘴里一口咽下。 饱嗝之后,甘宁抚着圆滚滚肚皮:“取我马来。” 他也往校场中走去,几个附近老兵站起来就问:“渠帅,今夜打不打?” “不打了,好生歇息。” 甘宁回应一声,就快步而行,很快他就骑马出现在南面城头。 翻身下马,脚踩木屐到城楼上仔细眺望。 见曹军营垒依旧立在原地,甘宁不觉得意外。 一个营督后脚也驱马来到南城,快步登上城楼:“将军。” 甘宁回头瞥一眼,就问:“元胜啊,今日曹军可有异动?” 蔡元胜上前几步看一眼楼外略显昏暗的情景,就说:“今日有两队曹军抵达,观其规模,各在两三千左右。另有两千余人后向东撤离,应是伤兵。” 他是甘宁后续纠集的部曲,赶上了黑熊给亲兵改名、赐名,原本他叫做蔡胜,跟着黑熊的第一批亲兵混了个元字。征讨河西时,原有的亲兵都已经下放领兵,现在第二批亲兵也有一次改名、赐字,这次集体给的是一个义字。 三个字的姓名本就不常见,现在大司马幕府麾下的中低层军吏多是三个字的姓名,带元字的是亲兵下放,其他两个字多是出身太低,立功授官时改名。 甘宁听了皱眉想了想,又问:“现在与陕县通道如何?” “敌军封锁如旧,砍伐树木壅塞道路,并设伏兵截杀。倒是北面河岸畅通,张都尉聚集三千步骑就在北岸,随时可以渡河增援。” “我不需要他增援,传令北岸,让他按计入驻陕津。陕津稳固,则关中稳固;关中稳固,则不会坏西垂计较。” 甘宁说着取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弘农郡守银印皮袋抛给蔡元胜,蔡元胜双手接住,转身就去书写军令,并直接盖印。 随后蔡元胜拿着印袋与公文来见甘宁,甘宁见内容无误没有歧义,也不在乎蔡元胜蹩脚的措辞和勉强能立起来的文字,就接过笔在帛书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与防伪押。 重新挂好印袋,渑池的县长穿戴无袖皮甲也迎上来询问:“府君,今日县内民壮应募,义兵扩增到五百余人;县外义兵、残兵也有七百之数,职下不敢放入城中,已授令退往陕县。” “嗯,今夜街道、城墙夜禁岗哨之事交给城内义兵,营兵巡哨,夜禁口令是曹操。” “曹操?” 县长反问,也像是呢喃,拱手:“是。” 不见甘宁有其他安排,县长也就后退几步离去。 这时候夕阳就剩半个挂在西垂山头,甘宁睁眼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太阳,又看看对面的曹军营地,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城内大白鹅储备不足,今夜他还敢袭击。 此刻曹军大营,韩浩正来请示夜禁口令。 曹操正拿着打扫营地捡到的一柄尖角锤把玩,见上面有鎏银的闪电纹饰,又思索着今夜口令,就说:“冬雷,取冬日惊雷之意。” “是。” 韩浩应下,后退时见曹操神情沉着端着姿态,就劝说:“明公,今日营垒增固,吏士安定,还请明公早些安歇。” “元嗣安心,我并非忧虑贼将来袭。世上岂有接连劫营之事啊?” 曹操说着笑了起来,韩浩也勉强笑了笑,后退转身出帐。 他离去后,曹操扭头去看东北方向。 此刻函谷旧关内,曹仁仰躺,张口吃着曹纯喂来的肉糜粥。 曹纯神情内疚,始终低着头,也有难以控制的愤恨情绪。 曹仁勉强吃了一碗,就说:“时局变化,非你我兄弟所能左右。” 曹纯勉强点头,他现在不是什么虎豹骑督,曹仁也丢了前军。 也就忠心耿耿的千余部曲态度强硬跟着撤回来了,以及千余伤兵。 丢失了兖豫二州,退守河洛地区,已经不需要曹仁出面团结、拉拢其他外围军吏、势力。 只是守御、经营河洛的话,曹操游刃有余。 资源这么少,更值得培养曹丕、曹彰、曹休、曹真这些人。 否则没有这些人成长的资源,难道未来真要曹仁继承一切? 此刻兄弟两个各有想法,只是碍于曹仁伤势,又不好深入交流。 也就怀着心事,曹纯返回自己的房间歇息。 辗转反侧,始终觉得当初让自己率兵进围皇宫时,曹操就没有安好心。 所以自己也没必要感激。 可曹家与河北是血仇,关中更是很难看上自己兄弟这样的败军之将。 去投淮南新帝,对方必然忌惮自己,进而牵连曹仁。 曹纯思来想去,没个头绪。 (本章完) 第384章 争权苗头 第384章 争权苗头 甘泉山,甄宓的木楼下。 幕府三巨头坐在凉棚下干瞪眼,孔融事不关己只是单纯围坐在营火前,坐在上风口摊手烤火。 司马张定板着脸,长史崔州平不死心,又催促说:“曹操天下枭雄,他倾尽大军来攻,岂可小觑?如今事急,当尽起三辅大军,也要向平难中郎将、河北大将军请援,使夹击河洛,袭曹操之后。” 张定扭头去看其他方向:“君上不在,我等不能调兵!外交大事,没有君上授意,谁又能做主?” “君上不在,可主母在此,何谓无主?” 崔州平瞪着眼睛,一脸正义,呼喝:“如今只调京兆东六县、冯翊东七县、河东南七县前后不及一万兵马,合弘农之兵也不过两万,如何能抵曹操十万之师?一旦敌军突破潼关,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君上!” 张定回头也瞪着崔州平:“君上临行已有调令秘授给夫人,东面御敌之事都已委给甘兴霸将军,长史公难道不相信君上的决断?” “可曹操有十万大军,皆虎狼之师!” 崔州平愤恨盯着张定:“函谷新关徒有其表,又落在敌军手中,兴霸将军驻屯渑池小城如何能抵御!我关中大好基业,难道要被曹军付之一炬?” “君上已有安排,夫人也不会插手军事、外事,希望长史公不要让夫人为难!” 张定也挺直腰背,怒视崔州平,同样气喘吁吁,扯着嗓子吼叫。 崔州平见压不住张定,就扭头看孔融:“文举公,此社稷存亡之事也,关系关中百万军民安危,文举公何不仗义而言?” 孔融见一些掾属也眼巴巴望着自己,面有期盼之色。 皱眉想了想,孔融就说:“论用兵,天下无人能及君上。这用兵啊,首在知己知彼,以我来看,兴霸将军必有世人所不知的殊异才能,故而能得君上器重,委以门户重任。” 崔州平气笑了,抬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额头,急的跳脚:“文举公!某久在荆州,岂能不知甘兴霸何种人也?此人素来骄横不乏,又无大战经历,如何能抵御曹操?” 感觉往孔融脸上喷口水有些不礼貌,崔州平后退半步盘坐,努力用沉稳语气说:“以我来看,甘兴霸已然技穷。世上哪有大将亲往劫营的?他若有失,局面败坏,如何向君上交待?” “今虽侥幸小胜一场,他更谎报军情,哪有千人劫营千人同归之事?如此狂妄虚报军情,欺我等不知兵,还是以为我等昏聩?” 崔州平又控制不住情绪,他是真的看不上甘宁,甘宁的捷报更是疑点重重,经不起推敲。 许多有生活经历的掾属也是赞同不已,他们是真的看不上甘宁。 哪怕战报里报个折损三成,大家勉强还能接受。 竟然报了个一人未损,谁能信? 这不是前线损失多少的问题,是甘宁的态度有问题! 留守主簿诸葛瑾坐在下首不言语,努力让自己存在感消失。 偏偏这个时候崔州平转身来看他:“诸葛主簿,还请通报主母,请主母出面决断此事。” 诸葛瑾不想搅合这种事情,可也担心甘宁那里出问题,就说:“长史公,弘农即便有失,冯翊、京兆东十三县军兵、义兵亦有万余人驻屯潼关。以曹军之速,等他们来时,我们也能核实渑池战报虚实。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还是不要让夫人为难。” 诸葛瑾说完就看向留守的黄阁属吏们:“天色已晚不宜叨扰夫人,散了吧。” 不管面面相觑的属吏,诸葛瑾自己起身要走,见崔州平探手来抓他衣领,诸葛瑾转身翻滚两圈躲开,起身快步就准备走。 崔州平又去看西曹司马芝:“子华备受君上信赖,主管幕府内务,何不进言主母?” 司马芝抬眉看崔州平:“我赞同张司马的意见,论用兵选将,当世无人能及君上。君上既然将东面之事托付给兴霸将军,我等静候佳音即可。” 崔州平质问:“可万一形势有变,又该如何?” 司马芝笑了笑:“我曾为京兆都尉,若兴霸将军有失,潼关守军至少能阻挡曹军五日。五日内,京兆可出兵两万,协同扶风、冯翊,十日内可聚八万大军。” 顿了顿,司马芝又说:“京兆、冯翊东十三县驻军眼前只征调一半,还有一半,两日内就能调入潼关。所以潼关万无一失,没有什么意外,足以坚守到三辅援军聚集!”崔州平又去看东曹傅干,傅干索性冷笑:“长史公开口质疑君上所举大将,闭口就要请夫人执政决事。是不是前几日听了夫人河北口音,才有这种想法?” 说着傅干起身,自己整理自己衣领、袍袖,从容说:“还请长史公念在夫人同乡的份上,不要为夫人招惹祸端。” 说罢,傅干施施然转身走了。 几个关中出身的掾属互看一眼,也就走了。 崔州平立在原地深呼吸,又去看孔融,孔融还是笑了笑:“刘景升若是能识人用人,又何以困顿至此?岂不见荆山宝玉之事?以我观之,这兴霸将军便是荆山宝玉,唯君上能识其大才。” “也罢,罢了。” 崔州平喟然长叹:“老夫也是担忧君上基业受损。” 没有人接话,反倒诸葛瑾转身就走,带走了黄阁众人。 黄阁都走了,其他诸曹主管、副官哪里还敢多留,纷纷退去。 眨眼间就剩下了幕府三司,司直孔融也是挣扎起来,揉着发酸的腰胯,对着崔州平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一声长叹,转身走了。 司马张定也起身,将头盔戴上扎好盔带,对当值女官说:“敌兵犯境,难免会有奸细乘机生乱。夜中严加巡视,若有敌情吹响铜哨,自有巡查骑士接应。” “是。” 穿戴皮盔、皮铠的健壮女官拱手见礼,张定这才瞥了一眼崔州平侧脸,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随着张定离去,站在周围的一对对持戟卫士次第转身,随张定离去。 崔州平无奈,见女官指派两名女卫持火把来为他指路,崔州平只好转身,再也挺不直腰背,跟着昏暗火光离去。 楼上,窗户侧旁,甄宓垂眉看着离去的一群群幕府官吏。 见外面的木门被合上,她才松一口气。 这时候她才抬手揉自己肚皮,哀愁不已。 不由得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很想去前线。 隐约也能听清楚下面的争论,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想卷到河北人、关陇人的争斗中。 可河北出身的消息已经隐瞒不住,很快各种试探就会扑面而来。 甄宓感到压力沉重,对崔州平也生出怨气。 就连挑破此事的傅干,也被她记恨。 傅干敢挑破,肯定就不怕自己记恨……或许傅干已经在想办法企图废掉自己。 甄宓感受压力的同时,惶恐情绪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至于找河北人获取支持和保护,这会暴露身份,连累家人。 再说了,同床共枕那么长时间,甄宓不想跟其他力量有什么牵扯。 (本章完) 第385章 谋划鲜卑 第385章 谋划鲜卑 又两日,河西。 北风狂疾,营寨角落处还有残存的微薄积雪。 早餐之后,千余吏士出营到营外观察、学习,在这里已开挖了几座相对简陋的地下窑洞、地窝子。 其中一座窑洞内十分温暖,里面灶台燃烧,烟气通过石片搭建的烟道排到洞外。 这烟道又紧挨着木床,黑熊观察思索后,对主持这座窑洞修建的百人将说:“你这排烟看似是取巧了,但依旧有危险。我的意思是将灶台放在洞口附近,以火炕向内排烟。最里头开挖排烟道,竖直通向地面。如果排烟不畅,再修建壁炉。” 百人将手里抓着木炭就在黄土墙面上绘画:“是,职下稍后改进,等火炕干燥后再请君上检验。” 黑熊只是点点头,又来到附近的其他地下窑洞、地窝子检查。 大一些的窑洞除了驻屯精锐甲兵外,还要储放各种军械、物资。 普通吏士生活起居的地窝子就简陋许多,保证冬季不受潮、不受冻即可。 检查完毕后,黑熊与杨阜乘车回营。 边郡塞外建设营寨历来都是板筑土墙,附近若有森林就会伐木制作木制营寨。 但也有挖窑洞的,多是在山区、坡上,即便有挖地洞、地坑,也都是小规模行为。 全军推广挖窑洞、地坑抗寒技术,自然是为了以后直扑西域做准备。 向西域进军,势必是一个复杂的工程。 从河西走廊向西域铺设营地、直到形成完整的补给、运输线才算做好出征准备。 适合修筑营寨的地方就走传统方式修筑营寨,并军屯储粮;不适合的地方就开挖大量地洞、地窝子,以便未来军队调动时歇脚,节省扎营时间。 这样的运输线站点不仅要向西域延伸,还要走云中、代郡向辽东延伸。 战车上,黑熊拉展二尺长的牛皮卷轴,由衷感慨说:“人力匮乏啊。” 杨阜坐在对面一手扶着护栏,就劝说:“君上,眼下展望西域未免遥远。” “我也没想着一劳永逸解决西垂。” 黑熊也知道杨阜在怕什么,远征西域是一个繁复、浩大且沉重的军事工程;以武帝时期尚且打的天下户口消失一半,更别说是现在。 可驱赶诸羌主动离开河湟,是发展凉州最关键的一环。 别以为河湟诸羌请降、服软,就能保证凉州的局势稳定。 想要树立施政威严,必须踩踏河湟诸羌的尸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有河湟诸羌有这个体量和影响力。 打掉诸羌,以后施政时,凉州的汉豪强即便想反抗,也是无根之木,难以援引外力。 凉州的豪强好收拾,不好处理的是这些豪强的好邻居。 所以想要让凉州上到豪强,下到百姓服从政令,就必须拿河湟诸羌开刀。 这样军事负担也小,能将更多资源投入到再生产,激发生产积极性和效率。 河湟诸羌就两个选择,不走,被联合打击,成为凉州恢复的资粮。 如果走,留下部分尾巴拿来立威,然后主力去搅乱西域。 至于汉军什么时候能出兵西域? 快的话,五年。 这是黑熊的乐观顾忌,如果只是奔着抄掠、杀人,两三年后就合适出兵。 就西域各城邦、行国的分布,一战灭一国,走到哪里灭到哪里,对他来说就是旅游的事情。 可人口终究是宝贵的,西域又的确过于遥远。 只有关中彻底稳固后,才有发动西征的条件。 期间,恢复凉州生产力,修好一座座中转站就可以了。 黑熊解释一句,又低头看地图,望着标注在代郡的步度根,他不由皱眉。 他对步度根这個名字略有些熟悉,但更熟悉的是一个叫轲比能的名字。 对照两世见闻以及现在对东部鲜卑的了解,已经可以确认轲比能必然是一个比步度根更为强大的人。 这种强大不仅仅是部众实力,也在于能力、号召力。 步度根能成为鲜卑名义上的王,是因为他是檀石槐的孙子,他的兄长和堂兄被自己杀了,所以步度根才能成为王。 轲比能不一样,军事民主制度下推选出来的大首领,如果发展的好,就有可能是下一个檀石槐。从个人能力上来说,轲比能六维属性平均也在九十以上,不是步度根能比较的。 因而现在还需要步度根的存在,以维持西部、中部鲜卑的统一。 如果打掉步度根,中西部鲜卑碎成一地,极有可能角逐出另一个‘轲比能’。 但个人感情上对鲜卑缺乏包容,汉匈之间相互渗透,匈奴本部高度汉化,只要中土强盛,匈奴人能心甘情愿自认是个大侄子、小外甥。 鲜卑不一样,新崛起的鲜卑部落文化完整且纯粹,缺乏归化的动力。 如果可以,应该引导鲜卑西迁。 二十万户的诸羌西迁,或许那里还能勉强共存;可将鲜卑也送过去,那立刻就会炸锅。 汉羌同源,诸羌武装西迁的过程中,肯定舍不得各处城邦的屋舍、田地、坛坛罐罐。 南匈奴人也会有这个习惯,放任西迁的话,可能会用放牧的方式经营征服的城邦,以便于定期收割。 鲜卑人就很纯粹,带过去的只有纯粹的整合。 所以三年内必须出兵辽东,狠狠地暴揍辽东鲜卑与乌桓人,只有这样,才能让中西部鲜卑生出西迁、躲避的决心。 因为草原商道的存在,鲜卑人对遥远的西极之地也是有了解的。 当这里变得不适合生存时,他们自然会远征西迁,换一个地方生活。 杨阜见黑熊沉默思索,也不敢打扰,就处理新来的各种公文,进行分类。 他都是扫一眼公文内容就判断轻重缓急,当他看到甘宁的报捷文书,第一感觉的不相信,但也还是顺着轻重原则将这份文书放到了最上面。 这时候黑熊合拢地图就问:“步度根何时能来河西?” “还有三四日时间。” 杨阜略思索,就说:“君上责令此人率八千义从备战,三四日后他会率前队三千骑抵达河西,后队五千骑半月内抵达。” 黑熊听了缓缓点头,再算上马超、马腾动员的羌骑、度辽营骑士,还有南匈奴这里的两万骑。 仅仅是各方面动员的骑兵力量就接近五万,这种打落水狗、占便宜的顺风仗,凉州豪强能挤出三万步骑。 前提是这真是一场顺风仗,凉州的这三万步骑才能兑现。 所以河湟诸羌的压力很大,要么尽快赶在匈奴、鲜卑主力集结抵达前西迁;要么依托河湟地势,顽强固守。 但有匈奴、鲜卑、北地羌胡这些前车之鉴,河湟诸羌固守的概率不高。 不管他们怎么选,今年对他们来说注定将拥有一个漫长的冬季。 又问了问匈奴的动员情况,黑熊才拿起甘宁的战报。 阅读完毕后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有些担心曹操被打垮。 曹操如果垮了,袁尚将席卷中原。 袁尚与自己一样,依旧承认、使用建安年号,对淮南新帝没有认同。 只是现在的中原已然破败,争夺中原,还不如去争夺青徐。 起码青徐之地还有人口,有产出。 看着这份战报,黑熊又顾虑袁曹合流。 感觉明面上的合流很难发生,但战略上的相互默契配合则难以避免。 从支持刘备接管幽州六郡开始,己方与河北的翻脸、背盟,就差一场战争。 就看幽州那里,是刘备先打袁熙,还是袁熙先对刘备动手。 不过以袁尚、袁熙的胆量,直接动手的机会不大。 所以大概率策动乌桓侵扰、打击刘备治下的郡县。 想了想,就对杨阜说:“义山,传文远将军来见我。” 又拿起甘宁战报晃了晃:“草拟军令,命司马张定调兵千骑,护送甘泉山大白鹅二百只犒赏甘宁。” 再多二百只大白鹅,甘宁死守渑池,守城磨也能磨死最少三千曹军。 渑池是小城,强攻死伤三千人,曹操就打不动了。 (本章完) 第386章 深明大义 第386章 深明大义 代郡也开始降雪,小雪崭新铺在山野。 飞狐道上,刘备引着十余骑向东而行,驻马山脊远眺。 他想要率军返回涿郡,最快的路就是飞狐道。 从代郡南部的灵丘县向东,进入渔阳郡最北的广昌县,再向东过五阮关,就能进入涿郡中部。 走这条路很快,但随时有与袁军主力碰撞的风险。 另一条路比较正规,就是走代郡北部的高柳,顺长城内的道路向东北方向走上谷郡,再从上谷郡折向西南进入广阳郡,从广阳郡的郡治蓟县向南进入涿郡。 这条路实在是太远,渐渐步入十月,山区随时可能被大雪封路。 所以刘备只能走飞狐道,但幽州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要恶劣。 三郡乌桓已经扩展蔓延到了五郡,从右北平、辽东、辽西向西发展,蔓延到了渔阳郡、上谷郡,少部分乌桓聚落游牧时会进入代郡范围。 而涿郡是幽州最南的郡,也是幽州刺史袁熙的根据地。 鲜于辅名义上所领六郡,从西向东是代郡、上谷郡、渔阳郡、涿郡、广阳郡与右北平郡。 右北平郡以东,就是辽西、辽东、玄菟、浪方郡,这些地方掌握在公孙度手里。 三郡乌桓不敢向东侵扰公孙度治下,配合袁氏向西发展,蚕食鲜于辅治下。 鲜于辅是渔阳郡人,真正被鲜于辅控制的也就大半个渔阳、以及半个上谷,一丢丢代郡,目前与袁熙争夺广阳郡。 位于广阳郡的蓟县控制权很重要,谁拿到,就意味着拥有幽州的大义。 目前来说,蓟县还控制在鲜于辅手里,这对刘备来说是唯一的好消息。 至于他的家乡涿郡,则被袁熙实控。 因政治立场和利益的分歧,幽州西六郡碎成了一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方援引乌桓为臂助,一方交好东部鲜卑。 这种激烈对抗的环境下,幽州吏民饱受其苦,普遍有厌战情绪。 刘备对幽州来说不是外人,他的到来,立刻受到了鲜于辅治下、袁熙治下的幽州人欢迎。 各种使者、信使的到来,给刘备展现的是一个破碎的幽州。 唯一还算可以安慰的就是东部鲜卑与乌桓相互制衡,谁也无法独大;同时袁熙不是一个嗜战的人,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这些年与鲜于辅相争,打的都是袭扰战,要么就是策动乌桓袭击、抄掠鲜于辅;鲜于辅这里也是类似的应对手段。 双方没有打过大规模的决战,双方实力保持相对完整,没有出现失衡。 这也导致外围的乌桓、鲜卑难以扩大战果,保证了幽州的整体安全。 没有像朔方四郡那样直接消失,被诸胡侵占,沦为牧马地。 所以这些年里,袁熙麾下的幽州人真的很辛苦,正是这些人的努力,才避免了大规模的决战,和冲突升级。 刘备作为一個边郡人,自然理解幽州人的委屈。 某种程度上来说,袁熙赴任幽州刺史时,就被招纳的这部分幽州人控制了。 彼此相互影响,这些幽州人的努力下,延缓了袁氏兼并幽州的速度,避免了幽州大范围死人。 鲜于辅那边也控制反抗的规模,否则官渡之前反击太过于强烈,那袁绍不可能安心发动官渡之战,必然先要稳定幽州。 所以官渡前夕,幽州鲜于辅在袁绍眼里就是个小问题,是锻炼儿子手段的磨刀石,不值得浪费时间。 等到了现在,袁熙麾下的幽州人也受袁熙的影响,立场发生了变化。 总之,幽州相对于中原四州来说还是很有潜力的;但经不起大规模的战争,如果能平稳全取六郡,才能维持这份潜力,有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相对平稳的接管六郡,攘除屏蔽乌桓、鲜卑的袭扰破坏,幽州的潜力就能爆发。 刘备如今也算是近乡心怯,驻马高处观望飞狐道,不由想起了年青时带着伙伴贩马、走私时的生活。 观望许久,刘备脸都被寒风吹红了。目力最好的张飞突然指着远处道路:“大哥,来了!” 刘备神情一振,仔细去看,就见七八里外一支骑士队伍拐过山脚,渐渐出现:“走,回营!” 周围十几个人纷纷上马,调转马头朝营地而去。 营地附近关羽已指挥士兵采伐树木、灌木,见刘备回来就迎上去:“大哥,韩治中来了?” “嗯,如约而来。” 刘备勒马,嘱咐关羽:“云长随我回营更换衣袍,一同接待这位韩治中。” “喏。” 关羽应下,左右看一眼目光落在赵云身上,当即就把工作交给了赵云。 不多时,袁熙幽州刺史州部的别驾、治中韩珩引着百余骑,驱赶犒赏军队的牛羊兽群千余头缓缓抵近。 韩珩是代郡人,被袁熙征辟为别驾,如今已有五年时间。 被黑熊表任为代郡郡守的孙乾出营迎接,韩珩急忙下马抢先行礼,孙乾也紧跟着还礼,表现的很是谦让。 孙乾拉着韩珩登车向营地内走,这车没有御手,拉车的牛被军士牵着,车速如步行。 没有第三人,孙乾就问:“今大司马意在重整幽州,我主镇北将军名著四海,海内仰望。今奉大司马军令入屯幽州,不知袁使君意欲为何。” “我主袁使君崇敬玄德公,自不敢存有冒犯之意。” 韩珩说着对涿郡方向拱拱手,又继续说:“我州里人久受胡患,今玄德公领镇北之职,鄙州吏民无不欢欣。唯一所虑乃是大司马正用兵河西,若诸胡联军进扰,镇北将军如何能抵?” 到目前为止,黑熊没有对涿郡、广阳郡做什么郡县主官相关的委任,没有侵犯袁熙的实控区域。 孙乾见韩珩言语间底气不是很足,就知道这个人也怕惹怒大司马。 太行山虽然非常的广大,可山西太原、河东二郡发生的事情,如今早已扩散到山东各郡。 韩珩籍贯又在代郡,对关中的忌惮更为浓厚。 有鉴于此,孙乾就说:“我主此来,自然是为了保境安民,更是为了配合大司马,征讨诸胡。河西战事终究有停歇的一日,不知大司马举兵向东欲为幽州扫除边患时,君州里人可能助战?” “此大义之战,又有切身利害,鄙州男女如何能作壁上观?” 韩珩理直气壮:“就是我主袁使君,也会倾力襄助。” 既要出兵助战,开口闭口又是我主袁使君。 孙乾不由多看了几眼韩珩,又说:“交州袁公一事,袁使君是何看法?” “此嘉事尔。” 韩珩认真回答,语气缓慢:“交州亦有书信来鄙州,我主亦常赞叹大司马胸怀开阔。” 这下孙乾露出笑容,追问:“若是袁使君立下功绩,他日拜为凉州牧,公以为如何?” “此……亦嘉事尔。” 韩珩表态,又深呼吸一口,对孙乾说:“还请先生转告玄德公,我主袁使君深明大义。若是玄德公能盟誓不向南动兵,我主愿举州相赠。” 对此孙乾只是笑笑,将这个难题交给刘备自己去衡量。 现在的问题不是袁熙敢不敢跟刘备打,而是袁熙麾下幽州人想不想打。 幽州问题,对刘备来说就是回家问题。 悬在所有幽州人头顶的问题,刘备都可以解决。 所以袁熙,也就成了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 (本章完) 第387章 试剑的石 第387章 试剑的石 邺城北郊,袁尚引卫士、河北文武子弟近千人演武、围猎。 各处山口已经派兵封堵,就等降雪后一起行动。 他的主簿李孚从淮南回来没几天,在反复确认淮南王会迁都江东后,李孚就代表河北拒绝遵奉淮南朝廷。 不求刘馥还于旧都,最起码也该将新都立在许都,最差也应该是寿春或沛县、彭城。 如刘馥那样大跨步后撤……摆明了根本没把河北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如此没有结盟诚意,李孚果断撤离。 李孚行程疲劳,返回河北后就沉心阅读积攒的公文档案。 不止是他在翻阅旧档案,袁尚也抽时间研读积存的档案。 特别是袁绍攻灭公孙瓒时期的各种公文、密信档案。 当年公孙瓒何等的猖狂,还不是被压着打了下去? 公孙瓒衰败的转折点有两个,一个是杀刘虞,另一个是亲近小人。 杀刘虞导致幽州反抗势力群起,牵制了公孙瓒分布各方的战争潜力;正面战场失利后,分派各处的官吏也就遭到了攻杀、驱逐,瓦解了公孙瓒的统治根基。 至于亲近小人,这个错误没必要细究;毕竟快要围杀公孙瓒时,袁绍也临阵换将。 总之,公孙瓒当年败亡的关键,就是杀了刘虞。 同时为了击败公孙瓒,袁绍用了一种十分极限的攻势,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尽可能策反每一個能策反的人。 打到最后,公孙瓒虽然还有外围据点、力量,但已经开始猜疑并沮丧,斗志消沉,沉湎女色静静等待灭亡。 袁尚沉心研读,开始思索谁是刘虞;如果一个人不够,几个人凑在一起,应该能比得上刘虞的影响力。 还有就是鲜于辅,刘备能不能成为反攻‘公孙瓒’的鲜于辅。 总之现在有一点非常明确,幽州人是拥护刘备的,目前不具备与刘备硬抗的条件,尤其是在幽州本土。 刘备身后是关中,杀匈奴、鲜卑如割草一样,幽州人久受边患,自然清楚关中的强锐究竟何等的强锐。 不仅幽州人清楚,乌桓人也清楚,所以不能单纯的指望蹋顿、楼班这些人主动去碰撞刘备。 或许这些人已经开始向刘备派遣使者,寻求交好的途径。 诸胡只可以引用其力量,决不能充作倚仗。 诸胡,是靠不住的。 恩义无法约束,盟约信义更是无法约束。 袁尚苦思破局关键时,族叔袁春卿来见他,带来了幽州的信使。 书信呈上,袁尚阅读后递给袁春卿、李孚阅读,等两人交还书信后,袁尚就说:“刘玄德当世枭雄也,今回幽州,如蛟龙入海。休说是我,关中也将难以制衡、约束。” 袁春卿开口:“我听说玄德公至今无子,一双女儿皆在关中,似有联姻之意。” 袁尚点着头,不由微微皱眉,黑熊也将联姻玩的很溜,马腾、马超已经成为关中大将,如今节制的兵马已超过投降、依附之前的规模。 等马超的其他一帮弟弟历练成才,马氏兄弟尽数为将,极有可能再出一个马氏皇后。 思索着,袁尚就问:“叔父,小妹近来可有书信?” “半月前捎回书信。” 袁春卿神态如常:“自入关中以来,大司马恩养有加,却不曾侍寝。” 为了抬高出嫁族女的地位,才临时过继到他名下。 嫁出去的,只是袁氏族女中一个年龄相对合适,又略有姿貌的孤女罢了。 袁尚听了不觉得意外,可情报显示最得宠的是一个河北口音的女子。 这个消息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只能本能的忽视这个信息。思索着,袁尚抬头看远处群山轮廓:“如今兄长在交州,也不失为退路。” 袁春卿听了默然,他的父亲就避乱于淮南。 李孚南下时就派人找到,并给与资粮安排护卫,已经送往交州去了。 安全抵达交州,袁谭自然会派人来河北。 袁尚忽然感觉刚才说的话不是很吉利,转而就问李孚:“我兄弟退让一步,使刘备全据幽州六郡,可会离间此人?” 李孚认真思索,想了想还是说:“玄德公信义之人,幽州六郡实难动摇其心志。何况玄德公无子,今一双女儿俱有归宿,想要游说、策动玄德公举兵脱离关中,则千难万难。以仆观之,当联合辽东公孙度,合乌桓、鲜卑围攻。如此内外合力,关中援兵未来,则破其军。” 袁春卿低头不言语,袁尚神情为难。 西垂战事拖延不了多久,等对方调头来打东部鲜卑,只要得手,那么刘备在幽州的威势将无人能撼动。 别看现在袁熙迎刘备入涿郡,可短期内刘备是不会主动对袁熙下手的。 所以这个冬季,袁熙依旧拥有策动本部的影响力。 刘备这个人再能勾人,也需要时间,才能逐步将袁熙掏空。 要武力解决刘备,这个冬季就是唯一的机会。 可把刘备解决了,就要面露来自关中的全面侵攻。 关中也有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足够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通过联姻,马腾、马超父子暂时可以充当西垂屏障;而刘备,似乎可以充当东北方向的屏障柱石。 提前打掉刘备,固然能斩断关中的一条手臂……但后果是很明显的,会引黑熊亲征,抵抗越激烈,黑熊亲征频率越高。 如果只是击败、驱逐刘备……一样的,黑熊依旧会亲征,刘备这种宿将又能成为偏军,到时候一样难打。 所以必须除掉刘备,继续劝降、游说刘备自立,以麻痹刘备。 期间做好各种准备,奇袭刘备! 李孚的意见不仅仅是李孚个人的意见,李孚立场与审配类似。 这或许也是审配、河北人的主流意见。 如果连刘备都没法干净利索击溃、歼灭,又如何能鼓动、激励河北各家堵上一切,去跟关中争夺天命? 至于所谓的淮南新朝,从对方确立所谓的建业为都城时,就被袁尚、河北人看扁了。 真的很难正视对方,原本还以为能发起反关中的联军,结果却是个自守之贼。 大概也是淮南朝廷定都建业,才让刘表出手血洗了荆襄大姓。 刘表父子与荆襄大姓决裂,意味着影响力大减,对关中已构不成威胁。 没有关中的扶持,他们父子极有可能被荆南、江夏剿灭。 总之,袁尚看不上淮南新朝;曹操又龟缩河洛之地,广袤的中原四州就摆在河北面前……这个冬季反应快的话,可以在声势上反超关中。 大势力对抗,战场之外拼的就是声势,声势强,凝聚力就强,内部积极性就强。 可如果这次对刘备的行动失败……也无所谓失败的后果,连刘备都打不过,还有什么与关中对抗的必要? 袁尚隐隐间明悟了,打不掉刘备,就轮到自己来当公孙瓒了。 此刻他没有恼恨,只觉得刘备来的正是时候。 涿郡位于幽州最南部,这就是机会。 这个机会,其实真的很妙。 思维落定,袁尚云淡风轻模样,对李孚说:“玄德公回乡在即,可携厚礼拜访。其宗族近支尚存,可游说过嗣之事。待玄德公有后,或许会生出变化。” 李孚观察袁尚神态,顿时心中了然,拱手:“喏,仆明白。” (本章完) 第388章 嗣子人选 第388章 嗣子人选 随着袁熙主动放开飞狐道迎刘备入涿郡,整个幽州六郡各方震动。 鲜于辅这个层次早有准备,但也有次一级的军阀。 割据渔阳郡南部三县的王松也正为前路而感到迷惘,就找几个依附他的士人商议,谋求对策。 涿郡西乡侯之后的刘放就在席间,其他几个人提议不能令王松满意,就劝说:“往者董卓作逆,英雄并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以至于曹操作乱弑杀天子。观今日形势,惟大司马能拔拯危乱,匡扶社稷,奉民伐罪,所向必克!” “昔以二袁之强,守则淮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今以大司马威势,乘胜席卷,已清河朔,威刑既合,诸胡乞降,大势已现。” “故速至者渐福,后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时也。” “昔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识废兴之理,审去就之分也。将军宜投身委命,厚自结纳。” 王松听着连连点头,起身拉着刘放的手臂笑说:“正是此理,子弃所言甚合我心!我也久闻大司马强盛,心生仰慕,素有归顺之心。只是袁氏窥伺,又有乌桓在侧,故不敢有所举动。今大司马遣镇北将军戍守幽州,正是我效命之时也。” 既然已经当众开口表态,王松也不觉得这是個错误决定。 立刻就对刘放说:“子弃是镇北将军乡里人也,也是汉室宗亲。还请子弃持我降书、籍册前往涿郡,拜谒镇北将军。” “是,将军对我有收留、活命之恩,仆岂敢不效死力?” 刘放也是郑重长拜:“还请将军安心,若不能令将军如意,仆将提头来见。” “子弃实不必如此。” 王松搀扶刘放,安慰宽解说:“边郡将定,我别无所求,宁为大司马治下一小民。” 三县之地真的不够看,但幽州特殊的环境下,才让王松这种层次的军阀得以存续。 听闻、见识过了中原数十万人的大战,以及关中大司马征讨诸胡的骇人战绩。 王松是真的不想跟来自中原、关中的刘备交恶,对方麾下一个百人督经历的战争,杀的人,比他这个三县将军只多不少。 真的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他的这点本钱涉及到对方那个层次的鏖战碰撞,光是外围力量绞杀,就能让他身死族灭。 就这样,刘放带着十几车财物,骑士五十多名,算上仆从总共不到百人仓促出发。 涿郡,楼桑村。 刘备抵达后走访各家,以他现在的年龄,以及这个乱世来说,楼桑村已经没有值得他登门拜访的长辈。 入夜,睡在陌生又熟悉的屋舍里,他久久难眠。 同行的张飞为壁炉增添大腿粗的干柴,他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族人。 父母早亡,张飞只来得及派人修葺坟茔,等空闲了才能去祭拜。 见刘备在榻上辗转反侧又长吁短叹,张飞就问:“大哥,可是担忧袁氏出兵袭击?” “非也。” 刘备披着斗篷坐起来,也来到壁炉前,见张飞在壁炉前炙烤羊腿,也只是瞥了两眼。 他的确有些饿,可又实在是没胃口。 看着壁炉内跃动的火焰,刘备才说:“思念长辈难以入睡,至今无后,也无颜祭拜祖先、父母。” 顿了顿,刘备又说:“大司马近日送来书信,说荆南长沙刘氏有寇氏外甥,英武异常,算起来是益阳长公主之后,是上谷昌平寇氏支族。” 张飞几乎秒懂:“大司马要劝大哥收做嗣子?” 论血统出身,这个寇氏子绝对够格。 张飞没什么想法,自己大哥觉得合适,那就合适。 刘备对张飞没什么隐瞒,就说:“今日看各家子侄,多是乡野粗坯,难以成器。虽有幼童,还能琢磨使之成器。但年齿不足,难以济事。”一个可以依托的继承人,对稳定军心有着决定性意义。 张飞也是缓缓点头,今天见到的二十几个半大少年在张飞眼中资质寻常。 别说收为嗣子,就是当亲兵培养,他都觉得碍事。 再说离乡时间久远,小一辈的感情也就那样。 都是战场搏杀见惯了生离死别,对未经考验的人性、亲情持警惕态度。 只是张飞想了想,就放低声音:“大哥,我听说大司马有意联姻,这样的话,大司马劝大哥立嗣,恐怕有试探之意。” 刘备摇头:“你这是小看了他,他只是觉得我的儿子就该像那寇氏子一样英武。” 刘备又看着张飞侧脸:“我等终究年事已高,若能收下这个嗣子,未来也能照应小辈。” 下一辈里岁数最大的其实是张飞的庶子,但还是太小了。 张飞正用匕首削切炙烤的羊腿,直接送自己嘴里嚼着,才回头看刘备:“大哥觉得合适那就收下,终究是公主、长沙刘氏之后,收做嗣子才不算辱没。可就是以后大哥再有子嗣,这家业如何分割?” 张飞思索着,又说:“若是能联姻,以大司马的慷慨,也不会吝啬王侯之位。这么算的话,收下这个嗣子不算吃亏,明日写信问问二哥,看他怎么说。” 刘备点着头,又说:“这事不急,三弟你有空私下询问云长。我顾虑的是袁氏,袁熙恭谨守礼,反倒显得暗藏祸心。还有袁尚这头小老虎,岂会坐视我全据六郡?” 张飞皱眉:“这有何惧?河北至今没有大将,袁尚若敢亲提大军前来,正好为大司马全取河北。” 对此刘备也只是笑笑,没有理顺凉州、西垂之前,他感觉大司马不可能用兵幽州。 放缓脚步,就是为了给光武皇帝收拾烂摊子。 对于全国性质检地和再分配,刘备自然是支持的。 如果可以的话,刘备也想跟袁氏相互拉扯、混日子。 熬到明年秋季,关中兵征讨东部鲜卑时,那时候彻底连成一片,也就不用担心遭受袁氏的夹击。 现在回到幽州,刘备开始本能的不想打仗。 任何的战斗,都是在幽州这片土地上爆发。 尤其是袁氏一定会策动乌桓出兵,战争爆发,乌桓途径的区域,势必一片焦土。 袁尚可是正面击败过曹操主力的人,刘备不认为自己可以糊弄、迷惑袁尚。 这个冬天一定会爆发战争,可悲的无力阻止战争的爆发。 与张飞闲聊几句,刘备心情也好了一些。 没有兴趣吃烤羊肉,刘备吃了半块麦饼后,就回到榻上入睡。 原本屋舍里是有火炕的,这几天族里也修缮了火炕、屋舍,但火炕还没有烤干,没法睡人。 躺在冰冷榻上,刘备听着张飞撕咬、咀嚼羊腿的声音,更是睡不着了。 不由开始思念甘夫人、糜夫人,自己离开长安时,甘夫人已经有孕,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一个儿子。 刘备对自己的生育力是有信心的,因为战争动荡,所以大家许多子嗣,连着妻妾都没能保住。 如果甘夫人这次生下一个男婴,以关中的稳定,想必也能健康长大,拥有一个稳定的童年和少年生活,有两个姐姐照应,会比自己幸福很多。 思索着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命运,又想起了自己童年、少年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 不多时泪水染湿了枕巾,刘备只是将被子拉高,包住了大半个脑袋。 (本章完) 第389章 幽州整合 第389章 幽州整合 涿郡停留三日后,刘备终于张飞开始向北边的广阳郡蓟县进发。 蓟县才是幽州传统的州治治所,抵达蓟县,刘备就能履行镇北将军职务。 涿县与蓟县之间就隔了良乡、广阳二县。 刘备过良乡而不入,径直向北,即将越过郡界时就见远处关羽督率兵马列阵等候。 关羽驰马出阵来迎,就问:“兄长,袁氏可有异动?” 张飞先一步回答:“袁氏并无举动。” “云长,今幽燕之人皆无战意,袁氏若想开战,只能从冀州调兵。” 刘备神态娴静面露微笑:“若是从冀州调兵,袁熙麾下幽燕之人岂会同意?” 关羽听了这才松一口气,现在不是怕跟袁家打仗,而是一旦开战,就会严重干扰对幽州六郡各类势力的整合深度。 不开战,援引关中威势,以带来的一万两千步骑,足以将六郡消化大部。 而开战,为了获取粮草辎重的补充,以及对方的助战、中立态度,都要做各种让步。 这样哪怕击退袁氏,也会被层层条约束缚手脚,难以继续深入整合。 关羽调转马头跟在刘备身侧而行,又说:“子龙所督乌桓人思乡,子龙有所察觉,如今乌桓人已尽数安置在广阳县内,等待大哥决断。” 刘备听了沉思,他在涿郡多待几天,就是很多元从老兵要回乡,这才耽误了这些时间。 边上张飞就说:“大哥,我看乌桓人如今也知我军威势,与曹操厮杀时乌桓人也都奋勇尽力。现在扣留不放,会伤人情,也会让幽燕豪杰看轻。” 关羽听了扭头认真去看张飞,觉得这不应该像是张飞能说出来的话。 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军心不军心的真不重要,关键还是不能被乡党看轻。 做事、出手就该阔绰一些。 刘备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就说:“如今正是收合豪杰之际,我有意尽数遣返乌桓,使之自定去留。若是开春后肯回来,就上表大司马,将彼辈编户,授予籍册,并勘定牧场。” 被俘的乌桓以代郡、雁门、渔阳、上谷郡为主,是从三郡乌桓大部落里向西迁徙、发展出来的一系列乌桓部落。 算起来这些乌桓,是三郡乌桓内部竞争中主动或被动出走的。 随着步度根请降,这些西迁乌桓小部实际上已经处于关中的威慑范围。 关羽对这个决定不做点评,张飞只是轻微皱眉,总觉得一口气尽数释放有些过于大手笔。 这些乌桓人不值钱,自带的马匹很值钱。 如今返回家乡,征募子弟兵已不成问题。 有马,就能编训自己的子弟精骑。 张飞察觉刘备看自己,立刻就说:“放回去也好,四千多步骑,人吃马嚼耗费不浅。我军新来,粮秣尚且要筹集、摊派,这么多的冬日草料,不易凑集。到时候惹人笑话,反倒伤了大哥威仪。” 这样说完,张飞转而又说:“可是大哥,大司马如今聚兵河西,实难顾应六郡。若少了这四千乌桓义从,若有事,恐受制于敌骑。不若分作两批,先遣返一批?” 关羽不言语,刘备认真思考张飞的提议:“不可。袁氏欲用兵幽州,不敢急攻,否则幽燕之士惊惧恼恨,必与我同心协力与之对抗,这就不是袁氏能轻易取胜的。我以为,袁氏会策动三郡乌桓侵扰。若是这样,更该早些遣归乌桓骑士。” 这种时候不需要去找徐庶这位军师,刘备也能从全局衡量。 在荆豫二州之际找徐庶做军师,就是因为徐庶有足够的人脉和认知,对荆州、豫州方方面面掌握的比较详细,可以对事态做出准确的预判。 而这里是幽州,涉及边事纷争。 很多事情哪怕刘备外出十年突然返回,可他依旧能掌握、洞悉事态的发展趋势。 因为边郡人心变化这种本质,早已被刘备掌握。 如黑熊那样辗转天下去陌生的关中能迅速开辟基业的,全赖战力强横。 当战力足够强盛,就能像黑熊那样快速搅碎固有的局面,并形成一个大致稳定的统治结构。 原本还需要两三年沉淀才能真正稳定的基业,硬是在十万匈奴首级与巨量解救人口、兽群利益冲击下,让关中人迅速成了稳定、牢固、坚实的拥护者。 己方没法与大司马创业时比较,但胜在是本地人,又能援引大司马的威势。 所以刘备有信心快速整合幽州,因为幽州人也不想战争爆发在境内。 幽州人的底线是御敌于外,只要满足这个底线,那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刘备没来之前,幽州人分投各方,就压制、迟缓大规模战斗的发生;现在刘备来了,又怎么可能故意犯错,让自己自绝于乡党,众叛亲离? 对幽州的事情,刘备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当夜住宿在广阳县,刘备入城当面许诺、安抚乌桓骑士的情绪。 要释放乌桓骑士返回部落,也不能立刻释放。 必须要等他进入蓟县,履行镇北将军职权,向各郡县下达相关通知文书后,才会释放乌桓骑士。 不是怕乌桓骑士造成破坏,而是担心化整为零返回部落的乌桓骑士会被幽州豪强抓捕、劫杀。 将事情说明白后,刘备次日午前抵达蓟县。 蓟县城墙高大,至今维护的相当不错。 鲜于辅、田豫以及大大小小豪强、军阀、部落首领或使者出迎。 南门外的河畔田野之上,设立巨大帷幕,宰杀牛羊接待刘备与镇北军的到来。 张飞引着亲兵接管帷幕岗哨工作后,刘备才在鲜于辅引领下入内、赴宴。 宴席之上,刘备当仁不让坐在主位,关羽坐在次席。 目前为止,刘备是孝烈皇帝生前敕封的宜城亭侯,关羽是汉寿亭侯,关羽是天下闻名的军功封侯,哪怕去见大司马,关羽也是有资格列坐的。 刘备端坐,等其他人纷纷落座后,他才对左首第一的鲜于辅说:“公能保全幽州不受诸胡侵害,殊为可贵。是以大司马上表,表拜公为虎牙将军。” 刘备说着侧头去看随员,一人上前捧着‘长安尚书行台’颁发的诏书上前:“左度辽将军鲜于辅聆诏。” “臣在。” 鲜于辅多少知情,心情沉重,缓慢起身,对着持节使者跪拜,使者铺开诏书念道:“卿保全六郡士民有功于国,然与曹贼有从属之名。今褫夺亭侯,除左度辽将军,拜行虎牙将军。” “臣聆诏。” 鲜于辅再拜,取出印绶袋子上缴,又接住了那颗流转很多圈的虎牙将军印。 亭侯没了,从属曹操的前科坏历史也就此一笔勾销。 幽州局面经不起推敲,比如此刻,前幽州牧刘虞的儿子刘和哪里去了? 按着正常的认知,剿灭公孙瓒后,应该重新拥护刘虞之子刘和接替州牧,刘和也是手上有兵,与鲜于辅、袁军经历过攻灭公孙瓒战争的人。 结果这么个人,就消失的稀里糊涂。 同时期一起消失的,还有袁绍军师卢植的两個大儿子。 卢植死后七年,公孙瓒才灭亡;也就不存在卢植帮袁绍对抗公孙瓒的说法,当时卢植出山是为了讨伐董卓。 只是后来公孙瓒败亡,卢植的两个大儿子就被乱兵所杀。 这严重的不符合常理,卢家在幽州是什么地位? 对此刘备也只能压下,容后处理。 等卢学门人陆续聚集过来后,若真有阴谋,刘备自然不会束手。 刘备待鲜于辅入座,就问:“公熟知边事,可能推举贤良行护乌桓校尉?” 鲜于辅立刻投桃报李,将刘备的旧交、自己的长史、同乡田豫举荐:“田国让精明干练,熟稔边事,颇受乌桓敬重,可履行护乌桓校尉职能。” 刘备扭头去看鲜于辅身后站着的田豫,板着脸:“国让以为如何?” 田豫拱手:“若能以燕国人阎柔留任继续做司马,仆能游说三郡,使乌桓从属于镇北公。” 对这个提议,刘备略微想了想,就说:“举卿执掌监护乌桓之事,司马人选当自决之。” 田豫深吸一口气,出列对着刘备长拜:“愿领命。” 这下刘备侧头去看另一名随从,对方持诏书、官印上前,对田豫进行授官。 随即又是对广阳郡守做安排,一纸诏书将对方征入关中,使徐庶接替。 至于蓟县令,则随手丢给了徐庶的好友石韬。 等了许久,执掌三县的王松使者刘放才得以上前进献礼单、降表。 (本章完) 第390章 艰难选择 第390章 艰难选择 十月初,等待已久的河湟诸羌终于有了动作,还是大动作。 等黑熊收到消息,脱离大队单骑驰往榆中时,根本无法靠近榆中。 整个榆中城已被一座座仓促扎下的营地包围,后续依旧有源源不绝的羌部自河湟谷道迁出。 要么加入包围榆中的行列,要么驱赶兽群沿着大道、原野向西北而行。 黑熊越过榆中深入几十里,就见羌部迁徙而出后就会一分为二,老弱驱赶同样老弱的兽群渡过黄河,顺着官道向东,加入榆中围城的大聚落里。 而青壮与健妇,则驱赶健壮兽群,在岔路口顺官道向北而行,他们的下一站就是武威郡。 过了武威郡,就是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 略作观察,黑熊就昼夜不歇返回河西大营。 而大营内已然忙作一团,黑熊才以外出狩猎的姿派返回大营。 杨阜带来凉州方面的各种急报,神情严肃:“君上,乱羌进围榆中不下十万之众!” “十万羌人,义山不必惊慌。” 黑熊伸手从杨阜端来的盘子里抓一叠公文阅读,翻阅十几个同质化的急报后,终于看到了马超的求战书。 马超认为诸羌联军而来立足不稳,就该大军急趋而上进行猛攻,只要摧折敌军先锋的锐气,剩下的仗就好打多了。 将马超的请战文书放在一边,又翻阅其他公文,各郡、各县包括韩遂都被河湟诸羌吓着了。 这太过于反常,按着凉州人对河湟诸羌的理解来说,除非遭受巨大雪灾才会出动这么多的人外出劫掠以获取生路。 如果外出劫掠期间遇到能扎根发展的地方,羌人自会停留。 若找不到合适的寄居地,抢劫一圈熬过严酷冬季,才会返回河湟。 所以在凉州人的认知里,河湟诸羌明知道大司马调兵进围,自然就该敛众固守,增修工事。 而现在河湟诸羌这么倾巢而出,肯定不是决战,极有可能是遭受难以承受的巨大雪灾。 这种状态下的羌人,是很疯狂的,凉州人不想跟对方发生什么碰撞。 就算打赢了,也是打赢一帮穷鬼,怎么算都亏。 前线侦查的斥候,见到那么多的羌人聚落,又怎么敢近距离深入侦查? 以至于负责施行施压计策的杨阜都被羌人吓着了,也不算吓着,只是家业、宗族就在天水。 如果河西大军行动迟缓,那么羌人顺着驰道一路向东劫掠烧杀到天水,杨家必然遭受重创。 或许杨阜真的不清楚羌人的分兵计略。 黑熊又再一次翻阅凉州各方面送来的急报,终于确认急报内容类似,没有察觉羌人分兵、虚实的。 他可不信凉州那么多聪明人会没人察觉。 又拿起马超的请战文书研读,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到底要不要成全马超的不世威名。 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进围榆中只是诸羌老弱,是诸羌断尾求生的尾巴。 沉思间,黑熊又取来地图铺开垂头审视。 马超有個最难的问题,那就是容易膨胀和失控。 单独让马超去戳破‘榆中十万乱羌’,攻破老弱联军会让马超的信心极端膨胀,军事威望、影响力也能上涨。 用全战来说,十万乱羌能让马超刷一个著名胜利、名将,世人眼中他的指挥能升到七颗星,在凉州地区的影响力能暴涨到七颗星。 反复衡量,黑熊更担忧西迁的诸羌主力。自己这里攻势太快的话,会激发凉州汉胡各方势力的凶性,这些人群起撕咬,诸羌主力大损,跑到西域去当狗腿子,那反而就坏事了。 仇恨深结,又成为车师国的附庸,很不利于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要放缓进击,给诸羌主力一个逃遁的机会。 与西域的长远规划来说,马超获取不世功勋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河湟之地,这批外迁的熟羌规模大约在二三十万之间;他们迁徙离开口,以凉州的人口来说,是无法深入经营河湟的。 以河湟谷地的优渥耕牧环境,势必会吸引许多生羌迁徙、定居在河湟。 生羌居于寒苦之地,他们对河湟的向往,值得拼命。 没有足够驻军的话,是挡不住生羌的。 所以河湟之地未来许多年里要继续放养,如似一个捕鱼笼一样。 这种情况下加速马超的成长,就能用相对少的资源将生羌挡在河湟;未来平定西域后,马超率领前后整合的熟羌杀入河湟,自能征服这批扎根、难走的生羌。 生羌、熟羌是相对概念,生羌蛮勇,熟羌蛮勇的同时拥有更好的战术和器械。 生羌本就竞争不过熟羌,不得已才去苦寒之地生存。 用熟羌打生羌,能省事很多。 主意落定,黑熊合拢地图对杨阜说:“从各方奏报来说,河湟诸羌不下二十万之众。我督前军如序进发,匈奴大队人马还要等降雪后再做调动。眼前唯一所虑,就是诸羌越过榆中,杀掠陇西、天水吏民。” 杨阜就问:“君上,步度根所领三千鲜卑骑士是否随前军而进?” “自然要带上。” 黑熊闭着眼睛想了想,又说:“我也顾虑孟起麾下新收编的三郡羌人乘机作乱。” 马超早已深入凉州,目前驻屯陇西狄道,距离榆中不足二百里路。 这段时间马超一直在整合陇西、天水、安定的羌部、氐人和杂胡,马超的军队也分散征剿。 西边枹罕一带还有割据叛乱的宋建,这人是汉末王国、韩遂叛军集团元老,如今立国建制,自称河首平汉王,是资深反王。 所以马超驻屯陇西,就是为了隔断宋建与三郡杂胡的联络,预防河湟诸羌的袭击。 河湟诸羌大规模迁徙而出,宋建这里并无什么异常举动。 目前光靠马超本部与各郡闻风而动、左右摇摆的豪强联兵,有可能难以支撑局面。 黑熊衡量再三:“这样吧,传令张绣,命他率五千匈奴属国义从先行南下,配合孟起稳住榆中一线。” 榆中、金城可是抵御河湟诸羌的前线大城,金城坚固又大,诸羌直接越过,包围了金城后方的榆中。 现在榆中守将是阎行,黑熊对这个人还是放心的。 还有张绣,籍贯是武威……但武威很大,张绣家乡所在的祖厉县在武威最东边,与安定郡、天水郡紧挨着。 从地理上来说,祖厉还在榆中的东边;地区口音上来说,与陇西、天水相近。 你把张绣和贾诩放在一起,两个都是武威人,但相距太过遥远。 文化、乡党情谊和彼此认同上来说,张绣其实与董卓、六郡良家子集团十分贴近,与河西四郡就遥远了。 (本章完) 第391章 巨大窟窿 第391章 巨大窟窿 渑池之南,一层新雪覆盖。 曹操驱车出营向南四五里,车停在一处背风山坳处。 望着远近山野积雪,曹操握着木棍捣弄炭火,烧煮铜壶。 随着水汽沸腾,他才开始冲泡茶汤。 推茶碗到贾诩面前,曹操情绪平静:“自出兵以来,关中并无异动,可见小贼监管甚是严密。” 贾诩双手捧着茶碗,他身高近乎八尺,又是腰长腿短体型,以至于跪坐时显得比正常人高大许多。 但在曹操面前,贾诩腰杆子挺拔,嗅了嗅茶汤香气,斟酌说:“明公,刘玄德已入幽州,袁氏不安。” 曹操眯眼凝视贾诩:“文和是指河北人马已到末路?” “是,正所谓远交近攻,联弱攻强。此前关中、河北、荆州誓同盟好,皆因明公强盛。今关中独大,刘景升父子举荆襄依附,刘玄德又入幽州,甚得士民之心,河北已至末路穷途。” 贾诩小小啜饮,又说:“正所谓穷则变。” “是啊,河北如是,我军又何尝不是?” 曹操仰头看雪后湛蓝天穹,突然笑了笑:“看来文和与我想到了一处去了。这河洛之地,不要也罢。” 贾诩闻言谦和做笑,不再言语。 此前持续增强夏侯惇,让夏侯惇死守河洛,就是因为己方挟天子控制兖豫青徐四州之地。 深怕关中击破河洛三川之地,到时候占据虎牢,仰仗上游、骑兵之利,会扰的兖豫二州不得安宁,难以生产。 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本以为刘馥称帝后,会带着新胜大军征伐关中之不臣。 结果倒好,刘馥称帝后迁都建业,隔江观望。 而己方也因弑杀天子一事别无选择,不得不放弃兖豫二州。 现在看来,最初就不该轻易放弃兖豫二州,以残破的二州,虽然打不过河北,但也有另一条路。 但曹操也不后悔,当时选择来河洛,就是心里还有那么一口气。 而现在,甘宁千人夜袭一事,已将他的那口气打散。 如何退守一方,观天下之变,过安宁日子才成了目前最迫切的目标。 只有达成这个目标,军队才能稳住。 决不能再逗留河洛,哪怕这次占点小便宜后安全退兵,退兵返回河洛后也只是暂时的安宁。 只要黑熊从河西战场返回,那自己内部就不可能稳固,生变是必然的,区别就是谁来发动。 曹操轻声笑罢整个人解脱了,正色对贾诩说:“我已洞悉小贼心思,此番退兵自然是安全的。” “明公英睿,但不可不防。” 贾诩抱着茶碗也眯眼远眺略刺眼的雪后山野,畅想接下来的变化:“放弃河洛,河北岂能坐视?” 对此曹操听了更是发出笑声,河洛绝对是一个让袁尚、河北人头疼的难题。 兵少了不济事,兵多了压力很大,会持续削弱河北的恢复。 哪怕关中这里不主动开战,河洛的戍守压力也会让河北陷入疲劳。 必须分兵守御河洛,又要警惕幽州,河北势必精疲力竭。 这种情况下,河北人自然要考虑新的盟友。 从河洛撤离,这是惊动四方的大决定。至于往哪里撤离,两人没有谈论,但几乎是明确的,只能去青州。 徐州方面根本不可能,缺乏当地士民拥护,会引来臧霸与刘馥的夹击。 如果执意去徐州,刘馥极有可能实授臧霸徐州牧,激发臧霸、徐州士民的反抗决心。 臧霸如果成为徐州牧,未来就更不好相处了。 所以只能去青州,这样就能达成四个效果,第一是远离关中,军中士气能得到基本的保证。 其次是迁徙相对方便,经过东平、任城国、东郡东部时,可以尝试裹挟青州兵。 这段时间与青州兵分离,曹操感到有些不得劲。 再次是能迫使袁氏放弃青州,有河洛这么大的窟窿,袁氏哪有精力再争夺青州?南边的臧霸又比较好说话,所以不存在外部竞争,只需要剿灭青州各种作乱势力即可。 最后一点,那就是曹军从未大规模攻入、经略过青州……青州大姓、坟茔保存相对完善,攻入青州,能快速解决军饷问题。 在丰厚军饷吸引、激励下,军队迁徙、远征的效率、积极性有保障;借此也能吸引青州兵反攻杀回青州。 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好处,甚至这個好处才是最关键的! 青州蓬莱之外有仙山,发展海船,外出寻仙。 若能成功寻仙,不提种种好处,也能反制关中;就算不能成功,也能搜寻海外大岛,未来形势紧迫时,率众出海也不失为良策。 有出海这么一条路,又能保证一部分人的士气、凝聚力。 到了眼前这一步,赶紧从河洛这个大窟窿里跳出去才是最关键的。 否则再多的兵力,也经不起消耗。 现在不比之前,死掉的兵力,损毁的器械铠甲,是很难补充的。 曹操、贾诩这里赏雪,渑池北门洞开。 一支千骑队伍正有序入城,他们从池阳出发,绕行蒲坂津,进入河东后一路陆路行军,然后渡河直接来到渑池城北的南岸。 绕行这么远,只为将二百只大白鹅顺利送抵。 甘宁引着亲兵队将鹅群尽数送到鹅棚,看守鹅棚的道士们更是一只只过手。 虽然公鹅、母鹅通过观察就能判断,但难免有天赋异禀的。 这些道士过手后才确认是二百公鹅,如果中间夹杂母鹅,那就有深入调查护送的各级军吏与经手的军士。 鹅是天气转凉后开始产蛋,如果有鹅蛋流落出去,落到河北人或者淮南方面……这以后难免会很被动。 检验无误后,祭酒就问:“将军,今大司马赐下二百大白鹅,可是又要进攻贼军?” “不知,等大司马军令。” 甘宁不想与对方多谈军事,他隔着护栏看打扫洁净的鹅棚,鹅棚内还有大火炕,入夜前会有小道士烧炕。 喂食的是破碎后的五谷颗粒,会进行蒸熟处理。 也亏大白鹅是素食,如果吃肉的话,甘宁怀疑这些道士会去黄河捕捞河鱼,或者入山狩猎。 祭酒见甘宁这样说,就猜到战争可能要停歇,不由长叹一口气。 见他叹息,甘宁扭头凝视。 祭酒于是讪讪陪笑,甘宁这才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 (本章完) 第392章 无人可挡 第392章 无人可挡 相隔九天,黑熊再一次来到榆中北。 这一次他带来了近万骑,此刻登高远眺,就见榆中城外是各种羌胡部落的营地。 已经入冬,羌胡缺乏工具,也没有围城开挖堑壕、铺埋栅栏的军事技艺。 甚至围城的羌胡都是以原有的部落为单位聚集居住,这样聚集点仅仅挨在一起,都没有栅栏、矮墙防护! 这样一个个的部落如似散漫群星围绕着榆中城,以至于一眼看不见尽头,附近山上也有羌胡部落。 “大司马,以小王来看,此处兽群甚少,诸羌骑士也少。” 刘豹驱马靠近,将右手马鞭转到左手,才抬起右臂横指坡下远近羌胡聚落:“这里应是老弱,精锐甚少,不难破也。” 步度根也骑马跟在身侧,神色木然,见刘豹谄笑的侧脸,还是忍不住露出不屑之色。 匈奴历史悠久,所以刘豹貂裘在身,铠甲鎏银,头戴金鹰头饰,额头还扎一条头环,头环正中是一颗鸽子蛋一样的璀璨、蔚蓝蓝宝石。 黑熊只是点点头,扭头对身后卫士说:“起狼烟,东西展开,先东三道,再西四道。” “喏!” 亲兵拨马就走,随行的驮马就运输了狼烟的材料,过去调拨人手即可。 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士在行军,今天不适合作战,怎么也要扎营,休息一晚恢复人马体力后再投入作战。 这时候黑熊才下马,一人站在最前,叉腰而立俯视榆中城:“真是一处好地方。” 刘豹也下马,扶着自己夸张金玉腰带左右晃了晃,扶稳后才上前也展望:“是啊,大司马可要选一处好地方,修筑石塔,表彰功绩。” “单于提醒的好,我都快忘了。” 黑熊回头对刘豹笑笑,就问:“鲜卑、河西诸胡之功绩,是该修建在贺兰山,还是在别处?” 刘豹瞥一眼不情不愿凑上来的步度根,又说:“以小王观之,大司马最初用兵是因河西诸部挑衅、不臣,破鲜卑乃顺手施为。因而今秋之战本意是平河西,这平西碑塔就该立在贺兰山。” 步度根闻言后低下头,更是恼恨刘豹。 刘豹见了,更是挑衅:“大司马,小王见鲜卑王似有不服?” 不等黑熊回复,刘豹就侧身看着步度根:“若无大司马,足下只是鲜卑贵人,岂能有今日之尊位?足下面露不忿之色,可是不满大司马?” “不敢。” 步度根对黑熊屈身长拜:“大司马明鉴,小王只是以为单于所言不妥。我鲜卑强盛远在河西诸部之上,这平西碑塔不妥,应用我鲜卑之名。这不是小王一人之事,乃鲜卑部族之事,还请大司马明断。” 跟随步度根而来的鲜卑勇士中近半听得懂这些话语,对刘豹怒目相视。 刘豹也是拱手:“依鲜卑王之意,大司马明年春要立三座碑塔,有贺兰山的平西碑塔,还有鲜卑、诸羌之碑塔。” “单于这话不妥。” 黑熊回头看刘豹:“东部鲜卑不臣,尚未讨平,如何能立鲜卑归化碑塔?诸羌也是,其老弱在此吸引我军,精壮已然走河西四郡远赴西域,我岂有脸面立这徒有虚名的碑塔?” “鲜卑王新来,我知道单于为人风趣,也不要处处拿鲜卑王说事。” 黑熊说着又看步度根:“鲜卑强大乃是事实,待为足下扫平东部不臣后,再立塔盟誓。” “小王谢大司马宽容、体恤。” 步度根说着单膝跪地重重抱拳,起身后又怒视刘豹,不屑冷哼一声后扭头把后脑勺给刘豹。 刘豹脾气很好,见此只是笑笑:“大司马,鲜卑王颇有气性呐。” 对此黑熊也只是笑笑,继续远眺。 视野茫茫,只知道马超步骑两万人在榆中之南,张绣所督五千匈奴义从在榆中东边。 后续队伍一时之间连七座烽火堆都难以快速建立,更别说修建营地。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等待。闲来无事,又见一股羌骑游弋着缓缓靠近,大约百人规模。 黑熊想了想,就对刘豹说:“单于,可还记得太史文恭英姿。” “回大司马,小王此生难忘。” 刘豹拱手郑重回答,眼睛发亮:“难道今日小王有幸能见太史文恭将军突阵?” 黑熊只是笑笑,右手缓缓抬起,对着四五里外羌骑挥下。 也不言语,身边吕布金盔金甲白袍白披风,持方天戟就跃马冲奔而下。 它的后面,四十名持矛的银甲白袍骑士追随而下。 顺着平缓山坡冲奔时,这四十多名骑士队形重组,形成了一个锐角锥形。 步度根也听说过太史文恭的勇名,更听说自己兄长、堂兄都是临战死在对方手里。 本有些质疑,此刻见对方突阵时的勇敢,以及随行骁骑的娴熟配合,就相信了七八分。 四五里的距离,对居高临下顺势冲锋且直接提速到最高的吕布等傀儡骑士来说,真的很短很短。 虽然羌骑是它们的两倍、三倍,但面对如此勇悍、如墙一样冲奔压过来的重装骑士,羌骑顿时一分为二,反应快的转身拨马就走。 反应慢的也是原地错愕几个呼吸,也很快调转马头就跑。 除了左右方向逃离的羌骑外,原路后撤逃亡的羌骑被傀儡骑士追上后,纷纷被挑刺落马,没有一合之敌。 黑熊扭头看一眼边上持大纛的典韦,又看看持他红蓝白三色缨绶装饰长麾的高顺。 高顺持挥靠近,黑熊接住长麾,对着东南方向斜指,就那么持麾不动。 冲下去的四十余骑有序调转方向,向着诸羌营地东面冲杀而去。 言语不时有自发集结的羌骑上前截杀,也有持矛步卒仓促集结的长矛阵,持矛盾的方阵兵,都企图截杀。 但四十余骑左右冲突,绕过七八座营地后,随着黑熊持麾向西南方向倾斜。 于是这四十余骑原路折返,又向着西面杀去。 几乎无人敢当,远远看着人马冲突十分顺畅。 反复搅动,惊扰了二十几個聚落营地,千余骑追随但始终难以追赶,而正面又很难聚集、集结出浑厚的骑兵阵列。 羌骑只能眼睁睁看着傀儡骑士左右折冲,除了用弓箭骚扰外,他们几乎无法追赶。 羌骑如此,羌人赖以为依凭的长矛阵、方阵兵更是无可奈何。 只能在傀儡骑士途经时结阵固守,或用投石,或用投矛进行骚扰。 但四十余骑就这样在东西之间十几里的范围里来回冲杀,反复折冲七次,见羌骑跑累了,也不追赶了。 黑熊笑笑,将手中三色缨饰长麾立正。 收到信号的四十余骑才开始撤离。 而羌骑们只能气喘吁吁,面朝北方,目送对方离去。 山坡之上,步度根与鲜卑勇士们若有所思。 至于被这种方式临阵杀死的两位兄长,此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本章完) 第393章 底气不同 第393章 底气不同 榆中之南,马超大营。 护羌校尉战旗立在山岗高处,见北面狼烟陆续升起时,马超就来到山岗处。 寒风吹刮,马超背后雪白羊裘披风招展。 他勒马歪头凝视榆中城附近,隐约见人影攒动旗帜摇摆:“榆中城外可有变故?” “乱羌各部鼓角大作,各部步骑集结。” 负责侦查的军谋根据之前的信息回答:“尚未有大队集结、合军作战的迹象。” “我明白了,一定是他,太史文恭!” 马超右手举起马鞭轻拍自己左臂,打在护甲上轻微作响,扭头嘱咐自己的亲卫将:“卫队集结,随我前出十里观战。” “喏!” 亲卫将高声应答,猛地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引了几个头目就去调动亲卫部队。 配属给马超的长史虞翻张张嘴本想劝谏,可看意气风发神武异常的姿态,顿时言语就卡在咽喉。 马超这时候回头对虞翻展颜一笑,朗声:“长史公你是不知太史文恭厉害,能观此人突阵,实乃人生大大的畅快事!” “某也久有听闻,遗憾未能一见。” 虞翻也生出兴致,拱手笑问:“那就一同出营观战。” “某正有此意。” 马超说着扭头看他的护羌司马姜冏,姜冏立刻拱手:“校尉?” “姜司马留守大营,无我军令不得调兵。” “喏!” 姜冏也是高声应下,他很珍惜现在这个职务,难得是马超、虞翻相互尊敬,姜冏也不需要夹在中间难做人。 他背后是杨阜,但马超背后更吓人。 所幸马超不是苛刻刁难人的人,只要你别跟马超犟嘴就行了。 相对来说马超也比较满意姜冏,这个人没有什么卓越的才能,但胜在恪守本职。 对马超来说,一个稳定的副手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虞翻,这是黑熊给他找的搭档,是合作伙伴。 何况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虞翻这個人的风趣很让马超舒服,最妙的是虞翻体能卓越,持矛上阵步战的话,马超也很难轻易拿下虞翻。 安排了长史、司马职务后,马超又看向十几个羌氐首领充任的军吏:“尔等也一并同行。” “喏!” 杨千万等人侧身拱手,马超见状仰天狂嚎,右手挥鞭抽在马屁股上,当即就跃马而下。 余下人纷纷追随,等他们即将出营时,五百余骑亲卫也组成十二个战斗群鱼贯而行。 马超出营门时对守在这里的马岱展臂挥鞭示意,马岱只是举起手里铁戟回应,就目送马超五十余骑先行出营,随后就是十二个亲骑战斗群。 说是出营十里,实际上也就五六里路程。 原野之上有洪水冲刷形成的土梁,马超勒马其上啧啧称奇:“果然是太史文恭,长史公请看,羌骑已不敢上前驱逐我等。” 虞翻骑术也是优秀,稳稳驻马梁上,就见一里外羌骑游弋,始终不敢靠近。 随着越来越多的马超亲骑登上土梁,布置在两翼,反倒让羌骑有了后撤的趋势。 察觉羌骑有后撤的苗头,马超本能的轻踹马腹,又立刻察觉不妥猛地拉扯缰绳,座下骏马吃痛前蹄扬起凌空虚踏,长嘶不已。 等座下马恢复平静,马超才仔细去看榆中城附近。 就见四五里外羌骑聚集,组成二三百骑的规模向北去了榆中城的北郊。 马超左手挽紧缰绳,扭头对张望的虞翻说:“长史公,诸羌营地已乱,太史文恭应在北城外冲杀,可愿随我贯穿敌营,前往北郊就近观战?” 虞翻没有直接答应,指着清晰的七道狼烟处:“那可是君上所在?” “自然是他。” 马超越发的按捺不住,十分渴望与太史文恭一同冲阵,神色不由急促起来:“以我对太史文恭的了解,他如今麾下不足我十分之一。他尚且能如此,还望诸君不可自轻。” 年轻气盛的杨千万立刻开口:“愿随校尉冲阵!”马超的亲卫将不言语,只是将手中骑矛斜斜举起,亲卫骑士纷纷斜举长矛、铁戟。 马超见状,就环顾左右说:“我等马力不及太史文恭麾下良驹,临阵只有三冲。诸君随我冲阵,万不可恋战厮杀!” 担心左右人听不清楚,马超直白下令:“我们要做的是贯穿而过,绝非厮杀!此行,杀贼无功!抵达大司马麾前,我为诸君请赏!” “喏!” 马超还是不放心,也为了休缓马力,将各个战群的大小头目呼唤到面前重新下令,几乎是耳提面命。 等军令畅通人人知晓时,马超拿起水囊饮水,最后挂上面甲对虞翻说:“长史公请随我后,不可远离!” “校尉安心。” 虞翻神情郑重,他配属给马超以来参加了许多小规模的征剿、截杀乱羌战斗,但这么大规模的骑战,他还是第一次参加。 马超又扫视十几个配属给虞翻的骑士,这些骑士也都是点头,没有说什么话,见马超对他们点头,这些人才将面甲挂上。 十几个呼吸后,马超驱马缓缓下了土梁,对着榆中城缓缓提速。 对面羌骑规模接近两千,但分属各部,形成十几个战团。 当面羌骑战团犹豫接战截杀还是撤离之际,见马超这五百余骑提速越来越快。 又不见两翼羌骑战团靠拢助战,当面几个羌骑战团立刻就有一个人数相对较少的向侧翼运动,直接引发另外两个战团退让,让出了通道。 但随着马超越来越近,两翼羌骑战团本能的开始向中间靠拢,并开始加速,企图合拢、封闭马超的退路。 马超单骑冲锋在前,一共十三个五十多人的骑士战斗群在加速过程中合拢、变队成了锥形阵。 几乎没有交战,马超轻易越过这道羌骑防线,但后路很快就被羌骑合拢封死。 随后这些羌骑就开始加速追赶,而马超正面一个诸羌步卒战队开始移动起来,但为了维持阵型,普遍行动缓慢。 总之,当面始终没有出现悍不畏死的步兵方阵。 没有防御工事,没有壕沟栅栏,哪怕千人规模的羌人步兵方阵也不敢硬挡阵型完整的铁骑冲锋! 榆中城上,北门。 阎行正在观战,黑熊在山上看的不怎么仔细。 可榆中城上的守军、城中百姓都是近距离观战。 此刻热血沸腾,阎行双手紧紧抓在面前护栏,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候身边人大呼:“都尉,城西异动!” 阎行扭头去看西侧,就见马超五百余骑冲奔疾驰,一个个羌人二三百人的方阵早就被太史文恭拖累、士气低靡。 见到规模更大的马超五百多骑从背后杀出,本能的以为城南被破,阵型散乱纷纷转身就往自己的部落营地逃跑。 有些溃散羌人不顾一切奔逃,使得围攻、包夹太史文恭的羌骑队形也失去配合。 或人马冲撞践踏,会变阵、调头时乱做一团。 这种时候,马超已经控制不住外围、后方的骑士。 一些骑士见羌人摆出的姿势太好了,忍不住、几乎本能的就持矛冲击。 好在他们没有接应,挑杀得手就赶紧追赶大队,不敢逗留恋战。 依旧有几个骑士被羌骑纠缠,奈何羌骑的骑弓难以当场射杀他们。 这些骑士多中了几箭,亡命向北奔逃。 山上,黑熊指挥吕布为马超断后,才对左右说:“此战该结束了,我本以为张绣在近处,他会督率骑士上前伺机参战。” 杨阜中立解释:“张绣麾下以属国骑士为主,岂敢擅动?” 这不是擅动不擅动的问题,是马超输得起。 对此黑熊只是笑笑,缓缓将手中长麾持正。 冲阵的吕布才开始破围而出,向北而来。 (本章完) 第394章 锦马超也 第394章 锦马超也 山上平缓处,已拉扯出两道帷幕。 而山梁上,更是东西纵横拉扯固定一道宽三里的幕布。 这道幕布,可以有效威慑山下的羌人,让他们分不清楚山上驻军虚实。 帷幕对南开口,黑熊端坐榻上,身边立着青伞盖。 马超、虞翻上前面前单膝拱手:“末将、职下拜见君上。” “免礼,赐座。” 黑熊右手轻抬示意,这时候吕布引着四十二名铠甲、白袍染红、腥气弥漫的傀儡骑士也上前,齐齐单膝跪下。 黑熊见此就说:“今日功勋不会遗忘,诸君快去治伤。” 吕布这才起身,临走之际还回头看了眼马超,马超赶紧拱手躬身。 吕布抬手抹了抹面甲上的血渍,转身就走,左腿略瘸。 虞翻仔细去看,就见对方胫甲上有一个明显的凹痕,狭长甲叶变形。 等吕布这些傀儡骑士退下后,帷幕周围的空气都鲜润起来。 黑熊见马超解下头盔,才问:“明日可能出营作战?” “回禀君上,末将麾下随时可以参战。如今计有七郡羌骑十二营,陇上精骑三营。步兵计有羌、氐十七营,七郡义兵三营。” 三十五个营,以每个营七百来算,马超才是这一战当之无愧的主力。 黑熊点着头:“今日兄长与太史将军已摧折乱羌锐气,就该乘胜而进,不应拖延。” “是,末将回营后就激励吏士,明日全军出动。” 马超说着拱手,夸赞:“君上在北,末将在南,又有张将军在东,正所谓围三缺一,乱羌如何能抵挡?” 留下的西边正好通向河湟,可又有黄河阻隔,平时渡河还能慢慢周转。 逃命的时候,那截黄河就是无数人的短命处。 紧接着马超就说:“末将麾下好些健儿此番冲阵负伤,还请君上派遣神医收治。” “此应有之事。” 黑熊说着看一眼边上饮茶的李封,李封起身长拜施礼后,又对着马超笑笑,这才从帷幕侧门而出。 这时候黑熊就说:“战事就这样定下了,如今军资匮乏,待破乱羌得其辎重后,再烹羊煮酒,犒赏上下吏士。” “是。” 马超应下,以他对黑熊的了解,正伸手去拿冰冷的头盔准备走人。 结果黑熊看了一眼边上的卫士,这卫士端着一盘锦袍上前。 黑熊就说:“这是云禄前段时间所制,用的是蜀锦与鹅绒,十分保暖,兄长且先换上。” 马超愕然,见锦袍就在面前,就伸手抓了抓,丝织手感冰凉有明显的菱纹手感,但抓在手里虚虚软软,但手心明显很快就有暖意。 顿时就知道这是个宝贝,比他的羊裘里衣还要好。 面露感激之色:“有劳君上挂怀,只是敌军未破就先受赏……” “山下诸羌算什么敌人?” 黑熊端茶饮一口,又说:“我没将他们看在眼里,想必兄长也是一样。再说了这是云禄制给兄长的冬衣,何来酬功赏赐之说?快快换上吧。” “是。” 马超应下,就见几個亲兵提着帷幕上前,为马超围出一个更衣的私密、挡风空间。 马超的亲卫将也起身解下佩剑,上前钻入帷幕内,协助马超脱卸铠甲。 不多时,帷幕撤去,马超一身鲜红如火的金织凤纹衣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披戴斗篷,但风吹在身上,马超感觉周身暖融融的。黑熊见了,对左右说:“此真西凉锦马超也。” 马超正挽袖观察袖子上的纹饰,才抬头笑说:“君上谬赞了,这鹅绒锦袍果然暖和,如似在夏五月时,千金不易啊。” 马超说着瞥一眼边上抚须呵呵做笑的虞翻,就对黑熊说:“君上,长史仲翔公是江东人,不适应边郡酷寒,不知末将可否将这衣袍赠给仲翔公?” “这是云禄制给兄长的,现在到了兄长手里,兄长自便。” “是。” 马超就去看准备撤下去的那几个卫士,这些人又上前,为马超撑起一个私密空间。 很快马超更衣完成,将折叠好的锦袍装到木盘,捧着到虞翻面前:“长史公,请了。” 虞翻双手接住,莫名伤感,忍不住长叹一声。 越发感觉马超对自己这样敬爱亲近,会加速彼此的分离。 随即虞翻挽袖擦拭眼角,对马超、黑熊说:“君上见笑了,职下素来刚强不恤人情,鲜少有人赠送衣袍。一时失态,让君上见笑了。” “虞先生是不恤庸人,如今是英雄敬爱英雄,实属常理。” 黑熊又对马超说:“先行用餐,待人马气力恢复,我再请太史文恭冲阵,助兄长破阵回归本营。” “是。” 马超应下,端正拱手行礼后,才去落座。 随后才开始用宴,也没什么丰盛的食物,不过是军用的风干牛肉、羊肉,菜汤和米饭团。 刘豹、步度根这些人不怎么习惯湘米,所以给他们准备的是粟米饭。 也没有什么酒水,都是急行军打仗,运力紧张,酒水这种东西打胜了之后不难搜寻、制作。 没有酒水作伴的情况下,宴席时气氛相对沉闷。 主要是黑熊在场,谁都不敢随意说话。 用餐时,刘豹主动起来为马超介绍步度根等人。 引的马超侧目不已,去年这个时候,步度根对马超来说是个大人物。 一年时间过去,通过战争手段,彼此地位已经发生悬殊变化。 现在步度根如果想要未来多挣点钱,好好发展本部部落,就要巴结、交好马超这样的实权勋贵。 边郡商贸稍稍倾斜、开一点口子,就能让步度根的部落吃的饱饱。 因为草原商路的存在,鲜卑人对于贸易也有深刻的认知。 原本曹操定河北后,鲜卑人就搞出来了一个马匹禁运协议。 不给曹操卖马,就跟曹操不给他们卖铁器一样,都是为了防止对方军事实力上涨,避免间接削弱己方优势。 禁运协议说到底,也是为了卖高价。 故而刘豹引荐、介绍后,步度根很是热情,若不是宴席间真的没有酒水,说不得非要敬酒三大碗。 刘豹对马超也很是亲近,因为马超的安排已经摆明了。 未来匈奴的右贤王就是马超,会纠合西部区域的诸胡组成匈奴右部,也是未来进军西域的主力将帅之一。 刘豹有无数交好马超的理由,可马超却不能接受刘豹的善意。 起码这种场合,马超比较矜持,对刘豹爱理不理,反倒是拉着步度根详细请教各种好奇的事情。 见马超这样,步度根更是热情。 虞翻看着马超这样子,吃饱后端茶饮用时忍不住摇头轻笑。 (本章完) 第395章 主治一方 第395章 主治一方 汉中,张鲁出游城郊。 来到路边一处义社,远远就见七八户人家携带行囊、独轮车在义社外歇息。 也只是取义社内的井水,不敢支用义社内的米粟。 只是看到这种场景,张鲁就知道对方是结伴返回关中的乡党、亲族。 关中势头增长迅猛,益州刘璋又称梁王,注定短期内大司马与梁王之间就要打一场。 大司马的爵位可是梁侯,刘璋这样挑衅,大司马岂能无视? 汉中夹在双方之间,虽然这些年张鲁治理下徭役轻薄,人民普遍殷实。 虽然不是富足,但也有两年之积蓄,足以应对三五年一见的天灾。 可一旦开战,汉中就会沦为废墟。 关中人非常清楚宅业变成废墟的过程有多么的迅速,哪怕现在不是迁徙的好时节。 但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到那个时候想走就来不及。 主动去回归关中,以及被动归附,显然是两种待遇。 张鲁也清楚关中移民的心思和顾虑,就问随行的众人:“今大司马鏖战西羌,民间之士何以断定大司马今冬会用兵汉中?” 谋士之一的杨松上前两步拱手:“师君,料以大司马破匈奴、鲜卑之速,今破西羌实属必然矣。” 见本地大姓杨松这没精神的样子,张鲁就看向另一个核心谋臣阎圃,阎圃拱手:“师君,刘璋僭越梁王之尊,本就有引大司马来攻之意。若能挫败大司马攻势,刘璋威震西南,地位越发稳固;纵然不能挫败,以蜀地之险要,也可借大司马之手重创师君。观汉中吏民行举,皆惧大司马威势。” 说着阎圃长拜:“恳请师君早作决断。” “难道就无一点余地?” 张鲁询问左右,皆讷讷无语,或目光交流。 见此,张鲁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的天师大道初步基业已经稳固,已经发动巴山信众开始从巴郡方向侵扰、蚕食。 只要从巴郡蚕食而入,扰的刘璋方寸大乱,以天师道的特性,就能自然而然的吞并蜀郡。 拿到蜀郡,其他偏僻不毛之地的山民以天师道的先进性制度,自能有序同化。 相对比奢侈、残暴的原始祭祀,法事、科仪崇尚简朴、爱惜民力的天师道具有很高的号召力。 对山民来说,归顺汉豪强、郡县官府必然心存警惕和芥蒂;但新来的天师道不存在恶劣前科,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比之郡县、汉夷之别,宗教、精神方面的天师道更具亲和力。 天师道同化的山民反攻其他深山区域的顽固山民时,在充足器械和先进组织力的调度下,往往也是势如破竹,仿佛神兵天降一样。 这种绞杀顽固山民、恶劣萨满祭祀团体的战争为天师道积攒了大量娴熟于山地作战的历战老兵,整个天师道中上层也有足够的军事信心。 这种信心激励下,他们以汉中一郡,依旧保持着对刘璋的攻势。 所以军事方面未逢一败的情况下,张鲁真的不甘心这样拱手让人。 他也研究过关中的《太平世道经》,里面一问一答的描述太平盛世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的确让他心生向往。 整个《太平世道经》里只有太平盛世各方面的描述,没有什么恐吓、威胁,充斥着美满和睦。 就算涉及刑法方面,也讲究罪有应得,同罪同罚。 可看周围人的表态,张鲁是真的不想派人递交降书。 不打一场,是真的不甘心。 大司马侵入……经略关中时,张鲁就有意在汉中称王,也是在阎圃等人劝谏下停了下来。能当天师兼任汉宁王,总好过单独的天师身份。 秦汉郡县制度、帝王爵位制度影响下,张鲁对自家未来的天师能否维持汉中基业的统治权缺乏信心。 所以当时才想着称王,用王位确定新的君臣关系,以此维持权利地位的传承。 从当时阎圃等人劝阻,再看今日的态度,就知道这些人不愿意带着宗族、亲戚跟他一起豪赌。 不由得,张鲁对广泛的天师道信众生出了更多的信赖、爱护心思。 比之眼前心腹巩固,信众们对他这位师君的爱戴才是纯粹的。 想到信众的命运就握在他的手里,张鲁感到双肩沉甸甸的,腰杆子再也直不起来。 那口气突然就这么散了,有气无力对身边一人说:“传告各处义社,凡是返回关中的民众,皆可取食义米。再发布告示于各处,我将举汉中十二万户依附大司马。” 阎圃这时候也提议说:“师君,仆闻关中虽大治,但人口剧增,粮秣匮乏。还请传告各处以安抚、规劝百姓,请食汉中米,勿增关中负担。” 杨松也跟着开口:“师君,今大司马用兵西羌,军前粮秣难免不足,还请征发吏民,运粮于祁山口。” 汉中不缺征发吏民所需耗费的粮食,天师道日常祭祀、活动会对信众有功德方面的表彰。 积极参加、有立功的表现的会记录善举,善举积累足够了折算为德行,德行积攒足够了就折算为功。 功足够了,才会授予符箓确定位阶,有了道功位阶,经过学习考核,就能受领吏职。 然后这种天曹、鬼吏从基层做起,在定期考功制度下逐步升迁。 每次升迁就会授予更高阶的符箓位阶,然后授予符合该位阶的吏职,直到主治一方。 主治一方,是天师道普通信众的天板。 见其他人都不反对也无异议,张鲁就知道本地人、外地人都不想打。 休缓精神,深呼吸几次后,张鲁就说:“可以,为免信众遭受刀兵之劫,我这就亲书降表。” 投降,不是什么汉室大义,他是为了心中投降的。 当众把话说明白后,张鲁转身就走向自己的车驾,背影落魄。 阎圃等人见了也是相顾无言,其实也都无可奈何。 他们不是张鲁,对汉中基业没有那么大的牵挂,可以相对中立客观的衡量形势。 早早归顺,这样的表率必然受到褒奖。 对张鲁,对他们,对广大的天师道信众、伪信徒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至于天师道的中下层天曹、鬼吏们来说,转投大司马麾下也不算什么坏事。 转入太平道,他们还有继续发光发热的机会。 如果是被其他势力兼并,这些天曹、鬼吏道士们势必会从管理层驱逐。 有过这种经历,出仕都困难重重。 只能游走营生,或者成为权贵的门客,这对想要建设人间天国的道士们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稍有些心气的道士,宁可隐居山野,也不会去当权贵的门客。 (本章完) 第396章 成了文盲 第396章 成了文盲 函谷道,曹军正有序退兵。 但为了迷惑甘宁,曹军用一种退三进一的方式调兵。 白日会有一支千人队规模的运粮队从函谷旧关出发,将粮食运到渑池前线大营。 而入夜后,会有三千人撤离。 为了不露破绽,大营许多帐篷、器械只能留在营中,无法打包。 退兵计划开始的第八日,大营中还剩下断后的六千精锐。 曹操出营向东巡查函谷道地形,搜寻适合设伏的地点。 退兵是要退的,可如果甘宁敢追,那就必须狠狠回击。 就函谷的地形来说,不管是谁,遭遇伏击都会首尾难顾。 曹操午后时启程归营,半路上遇到信使,信使气喘吁吁递上密函:“明公,军师急召!” 曹操疑惑看着信使神态,才接过被许褚剖开的密函,就见上面二十几个字,看的曹操一瞬间眼睛都了。 密函上二十几个字就那么突然错乱了字形结构与前后次序,重组的一个个词语冲击他的思维。 以至于半個呼吸的时间里,一些字形陌生到了已经不认识、难以辨认的地步。 曹操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 才重新去看,还是感觉这些文字信息过于纷乱,若无其事将密函递给许褚,扭头嘱咐:“快马归营,不可让军师久候。” “喏。” 也就座下马匹与他磨合娴熟,他本能御马,马匹混在骑队正中的位置,载着曹操跑完了余下的十几里路程。 大营内,曹操归来时贾诩正独自烤火。 曹操入帐后才摘下头盔,也坐到火塘前对重新坐下的贾诩说:“文和仔细说说。” “是,已经可以确认,榆中一战河湟乱羌十余万人请降,大司马不日将撤军返回关中。” 贾诩将手边几份密信送到曹操手里,密信没有署名,字迹也是潦草陌生。 曹操拿起来想要看,可刚才野外的毛病又犯了,同时感到火塘热量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疼痛感袭来。 比起恶劣的军情变化,更让曹操心惊恐惧的是,他似乎真的看不懂文字了。 为了掩饰,曹操拿起来随意翻动,干笑道:“这也不算意外,他用兵向来难以预测。不过这榆中请降的诸羌,应该如文和此前推算的那样,以老弱、小部居多。” “是。” 贾诩又将一封信拿起来双手递给曹操:“这是段煨书信。” 贾诩没有说这份信的内容,曹操拿在手里上下阅读,依旧拿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字迹没办法。 不知道段煨是在劝降贾诩,还是通告凉州、武威乡党的态度变化。 但根据形势变化,以及对贾诩性格的了解,这份信绝对不可能是授意、鼓动贾诩作乱。 所以曹操将信还给贾诩,抬手揉自己太阳穴,这种突突直跳的疼痛感正向他的眼眶内蔓延。 仿佛眼球内又生出眼球,一跳一跳企图将原有的眼球顶出来。 此刻曹操强忍着不适应,神情略僵硬:“事已至此,今夜就烧营遁走。” “是,仆已命吕昭多派斥候遮蔽函谷道两侧山野。” 贾诩敛容,严肃说:“还请明公调派诸将,以应对甘宁追击。” 曹操想了想,起身踱步,就说:“入夜后,文和有元嗣督四千人先行,择地分段设伏;一个时辰后我烧营撤离。” 说着他回头看贾诩:“现在看来甘宁也是知兵之人,我伏兵分作两段,他来追击,纵然骁勇精锐破我前端伏兵;必然断定我再无伏兵,再追击时缺乏防备,队形不整,必为我伏兵所破!” “仆领命。” 贾诩起身,跟着曹操进来的韩浩也踏步上前长拜:“末将领命。” 曹操又说:“如何设伏,文和自决之。” 贾诩再应命,曹操这才走向上首桌案,贾诩识趣带着段煨给他的劝降书离去。 临出帐时,贾诩就将手里劝降书丢到了火塘里,燃起一片火焰,让略昏暗的帐内顿时一亮。曹操见了,面无表情。 等其他人陆续出去后,曹操才忍着疼痛对许褚呼喝;“仲康进来。” “明公?” “取两桶冰水来。” “喏。” 许褚应下,转身离去时浓眉紧皱。 而大帐内,曹操翻阅桌案上积攒需要处理的军书、书信,顿时头大如斗。 不由想起了大儿子曹昂,有时候他侧卧榻上歇息,会由曹昂为他阅读书信和军书。 至于其他人,他不信任。 他对阅读的军书、书信做出处断,曹昂也能一字不改的批注;而曹昂之外,他找不到这种合适、可以信任的人。 想到曹昂,曹操又生出一股力气,将脑袋里的不适应感强压了下去。 不多时许褚就提着两桶冰水进来,应曹操所指,许褚取来布巾浸入冰水后拧干,为曹操敷在额头。 曹操懒洋洋侧躺在榻上,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 头上敷着湿巾,对许褚说:“仲康去调派快骑,我要往雒阳送一份急信。” “喏。” 许褚转头出去,这种小事对着帐外小吏嘱咐一声,下面人自会办妥。 期间曹操则思索几个年岁略大的儿子,第一时间将曹丕排除。 宛城惊变的那个晚上,曹丕也在军中。 这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不拔的很难受,拔的话就要破开皮肉,才能找到这根刺。 只有流血,或其中一个人彻底消亡,这根刺才会消失。 以现在的形势来说,这基业也不适合曹丕接替。 曹仁重伤已经被排除,曹纯性格也不适合。 曹休根基更浅,哪怕继承了曹洪的大部分部曲和势力,但曹休难以受到其他人的认可。 只有曹彰,这个已经展现勇猛性格、强硬手段的儿子才适合。 曹操挣扎起身,想要捉笔去写书信,又怕自己写不出来被许褚察觉。 就坐在榻边,对进来的许褚说:“仲康执笔,这份信写给子文,让他接到书信后星夜来函谷旧关。” 许褚愕然,抬手扣扣鬓角须发:“喏。” 老老实实去磨墨,整个人趴在桌案上,左手压稳一片帛,右手捉笔一笔一划认真书写。 不多时就将一道简略的书信写好,只有十几个字。 这时候曹操也来到桌案边上,现在脑袋好多了,起码看着这些字迹不会加剧症状。 他取出两个私印给许褚,许褚分别用印:“明公,可要用公印?” “不必了。” 曹操看着许褚将帛书折叠装入密匣,泥封用印后,又用一卷竹简裹了,扎紧后外出递交给帐外候命的快骑信使。 听着使骑策马离去的蹄声,曹操才稍稍心安。 晚上有军事行动,曹操也不例外,忍着不舒服开始饱餐,营地各处吏士也是有默契的加餐,收拾紧要的行囊。 曹军大营北两三里处,千骑簇拥,甘宁驻望曹营上空弥漫的炊烟。 又仔细观察远近双方的旗帜判断风力、风向,甘宁就对身边人说:“传令陕津、陕城,闭门紧守,不得妄动。违令者,立斩不饶!” “喏!” (本章完) 第397章 血亲复仇 第397章 血亲复仇 榆中战场,随着诸羌联军请降,这里也很快恢复秩序。 但沉重的粮食负担压在幕府心头。 这里是诸羌老弱妇孺与部分青壮,携带来的兽群也不足以支撑他们过冬。 更多的兽群或被屠宰,或被主力驱赶出走河西四郡。 经过五天时间,才做完了这批羌人的统计工作。 检索青壮,十七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勉强才能编制出一支三万五千的步骑联军。 其他人口以孩童为主,老人数量其实并不多,育龄女子也少。 其中也没有奴隶,诸羌联盟时举行了消解仇恨的仪式,相互攻杀抄掠的奴隶也就释放成了自由人。 这类妇孺老弱人口,则有十五万之巨。 这是远远超过幕府预料的数据,也超过了战场侦查的上限。 终究是孩子太多了,同样的帐篷里,可以居住、藏匿更多的孩子。 榆中城内,黑熊端坐聆听琴声,双手各翻动账册,检阅数据。 他身侧吕布直身跪坐,两手各拨弄算盘,计算着口粮度支。 有这么个原始人形计算机在,黑熊工作负担大减。 傀儡妙用太多了,还有待发掘。 等他读完两册数据,起身就去看停止拨打算盘的吕布面前桌案,看了算盘上的数据,他捉笔取竹简记录。 堂下马超则有些抬不起头,他是真的无法理解这种现象。 能征善战神勇异常也勉强可以理解,可太史文恭竟然对案牍、主计工作这么娴熟,则有些无法接受。 马超甚至感觉太史文恭在拨打算盘时,都懒得睁眼睛,或去看算盘,纯纯是一种盲打。 以至于马超确定太史文恭心中也应该有一个算盘。 马超直觉惊人,给吕布这类傀儡一个运算规则,自然有心算能力,可数据不好输出。 算盘的拨打过程,就是输出数据的过程。 黑熊将计算后的数据调给马超,坐在马超面前的桌案上说:“我们失算了,羌人比我们预想的要果决。他们八月初时就屠宰兽群晾晒肉干,制造车辆、干粮。所以他们现在的兽群,比我们预想的要少很多,迁徙速度也比我们估算的要快。” “这意味着西迁的羌人主力,此刻应该已经过了敦煌,已然深入戈壁。” 黑熊说着忍不住一叹:“失算了,他们几乎将孩子都留给了我。” 马超双手捧着竹简审视各项数据,见孩童少年则有接近九万。 这一刻,马超反倒没有多少戾气,反倒劝说:“这未尝不是好事。看似虏获甚众,但孩童一日又能吃多少?这次口粮负担主要是这接近四万的青壮。” “嗯,这个冬季勉强可以渡过,能支撑到三月中旬。” 黑熊还是有些苦恼:“自我用兵以来,时时都是这样捉襟见肘,骨瘦如柴。关中入秋以来生育了许多婴孩,明年春耕时妇女人力要养育婴孩,她们吃不好,可能母子皆有夭亡的风险。” 对于这种折损,马超听了不觉得有任何惋惜的。 紧接着黑熊又说:“为激励关中士民生育,这次返回关中后,我要颁行生育激励法令,凡生育婴孩的,父祖徭役三年内改为本县服役。若是婴孩夭亡、丢失,取消优待。” 这下马超皱眉:“君上,这样的话,不利于边郡建设。” 随即马超又感觉这话不妥当,己方几乎不存在像样的边防压力,也就不需要聚集人力、物力去强化边防。 人力、物力可以就近调动,以增强生产效率为工作目标。 他想了想,又说:“这法令若是畅行,未来州郡若是大兴土木,又或是修缮河渠、道路,恐怕徭役匮乏。如若雇佣人工,耗费决然不小。” “无碍,我有奴隶。”黑熊说着笑了笑,对马超说:“现在军中有提议,说是大军聚集不易,何不就近攻入汉中,就食于敌。这样可节省三五万人马冬日粮秣消耗,兄长怎么看?” 马超感觉不妥,就说:“汉中道路险阻,若是出师不顺,则徒损威望。不妨遣使游说,晓之以利害、大义,或可兵不血刃获得汉中之地。若得汉中,强秦、高祖之势将成,天下归心矣。” “容我细思。” 黑熊承诺一举,调兵要乘早。 这时候站在门口的杨阜上前几步:“君上。” 杨阜说着瞥一眼马超,马超也察觉杨阜的眼神,顿时神情不快,也就起身:“君上,末将告退。” “嗯,兄长慢走。” 黑熊接过马超递来的记录粮食度支数据的竹简,送马超到门廊处。 看着马超阔步离去的背影,黑熊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马超就这性格,如果小心翼翼趋步缓行,那才应该要警惕。 而杨阜也察觉马超背影过于自信,又看黑熊凝视的侧脸神态,顿时就为姜冏的前途感到有些担忧。 这股担忧藏在心里,见马超背影消失在转角,杨阜才说:“君上,韩文约已安排到偏厅。此人来时,拿了宋建的降表。” “我不过一介大司马,如何容得下这位河首王?” 黑熊笑呵呵,抬头看午后的略泛白的天穹:“让韩遂再等等。” “喏。” 杨阜神色疑惑,但还是拱手长拜。 黑熊也扭头去看杨阜,杨阜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离去,去找韩遂。 等杨阜走远了,黑熊扭头看一名持戟的亲兵:“去找我那兄长,我给他一刻时间。” 亲兵愕然,但还是重重抱拳:“喏!” 当即就将戟放在门廊处,扶了扶腰间佩剑,才左手按剑快步趋行。 见他这拘谨样子,黑熊笑呵呵:“大步!再快一些!” 当即这亲兵不再趋步,迈开步子快步冲驰,守在院门处的几名亲兵见了不做阻拦。 后续岗哨亲兵没见什么异动,也就没有阻截。 等这位亲兵追上即将翻身上马的马超时,黑熊却爬梯子站到了房顶上。 比起马超的血亲复仇,黑熊更在乎各处亲兵的举动。 他的亲兵虽然没有五步一岗的地步,但各处通道都在监视范围内。 所以理论上来讲,一個亲兵异常快步跑动时,如果没有人喝止,那其他亲兵也只是疑惑,不会进行截止。 当然了,这个触发条件是从自己这里往外跑,而不是从外往内。 即将到年底,新一批的亲兵又该选拔了。 黑熊思索着,就见那个亲兵引路,马超引着十几个部曲卫士阔步冲奔而行,绕过几处岗哨、门卫,径直杀入偏院。 毫无意外,穿戴盔甲的马超一人持剑杀入,韩遂以及随员二十几人都没有铠甲护身。 马超连杀几个卫士,追着韩遂冲入屋舍,不多时就提着韩遂头颅走了出来。 黑熊正观察之际,杨阜也顺着梯子来到屋脊处七八步外,拱手长拜,抿唇不语。 对于韩遂,凉州东部谁不恨? (本章完) 第398章 监察之权 第398章 监察之权 长安大学,自步入十月时,又开启了去年放粮模式。 只要是大司马幕府治下,适龄的少年郎都能来此刻的长安大学求学,吃饭。 一日三餐有保障,居住有集体宿舍。 求学之余,还要接受安排,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午间时分,钟繇的青伞盖车驾途径一处粥棚时停了下来,钟繇下车立刻就受到了远近士人、少年的簇拥、围观。 对于钟繇这样的士林长者、国朝重臣,整个大司马幕府治下敢鄙视、轻视的没几个人,更别说这些寒门士人、农家、贫民或军户出身的少年郎。 钟繇笑呵呵神态来到粥棚,探头看热气滚滚的锅灶,见里面有明显的油翻滚。 他对油脂香气不怎么敏锐,但也知道这点油脂对来长安的少年郎们有多么的重要。 尤其是粥棚这里,如果碗里没有一片油脂或肉片,那就有可能引发一场斗殴。 殴打粥棚工作的人,这些少年郎毫无心理压力。 钟繇当众感叹一番大司马为国家养士做出的贡献,激励周围士人、少年郎后,才在欢送下登车离去。 车上,钟繇脸上笑容敛去,神情忧虑不已。 也就在无知、相对单纯的士人、少年人面前他还是颍川名士,国朝重臣。 战况形势对他来说越来越不利,前线战报并没有隐瞒多少,但榆中一战迫降二十万数据就算弄虚作假,但以幕府过去的行为轨迹来说,也假不到哪里去。 更为恶劣的是曹操竟然悄无声息烧营遁走,这让关中的不得志官吏、士人更加的郁闷。 不是多么希望曹操打进来,只是希望曹操能持续制造压力。 那么西垂战事胶着时,可能会对他们松绑,进行启用,让他们协助分摊压力。 可谁能想到诸羌如此不济事,而曹操更是不耐打。 前后也就被甘宁夜袭一次,然后驻军相持,再到烧营遁走,期间没有爆发第二场战斗。 现在回想起来,甘宁可能那次真的把曹操打疼了。 带着忧虑情绪,钟繇返回宅邸。 可想到自己又没有子嗣后代,忧虑情绪又没了三分,稍稍开朗一些。 带着这一点开朗,钟繇返回书房,翻阅白日积攒的几份书信和公文。 他的主簿跟在身边,递上比较重要的一份公文,讲道:“曹军撤离时陕津、陕县驻军万余人皆欲追击,然甘兴霸节制各军不得妄动。冯翊二营擅自追击,两营督、以及五名赞同追击的百户尽皆问罪斩首。如今消息传开,三辅各处百户哗然。” “竟有此事?” 钟繇赶紧拿起这份公文阅读,他的司隶校尉衙署的牌子只要存在,那对寒门士人就有吸引力。 只要黑熊没有正式摘他的牌子,这个衙署就能运转。 这段时间以来,司隶校尉衙署已经满员,因补充的士人来自三辅,眼线也算得到扩展。钟繇阅读这份来自弘农的公文,不由沉眉严肃起来:“我倒觉得甘兴霸有大将之材,曹公何等样人?撤军之际岂会无备?休说是甘兴霸,即便是我,也不会追击。” 可主簿这时候说:“明公,自大司马用兵以来,未曾折损营督一级军吏。今甘兴霸典肃军纪,一杀就是两营督五百户,实乃大司马用兵以来,历战折损之最。” 主簿语气沉肃,目光凝重,就连他也感受到了甘宁会惹怒多少军吏。 “草芥尔。” 钟繇将公文放在桌案上,来到壁炉前落座,对跟上来的主簿说:“君上远征匈奴历经大小苦战,始终不肯调动甘兴霸,可谓是托付国家之重。世人不知甘兴霸才器,以水匪相视。如今来看,君上确有知人善用之眼界,非我等所能及也。” 钟繇老神在在态度自信,对落座的年轻主簿告诫说:“休说营督、百户,就是几个都尉,如若违背军令,甘兴霸拿来典肃军纪,君上也不会过问。寻常之营督、百户,违抗节制却不问罪,这又成何体统?” “这……” 年轻的主簿依旧有些拐不过弯来,因百户独立于郡县之外,前后只受大司马幕府直管;每個百户都能向大司马上报,给了一种是心腹亲信,不好招惹的感觉。 也因此,这些百户做事底气很足。 百户所与附近各县起了争执,这些百户也能同气连枝同进同退,让郡县长官也是忌惮不已。 反正他是不想招惹这些百户,可钟繇眼中,这些百户就仿佛猪狗、草芥一样。 钟繇坐在火塘边上,才认真阅读其他公文,丝毫不觉得意外,对主簿游楚说:“君上所举列百户者,多非历战功勋之士,能跻身此位,多系时势使然,亦非才德也。” 游楚听着缓缓点头,其实把他放到那时候的军中,他也有把握混个百户回来。 钟繇则继续说:“继续搜集罪证恶例,注意保护受害眷属。君上不好做恶人,只好让老夫来了。” 听到这话,游楚面露担忧,因为父亲被胡轸所杀的原因,早孤的他抵触杀戮行为。 见游楚模样,钟繇只是笑笑,到了他现在这个年龄,也没兴趣培养什么酷吏,身边人心慈手软一些,他也能睡的踏实一些。 随即,钟繇又说:“孔融尸位素餐,他只敢盯着幕府诸曹属吏。如今君上治下,幕府有司直,各郡有功曹,唯独诸百户缺乏监察。我身为司隶校尉有察奸纠非之职责,岂能放任奸邪风气上涨?” “是,仆明白。” 游楚郑重拱手应下来,正是因为司隶校尉的特殊性,钟繇才找到了自身衙署存在的意义。 现在要好好干,把握好分寸,把第一件事情做好,得到黑熊的认同和后续分权后,司隶校尉衙署也就真正合法,他也算融入关中。 外部势力越看越不顶用,努力、专心做好监察工作,才是延续、保证自身存在的唯一途径。 除了这个办法,钟繇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办法。 为了监察各处百户,避免这些人怀疑猜忌,他都是打着赎买犯罪士人家眷的名义派人四处寻访,并记录罪证。 这一切都要等黑熊返回关中后,再伺机、酌情上报。 甘宁只是杀了两营督五百户,比起他要杀的,实属小巫。 (本章完) 第399章 后续安排 第399章 后续安排 榆中东门外,成公英孤伶伶一个人站在路边仰头注视。 韩遂的头颅挂在杆子上已有七天,早已被鸟雀啄食、形变。 即便这样,成公英也无法替代、盗回韩遂首级。 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士放下绳索,将韩遂即将风干的头颅装盒。 没有意外的话,这颗头颅会传首各郡,最后于长安展示一段时间后才会失去效用。 以韩遂的地位,官府就算丢弃,也会立一道简陋的碑文。 自己想要保全韩遂尸首下葬的话,应该启程去长安,要么行贿收买护送的骑士,找一颗类似的头颅替换。 成公英思索赎回、收购这颗脑袋的大致成本时,阎行乘马从远处来,经过时一跃下马对成公英拱手。 不等阎行开口,成公英神情厌弃转身背对阎行,开口:“卿本州人氏,与文约公有君臣之义,何不肯援手施救?” 阎行见此左右看一眼,几个亲骑识趣勒马后退。 阎行这才开口:“我自少年追随,与马超有破家血仇。所为何也,还不是军令使然?今君上大度不问前罪,马超仗剑复仇,我此身系宗族数百口兴亡,如何能自轻自贱?” 成公英还是不肯转身,阎行也是神情复杂:“你要做忠臣,恕我难以奉陪。” 说罢,阎行转身抓着马鞍子垫脚蹬地一跃上马,又垂眉瞥一眼成公英,轻踹马腹朝榆中城轻驰而去。 一个能为了保全韩遂尸首而奔走的人,忙完这件事情后,自然会受到州郡、乡里的好评和推崇。 未来出仕,也是好处多多。 可这是成公英的路,不是阎行的路。 他为韩遂打生打死,现在那么大的一堆凶险就悬在头顶,随时可能降下。 这种时刻,阎行也是自觉地有一日就过一日。 实在是打不过,又不能逃,本就很烦闷了,实在是没有心情过问韩遂的事情。 阎行纵马轻驰,不多时就入城。 来到城内最大的豪族府邸前,阎行下马展开双臂,随行的亲兵用布巾拍打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浮尘、泥土。 又磕掉靴底存留的泥土,阎行扶剑阔步而入,就见一名黄阁秘书郎见了他快步而来:“都尉快随我来,君上有召。” “是。” 阎行语腔温和,微微俯首,就跟着这人过中门,拐入几名卫士当值的庭院。 庭院内还有几名等候的军吏,彼此看了看身上的铠甲,阎行自然而然挤到了前排,坐在长条凳子等候。 屋舍内,黑熊抓着张鲁的降书,没想到这个人如此的识趣。 现在的张鲁属于茁壮期,按着人口持续下降的总体趋势来说,现在的张鲁很壮,比刘备入蜀、曹操夺汉中时期更壮。 前几年张鲁才完成了山民信仰统一战争,如今不止是张鲁意气风发正当盛年,也是天师道整体朝气蓬勃的时期。 现在的张鲁还没有陷入侵攻巴郡的相持苦战里,天师道系统内汉、夷之间也处于同道兄弟的甜蜜期。 总之怎么看,黑熊都怀疑张鲁请降的真实性。 虽然张鲁承诺已经开始调集人力开始向祁山口运粮,可这种粮食能吃几顿? 他沉思之际,秘书郎进来低声来报:“君上,都尉阎行来了。” “传他进来。” 黑熊嘱咐一声,又对另一个边上等候的秘书郎说:“取矮凳来。”“喏。” 这个秘书郎也是低声应下,不多时阎行右手提着头盔头顶冒汗气走了进来,也悄悄落座。 周围还有其他都尉级别的军吏,阎行左右观察扫一眼,确定马超不在后才释然,生出一些安全感。 韩遂被杀的这七天里,他生怕开了杀戒又没有遭受严惩的马超会直接来截杀他。 确定马超真的出兵去讨伐河首王宋建后,阎行才放松下来。 韩遂被杀这件事情不算多么严重,要说严重,就是场合不对。 但后续来看也是韩遂自找的,本身就自身难保了,还敢为宋建递送降表。 虽然都是叛臣,可韩遂、马腾早已经诏安,后续动乱是军阀混战,是内部的事情。 可宋建呢,现在还顶着河首平汉王的称号,这个王号是四个字,是河首平汉;河首是地区代指,这个王号的关键就是平汉二字。 张鲁想自称汉宁王都不敢动手,宋建简直自寻死路。 韩遂还牵扯进去,他不死谁死? 屋舍内随着阎行落座,黑熊也起身来到上位落座,对来开会的六名都尉说:“西宁郭宪上表请降,护羌校尉也来书信向我示警,说韩遂之死会使西州豪强忌惮,生出不平之意。故而我欲使一人督骑士三百入西宁城,观郭宪之诚。” 河湟诸羌出走,西宁城周围大空。 但即便这样,现在的西宁城也养不起太多的驻军。 入冬后,派过去的士兵必然是全脱产的,也就能靠打猎补充一点口粮。 黑熊目光环视,就见一人起身拱手:“君上,职下愿往。” 见是庞淯,这是凉州牧韦端举荐的人,原本归属于黄阁杨阜管理,出征鲜卑、河西时派出去管理俘虏,小半年下来成了都尉。 黑熊点头,继续说:“这件事情我本希望阎行来做,卿是金城人,与西宁世代邻里易于取信。可现在猜忌难消,这桩差事就交给庞淯。” 阎行也是拱手,面露感激:“职下谢君上体谅。” 庞淯则是重重抱拳:“喏!” 很快,杨阜就递来相应的调令军书与给郭宪的书信,庞淯当即请辞,要拿着军书去调动军队。 黑熊又对阎行说:“我以为以后卿与护羌校尉应当天各一方,这样吧,卿点选本部五百军士,我再分拨两千五百新附羌兵,合兵三千,卿一并节制。” 阎行听着眼巴巴望着,不想黑熊伸出两根手指问他:“第一是督率这三千人前往武都郡,去扫讨不肯归化的乱羌、乱氐。这个冬季我不会给你什么粮食,能否立功、吃饱肚子,全看本领。” “这第二,督率这三千人前往汉中,以为前锋,我会陆续督率新旧大军前往汉中。” 黑熊说着看着阎行,等待这个人的抉择。 如果选择去武都,未来就让他当武都郡守。 升官快一些,前程有限。 至于汉中方面,这次会陆续调集五万左右的军队。 打仗不重要,过去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顺便给刘璋上点眼药水。 (本章完) 第400章 被迫反击 第400章 被迫反击 甘泉山,东侧山谷。 甄宓捧着长二尺四寸长的大型精良木简,每一道木简就是一个女官的信息资料。 她仔细审视,每选中一人,就让身边女官誊抄姓名记录下来。 榆中之战对外宣传的是前后俘斩二十万,这个数据是真实的,但其中男女青壮不足五万。 能勉强重编为军队的也就三万多人,按着关中现在的标准,最终也就一万多人能符合要求留在军中。 大量的诸羌孩童聚集在榆中,男孩自然会打散交给军中吏士抚养。 现在军队吏士普遍富裕,不管是当义子、女婿还是当奴仆来养,都是能养得起的。 能分给他们抚养的孩子,最少也在六七岁。 对羌人或者其他游牧部族来说,这个年龄的孩童已经可以协助放牧、搜集野菜了。 从牙缝稍稍挤出来一些,就能养育这批六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男孩。 俘虏的人口里,几乎没有十三岁以上的少年、少女,都已跟着诸羌大部西迁去了。 而现在,六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女童抚养压力,则被分配了甄宓这里。 不需要详细讲述,她也清楚这是多么宝贵的一批人力。 关中百业恢复,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力。 这批女童送到她手里进行培养,最快明年就能从事纺织、服装、皮革加工。 随着年龄长大,这些掌握生产技术的女子自然不能轻易流落出去。 随着她们成婚,甄宓这里会间接掌握、控制或影响一批军士。 她对这件事情十分上心,从身边仔细挑选合适女官去配合接收。 这些女童会陆续向关中运输,早些把亲信可靠的人派过去协助管理,才能避免女童的意外流失。 做完这项工作,甄宓正准备向前线写信。 女官就端着一盘名刺、贺礼:“夫人,上党崔公侄女拜访。” 甄宓面无表情拿起来名刺,见是崔琰的两位侄女,顿时就绷不住情绪:“回绝。” “喏。” 女官后退五六步才端着木盘转身离去,走远了才把脖子挺直。 见女官走远了,甄宓抬手扶着木柱身子晃了晃,来自河北的试探越来越明显了。 越是拒绝,对方积极性越高。 只恨手里没有直属的卫士部队,否则真想找几个死士将崔州平刺杀。 崔州平与崔琰是两个崔,但彼此相互成就,说是一体两面也什么问题。 稍稍调整情绪,她回到内厅落座,对随身的女武官说:“河北人屡次试探,我十分恼恨,可有应对办法?” 女武官也是河北人,她也清楚眼前人的苦恼之处,但又不知道具体。 想了想,女武官就换了个角度说:“夫人,奴婢以为眼前不值得忧虑。若是河北人安排女眷伺候君上起居,与夫人间接相处,那才难以应对。” 甄宓听了缓缓点头,就怕崔州平发动河北的关系,找一批出身清白的大姓、良家女子来关中。 上次袁氏陪嫁的女子数量就非常可观,但多是罪官妻女。 她筛查一番,只留下十三岁以下、姿貌相对平平的少女后,余下都集中安排去做军服、旗帜去了。女武官又说:“眼前夫人不妨封闭门亭,外人自难叨扰。” 紧接着,她又说:“大司马曾有禁止、减少州郡无关人员流动之教令,上党崔公几位侄女能来甘泉山,其中或许有可查之处。” “不妥,其中有可查之处,也不该我来查。” 甄宓思索着,不由端坐,颀长脖子上下巴一转看向女武官:“孔融近来懒散,给他找些事情,派人去问此事。” 女武官一愣,随即出于警惕,就问:“可是去问上党崔公侄女何以能来甘泉山?” “对,就问此事,其余不问。” 甄宓说着站了起来,又说:“口语当面询问难免会有隐患,稍后你持握手书,当面去问。” “喏。” 这件事情过于急迫,甄宓立刻就来书桌前执笔,没有写她熟悉的隶书、楷书,而是这段时间专心研究的金简书。 帛书之上就写了这么十几个字,随后拿出黑熊给她的私印,盖了上去,是金简书法印文,四个字‘青春居士’。 与她相对,马芸那里也有一方私印,是‘朱夏居士’。 此刻的大司马幕府外围,孔融仓促建立的府邸内三十多名士人狂欢、宴饮。 这座府邸修建的比较怪异,拥有一个十分宽敞,堪称庞大的大广间,占了院落总面积的四分之一。 别说三十多人,就是近百人也能挤在大厅里宴饮。 此刻的关中酒水专营禁止私酿,只准用五铢钱购买官营酒水。 即便这样,以孔融这帮人的俸禄、收益来说,天天狂饮不现实,但七天小聚慢饮,半月大聚狂饮还是没问题的。 比起许都、北海之时,孔融这里酒水储备没有那么充足。 来他这里宴饮也就多了一条新规矩,那就是要自备一些酒水。 能来孔融这里,被孔融看重的人,也不是缺钱买酒水的人。 以至于孔融申时离开幕府衙署,步行不到一百五十步就来到自己宅院,立刻就闻到了各种酒水、呕吐混合的气味。 孔融还没来得及解下冠带,就见来关中做人质的刘琮摇摇晃晃从厕所走出来,走出来七八步才认出孔融。 抬手指着孔融想要打招呼,就是步法蹒跚,嘴里嘟嘟囔囔说不清楚话语。 勉强又走了几步,腿脚一软栽倒在地,就哪怕侧卧在木地板上没了动静。 见他这样子,孔融眼睛都不眨一下。 见多了畅饮大醉的场面,醉死的,饮酒吞药狂躁而死的,还有被仰躺呕吐如喷泉自己把自己淹死、呛死的。 甚至冬天在厕所前冻死的,酒后斗殴而死的……种种场面见多了,孔融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他清楚刘琮的心绪愁苦,清楚归清楚,也只是清楚罢了。 比起世上其他人,刘景升的儿子已经幸福太多,反正比他幸福、幸运。 孔融正要往里面走,门外当值的门尉快步而来:“司直公,留步!” 这门尉也是纠结,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甄宓的女官。 毕竟这是这类女官第一次来找幕府重臣。 (本章完) 第401章 梁鲁合流 第401章 梁鲁合流 祁山道,前后衡量后,只准许千余鲜卑骑士参与这次战争。 步度根在鲜卑骑士簇拥、保护下小心翼翼行进。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走这么险恶的山路,起居有人照料,出行有坐骑。 一路上吃喝不愁,时时刻刻都有新衣服,对他来说正常行军不存在多少艰苦。 故而一路上的险阻群山令他眼界大开,随着进入汉中气温反而转暖,他终于相信各种传说。 比如遥远、更南边的交州一年四季如春,没有严酷的冬季,没有严寒。 那里许多山野、密林里的聚落男女终身只用几片树叶、织物就能遮丑、存活。 这对传说对鲜卑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早已适应了严寒环境下的生活。 在檀石槐之前,南匈奴依旧势大,那时候的鲜卑困束在东北,物资贫瘠,冬日更是难熬。 檀石槐后鲜卑侵入、占据河西、朔方、五原等肥沃富饶的漠南地区,才让鲜卑飞速崛起,部族上下的生活得到本质改进。 毕竟严寒大雪这种环境变化,可不会区分你是权贵还是奴隶。 鲜卑人前后七天时间走完祁山道,抵达勉县时就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们进入前军、汉中人提前修筑的营区内,步度根引领十几个骑士绕营观察周围地形。 驻马高处,望着远处一支骑营。 步度根眼神羡慕、渴望,不管是朔方、河西战事,还是折返突阵压服榆中诸羌,具装汉骑表现出了绝对的战场压制力。 汉边军本就有发展、编训具装骑士的传统,作为老对手,鲜卑人对这个兵种一点都不陌生。 但是鲜卑相对贫瘠,部众更为勇悍,具装骑士这个兵种与鲜卑的生产力、实际情况不搭。 可现在汉军得到了突然改良的极优异战马,补足了具装铁骑最差的耐力、持续作战短板。 没有短板的具装铁骑,鲜卑人怎么可能不眼馋? 铁甲、马铠与骑士好找,就连铁骑结阵冲锋的战术,对鲜卑人来说也不存在什么障碍。 这种战术就是个理念问题,见到了,见识过阵型战术的实用性,自然就学会了。 现在限制最大、唯一限制障碍就是如何取得汉军的优良马种。 偷盗是不合适的,距离边塞这么远,就汉中这种地形,偷了对方的战马,几乎不可能逃走。 至于向汉军请求、索要马种……步度根根本兴不起这点想法。 这不是鲜卑值不值这个价钱的问题,而是每一个游牧首领都清楚,优秀马种对一个部族兴起会有绝对的影响力。 以那位大司马表现出来的性格,步度根感觉自己敢索要、祈求马种,自己就要去见两位哥哥了。 毕竟哥哥们只是死了,又不是绝嗣了。 就现在鲜卑人的形势,自己被杀,对方推一个孕妇出来,指着对方宣告肚子里是自己的侄儿,鲜卑人想来也是乐于接受的。 因而想要获取马种,只能想办法准备一批优秀母马。 这么宝贵的马种,步度根、鲜卑人看来,汉军不可能对里面的公马进行绝育阉割。 若有十几匹母马得手,回去进行培育二十几年,鲜卑人也将拥有同样优秀的精骑。失去具装铁骑优势的汉军,还如何能压制鲜卑? 而拥有这种独特优势的鲜卑,就算打不过汉军,未来若是西迁,是不是可以像秦胡祖先那样建立一个庞大国家? 步度根与亲信勇士们用鲜卑语商议这个计划,他引为亲信的勇士们普遍见识不高,关键都不懂汉话。 现在鲜卑部落内擅长经商的,与汉军关系亲密的,积极学习汉语的,甚至与匈奴贵族有姻亲、血缘关系的贵族,都不受步度根信赖。 如鲜卑人这样的行军队伍还在持续向汉中进发,除了前队万余人携带铠甲外,后续的部队只分配半月口粮,尽可能节省运力,增加行动力。 只要抵达汉中,就能获取新的口粮。 以至于中、后批次队伍在行军时就走散了,维持着最基础的队一级编制,陆续抵达勉县。 在这里各队上报行军折损,然后重新编制;最后会调到汉中各县、各治附近,以便就近取食。 为了防止军队吃饱了滋事闹出矛盾,除了核心八千人外,其他人都会分配工作。 今后整个冬季,这些人吃饱肚子后,就要去做修路、开矿、冶炼等事。 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三万多羌人俘虏,他们才是土木工作的主力,其他军事力量起一个指导培训与监督的作用。 而在汉水河畔,一道道木墙围绕,形成一座临时军镇。 在这里,黑熊与张鲁两伙人终日宴饮。 张鲁兄弟身边缺乏鲁国乡党,但兄弟几个依旧是鲁地口音;黑熊也是差不多,是梁沛口音。 梁、鲁国相邻,口音差异却不小,但此刻他们就是豫州东部的乡党。 最让黑熊意外的是整个汉中势力,臣服的速度很快,见到他本人后态度明显呈现积极亲善的改进。 略作打听,就知道张鲁这些人私下纷纷赞叹于他的姿貌气质…… 也不知道这些人说这些话有多少诚意,但都这么赞扬感叹,说的多了,应该是真的。 这日,酒酣之际,张鲁醉卧榻上,阎圃扯开一条鹿皮软毯子起身盖在张鲁腰腹以下,就对与他地位类似的杨阜说:“我家师君平生所恨乃刘璋篡位攻杀了师君的母弟妻女,于汉中推行道德,本是应刘焉所令,意在截断益州通道,隔绝董卓伪诏。” 两人坐在一起捉杯,对杨阜来说汉中物产丰饶绝非虚假,光是这三天时间里饮用的酒水,就比他前半生饮用的酒水醇美。 饮着酒水,杨阜没有随意开口,只是暗示阎圃继续说要求。 阎圃又继续说:“刘焉在时,我家师君与之有父子情义。后刘焉长子、次子与度辽将军马公联盟协议诛除李郭乱臣,事败而死。此事后刘焉悲伤体衰,本该是其三子继承基业,我家师君也与之交好。不想益州大姓推举刘璋强夺基业,软禁其兄,也胁迫我家师君返回蜀地。” 这时候阎圃就说:“就当时形势来说,师君若是返回,必为视为异党,为益州大姓逼杀,家室绝不可能保全。是以师君聚众自保于汉中,竟不想刘璋凶顽,害了师君满门亲眷。此杀母之仇也,不可不报。” 摸到了张鲁的底线,杨阜点着头:“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向君上请示。” “有劳义山先生。” 阎圃转而又说:“实不相瞒,师君见大司马姿貌逸世如日月沉于山潭,有攀附、结为姻亲之意。” “这也好说,张师君对我家君上有纾解困厄之恩,我家君上最是恩怨分明,还请宽心。” (本章完) 第402章 汉中陈酿 第402章 汉中陈酿 与阎圃又畅饮五六杯酒,杨阜察觉酒意难以控制,当即告退。 离开这里,踉踉跄跄绕过几座木墙营房,他找到青伞盖立在门前的营房。 即便这样,杨阜还是先询问房门处当值的卫士:“君上可方便?” “并无外人,君上正处理文牍。” 卫士低声回答,杨阜才狠狠搓脸,待稍稍清醒一些才入内。 营房内结束宴饮不久的黑熊正端坐在壁炉前,营房内开了天窗,光线就落在桌案附近。 使得黑熊周围光线昏暗,就桌案那里一片白亮。 黑熊也只是抬头看杨阜模样:“他们总算是说了要求?” “是,张鲁有两个请求,一个是为其母复仇,另一个是与君上结亲。” 杨阜走近桌案与壁炉之间,坐在木板地面,抓起几块松木放入壁炉,捣弄一番。 就听黑熊放下笔,端茶饮一口说:“张鲁的复仇,是让我杀了刘璋的母亲、家室,还是不纳刘璋之降?” “张鲁伪醉,臣未能细问。” 杨阜回答:“以臣观阎圃行举,能诛刘璋满门即可。” “义山你醉了,张鲁举献汉中十二万户降我,岂会没有气性?” 黑熊纠正说:“他有为母复仇的大愿,又不愿腹背受敌,故举汉中降我。十二万户,只诛刘璋满门……义山你觉得这十二万户是不是过于轻贱了?我们要学会尊重,十二万户四十万人,远重于刘璋满门。” 酒意环绕,杨阜略略歪头思索,也觉得张鲁的要求是正当且合理的。 对方贡献太大了,这不仅仅是十二万户的人力问题,而是提供了一个稳定、完整基业。 虽说道路险阻,汉中粮食不好向关中输运。 但每年冬季,关中调五万军队过来吃白食,也是极大的贡献。 冬季,吃饱肚子维持作战功能的五万军队,保持这个习惯三五年,怎么也能锻炼出一支精锐。 这五万人每次来汉中就是不主动进攻,也能让益州陷入惊慌,迫使益州每年冬季被动进入战事经济。 消耗物力,让更多人力转为无意义的军事力量,持续增加民众对战争的抵触情绪。 持续的削弱,等未来决战时,益州的战争积蓄匮乏;军民厌战,那打起来就容易太多了。 所以长远来看,张鲁进献的不仅仅是汉中十二万户,而是一个功能完整的前线进攻大本营。 只要自己内部不乱搞,怎么也能拖死刘璋! 因而,张鲁进献的不仅仅是汉中,是汉中加上一个获取益州的可行方案。 这也意味着,刘璋开春后一定会发动攻取汉中的战役。 不打下或者重创、破坏汉中的生产力,那益州再大,也会被拖垮。 说到底,益州再大,核心就一个蜀郡与附属的巴郡。汉中再小,拖垮蜀郡,或者击垮、同化巴郡,都会让蜀郡的刘璋覆灭。 杨阜酒意深沉,思维跳跃,觉得张鲁的要求非常正当。 可多少又觉得这条路难度更大,现在其实已经具备勾动益州大姓驱逐刘璋,和平接管益州的条件。 无非就是暂时退让,来个蜀人治蜀……先解除刘璋集团,等未来其他方面稳定后,蜀人自会主动放弃自治。 这种想法在杨阜脑海中转了转很快就消散,转而就说:“君上,还有就是张鲁提议的两家结亲请求,有张鲁女儿二人,嫡庶各一,侄女一人,甥女两人,另有杨松等大姓陪嫁婢女三十余人。” 顿了顿,杨阜抬头观察黑熊,又说:“阎圃还询问,若是君上对巴人没有芥蒂,巴人大姓各出三女,能有二十四人,前后合计六十人,结成甲子之数。” 见黑熊不语,杨阜急忙解释说:“张鲁庶女即将及笄,嫡女年幼,恐远离双亲在外孤苦,故以庶长女陪嫁。” 还想一一介绍其他女子,杨阜又觉得不合适,转而说:“今君上虽无王公之尊位,但内外吏民眼中,君上位在诸侯王之上,也非淮南伪帝所能比拟。故而张鲁等人眼中,此事并无逾越可言。” 黑熊听了抬手摆了摆:“可以,另外向巴人大姓另作协议,我要巴人每年进献女子八人,我不会白取,各以良马、宝铠、刀剑为聘。他们若是答应,我会征召巴人组建一营宿卫。退一人,补一人,选巴人勇壮补录。” 看杨阜摇头晃脑瞪大眼睛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黑熊扭头看侧面捉笔记录的秘书郎杨修:“义山醉了,你将我的话语传给阎圃。我适才与义山的言语,也能酌情透露,用来安抚汉中人心。” “喏。” 杨修当即放下笔,施施然起身到门口,低声嘱咐几句,进来两个卫士将杨阜架了出去。 杨阜想要挣扎,又不敢大声嚷嚷,看的黑熊忍不住发笑,对屋内其他秘书郎笑说:“汉中殷实,不乏陈酿美酒,实乃人世乐土啊。” 一个岁数最大的秘书郎回答:“黄巾未起,中原富饶之地,亦有陈酿美酒。如陈国,先王在时,何愁陈酿美酒?” 黑熊默然,这个世道,想喝陈酿美酒实在是太难了。 别说是杨阜这种天水豪强,就是把段煨、马腾、杨秋这些老一辈人送到汉中来,也会被陈酿美酒所吸引。 这不仅仅是陈酿美酒的醇美,这更是一种太平安宁世道的错觉。 想了想,黑熊嘱咐说:“明日去与阎圃商议,我准备出钱购买一千车美酒,开春后运往关中犒赏吏民、有功之士。” “喏。” 一名秘书郎应下,就问:“君上,酒价是否遵循本地市价?” “嗯,我们不吃亏,汉中官民也不能吃亏,原则上遵循市价,但大量购买,怎么也该砍价一些。” 黑熊做出嘱咐,不想这个秘书郎却回答:“君上,美酒本就是稀少之物。若是购买千车,今后汉中陈酿必然寡少。物以稀为贵,臣以为三倍市价也难收购千车。最初时能低于市价,越往后,若不能强买,十倍市价也难。” 其他秘书郎下意识低头,黑熊看着对方:“你是南阳人王连?” “是臣。” “你说的有道理,我给你三倍市价的钱,你去给我收购一千车美酒。收购后,要贮存妥善,明年开春后我给你五千军士,你负责运回关中。可好?” “臣领命!” (本章完) 第403章 人心思定 第403章 人心思定 成都,这里是刘焉晚年迁徙选定的新治所。 原有的治所雒县本地大姓盘根错节,刘焉不好控制,索性迁徙治所到绵竹。 可绵竹似乎风水不好,干什么都不顺畅,囤积天子仪仗、车辆之类,竟然能无中生火被烧的一干二净。 这种事情不能细查,感觉生命受到威胁,所以刘焉果断迁徙治所到成都。 一州首府迁徙,自然牵扯着巨大利益变化。 普通的成都人又能受益多少?也就原本持有田宅的豪强、大姓能将田宅资本升值的利润抓住,因而对外来的刘焉、刘璋父子多多少少有一些好感,这种好感并不多。 毕竟治所迁徙,来成都的不仅有刘焉、刘璋父子,还有整个益州的英杰之士,这些人加大了成都的竞争压力。 跟这些本州豪杰比起来,成都豪强只能低头做人。 还有跟随刘焉、刘璋父子迁徙而来的关中、南阳、江夏籍贯的避乱士民。 这些人围绕成都分布,施行民屯,抢占本地田宅资源。 为了长久抓稳分配的田宅,这些被称之为东州人的外州移民抱团对外,在时刻都存在的土客摩擦中牢牢把握武装力量。 蜀郡是真正的天府之国,本地人好日子过惯了,缺乏斗争性。 被侵占部分田宅资源,大不了迁移的远一些,依旧能吃饱肚子,只是生活不如过去那么便捷。 但始终有一些人保持着很强的斗性,这种斗性使得土客矛盾摩擦不时发生,这助长了土客之间的对立情绪。 总的来说,过惯了好日子的蜀郡人还有继续忍耐的空间和余地。 因而益州境内,目前最强的就是东州兵。 然而现在随着汉中张鲁突然投降北方,东州兵内部发生巨大分裂。 关中、南阳籍贯的东州兵喜不自胜,如果能返回家乡,谁又肯寄居他乡,看人脸上而活? 而其他地方的东州兵则是难以控制的恐惧,他们身在蜀郡,时时刻刻都通过各种消息渠道关注家乡、中原的战争。 他们太清楚外面的战争烈度,更清楚外面决斗脱颖而出的胜者会有多么的强大。 而本地人对此不怎么关心,不管是普通士民还是豪强大姓,此刻都是一种静默态度。 他们又不支持刘璋称王,支持称王的主力是十万户东州兵,是这些外地人,跟他们益州人有什么关系? 随着汉中方面的消息不断传来,这支进入汉中的大军情报也越发详细。 越是了解,益州大姓反而越是淡定。 不怕对方强,就怕对方不够强,显得看起来彼此八斤八两不分上下,那才够惨。 就现在这种雷霆之势,益州这么大,谁肯为梁王殿下去守关、御敌? 这种本地大姓默契的沉默气氛中,形势越发的明显。 对梁王刘璋来说,这是十分困难的选择题。 他的王宫还没来得及修筑,更没有通过选拔宫女、嫔妃的方式压榨、联合益州大姓。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都还没来得及做。 到底打,还是请降,这是个巨大的难题。 打的话,失败就要死全家;作为一个不那么正统的王,还盗篡对方的王号,妥妥的要死全家。 请降的话也是一样的道理,未来不容乐观。 那就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出逃,去投奔东南朝廷。 可这样的话,他实在是舍不得。目前来说,他似乎并无什么选择。 就在刘璋为此苦恼之际,一些东州兵首领正在私下联合。 简陋王宫外,刘璋的三兄刘瑁府邸。 刘瑁回到家宅,才在妻妾服侍下脱下贴身鎏银锁子甲。 妻子吴氏为他戴好一顶轻便居家小冠,见侧室、妾室退了出去,才低声说:“夫君,叔父来了。” “叔父怎么来了?” 刘瑁顿时紧张,凝声追问:“可是汉中有变故?” “妾身不知,兄长也再三催促,妾身只能将叔父隐匿在柴房。” 吴氏继续低声:“兄长他最近购得一匹河西骏马,晚一些时会来见夫君。” “好,我先去后院拜见叔父。” 刘瑁重新到墙壁前取下佩剑悬挂,刘璋四个儿子里,就他最为知兵,与东州兵关系亲密。 正是因为这个因素,所以本地大姓强推老四刘璋继承大位。 而现在东州兵依旧是刘璋依赖的支柱力量,刘瑁是控制东州兵的重要桥梁。 所以刘瑁此刻不仅活的非常健康,还掌握着庞大兵权。 对于自己府邸内的控制力,刘瑁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也不避讳,当即带着妻子吴氏去后院柴房来见吴匡。 两人见礼,吴匡取出几叠帛书地上:“叔珪,此汉中所来书信也。” 取出一份递出:“这是杨松所书。” 吴匡说完只是示意刘瑁先看,刘瑁坐在吴匡对面,伸手接过抖开后就阅读,顿时双目睁圆:“怎会如此?” 这是杨松送给吴匡的书信,讲述了一个月前关中敕使途径汉中,要敕封刘瑁为巴王的事情。 这位敕使没有死脑筋来成都召刘瑁宣读敕令,只是在汉中转了一圈,就拐出祁山道去天水了。 刘瑁难以置信,心中更是窃喜,很快就接住吴匡递来的第二道帛书,是阎圃所书。 也是写给吴匡的,意在劝降。 在刘璋继位杀死张鲁母亲、兄弟、部分家人前,张鲁地位如同刘焉的义子,双方核心基本上都熟知。 自然都很清楚彼此亲缘关系,比如刘瑁娶了吴匡的侄女。 阎圃的这封信则详细描述了大司马这两年连战连捷的骇人战绩,他希望吴匡能将这些消息散播,让更多人清楚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 否则太多的蠢货,会在信息封锁之下,鼓动、带着更多无辜的人取死。 刘瑁看着第二封帛书上的骇人的斩首、俘获数据,如果这封帛书上的战绩……即便注水,斩首只有十分之一,那也是非常恐怖的。 南匈奴、鲜卑、诸羌都被打服,与这些比起来,东州兵又算的了什么? 梁王刘璋又算的什么? 作为刘焉最知兵的那个儿子,刘瑁一直很清楚,整个益州一直在沉睡,没能唤醒全部的战争潜力。 不管是刘焉还是现在刘璋时期,谁都不敢唤醒益州土著的战争潜力! 这种情况下,真的没法打! (本章完) 第404章 前程远大 第404章 前程远大 益州太大了,又人口殷实,物产丰饶。 如果唤醒战争潜力,根本不是东州兵可以压制的。 除非刘璋的王位能稳固,能全面压制益州人,否则越早激发益州人的战争潜力,那东州兵倒霉的日子就越来越近。 与之相对,汉中张鲁已经完成了全方位的战争动员。 你根本无法策反汉中的豪强大姓或者巴人首领,最近几年的汉中处于上升期。 就算其中有人厌战,也只是表现敷衍,做不出与外人勾结的事情。 而这种状态下的汉中都果断投降了,现在又来劝益州投降…… 刘瑁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意图,杨松、阎圃想的很简单,就是劝降、取得劝降的功勋,让后来投降的益州人成为汉中文武的垫脚石。 如果拒绝投降,兵锋相见,那么最大的功勋会落到武官手里,杨松、阎圃很难独取这样的大功。 理解杨松、阎圃的行为,可刘瑁还是不理解:“叔父,这巴王之事未免荒唐。” “是啊,我也以为事不至此。” 吴匡早年干下那么大的事情,现在也觉得关中大司马的行为过于荒唐。 可看着刘瑁期盼眼神,吴匡就解释说:“当时大司马征讨河西诸胡凯旋,暂归关中处理政务,却听闻益州自称梁王之事。又听闻季玉、叔珪争位之传言,就制诏书,欲敕封叔珪为巴王,以分季玉之权,最好能引季玉、叔珪内斗。” 吴匡说着感慨轻叹:“奈何这位敕使经子午道入汉中后,听闻蜀道艰险更胜于子午道,故而转道祁山道去寻大司马复命。这人如此轻率,以后若有机会,应当揭发、纠举此事。” 跪坐在刘瑁身边的吴氏顿时面绽红润光泽,克制着激动神情,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当王后的一天。 敕使再不负责,起码诏书是真的,必然存有副档。 在关中尚书行台的档案里,刘瑁就是巴王! 吴匡对克制情绪的刘瑁夫妇说:“想必当时大司马只是借此出一口恶气,他也没能想到随后河湟诸羌能出走,也让他一战而定,更是没想到张鲁竟然能举全盛汉中乞降。如今看来,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 刘瑁缓缓点着头:“既然事不可为,我自当出面,为上下吏士寻求一个出路。” 做官么,到哪不是做官? 这时候吴匡才将最后帛书递给刘瑁:“这是我同县路粹所书,他是蔡学门人,如今是大司马随军曹掾、军谋祭酒。” 吴匡是陈留圉县人,蔡邕的同乡。 现在跳出一个同县的路粹做担保,吴匡本人信心大增,就连刘瑁也觉得局势稳了。 路粹的手书,如似大司马的保证。 可事到临头,刘瑁又扭捏起来:“叔父,如若与季玉交兵,恐惹世人笑。” “糊涂。” 参加过雒阳大兵变的吴匡态度强硬:“如今季玉根基不稳,唯有仰仗东州之士压制益州大姓,待他根基稳固,岂能容留你我?叔珪难道真的不知,益州男女是如何看我东州人的?” 刘瑁沉默,吴匡端起酒水小饮一口,又说:“东州兵这么多年以来,成家的少,子女不丰,后继乏力。待眼前的青壮年老力衰,季玉就算仁厚,也必然会另寻倚靠。” 东州兵的婚事,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不仅仅是本地人不愿意嫁女儿的问题,如果强迫的话,会引发真正、难以缓和的矛盾冲突。 另一个因素就是东州兵寄居外地,从事的又是农垦、卫戍工作,许多有条件婚姻的人也会拒绝成婚。 不是拒绝女人,而是单纯的拒绝各种抚养负担。活的不是很痛快,危险时刻都有,所以东州兵精神状态也有一些问题。 与本地人的矛盾时刻都在激化、上涨,几乎难以缓和。 最为致命的就是东州兵后继乏力,这种后继乏力,又让东州兵缺乏扎根本地的意愿。 从开始到现在,东州兵始终都有一种原始的流浪、寄居想法,始终没有将自己视为益州人。 最初来益州就是为了躲避战乱,如果家乡恢复安宁太平,他们自然是要返乡的。 甚至许多东州人落魄到了饿肚子的地步,依旧视益州为偏僻之所,自己不愿逗留定居,也不愿子嗣后人在这里定居。 各种因素糅合在一起,导致东州兵始终难以融入本地。 吴匡能看到的事情,刘瑁也能看懂。 东州兵打仗会折损,日常会有病死,想要补充就两个途径,要么外州大乱,更多士民迁徙来益州;再要么就是结婚生子。 从过去十几年的历史来看,某种族群大意志的抵触下,东州兵很难融入本地。 刘璋称王,地位稳固后可以借助本地人,引本地人为支柱力量;可刘瑁呢,他没得选,东州兵才是他唯一的支柱。 东州兵难以融入本地,等东州兵四十多岁的时候,难免成为牺牲品。 女人老了容颜不再,不会有人再追捧、退让和恭维;而男人老了一样可怜。 衡量着东州兵惨淡未来,刘瑁又低头看军谋祭酒路粹的帛书,看了片刻:“叔父,可否安排一条退路,让季玉一家返回江夏?” “叔珪,你难道忘了二位兄长、何进何苗兄弟是如何败亡的?” 吴匡反问,目光冷冷:“这是稍有差池,就满门覆灭的事情。若不是大司马强锐无匹,又有蔡学居中调解,我怎会冒险来成都?” 这时候刘瑁的亲随仆从来报,不多时吴匡的侄儿吴懿也参与进来。 吴懿端坐在吴匡身侧,也是拿过三份帛书阅读,不由惊诧:“巴王?大司马如此厚爱,叔珪万不可自轻呐!” 叠好帛书,吴懿递还给刘瑁,这是刘瑁要拉拢、策反其他军吏、头目的重要凭据。 东州兵里,刘璋的死忠真的没有多少。 如果刘璋的死忠能全面掌控东州兵,又何必要刘瑁出面? 吴懿思绪变化,低声对吴匡说:“叔父,这真是极好的机会啊。” 吴匡也是轻轻点头,他们父子、叔侄是董卓败亡之际从关中弃官逃亡,率领部曲、乡党避入益州。 那时候张鲁还算听话,没有为难他们。 后来李傕郭汜作乱,大量的关中士民迁徙而来,许多人顺利通过汉中,进入了蜀郡。 因为这些原因,吴匡是关东、关中士民的共同领袖,影响力巨大。 而关中大司马与蔡氏女有亲,彼此相合,吴氏一族前程远大啊。 (本章完) 第405章 不得不战 第405章 不得不战 出于好奇,冬月初时,黑熊引领车骑千人南下。 越过阳平关,沿途本就道路崎岖难行,如今双方军事对峙,更是没有山民、居民走动。 就连山沟路边不远处的村寨都空了,山民远遁躲避战争。 寻一处村寨宿夜后,第二日舍弃车辆与冗员,余下精锐轻骑向南。 大约午后时节,总算来到了益州北部咽喉之称的葭萌关。 葭萌关在嘉陵江西南,这里西北方向有白龙江汇入嘉陵江,葭萌关处于河口东南面。 冬月的嘉陵江勉强算是枯水期,但依旧汹涌。 黑熊隔着白龙江眺望对面葭萌关,水汽振荡,感官敏锐的他不耐河水激流产生的持续噪音。 眺望片刻,他对跟在身边的杨阜、阎圃、张卫等人说:“久闻蜀道艰险,仅仅是这葭萌关,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渡河不存在问题,嘉陵江上游区域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水师战舰群。 所以不需要考虑水师阻隔的问题……甚至眼前的葭萌关都可以忽略,不去进攻。 只要己方军队走白龙江北岸往上游走,走三四十里渡河就能走剑山道。 现在还没有建立剑阁,哪怕没有剑阁,这条路依旧十分凶险。 这样的话,葭萌关守军就能威胁、袭扰后续的粮道。 粮道守军的维持成本肯定比强攻葭萌关要低。 可就算这样,普通人很难顺着剑山道攻入益州。 黑熊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摩擦自己脸颊,目光凝视远处葭萌关轮廓。 到目前为止,他依旧没有乘势席卷、攻占益州的想法。 可眼前凶恶地势很明显,如果以后想低成本攻入益州,只能他本人来。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被蜀道折磨,且军事耗费极大。 这一战,哪怕只是消灭刘璋,让蜀人治蜀……那好处也是极大的。 以后处理益州问题,可以省略军事支出。 军资耗费是一方面,人员折损、抚恤与战争破坏又是一方面。 总之,让任何一个人来打益州,从北面硬攻的话,成本很大、成功几率也低。 除非益州内部生出问题。 恰好,这次自己亲来,来的又十分突然;而益州方面,不见得做好了全面战争准备。 刘璋才称王三月,哪有时间整合益州? 机会就一个,稍纵即逝。 见他沉吟模样,周围老人、新附之人皆是沉默,等待决断。 现在他们也都能看出来,这的确是攻入益州的大好机会。 沉吟再三,黑熊下定决心,对左右人说:“正所谓得陇望蜀,我军吏士固然劳师鏖战有疲倦之状,但敌众已然丧胆,此刻就该一鼓作气!” 张卫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两步拱手长拜:“末将愿为前锋!” 他有这个信心,这几年信众突入山野破山伐庙,最擅长山野行进。 益州人肯定拆除了剑山栈道,但张卫本部有信心翻山而进,最不济也能修补栈道。 益州这里,前锋最大、唯一的作用就是开路、修路! 黑熊没有直接答应,反而说:“栈道随时可以修补,如今先要做的就是攻拔葭萌关。葭萌关不除,扰我粮道,不利于栈道修补。”杨阜上前询问:“君上是要强袭葭萌关?” “唯有快速攻拔此城,远近敌众自然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粮道畅快,我们才能集中人力修补栈道。” 黑熊察觉张卫、阎圃这些人神态不自然,也知道他们顾虑所在。 这些人对进攻葭萌关缺乏信心,更别说是强攻、速破。 在剑阁未立之前,葭萌关就是益州人的咽喉、胆魄与依凭。 不攻破葭萌关,剑门栈道就很不好处理。 你人少了修补效率慢,很容易被袭击;人多了,粮食后勤压力就大。 从汉中往这里运粮,一样是个苦差事。 前线人多,运粮队就得扩大,粮食压力太大了。 只要拖着,成都平原的物产、人力可比汉中的物产、人力要丰厚,足以拖垮汉中方面。 所以不能拖,必须跳出原有的攻防模式。 张卫有信心修补剑山栈道,也有一定把握带着部众翻山而进……但强攻葭萌关这种送死的事情,张卫就当没听过,没有请战的意图。 张卫、阎圃、杨任等人都不开口了,他们的观念里,只觉得强攻葭萌关这种决策不切实际,要死很多人,不见得能攻下。 而其他人不觉得这个事情有多么困难,就强攻关城一事,他们见识的多了,想到的办法也多。 夜袭抢城是最没技术的,对于这种强袭夺城,普遍都喜欢白日里动手。 以悍不畏死的精锐弓弩近距离压制,重甲步兵强攻即可。 能用竹梯就用竹梯,但凡使用云梯,都是对弓弩部队的不信任! 见众人不反对,黑熊就说:“传令后方,调集铠甲、弓弩、箭矢与工匠向这里集结。料敌当众,我们要做好攻入后迎接恶战的准备。” 唯一的好消息是一路向南打,防寒压力反倒没那么大了。 想了想,黑熊又看向张卫几个人:“先登夺城之事,自有太史文恭在。我对汉中兵马未曾整顿,这次我需要你们推选精锐射手,最少给我一千人。” 杨任这时候却开口:“君上,末将麾下巴人敢死善战,愿随太史将军先登夺城。” “我知巴人习俗,我这强攻夺城要穿戴两重铠甲,巴人不喜铠甲,若是参与攻城,死伤不小。” 黑熊顿了顿,就说:“可征募组织一千巴人,此战后我会留一营巴兵充为宿卫。” 又看向张卫,张卫拱手听令,就听黑熊说:“一千弓弩手,一千巴人归我调度,我准许你再募集三千吏士。” “末将领命。” 张卫不甘心,也只能拱手应下。 汉中天师道的特殊动员机制,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常备、制兵。 所以这段时间里,黑熊想要整顿汉中军队也缺乏一个具体的可执行目标。 汉中是兵农一体,正好借着这场战斗,解除张氏兄弟对信众的号召力。 否则动不动就号召信众发动武装圣战,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也只有具体的战争过程,用璀璨的战果,才能以强势的姿态瓦解汉中天师道的动员机制。 打碎后,以关中太平道为核心进行重组,就方便、顺利的多。 所以这场战争无法避免,就希望益州方面能表现的顽强一些。 (本章完) 第406章 无所依凭 第406章 无所依凭 成都,梁王宫。 静室之中,刘璋握着手绢轻柔擦拭架子上的金银菱纹鱼鳞甲。 盔甲架子上还顶着铁札制成的头盔,盔顶装饰三支鹖羽。 听到急促脚步声,刘璋握着手绢丸成一团甩在地上,转身就见王相张松已立在静室屏风处。 张松手里捧着一卷帛书:“大王,葭萌关急讯。” 刘璋闻言身子晃了晃,抬手抓住沉重的盔甲架子才站稳,问:“何事?” “据查,大司马大纛、三色长麾、伞盖已立在江北。” 张松深吸一口气,询问:“是否增兵绵竹?” 某种程度上来说,葭萌关是一个绝地。 北面之敌控扼白龙江,那么蜀中的增援通过剑山道抵达白龙江南岸,也无法顺利抵达葭萌关。 葭萌关南面群山环绕,栈道失去守兵保护后,是很容易被破坏的。 “增兵?” 刘璋眉头紧蹙,双手负在背后来回踱步,顾虑重重:“未曾想大司马如此神速……” 他准备称王的时候,仔细探查,情报很明白的告诉他,对方出征河西,却跟鲜卑纠缠于朔方,难以脱身。 正是因为相信鲜卑人的威名,刘璋才选择梁王。 结果称王完毕后,新的战报传来,对方横扫鲜卑阵斩新旧二王,迫使最新的鲜卑王乞降。 这时候反悔已经失去了意义,随后对方与诸羌爆发战争,这多多少少让刘璋又有了一些期盼。 可诸羌依旧不经打,这几年压着巴西方面打的张鲁竟然吓的丧胆,主动遣使乞降。 张鲁本就不好对付,再加上率五万大军来汉中的黑熊,刘璋是真的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有王邑、马腾乃至钟繇做前车之鉴,早早乞降,或许也不失为富家翁。 刘璋思索着,也在警惕着。 就听张松说:“大王,绵竹诸将吴匡乃陈留圉县人,不可不防。臣以为,东州兵如今留在成都隐患颇多,不妨调入绵竹,或充实白水关。” 白水关还在葭萌关北,白水关的白水,指的就是白龙江。 地理上,白水关在葭萌关的上游。 白水关西北是阴平关,大军推进,白水关才是北面第一关。 可对方从汉中阳平关向南而来,道路交通方面可以绕开白水关,但白水关驻军足有万余人,可以轻易袭扰汉中与前线之间的粮道。 敌军想要正面破入蜀中,就要老老实实攻克一座座关卡,否则宝贵的兵力就要分摊在各关,导致后勤压力剧增。 而入蜀的道路,决定了补给上限! 前线能供养、维持的军队是有限的,不可能处处分摊、困死各关守军。 除非开战之前多修邸阁粮仓,这样开战时才能保证前线大军的补给。 正常来说,只有按着顺序啃掉一座座关隘,才能在有限的后勤补给下,在局部集中兵力取得攻防优势。 可是呢,现在对方就撇开了白水关,出现在了葭萌关。 这种不符合军事常识的用兵,让多疑的刘璋开始猜疑白水关驻军的立场。 白水关是北面的首关,更是与武都方面保持着联络……白水关守军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会不会已经被策反了? 就算没有策反,会不会坐观成败? 心中悲观,刘璋面容沉静,仿佛在思索张松的增兵提议。 沉着片刻:“此事孤还要与兄长商议,白水关尚在,且不可自乱阵脚。” “臣担忧白水关粮道断绝,为敌虏迫降。” 张松也是放低声音:“大司马鏖战各方,麾下纠集四方猛士。以白水关之各军,恐难突破。” 这下刘璋急了,前面只是心里猜测白水关守军的立场,但现在白水关的确有被围破的风险。他转身来到地图前,抬手点了点白水关,神情严肃:“白水关有两万兵马,粮秣能度支几月?” 张松回答:“剑阁储粮多数调入葭萌关,原本是想着敌军进围白水关,我军自葭萌关向白水关运粮。未曾想,大司马用兵诡而多变。” 刘璋重复询问,语气温和:“相国,白水关存粮还能度支几月?” “若无其他变故,储粮能度支到明年春二月上旬。” 张松用肯定语气回应,此刻也是面露悲观情绪。 张鲁所在的汉中可以直接进攻葭萌关,擅长山地奔走的汉中兵更能跨越葭萌关侵入巴西、阆中。 对方围困白水关的同时攻破葭萌关,那么等到白水关陷落,就能兵分两路。 一路走剑山道直接进攻蜀中,另一路走东面,进攻阆中。 梁王与他的国相此刻悲观情绪弥漫,都找不到可以击败对方的可靠策略。 他们连汉中兵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关中兵。 能返乡的话,东州兵战意溃散难以重振;东州兵不能指望,难道指望益州兵? 按着益州传统来说,也是可以动员诸夷仆从军的;可目前时间上来不及,太紧迫了。 刘璋不相信白水关守军能撑到明年春二月,更不相信张松为首的益州大姓。 刘璋生出退避之心,就说:“彼远道而来,难以久战。我欲增绵竹之守,御敌于外。” “是。” 张松应下,转而就问:“可要巴西出兵接应?” “不可妄动,大司马麾下多精锐,巴西各军不动还好,若是一动落入大司马算计,那就有溃堤之势。” 刘璋再一次拒绝张松的提议,摆脱张松后,刘璋返回内宅嘱咐妻子收拾贴身物件,同时派人去传见刘瑁。 两人住的很近,刘璋派来的使者将刘瑁吓了一跳,就问随行左右的吴懿:“季玉此时遣使来召,是吉是凶?” 吴懿也是捉摸不定,就按着常理分析说:“近来城中多有谣言,说是大司马麾下虎狼之师,不日将攻蜀中。城中富庶人家多有居家出城欲避居山野的,如今看来,梁王所招,或应在此事。” 亲善刘瑁的东州兵主力在城外,城内的东州兵以荆州籍贯为主,与刘瑁关系一般。 现在要么立刻出城举兵,要么去见。 刘瑁思索再三,就对吴懿说:“我去见季玉,你兄弟见机而动。若事有不协,携我家眷出城召集各军,向绵竹进发!” “是!” 吴懿、吴班拱手,刘瑁则稍稍整理衣袍,就跟着使者出门而去。 当他在静室见到刘璋时,刘璋开口就说:“兄长,大司马远道而来必不能持久。我欲退避南中,待其撤离,再北上与之争夺。” 刘瑁愕然,本能的规劝:“不可,我父子在蜀中多有杀戮,恩义不彰,此去南中,必为左右所害!” “兄长还不知,葭萌关急报,说是大司马陈兵白水北岸,有窥伺进取之意。” 刘璋语气放低:“张松劝我,意图使兄长督兵增援绵竹。我就怕兄长督兵离开成都,他反手就篡夺成都,挟持益州文武,乞降于大司马。” 余光打量再次愕然的刘瑁,刘璋语气更低,神情失落:“我奔赴南中时也会观望形势,形势恶劣,就退守鱼腹城。兄长也不必死守,若有机会,可举成都进献于大司马处,如此也不失为公侯。” 刘瑁嘴半张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刘璋见此更感到失落,抬手拍了拍刘瑁的肩膀,也将其他想说的话忍住了。 一时间,刘璋忍不住流泪:“赵韪害我……” 刘瑁不语,正是因为当年赵韪推动刘璋继位,才导致了东州兵的内部分裂与张鲁的背叛,张鲁算起来也是东州人。 而赵韪呢,前年谋反,已被攻杀。 如果没有这些事,东州人能始终压制益州大姓,就不会有眼前这么多的顾虑。 (本章完) 第407章 轻率无度 第407章 轻率无度 汉中,南郑。 半夜时分,张鲁惊醒。 披着锦袍来到书房,又点亮几盏灯。 他拿出籍册与动员名册做对比,还是忍不住一叹。 妻子也起来为他引燃了火盆,并烧煮热水准备烹茶。 见张鲁忧虑不已,就说:“夫君,大司马用兵神武,如今或许是抓捕到了战机。” “我之所虑不仅仅是这。” 张鲁拢了拢领口,双手握拳才稍稍暖和了手心,低头看着铺开的两列竹简,凝视:“此战之胜败,并不会损耗多少元气。我担忧的是大司马用兵率性,虽能出其不意,但早晚难免不测。蜀道艰险,他贸然轻兵上前,若是遭遇大队蜀军,该如何是好?” 见火盆里火苗跃起,张鲁抓着两卷竹简挪步到火盆侧旁,腿脚也抬起来烘烤脚心,放低声音:“岂不见孙文台、孙伯符父子旧事?陈王之失,也在于亲民无备、行举轻率。” 他的妻子闻言不语,张鲁长吁短叹不已,又说:“大司马如今亲族寡薄,又无子嗣,若大基业后继无人。他身负数百万吏民寄托,却依旧如此轻狂,我深感忧虑。” 忧虑不仅仅是这个,而是这种不拿基业、治下吏民当回事的心态。 经历过刘璋夺位、杀他全家的事情后,张鲁对依附其他人存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 很显然,现在那位不拿基业当回事;未来对内部动手,必然十分狠厉。 最为可怕的是对方几乎已经将诸胡扫平,诸胡丧胆,甘为爪牙。 反手使用诸胡仆从为刀,这口六亲不认的刀若是出鞘,势必杀的血流成河。 这让他想起了光武旧事,以鲁国张氏的底蕴,自然清楚光武兴复汉室社稷时的各种黑暗、隐秘历史。 大将邓奉返乡探亲,结果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汉军抄掠、屠戮南阳吏民,邓奉忍无可忍,没有携带军队的情况下,纠合乡党杂兵同仇敌忾,硬是横扫周围为非作歹的汉军。 随后汉军进剿,根本打不过邓奉。 不是邓奉多强,而是邓奉纠集的乡党吏民恨透了汉军,死战不退。 直到光武亲征,才以击败邓奉友军的方式间接打垮了邓奉。 光武自知理亏想要放过邓奉,可河北尤其是幽州方面的将领强烈反对,才杀了邓奉。 幽州方面的这些将领执意要杀邓奉,就是因为抄掠南阳的主力是乌桓突骑。 那时候的汉军,整体抄掠成风,军纪败坏。 哪怕到了帝乡南阳,依旧不做收敛。 这股风气的源头就是幽州边军以及乌桓突骑这种汉军主力、拳头部队。 不严惩这些军队,就无法约束其他军队。 可又缺乏严惩主力部队的条件,只能放任,并重赏老实本分的军队。 军队都这样的轻忽散漫,立国之后,自然谈不上强力整治郡县。 故而光武复兴炎汉看似开辟新朝,却依旧继承了前汉、王莽时期的许多历史包袱。 诸胡仆从军队本就缺乏理智,现在也就大司马一人能约束。 如果大司马在前线遭遇意外,又或者未来与各地大姓、降将起了冲突,那么诸胡仆从军沦为刀子,自己根本抵挡不住。 不是他生性悲观,而是黑熊左右难道就没有心存忧虑的人? 肯定有,但这些人劝不住黑熊,如此刚愎擅专,未来与群下意见相左,必然很难妥协。 自己能看到这种局面,其他智略之士呢? 与其被动挨刀,还不如抢先出手。 一旦有了这种苗头,信任危机爆发,看似如今有了强秦之势,可内战爆发,到头来又是个四分五裂的局面。 与未来前景比起来,眼前进攻益州反而是小事。 这次黑熊只是摊派给了益州五千动员的名额,哪怕这五千人全军覆没,也不会影响汉中的稳固。 张鲁烤着脚底板,低头看着籍册。 如果黑熊继续摊派,他一个月内能动员三万历战大军,能将两万人投入到巴西战场。但道路限制下,后续补给困难,这两万人无法持久作战,军粮告急时必须后撤。 反正巴西的东州兵早已经丧胆,不敢追击。 鸡鸣声彼此呼应,张鲁于是嘱咐妻子:“早餐清淡一些,今日我要见各治祭酒。” “是。” 妻子欠身施礼,挪步拉开门闩引着门口的侍女走了。 又有脚步声传来,门外当值的卫士询问:“师君,杨祭酒求见。” “请。” 张鲁收了腿脚站起,双脚踩在冰冷皮履上很不适应,将两卷竹简收好,拿到桌案侧旁的架子上放好。 杨松进来,头上板冠略歪斜,手里举着一封急递:“师君,大司马发来捷报。” 张鲁不以为然,只当是击败了蜀军斥候、小股部队,可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顿时警觉:“是何捷报?” “昨日午间,大司马派太史文恭督率五百精锐南渡白水,强袭破葭萌关,守将袭肃为太史进阵斩,传首于此。” 杨松说话时牙齿打颤,神情惊怖。 那可是葭萌关,拿下葭萌关,就等于白水关庞大驻军被隔断! 哪怕现在什么都不做,也能耗死白水关万余常备驻军。 也是黑熊进入汉中的行动过于迅捷、果断,益州方面反应不及,否则白水关驻军规模能有两万多。 历次汉中用兵时,白水关驻军都能膨胀到两万多,会做出威胁、进击阳平关的姿态,以牵制汉中兵力,为巴西方面分摊压力。 葭萌关的失陷,几乎意味着刘璋的败亡已经走了一半。 而另一半,就是绵竹。 攻陷绵竹,取得蜀地平原的北端据点,以现在蜀军、东州兵的状态来说,不见得敢野战截击,更不可能合兵反攻绵竹。 张鲁也是愣在原地:“袭肃被杀?” “是,仆已检阅首级,是袭肃本人无误。” 杨松将拆开的捷报又往张鲁面前递了递,张鲁这才木然接住,转身侧对着灯烛,低头阅读金简书法所写的帛书捷报。 几眼看完,张鲁对杨松示意,斜眼去看门口。 杨松也转身看门口:“带进来。” 门口一名张鲁的卫士端着木盘进来,杨松抬手摘了木盘上的布巾,露出一颗清洗、石灰除湿后的洁净首级。 张鲁一眼就认出来袭肃,能镇守葭萌关,袭肃自然是刘璋的心腹将领。 看到袭肃的面容栩栩如生,张鲁反而庆幸不已。 一时之间,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止是他,杨松也是颇为无语。 片刻后,张鲁才定神,说:“传首城中各处,午后通传各城。” “喏。” 杨松应下,又想提议什么,又感觉有些多余。 只是望着张鲁,张鲁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对杨松点点头。 杨松识趣告退。 (本章完) 第408章 卖国无门 第408章 卖国无门 葭萌关失陷的消息也以飞快的速度蜀中、阆中传播。 剑山道栈道南端,孟达奉命督率本部修复栈道。 他所部只有三百多人,多是扶风籍贯。 原有的栈道是拆毁的,材料是现成的,即便这样修复栈道也是一件繁复的工程。 只能从南端向北铺设,无法多段、多点位施工。 孟达监工,神情沉着。 他身高近八尺,身材壮硕,且仪表不俗。 与他相比,站在身边的法正就有些瘦弱、像个普通人,毫不出众。 但两人友谊深固,左近没有外人,法正还是习惯性的东张西望:“我不相信吴匡修复栈道是为了迎敌,那位大司马用兵以来未逢一败,绝非吴匡能抵挡的。如吴匡这样的宿将,岂会没有这点自知之明?” 孟达也是点头:“是啊,葭萌关失陷更像是流言,我怀疑吴匡散布、助长这个流言,是想谋划一番大事,应该是有乱蜀中人心之意,好乱中取胜,以迎大司马入蜀。” 随即两人沉默片刻,法正又说:“我出成都时,见蜀中大姓多不自安。太原、河东二郡之事,令他们颇为担忧。有力主聚兵抵挡的,也有乞降为保全家室基业的。” 法正说完,孟达就问:“雒城守军如何?” 雒城是益州传统的治所,城池高大坚固,是成都与绵竹之间的坚城。 绵竹举兵迎接北兵入蜀,也只是开启了门户;可若不能快速攻陷雒城,那么成都方面还有聚兵、做战争准备的时间。 “暂时不知,雒城是蜀军为主,成都方面若有决断,雒城也不会抗命。” 法正斟酌回答,就提议:“蜀中大变在即,我乡里人就该同气连枝。我与子敬势单力薄,我欲求访射氏兄弟。” “有劳孝直。” 孟达说着,就提议:“骑我的马,这马快,若有变故,孝直也好脱身。” “是,子敬也多珍重。若遭遇北兵,切不可莽撞行事,务必保留有用之身。” 法正规劝一声,就与孟达拱手辞别。 现在事态紧迫,商议结束,法正转身就走。 射氏兄弟并不统兵,老大射坚是黄门侍郎,三辅大乱时避入蜀中依附刘璋;刘璋称王后,以射坚为尚书;其弟射援是皇甫嵩女婿,如今是谒者。 兄弟两个虽然没有兵权,可也是梁王宫廷的要员,熟知核心动态。 法正这里动身时,葭萌关失陷的流言也传到了成都。 张松还未出门,正在家里喝早茶。 听着属官惊慌上报此事,立刻就察觉到凶险。 不管事态真假,北面吴匡没能封锁消息,本就不正常。 蜀中前线绵竹守将是吴匡,阆中守将庞羲与吴匡一样,也是东州人。 庞羲曾是议郎,籍贯河南尹,刘焉儿子败亡时舍弃家财营救了刘焉的几个孙子,然后带着乡党、这几个孩子遁走蜀中。 这些年庞羲一直处于抵抗张鲁的前线,也非法招募了许多巴人为部曲。 因一直作战的原因,庞羲麾下的军队素质相对较高。 如果葭萌关失陷,阆中的庞羲极有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 这两年因庞羲擅自招募巴人扩充部曲一事已引发猜忌,下面的县令长遵从成都方面的授意,拒绝执行庞羲的募兵命令。 若不是张鲁始终保持着攻势,庞羲又有养寇自重的嫌疑,否则庞羲早就被弄下来了。之前益州大吏赵韪强行扶持刘璋继位,后来赵韪谋反失败被部众所杀……这件事情怎么说呢,也就普通吏民相信这种说法。 在张松、庞羲这个层次来看,看到的则是刘璋的杀伐果断与翻脸无情。 这种情况下,庞羲怎么可能会没有危机感? 吴匡、庞羲都有可能引狼入室,张松感到压力极大。 这么大、又肥美无比的益州,如果让外州人给卖了……他如何心甘? 他可是梁王国的相国,这是极大、沉重的包袱。 搞不好会压死他,还会连累家族。 思考再三,张松立刻找来兄长张肃,兄弟两个在书房密议。 随即,张松又召见相府内的掾属王甫、黄权等人,开口就问:“城中流言滋生,皆云大司马袭破葭萌关,诸君以为此言是真是假?” 在座诸人神情严肃,无风不起浪,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就见王累站起来板着脸严词说:“此妄言也!葭萌关有白水为屏障,大司马猝然而来,周边舟船早已收缴,他如何能渡白水?仆以为绵竹守将吴匡生变,当速发大军急赴绵竹,吴匡若无变故,也要夺其兵权,使我州人守绵竹。如若生变,其众军心不稳,正好一举攻破!” 张松扭头去看位阶相对较低的彭羕,彭羕立刻也站起来说:“那何人为将?更该督率哪支兵马?若是调动东州兵,恐怕灾祸就在眼前。若是调度州兵,白日调兵,入夜就会生变,我等将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 成都附近的东州兵归属于刘瑁,自赵韪死后,刘瑁就很少接触本部兵马,所部东州兵只是围绕成都执行军屯,不参与成都的卫戍。 这两年,刘瑁、所部东州兵难道就没有怨言? 王累气鼓鼓瞪着彭羕,彭羕心平气和看着王累。 对于梁王,定下君臣名分后,王累会效忠,但有的人则不以为然,更多的人则是趋利避害,因时而动。 厅堂内静悄悄的,这时候黄权站起来说:“相国,不妨遣使邀请王府君。” 几个人目光落在王甫身上,王甫的堂兄王商是现在的蜀郡郡守,当初与赵韪一起强行扶持刘璋继位的二号人物。 张松就说:“此事还要劳烦国山。” 王甫起身拱手:“是,某这就去见,咨询此事。” 相府里的这些人徒有影响力,想要调兵,要么动员乡党、仆僮,再要么通过姻亲、门生故吏关系非法调兵,这样调动的也是小规模军队,难以撬动大势。 起码,城内的驻军不是他们能轻易调动的。 但郡守王商可以调动郡兵,郡兵规模虽然被压制,但依旧是一支专属的军队。 王累见这些人企图单干,也只能气呼呼坐下。 他与王甫都是广汉郡人,只是不同县。 如果因他告密,导致王甫这些人倒霉,他也逃不掉。 他可以效忠殉死,却不能妨碍乡党的抉择。 坏了乡党的谋划,这一茬乡党就算覆灭,且不说复仇,总之他这一家子会被乡党摒弃,拒绝走动,彻底孤立。 结果王商那里还没给出肯定回答,刘璋突然调动城内驻军,赶在天黑时率军向南,弃城而走。 成都大门敞开,一支支紧急动员的东州兵举着火把开始入城,接管各处仓储。 (本章完) 第409章 神兵天降 第409章 神兵天降 剑阁,凡是地名中有阁的,多数特指储粮的邸阁。 剑阁勉强也算,储粮规模远不如北方山谷里的马鸣阁。 剑山道上,孟达督兵连夜修缮栈道。 夜中就见北面山谷峭壁之上也有密集火把移动,似乎也在强修栈道。 孟达询问附近的老兵,指着远处火把最前处:“与我们还有多远?” 老兵不假思索:“一道弯,不足二十里!” 火把橘红色光泽照在老兵脸上,老兵欲言又止,还是说:“北兵修栈道未免太快了。” 孟达也是轻轻点头,立刻就对身边吴匡的心腹说:“北兵连夜强修栈道,比之我军只快不慢,还请将军快快决断!” “是!” 这个名叫高光的军吏应答一声,又侧头深深凝望北面火龙,才拱手,转身快步踩踏铺好木板的栈道前进。 北面,黑熊就站在前方,三百多名傀儡道兵只穿战死前的号衣,正有序将栈道所需的梁柱、椽子、木板向前方传递。 吕布、高顺各引四级傀儡道兵进行镶嵌、加固,尤其是吕布,攀越行走于峭壁之间,单臂接住典韦递来的梁柱、椽子就往石壁凿出的孔洞里镶嵌。 后续高顺又指挥其他四级傀儡进行加固并铺设木板,而在更后方,则是如蚂蚁搬家一样,由俘虏的葭萌关守军搬运材料。 材料运来多少,普通傀儡都能向前转运完毕。 黑熊也看到了南面修补栈道的队伍,对此不做处理,相隔遥远,一切见面后就好说了。 绵竹城中,城墙之上已布置士兵。 东州兵铠甲齐备,一处处城墙上搭建了临时的简陋竹木雨棚,怕受潮的弓弩武器都放置在棚下架子上。 处处火把、营火前后相连,吴匡在城楼处吹风。 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刘璋继位后表现出了远超众人预料的沉稳与手段,如果这次迎北兵入蜀失败,留在成都的家眷必然难逃刘璋的狠手。 他沉思之际,一队骑士举着稀疏火把来到城下高呼,吴懿勒马在前仰头大呼:“叔父!叔父!” 吴匡不敢开城,只是放下吊篮。 吴懿见临时准备的吊篮有些小也不像结实的样子,就在亲兵协助下用绳索缠裹腰间,又在绳头打了个环,用一只脚踩进去。 抓稳之后才给出信号,城上士兵拉扯绳索,吴懿就这样缒城而上。 才站稳解下绳索,吴匡就来到面前,火把贴近吴懿面庞确认是本人后就问:“成都如何了?” “梁王率三千人南下,欲往鱼腹城而去,说是北兵不可抵挡,就顺江而下,往投淮南。” 吴懿口干舌燥,喘着气继续说:“梁王有意相让,叔珪已督本部兵进据成都,各处府库已然封闭!” 说着他取出贴身携带的帛书递给吴匡,继续说:“张松、王商等人亦有卖梁王之意,事起突然,叔珪只来得及督兵封闭府库,不想张松等人乘乱而走,似乎已避入雒城。明日,若是王商号召蜀郡、广汉郡兵士前往雒城聚集,就知虚实。” 吴匡翻阅汗水浸润潮湿的帛书,接连点头:“既然梁王弃我等而去,我等只好追随叔珪以应大势。” 见左右没有异议,吴匡当即扭头呼喝:“传告全军,我军易帜!” “喏!” 七八名传令兵呼喝,各举着火把离去,环绕城墙跑动,呼喊传达易帜的军令。 绵竹这么重要,吴匡上上下下都觉得能卖个好价钱。 打仗? 拼来拼去,还不是给别人卖命? 最初来蜀中避乱的一伙人,天生就对战乱生活缺乏兴趣。 机会已经摆在面前,何苦自讨苦吃? 孟达派人来绵竹时,天色已然透亮。 此刻的栈道处,孟达没有得到吴匡进一步的指令,可栈道即将合拢、接头。 于是很识趣的勒兵后撤,只带着十几个人挤在栈道处迎接。 因为阳光出现,只穿号衣的低级傀儡已被遣散。 就吕布这不到五十个中高阶傀儡道兵在前修补栈道,而运输材料的葭萌关降兵已经无限接近黑熊。可此刻往返搬运木材的降兵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更是惊恐不已。 他们很明显的察觉前方修补栈道的精锐没了三五百人,栈道这种地形,再联想到这种恐怖的修补效率。 他们已经脑补出了答案,那就是黑夜里为了加快栈道修补,大司马的亲兵前赴后继攀爬峭壁……那些消失的精锐亲兵,或许掉入山涧摔的脑浆迸裂、成了肉袋,或许被山涧水流冲走。 就栈道的这种地形,黑熊也不怕这四五千降兵。 典韦一个人,能顺着栈道这头杀穿到另一头。 手无寸铁的降军,数量再多,杀溃之后,绝大多数人也是从栈道跌落摔死的结局。 以至于栈道合拢时,孟达认出了后方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葭萌关降军,这些降军还穿着号衣,解除武装,搬运着各种木料。 阳光明亮,这些降军也主动开始修补栈道的隙缝。 孟达再看看前方的几十名披甲精锐,再看看那青伞盖下驻马的金甲金盔金面具的男子,不由感到窒息。 黑熊控马上前,居高俯视对方:“足下何人?” “某扶风眉县人孟达,奉将军吴匡之命修补栈道,以应大司马!” 孟达也是猜测,拱手回答:“足下何人?” “我就是你要迎接的大司马。” 黑熊说着抬手摘下面具,看着孟达:“带路吧。” “喏!” 孟达莫名激动,立刻转身展臂,低声督促身边亲兵、吏士,这些人俱是两股颤栗。 在孟达喝斥声中才回神,纷纷转身,险些有跌落栈道的。 这十几个人小跑着向南,黑熊重新佩戴面具,回头看一眼身后原地歇息的俘虏:“且都跟上!” 可能是栈道修通,这些降军抵触情绪没了大半,继续扛着梁柱、木椽子、木板逶迤而进。 这些木料都是从葭萌关拆下来的,而进攻葭萌关时没有舟船,‘太史文恭’这些人采伐北岸竹林,制成竹筏从上游漂流渡河。 前后近大半个时辰,才拐出栈道、山路。 临近出口,黑熊看到了剑阁小城,也就是储粮地。 他勒马不动,前面的孟达小跑回来展臂指着:“大司马,邸阁中储粮充沛,可供应两万人马三月用度!” 见大司马隔着面具凝视自己,孟达立刻说:“剑阁守军乃是梁王心腹,非吴将军所能节制。” “原来如此。” 黑熊仔细打量贴近山壁修筑的剑山邸阁,扭头对吕布说:“有劳将军攻取此阁。” 吕布只是拱手,从高顺手里接住方天戟,就引着四十几名重甲步兵延山脊而上,不多时就消失在山间密林。 后续降军鱼贯而出,将木料堆积在一边,这些疲倦、心神惊惧的降兵聚集在附近山田坡地上歇息,也都望着剑山邸阁这座储粮小城。 孟达也是张望等候,剑山邸阁是北部主要的储粮邸阁,足有五百守军。 他思索衡量之际,就见山壁上垂下十几条绳索,吕布引着重甲步兵抓着绳索快速垂降。 隐约听到号角示警声音传来,大概过了两刻左右,邸阁大门缓缓拉开,走出十几个血染甲衣的重甲。 吕布更是走在前面,方天戟扛在肩上。 厮杀疲倦,吕布走路步伐沉重,跟他一起出来的甲兵都站在城门附近歇息。 邸阁外观望的降兵、孟达所部三百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栈道上黑旗骑士牵马跟随,扭头向北,栈道之上是黑袍黑旗的牵马骑士,望不到尽头。 (本章完) 第410章 难以抵抗 第410章 难以抵抗 晨间,绵竹城墙各处炊烟将散。 吴匡立在城头观望城内,见家家户户紧闭门扇,街道上空无一人。 驻望许久,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油然而生。 快速迎大司马入蜀,蜀地早日安宁,比什么都重要。 蜀道艰难,西汉水变道,早已失去了漕运直抵陈仓的运输优势。 所以蜀地对关中来说,已经无法向先秦、汉初时那样汲取军粮。 即便汲取物资,也应该是精加工的铠甲、军械、铜料、金矿,以及蜀锦这类奢侈品为主。 故而蜀地不会承担如先秦那样沉重的运粮负担,无非就是发展水师,为以后扫平江淮做战争、后勤准备。 哪怕江淮朝廷长期存在,也不会影响到蜀地的安宁。 因而自己的倒戈,对自己、部众,对蜀中士民都是有好处的。 至于刘璋,逼反张鲁,又打不过张鲁,还能指望刘璋做什么? 称王本就有很多人反对,尤其是梁王这个尊号。 身在蜀地,弃蜀王尊号不用,这让益州士民怎么想? 虽然九州学说里,益州也能算是古梁州,可益州这个称呼沿用了两汉快四百年,益州广大的士民眼中,对梁州这个称呼不存在什么感情。 吴匡沉思之际,身边人提醒:“将军,北面有骑队靠近。” 转身扭头,就见远处十几名骑士策马轻驰,领头的赫然是孟达。 不多时孟达勒马于城下,快步上前对着城上呼喊:“将军!栈道已通,大司马至矣!” 城门缓缓开启,孟达提着血淋淋的布囊从门缝挤进去,又快步走马道斜坡登上城楼,喘着气:“昨夜大司马也督兵向南修复栈道,今早过剑门道,遣麾下猛将太史文恭强攻剑山邸阁,一战而破,此守将高沛首级。” 说着双手托举血渍未干的布囊,吴匡的亲兵上前接住,另一个亲兵解开布囊,一颗没有清洗、处理的首级呈现在吴匡面前。 吴匡扫一眼,认出是高沛无疑,却皱眉狐疑:“栈道修复,何以如此神速?” 孟达略犹豫,低声:“仆见大司马麾下悍不畏死,攀爬山壁之间不时有跌落山谷的,前后相继,死不旋踵,十分可怖!” 顿时一片吸气声,吴匡也是惊悚,瞪着眼睛:“难道是葭萌关降军?” “不是,看铠甲衣装,皆是大司马左右亲随宿卫。” 孟达深呼吸几口气,补充说:“出栈道后,大司马遣太史文恭率精锐健儿四十余人,负绳索登山,自山壁缒绳而下,一举攻破剑阁。” “太史文恭之勇悍,实乃仆平生未见,如似天人。” 孟达深深的赞叹,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绝对不跟太史文恭对垒、交兵。 哪怕自己有勇气,自己的部众不见得敢打。 吴懿这时候挤到前面问:“北兵如今有多少兵马?” “仆来时,过剑山栈道的有葭萌关降军约有四千之数,其后是大司马麾下黑旗骑士三千余,在后是鲜卑精骑千余人,再往后是汉中兵,前后相连不知具体多少。今日的话,仆以为最少能有两万人抵达。” 孟达认真看着吴懿,瞳孔中惊叹之色难以掩饰:“除葭萌关降军,余下皆是精锐。听大司马左右言语,此番大司马入汉中时,前后有五万大军。是破匈奴、鲜卑、诸羌之劲旅。” 吴懿侧身对吴匡分析说:“汉中之精锐,亦有三万之众。张鲁分兵跟进,也不会低于两万,这前后便是七万精兵,骑兵更众,若有万骑之众,蜀中谁人敢敌?” 一个校尉也开口:“休说万余精骑,就是五千骑,也足以割裂蜀中,使各城难以相顾。” 说着扭头去看吴匡,其他中高级军吏也都眼巴巴看着吴匡。 吴匡就问:“子敬所来,可有大司马教令?”“是,大司马书信在此,并有军谋祭酒路君手书。” 孟达说着取出两份帛书一起递给吴匡,吴匡见军令简单,只有两个传说中的金简书文字:速来。 另一封路粹的帛书就有百余字,简单向吴匡讲述了这次出兵规模,以及描述了益州今后的治理方案。 至于对吴匡的封赏,提都没提,这让吴匡略有些不满,心中也没了底气。 不满情绪滋生,可旁边高沛首级散发的血腥气,又让吴匡很快就理智起来。 传阅两份帛书,吴匡就嘱咐吴懿:“你守城,我去拜谒大司马。” “喏。” 吴懿应下,也跟旁边几个校尉一起看帛书,重点是路粹的帛书,见大司马要以神医李封为益州都督,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当年袁绍、公孙瓒都有这种委任身边相师、商人担任重要职务的行为,结果都引发了大败,也让其他文武离心离德。 难道大司马麾下就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名士? 别的不说,路粹作为蔡学高徒,不说都督,当个益州刺史想来也不成问题,为什么偏偏要用一个老子庙祭酒出身的神医? 这种事情不方便当众讨论,吴懿等人看完书信后递交给吴匡,吴匡也不耽误,先是给刘瑁书信一封后,派人连着高沛首级一起送往成都。 这才出发,带了五十多名骑士。 益州相对稳定,反而在官用马匹方面不怎么欠缺。 张鲁是截断了汉中,可益州还能通过阴平道,或者青羌那里贸易马匹。 等到这日傍晚时,剑山邸阁失陷,绵竹开城迎北兵入蜀的消息也传到了不算很远的雒城。 军事行军距离不等于信使急递的速度,蜀中平地道路完善,又不是雨季,各处信息交流极快。 雒城,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在张松、王商与雒城守将张任面前。 到底是聚兵抵抗,打出一个投降的价值,还是紧跟着投降? 慢人一步,现在投降只能任人宰割。 最关键的是,梁王国已经建立,他们受领过关键职务;现在直接乞降,违背了士人忠君的美德操守,今后难免抬不起头来。 可死守的话,梁王刘璋都往鱼腹城跑了,成都又被刘瑁掌控。 就怕举兵死守抵抗时,各方本地豪强坐观成败。 犹豫不下,这时候黄权站出来表态:“益州千里沃土士民殷富,大司马麾下多是虎狼之师。若不早降,益州难免糜烂。如此,我等皆是乡梓罪人,还谈什么名节操守?” 张任站在边上不言语,打不打他说了不算,他只对驻军有一些影响力。 想要拉外部援兵,只能靠张松、王商这些蜀中大姓。 何况梁王刘璋弃城出逃,雒城守军的战意实在是经不起研究和考验。 张任低着头,王商、张松也是心绪沉重。 家业那么丰厚,若这么打没了,岂不是便宜了其他蜀中大姓、豪强? 大司马这样的外人,又能占走多少? 真正的竞争对手,世世代代的竞争对手,始终生活在他们的左右。 (本章完) 第411章 典肃刑纪 第411章 典肃刑纪 绵竹城南远郊乡社,鲜卑人临时营地。 清晨下着淅淅沥沥的细碎冷雨,步度根从征用的民房中走出。 身上的貂裘袄子此刻略显潮湿,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远近绿意深翠,可冷意渗过短袄。 抬头看着屋檐滴水,吐出一口绵长白气后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当值的两名鲜卑勇士对他欠身施礼,他们皮袍外面戴着斗笠,挂蓑衣,显得身形臃肿。 但本就粗红的脸颊此刻也红彤彤的,步度根见此也只是点点头,转而登上梯子,转而登上旁边的屋顶。 这里屋顶陡峭,但这座住所是乡里大户所用,有警戒、御敌的需求。 所以屋顶内侧一边有架起来的走廊,各处屋顶朝向院内的一侧都有这种走廊,各处屋顶之间的走廊也相互连接,形成了天桥复道。 这处宅院里外足有两圈这样的走廊复道,如同一个拉长的‘回’字,走廊木板潮湿,有着鲜绿苔藓。 感觉有些湿滑,步度根抓着护栏行走,护栏也是湿滑,好在没有什么苔藓。 步度根站在高处俯览乡社远近,见炊烟弥漫,鸡犬相闻,雨水潮气与烟气混在一起,隐约还能看到不远处院落里民女走动的身影。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从榆中战场向汉中进发时,他听人说过蜀中,说这里沃野千里,是天府之国。 可以理解沃野千里,但天府之国一词就缺乏足够的理解。 现在他感觉到了,自过栈道后,凡是见到的男女,哪怕是大姓奴仆,也都有体面的粗布短衣,就算有补丁,也是齐齐整整的补丁,很少见衣衫褴褛的人,哪怕是西南夷人,也都是衣冠俱全。 更让他感到惊异的是汉中、蜀中的女子,凡是见到的,都是面色红润,姿貌饱满,大多数女子哪怕上了年纪,也都是肤色白皙细腻。 而水草丰美的朔方、云中地区,他见过的女子,也就正当年时姿貌秀丽;年龄过了二十五六,就容颜衰败。 现在比较一番,似乎还不如四十岁的蜀中女子。 连他都这样的惊奇,更别说是没什么见识的鲜卑骑士。 鲜卑的凶名早已传播,蜀中男女早有听闻。 碍于言语不同,又有凶悍的监军往来巡视,又有步度根反复强调死死镇压,这才没闹出事端。 想到这些,步度根心里发寒。 鲜卑人的散漫是很难约束的,那位大司马又将鲜卑营地安排到城郊,有一种把饿狼丢到羊圈,同时羊圈外面又站满了神射手一样。 比起天气的湿冷清寒,步度根心底的寒意一点都不少。 就在他思索怎么才能脱身时,一支骑士马蹄哒哒靠近这里,很快一名使者进入内院,步度根也快步下走廊迎接,迎接到厅堂内,赔笑:“小王有失远迎,上使见谅。” 来的是一名头插两支白羽的亲兵,这人取出一张折叠的纸递过去:“君上设宴,请鲜卑王赴宴。” “是,容小王更衣,嘱咐部众。” “可。” 使者回答一个字后,转身就坐到客厅的矮榻上。步度根不敢耽误,去内室更衣的同时派人召见大小头目,他现在就怕自己赴宴时,下面人抢夺民人财物,或做下其他事情。 草原上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这里,尤其是现在这种要典肃军纪收买蜀中人心的时刻,鲜卑人稍有犯纪,哪怕是抢民人一个竹笠子,估计就得死一茬人。 他甚至不敢让部众出去购物,购物时言语不通,若起了口角争执,再斗殴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步度根这里严防死守,等他抵达绵竹城时,就见南门外道路两侧正挖坑铺埋木桩,靠近南门处的一些木桩上已经吊死了十几个人。 待走近了,发现近半是匈奴人衣装,步度根神情僵硬,询问边上搭建告示木牌及雨棚的管事军吏:“这些士卒所犯何事?” “有欺辱女子的,也有强买布帛的,也有醉酒喧哗的。” 军吏说着抬手指着三具黑衣尸体,衣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上裹着黑色头套看不清楚面容:“这几个最为可惜,是亲军百户与麾下两位队官,罪坐无故群饮。” 步度根抬头仔细看了几眼,这时候城门内又有一队吏士鱼贯而出,押着七名鼻青脸肿神色呆滞的吏士。 仅仅一眼,步度根就断定这批人是巴人,方脸大眼,跟大司马的面具十分神似。 步度根勒马不动,就见领队的百户宣读罪状后,给这七名巴人先后喂一碗酒,就让人套上黑布头套,当场绞首缢死,又安排葭萌关降军将这些戴着头套的死尸悬挂在新立的木桩。 步度根旁边的军吏抬头看了看,抬手扶正遮雨竹笠,侧头对步度根笑了笑,卖弄解释说:“原本是要吊死的,可来回挣扎摇荡连着倒了几条木桩。受刑的人平白遭罪,立桩的降军也担责受罚,这才缢死后吊挂尸首。” 步度根点着头,也抬头看了看七名因斗殴治罪而死的巴人勇士,只觉得自己带来的那一千鲜卑精骑,似乎也不算什么本钱。 他前脚入城,不久张松派来的使者王甫也乘马来到南城,泥点染黑了马腹、四蹄,身上的蓑衣倒是因雨水的原因,看不到什么泥点。 张松的兄长早一日抵达,此刻在城门附近等候,见王甫二十几名骑士赶来,当即迎上去,着急质问:“怎么只有国山一人?” “还有黄公衡,他督押车队,还在后面。” 王甫解释一句,转身展臂指着道路两侧的独特风景线:“这是何故?” “此皆大司马麾下昨夜犯禁吏士。” 张肃解释一声,也放低声音解释一些特殊的受刑吏士。 王甫听了面露惊悸,感慨说:“大司马典肃刑纪,这恐怕不是你我轻易能满足的。” 张肃听了冷笑:“这又如何?未曾听闻大司马有大兴土木、奢靡无度之事。比之刘季玉,大司马远在关中,又能取我蜀中多少物力?” 王甫也是默然,从统治方面来说,供应一个近在咫尺,仰仗东州兵,又发展益州军队企图反制东州兵,搞军事平衡的梁王刘璋来说,现在局面不算糟糕。 只要避免战争,别让益州打成中原兖豫二州那样的无人区,那就是一种朴素的胜利。 不仅要避免战争,还要避免持续的战争消耗。 每年给关中缴纳一批物力、人力的同时,益州举孝廉,也有其他的入仕渠道,也能跻身大司马幕府。 所以没什么亏损可言,缴纳的物资、兵役,是所有益州人承担……可宝贵的入仕渠道,以及招降接管时的官位分配,占最大便宜的可是他们这些人。 这,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本章完) 第412章 相互施压 第412章 相互施压 绵竹城中,黄权督运一车车益州版籍缓缓行进。 车轱辘压在湿滑石板地面上车轴摩擦悠悠作响,沿途道路两侧不时就有穿戴斗笠蓑衣的吏士巡查。 城中市场方向传来喧哗声响,途径街道口时这种声响更大。 黄权扭头去看,就见市场那里路边还有站岗的吏士。 牛车缓缓前进,黄权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时车队就停在宽阔的府邸前,这里原本是刘焉州府衙署所在,扩建逾越了规制。 仅仅是大门台阁前的石阶就有十二级,两侧条石垒砌的汉阙更是巍峨高大。 黄权跟着王甫、张肃登上石阶步入门阁,就见前院伫立四面大纛方旗,在雨中湿透,笔直垂下。 两面是大司马所用的黑边赤底白虎大纛,以及缴获的前单于金鹰纹饰大纛,这更像是副旗;另外两面立在两侧,分别是现单于使用的黑底黄龙纹饰大纛,以及鲜卑王的白底蓝色健壮雄鹿纹大纛。 黄权抬头仰望几眼,脚步不停,跟着人流入内。 中门前,两排甲士持戟穿戴蓑衣斗笠伫立两侧排开。 再入内,只有拐角处站着两两一对的白袍金甲武士,他们佩戴面甲,披挂硬质涂漆的灰黑雨披。 拐过三道门,终于来到宴会大厅前。 他们被引入厅前走廊,能听到大厅向外散播出来的鼓吹声乐。 站着没等多久,就见二十多名只穿贴身、鲜艳蜀锦短衣的歌舞伎有序走出。出门没多久,这些女子就分到斗篷罩在身上。 黄权不由的暗暗握拳,现在只是歌舞伎,他可没少听闻关中三辅之地发生的惨烈事迹。 寻常歌舞伎、民女也就算了,真正姿色、气质上佳的无不是大姓、士人的妻女姊妹。 一旦兵灾爆发,休说什么家业、妻女清白,就连自身也有丧命,甚至被乱兵杀戮取乐的危险。 遁入蜀中避乱的东州人那么多,此刻无数的血泪故事被唤醒,黄权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 很快得到通传,张肃在前,引着王甫、黄权一左一右进入大厅。 大厅内两侧摆着三列桌案,入席之人皆穿戴盔甲,头盔解下放在左侧腿边,佩剑解下放在右侧腿边。 “罪臣张肃拜谒大司马!” 张肃长拜,顿首,王甫跟着跪下磕头,黄权也是低着头随同跪拜,只是双手捧着木盘,木盘里是梁王国国相张松为首署名的降表。 上首黑熊鎏金明光铠在身,黄巾裹头,头盔、面甲放在桌案边角,背后分别是跪坐的吕布、典韦,再往后就是一道雕琢百纹饰的木屏风。 黑熊右手抬起摆了摆:“坐。” “赐座。” 他面前三四步处,跪坐面南的杨阜开口重复一遍。 立刻就是重甲卫士抱着四方空心矮榻上前,张肃也只能起身再长拜:“谢大司马赐座。” 三人落座,张肃才说:“自黄巾以来,刘焉父子入蜀,截断朝贡,阻隔朝廷,纵兵凌虐本州十余年,男女生民有倒悬之危。今幸得大司马解救,本州士民无不欢欣。自此之后,愿随大司马征讨不臣,匡扶社稷,以安黎庶为任。” 他又展臂介绍黄权捧着的木盘:“此本州上下之心证也。” “呈上来。” 黑熊坐直身子垂目观察三人,杨阜正要指派边上候命的秘书郎上前转递,不想看到黑熊右手抬起摇了摇。 于是这位秘书郎止步于原地,又重新坐下。 黄权察觉流程不对,微微抬头观察左右,张肃不敢有肢体动作,王甫也没有暗示。 只能屏息、硬着头皮捧着木盘向上趋步而行,走了细碎三步不见喝斥、打断,黄权才换了半口气,又屏息上前。登上六道台阶,就要跪在黑熊案前两步处,就听面前人说:“再近些。” “喏。” 黄权低声应答,小碎步大约八步,才双膝跪下,不敢抬头,只能看到桌案边棱,捧着木盘递上,这种姿势很是费力、难受。 黑熊探手抓住张松起草的降表,降表二百多字,附属其上的名字也占用了另一半篇幅。 随意扫一眼,黑熊就将降表卷起来丢到黄权捧着的木盘中。 一声轻响,黄权赶紧将头埋的更低。 就听黑熊说:“天下崩乱道德不存,家国破碎,岂能渴求贞士?刘焉父子虽有割据益州之罪,亦有保全一方之功德。刘璋犯禁称王,也有封闭府库遣使迎我之功。故,我无意深究其父子罪责,刘焉坟茔如旧不得毁坏,我将传令各郡县,使沿途令长为刘璋提供粮秣,将之礼送出境。” “大司马仁德,罪臣拜谢。” 黄权双膝向后挪动,再三叩首,下面的王甫也站起来叩首,张肃的反应慢一些,也是再三叩首。 刘璋都这样轻易放过,自然没有深究他们这些从犯的道理。 大厅内两侧落座的校尉、都尉仰头看着上首黑熊,普遍眼神热切,蜀中之富庶,已大大超乎他们的想象,也将许多人的心理防线冲破。 汉中兵、东州兵在座的头目眼神之中带着疯狂,迫切的想要扩大事端,使蜀中海量巨额财富进行再分配。 杀人、施暴只是过程,他们想要的是田产、金钱、蜀锦布帛,总之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们都想要。 此刻,黑熊不语,凝视着这些人,也左右环视。 一些人不敢对视低下头,张卫这些人梗着脖子,也有一些人头低下后又再次抬起,这让黑熊觉得这些人脖子有些长。 至于刘豹、步度根,从一开始就埋着头,认真观察桌案上菜碟里的煎鱼纹理,或柑橘上的颗粒变化。 厅内气氛严肃,察觉几个军谋祭酒跃跃欲试。 这时候黑熊身后的吕布站了起来,隔着面具俯视对方,身子微微前倾,仿佛即将俯冲下山的恶虎。 阎圃这时候突然站起来,脸上泛笑:“恭贺大司马!” “贺我做什么?” 黑熊反问,环视这些人:“兵战不休,死的是你们的部族、亲友,与我何干?要贺,也是为益州十余万吏士庆贺,为他们的父母、妻女子弟而贺,也是为无辜男女而贺。” 坐在刘豹身边的李封站起来右臂举杯:“是,为蜀中男女老少太平而贺!” “对,为太平而贺。” 黑熊也站起来举杯,厅内百余人纷纷站起来举杯:“为太平贺!” “诸君,且满饮!” 黑熊仰头饮酒,厅内人人饮酒,就连黄权也被塞来一杯酒,举着饮下。 酒水入腹,黄权抬手以袖擦拭口唇胡须酒水。 他也清楚,一切谈判才刚刚开始。 当然,也是庆幸不已。 益州的一切,在这个乱世里来说,实在是太珍贵,太容易遭受破坏了。 客观上来说,刘焉父子与他们聚集的东州兵,的确保证了益州的长期安定。 (本章完) 第413章 朋友之义 第413章 朋友之义 宴会结束,地位较低的孟达因为安排在门口处,所以先退了出来。 修复栈道,以及关中人的身份让他现在的地位勉强可以入内列席。 孟达心绪沉重,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天色启明时,大司马左右重甲宿卫争相攀岩架设栈道,时不时有人跌落,也没能让施工停止。 如此不畏生死的忠贞烈士,竟然死的那样的毫无意义。 甚至至今过栈道都快三天了,也没见大司马派人收敛尸骸,或遣人祭祀,又或者公开褒奖。 孟达不知道这个秘密要不要说给其他人听,总这么压在自己心里,未免有些不公平。 潜意识觉得这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从这方面可以看出大司马生性冷酷……左右亲近之士争相而死也不会让这个人停留脚步,那么作为敌人、或起了争执,对方会不会发动十分酷烈的惩罚手段? 比如王允之三族,已经连累太原、河东衣冠门第尽数从叛、被贬为奴。 孟达思索行走时突然被路边一个人伸手拦住,孟达猛停下就看到是法正:“孝直?” “刚随王甫、黄权从雒城返回。” 法正肚子空空,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职务,但他不认为自己会长久屈于卑职,故而平日关心各项事件,企图从中分析些什么。 此刻他跟着孟达向外的人流行走在走廊里,问:“子敬,大司马欲如何安置益州?可有深究益州大姓从叛之意?” “并无,大司马称赞刘焉父子亦有安抚益州,保境安民于一方的功绩。并遣使通传郡县,使刘季玉东出时,命沿途县邑予以照料。” 孟达说着很快就要流传的信息:“昨日就有流言,说是大司马要以祭酒李封为益州刺史,此事已然落实,明日李封就会督率一营卫士前往成都赴任。还有调兵,欲遴选东州各军青壮吏士五千人聚于绵竹,还有益州兵七千,夷兵三千,南中兵两千。” 法正听着沉眉,追问:“可是要去外州戍守?还是去关中充任卫士?” 秦汉传统,京畿卫士部队普遍年轻,是郡国男子十七岁傅籍服役后,选择优秀的充入京畿当卫士,进行深入教育培养;卫士经历结束后,就成了更卒,定期要去边郡戍边,成为戍军。 定期调零散外军充入关中,对法正、孟达来说是一种常识。 只是光武迁都雒阳后,这种利于关中的制度就崩解了。 而光武取消郡尉制度后,郡国兵根基也就败坏了,后汉雒阳的宫院卫士这类禁军部队、以及北军、八关都尉这样的京营部队,都成了募兵补充。 募兵也是去外州招募,但使用时就算打散,也维持着百人队、五十人队的结构;不像前汉,卫士部队随退随补,都是彻底打散了那种。 算起来,错役制算是低配版的前汉禁军卫士。 法正询问之际,已经对这些部队以后的变化做出了各种猜测,结果孟达说:“暂不知,只是听说会选拔英杰授职都尉,分领各军,有五个都尉。” 见孟达生出神往希冀之色,法正也是理解,谈话间已经走出了官邸,孟达还站在台阶上左右张望寻找亲兵牛车的位置。 人群里认出来后,孟达引着法正朝自己的亲兵队伍走去。 也就三名亲兵,其中一人驾车。 法正饿的有些腿软,还是孟达扶了一把这才登上车厢,孟达也钻了进去。 牛车起行,车厢内两个人相顾无言。 机会就摆在面前,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作为刘焉、刘璋时期不得志的低阶军吏与社会闲散人员,两个人立场、目的空前的一致。 牛车渐渐驶出绵竹城,近郊原本军营处,才是孟达的居所。这处宅邸院墙齐整,可比法正在远郊山里结伴搭建的竹楼草庐体面许多。 法正没有稳定的收益,租不起城内的入眼的宅院,租得起的宅院又不合他的眼缘、身份。 他不可能跟本地氓隶混居挤在城邑脏乱差的角落里,碍于士人身份与个人追求,他只能与其他客居此地的士人结伴在山野中结庐而居。 只有真正老实本分的士人会携带家口经营草庐田宅,如法正这样的人则长期在外游历,这个朋友家睡几天,那个朋友家睡几天。 遇到本地富户或豪爽的寒门、豪强,说不得还能睡在单独的小庭院里,还会安排侍女就寝。 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惬意,比许多蜀中平民好出太多,起码刘璋的人头税、徭役收不到法正这类人头上。 可自尊感强烈的法正,每吃一顿白食,都有一种难以洗刷的羞愤之感。 他已经不恨这个让他破家、流落客乡的乱世,长的又不如孟达这样看起来文武兼备、人缘极好。 法正只渴望如大司马入蜀这样的意外事件多一些,大新闻越多,局势变化越剧烈。 就像河边筛洗金砂的矿徒一样,只有这样反复的摇摆、冲击,才能冲走泥沙,留下真金。 不知多久,法正饥肠辘辘时,牛车终于停下。 孟达先下车,转身搀扶法正下车。 孟达的妻子已带着儿女在门前等候,也对着法正欠身施礼,法正也拱手屈身回礼。 用温水洗漱并泡脚后,两人穿着洁净、舒爽麻鞋一前一后进入偏厅。 饭菜都已摆好,孟达心事重重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先举杯:“益州巨变,大司马举兵入蜀,我等返回家乡之日近在眼前。就为此事,就值得畅饮。孝直,请。” “是啊,数日之间,亦有人来奉承我这愚陋之人,此皆大司马恩德。” 法正举起温热的黄酒,仰头小口饮下,这时候孟达又直身跪坐为彼此打酒,说:“东州兵都尉一职,我以为会选皇甫嵩女婿射援,我无意与之相争,能做司马便能满意。孝直可有良策教我?” 说着展臂示意法正端饭吃菜,法正端起碗,握筷子夹菜时停下,认真思索:“子敬有迎大司马入蜀之殊功,切不可自轻。蜀中内外之士观望,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子敬,则人心难聚。我以为,子敬当立刻梳理东州大小军吏亲疏关系,做密书呈送大司马处。大司马新来,正缺耳目。若是迟缓,他人先你我一步,悔之晚矣。” “是啊,到了你我这一步,还有什么可以倚靠的?” 孟达低声感慨,立刻就对法正说:“此事不可拖延,孝直先吃,我先去书房,稍后还要劳烦孝直为我斧正、增补。” “此应有之事也。” 法正笑着应下,起身送快步离去的孟达,随后才返回偏厅。 独自一人,惬意落座,端起碗,立刻夹了最肥美的鸡胸肉片放米饭上,肉片夹了点饱满米饭被他送到嘴里大口咀嚼。 很是过瘾,用碗接菜,不多时就将四碟菜吃的七七八八,最后端着鸡骨姜汤小口啜饮,用筷子将最后残留的菜扫荡一空。 取出手绢擦拭嘴上油迹,又用带油的手绢一角贴着髭须擦拭,给胡须上了一层简单的养护油脂。 随后,抚着肚皮,法正才起身,满意走向孟达的书房。 (本章完) 第414章 益州四事 第414章 益州四事 “势者,气也。” 冬日夕阳在侧,黑熊站在城头披着羊绒细毡斗篷,正俯览城外各处驻军营地。 这条斗篷的细毡碾压制造时用黄绒、黑绒、红绒勾勒了各种他习惯的几何图形。 故而此刻从背后看去,这细毡斗篷仿佛一片粗糙马赛克。 他抬臂环指各处军营:“怒气冲天,蜀中男女怎么可能不怕?” 李封跟在身边,担忧说:“臣就忧虑蜀人惊惧,利令智昏,做出一损俱损之事。” “若事情到了那一步,于我又有何损?” 黑熊心态格外的平静,每次打仗都尽可能的将老兵部队往后方放。 如果益州人用手段一起完蛋,等他再次来这里,就不会只带三千黑旗骑士。 何况益州人现在的形势其实并不是很妙,反正在他眼中,益州尤其是成都附近的纺织业存在巨大的风险。 自己的新老部队,哪怕是最先来的鲜卑人也学会了解救奴隶,化奴隶为仆从武装的战术认知。 放在古老的三国志11里,自己部队人均携带‘攻心’特效,每一次攻击或行动,都能从对方身上吸取兵力。 成都纺织行业里有男有女,许多人世代从事这个行业。 这样技术性很强的行业,以豪强大姓的本性,怎么可能保留织工的自由身份? 是方便对方出走效力别家,还是方便对方涨工资? 织工家庭存在的意义就是纺织鲜艳蜀锦,而不是吃饱喝足长的白白胖胖。 世世代代以来,织工穿不起一身崭新、粗糙布帛衣物也不算什么离奇现象,总之围绕成都的数万户,算上上游从业的能有十万户人,都被这个行业牢牢困死。 饿不死,也吃不饱。 日子太平时还能娶妻生子传承家业,时局动乱,就蜀中地形,这些人的生活就会率先被风暴撕裂。 所以不管是自己,又或者是匈奴或鲜卑,只要能打破蜀中大姓的霸权根基,那立刻就能解救、释放数万仆从军。 自己能看到这种局面,等刘豹、步度根这些人消息通畅掌握这些信息后,自然也能看到这股潜藏的巨大可靠兵源。 黑熊安抚着李封情绪,继续说:“绵竹将是一座巨大的囚牢,这里封印着足以毁灭蜀中的虎狼洪流。而我就是保护蜀中男女的唯一屏障,我会在这里驻军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里,你务必掌握蜀郡、广汉郡与巴郡。” 巴郡被刘璋一分为三,以进行内部分权和制衡。 黑熊不喜欢这种细碎小郡,看似郡守管的范围小了,可以频繁巡查,压制地方豪强大姓;实际上来说,地方大姓在小郡内的影响百分比更高了,与郡守经常往来互动,勾结起来也快。 维持大郡框架,增强郡守掌握的力量,郡守自信心也会强化,不是三瓜两枣能轻易打动的。 郡内众多豪强分摊影响力后,就显得寻常、没有那么重要。 大郡框架,一郡郡望就那么两三家;析分破碎为小郡后,原来的县里豪强也能厚着脸自称郡望冠姓。 身处如今的位置,层次太高,又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所以越少秀操作,出纰漏的概率就越小。 纰漏少,弱点就少,其他问题熬时间也能熬死对方。 所以心态无限的从容,哪怕成都近在咫尺,他也不急着去看。 等理顺绵竹驻军后,再去成都溜一圈即可。 这跟之前不一样,之前实在是不甘心,才出游到葭萌关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刘璋、蜀兵、东州兵都不耐打。 就像蚕蛹里的蚕,刘璋势力正处于内部重组的变态时期;结果形态未定,各部组织缺乏凝聚力,轻易被自己瓦解……反而沦为自己的外部组织,能被自己分解、重组。 这种时候不搞大动作,把军队抓好,熬上三个月时间,那什么都就顺畅了。刘璋称王前后不到三个月,一百天都不到;自己待在这里一百天,效果肯定会有。 绵竹这里多修筑几座城堡,控死剑山栈道,咽喉被自己抓在手里,以后益州人做事自会慎重考量。 至于李封……其实这种时候,放条狗去当刺史,都是极好的。 越是不搞事情,越是利于局势烈度钝化。 而用李封,目的就是为了改造天师道。 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塞给张鲁,找机会踢到南中去。 反正南中也有留侯张良之后,张鲁跑过去对一下族谱,说不得发展的更快。 何况关中早就有准许信众赎身,与信众最长为奴期限的相关科律;不需要重复,只要李封站稳脚步,安排人去传播太平道信仰,益州大姓敢阻挠? 黑熊不介意这些人是否阻挠,敢阻挠的,诛杀就行了。 看着李封顾虑重重,益州实在是太富庶,仅仅是每年蜀锦、布帛产出,以及钢铁器械产量,就是巨大的财富。 历经乱世,很多美好的东西易于破坏,想要重建太难了。 他思索着,说:“君上,益州如似一颗宝石明珠,臣投鼠忌器,群鼠放肆,恐难以收拾。” “我的底线就是绵竹。” 黑熊不觉得意外,继续说:“这段时间我会增筑剑山邸阁,增加储粮与军械储备。我益州大姓若是今后骄横不逊,我准许你放手施为。但绵竹守军不可调动一人,哪怕你死在城门外,这守军不能动。” 见李封神色肃重,黑熊笑着说:“也不必这样紧张,我返回后,蜀人势必煽动盗匪,想要迫使你调动绵竹守军。只要守军不动如山,你就安稳如山。打仗、剿匪是军吏的差事,你安坐成都城即可。你死在城外,蜀中大姓还能推脱,若是城内……我会让他们给你殉死,城内遇袭而死,尸首保全,好过城外太多。” 李封听着连连点头,尤其是后面一句话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殉死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要保证自己的尸首完整。 带着这种奇怪思维,李封郑重起誓:“君上安心,臣宁死不调绵竹一兵一卒;就是死,也会死在州府内。” 这已经算是双保险了,绵竹守军完整,储粮充足的情况下,益州人就不敢撕破脸。 这种情况下李封终日待在城内,甚至宅在州府内给人看病、研究药材,更是让激进派无法动手。 李封怎么也能算是关中太平道内仅次于郭泰的人,但黑熊还是担心这家伙被益州人给卖掉。 临别之际,送李封到城楼楼道处,问:“卿就职益州,所为何事?” “回禀君上,首在稳定局面,为关中输运蜀锦、布帛、金银铜铁铅;次是改造天师道,再次是遏制大姓,争取织工、铁匠与矿徒。” “还有第四点,保住有用之身。” 黑熊取出今年的寿桃给对方:“西南多瘴疠,吃了这桃,三年后回关中。” “谢君上!” 李封立刻察觉这颗桃子的不同,接过后当即就吃。 见桃核被黑熊回收,更是感觉这桃的珍贵。 (本章完) 第415章 积极入股 第415章 积极入股 雒城,张肃、王甫、黄权等人先一步返回。 他们身后,是奔赴成都赴任的新益州刺史李封。 如果雒城方面同意,李封经过时出城迎接即可;若是执意反抗,李封入成都时,就到了双方开战的时刻。 打仗最麻烦的就是前期调兵,以及后期追剿残兵。 如春秋时那样双方合兵一处,一场决战定胜负才是高效率的战争方式。 雒城内,张松坐在主位,捧着一卷帛书,上面的金简书虽然确实让他眼前一亮,可字迹要求让他心情沉重。 本以为按着传统或常识,许多降臣会擢入大司马幕府。 哪怕起步低一些,也能熬资历,外放县令长,一步步升上来。 可对梁王国降臣的处理就显得有些粗暴,几乎没有简拔、擢入大司马幕府的人。 只给出一个名单,要将一批蜀中大姓、名士代表,以及优秀青年士人迁往长安大学。 张松可不想离开蜀中,也不想去长安大学。 他对长安大学也有所听闻,自然清楚王粲、蔡学将长安大学视为禁脔;自己这批蜀中大姓、名士抵达,不管有没有那个意思,一定会引发王粲等人的反击。 长安大学会被搅乱,王粲、蔡学在意的是未来长远利益;可现在蜀中本就有丰厚利益,何苦去跟那些人去争什么未来收益? 但黑熊给出的条件十分苛刻,除了如似人质的‘充实长安大学’计划外,还剩下一道仿佛要将蜀中大姓逼反的检地令。 虽然不涉及利润最丰厚的蜀锦产业,但土地才是一切的根本。 检地令不涉及人口,也不涉及田税,只是单纯要统计各县的田产。 但掌握了田产,等于间接掌握了当地的人口数据,以及税赋潜力。 张松将帛书转给王商,不快问:“国山,大司马真要检地?” “是。” 王甫端坐下首:“绵竹所屯乃虎狼之师,大司马固然能约束其众。但仅仅靠严令、威刑是难以长久的。故而要施行检地,若有违抗、瞒报者,自会沦为虎狼的口粮。” 王商放下帛书转给身边一个高氏大姓,阴着脸说:“今日能检地,明日就能稽核各家资产,后日就会制定重税。” 高氏大姓将帛书转给下首一个人,似笑非笑说:“今大司马纠合汉中之众,邀结东州兵心,前后能受其驱策的不下十余万兵马。此皆详实可查之事,还请诸位慎重。我高家传家不易,检地也可,重税也可。” 帛书往来传递,传到王累手里时,他说:“我益州本是天下之偏隅,文化不昌。今中原大战道德不存礼仪失散,而本州不退反进,若如大司马所令,使大儒、经士充入长安大学,就恐本州后继无人。” 如王累忧虑的那样,很多人对大儒、名士迁入关中并没有多少抵触;迁走这些舆论领袖,这部分人的影响力消退,等于其他人在本地士人群体中影响力上涨。 可后果也是沉重的,会让后辈失去良好的教育。 教育差,就容易被骗;被外地人教育,以后就会向着外面的人说话,这后患更大。 大厅内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因无法找到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而显得急躁,讨论声音也趋于喧哗。 上首张松独坐,自然也清楚蜀中毫无反抗的力量。 剑山栈道被突破,哪怕蜀中有抵抗、对抗对方的兵力和士气;可大多数人家业丰厚、殷实,反倒生出了怯战、避战、投降输一半的心思。 战争成本拔高,风险暴涨,死亡会波及自身时,没几个人会愿意支持全面开战。 这输了,不仅仅是资产减少那么简单,王允之三族,河东、太原抄家的广大士人就是前车之鉴。 益州的富庶,使得这些人很想反抗,恨的牙痒痒,可就是顾虑重重舍不得拼命。 再说了,益州就这么大;没有外敌的时候,内部斗争也是激烈的很。这种场合,谁敢发表极端言论……真有可能会被仇家记在小本本上,然后转呈大司马幕府。 当众讨论不出什么,反倒是这种乱糟糟的气氛,让有心抵抗、决死捍卫自家利益的一些人选择闭嘴。 早早暴露出来,毫无益处,实在是太亏。 嘈杂会议结束,张松也格外疲倦,与兄长张肃返回偏厅饮茶。 没了外人,张肃才说:“大司马能勒军驻守绵竹,是其威德所在也,我州实该承恩。今其军心沸腾如似热油,若遇点滴星火,便是燎原之火。以愚兄观之,检地令便是安抚军心的手段,以此搅动本州,使愚者自取灭亡。大司马也可得愚者资业,以飨吏士。” 张松缓缓点着头:“检地令不过是皮毛,我自不会在意。就连征我去长安大学任教一事,我也是欣然。我唯一所虑,就是敌强我弱,蜀中无有自保之力。若是天变,唯恐蜀中沦为中土一样的废墟、荒野。” 张肃听了也是默然,益州的精华目前来看就是巴蜀二地,蜀中是广汉与蜀郡。 羌氐眼馋了益州数百年,准确来说是羌人眼馋了益州数百年、上千年。 南下的羌人被群山遮挡,被巴人击败,南下无望的羌人只能东迁,形成了东羌联盟。 而之前南迁过程中,分化出了氐人部族,氐人是熟羌演化而来的,可以视为汉化的熟羌,是汉羌。 氐人杂在羌人、巴人之间,成了缓冲。 益州不仅征用、雇佣巴人当仆从军、雇佣军;也用周围山区的部族,这些部族用服役的方式代替税赋,作为与益州官民相处的成本。 诸夷因此被就近编为守关军、射猎军,充当治安力量,同时也负责将山野更深处、更野蛮的山民隔离,以保证益州核心区域的安全。 正是这种稳固经济利益驱使下,广袤益州虽然不时闹出夷兵作乱,但都能快速抚平。 哪怕刘焉、刘璋父子期间,战争频率高,但都是速战速决,没有引发什么持久战。 就因为战争都在核心区域内,都无险可守,只能决战。 优越的地理,长久经济利益发展形成的守关军、射猎军传统导致益州几乎没有边防压力,所以核心地区的军事传统衰败的也快。 蜀人有太多可以谋生的方式,再不济逃到山里当山民也能吃树皮活下去,何苦去当兵? 民间军事氛围不强,而这种特殊的地理与夷人守边的传统……一旦北兵暴虐,到时候遵循传统守边的各方夷人怎么可能坐视北兵抄掠施暴? 这种内外合力剿杀下,蜀中男女能活几个? 张松不认为自己去了长安大学就会失去机会,他顾虑的是北兵失控,引发各方夷人联合剿杀。 到时候他这样的名士,岂有独活的机会? 就如张肃所说,北兵处于随时失控的状态。 不是北兵癫狂,而是这一代人受够了穷苦灾难,见不得蜀人殷实富庶又武力孱弱的生活。 站在一个兖豫人,或关陇人的角度来看,无端的愤怒就会滋生……凭什么蜀人能过这样美好的生活? 而蜀中,肯定也不缺要钱不要命的人。 张松神情此刻格外的平静,他是真的不想看到蜀中繁华被毁灭;北兵失控,是第一种毁灭的灾难源头。 还有源头,那就是强横约束军队的大司马遭遇意外。 这个灾难爆发时,北兵们或许一边哭嚎惋惜,同时疯狂抄掠杀戮、施暴于蜀人男女。 深入想了想,张松口吻强硬:“成都之府库,恐怕难以供应大司马犒赏全军。我欲变卖桑田购换布帛,捐赠大司马,以表心迹。” 看着犹豫、舍不得兄长,张松又劝:“大司马基业稳固,你我兄弟各居要职,何愁产业?以如今大司马威势,若遭遇陈先王之难,势必天下如蒸如煮。你我兄弟之族裔亲戚,又岂能独免?” (本章完) 第416章 想不开了 第416章 想不开了 绵竹城南,近郊。 葭萌关降军也都已经释放,除了军吏继续羁押服劳役外,精壮留下后,余下不合格的兵员都发放路费遣散了。 近郊高岗上,东州兵采伐竹木,正要在这里搭建木楼。 前四后八的巨型战车勉强行走在城南道路上,引的东州兵、蜀中吏民惊骇不已。 以他们的认知来说,这车不可能是北方运来的,大概率是本地打造的。 普通军民、官吏惊骇于这车的高大;稍稍有一些军事常识的人,则为大司马的随军技术力量而感到惊悚。 大运战车缓缓停下,黑熊走下车就见泥土湿软,再看周围,一些吏士脚底打滑,身上没少染泥。 他索性不下车,转而爬梯子来到车头顶上,观察附近的营区。 杨阜也将今日一早收到的军书、公文装到双肩四方牛皮背包里,背着爬梯子来到车头,才卸下双肩方包,优先取出里面的军书。 黑熊拿起阅读,拿到步度根的军书时,黑熊一笑:“这鲜卑王过于拘谨了,他以蜀中潮湿,所部人马水土不适为由,请求退往汉中驻屯。” 杨阜正观察远处建设的营地,这时候回答说:“君上,边塞诸胡不适蜀中气候乃是自然之理,再者如今君上军纪森严,鲜卑人生性散漫,难免犯纪。” “呵呵,我正等他犯错,怎么能放他走?” 他的笑声让杨阜不由低头,随即黑熊就说:“既然这个人这么识趣,让他打点行囊。等白水关守军请降,点选完毕后,我就准许鲜卑义从先行归国,我会命令沿途各县准备草料,也不吝赏赐。” “是,臣明白。” 杨阜盘坐在地,接过黑熊递来的步度根军书,将这页军书铺在四方牛皮包上,就取笔在上面书写重新组织文字,来重复刚才黑熊的口头安排。 杨阜写完后,重新蘸墨,心中猜测鲜卑人能不能再熬半个月或大半个月。 白水关守军投降是必然的,但问题是还要派遣吏士过去接受,还要裁汰兵员。 等这些事情忙完,怎么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所以鲜卑人还得咬牙坚持一段时间。 就这样,黑熊阅读后口述,杨阜捉笔书写回复。 可杨阜一个人很快就跟不上速度,黑熊只能让吕布爬上来,协助杨阜对公文、军书做回复。 进入益州最大的好处就是这里有相对成熟的造纸、用纸风气,所以军中目前的军书,都改成了蜀中纸张,大大优化了行政效率。 处理完早晨的公文,黑熊见自己在这里,周围吏士也放不开手脚、身段干活。 也就指挥战车返回,就益州的道路条件来说,的确不怎么适合这辆巨型战车驱驰。 绵竹城内,随着军纪的再三严肃执行,城内士民经济活动已渐渐正常。 故而维持街道秩序的吴懿担惊受怕,生怕有士人跳出来指责、谩骂,用这种凶险方式扬名。 可街道上参与巡逻的黑旗骑士已见怪不怪,就那战车的防御,根本不是街道上寻常轻装暴民能击破的。 吴懿是担忧黑熊战车遇袭,但东州兵执行站岗期间的心态与吴懿不同,反倒希望有一些人站出来激怒大司马。 这种复杂的情况下,黑熊安全返回。 战车停下,他望着十二层石阶后的门阁,对杨阜说:“蜀中终究不如关中自由。” 杨阜只能勉强笑笑,他也清楚当时虎牙军初步定三辅时,眼前这位大司马昼夜跑马狂奔于驰道,成为三辅一景,惹的许多人在路边等候观望。 可这里不一样,外出跑马,极有可能遇袭。跳出来几个王允故吏门生,实属正常。 任何的遇袭,都有可能被军队炒作,导致大规模杀戮。 就在这种谨慎状态下,终于又渡过了几天,军变风险进一步压缩。 等到新军营修建好,尽数迁入军营,开启闭营训练,才能说是让猛虎入笼。 当然了,这笼子能让老虎出来后更专业。 而远处的刘璋逃亡道路并不顺利,随行三千军队跑到江边就已经散去大半。 益州没有什么专业水师,刘焉、刘璋父子确实没有打回江夏老家的顽强执念。 所以哪怕身居上游,有丰厚人力、物力,也没有经营、发展什么像样的水师。 以至于码头的船队根本不肯听从刘璋的调令,在刘璋抵达前就逃亡了大半。 就这样,因为征收到的船队规模小,跟随刘璋左右的卫士、仆从数量被动减员。 以至于最后乘船到鱼腹城时,刘璋止有男女随员五百余人,整个人因为精神沮丧、忧虑、奔波逃亡,也瘦了一大圈。 结果鱼腹城如之前遭遇的城邑那样,也是封闭城邑不做接纳。 只是这里地处关键,反而先收到了招待刘璋、礼送出境的军令。 可守将又怕刘璋乘机夺城,毕竟鱼腹城是益州东大门,吏士中多有刘璋亲信,若刘璋夺城,不乏响应者。 因此索性封闭城门,只派人送上粮食与布帛。 随后也不再搭理刘璋,刘璋派使者来城前,则立刻遭到守军射击,根本不给交流的机会。 就这样,刘璋的逃亡船队顺流而下。 这种时候,更专业的商船队伍晚于刘璋,却早刘璋几天时间抵达江陵,带来了益州方面的消息。 仅仅半日时间,这条消息就摆到了刘表桌案前。 刘表神情愠怒,气喘吁吁看着情报,只觉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庞大又富庶的益州,竟然这么弱? 一碰就碎? 他不由想起了甘宁,顺带想起了被甘宁暴揍、驱逐的曹操。 曹操应该吃亏不小,竟然放弃了河洛,也公然违抗淮南朝廷的诏令,勒兵向东边的青州进兵。 刘表思绪回到刘璋继位的那一年,现在都这么弱,当年真该听从别驾刘阖的意见,又有甘宁这些人在内部,足以轻松攻克鱼腹城。 益州东面,就一个鱼腹城天险! 同时又有长江运输航线,所以这里才是入益州的真正捷径所在! 远比栈道为主的汉中方向好打! 结果呢,他放弃了…… 当年若能跨有荆益,居中调解,引荆益二州士人相互制衡,那他又岂会是如今这种局面? 刘表越是思索,内心积郁越是沉重。 不等儿子刘琦到来,刘表竟然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纸仰头栽倒,后脑勺磕在木地板上,一声脆响。 最后的时刻里,刘表眼神迷离,肺腔刺痛,嘴里呢喃着什么,很是不甘。 (本章完) 第417章 纸面第一 第417章 纸面第一 樊城之东,宣池。 太史慈水师驻扎此处,现在许多吏士还没有适应这种剧烈的身份变化。 但普遍对占据南郡的刘表、刘琦保持不信任态度。 军心需要适应,太史慈也不急着立功。 严格算起来,他们根基并不牢固,南阳吏民对他们的认同感远不及刘备。 与关中交通也不算便利,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孤悬之势。 因而一心创业的太史慈耐着心思建设南阳水师之际,周瑜从新野而来,带来了襄阳、益州方面的密报。 来的不仅有周瑜,还有如似监军的傅巽。 都算是太史慈的上司,但这里又是太史慈的主场。 所以太史慈在阁楼高处招待,这里空间并不宽敞,三张桌案以正三角分布。 仆从退去后,太史慈才正式请教:“究竟是何事,竟劳动都督亲至?可是刘景升父子处生变?” “子义猜对了一半。” 周瑜笑看傅巽,傅巽这时候开口:“都督此来,是为确认刘景升生死。今日晨间襄阳密报,说是昨夜刘景升得闻君上一战定益州,懊恼悔恨呕血不止而死。” 太史慈眉目严肃,瞪圆问:“益州已定?” 这太快了,快的让他感到恐惧,这样的益州以后怎么可能不出问题? 感觉自身重要性飞速下降,攻占益州,意味着以益州充沛的物产,费时间就能轻易积攒一支庞大的水师战舰群;顺流而下,荆南四郡无险可守! 将领临阵表现的重要性下降,反而会进入一种国战、相互比拼消耗国力的新战争阶段。 没有底蕴进行消耗的势力,会立刻被淘汰,比如现在的刘表父子……不对,只剩下刘琦了。 傅巽笑着颔首:“以君上之神武,此事应该为真。” 传递这个消息后,傅巽扭头去看周瑜,太史慈也来看周瑜。 周瑜敛去笑容,严肃说:“益州居于上游,物产丰饶人口殷实。君上得之,淮南之众岂敢坐视?” 他对迁都建业的刘馥有些鄙视,但也清楚刘馥方面的顾虑。 在赌博与保本之间,刘馥只是选择了退守江东等待时变。 那么强横的人,敌人不好收拾,难道内部就没有下黑手的人? 战斗力严重脱节、超出众人太多的人,往往会死的莫名其妙,仿佛天命终结一样。 刘馥选择了耐心等待,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但现在,刘馥如果继续等待,那么荆南四郡的刘巴,与江夏的黄氏父子,必然会被蚕食殆尽。 故而刘馥失去了经营内部的机会,必须动员兵力来荆州作战。 最起码,也要夺取荆益咽喉的夷陵。 抓着夷陵,不管是荆南四郡、还是江夏,还是更遥远的河北,都能松一口气。 就现在展现出来的这种席卷天下的打法,不需要多少兵马,率三万蜀兵出夷陵而下,荆州各郡几乎也能传檄而定! 别说刘表被吓死,这个冬季如果真的率蜀兵出夷陵,搞不好刘巴、刘馥也会果断吊颈。周瑜能想到的事情,太史慈也是能想到的。 几乎已经判定,淮南伪朝的军队一定会提前发动针对荆州的攻势,以鼓舞士气,挽回益州失陷的巨大战略劣势。 太史慈想到现在敌我各方面的优劣对比,立刻就指出己方的短板:“都督,凡战,务必军令出于一处。我以为刘表若亡,其子守孝治丧难以管事,正好一并整合。” 说着太史慈又对捉筷子吃菜的傅巽拱手:“护军,末将以为伏波将军不善兵事,可将南郡兵马一分为二,郡兵划拨文聘节制,刘氏亲旧部曲则由刘表侄儿刘磐节制。刘磐麾下南阳黄忠,治军严整,为人甚是骁猛,不在末将之下。” 搬掉刘琦,将南郡各军的指挥权收拢过来,这自然利于接下来的指挥作战。 傅巽也有顾虑,就说:“若刘景升新亡,就去其子尊位,恐生诽议,使南郡吏民、军士寒心。” 嘴上这样说,傅巽也很想促成这件事情。 兵权历来是很敏感的东西,而现在大司马幕府治下,真正单独掌兵又出身大姓郡望的,目前就周瑜一个。 周瑜的兵权也比较空泛,出逃时只整合了部分宗族乡党,以及孙氏留守部曲,合起来也就千余人。 若不是太史慈率部相随,周瑜也坐不稳南阳都督。 还有孙权,也被大司马一脚踹到南阳,这段时间里已经将孙氏部曲接管回去。 周瑜自身部曲不足三百,但依旧是执掌南阳军政的都督。 如果一口吃掉南郡,不好消耗的刘氏部曲交给刘磐代管,其他郡兵、募兵就可以重新分配。 周瑜能补足极度缺乏的部曲、亲信部队;傅巽这个护军,怎么也能掌握一到两个营的部队。 见傅巽心动又不肯承担责任风险,周瑜端酒杯浅饮一口:“敌兵随时都可犯境,此事不宜拖延,我入夜时就渡汉江,入襄阳城一探究竟。” 现在只是密报说刘表死了,奇怪的是刘琦的反应,没有通报这个重大的消息。 要么是密报不准确,刘表没有死透,但也不远了。 但即便是重病,也该通报才对。 或许也有可能是刘琦这里方寸大乱,做不出合理的安排。 其实仔细算起来,现在的周瑜并没有主导方面、并全盘负责指挥的履历。 孙策临死前使劲提升周瑜的地位,但这种地位是虚的,始终都没能服众。 甚至到目前为止,周瑜还没有亲自指挥过一场五千人以上的战争。 即便这样,周瑜也是目前荆州地区难得的知兵之人。 精熟于基层练兵,也熟悉各军调度、配合,更是参与了孙策的核心决策,很清楚大战之前应该做些什么。 而这种经验,是荆南四郡实际掌握者刘巴所不具备的;江夏黄祖打仗打了一辈子,但已经脱离基层,调兵、用兵时会忽视士兵的情绪需求和客观能力。 自刘备一伙人离开后,荆州地区的军事素养就这样了,失去了快速提升的可能性。 反复对比、衡量后,周瑜的综合军事素养,反而是目前荆州第一人。 (本章完) 第418章 党锢之实 第418章 党锢之实 长安大学城内,街道之上。 逗留这里的陈群不具备生火做饭的条件,也无法去蹭专供三辅少年的免费三餐。 大学城相对来说还是有些贫瘠,特别是孔融等人迁徙去了甘泉山后,很少有人举办大宴会。 如陈群这样无法求职的游学士人,要么搭伙过日子,要么在官营的酒庐里解决三餐。 与往常一样,陈群清晨洗漱后,与几个豫州友人结伴前往酒庐用饭。 整个学城里,只有官营的酒庐、客栈对外经营,不存在其他提供住宿、饭食的铺面。 就算有附近的货郎、小贩挑着货物来售卖,也是早上来晚上走,最多提供一些便宜的粗粮。 关中粮食紧张,又禁绝各县之间的无故通行,小贩哪里有经营用的食物资源? 陈群几个人找了个靠门的桌案,都脱了靴子爬到矮炕上。 火炕烧的不是很热,起码坐在上面有阵阵暖意顺着屁股、腿脚传遍周身。 陈群左右张望,就见掌事的站在柜子处捉笔记录,又重新数了数崭崭新、金灿灿的新造五铢钱,钱无误后交给一个小道士,小道士也取另外的竹简记录,随后才将这些五铢钱一枚枚投入钱箱。 他张望之际,一个面容粗陋的匈奴奴隶端着木盘上菜,正好彼此对视,匈奴奴隶瞪着眼睛喝问陈群:“看我作甚?” 陈群立刻收回目光,边上他的堂兄陈忠穿黑色吏服,立刻挺直腰背赔笑:“误会,这是误会。” 这匈奴奴隶才不吱声,为这些人上饭菜,饭是黑陶碗里的粟米饭,菜是凉拌的泡发干菜。 陈忠将碗推到陈群面前,有意扭头去看墙上,那里用石灰写着一行字,以及一个感叹号:禁止无故殴打宾客! 陈群从随身褡裢里取出筷子,忍不住一叹:“此处虽无党锢禁令之名,却有其实。无有幕府开具的文书,我等不说求职入仕,就连好屋舍也难租到。” 好在有钱,租的土屋是前年仓促建造的,但他们能购买足够的柴草,所以冬日里起居暖和,不怎么受罪。 难受的是粮食禁售,只能买各种粗粮,数量少,价钱高,真的是吃不惯。 陈忠也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筷子,他不喜欢用这里的粗糙筷子,抓着筷子搅动面前小碟里的菜:“这就是大司马的态度,长文何不早去?” 两人是堂兄弟关系,少年时在祖父面前争论各自父亲的功绩,祖父陈寔听了做出评价;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陈季方肯定客观上比不上兄长陈纪陈元方,奈何陈忠这张嘴太能说。 后来陈季方先亡,陈忠早孤,冠礼后取字孝先,拒绝出仕。 正是因为陈忠拒绝出仕,来到长安后得到蔡琰的保举,这才得以出仕。 不像陈群大名在外,没人敢做担保。 陈群端起碗吹了吹,就问:“难道要去幽州投奔玄德公?” 边上同样穿黑色吏服的邯郸淳皱着眉头为陈群的前程也感到忧虑,白眉毛不展:“舍大而就小,舍本逐末也。玄德公乃当世英雄,未来形势难以衡量。我以为长文不动为好,且耐心等候。” 陈忠也劝说:“今玄德公接掌幽州六郡,远非昔日南阳时所能比。此去幽州,虽有助益,但恐惹人笑,不可取。” 陈忠也是无奈,曹操把豫州祸害的不轻。 别说陈群了,就是不出仕的他也不敢待在家乡,就怕冒出一伙情绪激动的士民袭击他们。 当时陈群还能跟着大队伍迁徙到关中,现在想去幽州,只能等机会结伴而行。 至于其他地方,也是要结伴,最好是跟着军队一起移动,以保证安全。 其他人也劝,陈群郁闷之余更感愤懑。这时候外面有牛车经过,邯郸淳目力不好,就问陈忠:“孝先,谁家车队?” “襄阳庞氏。” 陈忠说着又瞥一眼对方牛车纹饰,确认没看错后说:“此庞山民,系留守主簿诸葛子瑜之妹夫。” 邯郸淳听了诸葛瑾的名字,当即感慨说:“诸葛氏倒是好运道,可惜黄祖父子不识天数,竟然举兵对抗幕府。” 黄祖父子的背叛,是对刘表的背叛,谈不上对幕府的背叛。 荆州大姓之间相互联姻,间接影响到了崔州平,也影响到了诸葛瑾、诸葛亮兄弟。 庞山民就简单了,刘表驱逐庞统时,庞山民这一支向关中逃亡,来依靠诸葛亮。 对大姓来说,名望传于四海,产业反而是次要的,人才是最关键的。 有人在,家族影响力就能保持住,产业随时可以恢复。 他们讨论之际,捷报信使已入甘泉山。 甄宓翻阅捷报,神情波澜不惊,理所当然模样,抱怨说:“蜀中深远,道路艰险。左右之士自诩忠良,怎么就不劝着?” 崔州平、孔融不言语,张定开口:“夫人也知君上秉性,一时兴起,何人能阻?如今益州传檄而定,倒也是一桩好事。末将所虑,便是河北得闻后心生不安,会背盟来袭。还请夫人下令,使雁门、太原、河东三郡备战,并招抚张燕。” 甄宓略皱眉,隔着几层纱帐就问:“如何才能招抚此人?” “夫人手书一封,就说要请张燕妻女来此做客。张燕准许,则太行山为我所有。河北生变,张燕能坚守到春夏之际。届时君上回师,河北不足为虑。” 如果将大司马幕府升级到王国级别,那么司马张定就是王国中尉,是国尉;升级到帝国,这个职务对应着大司马或大将军一职。 张定地位擢升,掌握的情报信息多,眼界也就宽广。 处于如今的地位,自然要考虑相应级别的问题。 崔州平相当于丞相,孔融则是御史大夫,这两个顾虑多,不开口就不会犯错。 张定不一样,比之崔州平这个河北人,张定这个南阳人更想稳定甄宓的地位。 当年船上的一条狗,都是张定眼中的伙伴。 而身边一起商议枢密、机要的崔州平、孔融,在张定眼中还不如一条狗。 总觉得大司马从蜀中撤军回来,就要杀一条狗。 崔州平、孔融又何尝看得起张定这个老卒? 甄宓听了张定的提议,有心询问孔融、崔州平的意见,也觉得这两个人态度份量不如张定。 现在若询问,可能会让张定脸上不好看。 想了想,就说:“我这就书写,司马安排送去。” “喏。” (本章完) 第419章 检地之志 第419章 检地之志 蓟县,大雪封城。 自风雪停歇已是后半夜,刘备组织军民清扫街道积雪,并抢救屋舍坍塌的灾民。 不止是蓟县,周围乡社、村社都在刘备的救援范围内。 忙碌大半日,州府前的空地上支起许多军帐,受灾百姓临时安置在这里。 刘备拖着疲倦身躯巡查粥棚,负责施粥的是糜芳。 糜芳引着刘备亲自检查每一锅粥,雪里冻死的牛马羊也都剁碎,每处锅釜里都漂着一层油。 只是这些兽群是冻死的,冻肉里血液难以排除干净。 所以锅釜里漂浮的除了油,还有褐色血沫。 刘备拿木勺舀了小半,吹了吹尝了尝滋味,嘱咐糜芳:“盐再多一些,我们不缺盐。” “是。” 糜芳大声应下,他对克扣物资、食盐这类事情缺乏兴趣。 目前己方切断了河北与三郡乌桓、鲜卑人的联络通道,自然也垄断了双方之间的贸易。 此刻的河北对武装骑兵充满了兴趣,河北马价急速上涨。 只是贩运几十匹马,就是数百金、上千金的利润。 眼前粥棚这点物资,真没放在糜芳眼里。 刘备离开粥棚,对跟在身边的陈到感慨说:“大雪壅塞城野道路,想必渔阳、上谷、代郡雪灾也是不小,不知乌桓骑士何时能归营。” 陈到反而说:“如若乌桓各部受灾,恐怕会就势内迁,寻求主公庇护、援手。” 现在幽州府库有没有多余的力量救济受灾的乌桓人? 够呛,此前幽州三分,相互制衡之下,加上袁熙也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所以始终维持相对的和睦。 这种和睦状态下,彼此都加快了内部的整合,使得幽州的自耕农急速减少。 各县编户少了,税赋也就少了,府库自然谈不上什么积蓄。 现在蓟县府库里的物资,也是幽州豪强们给大司马、给刘备面子,凑集形成的,只够刘备养兵到开春。 再想要粮食物资,只能去豪强坞堡、庄园里的借。 眼前拿出来赈济灾民,意味着军粮撑不到二月中旬。 除非卖马,用重金购买粮食;或者文雅一些,给一些幽州豪强送马,对方给你送粮食,纾解困难。 总之,如果西边各郡乌桓受灾内迁请求赈济,这严重超过刘备的能力。 只能期望大雪只是局限于蓟县附近,不要蔓延到西部各郡,更不要降在辽西三郡。 否则雪灾之下,三郡乌桓必然联军入侵,以获取粮食。 刘备与陈到一前一后朝州府里走,就见田豫疾步而来,递上插着三支鸡毛的公文,公文已经拆开,帛书折叠其上:“玄德公,关中捷报!” “捷报?” 刘备疑惑,之前榆中迫降诸羌男女老少二十万口的捷报已经大大的震惊了幽州上下。 怎么还有捷报? 见田豫脸色奇怪,当即也拿起帛书,抖开双手捧着正要阅读。 顿时,他双手莫名轻颤:“这……怎可能!” 田豫站在边上,脸色沉静:“仆以为应该是真的,大司马又得益州、汉中近五百万男女。” 五百万男女,榨干冀州、幽州,再把张燕整个黑山军算上,大概也能凑出五百万人。这等于整合了袁尚、张燕、己方、蹋顿、公孙度,五个势力才能凑齐五百万规模。 而目前兖豫青徐四州,再加上扬州,不见得能有五百万。 关陇二州,算上朔方各郡以及匈奴、鲜卑,也不见得有五百万人。 以益州的地势、资源,以及目前荆州分裂的情况来说,稍稍经营一下,就能全取荆州。 刘备思索着,又恍然一惊:“不可能,大司马志存高远,有纠正光武劣政之意,岂会速定天下?国让……遣使通告各郡,我要看看各地反应。” 田豫展臂邀请,刘备抬腿跟着田豫走向屋舍,进了屋舍后田豫才说:“玄德公,若是通告郡县,恐怕本州英杰将投关中,以寻求出仕。” “这不重要。” 刘备抬腿坐到炕上边缘,脱了自己短靴后上炕跪坐在主位,对跟着上炕的田豫说:“明年正月举孝廉之事在我,本州豪杰得闻益州之事,必然交结、讨好于我。佐以举孝廉一事,可筹许多粮秣。这样乌桓即便受灾来投,我也能妥善安置。得此臂助,自不惧三郡乌桓。” 田豫揉着自己小腿肚子,沉眉思索:“举孝廉一事,岂不是要与袁熙交恶?” 这些年为了避免幽州发生大规模战争,鲜于辅所领六郡半承认袁熙这个幽州刺史,具体就表现在各县举孝廉的决定权上。 对普通百姓来说,从他们之中推选的孝子,是经过县里提名,郡里筛选,最后由州里做决定。 普通百姓眼里,州里与郡里就算不合,也是朝廷所派的大员充任。 州郡双方交战,只要不是在百姓家门口打仗,对百姓来说这点争斗没什么意义。 反正不管是谁,百姓都是要缴纳税赋的。 甚至有时候郡里来本县征兵,州里也会同时派人来募兵。 田豫一直在回避幽州内战,刘备也不愿意战争发生在幽州内部。 以涿郡的地理位置来说,只要与袁熙开战,战争一定围绕涿郡、涿县展开。 不管谁胜谁负,刘备家乡一定会被打烂。 田豫观察刘备,刘备犹豫片刻:“此事我会与袁熙交涉,如果可以,我愿意退让半步。以现在大司马的威势,袁熙也要思谋退路。他兄长能领交州,他如何不能?” 刘备看着田豫:“这也是我领军过涿郡时,袁熙不做阻截的根由所在啊。” 官渡决战时期,他在邺城待过一段时间,与袁熙是有交情,但也只是普通交情,勉强算是认识。 真正让袁熙态度温和的原因就是退路,有袁谭这个榜样在,袁熙很难生出与袁尚同生共死的决心。 袁尚那里也没有把握打这场仗,也就放任袁熙,使得幽州维持了和睦状态。 田豫听了皱眉,转而就问:“玄德公,大司马欲纠正光武劣政,可指的是检地,如似告缗令?” 刘备不言语,这时候仆从端来饭菜。 仆从退下后,陈到察觉刘备眼神,也就退到门外执勤、警戒。 屋舍内,刘备拿筷子搅动泡发的薇菜,这毛绒绒的像盘起来的黑色毛毛虫。 夹了些放嘴里咀嚼,才说:“这难道不应该么?” 田豫眼睛上翻看屋梁:“若是这样,河北难以平定。如审配这样的大姓,族兵万人,部曲奴仆数万户,产业遍及诸郡,田产跨县相连。” 刘备咽下薇菜,看着田豫:“国让想说什么?” “仆以为,益州大姓承平已久,不知乱世残酷。恐怕益州难以平定,要耗费大司马许多时日。待益州平定,他检地之事为天下知……” 田豫凝视刘备的双眸:“河北之人自知非是大司马敌手,恐有弃袁氏,迎奉玄德公之意。到时候,玄德公将如何自处?” 都是发小关系,刘备默然,久久不言。 直到肚子咕咕作响,刘备拿起筷子夹菜:“国让多虑了,再说天下之乱,就在于权贵索取无度,小民无立锥之地。我虽无检地之志,亦有此心。” (本章完) 第420章 志气不堕 第420章 志气不堕 兖州东平,曹操攻克几座青州兵军屯据点。 例行屠戮并焚烧一空后,周围青州兵才想起来彼此正确的关系。 强行收拢并仓促动员七万青州兵为前锋后,曹操威势大振。 这种时候,他一道送到巨野泽的军令容不得李典忽视。 再不情愿,李典也督宗族部曲北上与曹操中军汇合。 至于遥远的汝南地区的李通,也主动率领部曲追随而来;不止是李通,汝南郡守满宠也发现镇不住场面,随时有可能会被汝南豪强报复围杀。 满宠也纠集汝南地区的部分屯田兵,与李通互为照应,一前一后向曹操中军汇聚。 李通不敢留在汝南地区的原因很简单,宛城之战时,他把乡党万余人骗到前线补充给了曹操,使得曹操军势复振,终于在相持中拖垮了张绣所部。 原本还有个前程可以惦记,随着许都朝廷的完蛋,乡党反噬的压力环绕李典周身。 得闻曹操从河洛撤离,李通立刻纠集部曲前去汇合。 失去了李通,满宠这个酷吏本就靠杀汝南人上位,现在就等于坐在了火坑之上? 这种情况下,满宠哪里还敢作威作福,提上裤腰带就紧跟着李通向北出发。 很不巧,满宠、李通的到来,让曹操所部凝聚力明显增长了许多。 可快乐的相聚宴会还没结束,远在关中的一些人送出的密信也恰好抵达。 曹操正笑呵呵端酒浅饮,就见曹彰阔步而来神情严肃。 周围人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曹操摆手示意,言语略带醉色:“今日迎接伯宁、文达,乃是欢庆喜宴。若是好事就一并说来,若是不好的事情,宴席之后再说。” 曹彰脸憋的红了红,拱手抱拳:“喏!” 随即就后退几步,很耿直的转身就走。 曹操愕然,随即笑了笑,对满宠二人说:“看来这不好的事情也是小事,否则子文不会如此。” 现在这种局势下,这个儿子什么都很好,就是有些讲究原则、规矩。 曹操说着察觉曹休在看他,曹操就回头去看曹休:“既然文烈心忧,不妨去问问。” “喏。” 曹休起身抱拳,也对着满宠等将领拱手,现在这些外姓将领的地位上涨,与之前不一样了。 满宠虽然赶路时风尘仆仆生怕遭到汝南豪强的伏击、截杀,但此刻逃出生天,受到曹操的格外厚待,也就平静接受了地位变化。 反正他一个酷吏,现在离开曹操,又能去哪里? 大司马那么大的招牌,他敢过去,杨家就敢扒掉他的皮。 至于定都建业的黄初天子,一个定都江东的天子,虽然都城就在长江边上……这样一开始就企图坐断东南的东南天子能算天子么? 举目望去,满宠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来投曹操。 还有河北袁尚、交州袁谭,就满宠手里那么多汝南人的血,袁氏兄弟能容他,袁氏兄弟身边的汝南人不会容他。来投曹操,实在是无处可去。 故而宴席之上,满宠、李通是真心实意感到喜悦,只有回到这个大集体,他们才有基本的安全感,以及存在感。 喜宴终于算是结束了,曹操为了醒酒,正在喝酸汤。 曹休、曹真一左一右跟着曹彰进来,曹彰虽然年龄小,可发育迅猛,足有七尺二三寸高,比曹休还要高一些。 曹操斜卧暖榻上,端着半碗酸汤见三个人神情一个比一个难看,就问:“究竟何事?” 三人相互看看,还是曹彰上前一步低声说:“父亲,关中密报,大司马迫降汉中后又亲督数千精锐飞跃山岭,乘夜抢夺葭萌关、剑山栈道,突然进围绵竹城,守将吴匡被劝降。” 曹彰将手里的帛书递上去,曹操装模作样阅读,曹彰继续说着关中送信人猜测的战局变化:“大司马征河西诸胡时曾下令敕封刘璋之兄刘瑁为巴王,绵竹丢失,刘瑁率部驱逐刘璋,举成都迎大司马。刘璋率残部走鱼腹城,未出益州,余部将散只余数百人。另梁国相张松、蜀郡守王商进据雒城,亦遣使乞降。” “巴王?” 曹操神情平静,反而双眼神采奕奕,终于忍不住笑容,笑问三人:“此前可听说过此事?” 曹真回答:“略有耳闻,说是刘璋自称梁王,大司马就以其兄为巴王,意在分裂益州。未曾想当时怄气之举,却真造出一个巴王来。” “益州这么大……他吃到嘴里,不见得能吞到肚子里。” 曹操比划双手做拥抱状,笑说:“我正担忧进据青州后,他会出兵袭扰,使我难以沉心经营。如今看来,天下将难得的平静。” 曹彰就问:“父亲的意思是指益州多乱,能牵制大司马数年时间?” “不止是益州,还有荆州,匈奴与鲜卑。” 曹操说着惬意饮一口酸汤,嘴角扬起:“这天下,他能信任的有几个人?想让他死的又有多少人?有陈先王之事,这小子不会信任各地英杰之士,更不会授予大权。能受他信任的,也就甘宁这类草莽匪类。” “就连马腾父子,也是姻亲使然,才让他勉强启用。” 说着曹操胃口大开,心情也无比舒畅,就将空碗递给曹休,曹休端碗又盛来大半碗。 曹操接住吹了吹,继续小饮,品尝层次感丰富的酸味:“这是好事啊,子文何不早言!” 曹彰木着脸,强自辩解:“父亲,大司马行事不能以常理猜度。益州广大,人口充盈物产丰饶,乃王霸之资也。大司马所缺乃是粮秣,得蜀中、汉中,关中自明年起,再无乏粮之事。孩儿以为,仅仅是蜀中、汉中之粮,可为大司马节约三年休养时间。” 曹操低头饮酸汤,曹彰继续说:“此前关中不足,大司马欲东出虎牢,非五年积蓄不可。如今看来,最迟后年秋,关中兵锋可抵东郡周边。” 曹彰自觉地分析有道理,就看曹操侧脸:“如此来看,我军经营青州,亦只有两年时间。料敌当强,孩儿以为明年秋,就要在东平、任城国一带设防备战,坚城以待。” “子文说的不无道理。” 曹操放下酸汤,没了胃口,扭头看曹休、曹真:“子文之言语入你二人耳中,不可传于他人。这种涨他人威风减自家志气之言论,若是旁人言语,我必杀之。” 说着又抬头斜眼凝视曹彰:“你能知晓的事情,为父难道不知?夫战,勇气也!此类言论,以后腹心中可想,口舌间不可说!” 曹操眼神凝视之下,曹彰凛然,后退一步拱手长拜:“喏,孩儿谨记!” (本章完) 第421章 经典场面 第421章 经典场面 雒城北郊,官道之上运输车队前后相继,一眼望不见首尾。 张任督兵在路边,目送这支从成都出发的运输队。 运输的货物里少部分是粮食,主要货物是蜀锦、普通布帛,以及黄金、铜锭。 车队中也有携家带口的匠人,他们要么隶属于刘璋私人,要么隶属于官府。 如今尽数抽调,要安置到上林苑中去。 莫名的委屈感盘绕在张任心头,益州虽说没有经历过中原、边塞酷烈战争的磨炼,但各种军事力量加起来也有十余万之众。 去除必要的守关、治安力量,能集中五万兵力于一个方向作战。 如果刘璋果断一些,大家的反应再激烈一些,怎么可能轻易丢失葭萌关? 就葭萌关那种地势,张任宁可相信是守将袭肃叛变,也不相信会被人强袭夺城,还是乘坐竹筏这种可笑载具渡白龙江。 至于剑山栈道,现在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是吴匡派人协助修复栈道。 否则就栈道的凶险,几乎无法正面攻克。 梁国之亡,让大家都背负了亡国之臣、叛汉逆臣的帽子。 这很难做人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打一场,就算败了,死就死了,不死的话多少也能抬头做人。 不像现在,虽然职位没动,可张任感觉周围人吏民、部伍都对他心存鄙夷。 再说了,这么好的蜀中拱手相让,任对方取夺……浓浓屈辱感挥之不去。 虽说大司马勒军于绵竹严加操训,没有做出大范围捕掠妇女,或夺士人妻女的事情,凡有犯法都会立刻进行严惩。 治军之严酷,闻所未闻。 就连张任都担心这样严厉压迫之下,军队会哗变。 总之心情就是这样的复杂、纠结,即想动手打一场,表现出蜀中风骨,战火中毁灭一切,也好过单方面被掠夺。 可又担心对方军队失控,导致蜀中大乱,如似当年三辅一样,沦为人间炼狱。 这种复杂情绪纠结在一起,张任情绪低沉,眼神阴翳。 更让他厌恶的是一种无形的猜忌气氛已经形成,过去的乡党、友人、同僚已不可信。 任何过分的言语落到有心人耳朵里,都有可能被揭发,引来灭顶之灾。 张任不怕死,不意味着会接受无意义的死亡。 心情越发抑郁,就这么静静望着运输车队北上。 绵竹城南远郊,鲜卑人营地。 前四后八战车停在路边,最近十天路边干燥,这台战车也渐渐被绵竹附近的士民熟知。 此刻黑熊端坐车前青伞盖下,面前桌案上放着精雕竹筒,竹筒前放着三枚一寸见方的阴沉木骰子。 他视线远处,黑旗兵检索乡社各处屋舍,就连茅坑也要用竹竿捅几下。 直到所有鲜卑人找到后,通过名册检验齐整后才停下。 大部分鲜卑人很是无辜,本就不喜欢这里的气候,虽说这段时间饮食能吃饱,可也有严酷限足的军令。 对这一千多名鲜卑精锐来说,每日吃饱这种生活待遇不算宝贵,他们在部族里,游牧的时候,哪怕战败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就凭他们壮硕的体格与武力,也是能吃饱的。 三餐吃饱这种待遇,对这些精锐部族勇士来说毫无吸引力。 时间长了,性格散漫的鲜卑人偷偷跑出去散散心实属正常。 偷偷跑出去的鲜卑人言语不通,与本地人发生冲突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军法严格,为了避免遭受惩罚,杀死对方灭口也就成了一种必然。总之,一桩灭门惨剧就静静发生在附近。 大部分鲜卑人受够了禁足,此刻情绪激动,但又不敢反抗,低声讨论,神情乖戾。 步度根脸上发白,他早就料到了这一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兄长、堂兄,祖父可以严格约束鲜卑勇士;而他缺乏威望,也缺乏年龄,不是什么部族长者,对岁数略大他一些的鲜卑勇士们缺乏约束力。 “君上,鲜卑一千二百四十八骑,尽皆到齐。” 黑旗督上前拱手,黑熊摆手让他退下,就对五六步外的步度根说:“我听西方大秦的商人马库斯说他们那里治理败军有一种残忍的手段,叫做十抽一杀。我很是好奇,今日既然找不到凶犯,就参照此法。” 步度根神情惊愕,心中却是松一口气,只要自己能过关即可。 下面人死掉十分之一……怎么说呢,死掉三成,他都不心疼。 从应征出兵时,步度根就做好了鲜卑人打头阵,死亡过半的心理准备。 结果战事太顺,榆中城外二十万诸羌被攻心战击垮作战意志;随后又是汉中请降,仿佛梦游一样来到了蜀中北部。 别说他,下面鲜卑人也能接受这个看起来残忍的处刑方式。 因为他们生活的环境本就很残酷。 黑熊见他不反对,就将骰子一粒粒丢入竹筒里,抓起竹筒与底托一起摇了摇。 随即拿起竹筒,就见底托上是三个六,就挑眉:“三六十八,排队十人一组,命余下九人殴杀排序第八……这过于折磨,取一些短匕给他们施刑。” 黑旗督踏前一步,拱手长拜:“喏!” 要退走之际,又问:“君上,鲜卑王也在营中,是否一同?” 黑熊闻言侧目去看步度根,步度根已经知道抽八而杀,当即长拜:“小王治军不严,愿与部众同行。” “既然鲜卑王同意,那就一起去吧。” 黑熊目送这两个人走远,扭头对身边杨阜嘱咐说:“武都氐人送来的山羊分一百只给鲜卑人,每人再给一斗酒。” “喏。” 杨阜情绪稳定,严刑惩罚诸胡仆从,特别是对他这个凉州人来说,是一种享受,令他身心愉悦。 一次处死一百多人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军队多是战争时不断调整、整编,本就存在许多问题。 现在各处闭营严格训练,如果连这种训练都无法服从、适应,留在军中,或留在地方上早晚是祸害。 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军中那股刺头打什么头阵,真没必要惯着这些悍卒。 论凶猛,哪支部队能比得上黑熊的卫队? 就连甘宁的三百金甲卫士,也无人能比,可这两支亲卫部队是什么样的军纪? 可见步卒的嚣张跋扈,与战斗力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黑熊边上三四步处,刘豹看着远处重新排队、不明所以的千余人鲜卑人。 又微微侧目去看队伍两三排后,同样黑头发的矮个子大秦商人马库斯。 这人已经适应了蜀中的生活,壮年时跟随商队来蜀中后就绝了返回家乡的心思。 如今做着蜀锦买卖,产业不大,可胆子不小。 十抽一杀的场面出现在眼前,马库斯本能的不适应,甚至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刘豹斜眼观察,他眼中十抽一杀算不得残酷。 富饶的大秦军队如此畏惧这种刑罚,这让刘豹心中的念头越发的顽强,如似难以扑灭的火苗。 烧的他心里痒痒。 (本章完) 第422章 所见略同 第422章 所见略同 绵竹城南门外,气候阴冷。 最初一批吊死的尸体如今只留下一颗黑布裹着的头颅挂在那里,仿佛黑色的晴天娃娃。 但一对对的木桩如似路灯,每相隔六步就是一对。 如今已挂满了八里地有余,这让成都来的车队人员大大的增长了见识。 一里地是三百步,也就能挂五十对木桩,挂一百个人。 再这样放任下去,兴许木桩就能一路铺到雒城、成都去。 一百人填满一里地,打仗、争夺阵地、城池时,能有这个效率,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有一种预感。” 黄权勒马路边,看着新运来,正往路边木桩悬挂的鲜卑人尸首,黄权对跟在身边的王甫说:“大司马返回关中时,这木桩一定能修到雒城。” 王甫诧异看着黄权侧脸:“公衡何出此言?最近以来除却鲜卑人杀人犯法,犯纪吏士日益稀少,怎会多出数千人?莫不是公衡以为?” 黄权看王甫那恍然大悟又闭口不言的样子,就知道他猜错了,立刻纠正:“非是如国山所想,我是想练兵如似磨砺刀剑。如今刀剑在鞘,尚且如此锋锐,未杀人而自伤。一旦出鞘若不能杀人,后患更大。” “这……” 王甫这下哑巴了,这样凶狠的练兵,原本是一群逐利嗜血的虎狼之众,经过这轮练兵后,将是训练有素、由心展臂,能娴熟配合的精锐虎狼。 黄权心里憋了太多的事情,但王甫是蜀中大姓,虽然相处的十分愉快,但这种关系全家性命的事情,能点到而止已经是难得信任了。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等绵竹这里大军训练好,许多益州士民也渐渐接受了大司马的统治。 到时候要杀哪些人,甚至不需要出动军队,派遣狱吏就能办到。 不说别人,就说王氏一族。 固然宗族人丁兴旺,控制了很大的田产、桑田与织户,也能组织、招募一支规模可观的私兵。 可两个月后大司马赐死,你敢反抗? 就蜀中这种地方,大姓都有族兵,但……怎么说呢,跟这个乱世有些格格不入。 蜀中大族的族兵,更像是一种压制织户,保护自身不受其他大姓侵害的武装力量,不具备外侵力量。 族兵数量寡少,既有相互制衡的原因……更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平时养族兵的成本有些高。 商业气氛浓厚,真没必要做这种平白钱的事情。 族兵么,规模差不多能用就行。 毕竟蜀中外围群山里,只要肯钱,几天、十几天时间里,就能聚集数千自备铠甲的雇佣军。 大姓联合起来,这种层次的力量足以与东州兵、刘焉刘璋父子抗衡,只是面对突然出现的关中兵,有些不适应。 山民也知道关中兵不好惹,现在就是再多的钱,也雇佣不到昔日招手即来的诸夷雇佣军。 山民不敢动,东州兵不敢动,各郡驻兵不敢动,难道指望大姓那点族兵主动挑事? 现在只能等那个勇敢的人站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试探出北兵的真正战斗力。 否则就这么干等着,等北兵精训、换装并适应蜀中气候后,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城门处,绵竹本地的名士秦宓双手负在背后看着一车车物资入城,眼神平静。 有些时候,当期望的事情发生后,反倒会不适应,并感到恐怖。 比如,叶公好龙。也比如眼前的秦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思想成为了自身痛苦的根源。 他屡次拒绝刘焉、刘璋父子的征辟,梁王国建立时,更是拒绝了国相的高位。 拒绝刘焉父子,就是因为看不上刘焉父子。 从刘焉指使假儿子张鲁割裂汉中封锁通道时,秦宓就看不上刘焉。 再到后面打造天子仪仗、车驾,更是被人一把火烧掉后战战兢兢,想称帝又不敢的模样给恶心到了。 乱世已至,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士人,秦宓自然是有一番想法的。 对于未来的君主,最差也不能低于光武。 刘焉父子躲躲闪闪贼眉鼠眼的样子,显然缺乏豪赌的勇气。 结果来了个大司马,各项标准远在光武之上。 起码这治军之严整,就比光武强出太多太多。 作为一个绵竹人,遵循个人的道德良心来说,秦宓是很感激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位大司马一心治军,连他这位名动西州,就隐居在绵竹名士都眼瞎没看到,这让秦宓怎么能心平气和? 他不缺那点俸禄,更不缺什么官位,缺的是认同感。 如此无视他的存在,益州士人、乡党乡亲们会怎么看他? 更大的问题在于秦宓发现这位大司马一天太忙了,奔波于各处军营,连举行宴会、享受享受的时间都没有。 这让聚集绵竹的许多人只能干等着,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也算洞悉了这位大司马的秉性。 最可怕的是,北兵入蜀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大司马未曾召见过城中名妓,更别说什么罪官妻女。 偶尔几次宴席间有女人,也是鼓吹乐师或歌舞伎。 据宴席上的人言语,大司马也只是观舞就赏钱遣退了舞妓乐师,自己不取用,下面军吏、干臣们也都一副不好女色、沉心公务的干练模样。 秦宓只觉得这位大司马心里憋着一团火,就等军队整编、精练完毕后,就要煅烧蜀中。 得出这个结论后,秦宓已经坐不住了。 主动寻求出仕的话,多少会被其他人笑话……可如果这些笑话他的人未来都挂在路边木桩上了呢? 秦宓看到远处黄权等人骑马缓缓而来,当即转身,隐匿人群之中,留下一个戴鎏金小冠的后脑勺。 这个后脑勺,在一堆堆人脸中,很是显目。 恰好被黄权看到,就本能觉得这个看热闹的人有问题。 王甫正与黄权闲聊,见黄权走神,也就顺着黄权目光看去,恰好看到秦宓登城,低头钻进车厢的侧脸,当即就说:“此处士绵竹秦宓秦子敕。” 黄权是巴西阆中人,与甘宁一样,都是从荆州迁来的。 黄权是其父那一辈躲避党锢之祸迁徙入蜀,因而籍贯能算是益州,又与东州兵有关系,算上刘璋父子与黄氏的姻亲关系,因而少孤贫的黄权提拔迅速。 但黄权也有短板,就是人脉远不及王甫这类蜀中大姓子弟。 这种短板,此刻反倒也是另类的优势。 (本章完) 第423章 怒气上涌 第423章 怒气上涌 绵竹之北,剑山邸阁处。 白水关驻军终于挺不住请降,装备上缴封存在葭萌关后,步卒背负各自行囊顺栈道而来。 只是通过剑山栈道后,就会被一批批集中后进行筛选。 每批二三百人左右,先是裁汰老弱保留青壮,最后才是审查出身,没有问题后才会整编为一支支百人规模的辅兵。 就地安置,协助增筑剑山邸阁。 至于被淘汰的老弱,则发放半月口粮与一百崭新五铢钱就放还归乡。 担心整编降军会计划意外的矛盾,故而黑熊始终在边上观察。 如果情况不对,他会立刻介入。 不是他多疑,而是现在军队状态不稳定,许多军吏戾气积聚,若不严加约束,极有可能会拿降军出气。 再等半个月,关中调来的军吏、道士就能抵达,双方混编后,这批河西之战提拔的军吏自会冷静下来。 天色迟暮之时,他的战车调头向南,缓缓而行。 只是背后马蹄声哒哒急促越来越近,听蹄声频率就知道是急递信使。 两名信使也看到了前方道路上缓慢行进的车队,降速靠近后,对拦截他们的军吏呼喊:“荆州急报!” 很快这封来自周瑜的急报被杨阜送到车厢内,黑熊亲自检验印泥完好,杨阜这才剖开。 两页纸张上写着细密文字,黑熊捧着阅读,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周瑜急了。” 将两页纸张折叠递给杨阜后,黑熊拿起一个柑橘剥开,连着白丝将橘牙送嘴里咀嚼,感受略酸的甜味儿。 杨阜也是快速阅读,面露惊异:“君上是担忧南郡反复?” “是。” 黑熊又吃一牙橘子:“从南阳到长安需要五天,从长安走子午道来汉中,再转绵竹,这前后就是半个月时间。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调兵也来不及了。” 黑熊扭头看白纸灯笼,神情不悲不喜,似乎丝毫不在意南郡、南阳的得失。 杨阜更没看出有什么愤怒的细微表情或反应,此刻只觉得仿佛站在即将崩裂的河堤、山坡面前。 深吸一口气,杨阜低声说:“君上得益州,东南方面实难安心,自会角力于荆襄。周瑜、傅巽擅自行动,也只是先发制人,是便宜行事。若是这样南郡都能被庞统夺走,那说明刘表新丧之后,刘琦是守不住南郡的。” “义山不必为他们开解。” 黑熊脸上有了些不耐烦:“刘琦终究是南郡郡守,他是君,南郡人背反刘琦迎接庞统,先天有亏于道德。现在好了,周瑜以治丧守孝为由迫使刘琦辞官,南郡士民岂会如周瑜预料的那样迎奉新的郡守?” “或许他是觉得我得益州,荆南四郡或可传檄而定,荆南四郡如此,南郡更是不敢滋事、背反。可刘琦身居荆襄十余年,虽为人柔弱,但更受荆襄士民爱戴!他逼迫刘琦弃官,荆襄士民必然不满!” 说着黑熊将手里的半个柑橘狠狠砸在地上:“刘琦终究是一方诸侯,周瑜、傅巽如此欺辱,实在是过分!” 杨阜愕然,从车厢架子上抽下布巾,蹲下擦拭砸成一滩水渍的柑橘。 擦干净后,杨阜才劝说:“刘琦才器不足,今脱离南郡是非之地,未尝不是好事。” 黑熊歪头看杨阜:“我知道刘琦性子软好欺负,可刘备呢!我都不忍心欺辱刘琦,周瑜怎么敢这样做!说到底,刘琦终究有恩于我,荆襄士民也都是如此看法。刘琦落得如此下场,我尚且愤怒、羞耻,荆襄士民会如何做想?” 越想越气,黑熊站起来在车厢内来回踱步:“我不是他的孙伯符,他也不是我的总角之好!” 气的有些肝疼,第一次感受到愤怒到极点,真的会腹心疼。 黑熊十几个呼吸后才调整好状态:“他既然想打大战,那就让打,我看他能打出什么样的东西来。”杨阜不敢言语,又有些难以置信:“君上是觉得周瑜将会败绩?” “你说呢?” 黑熊没好气反问,摆手示意杨阜不要再开口,有气无力说:“把我放到他的位置上去,我看到的是内内外外无数敌人!当面之敌易破,内贼难敌!” 杨阜听着也是半信半疑,见此也不想再说什么。 脾气也是有底线的,他再晃荡,早晚要吃今晚酝酿的果。 杨阜离开后,黑熊控制吕布起身将推拉门关上。 又重新拿起两页信纸阅读,总觉得这里面充满了对他的挑衅和恶意。 这肯定是一种试探! 难道自己不配合,这些人就敢砸锅? 想了想,捉笔书写接下来的日常安排,准备分出人力增修栈道。 后世太行山里的山民能用几十年开凿出可以通行汽车的甬道、隧道,自己这里应该也可以。 就算地质、石料硬度有区别,总之都是石头,耐不住火烧水激。 给益州人找点事情做,也省的他们没事瞎琢磨。 修好通往汉中的道路,自然利于益州向北方、西方贩卖蜀锦;也能强化对益州的控制。 心思落定,黑熊就控制战车缓缓停下,伴随战车持火把而行的三百余骑也纷纷停下。 领队的营督驰马到车前:“君上?” “调头,返回剑阁。” “喏!” 这营督当即指挥骑士持火把向道路两边扩散,提供照明空地,方便巨形战车调头。 杨阜也感受到了战车转向的变化,坐在自己座位上闭目养神。 车厢两侧都有固定的座椅,杨阜身边还有许多座位,都是黄阁秘书郎。 大多静坐仰躺着小憩,除了当值的两名秘书郎还在抄录副档外,再没其他人。 第三节车厢里还装着重铠、弓弩矛戟等战具,最后两节车厢里是两班金甲卫士。 杨阜闭着眼睛,这还是第一次见黑熊发出这样的怒火。 这种愤怒情绪越是明显,杨阜心中反而觉得对方是个正常人,是个活人,最初那种敬畏的情绪反而渐渐消退了。 只是愤怒最伤理智,若是被愤怒所左右,那所有人都会倒霉、吃亏。 莫名的,杨阜开始为周瑜、傅巽担忧。 担心他们把事情搞砸了,将节节升高的大好局面打断。 更担心黑熊不顾一切为刘琦出气……别说刘琦,就连刘备一伙人,此刻在杨阜眼中都有些碍眼。 杨阜又深感无奈,若无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外放郡守。 位列两千石固然重要,可哪里比得上现在? (本章完) 第424章 反客为主 第424章 反客为主 南乡郡,伊籍穿孝衣出城五十里,在岸边迎接缓缓北上的刘琦船队。 船队旗幡缟素,刘琦也下船来岸上与伊籍会面。 出乎伊籍的预料,此刻的刘琦没有多少失落、愤恨情绪,反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帷幕之中,伊籍端茶小饮,说道:“周公瑾虽料敌于先,可未免过于无情。以仆之见,将军可驻留于南乡,老主公不妨安葬在太和山中。” 武当山是本地人的称呼,外地修道慕名而来的人将这里称之为太和山。 太和者,龙虎相交也。 龙山就是东西走向的秦岭南山,虎山就是南北走向的巴山、荆山。 当然,也可以称这里为龙虎山。 刘琦也是双手捧着茶碗暖手,脸上没有什么多余情绪变化:“这恐怕不好,随行男女五千余人,徒增南乡负担,也会让先生被周公瑾敌视。” “怕他作甚?我是老主公、大司马表任的南乡郡守,莫非还敢举兵来攻?” 伊籍瞪眼说着,此刻他与刘琦目光碰撞,刘琦疑惑不定:“先生,周瑜可能是淮南死间?其旧主孙权也在南阳,大司马如此安置,令我着实迷惑。” “大司马放孙权到南阳,可能是觉得此人与黄祖、淮南有死仇,又与江东将校相熟,有策反、招降江东将校的可能。” 伊籍说着感慨一声:“就恐此人乘势而起,死灰复燃。” 刘琦缓缓站了起来,更是难以置信:“先生是说?” “只是怀疑。” 伊籍言语间也站了起来,跟着刘琦一起来到篝火边上:“若是战况变化诡异,江东将校能弃孙氏迎淮南王,自然也能弃淮南王而投大司马。若是此刻,孙权、周瑜上承大司马之制令,下揽江东将校之兵众,居中矫令,收合奸邪之徒,迫害忠义之士。则旦夕之间,荆扬二州生变矣。” 刘琦感觉伊籍说的有道理,但也不是很确信。 因为刘琦不认为自己的谋略、眼界有多高,也不觉得伊籍有多么高深的韬略。 想了想,刘琦就问:“是否向大司马示警?” “不可声张。” 伊籍眉宇沉肃:“我南乡自会暗暗备战,为大司马守好邸阁、武库。荆州若是生变,大司马神兵突降,彼乌合之众,旦夕可破。可若是大司马有备,彼伪作忠诚,来日危害更大。” 烤火之际,伊籍放低声音:“此事影响深远,公子不宜介入。” 见刘琦点头,伊籍又用正常声音说:“老主公终究有保境安民之功,荆襄百姓不乏感怀恩德者。仆以为就迁葬太和山,择风水上佳之地安葬,未来也不乏士民洒扫。再者以大司马之崇道,未来太和山必然是一方胜地。” 刘琦点着头,低声应下,涉及丧事,他不想多说什么。 对于被驱逐一事,他自然不高兴,这明显违背了大司马与他之间的承诺。 按着当时的默契,他应该是最后一个归顺的诸侯,只要服从调遣,不必遵守那么多的限制。 但终究没有签订什么字据,周瑜明显又是乘着大司马远在益州军令不畅,才擅自发动的行动。 这种行为,说是政变、军变也不为过。 可没人会为他追究,毕竟周瑜的理由是很正当的,刘琦父子两个终究没有称王,是汉臣,就该去职、守孝。 刘琦被伊籍收留,暂时落脚南乡,并在太和山为刘表寻地下葬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周瑜的耳朵里。 此刻周瑜再次来到襄阳城,刘琦走时封闭府库,反而向傅巽移交了版籍账册。 以至于此刻南郡物资调动权尽数落在傅巽手上,就连南郡的郡兵,各种募兵,刘氏部曲也是认傅巽手里的镇南将军印、伏波将军印和南郡守印。这三方印信过于重要,刘琦勉强信任镇南幕府老人傅巽,都移交给了傅巽。 说到底,傅巽是关中人。 坏人周瑜当,好处傅巽拿。 三方印信入手,傅巽又是镇南幕府老人,在荆襄、南郡有深厚人脉,很快就重组了南郡郡府,并自行代理郡守。 刘琦去职前,也好人做到底,向关中尚书行台上表表奏、推举傅巽接任郡守职务。 可是在伊籍眼中,傅巽挡不住周瑜。 不管是周瑜还是孙坚、孙策又或者是其他江东将校,在伊籍眼中都是匪气很重的存在,很难跟你守规矩。 这帮人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各种规矩。 原蔡瑁府邸被傅巽改为临时郡守府,城中的镇南幕府、刘琦使用的郡守府,都已被封存。 傅巽也清楚擅自夺南郡会引发上面的怒气,周瑜不清楚内情,他作为镇南幕府老人,难道还看不出大司马与刘琦之间的瓜葛? 可收益实在是太大,南郡四十多万人口,不计算郡兵,目前镇南幕府、伏波幕府控制着水陆四万大军! 算上郡兵,这就是五万大军! 南阳被刘备治理、恢复的不错,周瑜接任后目前依旧是万余郡兵的规模。 接下来与江东军、荆南的战争,南郡这水陆四万大军才是主力。 南郡、南阳合起来的两万多郡兵,最多也就干干后勤、运输粮食、守卫粮道的事情。 至于伊籍的南乡郡,八个县也就凑出两千郡兵,根本没被傅巽当回事。 荆襄形势大变,周瑜也是没想到被傅巽摆了一道。 可刘琦是合法卸任,临走前当众把三方印信委托给了傅巽,周瑜总不可能抢。 除非事情过于棘手,让傅巽没有信心解决,主动让出三方印信,周瑜才能相对合法的接管兵权。 可傅巽是那种有大局观的人? 北方士人,特别是那种有大局观,有牺牲精神的士人……基本上死了个七七八八。 早早跑到荆州避乱的傅巽,怎么可能有这样宝贵的胸怀? 估计宁肯打成碎渣,也不会轻易让周瑜来操作。 带着自嘲情绪,周瑜被引入城南临时郡守府。 傅巽不敢激怒周瑜,主动出门来迎周瑜,更是不敢坐在上首主位。 而是与周瑜平等对坐,一左一右。 等仆从退下后,傅巽才取出几份誊录后的纸张书信递给周瑜:“此江东密报,原件已呈送关中。若无意外,淮南会以陆议为上将军,不知都督可知此人?” 周瑜点着头,翻阅这些誊抄件,立刻就通过措辞习惯分析出了背后的主人。 不由嘴角抽了抽:“陆议陆伯言,看来江东大姓与刘淮南终究是走到了一起。” (本章完) 第425章 三郡安排 第425章 三郡安排 剑山栈道之上,千余人牵着马匹缓慢向南前进。 苏则拄着藤杖混迹其中,找到能歇息的拐角处就站着缓两口气。 因为各种原因,他始终都没能拦截住黑熊。 每每想放弃的时候,总能传来各种惊世骇俗的大捷。 从榆中大捷,再到迫降汉中,紧接着就是飞渡蜀道抢夺益州。 原本他眼中,五年时间经营关陇,再用五年时间取汉中,然后消磨益州,二十年内取益州。 可这稳稳二十年拓实霸业的道路,竟然在短短两个月里完成。 苏则惊骇之余,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以至于都不敢来见黑熊,生怕运气不好,紧赶慢赶遇上对方烈火烹油瞬间爆裂的场面。 可后续又传来黑熊驻军绵竹不动的消息,这才坚定了苏则南下的决心。 剑山邸阁处,辅兵早已架设竹筒用来引水。 引来的水加热后,就是新来吏士沐浴的热汤;与热汤一起的还有崭新的军服,鞋袜。 成宜、程银二人各率部曲三百骑得到调令后立刻启程,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营入道的虎牙旧兵。 成宜、程银与大小军吏沐浴,更换新军服后,没有穿戴带来的铁铠,换了剑阁这里准备的宽松皮铠。 黑熊在邸阁门楼内设宴,杨阜为成宜二人侍奉酒水。 简单庆贺之后,黑熊就说:“新得益州,此乃西南大州,蜀人富庶且骄横,我恐寻常人不能制,故召你二人。” 几杯酒下肚后,成宜、程银下意识互看一眼,拱手:“愿为君上效死。” 边上杨阜也紧张起来,之前是派神医李封来当益州刺史,现在州部已完成重组,轮到核心的几个郡了。 益州南部过于偏远,到现在这些郡守、豪强大姓才派来使者表达臣服之意。 黑熊也不想折腾南中地区,也只是好言安抚,收下礼物后表示五年内不做改动。 但益州北部的核心大郡必须牢牢抓在手里,现在手里可以信任,手段又狠,且凶名在外的就剩下关中十部残存的将领。 益州北部重要的郡就四个,汉中郡,绵竹、雒城所在的广汉郡;与成都所在的蜀郡;以及被刘璋一分为三的巴郡。 今后汉中郡从益州析出,归入司州。 蜀中平原过于肥沃,因此被广汉郡、蜀郡一分为二;为了压制蜀人的地方割据意识,将蜀道咽喉所在的北部地区命名为广汉郡。 仅仅是汉水流域,就有汉阳郡、汉中郡与广汉郡,汉阳郡就是天水郡,天水是汉水的别称。 所以现在要调整的就是广汉、蜀郡、巴郡三个郡守,尤其是巴郡的庞羲,原本就是巴郡的郡守;刘璋为了压制这个人,将巴郡一分为三,让庞羲安置到巴西郡,让庞羲去守阆中,堵张鲁的攻势。 这种时候,黑熊不准备给东州兵留什么面子。 蜀人对北兵、东州兵、汉中兵与蜀兵的战斗力差距缺乏认知,也需要一个标杆人物来打一场,这样才能明确战力阶梯。 所以剥夺庞羲的治权,将这个人与所部召到绵竹来。 同意最好,不同意就拿庞羲来做新的战斗力衡量单位。 三个郡,其中有一个是给杨阜的;具体哪一个,杨阜也不知情。蜀郡有成都,就在李封州部眼皮底下,蜀郡守权限最大的反而是西部山区区域,在成都周边繁华地区缺乏影响力。 如果想有一番作为,就要避免蜀郡。 若是平稳过渡,蜀郡、广汉郡都不错,广汉郡未来会驻屯大军,这里最是安稳。 问题也有,那就是要协调与驻军的关系;还要在州部与驻军之间做好物资的申报、储运、监管。 换言之,广汉郡守,还兼任绵竹各军的护军、监军之职。 但也说不准,可能会另外委任一个人来做护军,专管军事,不涉及民政、地方治权。 而巴郡则区域广大,各处山区里的巴人、山民会有狂热、积极的太平道、天师道道士去武装传教。 未来巴郡最大的隐患是守旧、传统、保守的巴人、山民联合反抗。 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杨阜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如果有意让他监护绵竹各军,那么广汉郡守极有可能是他,若没有,那么就是蜀郡郡守。 至于巴郡,杨阜想去,可总觉得自家大司马不可能让成宜、程银这两个人联合掌握蜀中地区。 成宜二人也在暗暗猜测时,就听黑熊说:“李医师现在主管益州州部,我顾虑未来蜀中不稳,欲使你二人分掌广汉、蜀郡。你二人可有想法?” 成宜见程银不语,当先就说:“君上,山夷作乱,是重在抵御,还是重在清剿、肃清?” “能抚则抚,不能抚能剿则剿;若需调兵三千以上,抵御即可。” 黑熊也清楚这两个人的顾虑,就交底说:“我要一个相对稳定的蜀中,蜀中之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最忌讳的就是两线作战,被人来回调动。所以我不要什么税赋上涨,我对你二人就三个要求,首功就是维持蜀中稳定;其次是死守成都、雒城、绵竹三城;最次,也要守住绵竹!” “巴郡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分心操劳,天师道与太平道若起冲突,你们也不必理睬。李医师那里我也再三嘱咐过,未来治理益州,就一个稳字。” 这时候黑熊扭头去看边上侍候的杨阜:“义山,巴郡就交给你了。未来荆州生变,不管如何变化,务必死守鱼腹城。拒敌于外,以蜀中形势来说,他们翻不了天。” 杨阜诧异,上前几步学着成宜二人跪拜,拱手请示:“那道众破山伐庙,臣是否支持?” “也不必理睬,天师道能容则容,不能容会走入南中、交州。天地广大,张天师如果志存高远,或许真能攻入西天乐土,称宗做祖。” 黑熊说着忍不住笑了笑,蜀中本就有西南方向通向身毒的商道。 商人为了利益,可以翻山越岭;狂热的天师道信众们,一路破山伐庙抓奴隶,也能翻过西南这十万大山。 可西天乐土四个字从黑熊嘴里说出来,杨阜、成宜、程银反倒生出了其他心思。 至于天师道能不能拼过李封遥控的太平道,三人毫不怀疑。 天师道固然发展的很迅猛,也处于上升期。 可天师道的上升期有脉络可循,是常人可以理解的;而自家扶植的这支太平道早就跟黄巾军不是一回事,发展壮大之迅猛,是难以想象的神速。 估计张天师也就能带走最狂热的那批天师道骨干和信众,其他祭酒、道士、信众会被太平道吸纳。 等太平道理顺了巴郡山民,到时候给机会让蜀中大姓作乱,这些人有几个敢作乱? 巴郡山民,才是未来镇压蜀中的绝对主力。 (本章完) 第426章 出仕艰难 第426章 出仕艰难 行军主簿杨阜离任,黄阁内一众秘书郎都本能的激动起来。 为杨阜摆宴送行后,杨修在众人恭维下笑呵呵返回居所。 只是众人离去后,杨修脸上笑容没有了。 他们都觉得他接任机会最大,可杨修觉得自己机会最低。 他当过曹操的的主簿,他是弘农杨氏嫡脉,这两个原因就是两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心情也算不上失落,杨修脱了孝衣,到目前为止,为了复仇,他都是戴孝随军。 就在他准备解下佩剑往墙上剑架置放时,卫士脚步声传来。 卫士的脚步声很清脆,他们的漆皮履脚掌上钉了铁,增固了皮履的脚底,走路时也会有难以掩饰的声响。 虽说这些钉铁让皮履更加的沉重,但卫士平日执勤范围有限,外出都是骑乘马匹,这点体力损耗不值一提。 杨修主动来到门前,就见两名卫士并肩走来,当首之人拱手:“杨秘书,有关中人拜访,这是拜帖。” “嗯,知道了。” 杨修不觉得意外,这段时间避乱益州的许多关中士人都来拜访过他。 就算他没时间接见,也要收下名帖,给一个大致的约见时间,然后抽出时间一起聚会见一面。 只当是寻常人,当他拿起名帖一看竟然是苏则,当即就说:“且等我更衣,我亲自去见。” 两名卫士只是齐齐拱手,后退几步等候。 杨修返回屋内,取下衣架上的粗麻孝衣穿戴,再取佩剑挂好,抬手扶了扶头上白纱进贤冠,这才对两名卫士点头。 卫士自有值勤条例,严禁单独走动。 就连行走时,也要两人并排而行,起相互监视,也能增强警戒效果。 若是纵队而行,往往只有第一人会警戒,但后面人会有盲从心理,难免麻痹大意。 很快,这两名卫士随行保护下,杨修在邸阁外的一座军市里接待苏则。 军市是附近百姓、山民自发聚集形成的,稍稍有些规模,就被黑熊派人进行管理。 划分了范围,搭了竹栅栏围墙,也派人维持秩序。 军市里的摊贩哪怕是临时的,最低也要缴纳一个五铢钱的摊位费。 反正多余的辅兵也空闲,索性调来千余辅兵修筑屋舍,为以后军市长久运营打基础。 因而接待苏则的是一处竹庐,竹庐内有两排隔间,这些隔间共用一条狭长的火炕。 这火炕是用条石垒砌,中间抗面是一片片青石片拼接而成。 青石片上铺了竹席,透过隙缝能看到青石片的质地。 苏则坐在上面屁股暖融融的,立刻就猜到这火炕用了不止一层青石板,如果只有一层,现在滚烫难以坐人。 应该是多层,中间夹了土层。 杨修见苏则模样,就说:“北兵不耐蜀中湿冷,故而火炕大受欢迎。这酒庐如果没有这火炕,是揽不到买卖的。”苏则点着头,遂说:“今大司马弃绵竹向北驻屯剑山邸阁,可是有意大修蜀道?蜀道艰难,恐民力难支。” 杨修解释说:“是有大修蜀道之意,原因有二,一是诸军不耐操训,轮流出营开凿石壁,能排解乏闷;其二是蜀中亦有无地之灾民、流民,亦有罪囚。将他们聚集到这里,也能变坏为好。” 苏则听了第一个原因瞪大眼睛:“开山修路最是艰苦,哪里能排解什么乏闷?倒是吃了这样的苦楚,反倒会向往营垒操训。” “君上是这样的言语的,我等深以为君上言之有理。” 杨修笑着解释,端起茶碗吹了吹,感慨说:“此真天府之国也,先有蜀锦,如今各地茶业日贵,蜀中也适合制茶,想必是荆州劲敌。” 苏则也端茶小饮一口,转而就说:“我听路人谈及,说是黄阁主簿杨义山将拜巴郡守,德祖以为何人适合接替?” 杨修闻言坐正身子:“据我所见,有两人颇受君上器重;一人是扶风人法正,避李傕郭汜之乱入蜀,曾寄食于刘焉父子处,不得重用。倒是他的好友孟达,迎君上入蜀,拜为东州都尉,典掌七营东州劲旅。” “还有一人是江夏黄氏分支,早年其父避党锢之祸寄居巴郡阆中,因刘焉父子与黄氏有亲,故本郡举为郡吏,后刘璋称王,征此人为议郎。此黄权黄公衡也,以我观之,亦有军谋韬略。比之法正,为人更为方正、沉肃,与君上气度相合。” 杨修说着轻叹:“奈何是江夏黄氏之后,且与刘璋有亲。” “德祖竟然如此看重此人?” 苏则一听杨修的介绍,就有心去见黄权,也不隐瞒说:“早初之时我隐居太白山中,不知时局变化,错失了良机。今有出仕之意,本想求见杨义山,不想此人难见一面。若是这黄权,或许能说动此人,为我美言。” 不是谁都可以见大司马的。 道路就在那里,你在路上等候……大概率你会被前锋骑士驱逐,甚至绑了丢的远远。 如果地方上知道大司马要来,你去路上拦截,可能你的命运会更凄苦。 想要见大司马,就需要重量级的人物举荐。 举荐,不是张嘴说一声就能完事的,这是记录在册,未来会受诛连的。 至于法正……经过杨修的介绍,苏则息了去见这个小老乡的心思。 说真的,他都没听说过法正这么一号人物。 法氏家族他听过,田齐之后;但小辈里的法正,连刘焉、刘璋都没举用,可见要么德才庸碌,要么存在明显、难以掩饰的缺点。 宁肯押注去请黄权,也不想在法正这里耗费时间和人情。 再说了,就现在的局势,一个陇右杨阜下来,再一个关中法正接替……益州人怎么想? 法正是东州士人一份子,可跟益州士人不熟。 人家黄权上一代就迁入益州,是名门大树之后,有脉络可循。 又跟刘璋有亲,在成都核心做事,姻亲人脉遍及巴蜀之地。 这样的人物稍稍有些才能,品德又能过得去的话,让他接替杨阜就成了必然中的必然。 苏则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杨修举荐他,他很清楚上面那位对大姓的压制有多强。 苏家都快被折腾的解散了,再不出仕的话,再有些风吹草动,搞不好苏家就要拆了充实边郡。 (本章完) 第427章 竞争激烈 第427章 竞争激烈 谁来接替杨阜,这是个牵引无数人的问题。 绵竹城外一座军营,营外也发展出一个规模很小的军市,勉强提供为营中吏士提供一些生活便利。 如浆洗、修补衣物,或者制作一些常见的副食品。 法正坐在露天酒摊,卖酒的是个挑扁担的年轻小贩,身强力壮。 在法正饮酒时,这小贩也不时左右张望。 他卖的酒,在其他地方是合法的,可在军市里自然犯禁。 其实在其他地方,特别是陌生地方卖酒,也会触犯当地相关行业的利益,遭受殴打、劫掠实属正常。 军市里酒水价格很高很高,小贩担惊受怕的同时低头用吊锅烹煮菜汤。 明面上,他是来这里摆摊卖粥和菜汤的。 法正虽然跟随孟达拜见过几次大司马,但目前为止,法正没有担任任何一个官方职务。 杨阜外放巴郡的消息已经传出,法正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只能不时饮酒来缓解心中的焦虑情绪,其实主簿这个职务也没那么重要。 可他在蜀中十年,低头做人熬了十年。 为了生存,受尽了各种明处、暗处的嘲讽、挖苦与排挤。 憋了那么久,哪怕离开蜀中,也要取得高位,跻身胜利者行列。 这口气若不能出,他怀疑自己会死不瞑目。 越是到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法正越是感觉自己人生的意义就是争这口气。 不自觉的就喝的有些多了,酒酣之际孟达穿黑色便服从军营走出,还带着几个同样便装的卫士。 见到孟达走来,小贩本能的后退,也是不知觉中就退了二十几步。 实在是舍不得扁担这些家伙事儿,也就恋恋不舍待在远处等着。 法正见到孟达,立刻就掏出一把金灿灿新五铢钱放在空心小木桌上,起身晃了晃:“子敬,可听到了消息?” “略有耳闻。” 孟达引着法正到了不远处的木棚下,这木棚修在岗楼下,岗楼上站着负责维持军市秩序的市长。 这类市长,都是军吏轮流出来值勤。 木棚里也有当值的警戒卫士,两名烤火的卫士主动出去巡逻。 孟达往火塘里放了一些木柴,对蹲坐对面搓手的法正说:“孝直,我听说射坚、射援兄弟也来了绵竹。” 法正神情立刻就不自然起来:“怎么就如此的不端庄?” 随即就自嘲:“看来终究是我误会了大司马的心意。” “孝直不必自轻。” 孟达将随身带来的行囊解开,里面有一块拳头大的鹿肉,早已卤制、熏蒸过,表面褐红干燥。 鹿肉递送到法正手里,法正也又接过孟达递来的短匕,削切一片鹿肉用匕首挑着烤火,然后才送到嘴里,眼睛一亮:“美味呀!” “是啊,大司马前日迎接成、程二将军,命我的作陪,这是宴席后赐下的。”孟达说着接过法正递来的第二片肉,送嘴里咀嚼吞咽后说:“宴席散时,我告退请辞之际,大司马还抓着我的手臂询问孝直近况。” “子敬是如何说的?” “我说孝直整理行囊,与乡人相约欲结伴返回扶风。” 孟达见法正瞪圆眼睛,继续说:“大司马就让我转告孝直,说蜀中形势顺利,而孝直就如一口利刃。若是启用孝直,蜀人不自安,祸端将生。” 法正正嚼着鹿肉,听了后凝声说:“大司马糊涂啊,祸端岂会自消?蜀人久居偏僻之地,不知天下广大,故多生性狷狂倨傲,不肯轻易服人。今日不反,来日必会作乱。” 吞下肉,法正看着孟达:“不能蜀中尽皆反臣,十人中总有那么两三个心怀怨恨。现在大军强盛,正该勾动贼臣反意,杀之可安蜀中数年。我要见大司马,子敬可能助我?” “能助的话,我又岂会坐视?” 孟达见法正没心思吃肉,就伸手拿回鹿肉,自己削切,继续说:“孝直也清楚,大司马法度森严。我是督兵都尉,无令不可离营。无令,也不能上书议事。除非近期大司马巡视营中,我才有机会当面陈述、举荐孝直。” 他自然乐意拉法正一把,主簿的位置可比他这个都尉重要的多。 可幕府体制承接汉制,什么官位就该干什么事情。 没有校尉这类军吏上书议政的,议政是廷臣或其他相应官职应该做的事情。 他强行上书议论本营军务之外的事情,轻则扣押文书遭受斥责,严重的话会问罪、除职。 这段时间的练兵经历也让孟达弄清楚了一件事情,他这个督管东州兵七营精锐的都尉,实际能自由行使的权力非常小,就限于这军营附近。 论对七营士兵的控制力,还不如自己之前那三百旧部。 这七营东州兵在内部推选了百人督、队官;营一级的营督、军正、粮官都是幕府下派来的人员。 没有这二十几个营一级主官、副官的同意,他就调不动任何一个百人队。 而他的身边,还有司马、典军与长史,但目前这三个职务都空缺。 等身边空缺职位补齐后,孟达别说轻易调兵,就是一支穿戴铠甲、携带军械的十人队,他都无法调出军营。 没有调兵的军书与虎符这类信物,他孟达这张脸是无法调兵的。 这跟过去他十几年的认知有着根本区别。 虽然不喜欢这种僵硬的体制,但他也清楚,真有平叛这种事情,他这支七营东州兵能做的就是闭营观望,而不是冲出去平叛。 所以孟达已经不喜欢兵权了,有机会的话,能跳到郡守级别的话,那就如鱼得水了。 如果把法正推上去,以后若有机会法正稍稍用力,就能让孟达脱离军队,成为一方郡守。 反正打仗、捞取军功封侯拜将之类的,自从见识了那天晚上大司马宿卫亲兵接二连三跳到悬崖峭壁铺设栈道的场面后,孟达就对此不抱希望了。 跟这么一群悍不畏死的人争军功,自己作为一个降将新人,是没机会的。 那伙人连死都不怕,你表现的显眼一点,其中某些人绝对有弄死自己的胆量。 法正见孟达承诺举荐,不由抬头仔细观察。 孟达也是诚心如此,对法正认真点头:“天下之大,只有孝直是我的知己、手足。这点风险,我若躲避,未来实难心安。” 法正神色动容,怔怔望着孟达俊朗、儒雅面容:“得手足如此,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本章完) 第428章 有朝一日 第428章 有朝一日 次日,大司马百余骑就来到孟达军营。 上午巡视检阅了汉中兵与巴兵,下午则来了这里。 七个营东州兵在平整的田地上列队行进,根据旗号、鼓角变化进行变阵。 黑熊站在木台上,观望片刻,对站在身边的孟达说:“各营合练不久,有如此表现已看出你用心了。” 孟达小心回答:“君上,各营单独训练时,各队配合娴熟;一旦各营合练,便会这样处处出错。末将以为,还是各营单训未能精熟。” 黑熊听了回头看一眼孟达侧脸,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有两个月时间,做好了你就是都尉,做不好,你就是军司马。我不管你怎么训,我只要结果。” “是,末将谨记。” 孟达立刻亢声回应,抬头之际观察杨阜站在远处观摩军阵演练,略犹豫就说:“君上,末将原本只是统率数百人的小校,如今蒙受君上信重,得以执掌七营五千精锐。略感力不从心,想引荐一人入营襄助练兵一事。” “何人?” “是末将的友人法孝直,末将举荐此人,是因为知晓他的才能品性,愿意以性命担保。” 黑熊回头见孟达神情紧张,想到目前的为难事,就问:“法孝直可在此间?” “在营外村社里借宿。” “这样吧,操演结束后,你派人将他带来。” “喏!” 孟达神情更是激动,他可不敢直接举荐法正去当主簿。 见孟达这里没有了其他事情,黑熊认真观察七营东州兵演操,他手里拿起牛皮卷拉开,上面是绘图,画着东州兵七营的指挥链,从孟达往下到百人督,都有姓名。 很多姓名他没有一点印象,他根据演操时的表现,将表现卓越的人看在眼里,再根据对方的番号,立刻对照牛皮卷上的绘图,就能知道对方的姓名。 就这样观操,不时捉笔在牛皮卷上标点各种符号。 演操结束,黑熊就指着牛皮卷上十几个人名说:“赏布帛三匹,肉十斤,酒三斗。” 杨阜、杨修等几个人同时记忆这些人名,黑熊又指着两个人名说:“免职,本队重新推选后上报。” “喏。” 将牛皮卷递给杨阜,黑熊对另一侧的孟达说:“准备饭菜,用饭后就走。” “喏!” 孟达立刻拱手,转身就去做安排。 不多时,穿了一套新衣服的法正进入军营内,在孟达亲兵引领下,进入了孟达的营房。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营帐,营帐正中是旺盛的炭火。 法正一进来,就感到迎面有热烘烘的干燥气流冲在脸上。 随后就见主位上黑熊正批写公文,得到益州后,最大好处就是纸张便利。 运往关中的第一批物资里除了黄金之外,就剩下各种纸。 蜀中大姓、豪强、郡县长官派人送来的礼物,也就排在了第二批,目前才起运。 “扶风法孝直,拜谒大司马。”“坐近些说话。” 黑熊说罢,就指挥典韦搬动矮凳到近处,这时候送法正来的卫士才退出,将帐门放下。 “谢大司马赐座。” 法正小口呼吸,趋步上前绕开火塘,落座后又是拱手俯身表达谢意。 黑熊这时候放下笔,扭身从身边箱子里摸出一把名刺递给典韦,典韦则转交到法正面前的小桌上。 硬木雕刻的名刺落在同样硬木涂漆工艺的桌面上时发出金玉脆响。 法正抬眉去看,见黑熊神色如常,这才整理桌上的名刺。 足足十二个名刺,几乎都是他认识的人,有出身关陇的,也有出身蜀中、巴郡或南中的,无一不是大姓出身。 甚至还有汉末时天下有名的许靖,这个人避难交州,受刘璋邀请入蜀,被任命为巴郡郡守。 刘璋称王时,许靖反对而离职,并遭到软禁。 法正看到这十二个人,顿时心里就踏实了,他上次与孟达第一次见黑熊时,就上报了他搜集、包括听说的蜀中大姓黑料。 他甚至猜测孟达被任命为东州都尉,很大可能就是这份黑料的功劳。 见法正神态变化,黑熊才开口:“我黄阁管事的杨义山即将卸任,他向我举荐了巴西黄权;而后许多人也争相举荐、自荐,不仅看中了主簿一职,还有想要行军长史的。” 法正瞥到许靖,立刻拱手:“君上是指汝南许靖?” “是,有人推举许靖,认为此人有名无实,重用此人不涉及根本,又能安抚益州人心,揽天下人望。” 黑熊说着忍不住笑了笑:“我与孝直第一次见时,就想引孝直为臂膀。但孝直在蜀中风评不佳,又有眦睚必报之恶称。就担忧重用孝直,使蜀中大姓不安。如今看来,我还是心软了。” 法正面容平静,袖中双手紧握,垂头看着桌案上十二个名刺,除了射坚、苏则、杨修、黄权、许靖之外,其他都是益州名士。 “十二个人里,益州人足足向我推荐了十个人!” 黑熊深吸一口气:“这来上一个……孝直知道葡萄吧,一棵葡萄树能延伸出无数树藤。如此欺我年幼,实在是可恨。” 法正心跳加速,缓缓起身,拱手长拜:“愿为君上分忧。” “你既然愿意,这几日就待在孟达营中。等杨义山赴任巴郡,我就遣使来征你。” 黑熊说罢想了想,对俯身应诺的法正又说:“孟达不宜深谋,你务必警惕。持我密书,若有变故,出示给孟达,你二人固营自守即可。” 法正面容平静,只是因为心跳加速导致面色缓缓涨红,忍着激亢心情:“是,臣领命。” 这时候典韦将一叠纸张送到法正手里,法正双手捧着,只觉得沉甸甸的。 胸腔之内一股怒气燃烧起来,法正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持节进入成都城,奉命调兵诛讨叛逆的风光景象。 有朝一日权在手,果真要杀尽蜀中负我狗。 法正情绪激亢,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几乎已经断定军队练好,就要拿蜀中大姓开刀。 就是不知道要开刀几个,还是要效仿太原、河东二郡,来个举郡升天。 不管怎么样,终于轮到他法正来抖威风了。 (本章完) 第429章 三步治蜀 第429章 三步治蜀 当夜,宿绵竹城。 出于警惕以及习惯,黑熊喜欢在城楼这样的高处住宿。 但终究不雅观,因而绵竹城内的原州府衙署内加急增修了三层高的台阁。 第三层台阁上铺着精编的草席,这种草席有大拇指粗,光脚踩在上面很舒服。 原本北方、中原也是应该有这种草席编织技艺的;但战乱时间太长,这种手艺人已然饿死。 阁楼正中是一道四四方方的夹壁火墙,黑熊来时就见先入城的几个秘书郎正在壁炉处烧火,边上桌案上是已誊抄完毕的公文。 见黑熊进来,这些秘书郎起身放下手里的茶杯:“君上。” “嗯,诸君自便。” 黑熊摆摆手,转而就进了里面的隔间,算是他的小书房、寝室。 身后典韦提着两个装各类纸条,仿佛百宝箱的精雕木柜。 秘书郎们望着典韦左右提着的木柜,直到典韦跟随入小书房,这些人才收回目光。 小书房内备用的灯烛先后点燃,罩上纱罩。 黑熊摘了头巾、外袍,背靠壁炉火墙半步的地方坐下,开始翻找两个木柜。 从一个个小抽屉里将蜀中相关的纸条取出,然后在桌案上整齐摆放。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着一次搞定蜀中。 算上周边四夷,全取益州后直接、间接能获得五百万人口。 稍稍搞不好,自己就变成了被寄生的宿主。 本就存在寄生问题,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可不能让蜀中大姓反客为主。 想要尽可能保存蜀中的元气,那就有克制使用军队。 军队是最粗暴的,哪怕经历三个月的严格训练,也只是强化了他们的军事素养,与对军纪的初步敬畏。 训练不死掉十分之一的人,不训练个两三年时间,从文化、精神文明着手的话,就别指望练出军纪严明、有道德底线的文明之师。 以成都的繁华,一旦军队放出去,想要收回来可就难了。 饿疯了的狗,你就是敲碎脑壳,狗嘴也会死死咬着牛排。 想要相对平和的处理益州大姓,只能借刀杀人。 东州士人与益州土著士人之间矛盾不可调解,彼此相互熟悉也有牵扯,动手的时候不会把事情做绝,也不会激起蜀中大姓的全面反抗。 不是怕这些人全面反抗,而是怕这些全面反抗时,自己军队派出去时会将蜀中繁华盛世一起破碎。 能用狱吏、胥吏解决问题,哪怕法正只给自己分一半,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保存蜀中的繁华,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接下来,先要拿掉益州所谓的名将、宿将,暂时免除这些人的兵权,未来蜀中大姓联合叛乱的底气就弱一些,发动时缺乏勇气,也就很难发动了。 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借口,不能给对方拒绝的理由以及聚积反抗力量的窗口期。 看着桌上铺着的一页页纸条,黑熊目光落到了庞羲这里。 目前东州兵系统里,庞羲才是最强的那个,因为庞羲始终游离在成都之外,保持着很大自主性。 至于刘瑁、吴匡,若没有自己,随着吴匡老死,刘瑁隐居,这股力量会落到吴懿手中。 东州兵系统里,因目前荆州还没有遭遇大乱,所以没有出现数万户荆州人避入蜀中的现象,许多荆州士人也还留在本州。 刘璋就是江夏人,祖籍汉水边上的竟陵。 荆州士人避乱入蜀,这股力量先天就是刘璋的盟友,会强化刘璋对益州的统治。 没有这批来自荆州的士人,刘璋对蜀中的掌握依旧来自于平衡本地与外地势力的裁判权。所以从上到下缺乏信赖,自己打的又快,刘璋见势不对逃亡,余下请降。 想要长期治理蜀中,说的好听就要把握尺度……可自己不在本地,也没有两三万大军镇压,那这个尺度谁来,都不好把握。 本地人想要的更多,哪怕大一统时,朝廷中枢都要让出许多利益。 而自己这里根基太浅,根本没有容纳益州大姓的余地。 不是自己小器,而是益州大姓保存的实力太强了,不说其门生故吏,光是乡党子弟就是一股庞大的人力。 关陇、中原的许多名门大姓都成了空架子,尚且还有遍及天下的门生故吏可用,以及门生故吏的门生故吏。 可以想象,如果让张松、秦宓这样的人跻身幕府高位,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这些人是真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资源太过充沛;关键的是,蜀人到了外面是很团结的,先天就是盟友。 所以收拢蜀中诸将兵权之后,下一步就是让法正纠集东州士人,带着他们的蜀中朋友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打掉一部分蜀中大姓、豪强的同时,也能破坏蜀人内部的团结。 第三步就是巴蜀分治,不仅要割走汉中,还要在益州之外设立一个州。 这个州不能用巴州这个名,巴蜀二字自带历史底蕴,都有助长地方割据情绪的效果。就如荆州是荆州,而不是楚州一样。 第三步不能着急,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选,这个人有空闲,外部没有事端的时候,就能推行巴蜀分治。 至于第四步,就涉及南中地区了,到时候要亲自来一趟。 自己去南中,孟获这种汉豪强,七擒七纵就是个很好的办法。 借孟获这类人的影响力将一个个深山老林的势力勾出来,统统暴打一顿,再好言安抚,事情就定了。 黑熊思索着,顿时就觉得孟获这类人很重要,这类人还有个经典的形象……申公豹。 某些层次来说,孟获这种人具有难以形容的功劳。 或许可以通过李封、法正物色合适人选,早早进行培养。 如果‘孟获’不顶用,就让这个自己培养的‘公道仗义人’站出来,引领南中诸夷与自己对抗。 想到这个策略,黑熊当即取笔,在新的纸条上书写。 记录后,在木柜‘西南面’拉开‘南中谋划’这个抽屉,将纸条放进去。 与谋划一起的,还有南中人事、物产。 思维落定,他就开始整理桌案上的纸条,现在就看庞羲怎么接招。 老实交出兵权,那就收拾下一个人。 如果举兵反抗,那就遥控汉中兵、巴兵与庞羲对峙,吸引更多人反贼跳出来。 自己就待在绵竹,附近跳出来一个立刻打一个。 如果庞羲企图玩摔杯为号,那正好立刻征召蜀中各将来绵竹。 思索着,黑熊抽出‘成都物产’抽屉,里面不仅有矿产、田产、丝绸这类大致预估的产量,也有人口数据。 成都附近无产流民可是很多的,这是大都市的通病,不能给蜀中叛军裹挟、武装这些人的机会。 就蜀中繁华来说,有时候兼并太多人口,反而会增加负担。 缺乏高深技术的人口,对蜀中大姓、豪强来说,可能会是一种负资产。 己方要立刻加大栈道重修的人力投入,要征调、雇佣更多的民力。 不能让大姓、豪强有鼓动整编负资产为战斗力的机会。 (本章完) 第430章 境界不同 第430章 境界不同 成都城,近郊。 张氏庄园,张松即将启程,夜里难眠。 他在屋内整理家学竹简,突然一愣,立刻对门口仆僮说:“去请兄长来。” “是。” 青衣仆僮施礼后退,张松心慌,索性坐在桌案上。 张肃很快进来,他也没有多少睡意,所以精神奕奕,担忧询问:“何事寻我?” “兄长,我在想大司马更换主簿一事。” 张松站起身子,给门口亲信仆僮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退出去。 张肃跟着张松进去隔壁给族里孩童蒙学的学堂,学堂幽静宽阔,更显的清冷:“你是说大司马会举用黄权?” “若是黄权,事情还在模棱两可之间,不算是坏事。” 张松来到松木梁柱边上,抬手拍了拍,仰头看幽深顶穹:“我担忧的是法正,此人少有干才,心机深沉。不知其才者,无意中轻视怠慢;知其才干者,多是有心压制。此人心怀怨恨,若为大司马所举,蜀中危矣。” 张肃听了也是点着头,法正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原配妻子。 这个妻子能吃苦,与法正颇为敬爱。 若是没有这个妻子,法正早就成了蜀中大姓的好女婿。 张肃还是不解,疑惑问:“怎么突然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们久在蜀中,轻忽了天下英雄。” 张松说着面有懊悔之色:“从情理上来说,杨阜除官,接替者应该是蜀中名士为妙,对维系上下皆有好处。我想大司马最初也有此心,可蜀中各家皆有私心,争相举荐,所推举者无不是大姓、名士,这难免会让大司马心生不快。” 张肃听了皱眉:“他又能怎样?天下广大,莫非他欲一人治之?” “兄长,天下固然广大,可蜀中方圆多少?” 张松凝声质问:“大司马有此丰功伟业,更兼华年美妙,本就意气风发,岂会受我等降臣摆布?如今的大司马,可以动之以情,也能晓之以义,切不可也不该用名利。” 张肃哑然,他自然听明白了弟弟的话语,对方就是个天真意气的小孩儿,你要哄着来,讲一些烂漫的故事,推举一些符合对方需求的人,而不是自己这里的人。 张松说着越是神情懊悔,总不能怪这位大司马太克制、理智。 只要是个正常人,从乱世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哪有不羡慕蜀中繁华、财富与美女的? 对方硬是忍住了,在绵竹屯军不动,深受蜀中士民爱戴。 虽然对方没有出绵竹,可蜀中男女谁不感激? 正是因为这种远超常人的理智,反倒忽略了对方的年龄,下意识判定对方会选一个益州人当主簿,甚至还有不知足的,用游说的方式,举荐许靖去当行营长史。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良久后,张肃敛容问:“如今该如何是好?” “不破不立。” 张松声音略干哑:“本想入关中后,携重礼交好那位甘泉夫人。如今看来,恐怕这位甘泉夫人伸手,也拉不住大司马。你我兄弟家业丰厚,当早作决断,切不可心存侥幸。敢问兄长,是家室族人重要,还是家资财富重要?” “何为根本,我岂能不知?” 张肃也觉得肝颤,刘焉入蜀以来他家攒下这么庞大的基业,难道就要破灭? 人没了,再多的财富也会失去意义。别说财富,为了家室宗族,他自杀牺牲自己也是可以的。 “人,是根本。” 张松低声呢喃:“明日我走后,兄长代我析分家业,分给族人、乡人,只留百亩桑田,二十亩稻田能使我一家耕种纺织自足自用即可。这样先观看风向,若是有人效仿,兄长不可迟疑,立刻析分自家资产。族中富户、力强者,也要规劝,使之均财富地产。这样人心齐聚,未来纵有变故,也能结屯自保。” “嗯,我明白轻重。” 张肃立刻答应下来,反正析分出去的是各种不动产,真正宝贵的奢侈品,黄金、宝石、珍珠还有蜀锦之类,自然是封入密室;这是未来再次快速起家的本钱所在。 自己若没有机会,也是子孙未来的倚仗。 只要子孙在,现在失去的一切,都有机会拿回来。 如果真被诛三族,或者宗族拆了迁徙到凉州、并州去充实边郡,那才是坠入深渊地狱,再无希望。 两汉四百年,豪强大姓与中枢对抗了那么久,只要有了防备,事情反而好应对。 提前把产业给族人贫困者和乡人分了,上面没有拿你开刀的必要,基层负责执行的酷吏、胥吏也怕扩大事端,捞不到明显好处和政绩,也会失去动力。 兄弟两个做出决断,走出学堂,在走廊里张松突然又停下,说:“兄长,大司马用兵精妙乘势而动,一战而定凉益二州,可见其谋划深沉。我以为,为全宗族,你我应分家。我留一子在蜀中,兄长分一子随我去长安。” 张松说着抬头看张肃:“未来若无必要,你我少走动;以后子侄姻亲,娶寒门小姓为妙。” “是啊,若与大姓联姻,彼一人触犯禁法,诛连三族之下,那实在是冤枉。” 张肃应答一声,诛王允三族一事连累太原、河东二郡衣冠尽没为奴,这个联姻成本太高了,背叛谋反的代价也太沉重了。 这段时间,已经有一些传言,绘声绘色讲述那天晚上大司马是怎么强行通过剑山栈道的。 太原、河东二郡著姓、豪强衣冠之族各编了一个三千编制的敢死兵。 大概敢死兵上战场时,也是如那晚修栈道摔死的亲兵宿卫吏士一样。 张肃可不想自己的兄弟、子侄也被编入敢死兵,然后历经艰苦死在遥远的战场,尸骨都难以返乡安葬。 如张松、张肃兄弟这样有眼界,掌握许多外界信息、肯抛弃财富的人有许多。 他们终究阔过,攒下了足够再次发家的资本,也有成功发家的经验。 得到过,所以能轻易放下。 真正放不下的是那些积极致富,正处于做大做强阶段的寒门豪强。 这些人很清楚底层竞争有多么激烈,很难放弃现在手里的一切。 因为放弃后,他们不觉得还有机会再次拥有。 再有类似的机遇,他们不见得能再次抓住,他们的子孙也很难抓住。 但也不是所有的大姓、著姓都能放得下,住在山区的大姓与诸夷相处的久了,处世态度里就带着一股凶顽、穷横。 他们的财富是一代代攒下来的,山里的土地是祖祖辈辈开垦,也是一刀一枪夺来的,凭什么放弃? 于是,当张松、张肃兄弟开始析分家产分给族亲、乡人时,王商、王甫也很快效仿。 而高家、黄家,立刻反其道而行之,开始散财招募夷兵。 (本章完) 第431章 年关将近 第431章 年关将近 子午道北口,张松抵达这里时更感严冬酷寒。 随行蜀中大小士人、仆从、车马、护卫不下两千人。 这一路上也有病故的,也有跌落栈道、旧桥摔伤摔死的;也有被猛兽袭击丧身兽吻的。 此刻看着崭新白雪覆盖的上林苑区域,张松更感惶恐、无助。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盛雪,一眼望不见尽头。 随行队伍鱼贯而出,张松驻马在峪口侧边坡地上,展望许久不由长叹一声。 队伍过于庞大,所以行进缓慢。 故而期间蜀中、关中的信使多有往来,让张松在行进途中也能知晓蜀中的变化。 首先是驻屯巴西的东州大将庞羲,这个人出乎张松的预测,十分顺滑的上交了兵权;如今在大司马幕府挂了个从事的闲职,具体差遣就看大司马怎么安排。 庞羲之后,就轮到雒城守将张任,几乎没做任何反抗,也被征入大司马幕府做了个官秩六百石的中郎。 与庞羲一起,成了大司马的随从近臣。 庞羲上缴兵权后,杨阜也赴任巴郡,巴郡三分后再次合拢为一。 紧接着就是法正接替杨阜成为行军主簿,掌管行营黄阁;几乎同时黄权也被征辟为大司马幕府的从事并兼任益州的治中、别驾。 以幕府从事的身份兼任本州治中,这种职务合称为治中从事。 照着原来的运行逻辑,治中就是别驾,由本州代表人物充任,对州牧、刺史负责。 如现在大司马这样掌握许多个州,为了强化对各州的掌控,没有必要不会设立刺史,更别说是州牧之类。 所以各州的治中,基本上都兼任幕府里的从事。 从事这个职位不限额,与中郎一样,可以安排闲散人员挂职清养,也能兼容其他岗位。 就在张松思索前景之际,余光察觉行进的队伍发生摇摆。 他扭头定睛去看,就见一正一副两名信使策马轻驰而来,红白两色的负羽随着马儿奔跑而颠簸抖动。 远处道路上,张松的亲随站在车辕上一手扶着车厢陪笑请教:“敢问上使,蜀中又有何事?” “捷报!” 一路从绵竹出发的信使吐出两个字,用一种奇怪笑容看沿着路侧行进的队伍,随即轻踹马腹,从张松亲随身侧疾驰而过。 马蹄践踏,黑色的雪渣泥点飞落在路人脸上,也都是以袖擦拭。 张松也很快从坡上下来,一听捷报二字,不由眉头紧蹙,生怕遭遇莫名其妙的诛连,导致各种努力前功尽弃。 如他这样的一流大姓是以人为本的,不会盲目死磕。 一切发展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生存的更好。 保住了生存,才有去谈其他各种事情的意义。 此前大姓之间同气连枝,一家犯错,往往都是集体一起扛伤害。 只是大司马的铁锤过于凶猛,这才迫使张家主动化整为零。 固然张家损失不小,但更多的大姓、豪强会被铁锤打的粉碎;这更利于张家未来的重新崛起。 从始到终,张松都是心平气和的面对这种灾难一样的突然变故。 就怕蜀中遭遇太原、河东二郡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也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报捷文书一路向北,进入关中后有更成熟的亭驿系统,反而信使疲劳之余,行进速度更快。年关将近,许多人也自发向甘泉山一带集结。 只是今年没有规划城邑、乡社的发展区域,许多人来甘泉山也只能结庐而居,或扎帐篷,生活的很是不方便。 终究是年关之际,许多官吏女眷也乘车来甘泉山拜见甄宓。 甄宓也是小心筛查,只见部分两千石重臣的妻女;其余一千石、六百石官员的妻女也只是隔着帘子拜见后,就被甄宓赏赐饭食、布帛后,当日就离开甘泉山。 当然了,这些人来拜谒时,也会带来贺礼。 大司马不在这里,一些重臣妻女索性就应邀常驻在甘泉山。 这次来的最多的是凉州各郡的郡守妻女,凉州的郡本就多一些,榆中一战爆发的快,结束的也快。 凉州各郡的郡守,尤其是金城郡以西的各郡,与幕府缺乏互动,也没有建立功勋。 诸羌主力西遁,未来随时有杀入河西四郡报复的可能性。 这也迫使凉州西部各郡长吏、豪强不得不积极向幕府靠拢。 一个共同的敌人,能随时破灭西凉豪强坞堡、族裔的强敌,才是促使西凉人主动和睦、亲善的最强因素。 这段时间里,甄宓选了甘宁、司马芝的夫人协助自己管理、接待各地重臣妻女。 如果这些重臣能亲自来,绝不会假手妻女来此走动。 这些人有各种不方便,但另一批人就相对自由,年关之际就聚在甘泉山。 张定的私邸里,宣良、徐林也都住在这里好几天了。 宣良因为无子抛弃了江东的妻妾,入关中后也重新娶妻,招纳了两名妾室;一名妾室是从南匈奴那里解救的,收纳后不久便表现出了孕相,宣良也乐见于此。 如今有了儿子,宣良干什么都有底气了。 徐林则是带着妻子从下邳登船,如今调整为西河郡郡守,年后就要赴任。 三个人聚会,有意无意将出身低微,性格柔弱的陈阳忘却。 饮酒之后,宣良把玩徐林的西河郡守银印,啧啧称奇很是羡慕。 他虽然与陈阳交叉负责漕运、造船、仓储和冶炼,这些工作对他来说很累,不像郡县长吏那样能治地一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都是上面安排什么,他做什么,心态有些疲乏。 徐林见他这样子,就提议:“上郡目前空缺,你若有意,我向渠帅举荐。” “不妥,我是想去,可放心不下。陈阳这个人你们也都清楚,见不得别人说好话。没我盯着,他早晚会掉脑袋。” 宣良抓杯自饮,眼神嫌弃:“得把他安排好了,我才能放心卸任。至于哪里适合安置他,你们可有好主意?” 说着宣良就看张定,张定一直待在幕府中枢,历练的多,眼界也高。 张定想了想,就说:“我觉得他比较适合管理刑徒与矿山,这地方死几个人不算事。他年龄最少,让他去矿山管理刑徒,三年五年总能得到改进,还不行的话,就十年。” 闻言,徐林、宣良互看一眼,都觉得这是个好去处。 宣良听了咧嘴:“这好,若还出差错,就给他一刀,送去服侍夫人。” “这一刀真是妙啊!” 徐林眼睛一亮,抬手握拳捶打桌案,恣意狂浪做笑。 张定只是笑了笑,警告徐林说:“你也要多加警惕,外面人心诡诈。到时候犯下死罪,减罪一等的话,也是个太史公。” (本章完) 第432章 从轻处理 第432章 从轻处理 建安九年,正月初三日。 这日一早黑熊睡醒,新的秘书郎秦宓端着木盘来书房门口等候。 两名卫士也端来洗漱用具与早餐,同时新的门下督高俊也在。 高俊是他从东州兵力搜寻出来进行提拔的,就是高顺的长子。 兄弟五个结伴来蜀中躲避乱世,结果路上就死了一个;这几年里又病死了一个,临阵斗死一个,如今就剩下高俊、高光兄弟两个。 黑熊见到高俊,就问:“英台有什么事?” “君上,今日增补七名亲卫。照例要赐字,敢问君上,今年所赐何字?” 秦宓也好奇看着穿对襟白底睡衣的黑熊,黑熊身上这套睡衣里夹着鹅绒,看着轻薄,但十分保暖。 他落座后想了想,说:“第一年用元,去年用的义,今年我希望蜀中安宁,就取一个安字。” 随后,他捉笔,始终在书房内当值的典韦走来为他研墨。 蘸墨,写下一个金简书‘安’字,捏起纸张边角起身递给高俊:“今年入选的亲卫,俱赐字安。” “喏。” 高俊双手接住躬身长拜,后退几步离去。 随后两名亲兵服侍下,黑熊快速洗漱,从一盘裹头巾里选了鲜艳的黄色巾帻戴在头上,这才开始用饭。 早餐简单,只有一碗米饭,一碟凉拌牛肉,一碟凉菜,一碗蘑菇汤。 用餐完毕,他才开始处理秦宓带来的文书。 其中让他思索再三的是法正发来的文书,法正为许多蜀中豪强、官吏求情。 前段时间举兵叛乱的黄家、高家不堪一击,但这两个家族十分庞大,与之有姻亲、门生故吏关系的豪强、士人、官吏数量遍及蜀中,南中也有涉及。 如果按着诛三族的说法,高家、黄家彻底完蛋,也会打击外姓近万家。 不能说蜀中为之一空,但一定会严重影响今年的春耕。 还有一点法正没有说,那就是随着步入正月天气转暖,鲜卑人、匈奴人已经承受不住了。 病症现象增多,怨言滋生。 对这些苦寒之地的人来说,可以承受死亡,但对疾病、越来越多的疾病例子则无法忍受。 二月前,要撤离三分之二的军队。 鲜卑人、匈奴人急着回去开正月大会,这关系单于、鲜卑王在内部的分配权。 能正常施行这个分配权、主导权,才意味着领导地位的确立。 如果期间他们不在,若让其他贵族代劳……那么对方影响力自会上涨,会带来其他问题。 所以鲜卑、匈奴撤兵刻不容缓。 而关中军户也要撤离,比起赏赐,他们更牵挂自己的田产,许多关中老兵分配了妻子,秋冬之际第一波庞大的婴儿潮已经到来。 他们迫切的想要携带益州战场赏赐的布帛返回家中,去操持生产,去看自己的孩子。 思乡情绪在泛滥,所以客观上不具备大批量、精细处理黄家、高家外围牵连人员的条件。 所以法正提议,籍此树恩于蜀中。 仅仅是黄家、高家的尸体,就能让蜀郡掌控力暴增。 大量的土地资源可以拿来再分配,就能缓解蜀郡的人地矛盾。 如果执意处理,想要激励思乡情绪泛滥的军队的积极性,那只能解开牢笼,放任他们吃肉喝血。 这样的话,前期各种克制、忍耐等于无用功。所以法正的求情,是客观上无法一步处理到位;其次……刘焉刘璋时期,蜀中各县牢狱系统严重负载。 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的梳理,才解决了大约三分之二。 若严格处理黄家、高家的外围牵连人员,蜀中各县疲于奔命……就怕抓呢抓呢,三分之一县令长也要进去,狱吏恐怕也得进去。 涉及范围太广,这就是完整地方大姓的影响力。 秦宓也清楚法正的提议,他也是感到意外,没想到法正还有这样的大局观。 本以为这是一条满宠一样的酷吏、疯狗,没想到去了成都收拾了几个人后,其他人都轻易放了不做追究。 现在重创益州大姓的机会摆在面前,法正竟然也能劝阻大司马从轻处理。 不由得感到一些庆幸,也就是法正这样的外人、关中人敢提议从轻处理。 若是换一个益州人来做主簿,这种时候提议从轻处理的话,极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更有可能激化矛盾,使得眼前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大司马从重从快处理。 真放绵竹大军出去,这些军队绝对能肃清蜀中各类不正之气。 连人带气一齐烧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黑熊想了想,就问秦宓:“怎么不见杨修、射援?” “回君上,此议关系蜀中兴衰。按理臣应回避,但臣挂念关怀,故先一步来见君上。” 秦宓说着长拜:“臣于情于理,都要冒死规劝君上,请君上给蜀中一个机会。” “你知道的,我给了你们许多机会。” 黑熊捉笔,在法正发来的‘议黄高逆案’末尾,写下一个字:准。 才抬头看秦宓:“既然给了那么多机会,我不介意再给一个。有张家、王家珠玉在前,后有黄家、高家顽隅负抗。其实我不在乎他们怎么选,也不在乎未来他们会做什么选择。关键是你,你就在我左右,切不可让我失望。” “是,臣明白。” 秦宓说着当即跪下,行叩拜大礼:“谢君上宽恕蜀中万家男女。” “起来吧,这件事情不能拖延,立刻回复成都,让他们酌情从轻处理。你最好亲自去一趟成都,将我的态度传达明白。我来益州,是为了保百姓万家之太平的,不是来抢财富、女人的,更不是来杀人的。” “是,臣立刻就去。” 秦宓再拜,这才起身,上前接走这份写好的议表。 他实在是不敢耽误,见黑熊微微点头示意,秦宓双手捧着议表后退五六步,又是躬身长拜,这才转身趋步疾行出书房,随后就听到他快步而行的脚步声响。 秦宓必须快点去找令史张昶誊抄,然后带着用印后的副本去成都。 对此黑熊也是理解的,如果再有半年时间,就能梳理个差不多。 可关中那里不能再耽搁了。 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不是没他就处理不了。 而是只有他返回关中坐镇,各项事情才能稳步推进。 现在关中就有流言,从他迷恋蜀中繁华,再到受伤养病不一而足。 甚至还有被军队软禁架空的传言,总之必须要返回去露露脸。 谣言的危害,比曹操进攻渑池还要凶险一些。 不能拖着,早点回去,大家都能安心做事。 (本章完) 第433章 精卫之志 第433章 精卫之志 剑山栈道,北返的鲜卑骑士牵着马匹缓缓行进。 步度根骑乘在一匹温顺老马背上,仆从在前牵马。 他仰头望着这一个多月开凿的山道,只觉得头皮发麻。 新的栈道并没有走老路,而是在老路基础之上重新开凿,抬升了高度。 多点位同时施工,益州官府控制的铁匠坊不再生产刀剑铠甲或其他器皿,全力生产能开山的各种工具。 座下老马沿着栈道沿山势转弯,步度根就见对面弯上正在煅烧山体岩壁,除了少部分徭役、军士在放火外,其他人都躲在僻静处休息。 仅仅这里一处,就有二百余人。 栈道处还有向外延伸的吊臂,正从下方山涧里汲取一桶桶水。 几乎每一个工地附近,有几座巨大柴堆,也有现场打造的蓄水木桶。 栈道附近山坳里适合扎营的地方,都搭建了悬空木屋、木楼。 而蜀中与汉中,竟然能轻易供应这十万人左右的工地。 蜀中、汉中各有天险,有这样储备充足的粮秣和人力,竟然也轻易投降,这让步度根很是郁闷。 随即目光远眺,冬日苍郁的林木、山崖各处的草皮此刻都萌发了一层新绿。 这让他对遥远的交州、南中又多了一些向往,四季如春的地方……对鲜卑人来说,传说中的天堂也不敢四季如春。 四季如春的地区,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堂。 牛马兽群有吃不完的野草,不需要打草,人与兽群都能吃饱肚子。 思索着,步度根渐渐收敛情绪,好在是可以返乡了。 鲜卑人后面,则是匈奴队列。 刘豹则面无表情,他对栈道还是成都繁华都已经没了兴趣,连多看一眼,多想的心思都无。 此刻只想顺利返回部落,今年正月的大会十分重要。 去年几乎全歼了朔方、河西地区的鲜卑、诸胡;虽然当地肥美的草场用来安置了千户、百户。 但步度根也代表鲜卑投降了,这意味着匈奴与朔方之间的缓冲地区可以全面利用;而鲜卑人口下降也很是迅猛,所以匈奴人可以在五原、云中地区牧马。 对于西迁这种不能与人讲述的计划,刘豹准备再等几年。 先让西迁的河湟诸羌试一试西域的底色,两三年时间就能传来消息;如果诸羌都能横行西域称王称霸,那己方也可以。 但西羌战术本就先进,攻伐西域期间融合当地的战术,想必也会为了适应当地的气候、地形做出改进。 所以一定要引导、逼迫步度根西迁,鲜卑的战术与匈奴无限接近。 如果步度根西迁能取得一席之地,那人数更多,接受过汉军更多训练的匈奴人,一定能吞掉鲜卑、诸羌! 用西域各邦、鲜卑、诸羌为奴隶,让这些奴隶在前冲锋,五年或者十年,他一定可以攻入繁华的大秦。 大汉四百年都已乱成了这个样子,那几个定居蜀中的大秦商人的言论十分可信。 没道理大秦也能长盛不衰,现在处于衰落期的大秦,岂能是自己的敌手? 再说了,西域那里还有西迁、以及残存的西匈奴与北匈奴,这些人遭遇诸羌、鲜卑人的侵攻。 当自己率领匈奴主力出现时,他们又有什么道理拒绝自己? 刘豹眺望远近,只觉得世界就在自己的心胸之中,也在自己马鞭的范围之内。 唯一要忌惮的是,这次一定要跑的远远地,不能再被汉军抓住。 鲜卑、匈奴人互为监视,一起沿着栈道向北而进。 他们之后,是来巡查各处工地进度的益州州部。 从事王甫在剑山一处吊臂处准备上山,因为他身份贵重,所以乘坐吊篮之际,还在身上穿戴了安全绳套。 安全绳套用一种让王甫略有羞耻感的方式绑住了两腿、两肩和躯干,吊绳就拴在背上。吊篮是藤木编成的,可以吊运人力、木柴或水。 但许多人怀疑吊篮的安全性,所以这些人上工地时都是用特制的爬山软梯。 这种软梯固定在高处,沿着山壁铺下,仿佛紧贴在岩壁的蜈蚣一样。 为了保证王甫的安全,这次吊篮里只有王甫一个人。 很快王甫被吊入工地,他走下篮筐,几个吏员上来为他拆掉安全绳套。 王甫抬手擦拭脸上汗迹,就见前方十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 他正要上前,结果身边小吏警醒,猛地伸手拉住王甫,小心翼翼指了指边上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魁梧男子,低声:“太史文恭。” 王甫顿时脑海清明,再仔细看,就见一个斜戴毡笠的背影十分的英明神武。 当即敛容,就引着随行吏员上前。 那里黑熊正水平端着直尺与对面山上的工地做比划,对负责这里的百户说:“铁链不是问题,蜀中有好铁,蜀中造不出,就从韩城调人来蜀中。” 身边一个汉中的道士说:“上君,汉中也能锻造精铁。” “我知道汉中能造,但我需要的铁链可不是数万斤的铁。” 黑熊比划对面山壁处的工地:“约有四十步,一条铁链就得五十步长,想要连通两地,最少需要九条。不是寻常的铁链,最少这么粗。” 道士见了黑熊比划的铁链粗细,立刻就说:“上君,铁索长桥还需要时刻维护,以仆来看,还是开凿山壁更为合适,这样一劳永逸。所缺人力,蜀中多有无产恶少年,正好安置此处做工,谋个温饱。凶险的工事,可以交给蜀中罪囚;若是罪囚用尽,仆等也能破山伐庙,取数万罪众。” 那么好的精铁用来锻造铁索,实在是太浪费了。 一根铁索锻造的刀剑、铠甲,足够武装一个营的吏士。 就天师道此前的战绩,这个道士对未来深入南中破山伐庙一事充满着信心。 现在蜀中形势对天师道而言已经很明朗了,蜀中暂时不值得上君信赖,唯有与巴人牢牢捆绑的他们,才是上君控制、制衡蜀中的可靠人选。 黑熊听了沉默,有时候土办法、笨办法除了浪费时间外,反而最节省特殊物资。 只消耗时间、人力、钱粮的话,只要不改初心,新的蜀道一定能修成。 随着天气转暖,工人熟练后,开凿、建造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他思索之际,王甫上前施礼:“益州从事王甫求见大司马。” 黑熊转身看到了五六步外的王甫,也只是点点头,就对汉中的道士、百户说:“那按原计划开凿。” “喏。” 几个头目施礼,黑熊摆手示意他们离去后,才去见王甫,当即就问:“蜀中士民有没有新修栈道的决心?” “大司马仁德,蜀中男女无以为报,自当竭力以赴!” 王甫咬牙表态:“十年不能成,就修一代人;一代人不能成,就修三代人!愚公之志、精卫填海之恒心,蜀中亦然有焉!”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黑熊见那边开始泼水激石,就后退几步,对王甫笑说:“说到精卫填海,可知填的是哪里的海?” 王甫狐疑,谦恭长拜:“恳请大司马指教。” “愚公移山,移的是太行附近的山;这精卫填的海,便是如今的太原汾水之九泽。此地古为大海,水尽形成许多大泽、湖泊,与汾水相通。称之为九泽,盖其数量多也。” 黑熊笑着看王甫:“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在这泽边与匈奴决战,仅仅冰面塌陷没入其中冻死的匈奴、叛军就有三五千之众。” (本章完) 第434章 釜底抽薪 第434章 釜底抽薪 七八日后,王甫返回成都。 成都郊外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细碎野已经绽放。 王甫回城中州部衙署述职,成都城内的刘璋府邸被封存,原州部衙署被改成了相国府,也一并被封存。 本以为大司马会来成都,这两个地方被刘瑁第一时间封闭,里面还有许多敏感文件。 但封都封了,总不能一把火烧掉。 成都城内甚至刘璋称王后还拆迁了大片民居,还计划着冬日民力空闲时就开始修筑王宫。 所以新的州部衙署,就建立在这片空地上,使用的都是军帐。 就等春耕后,组织人力重新修葺。 王甫回来时,刺史李封正在开会。 王甫就在外面聆听,隐约内容就是尽快肃清挤压案件。 能调解就调解,不能调解就轻判。 益州积累的案件让李封头大不已,一些繁华地区的县,竟然能积压上千宗案件,简直超乎他的想象和理解。 这三个多月里,各地案件从轻从快判决,如期按着上面要求清理了三分之二的案件。 紧接着就是黄、高两家召集夷兵企图谋反作乱,结果大司马闻讯,率亲卫骑士千余骑,一人三马昼夜奔袭。 两家坞堡就如同纸糊的一样被大司马轻易捅破,夷兵未至,两家俱破。 同时还抓住了许多来与两家商议的各家使者以及书信之类,一下子就让蜀郡、广汉郡的监狱爆满。 现在第一要务是修蜀道,普通运输工作也就辛苦一些,不算多么危险。 但悬崖峭壁之间,总有很多危险的工作要做。 不能让军队或征集的徭役、雇工来做,只好把这种事情交给罪囚,以及没有人身权利的奴隶来做。 春耕在即,各种监狱爆满,这些人的亲友情绪急需要安抚。 李封可不想到处平叛,尽快稳定局面,恢复生产才是最重要的。 能轻判的轻判,能释放的快速释放,那些难以判决的悬案嫌疑人,以及罪囚……只能尽快塞到蜀道工地上,是死是活交给命运来裁定。 王甫在外面没有等候多久,就见十几个低级吏员鱼贯而出,这些都是各县的使者。 李封必须把态度传达到位,下面各县的县令长们才敢放人、轻判。 就现在这种形势,县令长们可不会轻易辞官;若辞官了,记在名册里,以后自己入仕困难也就罢了,就怕牵连子侄、三族。 四四方方的宽阔帐篷里,李封接见王甫,就问:“州里官派的雇工如何?” “回使君,本州雇工抵达剑阁后会统一操训、发放服装,操训五日后才会分配队伍。与官吏同休沐,饮食也从早晚两餐改为了三餐。” 王甫将一叠整理过的纸张取出来双手递上:“仆就担忧彼辈适应营伍生活后,未来工期结束,难以安置他们。” 王甫担忧写在脸上,蜀中的无业青壮男子基本上都调到了绵竹北边,使用的是军事化管理。 一日三餐,吃的比此前蜀中大兵们要充足,出工的时候顿顿管饱,这是他们此前无法想象的生活,也是王甫难以想象的事情。 实在是益州储备粮秣十分丰足,这也是黑熊没有想到的事情。 粮食这种东西,保质期就两三年,尤其是蜀中所产的水稻。 这里夏季湿热,冬季湿冷,稻谷很难保存。 王甫担忧的方方面面太多了,蜀中的雇工在他眼中已经成为一股难以忽视的危险苗头。这帮人适应了幕府的军事化管理,再有几个月,就会加入太平道,其中有管理才能或天赋的人,甚至会脱颖而出,成为基层头目。 维持他们的编制,那这伙人也就快快乐乐干活去了。 就怕工期结束,又找不到新的工作。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已经从朝不保夕、饥肠辘辘的生活状态里脱离,现在成了三餐温饱的食禄之人。 这一点很重要,蜀中每年生产的粮食就那么多……这批人三餐管饱,他们吃饱了,其他人是不是就要少吃一些? 一个地区固定产出是有限的,能三餐吃饱的终究有限。 三餐吃饱后,工作闲暇时又有太平道、天师道的道士们组织活动来讲经、讲故事,启蒙这些人的智慧……王甫是真的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哪怕没有天师道、太平道讲经启蒙,哪怕现在立刻将这些人释放回来。 也无法弥补今年蜀中地区的春耕损失! 无产恶少年没有被集体饿死,就是因为他们一年四季里总能找到各种饿不死的临时工作。 这些人的存在,间接使得蜀中更为繁华。 春耕之际,往年市场上轻易可以招来的五六万,甚至更多的雇工突然消失了,这对许多雇工进行春耕的中小寒门、豪强来说,是一笔难以估量的损失! 不仅是这些人,蜀中织工以女织工居多。 一些织工也会置办田产,自己不参与耕种,而是进行劳动价值回报更大的蜀锦纺织工作,田里的工作就交给仆从或雇工来解决。 今年春耕受影响,夏收、秋收不足往年……这绝对会引发大司马幕府的新一轮猜忌。 无端减少夏粮、秋粮入库数据,把自己放到上面的位置上,自己也会狐疑不定。 王甫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将这批雇工的重要性调查明白,写的明明白白交给李封。 李封阅读这一叠纸张资料,皱眉:“这么说,蜀中春耕离不开这些人?” 他之前了解过,只是不如王甫介绍的这么详细。 王甫只是介绍了无产雇工对春耕,对各行业发展的重要性;而李封看到的是蜀中繁华背后的残酷压榨……这些雇工,连当佃户的资格都没有! 换个角度来说,这批雇工属于蜀中繁华行业的共享使用。 当蜀中各行业受影响时,雇工一年四季某个时间段就会失去收入,会濒临饿死。 所以时局不稳时,这些雇工也会加入军队。 军队也不会长期养着他们,战争结束就解散,不给他们多吃多占的机会。 而现在幕府釜底抽薪,直接抽走了蜀中各行业共用的柴薪。 李封也清楚,太平道又或者天师道进行组织生活、集体关怀以及智慧启蒙后,这批雇工将与巴人、天师道信众一样,成为幕府制衡蜀中的坚实力量。 他大约也明白了王甫的用意,虽然广汉王家也完成了家产析分……可还是一样的,王家宗族、乡党们分配的田产,根本不是他们能耕种的,甚至一些人已经不会耕种。 必须从外面获取廉价的技术人力,否则春耕势必受到影响。 一个主意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李封压下,就安慰王甫说:“雇工已在栈道,大司马对此事甚是看重,我也难以劝说。这样吧,我会向大司马说明此事。今年春耕若受到影响,未来诸多问题,也会向大司马说明白。” 只是李封心里,已经有了赎买多余民田的计划,但今年实在是不适合声张、透露。 还有就是,关中原计划今年公布新的军功爵位制度,这个制度影响范围很大。 爵位层次限定了你所能拥有的田产上限,这个制度的颁布,关陇早就打烂了,真的无所谓。 这个制度对关陇的意义主要在厘清军功有爵之人的授官、升官,而不是限制他们的生产资料。 蜀中就不一样……这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有功有爵的才几个人呐? (本章完) 第435章 持续威压 第435章 持续威压 大军次第北返,剑山邸阁外围才初步挖好地基。 益州治中从事黄权、行军主簿法正一起来送行,他们许多的昔日同僚、友人也会随军返回关中。 “待关陇春耕结束,我会调集大约五十个营来绵竹驻屯,协助筑城、修路。” 临行之际,黑熊站在马前嘱咐黄权:“天下大乱以来,各处士民男女都在受苦遭罪。蜀中相对安定,我希望蜀中吏民也能忙碌起来。未来外战有我在,蜀中男女安心生产即可。” “是,天下未定,臣等不敢疏忽懈怠。” 黄权神情严肃,他太清楚蜀中这块肥肉有多么的诱人。 就连眼前的大司马,也不敢轻易去成都,就怕沉湎蜀中风华,自此志气沮丧。 春耕后调兵入蜀,本就是应有之意,这个事情是蜀中平民可以讨论,官吏士人不能讨论的话题。 就是把外兵调来吃蜀中的米,用刀剑胁迫蜀中提供各类军资。 黑熊深深凝视黄权:“我也知道人在自己安乐窝里是不愿折腾的,但现在我希望蜀中士民换个活法。我可以给李封、给公衡,给蜀中士民三年时间转变。若是效果无法令我满意,我会另寻其他办法。所以就希望公衡能为幕府大局,也为蜀中绝大多数男女做考虑,莫以私情为念。” “是,臣竭力以赴!” 黄权说着瞪圆眼睛:“待君上再巡视蜀中时,必然是君上想见到的蜀中。” “希望如此。” 黑熊挤出丝丝笑容:“平时多与李封走动,他性格宽厚,不耐凡俗庶务。益州庶务政事其实都压在公衡肩上,若是遭遇急事,可与李封协商。大约五月左右,我会遣孝直入蜀,暂行监察之事。” 三月、四月关中兵入蜀驻防,五月法正到位,到时候又能扫除一片沉疴。 绝对不能让蜀中大姓空闲下来,要给他们找事情做。 隔三差五时不时的敲打,才有利于最终的塑形。 大姓是杀不完的,豪强也是一茬茬收割一茬茬生长。 但定期收割一部分,总比收割百姓好。 想着,黑熊脸上笑容灿烂起来。 黄权也是露出笑容,拱手长拜:“臣不敢擅专,遇事自会请教李使君。” 对此黑熊只是点点头不做什么评论,李封是真的不太想管蜀中大姓、豪强的事情,李封的乐趣是培养医师,整饬蜀中的各类祭祀,以及吞并天师道。 天师道规模这么大,也是无法一口全吞的。 不是吞不掉,而是规模大了,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因道士这个职业的特殊性,筛选一批精干人手即可。 其他的编为旁门左道,让他们向西南十万大山进击,破山伐庙壮大信众,去一个个山民、夷人村寨里散布文明、技术,能加速地区成长。 随即黑熊翻身上马,抬手接住鎏金面具,他的这面邺城打造的面具很受巴人、蜀人的喜爱,这段时间出现了大量仿造品。 他上马之后,身后金鹰大纛、白虎大纛一左一右,被壮士扛着,随队伍缓缓开拔。 后面队伍里,秦宓也是与乡人告别,翻身上了一匹温顺老马。 法正也是在马上扭腰侧身对着孟达拱手道别,孟达则是屈身长拜。 这次北上的队伍里,还有许多益州官吏的家眷。 官秩三百石以上的官吏,妻子同行;官秩比二百石的,必须遣子弟一人入关中编为卫士。 汉律中,本就提倡单骑赴任,异地做官不带家室;甚至严格禁止官员与本地人联姻。 蜀中经历了刘焉、刘璋两代人也适应了时代变化,官吏家眷也都留在成都生活。 如今不过是集中起来,向甘泉山移动。 当然了,南中依旧是个特殊的地方。 对南中地区的官吏,黑熊放宽了期限,只是命令官秩比三百石以上的官员派遣子弟一人入关中的长安大学,限期六月之前。 就是不派子弟委质,短期内也不会做什么严格处理。要等吞并天师道部分力量,大部分巴人山民改信,以及天师道触角深入南中后,才方便的南中动刀。 黄权站在路边眺望鱼贯向北的队伍,突然队伍停了下来。 就见金盔金甲白袍的太史文恭驱马走出队伍,驱马到剑山山壁处,矫健一跃下马。 随后双手持方天戟,对着山壁扭腰顺势劈斩。 相隔六七十步,黄权已经听不清具体是什么声响。 却见太史文恭反复三次横劈后,又是一记竖直劈斩,随后翻身上马,回归队伍。 这时候队伍再次启程等后续队伍消失后,黄权、王甫、吴懿等人正准备凑上去观察具体时,负责维持秩序的孟达却最先靠近。 十几个益州文武表率人物围站在一起,就见孟达伸手触摸山壁,凝声低叹:“太史文恭之勇,如似天人呀!这方天戟,真不愧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黄权靠近也抬手去摸,摸到了细腻的斩痕。 再看劈斩痕迹,分明是一个工整的‘丰’字。 这些人面面相觑,王甫勇食指抚摸时沿着痕迹滑动,突然指尖传来刺痛。 他猛地缩回手,引的其他人来看,就见王甫指尖已被划破,正往外渗血。 “这怎么可能?” 严颜正当壮年,方脸之上浓眉大眼满是不可思议,凑近了去看,就见岩壁斩痕笔直,岩片薄锐。 “难怪此人勇不可当。” 吴懿喃喃感慨,山石岩壁都如此,更别说是常人与身上的铠甲。 此刻已经可以想象,太史文恭在战阵之中砍纸人一样劈砍一堆堆的敌军精锐……这谁能抵挡得住? 难怪榆中一战二十万羌胡乞降,难怪鲜卑人、匈奴人败的那么快。 别说人,就是马,也能像劈斩纸马一样给你砍了。 可能太史文恭就是这么的勇猛,但也有一种可能,太史文恭手里方天戟的制造技艺格外高超。 就像铁器兵刃取代铜质兵器一样,可能大司马那里掌握了更先进的冶炼锻造技艺。 这么说,蜀中引以为傲的金属冶炼技艺岂不是成了笑话? 再多的连发轻弩,估计万弩齐发,也射不伤太史文恭分毫;再多的精制筩袖铠,也挡不住太史文恭一戟。 头一次绝望情绪滋生。 众人怔怔无语,良久之后,王甫询问:“治中,这如何是好?” 黄权瞥到还有许多官吏、军民对这里很是好奇,当即就对孟达嘱咐说:“配备一伍吏士,昼夜值守。准许吏民观望,不可损毁此处。我会拨钱,使君若是不反对,就在这里修一座凉亭,以免风雨侵蚀。” “凉亭?” 孟达呢喃一声,又望着面前隐隐呈现的‘丰’字:“恐怕他们想在这里立一座战神庙。” 战神信仰并不算离奇或少见,夷人、巴人就崇尚战神,匈奴也祭祀战神。 通过匈奴人的嘴,孟达也听说了匈奴祭天金人的变化。 已经从戴竹笠持短矛圆盾姿态变成了骑马持方天戟的模样。 而严颜却在思索方天戟的锻造技艺。 他本就以勇力见长,如果有一口削铁如泥的神兵,区区岩石又算的什么? 比起太史文恭表现出来的神力,他更相信技术。 就像铁兵能轻易斩断铜兵一样,没什么好值得奇怪、惊诧的。 (本章完) 第436章 启蒙之德 第436章 启蒙之德 汉中,阳平关内。 黑熊下马,张鲁在前迎接,不时转身躬身展臂。 在张鲁略圆的脸上,黑熊看不出什么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痕迹。 可能是这位天师神秀内藏,外人凡夫俗子很难洞察。 关楼内打扫清净,黑熊再次登上阳平关的关墙,发现这段时间里阳平关经过了重新裱糊。 外层黄土墙皮修复有了一段时间,所以看不出有多新。 但墙上各处的护栏、雨棚、箱柜都是崭新的木料,就连关楼也是拆了重修的。 甚至来不及上漆,呈现原木色。 关楼之内,木制楼梯一尘不染,松木香气很是浓郁。 张鲁在前引路,不多时十几个人就来到了关楼二层的开阔广间。 黑熊也摘下面具,先是来到护栏处眺望西南方向,源源不断的队伍还在行进。 看了几眼,他才问:“张君,西南景色如何?” “不及蜀中甚多。” 张鲁垂手俯首立在一边,笑容温和,展目眺望西南方向远处:“大司马真乃命世之主,凡所到必克捷,实乃益州士民之福德也。” “那张君觉得我这命世之主倚靠的是刀兵之威呢,还是匡扶济世之德?” 这个问题有些恶意,张鲁收敛笑容,自然清楚这个问题不是让他难堪,而是在问他的立场。 是站在仁德无敌的儒家,还是尊重客观人性的道家。 想了想,张鲁开口:“蜀人骄横,能使之慑服,自然是大司马威不可当。” “是啊,这才是实话。” 黑熊敛容,正色说:“蜀道艰险,若是仁德有用,蜀地士民早就前赴后继,用百年时间,开凿一条宽阔大道。但他们坐拥蜀中繁盛恣意享乐,并无开山修路的宏大志向,实在是可惜。” 这时候随行的亲兵布防完毕,门下督高俊上前,黑熊才摘下头盔连着面具、斗篷一起递给高俊。 随即才离开这道原始的落地窗,返回主位落座,张鲁等人也都返回自己的位置。 法正则取代了杨阜的位置,坐在黑熊下首斜侧处。 这时候一批少年仆从登上台阶而来,给各处桌案上酒摆菜。 基本上每桌都一样,不做区分。 黑熊端起金酒杯晃了晃,沉吟不语,广厅内一片沉默。 张鲁悄悄去看边上站着的阎圃,阎圃目前没有上席列坐的资格。 可终究是阎圃劝说,张鲁才下定决心遣使乞降,如果现在张鲁得到不公正的处置,阎圃也没脸做人。 也就小心翼翼深呼吸为自己鼓气,若真的不给一个好的安置,阎圃不介意牺牲自己,也要仗义执言。 片刻后,黑熊看着原木色、还未绘画涂彩的屋顶:“我在想人这一生的意义。蜀人世世代代活在那千里沃野,造就了天府之国的美名。蜀中之外的十万大山里,许多山民与世隔绝,聚族而居,也是世世代代这样生活。蜀人看山民,觉得山民愚昧,中原之士看蜀人,恐怕也会生出轻视,认为蜀人坐井观天,也是愚昧之辈。” 张鲁见对方突然停顿斜视自己,立刻精神大振,响应:“就是,大司马所言甚是,蜀人,巴人,南中诸夷实乃愚昧。”“所以我觉得张君是好人,是有德之人。” 黑熊右手指着张鲁点了点,又放下手,很认真的说:“张君在汉中施行义治,山民争相归附。随后破山伐庙,荡净种种血祭邪祀,此功甚大。除恶就是善,张君这样的大善大德,实不该屈居于汉中一地。而是应该散播到南中、西南深山处去,这是我的一点浅薄意见,不知张君怎么看?” “这……” 张鲁听明白了,也喜欢这些高大的帽子,可他真的不想去西南群山、南中去。 两汉之际,南中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正经人家,谁去南中落脚? “张君不必急着回答,且看此物。” 黑熊说着扭头去看法正,法正起身对着在座认识或不认识的都拱拱手,才施施然取出一卷羊皮卷轴。 来到张鲁桌案侧旁,法正抓着卷轴缓缓铺开地图,介绍说:“君上在蜀中时,许多豪商前来拜谒。君上对中土之外的世界很是好奇,于是遣使访问许多商队,汇合这些豪商的行商路线与沿途见闻,粗略制成了这卷南国图。” 法正指着地图:“此处便是南中,四季如春,也四面环山。此处东南同向交州,这里是日南,这便是南海。” 随即指头向西:“这里也有一片大海,理应也称之为南海,但这里西边就是身毒国,于情理而言,可以称之为身毒海。君上的意思是,希望能征服身毒国,改身毒海之名。” 张鲁双手捧着地图低头研究,勉强认出了群山符号:“可这南中群山,大司马以西南十万大山相称……恐怕不是轻易能通行的。” “人当有恒心,父死子继,奋数世之烈,必见成功。” 黑熊看着张鲁:“张君乃张氏,自该有弘扬道法、启蒙诸夷,破灭邪祀,张我国土疆域之宏愿。此事若能成,立地上道国治民一方,也是合情合理。” 法正这时候也低声劝说:“有十万大山为阻隔,师君此世即便不能取身毒国,也可逍遥于南中。后世继任天师持续向南,未尝没有机会。” 十万大山是困难,但也能成功、有效隔绝与中土的联系。 以张鲁在天师道的地位……越是离开中土范围,受到的士人道德钳制就越少。 也就是说,越是向南发展,张天师的权威就越高,是实打实的师君。 老好人的形象,到那个时候不要也罢。 至于信众的攻伐积极性……只要天师道内部的积功、提拔制度有效运转,那信众自然能保持开拓精神。 当战争的目标不再是财富,而是以神灵的名义,又能获得实际统治权的话,中低层信众、道士必然具有一定的积极性。 见张鲁沉思,法正又说:“有蜀中为依靠,器械药材源源不绝供应师君,还请师君救赎西南遗民于蒙昧之中。” 张鲁缓缓点着头,就问:“敢问大司马,这地图?” “地图不会有错。” 黑熊口吻坚决:“我不仅参考了外邦商旅,还有王室所藏版籍。身毒国之富庶,还远在大秦之上。此地一年三熟,其民因而懒惰。只是气候酷热,外人难以突然适应。” 一年三熟,人间天国不外如是。 一时间,第一次听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纷纷侧目去看,结果黑熊缓缓点头:“此事是真的,我已请托交州袁使君为我搜寻这类稻种。做不到一年三熟、四熟,能一年两熟,也能活民无数。” 环视这群土鳖,黑熊忍不住笑了笑:“身毒国、交州之南,还有滨海之邦,其地能一年五熟。五熟,已是稻种之极限。” (本章完) 第437章 前车之鉴 第437章 前车之鉴 宴席算是不欢而散,张鲁、张卫兄弟离去后,阎圃去而复返。 法正引着阎圃重新登楼,法正神情平静,不在乎张家兄弟是否翻脸。 关楼二层,黑熊已停止用餐,斜坐在西南面护栏前眺望迁徙的队伍。 他手里抓着一个贴合手掌大小的玉壶,不时嘴对嘴吸一口温热茶水。 蜀中的财富不仅仅是蜀锦、黄金、铠甲器械与人口物产之类,还有刘璋父子积累的许多奢侈品、奇珍异宝。 法正对着黑熊背影施礼:“君上,阎先生求访。” 黑熊这才回头,对施礼的二人说:“可是为张天师而来?” “正是。” 阎圃再拜,抬头看黑熊:“大司马,张师君举献汉中十二万户,更是鼎力相助,大司马才能席卷巴蜀,一战定西南。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而言,迫使张师君率部深入不毛之地,未免会使天下人寒心。” “你说的有道理。” 黑熊展臂示意两人落座,阎圃反而来了脾气,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法正挪步去拿四方凳,这是一种折叠结构的凳子,随军携带,很是方便。 现在军中骑士必须携带,比马扎更结实,而且足够高。 如果带背靠结构的话,这样的折叠椅虽然更臃肿一些,但对披戴铠甲的吏士来说,坐在这样的折叠椅子上是一件很惬意、能放松身心、恢复体力的事情。 法正也很有眼色,搬来椅子不见阎圃落座,又转身去拿羊皮地图。 黑熊将手里玉壶递给法正,接过法正递来的羊皮卷轴晃了晃,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对于这方小九州来说是我辜负了张师君。可小九州之外广阔的天地里,天若与之,不取就是罪行。” 阎圃见黑熊生气,也不由梗着,咬着牙关。 见此,黑熊继续说:“人皆有一死,故而大丈夫不可庸碌而死。张天师出自鲁国,是我乡党也。中原就这么大,历经乱世,百业凋敝,千里无有人烟。这有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外出开拓,征服一方大国,立人间道国,践行太平乐土之伟业,这是多少前辈的梦想?我实在是没想到张师君虚有其表,竟然遗忘了道家大愿。” “浮屠道源自身毒,不远万里向我中土传道,他们想做的事情,难道张师君不清楚?” “这小九州外面,不仅有浮屠道,还有胡天道等等之类。如今天师道已在汉中证明能向外开拓,现在不向外开拓,难道要等诸外邪道合围中土?这样的乱世,亡国不可怕,岂不见亡国者鲜有不灭种裔的?” 黑熊目光清冷望着阎圃:“计较各方诸侯,张师君乃我同道也。我希望他能仔细想想,要不要承担这个伟大的目标。他若是执意返乡,或是迷恋中土富贵,我也能容他,只是这天师道要改易并入我太平道中。” “大司马志虑高远,只是这南中之外十万大山也是大司马所言,就知道路艰险,实难开拓。” 阎圃再长拜:“恳请大司马重新指个方向,比如从交州跨海绕行到身毒海。这样的话,师君那里也好接受一些。” 法正这个时候也上前劝谏:“君上,十万大山绝非眼前能开拓,臣以为蜀道大通后,再向南中不迟?” 他也清楚李封这个益州刺史要干什么,要建立一个大大的治方,这个大治下面再分出一个个郡一级的中治方,然后组织并武装信众,制衡蜀中大姓是一回事,用这种狂热武装破山伐庙才是李封眼中有意义的事情。 蜀中的奢华,也体现在各种祭祀活动上。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李封要做的就是肃清这类鬼神、河神与山神或妖神崇拜,减少祭祀频率,禁绝奢靡祭祀,给广大的百姓减轻生活负担。 地方祭祀这种事情,是很捞钱的一项活动。 这是太平道最初席卷各方的原因,百姓本就贫困,实在是无法支持乡里、县里密集的祭祀摊派。 不重祭祀,甚至不准血祭的太平道,立刻就受到了贫困百姓的欢迎。 只是很多赖以谋生的职业祭祀有失业的风险,转而也就主动带着信众加入了太平道。 最初时还能约束这些人,但随着黄巾军覆灭,各地黄巾军残部也就恢复了本性,该血祭血祭,该奢靡奢靡。 只是此刻黑熊微微皱眉,眯着眼看阎圃:“若去交州,张师君是要向日南地区传道,还是要向北边的山越、瓯越传道?不是我多疑,而是张师君如此避难就易,我不免会多想一些。” 阎圃默然,交州其实非常的大。张鲁这一代人的时间里,连交州都无法消化,交州土民各有信仰,不是轻易能压制的。 而交州东北方向是相对成熟的山越、瓯越,中土之人可以指责瓯越、山越是蛮夷;实际上,比起交州的南越人,以及难以交流的那批人来说,瓯越、山越也多数熟化,是可以打交道的。 自然地,向山越、瓯越传道的阻力也小。 见阎圃这幅模样,黑熊就说:“我可以准许张师君换个方向,但我只准许天师道在身毒建立地上道国。其他地方可以布道,但不能与官府为难。” “是,仆明白,仆这就回禀师君。” 阎圃郑重长拜,法正也将羊皮地图塞到了阎圃手里。 法正送行返回后,就问:“君上,天师道可会如令向身毒传道?” “天师道,我不知道他张家是想做天子之师,还是想师法天道。但论立世宏愿,天师道远不及太平道。” 黑熊自己去拿茶壶,送到嘴边吸一口:“太平天国……张鲁这辈子的志向就是做个汉宁王、汉室天师,他在汉中的成功,实乃山民饱受淫祀之苦,适逢其会罢了。” 最关键的是,没有来自汉中郡县两级的压制,这股力量在刘焉支持下,早就被击破、压制、融合了。 更没有来自附近郡县的联兵压制,否则天师道最初是很难立足的。 尤其是刘焉在侧,汉中大姓、豪强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搞破坏;张鲁甚至能一度假借郡县官府的名义,这许多种因素交叠之下,才爆发了汉中天师道破山伐庙的威名。 说到底,只是各种因素交叠之下,铲除了贫困百姓、山民的沉重负担,小范围解放了他们的精神,激励了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于是这帮人爆发出一种光辉的力量,打出了不可思议的破山伐庙战果,一举肃清了周边的邪祀。 正是这个成功的军事行动,让张鲁成功压制了汉中的大姓、豪强。 接触的时间长了,双方也快速融合。 融合深度越高……天师道信众所能爆发的光辉力量就越小。 想要维持这种难以描述的光辉力量,就要持续对外取得有效战果。 持续的正回馈激励下,天师道也是有概率滚雪球的。 只是张鲁自己停了下来,想着去当什么汉宁王,给天师道内部泼了一瓢凉水,而豪强大姓们又怎么可能会支持他当什么汉宁王? 豪强大姓不会,天师道信众更不会……他们眼中的师君,远远不应该被什么王位束缚中。 是张鲁自己毁坏了天师道的开拓精神。 而天师道,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黑熊感慨之际,饮茶沉思返回关中后要面对的逼宫、黄袍加身。 法正心思通透,立刻就猜到了一些痕迹。 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察觉‘太史文恭’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没什么好怕的。 至于压制豪强、大姓,乃至是瓦解眼前这批,对法正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实属不必要的瞎折腾,瓦解了这批,未来还能重组出另一批。 他算起来也是寒门,落魄到现在这一步,更是算不得什么豪强、大姓高门。 或许打破原有的一切,大家重新开始积攒门第威望的话,那他反而很占便宜。 (本章完) 第438章 治理产业 第438章 治理产业 上林苑,司金都尉府。 河流边上,水排转动,水力驱动下,新铸造、组装的机器发出刺耳噪音。 旁边是熔铁高炉,一粒粒烧红的铁珠子在轨道上有序滚动,随后在进料口被人工有序控制。 一粒粒落入的烧红铁珠子落进去,很快一声闷响,就是一片鱼鳞甲片成型。 边上木棚下,诸葛亮伸手从木箱里捏出一枚带着毛刺的甲片,细细观察各处薄厚。 这是一种新型甲片,不同于汉军惯用的长片、方片铁札甲片,这是一种高一寸三,宽一寸八略带弧度的甲片,如似鱼鳞。 自从他亲眼看着黑熊、吕布组装金币冲压装置后,就耐不住冲动,用大半年时间总算制造出了批量冲压甲片的水力机械。 从实验用的铜片、铜五铢钱,再到制模方便的方甲片、长甲片,再到现在新型鱼鳞甲片。 就在诸葛亮观察鱼鳞甲片时,他夫人黄月英也走入木棚,见一体冲压的甲片都不需要开孔,只有极少数甲片冲压时会因力量不到位,需要在孔眼处人工开孔, 她也拿起甲片观察,就问:“这一日能产多少甲片?” “现在一日三万余片,恰好能编织十二套鱼鳞明光铠。” 诸葛亮将手里甲片递给她,感叹说:“关中百废待兴,仅仅是漆园就需要十余年才能恢复一些。这些甲片再经研磨制成后,用灌钢法后再摆在窑中焖烧之,其后淬火、回火,这些工序不难,多申请一批人手即可。唯独最后的上漆,缺乏漆料。” 他是一个简朴的人,总觉得上面制作鎏金、鎏银铠甲过于奢靡,而战场上金甲、银甲固然能振奋士气,可这样使用的金银难以回收。 鎏金、鎏银是一种装饰,更是一种防锈工艺。 比起这些,诸葛亮更中意涂漆。 军队就应该穿戴黑漆铠甲,这样严肃一些。 而现在仅仅是甘宁那里,新旧铠甲汇聚在一起,就有三百金甲;等后续银甲积累足够了,会以酬功的方式赐给甘宁的另外五百部曲。 榆中一战马超也立下足够璀璨的功勋,马超也拥有幕府承认的八百编制亲兵部曲,未来铠甲生产数量足够后,也要满足马超所需。 总之,铠甲生产再多,总是显得不够用。 各地武库里不缺缴获的铠甲,每次战胜后也有大量修复的铠甲。 比起这些传承不知多少年的铠甲,各地精锐都喜欢幕府新制造的明光铠样式的铠甲。 过去积攒的铠甲是个沉重的负担,既要安排专人时刻保养,浪费场地和人手;以现在储备的铠甲来说,早就冗余太多。 就铁铠来说,野战部队配备七成都算很高了,往往配备一半铁铠,一半皮甲就足够了……这连折算、战时补充量都算进去了。 黄月英见诸葛亮在甲片用料上锱铢必较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就问:“当百钱一事如何了?” “君上未有回复。” 诸葛亮神情低落,他还是悄悄压制了一批铜质当百钱。 钱这种东西,只要铸造、冲压制成后,你发出去,收税时也认面额的话,那就是妥妥的真钱。 民间有这方面的迫切需求,他实在是不明白大司马究竟怎么想的。 以幕府的营收来说,目前非常的不缺钱,缺的还是粮食,以及各种生产生活必备的物资。 产业要逐步恢复,产业恢复的同时,从业人员要扩大。 市场需要足够的钱币流通,才能刺激产业的壮大。 产业壮大,钱币刺激下,民众生产力也会明显增长。 所以对于大范围推广直百钱一事,他是真的很难放手。尤其是现在,益州存在大量的物质,幕府想要收购的话,最好最方便的就是用直百钱。 以蜀中的繁华来说,那里也迫切需求直百钱。 至于面额更大的五百面值金币、一千面值的金币……这在诸葛亮眼中更是极大的浪费! 这么精良的金币,反正民间普通百姓用不起,起步就该面值一千! 收付、兑换时面值稳定,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 就现在的金币,谁能仿制? 若有人仿制,岂不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诸葛亮兴致不高,夫妻两个也没了谈兴,一前一后走出木棚。 望着远近视线内残存在阴坡的灰黑积雪,诸葛亮双手负在背后:“春耕在即,我受职两千石,也要分领五百亩职田。” 黄月英听着,略思索就问:“夫君可是要规划职田?” “嗯,不仅是职田,还有私田。” 诸葛亮左手按着剑柄,踱步而行,讲述说:“这职田是从公田里划拨,不能招佃,也不能分给属吏、仆僮代我耕种。需要亲自劳作,想要耕种五百亩,非置办牛马、大型耕具不可。” 他不怕种地,以现在俸禄盈余,也仅仅能买七八头,耕具可以自己组织人手打造,出个材料钱、工钱就行了。 他嘴上说着职田,黄月英在意的是私田,就问:“夫君是要多蓄牛马?” “是,奈何薪资积蓄不足,想要劳烦夫人出一些嫁妆。” 诸葛亮说着左右扫一眼确认道路前后没有其他人后,继续说:“若无汉中、蜀中之事,大司马破羌凯旋归来后,会颁行爵禄职官法度,会依功授爵,按爵授职。爵位不同,持有私田大小也不同,我听说无爵者不能蓄养奴仆,只能雇工一户。” “竟然对奴仆、雇工也有限额?” 黄月英吃惊,她只知道关中严禁部曲扩充,这些部曲特指武装的仆从。 规定多少部曲,就给你多少部曲的口粮、铠甲、军饷的供应;而部曲从军,是不计个人功勋的,这些功勋都是记挂在主将身上。 但甘宁为了提携老弟兄,虽然保持了八百部曲的规模,但一些老人已经脱离部曲身份,成为了军吏。 这种特殊的部曲制度是为了维持降将的稳定,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 可竟然连无爵之人蓄养的奴仆、雇工数额都做了限定,这让黄月英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 她惊诧望着诸葛亮,诸葛亮也是轻轻点头。 这个制度影响太大了,迟一点推行,也是好的。 黄月英不由感慨说:“若参照此法,无爵之人,如何能经营、操持祖业?” 出自黄家,作为蔡瑁的外甥女,她很清楚豪强、大姓真正的财富是什么。 不是什么矿场、炭场或田地、工坊,而是控制在手里的人! 有了这些人,才能经营这种产业! 哪怕不经营产业,指挥这些人种地、捕鱼,也能维持生活。 换言之,今后幕府之下,无爵之人只能雇工一户,就意味着无爵之人不配发财,或拥有大量财富。 金钱算什么财富? 在黄月英这个层次眼中,只有实际控制的人力,才是一个家族的底蕴。 随即,诸葛亮就说:“我欲置办私田、桑田、麻田两千亩,这大概就是我家的极限。” 三千亩,是置办庄园的基本线。 诸葛亮清楚自己以后能升官,也能置办庄园,但现在不合适,最好不要去挑战幕府的底线。 (本章完) 第439章 官爵制度 第439章 官爵制度 甘泉山,幕府。 外面冷风呼啸,崔州平披戴貂裘斗篷,正安静坐在壁炉前,一双脚搭在矮凳上烘烤取暖。 他手里端着焦奶茶,时不时的饮一口,这东西要趁热。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崔州平大饮一口,将剩下一层碗底的黑陶碗放在边上小柜。 掾属陈矫捧着一盘纸张资料走来,纸张宝贵,幕府内相对机密、宝贵的资料都选择用纸。 储存空间小方便密封、看管,也易于销毁。 “长史公,这便是职位爵禄法的初稿。” 陈矫奉上这叠资料,崔州平接过就问:“司直公何在?” “仆遣人去宅邸询问,徐干等人皆是宿醉,难以言事。” 陈矫说完就后退两步,不见崔州平再问话,就退了出去。 崔州平则捧着《职位爵禄法》细细翻阅,他已经看过了许多次,总觉得这套法度虽然苛刻,但其中也有很大的利益。 一头凶猛无比的恶兽就潜伏其中,也支离破碎。 只要熟读法度条令,用时间经营,就能汇集碎片,将这头凶兽掌握在手里。 目前来说,秦汉以来士人入仕就两种,一种是地方上的属吏,不管是州吏、郡吏又或者是县吏,乃至是乡游缴、亭长之类,都算是属吏。 另一种就是主官,不管是郎官入仕,还是举孝廉入仕,又或者军功入仕,担任郡县或一州长吏。 所谓的门生故吏,往往都是这种长吏的属吏发展来的。 属吏想要发展成长,还要经过郎官、孝廉渠道,才能成为朝野认可的长吏。 普通的属吏想要晋升为长吏,难度太大了,往往需要原来的长吏推一把,会欠下巨大人情。 这种属吏成长而来的长吏,对旧长吏来说才是有意义、有用的旧吏。 至于数量更多,依旧留在本县、本郡的旧有属吏……这种人跟不上旧长吏的升迁调用,虽有人情关系在,但天各一方,往往派不上用场。 滞留本地难以向外跳出去,所以这些人会迎来送往,成为一代代长吏的属吏、旧吏。 所以一个家族的影响力壮大,看的是有效的旧吏,那些身份完成蜕变、晋升的旧属吏、新长吏。 但跻身长吏的正经入仕渠道就三条,郎官、孝廉与军功。 可现在按这套《职位爵禄法》,以后会开启属吏的积功、考评。 即日常行政工作,也会视作立功,这种功劳可以提升属吏的本身爵位;爵位达到后,通过中枢考核,就会授官一方,成为长吏! 其中也有让崔州平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军功授爵,因爵位而授职。 换言之,以后随着这项制度的运转,州部、郡县的长吏,已经无法自行征辟本地的名士、闲散士人为属吏。 只能从本地挑选爵位达标的属吏,对这些属吏进行重组,以构成行政团队。 至于落选、不出仕的有爵位者,会组成乡三老、县三老、郡三老,这些人则拥有监察、议政之权,以及参与官吏考核的资格。 未来一个士人、或者一个人想要出仕,第一步就是从戎应征,从军中获取基本爵位,带着这个爵位返乡后,才能授予基础官职,然后积功提升爵位,再根据新爵位来授更高的新职务。 入仕渠道被统一卡死,可入仕获取爵位后,就有了一路向上晋升的资格。 也就是说,初次授爵的权力非常的重,直接决定一个军士退役后能否入仕地方,从基层做起。 不可能年年都有仗打,所以军功授爵的标准不能只参照战场斩首。 还有许多补充条件,比如服役期间积极入学,或者军队内部演武、操练时有卓越表现;又或者有各种发明创造。 哪怕无爵退役,你能提供农业提升的技术,哪怕是改进放牧的技巧,研究出有用的药方,或者改进锻造、制造技艺,都是能授爵的。包括日常击杀盗匪之类。 总之,这套法度施行后,一切唯爵位高低是从。 有爵位,就有一切;爵位高,就有大官高官,哪怕不做官,也能参议、监察州郡。 再看与爵位挂钩的各种权力、资格……崔州平只觉得河北人会发疯,青徐、江淮人也会发疯。 越是早加入幕府的人,立功机会多,积功时间长,越是能牢牢占据优势地位。 而越晚加入的人,立功机会少,竞争大,积功擢升的时间短,会很被动。 家资财富又与爵位有着直接关系,这样的话,幕府统一的步伐会十分缓慢,会迎来各方的殊死抵抗。 除非是有条件投降,否则投降后一切从头开始,这会实实在在的增固敌方核心、中坚骨干力量的反抗意志。 崔州平莫名的想到了天水郡守刘晔,这是第一任长史。 想到了司隶校尉、侍中钟繇,这两个人的资历都在他之上。 大司马是上公,所以大司马幕府内的长史、司直、司马都是官秩比两千石,比郡守低一级。 爵位制度推行后,别说这两个人,就是甘宁这个水贼盗匪的本爵,也会在他这位长史之上。 这套制度一定会迎来新旧军士的欢迎和拥护,几乎没人可以抵挡。 谁都不行。 思索着,崔州平越是不敢搞事情。 新的道路已经确立,沿着这条路走,崔家未来一定是幕府元勋。 以他现在的年龄,熬到辞官时,怎么也能熬到上卿爵位,多奉承好好做事,未来不失公侯之位。 爵位从从低到高,就是公士、下士、中士、上士四级,军中最高担任副队官;退役后可以担任百石斗食小吏。 随后是少尉、中尉、上尉与大尉,军中最高可以担任副营督;退役后可以担任比二百石到四百石之间的职务。 再后是少校、中校、上校与大校,军中最高可以担任都尉;退役后可以担任比六百石到比两千石之间的职务。 其后是少卿、亚卿与上卿,军中对应的是名号校尉、杂号将军;名号将军与重号将军;退役后,就是两千石级别的卿位职务,从郡守到九卿不等。 同时卿位视军功封侯,依次对标关内侯、亭侯、乡侯。 最后是公位,对应的官秩是比万石,对标爵位是县侯。 爵位不能继承,但侯爵可以降等袭替。 这公位之上,自然就是目前关中最高的上公大司马。 所以大郡、名郡郡守对标亚卿,其他偏远弱郡对标少卿。 按这个算起来,天水郡守刘晔获爵亚卿;而他这个幕府现在的留守长史……也就对标大校。 崔州平心里很是不满意,就连诸葛亮这个司金都尉,也是比两千石,与他一样,是大校爵位。 这明显是军阶混合而来的爵位制度,先天偏向于军吏,打压的自然是各地衣冠门第。 可明明就算知道,又有什么办法? 本以为需要费十年时间才能取得进展的西南益州,硬是以难以预料的方式迅速攻取。 这种情况下,崔州平真的不敢再为河北乡党考虑、谋算前程。 (本章完) 第440章 消息走漏 第440章 消息走漏 孔融府邸,宿醉头疼的孔融睡到午间,才勉强摇晃着身子来到幕府。 走廊里他步法散乱,与相遇的各曹曹掾或曹属打招呼。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孔融的烂醉,特别是大司马归程将近的情况下,孔融更是抓紧时间喝酒。 酒水专卖价格不菲,孔融俸禄虽然高,但绝对无法支撑这样奢靡的烂醉生活。 他不是一个人,每次饮酒少则十几人,多了三五十人,这么多人吃喝用度的支出都压在孔融这里。 可架不住孔融的辞赋、书法能卖钱,总有很多人出于仰慕或别的因素,能让孔融时刻都能获取到足够使唤的金钱或其他神奇宝物。 艺术,是无价的。 孔融卖的很少,哪怕是贱卖,也能维持现在这样的生活。 大司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孔融府邸外不说车水马龙,起码也是宴无虚席。 他摇摇晃晃来到理政的偏厅,坐在桌案处抬手揉眉心,不由长吁短叹。 不仅是他,许多人都很怀念前年的重阳菊酒大宴。 可惜去年河西战事、诸羌战事以及汉中、益州一系列战事,导致前线大司马难以返回。 虽然各家恢复生产,囤积了物资,也能在这段时间里合法酿酒、群饮狂欢,可总是比不上前年的盛景。 尤其是大司马所赐的皇菊美酒,现在想起来就心痒难耐。 喝再多的酒水,也只是烂醉如虫,找不回那种皇菊美酒的感觉。 那是一种久违的,如此朝阳一样的蓬勃生机,是一种青春、张狂,仿佛身心能化为狂猛烈焰的稀世佳酿。 揉刮眼眶,又用大拇指揉两侧太阳穴,良久之后孔融才睁开黄褐色带血丝的双眼。 随即坐正身子,拿起快放凉的茶水饮一口,就问:“我担保高柔入仕一事,西曹司马子华是何回复?” 如果只是担保高柔在郡县入仕,司马芝自然会答应。 高柔出事情了,自然会由孔融来受罚。 可孔融要举荐高柔担任下属的校事,校事官秩二百石,在幕府内实属微末职位。 然而这些校事象征着孔融的耳目。 本身来说,校事犯法,孔融就要担责;他举荐高柔来当校事,等于要承担两次责任。 真到校事出事的时候,这责任一定很大,仅仅一次就能让孔融倒霉跌落云端,这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作为幕府诸曹的人事大管家,司马芝负责选拔、补充各曹缺员……到时候,还要一并追究司马芝的责任。 孔融对这件事情没有抱多少希望,只是前段时间高柔来到关中寻求入仕,出现在了孔融的酒席之上。 孔融当众称赞高柔,并为这件事情做出了承诺。 酒醒后虽然有些懊悔,但也要尝试一下。 听他询问此事,坐在下首的两名校事互看一眼,其中一个说:“西曹扣留文书没有周转回来,仆不知西曹是何意图,亦不敢追问于西曹本人。询问西曹内书吏,也推说不知。” “嗯,去西曹看看,如果西曹在,就说我处理公务完毕,就来叨扰,一起吃顿便饭。” “喏。” 答话的校事直身跪坐侧身扭腰对上首的孔融拱手长拜,随即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偏厅。 孔融继续翻阅积攒的公文,都是各地校事发来的见闻。 也只有各类见闻,而没有详细调查。 司直本来管的就是幕府各曹的风纪,但关中三辅之地也被放宽了限制,准许孔融派人去搜集流言,并记录下来。除非涉及到幕府诸曹掾属,否则孔融无法深入调查。 这些搜集来的流言,照例会誊抄后发送行营。 孔融捏着一条竹简不由眯眼:“长安士人是如何得知爵禄法的?” 留下的校事拱手:“不知,只是市井中早有议论,如今流传的更为详细。卑职不知内容真假虚实,也只是照常抄录,呈送明公检阅。” “这是真的。” 孔融晃了晃手里两指宽的加长竹简,忍不住笑了笑:“让我猜猜,这会是谁干的?” 能阅览这份文件的,也就长史、司直、司马、西曹、东曹与主簿……还有负责看管档案的辞曹。 孔融渐渐坐正身子,用这条竹简挠自己鬓须,眯着眼:“敢将此物流传出去,绝不是最近几天,应该用了一段时间,这样才好撇清嫌疑。这件事情你先去辞曹询问陈矫,看他是如何回答的。” “喏。” 校事当即应下,也就告退去做事。 孔融则站了起来,又快速翻阅其他搜集来的流言,见没有什么敏感内容,当即握着那条加长竹简去辞曹的办公偏厅。 除了几座议事大厅外,各曹各处基本都在一座座偏厅里做事。 西曹的偏厅靠近议事大厅,孔融来时司马芝正研究几份档案。 杨阜升任巴郡郡守,照例萌荫子弟一人为郎官,同时杨阜也举荐凉州牧韦端长子韦康入仕。 也有其他人的举荐,三份人事资料摆在面前。 司马芝想了良久,捉笔在韦康的资料竹简末端写了两个字;令史。 令史绝不是什么微末小官,史就是专员的意思,这是专门起草令文、监督用印的人,只是持印人不归令史管。 但日常办公时,印往往就在令史身边。 任何一道正式命令的发布,都需要令史签发。 这意味着令史这个职务,必须要用自己人。 韦康是不是自己人? 司马芝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人,哪怕不是,担任过令史之后,那就是了。 原来大司马幕府成立时,是以凉州三明之一的张焕次子张昶为令史;近世最有名的一个令史是大将军何进的令史边让,快速走流程擢升几次后就外迁九江郡守。 张昶的岁数已经大了,不耐前线奔波,接连诉苦。 所以未来也会有两位令史,张昶留在甘泉山发布日常令文;韦康则随行营移动,做随军令史。 韦康是个身高八尺余的壮硕、伟岸青年,身体素质好,又正当年,足以胜任随军生活。 司马芝又斟酌另一个士人的安排,至于高柔的资料竹简,早让他写了个‘密’字后入档封存,等着大司马回来后再处理。 毕竟高柔出自陈留圉县,看似是孔融举荐,实际上是蔡家在推荐乡党。 按时间来算,大司马与蔡贞姬的也到了快成婚的时间。 司马芝不想在这个关键时期与蔡家生矛盾。 一切看上面的意思,现在一个小小的高柔,是能容得下的。 (本章完) 第441章 原因复杂 第441章 原因复杂 子午道北端峪口,子午镇千户所。 黑熊抵达这里时已到了正月二十六,残留积雪都已消融、风蚀。 一些光照好的地方已有浅浅绿色。 住宿一夜后,他的‘战车零部件’经过一个晚上的重组拼装,天亮时已停在千户所内。 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入内,洗了个热汤浴的黑熊睡意沉重。 鸡鸣声催促下,他还是挣扎起身,披上鹅绒睡袍。 类似的睡袍他有好几套,今年明显都浪费了,以他的体质来说,汉中、蜀中的冬季那点寒冷,真不算什么。 现在正月底的关中,也就是临近山区夜里昼夜交替时风力强劲,否则就这套睡衣在身就能过夜。 走出寝室,他对等候已久的门下督高俊说:“记下来,以后借宿各处居所时,清淡用艾草熏蒸即可,不必用其他香料,更不能用浓香。这里熏香深沉入木三分,我嗅觉敏锐,夜里难眠。” “喏。” 高俊拱手,侧身叉腰站立,随行而来的亲兵端着洗漱用具入内。 黑熊简单洗漱后,见早餐是四菜一汤,对高俊又说:“去召本处千户、副千户、录事与镇守百户前来用餐。” “是,他们就在近处等候君上相招,只是这早餐该如何制定?” 早餐数量是足够的,随行官吏都有相对较高等级的早餐。 高俊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经验。 黑熊想了想,就说:“以吃饱为准,不必铺张浪费。” “喏。” 高俊后退离去,黑熊落座,不多时被他点名的四名军吏前来。 以黑熊的好记性,对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深刻印象,只是简单的面熟。 四个人俱是激动,但也不至于失态。 他们中除了录事是七百名招募入仕的士人外,余下三个人都是第一批跟随黑熊入河东打匈奴的人,是最初三千关中骑士中的一员。 能考功授官百户,表现良好的骑士都有这个待遇。 而千户、副千户级别则需要有独立带队执行任务的相关表现才行,可以小范围的独当一面,这才是千户级别的考核标准。 子午镇是百户所,但也是千户所的驻地,所以还有一位直管此处军民,也被千户直管的镇守百户。 千户只负责上下传达,不能越过百户治理基层。 也担心不认识自己,这四个人按着官职高低入内,见礼时也有序各报姓名。 黑熊听了浮现了一些相关事迹,左手轻摆示意:“我们边吃边谈,我有几个问题也好本想当面询问你们。奈何汉中、蜀中之敌争相请降,不然去年十月左右我就会征选一批百户来甘泉山问答。” 见录事放下筷子就要拱手,黑熊右手握筷子左右挥了挥:“用餐。” “喏。” 三个军吏当即端起黄米饭吃了起来,黑熊则搅拌自己菜碟,尝了尝味道,才把菜往碗里夹,说:“这第一件事情,是去年各处百户所有殴打、严刑打死奴隶的事情。据我初步调查,有的是因私仇被殴杀,也有刻意刁难、折磨并施虐的,还有一种的确是俘虏懒惰不服管教。” 这种事情比较常见,奴隶多是被俘的匈奴人或叛军以及其他敌对杂胡。百户所独立于郡县之外,郡县的监察体系想要管束,但百户所不会听附近县衙的,百户所掌握的武力也高于县衙,且临近百户所能相互支援,因而郡县方面有所听闻,也无法派人调查、询问或定罪、判案。 还有就是奴隶基本都是打散了安置,被打死了,也没有亲友纠结此事。 死了就死了,各处百户上报,派人确认尸体是本人后籍册勾名,挖个坑埋了就完事。 黑熊低头用餐,本处千户快速吞咽后回答:“事情就如君上调查的那样,本处奴隶伤亡还有三种,一种是逃亡持械抵抗被射杀的,幕府去年初有令文,说是奴隶、战俘逃亡一律射杀,不得格杀,也不准破坏痕迹,以方便上司派人检验情形。” 这个千户又端起温热茶汤饮一口,这才吐字清晰了许多:“还有一种是病死的,各处药材本就匮乏,医师也少,奴隶不配使用药材;还有就是奴隶患病后不得休息,难以养病,被病症消磨而死。” “这最后一种,是奴隶互殴,若本就有殴伤,处罚时饮食短少,这种人死的也快,也不缺自伤、自家寻死的。” 千户说着想了想,又说:“奴隶衣食本就不如人,住的又是窝棚,脏污虫也多,比常人更容易病死。” 最后他小心翼翼看一眼黑熊,见黑熊对他抬了抬下巴,千户放低声音:“卑职怀疑各处县府拿此事说项,是想伸手来管卑职等人。” “你的怀疑是有理由的,我也这么怀疑。” 黑熊也端茶漱口,又拿起筷子没好气笑了笑说:“只是说这种话的时候,胆气足一些,你又不是奴隶,低声作态是何故?” “是。” 千户凛然,又说:“好地、好地方都在卑职等人手里,县里的人焦急,县里其他的人也急。” 这时候黑熊去看副千户:“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副千户愣神,想了想才说:“卑职觉得奴隶死便死了,虽然少了干活的人,但也能减少口粮支出。卑职觉得奴隶耕种或做别的事,先是农技不熟,然后是心存懈怠,他们种的粮食连他们自身都养不活。留着他们,有害无益。” “呵呵呵,人活着总是有用处的。” 黑熊忍不住笑了,他大概也摸到基层军吏的心态,是真的不把奴隶当命看。 毕竟这只是千户、百户们的态度,而真正实际管理奴隶的人,大多数人是从匈奴被解救出来的人。 这些人与匈奴人有血海深仇,机会在手,自然会刁难、折磨一切能欺负、出气的奴隶。 但这些人做过匈奴人的奴隶,见识过匈奴人是怎么折腾奴隶的,反倒有比较到位的管理技巧。 这帮人能快速整合、发挥奴隶的劳动积极性,至于奴隶伤亡有点大,就是必然的后遗症。 不让这些人来管奴隶,又该让谁来管? 总不能把心怀怨气,有武装作战经验的奴隶们聚合起来,交给郡县机构来管理、运营吧? 想着这件事情,黑熊就问余下的录事、镇守百户:“你二人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不见录事开口,百户就先开口:“君上,卑职也觉得奴隶这样不算什么,休说我等,大姓豪强家里打死的部曲、女婢也数量不少。卑职这里死了奴隶还要请上官验明正身,要造册上报幕府,还要挖坑埋葬。做幕府的奴隶,也好过豪强家的部曲。” 稍稍停顿,这人又说:“卑职不明白,奴隶损伤本就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怎么就抓着这点事情不放?俘虏没了,以后跟着君上出塞、出虎牢关去抓即可,何苦拿这点小事烦扰君上?” “说的有理,赐酒。” 黑熊露出笑容,看了眼酝酿言辞,又斟酌形势的录事,就对他说:“若是不便明言,可回去书写文书,交给我的门下督。” (本章完) 第442章 安抚手段 第442章 安抚手段 用餐结束,黑熊又开始处理公文。 就因即将抵达关中的原因,许多甘泉山处理的日常公文也调度到了子午镇。 因为极端的专权,也不需要顾虑什么长远的利益方。 因而不考虑公文捏造事实的情况下,黑熊处理公文的效率是真的很快。 同时处理过程中,不断将一些公文抽出来摆在一遍。 处理掉最后一筐竹简后,黑熊指着三十几叠竹简:“文字用词避实就虚,有蒙蔽我的嫌疑,就算没有嫌疑,也耗费了我宝贵心力。这批公文的起草者、签发者降职一级,罚俸三月。” “喏。” 边上法正悚然而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就公文用词虚浮而受罚。 同时法正将处罚决定速记,上前抱走这一堆竹简,转身将木盘交给一个秘书郎:“抄录名册。” 秘书郎不言语只是点头,就将这盘竹简抱到一遍去誊抄公文的源头信息。 其他公文也被秘书郎根据内部职务分派,分别带走检验,重要或级别上档次的公文就誊抄,而原件是要发回去的。 至于各地百户发来的日常问候、举报之类的简短竹简,则不需要誊抄,照例发回原地即可。 需要留档的公文,对方起步就得官秩六百石;最不济,也要是个县长才行。 即将抄录完成时,队伍做好出发准备。 黑熊则返回寝室,在亲兵伺候下穿戴好铠甲,佩戴面具引着亲随官吏团队出千户府衙,登上门前的前四后八大运重型战车。 见阳光不错,黑熊登上车头二层,坐在太师椅上。 随着战车启程,整个队伍沿着驰道缓缓向北推进。 法正也来到车头二层,这里视野极好,独特的行车视角给了法正新奇的感受。 今日阳光落在脸上暖暖的,但风吹在脸上还是有些清冷。 法正心情格外的好,不想突然黑熊问:“孝直,可听说过我草拟的《爵禄法》?” “略有耳闻,尚未知晓具体。” 法正一手扶着护栏,微微欠身:“君上可是因长安相关流言而动怒?” “我一点都不生气,孝直对此有何看法?” “臣以为,不妨减少长安大学口粮供应,饿一饿肚子,他们自然会明白轻重。” 法正也是笑吟吟模样:“长安的流言容易铲除,倒是这泄密一事颇为棘手。” “这有什么棘手的?慢慢查,总能查出来一些。无非就是看过秘档的人在至亲、手足兄弟面前提了几嘴表达看法,这消息几经传播就以讹传讹,致使广大民众不知《爵禄法》真相。” 黑熊远眺北面,目光又转向道路前方的上林苑区域:“总不可能是有人特意泄露的吧?若是这样,他图什么?” 是真的疑惑,关中已经不存在什么大县,三辅各县都已经被百户所分隔、撕裂。 关中大姓为代表……现在还哪里来的大姓? 关中恢复以来,最强的那批人相互兼并,才角逐出了关中十部。 这十部之外,余下的所谓豪强、大姓都是空架子,实际侵占的土地少,控制、奴役的人口更少。 打掉、兼并十部帅后的绝大多数部曲,也就实际通过这些部曲人口侵占的土地,完成了对关中主要、高质量耕地的实控。 一个人是控制不了那么多土地的,而关中十部就已经完成了内部膏腴土地的侵占,这些土地就被十部帅的部曲耕种、经营,这些部曲才是实控人。也是通过吞并这批部曲,才完成了膏腴土地的集中。 整个关中,除了十部帅外,各县以内的士人、寒门,谁还能提供五十人规模的武装力量? 所以关中不存在能抵抗这项政令的团体,这个形势十分明确。 故而黑熊是有些无法理解,这些人想干什么。 他很早就收到了相关的流言报告,也遥控张定将完整版本的草稿内容流露出去,结果争吵的很是激烈。 有人反驳,自然有人拥护,并站出来与之辩论。 总之,长安的舆论混乱,他也推了一把。 不能说是嫌事情不够热闹,而是最初的流言比较离谱;所以这才放出草稿,就是给张松这些人安心。 有规则方面的限制,也就间接表明幕府没有破坏规矩强抢的可能性。 从前往后,蜀中大姓也一直在顾虑、担忧遭受大规模、有计划的暴力抄掠。 为此他们在刘焉父子这里妥协过几次,投降自己后更是老实配合。 蜀中的繁华,不是一个人的繁华,打破了对谁都不好。 也就现在的蜀中值得自己让步、克制,舍此之外的其他地区,也就那么一回事。 只要不是明着、刨根式的强抢,蜀人也是可以一步步退让的。 也只有主动泄露成体系的爵禄法草稿内容,才能安抚益州人。 至于凉州那些豪强,他们能反抗什么? 现在就是把《爵禄法》草稿砸在这些人脸上,为了生存,这些人也会违心称赞。 凉州、益州之外的士人……他们又有什么好反对? 自己答应,幕府治下的各方军队不会答应。 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就是纯好奇,究竟有没有其他人协同张定一起泄密。 反正这事情要查,查出来才有意思。 故而黑熊是真的不生气,面对钻空子天天醉酒上班的孔融,他都能忍,更别说其他人。 一念之间,找个机会就能让吕布半夜登门杀掉全家,会一把掐死的人……哪怕身居高位,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威胁性了。 论杀全家,吕布才是专业的。 只是法正神情严肃,两手抓着护栏,身体随着战车行进而不时轻轻震动、摇摆。 他也疑惑,如爵禄法这种影响长远的法令,不说悄悄藏在心底,怎么也要再三密封,不能让其他人观察、研读才对。 以黑熊随身携带两个木箱装各种文件的习惯来说,肯定会在制度上设立严格的保密措施。 现在这样轻易流露出去,法正第一反应也是差不多,感觉幕府必然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又看黑熊不急不恼的样子,本能的心生警惕。 不怕别的,就怕黑熊刚愎自负,严重错误估算了敌我势力变化,导致被人偷袭得手。 可想了又想,法正决定先暗中调查,再伺机上报。 反正黄阁这么大机构和权力,他要调查一些事情,自然会有妥善的途径和门道。 (本章完) 第443章 知雄守雌 第443章 知雄守雌 长安,王粲睡醒睁开眼。 身下的暖炕为他提供源源不绝的气力,可就是不太想面对清晨的寒冷。 躺了片刻,他勉强挣扎起来抓到掉毛的过肩羊裘披在背上,整个人斜躺在床头,呼出一口长气,静静望着对面的墙壁、剑架。 一种难以言传的疲惫感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他不由抬手捂住了左右脸颊。 随即搓了搓,他才定睛去看对面墙壁上的剑架。 长安大学去年秋天新修的四座鼓楼此刻敲响晨钟,钟声响了十五次,意味着这是第二通钟声。 再有一刻钟,就会敲响第三通晨钟,足有二十五次。 三通晨钟后,各处街道封锁的栅栏就会被亭卒搬开,唯一的市肆也会开市。 想必此刻,许多来长安大学蹭饭的少年已经结伴出门,就等着道路开启,然后快快抵达附近的食堂。 马上就要春耕,等天气稍稍转暖一些,许多少年就会结伴返乡参与农耕。 再然后,极有可能像去年一样,青华卫就会派人来大学城招募年龄合适的少年。 去年就将一批他看中的寒门少年捞走,他还只是初步观察,还没有对这些少年进行考核、更进一步的接触,结果尽数拉到军营里封闭训练。 等这些少年出来后,谁还会认他这个大学祭酒? 原本祭酒只有他一人,官秩六百石,很是清贵;其他人不过是教授、教员、佐教与佐吏,官秩从四百石到一百石。 最低一级的佐吏,吃的伙食标准与来长安的各地少年一样,最大福利待遇就是一年给两套衣装,也有四季鞋袜。 可张松来了,带来了两千多人,张松也是祭酒。 面对张松,王粲心里相对好受一些,毕竟自己只是形体消瘦导致皮相脱形,本质上五官还是五官。 而张松呢,不能说是口歪嘴斜眼睛外突,就是长的有点有碍观瞻。 可是张松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掌握的学术,再加上出身,以及那丰厚无比的财力,都是让王粲难以小觑的优势。 思索着张松,王粲立刻就清醒了许多,也有了活动的动力。 当即解开被子,火炕热气上涌,就坐在炕上给自己套裤腿,左右两条双层的裤腿依次套好,扎挂好。 然后是鞋袜,最后穿戴衣袍,扎铜扣雕蹀躞带,稍稍整理头发感觉发式齐整,这才戴好四方乌纱冠,冠顶是一条比较长的乌木雕簪子,簪子首尾各有一条姜黄冠带垂下,被王粲抬手从耳际扶到两鬓,垂落在前肩。 又稍稍整理外袍,这才在蹀躞带上挂好佩剑,抖抖双袖走出寝室。 至于洗脸、刷牙什么的,王粲对此不在乎。 就他周围人的人,以及他这张脸,洗不洗脸什么的没有人在乎,也没人能看出洗脸、不洗脸的区别。 他走出独立的小庭院,就见四合土楼各处居住的学官、学吏多数已出来,正排队准备打饭。 教员之一的刘廙抱着餐盘排队在队尾,见王粲走来立刻毫无负担迎上去,笑容洋溢:“仲宣先生,大司马昨日入上林苑,今日可会来长安?” 王粲微笑思索:“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应该会从茂陵、平陵渡河走池阳直趋甘泉。或许昨夜他已轻车简随突驰向北,他的行踪,岂是我等能预测的?” 刘廙与周围几个人听了恍然大悟,期盼、激动神色敛去,那股跃跃欲试的蓬勃气息顿时消散。 王粲对此不以为异,从一开始,他就断定对方不会来大学城。 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王粲大概也理解了这里的作用,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座囚牢? 那位大司马无故来长安大学城看什么? 瞻仰前汉王朝社稷的遗骸痕迹,还是来看他这个牢狱中的囚徒? 这就是一座囚牢。 如果一开始他就入仕,或积极参与政务、军务,他怎么可能还是现在这副境遇? 所以张松这个强势竞争者出现后,王粲反倒有些同情对方。 旁边另一座四合土楼,张松正在寝室外洗漱,两名仆从伺候左右。 张松只穿中衣,这是如雪一样的暗素绫。他擦拭双手,随后又左手抓着清晰的铜镜,右手食指沾香酥油轻轻擦拭两撇不算浓密,但修长精致的髭须。 这种香酥油开盖时,就香气弥漫。 等张松食指搓开时,庭院内香气越发的浓郁,却不熏人。 这种特制的香酥油是浮屠道的特产,以蜀中的丰饶物产至今难以模仿。 这种香仿佛能通神,使用时能安神静心,张松很享受这种香油带来的感觉。 他眼中浮屠道也就那么一回事,可因为这种香油的原因,他也乐意与浮屠道、浮屠道商人做买卖,或者打交道。 等他用餐,准备外出时,一名故吏趋步而入,急声讲述:“明公,外面士人、学子汇聚,多说大司马返回关中夜宿上林苑,今日可能会来长安城中。” “他可不像是重视学业的人。” 张松笑呵呵抓着一个拇指大米饭团子送嘴里咬小半口,嚼着挑眉,又蘸了一层麦芽浆才完整送嘴里咀嚼。 其实他也没有这么奢靡,可大致上已经摸清楚了现在的天道。 顺应天道的规则,才是有德之人。 顺道,才是有德。 有德之人,才会有福禄。 道德是一体的,不同的道,就有不同的德行。 处于关中这片天的治下,张松很清楚这里的真正的德应该是什么样的。 多余的财富积压着,又或者拿来钱生钱,立刻就会遭受天道惩罚。 斧钺劈斩枝叶修剪你的形体,还真是为了你好,你疼不疼是你的事情,没有一雷劈死你,已经是莫大的恩泽了。 这种情况下,留下一笔压箱底的钱财外,其他越快消耗越好。 钱不能留着,也不能平白散出去去搞什么收买人心。 所以市场上的专营奢侈品,他是有什么就买什么。 管不了其他人,张松能做的的就是顺应老子、庄子的思想,做一个‘知其雄,守其雌’的人。 对方究竟有多么威武雄壮,匈奴、鲜卑、诸羌以及汉中、蜀中都很有发言力。 张松作为蜀中请降的经历者,更是清晰的清楚,目前不是逞强的时候。 牙齿固然刚猛,但人老死之前,一定是牙齿先完蛋。 张松不想无意义的自取灭亡,所以屈守卑位,存留有用之身,就成了极好的选择。 不管未来有没有机会,可长视久听,观时局变化,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阅历。 至于未来有没有机会? 张松坚定的认为一定有,因为对方不过是在打扫庭院里的枯枝朽木罢了。 庭院里,未来一定会有各种符合对方要求的葱郁林木。 如今就是耐心等候,等候天变。 天道规则变了,对于的德行也就变了。 以他的年龄,再等二十年又何妨? (本章完) 第444章 诸葛去处 第444章 诸葛去处 晨间的上林苑,司金都尉署内。 黑熊一身便装站在鱼鳞甲片冲压机前,这是水力驱动。 为了冬季也能利用水力,所以特意修建蓄水石堤和束水、增强水力的河道。 哪怕冬日结冰,隶属于司金都尉衙署的奴隶就会握着工具来破冰、凿冰。 看着烧红熟铁压制成的甲片,黑熊微微皱眉。 他更想用大甲片来制造铠甲……但这就是个思路障碍的事情,破开这个思路障碍,冶铁发达的河北、幽州以及辽东,都能快速生产优秀的钢甲。 搞军备竞赛没什么意义,起码现在没意义。 等傀儡道兵达到千人规模后,再搞军备竞赛才好,不会让自己吃亏。 所以鱼鳞甲这种卖相威武的铠甲必须造,要神话鱼鳞甲,逼的各方放弃已经成熟的铁札明光铠形制,让他们向鱼鳞甲方向研究。 没有冲压机,这远比长甲片、方甲片难以锻造,不是铁匠学徒、新手铁匠能打造的。 好的鱼鳞甲能像铁札甲一样纵着卷,也能上下卷。 尤其是上下卷,普通铁札甲为了增加上下连接部位的活动性,会采取叠压、虚扎、悬挂的方式。 步兵对砍时这个结构不算明显缺点,可骑兵使用时,就怕低矮的小步兵从斜下方向扎刺……只要扎中上下甲片的隙缝,马力冲撞之下,又有两道甲片固定扎入点位的矛刃,这必然是贯穿、致死伤。 所以骑兵的铁札甲是密扎,灵活性不如步兵铠甲。 密扎的坏处就是沉重,下马后不像步兵一样能轻松做出翻滚之类的战术动作。 如果骑兵使用鱼鳞札甲,从视觉上来看就本能觉得鱼鳞细密,矛戟难以从下斜刺从甲片隙缝破入。 以后多用鱼鳞甲骑士打一些好看的战果,会倒逼各方升级、发展鱼鳞甲,这会逼着各方提升技术力量和技术人口。 提升了就好,一口吃下去有嚼劲。 故而看着诸葛亮成功制成的机械,不由感到高兴:“虽然是仿造改进,但也有功勋。稍后孔明总结前后,为有功有劳之人叙功,不可遗忘任何一个匠人。” “是。” 诸葛亮穿着素黑吏服,此刻神情不悲不喜。 黑熊想了想,就说:“你让我感到为难,本想让孔明督管冶金、铸币诸事,两三年能建功,再酌情任用。如今已有功勋,不知孔明是想在任上再建新功,还是想治民一方?” 郡守? 诸葛亮立刻排除了这个可能的晋升,爵位法流露于关中,却不见幕府深入调查,他就清楚这就是一种试探。 而两汉乃至先秦,郡守就与将军一样,是实打实的卿位,只有一些小郡、边郡是亚卿位。 他这个司金都尉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虽然领着比两千石的俸禄,可按功勋来说,他最多评到上校级别。 如果追究黄家、蔡家的不良影响,诸葛亮就得跟自己的表妹夫崔州平一起倒霉。 以诸葛亮对黑熊的了解,也意识到这问话方式有坑。 当即就长拜:“愿听从公上调遣,只是臣胸怀远大,愿起于州县。” “既然这样,就除官为绛县长,去帮我恢复河东民力。” 黑熊说着笑了笑,就问:“这司金铸币之事可能举荐一人接任?我不求此人精明能干,若能萧规曹随,我便能容他。” 诸葛亮陷入沉思,想举荐马良,又担心害了马良。想了想,就说:“汝南孟公威与臣相善,为人清明能守廉德,亦有才能;若是想延续臣之规划,非马良马季常不可。” “马良现为何职?” “在大学抄书为业,亦引为平日乐趣。” 诸葛亮说着又拱手,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马良凭自己的本事入仕。 但以两人的交情和感情,一个惹事,另一个哪有不知情、不受连累的可能性? 既然都这样是休戚与共的关系,还不如抓住机会直接举荐,将马良一举送到关键岗位。 也只有马良,才能死守司金衙署的机密。 这真的是一口能砍死自己的利剑,剑柄就握在马良手里。 马良抵受不住重利诱导,又或者被其他人策反,那第一个破家倒霉的绝对是诸葛亮。 黑熊听了不感意外,点着头:“就他吧,近日与庞统可有联络?” “今臣与士元分属两方,即非同道,故没了往来。只是臣的姐夫庞山民逃避荆州之迫害,不得已率家室入关中,如今正寄宿臣弟家中。” 诸葛亮老实汇报,虽然这件事情不算隐秘,但早点说出来,对谁都好。 黑熊默默地将庞山民记住了,准备写在小黑本上,将这个人终身禁仕。 依旧点着头:“你的处境我也明白了,安心去绛县做些政绩。河东郡守商曜也自知才能有限,故而专心军事,对境内民政施行宽松管理,他不会干涉绛县,也不会分摊额外的兵役、徭役或钱粮。” “是,臣明白,臣会与季常交割明白。” 诸葛亮郑重拱手,黑熊只是远眺别处,突然又说:“我夫人在信中对孔明夫人颇多赞扬之词,今去河东赴任,准许孔明夫妻同去。” “谢君上、夫人恩德。” 诸葛亮也急着要孩子,这次拜的幅度更深一些。 只是心里也发愁不知该怎么应对姐夫庞山民一家,代入上面的视角,他也为庞山民的前程感到绝望。 留在这里是绝望,出走他方的话,会连累许多荆襄出身的官吏,未来可能会更倒霉。 又闲聊几句,黑熊也就与诸葛亮辞别,返回即将启程的队伍。 登上战车,引着凯旋之师,带着大量财富向甘泉山行进。 而昨夜,就将益州搜集的黄金入库……这笔黄金规模实在是太大,黑熊不放心交给普通军队护送,选择了亲自护送、押解。 铸造成金币的话,价值约在三十亿钱。 车头二层,黑熊落座后,就扭头嘱咐法正:“取河东地图来。” “喏。” 法正转身下台阶,穿过车头、车厢连接通道,在杨修协助下找到这卷牛皮地图正要返回。 结果杨修又取来一卷一并递上:“主簿,这是太原地图,仆以为君上思谋河东之事,这里与太原比邻,随后恐会索要。” 法正也是伸手接住,深深看了一眼杨修。 杨修微笑拂面,对着法正轻轻低头。 (本章完) 第445章 避而不战 第445章 避而不战 甘泉山,山间道路已经过整修。 两侧是石块垒砌的排水渠沟,使得路面整体相对完整,消融的雪水没能破坏路面。 战车缓缓而行,已是夕阳在侧。 几个秘书郎围在一起勾画草图,一副最先完成的草图上交到法正手里,法正捧着检查。 他没去过河东、太原,但他会看地图,也见过巴蜀、汉中的群山峻岭。 所以他可以根据地图上的各种标识物来构思、想象河东、太原二郡的大致山川地形。 因而也能发现,太原、河东之间的汾水两岸的平原,也就是平阳反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地区。 这也是南匈奴内迁后,选择平阳作为王庭的关键因素。 避开与太原、河东二郡的核心地区的矛盾,也能拥有基本完整的地区单元。 能自成一体的地区,就有成为新郡、新县的基础。 法正检查片刻,就将这卷草图卷起,转身去找黑熊。 黑熊拿起草图观看:“这就对了,设立平阳郡的本意是为了分隔二郡。具体如何划分郡界,还需要派人实地考察,要夺太原、河东之地利,使平阳尽享汾水漕运之利。” “是,臣会遣人奔赴河东。” 法正见这份草图得到认可,也是松一口气了,新的平阳郡不是小郡,而是平阳地区的扩大,向北、向南各狠狠咬了一口太原、河东,使得二郡面对平阳时失去了据守的险地、要道。 黑熊这才将草图递给法正:“即将抵达,孝直也休息吧。” “是,臣告退。” 战车持续向前,经过门亭处时,战车停下,如法正、杨修等新旧黄阁成员悉数下车,战车前后的骑士也都下马,牵马步行进行最后的整队、点验。 没有什么欢欣鼓舞的场面,行军劳苦,都想着赶紧返回阔别已久的营房,躺在温热烫屁股的火炕上狠狠睡一觉。 黑熊也不例外,战车继续前进。 与离别时比起来,甄宓居住的木楼周围的土台地基范围更大,明显为今后宫殿修筑做准备。 甄宓青白两层薄纱遮面,引着一众女官来迎。 “郎君,已备好热汤。” “好。” 黑熊吐出一个字,上下审视昏暗光线下的甄宓,种种疲倦感从周身各处弥漫而来。 内心深处也向外喷涌疲倦精神,让他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迈步的能力。 几乎是控制吕布那样控制自己的身体向前走,伸出左手迎接甄宓伸出的手臂,被甄宓半搀扶着,两人缓缓走向木楼。 女官们在两侧等候,随着木楼门户关合,这些女官当即散去。 热汤池里,黑熊泡在里面久久不言语,怔怔望着墙壁上的灯烛架子。 甄宓莫名垂泪:“郎君,妾身听闻郎君过栈道时坠伤,不知真假,也不敢声张询问,都说那蜀道艰险高峻,郎君可无恙乎?” “市井流言。” 黑熊吐出四个字,闭上眼睛:“不想说话,让我静静。” 一路上他不需要劳动什么,可就是心累,十分的劳神。 片刻后,他就从热汤池里走出来,一步一个湿脚印,随即脚印就在地毯上消失。 甄宓快步跟着上楼。 三楼寝室,重新躺在这里,黑熊依旧怔怔望着面前的几对油灯。甄宓来时,就见他手里一团黑白两色的气流在旋转,是一把无序的黑白法力。 黑熊斜眼见她正解衣,就遣散了手里抓着的一把黑白法力。 此刻哪怕吃一颗桃子或神莓,他都能体力补满,进而精神焕发。 若是拍入一颗白法力,今后连续好长时间,他都能精神奕奕处理政务。 可自榆中大捷以来,他就避免给自己使用白法力,或食用相关具有恢复能力的果实。 大概这样,才能让身体适应目前的状态。 甄宓见他如此疲劳,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也躺倒在身边就问:“郎君,可要熄灯?” “留一盏吧。” 回应一声,黑熊闭上了眼睛,火炕温暖,更有一种让他心神宁静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可能来自床榻上熟悉的气味,也可能来自益州。 哪怕益州的物力很难作用于关中,可战略上的加分,能极大增强内部的凝聚力。 外部已经不重要了,自己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很快寝室内就剩一盏油灯,甄宓也上了火炕,还不死心的把手伸过去,立刻面露惊喜,自己就挤了过去。 一个是真的不想动,心思不在这里。 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会面次序,先要见司马芝、张定,再见孔融、崔州平,然后与钟繇、韦端相见,最后是侍中刘艾、张松、王粲与蔡昭姬。 思维落定,又感觉被弄得不上不下,不是很爽利。 索性轻拍甄宓手臂,甄宓也就滑了下来。 几个当值的女武官正在楼下站岗,不由齐齐抬头去看三楼处。 沟口外的幕府机构里,法正也是照例沐浴,更换新衣后才被诸葛瑾引着进入黄阁档案室。 诸葛瑾亲自提着灯笼,将写着绝密的皮箱从架子上抽出来。 又引着法正出门,在走廊里将灯笼交给巡逻卫士,对法正说:“自爵禄法泄密后,经过夫人提议,储存在辞曹的密案一并归入黄阁。等开春后修建新楼,黄阁会专有一座理政的楼阁,到时候密案会有专人看管。” 法正皱着眉:“难道此前就没有专人看管,准许诸人借阅、传阅?” “是,幕府人员精简,缺乏人员。如今行营人员返回,人员也就充足了。” 诸葛瑾讪讪赔笑,又说:“今后密案,只有你我与君上能阅读。我会出一人,也希望孝直兄能选派一人。两人一起,各执一柄钥匙。” “如此也可。” 法正点着头,主动展臂:“请。” 诸葛瑾也是赶紧躬身更大幅度展臂:“孝直兄先请。” 再三谦让,法正实在是拗不过诸葛瑾,于是美滋滋走在前面。 诸葛瑾也是走在后面稍稍心安,他可没有与法正掰腕子,争个高低的想法。 自从想到杨修这些人会回来后,诸葛瑾只担心自己能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哪有心思去争什么高下? 他总有一种认知,仿佛自己不该待在现在这个紧要的位置。 自己深深的不配。 他的这种谦让、淳朴,让法正心里很是舒坦,走路时都没了行军的劳顿、疲倦之态。 (本章完) 第446章 方便之门 第446章 方便之门 一连三日,直到二月初五日时。 西曹厅内办公的司马芝得到通知,这才携带早已准备好的一箱竹简乘车出发。 他从最初的紧迫、激动再到焦虑,从昨天开始就释然了。 等司马芝来时,已临近午间。 黑熊在一楼大厅里等候他,整个人懒洋洋侧卧着,手里拿着一个木船模型细细观赏。 这是一具没有帆的平底运船模型,尾舵略大显得有些夸张,同时确有三道桅杆,每道桅杆仿佛一个鱼骨天线,桅杆两侧成对有许多横枝。 “君上,西曹司马芝拜谒。” 法正板着脸在边上提醒,黑熊这才坐正身子,将手里运船模型放在桌边。 这是吕布最近精雕的,他准备让人制造出来。 唯一改动的就是船帆动力,如果桅杆衡量上站满大白鹅,一起扑扇翅膀……他想试试这些大白鹅会不会累死,或者就是单纯测试它们的体力的极限。 这次回来,本以为冬季草料、饲料不足,鹅群会有清瘦、虚弱现象,结果大鹅成型长到壮年时,就处于某种恒定状态。 按着理解来说,冬季将鹅群收为卡片,就能解决冬日饲料匮乏问题。 结果壮年大鹅以下的成年鹅、雏鹅都有虚弱现象,两相对比,更显壮年大鹅的雄壮。 大鹅风帆动力运船,或许真的可行。 但也只是制造出来试一试,不具备什么长远意义。 当他坐正身子时,司马芝趋步入内,长拜:“臣司马芝拜见君上,君上万福。” “坐吧。” 黑熊摆手,边上当值的高俊就将身边的方凳搬来,司马芝不敢全坐,只坐方凳一半的位置,身子略前倾。 而两个亲兵已经上前将司马芝带来的木箱抬到黑熊手边,他抬手掀开盖子,见里面竹简堆积,足占了三分之二空间。 当即伸手拿出一卷阅读,里面的竹简经过整理,按着时间线摆放,最上层的都是早期的。 这时候又有亲兵为司马芝上茶和一碗酥,司马芝双手捧着茶碗吹了吹,就放在面前静静等候咨询。 黑熊看着这些人事征辟、补充、外调、与辞退公文,每个公文除了前因后果叙述外,还有当事人的背景信息;有争执的部分人员,会附带幕府内要员的考评。 为表庄重,他没有异议的公文也会在上面画个圈。 西曹就是幕府的人事大管家,此前大多数人事信息都已跟他飞骑通报过,基本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 司马芝优点就是卡的严密,没有随意征辟、补充人手,所以大多数人事工作都是升迁与内部调动。 一些曹缺人,那剩下的人就多干些。 因而在外出征那么长时间,留守幕府的各司各曹里,硬是没有补充进来一个三百石以上的新面孔。 “你在西曹,也立一个西曹内部的密案,以后只有历任西曹主官可以查阅。” 黑熊将箱底高柔相关的竹简取出,垂眉瞥着竹简上的字迹:“我已命益州增大纸张生产规模,今年入夏时就能用纸张记录文案。等第一批纸抵达,西曹要重新编制幕府各司、诸曹人员档案。而密案也一同设立,凡录名其上的,施行禁锢,并禁其近支三世。” 说着黑熊伸手取笔,就在高柔竹简上写下‘庞山民’三个字,单独抽出这支竹简,递给身边典韦,对司马芝说:“先从这两人开始,凡录名禁锢者,并联禁绝本人同祖父兄弟、子侄、孙并侄孙;其妻兄弟也在列。已出仕者,特赦宽宥者不做牵涉。” “喏。” 司马芝警醒,也转身伸手从典韦手里接住竹简,看着上面庞山民的名字不由挑眉,第一时间想到了杜畿、张既。至于高柔,作为高干的堂弟,这个人孤身来关中寻求出仕,是真的太托大了。 高低多少也要带些见面礼才对,最不济也要给一些关键情报。 现在河北方面有意识的遮蔽信息,也调整了内部人事,一些事情也就没过去那么明朗、清晰了。 黑熊又指着司马芝面前的酥说:“酥本是凉州特产,蜀中能制饴,这是混了饴的甜酥。” “谢君上赐。” 司马芝端起碗,用木勺挖酥吃,即便是完整的酥,现在也散了。 等司马芝吃完酥,端茶漱口后,就听黑熊问:“爵禄法一事,幕府内如何看待?” “回君上,幕府各司并无异议,臣所虑者乃长安士人。” “那就不足为虑。” 黑熊脸上没有表情:“长安学城内多系不事生产之徒,他们才吃饱了几年肚皮?还有呢?比如对某些条令可有异议?” “略有一些,是军功入仕一项,多造诽议。” 司马芝谨慎回答:“若参照爵禄法,未来男子十七傅籍,本郡操训一年,十八卫戍。以斩首一级功勋授爵公士起算,以中士退伍回乡为斗食吏。积功两年考满一转,为县令长者四十余岁,还能为国效力几年?” 行政考功两年一转是最理想的状态,很多人达不到这个条件。 所以很多人积功,五十岁才能摸到县令长一级。 黑熊听了一笑:“子华久历清贫,这县令长还是岁数大一些为好。若想升的快,要么在边郡戍守时杀敌立功,要么在当卫士时积极求学以求上进。士官退役,能当一县之长本就千里无一;县令长,这是给尉官留着的。” “我看他们议论的是士官退役,抱怨的是子侄后辈难以轻占好官、要职。” “四五十岁的郡县长吏,这才是合理的现象,是太平之世应有的气象。” 黑熊说着见司马芝低头,就问:“还有什么异议?” “是,臣以为最大的异议是功爵难以袭替,不说降等袭替,对折降级也是可以接受的。否则功臣出生入死,却不能余泽子弟,如何能瞑目心甘?非是臣有这种想法,而是幕府官吏多有此类言语。” 司马芝说着跪拜:“君上简拔臣于布衣,臣恳请君上明鉴。” “子华啊,人不该如此的不知足。” “我就不信公卿、郡县之子会缺乏立功的机会,还是说他们不屑于立功,想着世卿世禄?这样的话,与先秦、两汉又有什么殊异?我们遭遇的乱世,子孙也是难逃。为了一点私欲,难道子子孙孙都要如此?再也跳不出这个火坑?” 黑熊语气温和,带着一点无奈:“阴阳均衡,岂可好处占尽?寒门亦有英雄,奴隶、仆僮之中也不缺豪杰。就该大开方便之门,使天下英杰不拘出身,都有立功授爵、入仕的门径可走。” 说着扭头向南去看长安方向:“紧闭门户将他们拒之长安城外,他们不甘心终老于林泉之下,自会伺机作乱,举兵攻入长安。到时候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成锦绣灰……这样的世卿世禄,可是诸人想要的?” 司马芝不语,片刻后点头,暗暗叹息不已。 可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能做的就是守着幕府,共存亡罢了。 看他为难模样,黑熊就端茶小饮,典韦上前展臂引司马芝退下。 得到蜀中后,蜀中不反,内部其他地方率先作乱的概率大降。 唯一的隐患就来自外部,这的确不好遥控。 (本章完) 第447章 仓储重事 第447章 仓储重事 司马芝离去后,留守司马张定也来了。 他带来了两箱竹简,与一盘竹简。 比起司马芝的拘谨,张定更加从容,坐在下首始终双手托举茶杯。 等待黑熊阅览时,时不时的低头小饮一口。 两箱竹简是百户、百人督以上的军吏考核、升调、贬斥的卷宗。 木盘里的十卷竹简,则是目前各地的军队编制表。 一卷竹简五百字,这些竹简相对精良一些,又增多了竹简数量,金简书又相对节省书写面积,有易于书写、解读辨认的优点,因此这竹简每卷一千二百字。 记录着各地军队建制与该部专管的武库、仓储物资,这只是粗略信息。 其中关键的就是各地营督一级军吏名单变化,以及专管仓储物资,这些物资意味着该部的紧急动员潜力。 之前路途不便,低级军吏的考核、提拔,都是司马厅直接负责,只将名单送到蜀中。 详细的考核信息、任用信息这次都在木箱子里,黑熊没看出有明显的错误。 张定也只是肯负责、承担百人督一级的考核、任用,再高一级的他就会请示黑熊,不做专权。 前后出征蜀中也就五个月时间,基层军吏积功不足,所以这类调动也不算多。 至于百户方面的工作,张定基本上不插手。 期间损失的几个百户,也都是提拔该处队官代理百户,维持正常运转,没有正式擢升、授官。 “说说现在你这里遇到的难处。” 黑熊端起已经放凉的茶饮了半杯,身后典韦就提着热水壶来给他添水。 张定则放下早已喝不出茶味儿的茶杯,略沉吟,就说:“臣这里目前遭受最大的是来自郡县的诽议,因关中粮秣匮乏,施行专管与调度供给。君上为方便各县计算供给口粮,禁止官民吏士无故跨县流动。因而君上出征在外期间,境内各处粮秣供应平稳,不曾短缺。” 见他说这些,黑熊一笑:“说的直白一些。” “是,郡县多有本处自行管理仓储的提议,供给本处后,余粮会按需外调。还说这样能减轻仓曹的工作负担,在臣看来,这是要将仓储从军管改为郡县所管。故充耳不闻,但也将提议者姓名记录在册。” 说着张定低头,从左袖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张,笑吟吟双手捧着。 典韦又上前,接住这份叠纸密信送到黑熊手里。 黑熊拿起来一看就二十几个人,每个人姓名后面还有小字注解对方的信息。 “既然这些人觉得仓曹工作劳累,想为仓曹分担压力,就一并征入蜀中,去开凿剑山道。等剑山道开通,蜀中粮秣外调,各处也都能轻松一些。” 黑熊说着,扭头去看边上的法正、诸葛瑾,诸葛瑾主动起身来取,接过密信扫一眼上面的姓名与背后的官职,就问:“君上,如何补充?” “不急,我会拟一份有功吏士的名册交给东曹,由东曹酌情补任。” 黑熊回答一声,名册这些人就没必要讨论了,这辈子就慢慢烧山凿石去吧。 这次出征有一批军吏要提拔、转业地方;留守的军吏也有一些表现的可圈可点,也都是可以提拔的。 不求全部,关中附近百余县里,这次更替三四十个县就稳妥了。 至于百户、千户体系,目前不需要做什么调整,安心按计划生产就行了。 经济渐渐活跃,生产出来的物资日益丰饶,这才是安抚民心,稳定内部的最大捷径。 就目前的关中,粮食军管是一条生命线。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最原始的公平,但也妨碍了很多人暴富、悄悄吃饱的梦想。诸葛瑾后退,将名单递给法正,法正则认真看了张定一眼。 没想到这个老卒这么狠厉,下手毫不留情,更无一点忌惮。 他双手捧着纸张看着上面官员的信息,这些都是原本关中各县的县令长,也有一些是征匈奴期间补充来的。 但总得来说,这批人与最初的虎牙军关系不深,与后来的镇北军以及现在的大司马幕府之间的纽带十分脆弱。 从官制上来说,关中各县的上级是三辅,三辅的上级单位是司隶校尉。 为了瓦解、控制钟繇的司隶校尉衙署,自虎牙军时就没有再设立京兆尹、右扶风与左冯翊;而是设立了与之对应的三辅都尉。 三辅都尉横在司隶校尉衙署与各县之间,中断了他们之间的公文往来。 随即,黑熊又问:“除了仓储之事,你那里还有什么难事?” “余下皆军事,上下顺服,再无不畅。” 张定拱手回答,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就说:“君上,孔司直麾下校事不过十二人,八人游走于外,四人在内,看似奔波忙碌,但多表现乏力。仅仅是臣日常耳闻,就听说数次奸细刺探司金都尉衙署之事。这类奸细行举,郡县纠察迟缓,司直厅也难深入彻查。若非都尉府应对得当,其中器械或许会被奸细偷盗、毁坏。” 说着,张定在拱手:“原长史在时,会肃查奸细。自刘长史赴任天水以来,崔长史注重大略,才使得奸细日益猖獗。” 诸葛瑾边上听着不由松一口气,只要奸细没有得逞,那弟弟就是安全的。 黑熊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召许攸返回,使他肩负此事。” 许攸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不管是与河北还是与中原,都是他的血仇。 负责这个工作的时候,许攸可不会给谁什么面子,逮到了就会往死里咬。 总觉得南阳方面会出事情,提前将许攸撤回来,免得折损进去。 这个人经验丰富,又没有其他羁绊,实在是好用的很。 张定一听是许攸,立刻也就放心了。 搞肃查奸细这种事情,就得找许攸这样的疯狗。 毕竟奸细是很多种面孔、身份伪装,只有主事的人足够疯狂,才能不计成本撕破一道道伪装。 法正听了则认真思索,黄阁内也有负责情报相关的秘书郎,但黄阁又限制了这个业务的成长。 他没有插手这件事情的想法,他想的是工作重心转入内部纠察、治理,这说明今年极有可能会是个太平年。 关中太平,吏民安心生产;外部势力也能安心屯种,都能休缓一口气。 根据他这段时间阅读的历史文档,就很清楚贫瘠的敌人有多么的难缠。 打赢了对方,也要饿肚子,甚至不得不退兵、放弃追击,这是很无奈的事情。 只有把敌人养的肥壮一些,这才会拥有以战养战的基础。 而且幕府最大的危急也在内部,目前急需要继承人,哪怕几位夫人中有一人怀孕,许多人就能安心。 还有马家那边,联姻必须要有实质的结果。 有了这个结果,才能真正固化彼此的信赖关系。 (本章完) 第448章 下场迥异 第448章 下场迥异 次日,鸡鸣之际。 孔融的马车停在幕府侧门,二十四道台阶处左右各立着十二名持戟亲兵站岗。 这些亲兵都换了最新的鎏银鱼鳞明光铠,站在那里明光锃亮,气度威武不凡。 孔融左右看一眼,提着自己的皮箱子从侧门入内。 漆皮工艺的箱子工工整整棱角分明,他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连续几日没有饮酒,孔融气色好转,原本泛黄充血的一双眼珠子如今也是黑白分明。 行走在走廊,就听后面几个属吏结伴行走时低声交流,说着昨日贬关中二十七县令长去剑阁开山修路的事情。 孔融不由加快了脚步,这个消息让他感到不是很舒服。 刚要进入司直厅,就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那里,一身鎏金鱼鳞明光铠,对着他拱手:“可是司直公?” “不敢,足下是?” “某乃门下督高俊,奉君上口令,邀请司直公前去大厅述职。” “好,容我卸下斗篷。” 孔融将手提漆皮箱递给附近等候的当值校事,这才脱下羊裘斗篷,与校事换回皮箱后才笑问眼前高俊:“听高督口音,颇类故人,可是圉县人氏?” “是。” 高俊轻轻拱手抱拳,自我介绍:“家父吕温侯麾下左中郎将也。” 他的出身瞒不住什么人,他们兄弟是从东州兵里搜出来的。 “果有乃父之姿。” 孔融夸赞一声,展臂示意,高俊再拱手,才迈步在前走。 很快就来到正厅,孔融来时黑熊正处理公文,孔融被引入亭内落座,看茶。 等黑熊处理最后一块木牍后,就将笔递给诸葛瑾,甩着手腕问:“我听说入冬以来,文举公终日畅饮甘露,三日小宴,五日大宴,很是热闹。” 孔融不疾不徐回答:“回禀君上,与老朽欢宴者,多是夸夸其谈又无所事事者。聚集彼辈于左右,也好过放任他们流毒各处。” 孔融正色回答,言辞振振:“其中也不乏关东奸细,老朽与之周旋,也省的彼辈谋害别处。” “有理,这么说的确委屈文举公了。” 黑熊笑问:“我怎么听说酒宴狂欢之际,多有狂浪诗赋?” “敢问君上,狂浪行举总不会犯罪入刑吧?” “不会。” 黑熊笑着回答,随即敛笑:“我也知道幕府吏治相对清明,这个司直职务也不好纠察郡县不轨。不过希望今日相见,文举公能给一些惊喜给我。” 孔融将脚边漆皮箱提起来示意:“老朽不知此物能否算是君上所需的惊喜,还请君上检阅。” 典韦这时候上前,依旧戴着面具,可雄壮体格看着孔融一愣一愣的。 漆皮箱已在进来时经过简单检查,现在放在黑熊身边,他伸手取出一卷竹简,见卷首写着卷三。 又取了几卷出来,找到卷首铺开,看着上面的一串串的名字。 黑熊不由露出笑容:“文举公这诗赋还真是合我心意,不知文举公近来有什么需求?” “这就当是为伯喈兄送出的嫁妆吧。” 孔融再也掩饰不住悲伤,挽起袖子擦拭眼角、脸颊泪水,又提气挤出笑容说:“老朽倒是对前年君上所赐皇菊佳酿念念不忘,但求一醉。” 名单必须交,只有交上去一个名单,才能让无辜的人得到更好的发展。 反正蜀中已定,强秦之势已成,孔融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美酒窖藏,稍后差人送到文举公宅邸。” 黑熊做出承诺,翻着七卷名册,涉及五百多个士人,其中一百多人是孔融单独列出来,认为对幕府无害。 余下的分为两种,一种类似无可救药,一种属于模棱两可。毕竟是酒宴,天天醉酒,生活不如意、仕途不顺的士人口出狂言,其他人响应的场面实在是太常见了。 因言治罪的话,孔融家里的家具摆设听了那么多狂悖言论,理论上治个诛连也不为过。 看完名册,黑熊神情凝重。 见他这样子,孔融心里也好受了一些。 一时之间,大厅内静悄悄的。 稍后片刻,黑熊才将竹简卷好依次捆扎,重新放到了漆皮箱子里:“稍后我要见见长史公,司直公有什么提议?” 孔融敛容,想了想,才说:“定蜀中以来,长史公亦虑幕府长远,非比以往。” “我非苛刻之人,文举公安心。” 黑熊说罢,就举杯饮茶,握着杯子凝视别处,沉思。 见此,孔融也起身被请了出去。 走出大厅站在走廊里,他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怕不怕死的事情,而死的值不值、有没有意义,会不会造成亏损的事情。 爵禄法的泄密,就是一种警告。 对幕府中高层的警告,好好干,未来人人公卿有望;不好好干,未来极有可能子孙禁锢、宗族禁锢。 当过官,掌握过资源的家族,怎么可能甘心沦为被掌握的资源? 别说崔州平,孔融也很珍惜眼前的一切。 孔氏固然树大根深,但得罪的深厚了,砍掉整个大树,再扶立一棵小树苗也是能应付天下人的。 鬼知道新的树苗,是哪里来的苗子。 不多时,崔州平也被高俊引来。 他两袖清风,什么都没带来。 这也省去了很多事情,黑熊就问:“我现在就问三件事情,第一是为何指使河北出身的官吏妻女刺探夫人出身?” 崔州平不言语,见黑熊直视又目光锐利,才回答:“为全乡党之义。若能得悉夫人出身,自能说动河北冠姓,使之举州来献。在内依托夫人,外有河北之富饶,何愁功勋、富贵?” 一开口,崔州平就停不下来了:“君上有肃清寰宇沉疴之壮志,臣虽敬仰,却难以认同。天下久乱,万民渴望安定。臣以为,君上不妨宽裕容人,留河北一线生机,即刻就能使天下吏民不再受战乱之苦。” “呵呵,自陈国覆亡时,我就信不得各地冠姓。” 黑熊笑了笑:“能内外勾结弑杀国君,也能勾结诸胡寇边。各州士人逐利忘义,我宽裕他们,他们可曾宽裕过旁人?” 崔州平不语,就问:“敢问君上第二事为何?” “不必问了。” 黑熊笑着摇摇头,就问:“我出征在外,长史在内使我能安心于外,此功不可不酬。不知长史公是想去河西四郡,还是要去蜀中?” 崔州平脸色微变,他对蜀中顾虑颇大,思索后回答:“臣愿去河西四郡。” 张绣是河西都督,目前三个都督之一,除了周瑜之外,另一个是比都督高一级的镇北将军刘备。 刘备是半从属,是己方建安朝廷内的合伙人。 黑熊想了想,就说:“就委屈长史公去武威郡。来年待我远征西域时,就征公为行军长史。” “承蒙君上厚爱,臣惭愧。” 崔州平起身长拜,黑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就回去安心休养,诏令不日宣下。” “喏。” (本章完) 第449章 谁人能替 第449章 谁人能替 崔州平之后,谁能接替这个长史位置? 黑熊不由思索这个问题,只要他在关中时,有没有长史都无所谓。 就如在外征伐时就没有行军长史,因为营务都是他亲自调配。 长史这个位置,要将一碗水端平,稍稍有一点底线和良知,做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选一个新长史。 不要求他干什么,只要占住这个位置就行了,免得各方争抢,弄出更大的事端。 想了想,望着崔州平走后的空椅子,他就问诸葛瑾二人:“钟元常可在甘泉?” “回君上,前日午间时就来了,正住在馆舍里。” “持帖邀请,明日一早见他。” 黑熊本打算今天就见钟繇的,可觉得最好还是按着原计划等候一天,这样自己处理的时候也能更加从容、全面的思考、衡量得失。 说罢就起身,对高俊说:“回家。” “喏。” 高俊先行离去,黑熊又嘱咐法正、诸葛瑾:“明日就邀钟繇来我私邸,子瑜留在幕府处理往来文书,孝直挟公文来见我。” “是。” 两个人齐齐拱手长拜,目送黑熊披上吕布递来的斗篷,随后阔步离去。 长史厅,崔州平返回时感慨莫名,对不知所措的属吏说:“收拾我个人物件,天黑宵禁前送到我的宅邸。” 属吏们有气无力应答一声,各自散去。 崔州平一个人神情平静坐在厅内,思索着私事与公事。 西曹司马芝抓着幕府内部人事权,不是他能随意说动的,所以幕府内部的属吏对他缺少必要的敬畏;东曹傅干紧握对外任官的举荐权,公事公办,也不给崔州平拉拢属吏、卖人情的机会。 算来算去,他这个长史过去里几乎就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内内外外的制衡、分权,他这个长史如似摆设。 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就是个摆设。 所以感觉不合适,轻易就做了更换;就如上一任长史刘晔一样,统兵时表现的滴水不漏,但也缺乏亮眼供给,所以外放郡守,脱离了中枢决策。 此去武威赴任,只希望路途安稳。 默默祈祷,如今不仅要从这里搬出去,外面住宿的四合土楼也是分配给他的,算起来是历任长史的配房。 新的长史赴任时,他就要交出现在的居所。 思索前后,确认自己再没干什么要命的事情后,崔州平才取出一页纸张,铺平整后捉笔,在上面开始给诸葛亮写信。 自己倒下去了,诸葛亮那里也有可能遭受一定的牵连。 司金都尉府掌握着巨额财富,不提那些能看不能动的黄金、新式机械,光是每月出产的优质五铢钱,就证明这是一个坐着就能积功的好岗位。 哪怕诸葛亮现在还能保住这个职务,可没了自己,必然有人会攻击诸葛亮。 写信提醒诸葛亮思谋退路之后,他又准备给崔琰写信。 正要提笔,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长史了,这份信写好,也很难送到崔琰手里。 除非通过河北商人的手,但这些商人的底细不明。 也只能作罢,带着一腔情绪离开长史厅。 很快,崔州平即将赴任武都郡守的消息传到了钟繇耳朵里。 此刻钟繇围坐在火炉旁,甘泉馆舍爆满,住满了随行返回的东州士人与他们的家眷。 等到开春天气转暖后,才能为这些人修建新的四合土楼。 故而钟繇来甘泉,就分到了一个新修的屋舍,整个冬季就没住过人。 就连火炕也没烧过,第一次烧就各处漏烟与返潮;第一天的晚上,钟繇只能睡床板。也就是今天,火炕积聚一个冬天的潮气才算散尽。 坐在炕边,他手里搓着半片柑橘皮,搓捏后抬到鼻翼处闻了闻。 似乎这样,就能回味柑橘的芬芳、清甜。 长史杨光见钟繇这幅模样,就问:“元常公,今崔州平高升,谁能接替?” “我说了又不算。” 钟繇说着自己却笑了起来:“非是无人可用,而是不敢大用。崔州平被举于山野,一朝得势,便与河北相互往来。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又怎么会举用大姓、名流之辈?” 杨光也跟着轻声做笑,虽然笑的不是很情愿,但这也是眼前窘迫的事实。 人事权被对方死死抓着,爵禄法草稿泄露,各种现成的县长、县令们反而最为迫切,想要急着推动爵禄法颁行、生效。 这样他们就能根据职务厘定本爵,就算爵位厘定时低一两级,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本爵在,那就能享受各种相关的待遇与权力。 哪怕辞官,也能在家乡、籍贯所在地保持爵位,能以乡老、参议的身份介入地方治理。 这可比当官要舒服很多。 县官、县吏们渴望爵禄法的颁行,而爵禄法颁行之前,杨光这样的人则迫切的想要占据一个有利的职务。 现在看起来,这一次征蜀中回来后,要拿一批县官开刀。 这不由更让杨光感到紧迫,反倒是钟繇岁数大了,对这些事情反而看的更开。 爵位法令这种东西,绝不是轻易能推行的。 打生打死获得的东西,岂会轻易让一大批人窃取大量爵位? 既然人家不肯给,又守得住,你着急也没用。 反正他是持节的侍中、司隶校尉,不管未来如何,只要他保持心情愉悦,活到那个时候,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因而是真的不焦急,还有心思调笑。 彼此笑声停止,钟繇就说:“天下英杰哪个不是高门之后?且耐心等着,大司马自会择优任用。” “是。” 杨光应答一声,他与钟繇也是断断续续的合作,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抱团取暖。 你哪怕保持距离,因为此前担任过钟繇的主簿,在现在的幕府看来彼此依旧是一伙的。 与其避嫌浪费机会,还不如联手。 这时候钟繇的主簿游楚脸色僵硬阔步而入,看一眼杨光,附耳到钟繇身边低语:“明公,适才幕府东曹举用了二十八名县长、县令,二十四人在三辅。” “原有之人作何安排?” “仆听闻原有之县令长提议府仓收归郡县管辖调度,故调入蜀中,去修剑阁道。” 游楚脸上神情松垮,这一下打在司隶校尉衙署的鼻梁骨上了,虽然不致命,可也是满脸血,再也难以掩饰外强中干的本质。 本来三辅都尉的设立就掐断了司隶校尉与各县的联系,弘农有甘宁,河东有商曜,基本上都不搭理司隶校尉衙署。 现在一口气严惩、撤换这么多县令,其他县令以后还怎么看司隶校尉衙署? 钟繇不再掩饰愠怒之色,难道就不能跟自己先商议一下? 还是怀疑,是自己鼓动这些人去索要府库的调度、管理权? 想到这一点,钟繇神情越发的不自然。 郡县地方的府库本就该由地方管理,这没什么好诟病的,不过是恢复正常罢了。 可这…… 边上杨光也是失神,更是感到不甘心与羞怒。 这么大规模的清洗,还成批量的把衣冠之士送到蜀中去做苦力,就算是桓帝、灵帝之时,也不敢如此羞辱衣冠之士。 能成为一方县令、县长的,有几个不是衣冠之士? (本章完) 第450章 极不甘心 第450章 极不甘心 临近二月中旬,一场意外的风雪降临在广袤的幽州大地。 关羽骑乘赤兔马缓慢而行,道路上积雪厚一尺有余。 路边垂下的树木枝条上还有树叶芽孢,被冻结在一层薄薄的冰衣里面。 这场春雪来的迅疾,使得幽州整体春耕不得不延后。 蓟县城内,刘备也走在街头,所部文武吏士也都是便装,正一同与城内士民一起清理积雪。 他没想到离开家乡那么久,返回家乡后接连遭遇不正常的超大降雪。 但春耕也只是初步进行,许多种子还没有透芽,不存在大雪压死、冻死庄稼幼苗的灾害。 甚至这场大雪之后,反而有利于今年幽州增产。 等关羽入蓟县时,主要街道上的积雪都已清理、运输完毕。 魏延在大门处等候,见了关羽快步迎上去:“君侯,主公遣某相迎。” “文长,兄长信中说大司马征蜀中而返,赏赐文书已到,具体为何?” 关羽主动下马,牵着马与魏延一起步行,魏延还伸手摸了摸赤兔的长脸,回答:“某也不知具体,大概与各郡郡守、蜀锦有关。” “蜀锦?” 关羽反问,这段时间把杜氏养在身边,唯一感觉就是缺乏一身好衣裳。 至于郡守官印什么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他是亭侯,地位已经很高了,现在就驻屯渔阳郡密云一带。给不给渔阳郡守的印,他能把郡守该做的事情给做到位。 “是蜀锦,是快马运来的。” 魏延还伸手比划:“很是光彩艳丽!” 随即魏延左右看一眼,又低声说:“君侯,送来的还有聘书。” “聘书?” 关羽眼睛瞪圆,又释然:“怎么兄长他不乐意?” “不知主公是何想法,只是见他长吁短叹,也不敢发问。” 魏延低声回答,只是神态之间并无多少失落之色,就他本心来看,这应该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关羽听了稍稍思索,就说:“我已明白了,兄长非是不满婚事,而是有感于大司马接连攻取凉州、汉中与蜀中,这是生出了蹉跎之意。过几日,此情自解,文长不必担忧。” “是,听君侯这么说,某也是豁然开朗。” 关羽听了呵呵做笑,自己这种挑剔的人都找不到什么可以攻讦的把柄,自己大哥那里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唯一能伤怀的,大概就是彼此的战绩与创业速度。 仔细对比,比不过对方,并不值得伤感。 而是那种仿佛没有天命、强自逞能,害的许多老弟兄家破人亡的精神压力才是最难释怀的。 不是伤怀,是难以释怀。 也如似否定了前半生奋斗努力的一切,这种打击自然很沉重。 不多时,从北门而入的关羽就来到州部的镇北将军衙署,径直入内。 在魏延引领下,直入后院见到了扫雪之后独自愣神的刘备。 “大哥?” 关羽呼唤一声,不见刘备有反应,这才解下斗篷调给魏延,上前几步又呼唤:“大哥?”“是云长回来了,密云降雪如何?” “也是遮蔽山野,与这里一般无二。” 关羽回答着,就来到一侧的火塘处,落座后拨弄炭火。 刘备也搬着椅子凑过来说:“也不知上谷如何了,翼德在上谷,恐怕乌桓又要求救于他。” 关羽放好捣火棍,没有接话,只是沉默。 刘备也是沉默,片刻后才说:“我时常在想,在他来荆州之前,你我兄弟率部走武关道入关中,将会是何等模样。其实与刘景升几次欢宴时,他也有此类提议,愿意资助我兵马钱粮,使我去断曹孟德一臂。” “那时袁本初尚在,我也想着与曹孟德争夺许都。故蛰伏南阳,白白错失了良机。如今思念起来,感慨良多。” 刘备说罢又是长叹一声:“还是蜀中,刘景升与刘季玉交恶,也有意驱使我入蜀,也被我拒绝。谁能想到,偌大的蜀中基业,蜀中吏民与东州兵竟然水火不容,以至于到了争相迎外敌为援的地步。使得大司马不费尺寸之力,便豪取益州百万户口。” 就连当年的江东孙权,现在回头看,也是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轻易被麾下将校卖掉。 在刘备的角度来看,当年退入荆州,西北、西南、东南任何一个方向,只要去碰一下,就能遭遇惊喜,开出一个大大的礼盒。 没想到他秉持道德,一心死磕曹操,竟让后来居上的黑熊开掉了西北、西南的大礼盒。 而他现在被袁尚、公孙度、辽东鲜卑、三郡乌桓夹在幽州六郡这片狭长地带里。 不用兵还好,大家都能低头过日子。 如果想要有一番作为,立刻就会体会到被包围、殴打的滋味儿。 关羽听了,也觉得己方错失了许多好机会。 或许当年接手徐州就不是什么好主意,田豫就是反对这件事情,才以孝顺母亲为由,脱离队伍返回幽州。 陈群也是劝阻此事,可架不住糜竺、陈登这伙人实在是太热情。 结果呢,与袁术死磕,老弟兄折损巨大。 当年若是不陷入徐州的烂摊子,就公孙瓒末期的那种倒行逆施、等死表现,己方绝对能获得幽州豪杰的支持,成为公孙瓒基业的实际继承者、拥有者,会拥有与袁绍争河北的底气和资格。 绕来绕去,如今又绕回了幽州。 看看隔壁公孙度,就凭借天高路远王命断绝,孤身上任,仗着汉室权位,在辽东郡杀豪强大姓如杀鸡,没有来自朝廷的掣肘,对周边诸胡、东夷抚剿并用,白手立下一份丰厚基业,已然成了地区小霸。 难道己方的底蕴,还不如公孙度? 只能说当初去徐州,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官渡一役,河北元气大伤,十余万青壮死在外面,府库空虚,吏民疲惫。 所以就算倚仗手中幽州六郡威势再起,顺利兼并河北……这又有什么用? 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幽州、冀州千疮百孔,只剩下骨架,皮膜之下是蛆虫一样的诸胡。 这些诸胡、杂胡部落翻来覆去汲取一切能汲取的资源,再加上外敌,河北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关中以小御大,必须停下来壮大根本后才会对外继续开战。 己方呢? 虽然出自幽州,但彼时已不同于今时。 就连田豫,也不再是那个鞍前马后的憨厚小兄弟,而是直接、间接能影响三五千武装力量的地区领袖。 所以关羽真不知道该怎么劝,索性就不言语,让刘备自己去适应。 (本章完) 第451章 人心动荡 第451章 人心动荡 济南,历城。 春耕之际,曹操驱车出游巡查、督促。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划分职田,让各级官吏也去耕地。 但青州粗定,各地盗匪还未清剿,武备不能放松,更别说让官吏脱离组织。 关中不一样,经历了大破大乱,几乎是一张白纸。 泉溪侧旁垂柳之下,曹操正双手负在背后观看清澈泉池。 马蹄声哒哒显得格外清脆,随行的曹真阔步离去,在三十几步外拦住使骑,免得扰了曹操兴致。 使骑递出密信,就牵马去一旁歇息。 曹真将书信送到曹操近处:“明公,江夏急递。” “大概是何事?” 曹操头也不回,语气略不快。 曹真这才拆了印封,取出信纸抖开面露惊喜:“是捷报,周瑜督兵两千进袭随城,黄祖、黄射父子设伏,若非太史慈死战解救,周瑜实难脱身!” 曹真看着上面的字迹,笑容洋溢:“俘斩一千二百余人,周瑜本部折损过半。” 这不过是例行通报,曹操不见曹真再说什么,就问:“黄氏父子折损多少?” “并未提及。” “哼!” 曹操不屑哼笑一声:“这么说,黄氏父子伏击周瑜,折损还在斩获之上。” 曹真低声:“或许是太史慈所部凶猛无匹,其部杀伤巨大。” “或有可能而已。” 曹操应和一声,又说:“这封捷报无头无尾,说明战事过程并不顺利。但周瑜遇伏,这说明什么?” “明公是指周瑜左右有心向朝廷的?” “再想。” 曹操转身脸上洋溢着笑容:“可笑周瑜、傅巽擅夺刘景升父子基业,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今周瑜遇伏便是明证,摆在他们面前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尤其是小儿所制的什么爵禄法,这会让荆州衣冠、豪强如何做想?” 曹真听着不言语,认真思索,缓缓点头。 曹操兴致高涨,看着眼前一池清泉,连声赞叹:“好!好,好啊!~” 随后甩动双袖,双臂摇摆姿态高昂张扬,大步流星走向车驾。 曹真见了,赶紧小步跟上。 襄阳城,原镇南将军幕府。 傅巽漫步游览,抬手扶在走廊立柱,缓缓仰头看春日挥之不去的雨云。 刘望跟在他身后,片刻之后,刘望忍不住又说:“崔州平去长史之位,蔡氏不自安,又曾与大司马结怨,如今周公瑾新败困守新野,黄氏猖獗,值此人心浮动之际,岂可轻信蔡氏?” “可是若不能取信蔡氏,又如何能让南郡上下信服?” 傅巽在荆州待的久了,是真的不想大开杀戒。 尤其是和平从刘琦手里获取南郡的情况下,稍有风吹草动,就翻脸狠下杀手,这会对未来外交工作造成很大的困扰。 刘望又劝:“蔡氏纵然反目,又能奈明府何为?襄阳城坚池深,周边雄兵两万,纵然南郡尽反,明府据此城死守,待敌势回落,大司马援军又至时,自可从容肃清南郡。” 见傅巽不语,刘望忍不住低声再劝:“今纵然取信蔡氏,不过维持南郡之局面罢了,于幕府而言,此举何功之有?蔡氏为首,举郡而反,明府据襄阳力挽狂澜,幕府岂能无视?” 见刘望这个南阳人要把蔡氏、南郡大姓、士人往死里折腾,傅巽忍不住说:“若能彼此互信,上下和睦,岂不美哉?” “明府,事到如今,幕府岂会放任南郡豪右乱法?”刘望一脸的焦虑,苦劝说:“大司马亲冒箭矢,遂飞夺栈道得以入蜀,却逗留绵竹不肯向南,如此前后百日才取信蜀中。今若放纵南郡豪右,岂不是助长了蜀中豪右骄横之气?明府若是如此,必惹大司马不快。” 傅巽听了久久无语,也不见刘望再劝,就知道事情必须立刻做个决断。 周瑜遇伏,已经让南阳人吃了小亏。 如果现在再不听南阳人的意见,统率万山大营的文聘,以及驻守宜城的黄忠极有可能擅自行动。 可这么屈服于南阳人,他今后又有什么颜面、威信执掌一方? 见傅巽迟迟不表态,刘望则上前小半步做聆听状,然后长拜:“喏。” 傅巽诧异张口,而刘望迅速后退三步猛地转身,步履飒踏快步流星向走廊转弯处走,对着门下督、主簿几个人狠狠点头:“立刻安排!” “喏!” 两人立刻拱手,转身就走。 这时候傅巽快步追上来,厉目凝声望着刘望:“这是何意?” “我不知蔡氏用什么条件打动了府君,但我必须保住襄阳。” 刘望任由傅巽抓着自己臂膀,也不挣扎,从容说:“襄阳在,南郡伤的不过是皮毛。襄阳若落在贼手,上下士民岂有退路?” 襄阳能控扼汉水,丢了襄阳,就等于丢了荆州。 掌握襄阳的叛军,军事信心高涨,肯定会持续加注,吸引更多的观望者加入,裹挟更多无辜的人加入。 只要襄阳始终控制在己方手里,所谓的叛军,在刘望看来就是人剧烈运动后发的一层汗,轻易就可以擦拭去除。 傅巽死死盯着刘望,刘望毫不退让,两个人戾气滋生。 最终还是傅巽决定妥协,哪怕火并赢了,他也没什么好处。 刘望是考核的七百士人之一,是幕府派到荆州来的人员,不是他征辟的属吏。 杀刘望,虽然不等于与幕府决裂;但解释这个事情,会很麻烦。 杜畿、苏则这两个同龄名士、前辈就是前车之鉴,别看傅家有个东曹傅干,可看看前后两任长史的快速外调,就知道这个东曹大概率也做不长。 虽然傅干东曹举荐的官吏是经过大司马、幕府综合考虑的,但这些人终究要承傅干的一点人情。 关键的郡县岗位,根本不是傅干可以左右的。 但真正能给傅氏家族积累实力的恰恰是各种不要紧的职务,官吏早晚能升迁,可欠下的人情就不是能轻易偿还的。 所以傅干这个东曹,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得到调整。 傅巽衡量许久,松开手,盯着刘望双眸:“仅此一事。” “谢明府宽宥。” 刘望稍稍整理衣袍,声音平静:“仆怀疑蔡氏会在席间行刺、或挟持明府,稍后若有变故,还请明府及时躲避,以免误伤。” “我亦有一手好剑术,不必担忧。” 傅巽干巴巴回应一声,刘望只是笑了笑,拱手施礼并后退,却始终看着傅巽。 相隔五六步,刘望才转身背对傅巽。 望着离去的刘望,傅巽抬起右手看了看手上的茧子,缓缓按到剑柄拔出宝剑。 转身走了几步拐出走廊,猛地持剑甩袖振臂一记横斩。 剑刃斩入右首廊柱三寸余,又被他拔了出来。 观察剑刃处光滑如镜,这才收剑入鞘,甩甩右手,朝着即将会客的大厅走去。 (本章完) 第452章 防患未然 第452章 防患未然 “嘉禾,每日产五粒。” “嘉禾谷粒,食之可充一日之饥。” 甘泉,黑熊乘闲暇之际来到自己的田边研究谷物改良。 可不管是粟黍还是小麦,只要被白法力洗练,统统都会变成嘉禾。 神莓、血桃只是加速伤口痊愈,恢复体力,并不能让饥饿的人变为饱餐状态。 可嘉禾谷粒,皆是黄豆大小圆滚滚的,被谷壳裹着。 反复洗练许多次、许多种,见都是嘉禾。 黑熊不由失望,这比对人心的失望更为失落。 如今两颗血桃树,日产十枚桃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够用。 想要快速激发蜀中、南中太平道的狂热状态,就要保证桃子的足量供应。 之所以给李封吃掉一颗寿桃,考虑有很多。 第一是答应、欺骗过这家伙,阐述了杏林之道,一颗寿桃应该能让李封拿到想要的寿数。 吃掉寿桃,才会有寿桃核,才能洗练为血桃树。 寿桃这种东西,手里保留一颗应急就可以了,再过半个月又能结出一颗。 所以给李封吃掉一颗,保证李封的身体状态……若这样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总不可能是喝水呛死,往死里收拾蜀中官吏、士人即可。 洗练、改良五谷的计划落空,黑熊也就离开田埂。 路边木棚下,法正斜躺着闭目小憩,另一手抓着一柄白绢彩绣折扇缓缓摇动。 比起留在幕府里处理公务,法正更喜欢跟着黑熊到处巡查,反正诸葛瑾也很珍惜这些工作机会。 他身边的人扯了扯法正的裤腿,法正醒悟,立刻起身:“君上。” “倒是让孝直累着了。” “不敢,君上说笑了。” 法正收好折扇,分给他的职田也在附近,只有六百亩。 这根本不是法正两口子能操持的,他官秩六百石,能雇工六户。 可现在的关中,很难找到无地的佃农、雇工,只能掏钱从官府租来六名奴隶,以协助他耕种。 他现在不缺钱,置办了充足的耕牛、挽马和耕具,所以轻易完成了春耕工作。 至于后续的锄草、除虫之类的,他的夫人会引着六名奴隶操持田地。 黑熊落座,随行的典韦递上一壶温热的茶水,他提着茶壶给桌上木杯里倒水,左右眺望:“去年来这里时,觉得田野、山势开阔,如今看起来,还是狭隘了些。站在高山,竟不能眺望更远,反倒是被层层叠叠的山峦遮蔽了视野。” 法正举杯,也是眺望:“君上舍弃南山来到甘泉北山,若是嫌弃北山狭隘,那何处能和君上心意?” “不知。我只是偶然有所感慨,孝直不必在意。” 黑熊饮一口茶汤,才说:“这几日公文里多有诟病,认为两位主簿并存,不利于黄阁运行。我欲改主簿为秘书台,孝直任秘书令,诸葛子瑜做秘书监,余下秘书如旧。这样一来尊卑有序,今后再出征,孝直相随,也能展示行营政令高于留守之区别。” 法正听了略皱眉,两个主簿并存也的确不像个事,但诸葛瑾是个宽厚、懂退让的人。 对于这种人,法正也是比较尊重的。 这种人越多,大家的生活、工作才能舒适。 他们内部都没闹什么事情,外人也说三道四? 可也觉得改进主簿黄阁为秘书台的设想很合适,于是点着头:“如若君上设想,秘书台是另开一处办公,还是依旧在黄阁内?”黑熊居所,会涂成朱黄色。 黄阁的黄,跟黄门侍郎的黄,是一个黄。 “既然设台,就另开一处办公地,但依旧当值于黄阁。” 黑熊端着茶杯沉思,衡量得失利弊,秘书台要留在眼皮子底下使用,这帮人就是自己的喉舌。 如果失控了,乱说搞乱命,就算轻易平息,也会造成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信任危机。 于是就对法正说:“秘书监留守、总管台事;秘书令当值于黄阁。这样今后再出征,秘书台自守不动,外人难以沟通,省去了许多隐患。” 法正听着连连点头,想到官秩与职田数量挂钩,也就息了询问新官秩的心思。 不想黑熊喝完茶,补充说:“秘书令官秩千石,秘书监官秩比千石;其下再设秘书仆射,官秩六百石;令史,官秩六百石;再次是秘书郎,官秩四百石。” 随着他说完,周围几个秘书郎齐齐面露苦色,秘书郎原本官秩三百石。 能被选中担任秘书的,普遍家资微薄;靠着微薄俸禄与赏赐的马匹畜力协助下,以及家人的帮助下才完成了三百石职田的耕种、收割。 见这些人的脸色难看,黑熊又说:“今年春耕完毕,明年秘书台按新官秩重新授田。” “是。” 几个秘书郎起身拱手,也都露出笑容,官秩增加一百石,这意味着家里又能多养活两个孩儿。 他们的俸禄结算下来,足够养活家人,置办一些工具。 作为黄阁成员,三餐与黑熊挂钩,不会短缺吃的;尤其是出征在外时,肉食不绝。 一些秘书郎反倒筋骨越发的壮硕了。 还有服装、鞋袜以及被套褥子之类,一年冬夏两季也都有赏赐。 比起其他机构的同官秩官吏来,黄阁的待遇格外好。 法正则坐在边上思索,反问:“君上,未来爵禄法颁行,如臣这样的官秩千石的人,是否只能置办千亩私田?” 这是关中一些官吏置办私田的标准,官吏也多处于重新创业、开辟家业、门第之时。 “嗯,官秩多少石,就对应多少亩私田限额。” 黑熊说着抬头远眺,余下的话他不想继续讨论。 收税环节的成本只会越来越高,官吏群体也会越来越庞大。 人都是好逸恶劳的,都想让亲戚子侄、外甥之类的从事一个轻松闲逸、旱涝保收的好职务。 最好不用承担责任,也没有人能问责。 所以官吏队伍的壮大,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这就让黑熊很难办,职田令最初目的就是激发官吏耕田、生产粮食的积极性。 但现在他想将职田、私田数量与爵禄挂钩。 这个事情过于繁琐、浩大,现在还得藏着,等青华卫训练的人充实关中各县基层后,再推行不迟。 至于益州,只能特事特办,给他们一个为幕府立功、升爵的窗口期。 希望他们能抓住机会,别让自己难做。 (本章完) 第453章 应对措施 第453章 应对措施 巡田兼春游踏青完毕,黑熊返回幕府驻地,中乡。 随着春耕结束,民力、军力也调动起来,开展推进各项工程。 他不喜欢筑城,目前对大型宫殿、林苑、园林也缺乏兴趣。 各处工地也只是修筑、增筑四合土楼、圆形土堡为主;辅以河道清淤、道路修缮,同时尽可能的种植各种林材、果林、桑田。 除了闭营训练的五营青华卫士外,其他一切调度范围内的人力都在忙碌。 幕府驻地内,原本留守的幕府官吏决议在这里修一座甘泉城。 但黑熊返回后否决了这个预案,依旧是节省人力,增修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土堡,犄角旮旯或道路要冲、险要不便通行的地方建设圆形土堡。 作为让步,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幕府驻地暂时分为三个乡九个亭,幕府驻地就是中乡,其左右就是西乡与东乡。 为了与其他县的各乡做区别,可以称之为甘泉中乡、甘泉西乡之类。 各乡管境内人口流动、统计,各乡下面的亭管理治安、夜禁与巡查。 甘泉并未设县,这样一来就将幕府驻地的民事纠纷、治安、调查权从幕府各司、各曹剥离。 幕府驻地内,黑熊脱去素白罩袍,换了一双清爽木屐顺带简单洗洗脚,才饮茶处理积攒的公文。 可能是一口气处理了二十几个县令长,这段时间骚扰他的繁冗琐碎公文明显减少。 也可能是春耕之际官吏从事耕种、劝农;现在人力也投入工作,所以纠纷减少,总之许多无意义的公文客观上显著减少。 整理好心态,当他翻开摆在最上面,也是秘书台认为最重要的公文时,不由眯眼:“傅巽果然弄砸了。” 法正立身在侧,抬眉观察,见黑熊神态平静,并无恼怒之色。 于是法正小心解释:“自傅巽设宴诱杀蔡琰兄弟以来,南郡豪右便与他离心。刘季玉自蜀中撤离时,带走了许多轻便连弩,傅巽对此疏于防范,这才遇刺。” 听了这个解释,黑熊也只是哼笑一声。 随即翻阅其他相关的公文,见几方视角阐述的内容符合法正的解释。 黑熊将相关的公文竹简放在一起:“我出入幕府,往来东乡、西乡之间,太史文恭寸步不离,尚且铠甲不离身。他傅巽如此轻率,我不是恼恨此人自轻受伤,而是南郡五十万男女自此多事。” 法正听了不语,对于正值轻狂年龄的黑熊却如此的谨慎,他也能想明白原因。 陈国王室因陈王、国相骆俊外出抚慰灾民时遇刺,进而国灭,一切都在里应外合之下被袁术一口吞了。 所以大司马穿着铠甲入睡……也是很合理的。 至于南郡的问题,法正看来也不是大问题。 要不要南郡,哪怕南郡现在丢失,也影响不了什么根基。 南郡对荆州局势影响很大,但对己方来说,南阳才是底线。 剥开南阳的这层皮,其实真正出兵干预、反击的底线是南乡。 可真到触及底线时出兵反击,以大司马过去几次征战的气势……荆州人挡得住么? 基于这样的考虑和认知,法正认为南郡的反抗只是针对傅巽个人的行为,而不是针对幕府、针对大司马发起的叛乱。故而法正心态也是平和,能轻易一眼看破关键。 黑熊思索着,就说:“值此动荡之际,成武侯不能居家守孝了。行书尚书台,诏拜成武侯为伏波将军、行南郡守,所领如旧。” 把刘琦放回去,才能重新约束南郡的士人。 一边说着,也在思索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另拜文聘为征虏将军、黄忠为荡寇将军、刘磐拜为北地郡守,赐爵关内侯,食邑百户。” “除段煨郡守职,拜为南阳郡守,行镇南将军。使其于河西四郡募选精骑,定步骑两千人,移戍南阳。” 用段煨去南阳当预备队,能有效警告江夏方面的黄祖父子。 他们可以伏击周瑜,欺负周瑜缺乏战术突破能力。 把段煨送过去,段颎、段煨这两兄弟的凶名其实对荆州人来说是一种洪水一样的灾难。 段颎的杀性不必再说,段煨虽然在关中十部帅里混的不上不下,可却是亲手诛灭李傕三族的人。 能从关中厮杀、混出来的人,本就浑身染满了血。 派段煨去,就是对黄祖、荆州人进行血色警告。 而段煨本质上是个善于组织军民屯戍、恢复民力的人,南阳很大,只经过刘备精心治理了一年时间,很多事情即将走上正轨,就因为刘备急着与曹操决战,所以没能一举成功。 后面的周瑜也是一样的问题,没能将闲散在外的流民吸纳、组织起来。 只要能镇住场面,保持安宁局势,再积极招抚流民,自能加速南阳的恢复。 黑熊说罢,法正已完成了速记,一字不落写在一张纸上,双手捧着上前:“君上?” 黑熊扫一眼上面的相关调动内容,这才捉起朱砂笔在末尾随意画了个闪电符号。 他很是随意、率性的一个闪电符号,就是草稿移交令史书写正式文书的凭据。 法正立刻将这道令文交给当值的令史韦康,韦康在绢上书写,负责持印的人也观察绢上行文与草稿无异后,才取出印盖下。 很快公文送到法正手里,法正也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疏漏、错别字后,才递交给黑熊。 黑熊拿起朱砂笔又是在末尾随意写了个尾巴有点长的闪电符号,当即这道公文就发往尚书行台,交给侍中刘艾签发、署名。 许都朝廷仅存的两个合法侍中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刘艾的职务就是以侍中守尚书台。 尚书台里没有尚书令,也没有尚书郎,就两个负责誊抄公文的尚书。 委任这两个人当尚书,就是因为他们曾经担任过这个职务,再次担任、充任关中尚书行台的尚书,本身就会有一种合法的味道。 快刀斩乱麻一样处理了这件棘手的事情后,法正不忘询问:“君上,傅巽如何发落?” “待刘琦赴任、接管南郡后,使傅巽乘公车返回关中治伤。另外,将孙权征回来吧,再留在南阳,不利于周瑜做事。” “喏。” 法正这次转身去口述传达,这次没有涉及郡守、将军级别的委任、调派,法正过去口头传达即可。 (本章完) 第454章 未来可期 第454章 未来可期 甘泉东乡,白鹅谷。 青春楼上,夕阳在侧山风徐徐,黑熊端着新酿的清甜甜米酒水,斜倚护栏,远眺结伴下山的鹅群。 鹅群凶猛,山谷里的草芽始终只有浅浅一层,远不及坡上葱郁、茂盛。 为了扩大鹅群觅食范围,只能在更远处设立岗哨守住道路,并采伐不必要的低矮灌木、荆棘林子。 饮着酒水,黑熊想到南郡发生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冷哼:“这群渣滓不懂的尊重人,现在被教做人了。” 窗户后面,甄宓正布置饭桌,听了后就笑说:“傅巽也是一时疏忽,郎君何必与这等人再做计较?” “我心疼的是襄阳的繁华。” 黑熊转身,当值在左右的吕布、典韦一左一右推动滑轨上的推拉纱窗,将窗户封死。 天气开始转暖,要早些防虫。 今年开始洗练鸭蛋,等鸭群扩大一些后,会方便除虫。 窗户合上后,吕布、典韦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去门外当值。 甄宓左右伺候的女官也都退下,黑熊坐在主位拿起筷子夹起牛肉片放在姜汤里涮了涮,见变色后,就夹出来蘸了芝麻酱,送到嘴里咀嚼。 随后又给甄宓涮肉,同样纤薄的肉片,多煮了半个呼吸。 夹给甄宓时,黑熊说:“你我过襄阳时,也只是在码头市肆采买了些许物件。襄阳城那么大,你我未能游历,若为乱兵所毁,岂不可惜?” 甄宓端碗来接肉片,问:“那何时才能再游襄阳?” “快的话三年,最迟五年。” 黑熊说罢见她似乎不信,就说:“你我须有一人坐镇甘泉。等我击破、重创辽东鲜卑,迫使鲜卑人西迁后,才能抽身去襄阳。在襄阳理顺荆州防务后,才能再做别的。” 三年时间,足够关中各处有一年以上的积蓄。 至于鲜卑人,安排给这些人的使命就是接替羌人、驱动羌人,制造更大范围的灾难。 也只有自己离开关中去襄阳,刘豹这个人与现在的南匈奴才敢率部西迁。 那么大的西域,哪里是诸羌、鲜卑能洗干净的? 没有匈奴主力的介入,西方世界历史必然是不完整的。 甄宓细嚼慢咽,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那河北呢?” “河北啊,袁尚可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忍心攻伐他?” 黑熊认真看着她:“幕府需要一个敌人,没有了敌人,幕府的形体也就失控了。我要留着袁尚,借他的手为幕府塑形。战乱到了现在的地步,再乱十几年,也无关轻重。你也安心,我不会主动侵扰、袭击河北。” 甄宓缓缓点着头,又感觉吃下去的牛肉让她不舒服,嘴角轻扯神情不适,又用很低的姿态询问:“那可否设计迎回妾身的亲族?” 黑熊明显看到她有犯呕的迹象,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机会合适,我会派人引导。现在幽州难得和睦,我不想再打仗了。” 甄宓对此轻轻点头,她也明白,她的身份如果暴露,袁熙那里肯定会变成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就连袁尚,也不得不站出来讨伐关中。 虽然这点小小的不道德如今极有可能演变成关中士民津津乐道之事,但对她的未来不是很友好。 这一刻,她想换个新身份,就低声说:“袁氏陪嫁来许多罪官妻女,族裔多被袁绍、袁尚诛灭。妾身或许能从中找到合适的人物,假冒其人。” “不妥。” 黑熊又给她夹肉,认真说:“百密一疏,等到以后,各种亲族、乡党攀附而来,如何能掩饰?事已至此,何惧袁氏、河北?假冒她人,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见她细嚼慢咽吃肉,黑熊又给自己涮肉,详细安抚说:“家人、亲戚的事情,也不必过于忧虑。只要我关中势大,袁尚难伤你家一人。此事暴露,河北人绝境逢生喜出望外,保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协助袁氏加害?” 他们吃肉之际,钟繇正领着几位夫人、侧室在一起吃涮菜。 他不可能将奴隶直接赎买,买来的是使用期,五年期满后才能赎回自由。成年男子都在从事重型劳动,或者危险工作,钟繇租借、买来的多是女眷、老弱。 他的职田足足两千亩,勉强耕种完毕后,就只能带着全家妻妾、仆僮、奴隶们一起吃野菜。 现在他的处境很不妙,自从上次会面之际,幕府洗掉二十几名三辅县官后,司隶校尉衙署的权威、影响力大跌。 但大司马依旧对司隶校尉衙署保持敬意,不仅没有裁撤,终于确认了司隶校尉衙署各级官吏的职田。 原本只有钟繇有职田,这次职田涉及司隶校尉衙署各级官吏……这意味着所有官吏都有了稳定的收入,也能根据官秩承租奴隶,又或者雇佣更多的雇工。 最重要的是,爵禄法一旦施行,司隶校尉衙署里的各级官吏就能根据现在的官秩倒推本爵,哪怕降个一二级,也对得起这段时间的辛苦。 因而钟繇近来心情大好,至于下面各县的那点影响力,丢就丢了吧。 反正幕府管的严密,这些县令长秋收、夏收时也不敢私藏粮食。 既不敢私藏,更不敢给司隶校尉衙署输运、补充钱粮。 这样的各县,继续抓在手里没有实际好处,更会招惹祸端,这么抛弃掉,等于丢掉了风险源头。 所以钟繇一点都不心疼,他现在只想维持住司隶校尉衙署的框架,衙署内的官吏也保持了同一个目标。 只要保住衙署的框架,撑到爵禄法颁布,那就算是上岸了。 从这艘破破烂烂随时要沉的船,跳到了幕府的康庄大道之上。 不仅钟繇放弃了各县的影响力,他的属吏团队也选择放弃那点可有可无的影响力。 就这种情况下,一家人美滋滋涮菜之际,门房仆僮来报:“明公,卫先生求访。” “哪个卫先生?” “呃……是河东卫尚书,卫伯觎卫先生。” 仆僮赶紧解释,低着头,等候发落。 钟繇放下筷子,起身对几位夫人、妾室说:“你们吃吧,我去见见伯觎,深夜造访,必有要事。” 见几个女人面露担忧,钟繇只是抬手摆了摆示意无妨。 拿手绢擦拭嘴唇、胡须后,钟繇起身经过仆僮时嘱咐:“以后他再来了,就说是河东卫尚书,别再说什么先生。” “是,仆明白了。” 仆僮赶紧长拜,跟着钟繇快步离去。 钟繇走着,心中不安,真的想不明白卫觊好端端的来找自己做什么。 很快到大门处,见到举着火把,一脸焦虑的卫觊,钟繇不由脸色更难看了。 他的好日子正在向他招手,实在想不明白卫觊放着好好的尚书不当,还来找他做什么。 见钟繇脸色变化,卫觊立刻低声呼喊:“元常公,有诏书,有诏书在此!” 莫名的,钟繇长舒一口气,惊魂初定,立刻皱眉:“既然是诏书,何不早言?再说这由谒者从事宣诏,怎么会劳烦伯觎?” “是大司马的手令,命我来见元常公。” 卫觊解释,抬步迈过门槛儿,去看守门的仆僮,仆僮见钟繇不反对,则将门关上,拉上门闩。 钟繇拉着卫觊手臂往楼梯走,就问:“具体是何事?” “与华歆有关,大司马见尚书台单薄,欲征华歆为尚书。” (本章完) 第455章 立场变化 第455章 立场变化 静谧书房里,钟繇亲自烹茶招待卫觊。 卫觊端坐对面,闻着茶香,颇为感慨:“整个关中,能饮这太和山春茶的也是屈指可数了。” 这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自前年茶叶行情暴涨后,使得茶叶品类细分。 从今年来算,春茶能算是一种百户制度下专营的贡物了。 荆州地区就派了三个百户所,都安置在武当山一带,搜寻茶山而建。 山中的茶树不做迁徙,就地建立生产队,构建山寨堡垒,平时采药探矿或伐木开地,为扩建茶庄而做准备,季节到了就采茶、制茶。 每一个茶山生产队,就相当于一个茶庄。 三个百户,足有十五个茶庄山寨。 以卫觊的地位,根本分不到春茶。 整个尚书行台,目前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就是一个誊抄、盖章的机构。 除了守尚书行台的侍中刘艾能获取一些春茶外,其他两个轮流当值的尚书就是个人形印刷机,负责将幕府东曹移交的公文誊抄,再以尚书行台的名义发表。 两汉制度下,尚书台不具备议政、提案的权力,就是个决策后盖印的地方。 只是平时好几个公府一起运转,尚书台可以从相关的几个提案里筛选一个进行公布。 当只有一个公府时,这就是独一无二的霸府,霸府的公文移交到尚书台时,尚书台就失去了选择权,只能立刻发布,或者延迟发布。 曹操此前的司空府就是霸府,现在的大司马幕府也是霸府。 霸府的霸,就是独霸、称霸的霸。 这种情况下,天子的廷臣如同摆设;何况现在关中没有什么天子廷臣团队,有的就是两个可以代表先帝的侍中。 面对卫觊的感慨,钟繇神态平静,这是他拿脸凑上去换来的,可不是看在面子上早早送来的。 其中差异很大,虽然结果相同。 但这种差异,没必要向卫觊讲述。 待茶汤煮好,推一碗给卫觊,就好奇问:“今尚书行台内两人轮值,为何还要征华子鱼?” 卫觊举托茶碗吹了吹,抬眉回答:“是这样的,子鱼先生隐居骊山讲学,拒绝王仲宣、蔡昭姬邀请,其门徒由百余人渐渐增多到二百余人,多在山中开地耕种,或采集狩猎,籍此谋生。” 对此钟繇点着头,小饮一口热茶,细细品味其中滋味儿,示意卫觊饮茶,才从容讲述:“此事我也有所听闻,倒也心生羡慕。只是大司马忙于大政,岂会留意华子鱼之事?” “是军谋祭酒路粹,此人以华歆违令开讲私学,私学内容与幕府大政略有相左。故建议大司马征辟此人,以免来日幕府难做,大司马自是允许,故移书行台。” 卫觊也是小饮一口,眯眼品味一番,继续说:“华子鱼之妾,乃陈相骆俊之遗孀。这其中,或许有些我等不知的内情。仆遣人持诏书去骊山,华子鱼拒辞不受。恐此事为小人作梗,再败坏了华子鱼性命。故希望元常公书信一封,以劝华子鱼。” “华子鱼能知什么内情?” 钟繇端着半杯茶沉吟着,思索片刻又说:“若是管宁管幼安在骊山,我倒是相信管幼安会以性情拒辞征辟。而华子鱼此人,怎么说呢,颇有报国之心,恐怕是嫌弃尚书行台。” 卫觊轻轻点头,放低声音:“正是如此,据使者说,此公对此颇多诋毁。” 尚书行台是个很妙的主意,作为尚书的卫觊虽然不满现在没什么权力,地位也不明显,但局势是会变化的。 待在尚书行台好好干,卫觊相信自己不会被亏待。 大司马还是很有底线的,王邑这些人都活的好好的,马腾、杨秋、段煨都陆续启用。 这让卫觊看到了远大的前程,至于称王、称帝或者是称公这种建制百官体系的事情,虽然能确立、分润现在的战果,但会将关中超然地位拉低,使得己方与各方一样,成为乱臣。只要大司马这里始终使用建安年号,再用担任过尚书的几个人重组尚书行台,那己方永远都是奉先帝烈志的正朔。 哪怕淮南天子传承三世,在己方看来,那始终都是个伪帝、假皇帝,是篡逆之辈。 守着大司马幕府,己方永远都是建安朝廷的正统所在。 至于华歆,卫觊也是觉得这个人想要一个高起点,不能以郡守两千石再次起家,怎么也要步入幕府中枢。 所以尚书行台里的尚书职务,对华歆缺乏吸引力。 见钟繇点破那层纸,卫觊继续说:“此公是待价而沽,或许是以为大司马欲上尊号,这才如此做派。就恐他沦为杜畿之流,徒增笑谈。” 钟繇饮尽杯中热茶,重新添注茶汤,皱着眉:“他这是不清楚大司马秉性,将大司马当成了董卓、曹操之流。此事伯觎安心,我自会与他讲述明白。若还是这样,那就依法惩治。兴办官学,禁绝私学,乃大司马入关中第一大政,岂可因华子鱼而荒废?” 想讲学,你去长安大学找个地方当众宣讲,有的是学生听。 哪怕带着自己的学生团队去长安大学专门给他们讲学也可,但不能私下讲,必须公开讲。 过去那种隐居在家,给乡党子弟讲学,缔结并增固自家与乡党的领导、从属的关系,如今实属取死之道。 把蔡昭姬从匈奴那里迎回来,难道只是为了兴复蔡学? 给蔡昭姬安排资金、人手,难道仅仅只是整理汉匈典籍,是为了重编汉、胡乐章? 肯定不是,蔡邕的这个女儿,极有可能已经开始负责重编汉书。 蔡邕女儿主导的汉书,董卓、蔡邕会是个什么身份、形象? 彻底洗白是不可能,但汉末大乱的真相定义权已经从关东转移到了关中、关陇,即关西人手里。 关西人的眼里,汉末之所以大乱的根由,就是无底线的党争。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明显也有受害者,那就是西州士民。 未来新编的后汉书成书,那么汉末大乱的根由归类于党争,那党争的起源、源头是什么? 故而禁绝私学,打击地域结党,就是再正确一件事情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华歆,就是郑玄复生,也得要去长安公开讲学! 钟繇在这方面反而看的明白,也看的淡。 他无儿无女的,到了现在的岁数,反而能放下、搁置这方面的心思。 卫觊也是无所谓态度,河东乡党基本上都贬成了奴隶,或充入敢死营。 私学这种事情,跟卫家没关系了。 只要老实做人,维护好与蔡昭姬的关系,卫家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立场很重要,卫觊也不希望有人继续挑衅、激怒那位大司马。 这位的横空出世,可以理解为汉室天命未绝,也能理解为宗室力量的反扑。 二郡士人举族贬为奴隶的事情,也就他能干成。 就担心华歆惹出事情,导致连累大批士人。 沾亲带故的,株连之下,连累到自己岂不是很冤枉? 见钟繇承诺下来,卫觊也是安心不少。 (本章完) 第456章 盛情难却 第456章 盛情难却 骊山北,靠近新郑的一处山沟。 深入三十多里路,就是华歆隐居地。 这里本就有村庄,华歆带人隐居此处后,前来依附的足有二百余家,如今发展到三百多家。 村庄破落,依旧有残存的百姓。 这些百姓也就十几户,根本不敢得罪华歆这些外面有人脉、关系的人。 客大欺主,故而双方相处的很是和睦。 泞濛山雨淅淅沥沥,华歆也没有讲学,正与王修、邴原一起饮茶,看草庐外远处的深山轮廓。 空气鲜润,新来关中的邴原讲述曹军在青州的所作所为。 华歆、王修俱是神情悲痛,曹操这次入青州倒是没有大造徐州那样的杀戮,但也十分凶暴。 所过之地,衣冠尽没。 虽没有杀多少人,但青州各郡的衣冠之家,就如太原、河东二郡一样,尽数破家。 原有青州各郡的种种一切社会关系,都被曹军暴力摧破,一切都在重新规划。 各种美好的东西,自然落到了曹军手里。 田宅、产业、妻女哪怕牛马、部曲奴隶,都落到了曹军手里;就连自身,也被曹军抓在手里成了罪囚。 曹操那里不缺基层军吏,也就没有多余的位置安置青州士人。 除了官吏,曹操那里什么都缺。 除了黄河北岸的平原郡大部,只要是黄河以南的区域,都被曹操吃干抹净。 就连着吕虔所领的泰山郡,随着曹仁督兵入驻,也是如此做派。 曹仁所督的官兵比泰山群盗还要凶猛,王家、胡毋家这类有名的大姓、豪强虽然汉末群雄初起时元气大伤,但现在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但依旧被曹仁摧破。 整个泰山郡,也就南部的羊家、鲍家免过刀兵洗劫与破家,其他稍有规模的寒门豪强,也都一并摧破。 曹操占了迎奉天子、大义的便宜,也吃够了这方面的苦和亏。 而现在,不过是将当初吃的亏和苦,从青州、泰山人身上补了回来。 这次行动结束后,曹操之下将高度整合,如此关中。 邴原也就跑得快,否则极有可能抓到山里去挖金矿,或者去砍树。 故而讲述之际,邴原可谓是泪流满面以至于哽咽再三。 王修本就是大姓出身,这次也没躲过曹操的刀。 随着邴原哽咽不能言语,王修才感慨说:“曹贼倒行逆施穷凶极恶,十倍于董卓!” 董卓再坏,生前也大肆举用士人,哪怕避入关中,也没有杀几个关中名士,反倒和谐共处。 华歆默默无语,他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 一个个的都比他坏,比他想象的还要坏、奸邪、凶恶。 随即就见王修说:“青州经此大难,曹军也将脱胎换骨。未来征伐青州,彼辈上下齐心而同欲,大不同于以往。此事要详细记述,我要呈报大司马,以免轻敌。” 华歆闻言也是轻叹:“曹操奸滑恶毒,就不怕祸及族裔?” 这时候邴原声音干哑:“其子曹丕病死,或许就是报应。但我出逃平原时,也听人推论,说是曹操诸子病亡或失散,是为隐匿行迹,以便改易姓名潜伏民间。凭此避祸,可知曹操何等凶暴。” 王修也是痛心不已,点着头:“是呀,此人自知非大司马敌手。知晓必死,存有子嗣生路,生前必做极端之恶。” 华歆默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两人。 他是平原郡高唐县人,高唐县就紧挨着黄河南岸,自然也在曹军屠戮范围内。 可问题是高唐县在青州西部,挨着兖州,属于曹军进入青州的桥头堡。 那时候的曹军还没有决定在青州大肆杀戮,给了高唐士人一个选择的机会。虽然高唐士人没有果断做出明确选择,但后面曹军进展迟缓,不得不发狠大肆屠戮……风向不对,高唐人总算抓住最后机会加入了曹军。 所以华歆家乡遭受的破坏并不算严重,何况离家那么多年,即便遭受灾难,华歆也缺乏那种感同身受的悲痛感。 反倒是邴原在侧哽咽伤怀不已,情绪感染,更让华歆难受。 三人相顾无语、沉默悲痛饮茶之际,王修的卫士进入小院,踩在湿滑青石小路,一身防雨皮斗篷:“祭酒,山下有使骑。” “小心应对。” 王修隔着窗户对外嘱咐一声,整理情绪对两人说:“事已至此,我等残存苟活之人宜当节哀,以保重身体,以图来日兴复此仇。” 邴原勉强点头:“使者应是来寻叔治的,叔治自便。待安置乡人后,某再叨扰叔治。” 对此王修答应,就双手撑着桌案站了起来,披挂涂漆的硬质皮斗篷,戴上一顶圆形大檐防雨毡笠,临出门对起身来送的华歆拱手:“子鱼留步。” “叔治慢走。” 华歆拱手,也是神情晦涩,眉目阴沉泛着忧愁。 家乡士人融入曹军,青州士人更是被大创,他这种客居外州的人,伤心乡人、州人的遭遇,更因失去根基而感到失落。 一个被打烂了的青州,显然不值得幕府为此授高官、要职给他。 很快王修去而复返,带来一封盖着司隶校尉印封的竹简木牍给华歆:“信使非是寻我,这是钟元常给子鱼的。” “给我?” 华歆神情奇异,他这个人多疑,总觉得钟繇是危险的源头,不想跟钟繇产生什么亲密关系。 可王修就在身边,又是经手人,这个时候拒绝也没意义。 于是华歆破开泥封,翻开木牍,取出里面夹着的竹简。 卷起竹简重新铺开,他坐在窗边独自阅读。 信中钟繇详细讲述长安大学之重要,以及关中管理百姓户口之严格,希望华歆不要自误。 华歆脸色变了变,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些人也在户口管理范围。 只是给乡党讲解经义,这真的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环,竟然也惹来幕府的注视。 他不由瞥一眼趴在矮桌上的邴原,可能是邴原带来的这批逃难士人,让幕府注意到了他。 此前有骆统在,关中郡县官吏睁只眼闭只眼,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邴原带逃难士人入关中也来依附他,官吏已无法再坐视。 所以征辟自己为尚书,只是一个另类幽禁、限制自己活动范围的处理办法? 不同意、拒绝征辟的话,下次来这里的,会不会是县吏督领狱卒与周围的义兵? 期望破灭,华歆心情低落,神情难掩。 王修见状,关切询问:“子鱼,究竟何事如此失神?” “是大司马征辟某为尚书之事,我听说尚书行台公务闲散,故不愿赴任。钟元常听闻后,为此事特来信规劝而已。” 华歆失神落魄:“如此盛情难却呐。” 邴原红着眼抬头盯着华歆:“子鱼不可再拒绝,这是好机会,能否为家乡复仇,就在我等数人,自当矢志辅佐大司马,以诛除曹贼为任!” “是,乡仇不敢一日不敢忘。” 华歆也老实说:“最初只是嫌弃尚书无权,为复仇,当图要职。” 王修在边上也缓缓点头,鼓励说:“子鱼且先赴任,若有机会,我向大司马当面举荐。” 华歆听了,面色不该,也只是缓缓点头,暗暗握拳。 (本章完) 第457章 战端又起 第457章 战端又起 春雨连绵,王修冒雨北上甘泉。 他是征服蜀中时奉命前去安抚南中郡县官吏以及土汉豪强,同时携带礼物前往交州拜谒袁谭。 也算是安抚、拉拢袁谭,免得袁谭胡思乱想。 此前与交州相隔甚远,袁谭也乐意拥有一个不接壤的强援,以威慑交州土汉豪强。 但如今南中地区与交州接壤,为了避免袁谭有不好的想法,于是王修负责出使。 这是一种示好拉拢,也是一种间接的威慑。 稳住交州对稳定南中形势有着相对关键的作用,让南中地区与交州相互较劲,自然利于幕府遥控,使之保持均衡、稳定。 完成使命后,王修北上。 带来了一批如似贡物的交州、南海土特产;只是听闻邴原也来了关中,这才抽身前去一见。 王修北上时途径河渠,见细雨之中依旧有军民驾御牛车,或用挽马拉车,正往河渠堤岸,主要是南岸运输成卷的芦苇帘子。 而河渠之上,还有连成龙一样的原木正顺着湍急渠水向下漂浮。 两岸也有骑士看管,不时分派人手用长竹竿挑拨滞留岸边的原木。 王修揭开窗帘看着车外冒雨施工的关中军民,不由轻叹。 团队里的随员步骘正驾车,闻声扭头看王修:“叔治公何以生叹?” 王修神色沉肃:“感慨关中军民勤奋,我听说步入三月中旬以来,郡县口粮度支已缩减到五成,只有服役男子、健妇与少年能得全额口粮。荆州生变,今年丹水漕运疏通时,至多不过运来百万石米。也因此而忧虑,就恐军粮匮乏。” 现在有两条运粮路线,荆州是丹水漕运,至于蜀中、汉中的粮食虽然非常充足,但现在汉中也处于雨季。 运输基本上停滞,运输也是艰难,运来的粮食聊胜于无,根本不顶事。 战备的军粮十分重要,这在王修固有的观念里,宁肯烂在仓库里,也是不能轻易动用,更不能让敌人知晓储粮匮乏一事。 不同于岁数略大思维固定的王修,步骘观念变化相对灵活。 听了后,就说:“如今能犯我关中者,唯有河北。只是这样的战端,以大司马赫赫神威,想必没有必然的理由,河北是不会主动挑衅、开战的。再者,我有太行天险,又有太原、河东为缓冲,足以应对河北的大举侵攻。” 顿了顿,步骘笑着打趣:“何况大司马对外用兵,何时会缺粮秣军资?” 王修听了也只是勉强一笑,从邴原那里听说了家乡的事情,他哪里能笑的出来? 于是点着头:“是我多虑了,我军善于就食于敌。若非河北乃是盟好,否则今年就能就食河北,弱其元气。” 步骘点点头,见前方车辆缓缓前进过桥,待有足够安全距离,步骘这才抖动缰绳,驾御车辆前进。 他们后面的车辆,都是骑士在前牵着缰绳引领牛马。 从交州出发时,动用了两千余独轮小车。 沿途郡县提供粮食与卫士,一路运到子午镇。 在子午镇才放弃独轮车,改装了装载量大的牛车、马车。 只是关中发展的过于迅猛,一时之间找不到那么多熟练的御手。 车上装的都是贵重物品,不能让生疏御手驾车。 只能借调周围的骑士,让这些骑士牵引牛马缰绳,以保证车辆能匀速前进。 从交州出发,再到子午镇换车后,只剩下一百多辆大车。 王修也是乘着货物、贡物换车的空隙,才去了一趟骊山。 车队沿着秦直道北上,前年、与去年大量种植的护道林形成了两道绿色的长廊。虽不至于树冠高大茂密,但树枝分叉抽吐枝芽也是一派葱郁景色。 可以想象十几年后道路两侧的盛世景象,王修联想到家乡发生的惨剧,更感心伤。 一路北上,次日的傍晚时分抵达甘泉中乡的馆舍区域。 当夜王修沐浴完,开始在静室焚香,准备入睡,以便明日拜谒大司马交付使命。 只是二楼走廊木地板脚步声响起,很快门被敲响,随从询问:“叔治公睡否?外面有北海孙公祐求见,是否推辞?” “公佑?” 王修一瞬间就知道孙乾的来意,起身出静室对门外说:“有请,准备茶点。” “喏。” 随从离去,王修就穿半旧中衣返回静室,又将香炉拿起放到了一套崭新黑色吏服下方,以便能熏香能快速入味。 大司马什么都好,就是五官敏锐,厌恶恶气。 一个官吏,必须要维持仪表基本的洁净。 就连休沐,也改成了三天小休半日,七天大沐半日。 在关中当基层官吏,识字书写能力可以差一点,但一定要保持洁净。 不多时,明显瘦了一圈,头扎孝带身披麻衣的孙乾跟着来到二楼。 初一看到王修,孙乾沉肃神态再也维持不住,上前抱住王修就嚎啕大哭:“叔治啊!叔治!我三族宗亲已然尽覆!” 王修抱住软绵绵快要滑落、扑倒的孙乾,一时之间也被勾动伤心事,怔在那里久久无言,不知该怎么劝慰。 孙乾哭嚎数声,听到仆从登楼的声响才稍稍收敛悲伤情绪。 能勉强站起来时,就见王修已然双目泪珠洋溢,正无声淌泪。 王修搀扶孙乾落座,彼此坐好,等仆从放下茶点离去后,王修才说:“公佑怎么来了关中?” “我有意请大司马出兵青州,救我乡人于水火之中。此事玄德公已然许可,若是大司马出兵,玄德公也能出兵助战。” 孙乾以手绢擦拭泪水,手绢湿透,红着眼睛:“玄德公已与河北交涉,青州之事令河北士民大为惊怖惶恐。” 王修缓缓点着头,又问:“袁大将军是何态度?” “我离开时未见大将军回信,只是曹贼凶暴,若不加阻挠,待其坐稳青州,背依徐州臧霸,到时更是难以制衡,首害者必是河北士民。这已经是袁大将军一人独断之事,河北士民众意如此,非袁大将军能逆。” 说到专业的事情,孙乾情绪渐渐稳定,饮一口温热茶水,顿时空虚湿冷的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说话也不再颤抖:“再不济,玄德公出兵借道勃海一事,大将军是默许的。” 现在出兵,还能解救一部分人,也能破坏曹操的鲸吞过程。 曹操的这种兼并方式过于粗暴,正是因为粗暴,所以效率极高。 放任不管,两三年后青州就能化为齐国,全国资源任由曹操调度,俨然关中模样,这根本不是河北能抵御的。 关中可怕的不仅仅是用兵如神的大司马,更在于现在这种全民好战、求战的风气,以及一切资源都由幕府调度,能倾尽一切开战的疯狂状态。 这是冀州人、幽州人不敢想象,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俨如先秦战国之际,这是河北人感到恐惧的根由。 (本章完) 第458章 东西呼应 第458章 东西呼应 甘泉东乡,白鹅谷。 清晨楼外小雨不止,黑熊侧躺眯眼,能听到楼外百二十步外的山溪湍急的激流冲撞的噪音。 当你来到河边扎个帐篷,吃顿饭、午休还无所谓。 时间稍稍长一些,这种河溪激流的声响噪音就会非常的令人烦躁。 甄宓缩在他左臂,脸颊枕在肘上,还在酣睡。 不多时鸡鸣声响起,他轻轻抽出手臂将轻软蓬松的丝绒枕头垫在甄宓脸颊下。 转身走下温暖的火炕,对着衣架的外袍招手。 白法力洗练过的外袍消失,立刻出现在手里,转手披在肩上走出寝室,轻轻关上寝室木门。 书房里,他拿起刘备的书信重新阅读。 曹操在青州做的好事,吓坏了太多的人,就连刘备也是又惊又怒。 所以刘备提议立刻与河北联军讨伐曹操,袁尚若不能从,就攻夺河北。 绝对不能看着河北也遭受这样的惨剧。 汉末初时,凉州、并州就残了,关中也衰败的不像样子。 到如今,闹过青徐百万黄巾、经历过曹操两次屠杀的徐州,这两个州的元气反而在中原兖豫二州之上。 可以想象,黄巾以来这二十年时间里兖豫二州遭受了多大的破坏。 现在兖豫青徐里元气最厚的青州被曹操这样祸害,搞到最后,徐州、冀州也躲不掉。 曹军已经适应了这种从根基上灭绝、侵占的方式,未来对外的战争,曹军上下已经无法改正这种风气。 所以大概率能迫使袁氏臣服,进而达成北方形势上的统一。 这种态势下,自能迫使曹操停止目前这种疯狂的杀戮。 刘备的目的是救人、阻止曹操制造更大的恶行。 可黑熊越发感觉曹操与自己有默契了,甚至想派可靠的人去一趟青州,给曹操送些小点心。 经过曹操这轮破坏的青州,想必也是十分的丝滑、顺畅。 莫名的想到了一个字,润。 青州内稍稍大一些的颗粒,都被曹操粉碎、吸纳为自身养分。 如似机油一样粘稠、丝滑的青州,接管到手里后,还不是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 如果曹操能跟河北干起来,重创、击垮、扫灭大部分河北大姓、豪强……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脏手的事情,只需要派遣正义之师,在河北士民殷切盼望下击退虎狼兽军一样的曹军……只要这样想着,他就想给曹操送一块奖章。 思索着,再次拿起刘备的书信阅读。 总感觉这是刘备的态度,也是幽州以及部分冀州豪强、士民的态度。 可是,袁尚会怎么想? 黑熊抬眉看向东边的邺城方向,或许袁尚已经做出决断,使者已经在路上。 刘备想要组建讨伐曹操的联军,那么袁尚想不想? 反正目前就形势上来说,己方与袁尚依旧是盟好。 刘备进驻幽州,种种因素之下,袁熙忍住没有进攻,承认了刘备对幽州六郡的表面控制。 袁熙没有开战,那也就没有盟约破裂的说法。 只是目前存在较大的利益分歧,双方使者少了走动。 所以双方接壤的边郡也没闹过什么冲突,都是外松内紧,相互警戒、提防。此时此刻,一夜没睡的袁尚正把玩兵棋,这是陶艺烧制的小俑人,有车骑、各类步兵、楼船等等模型人偶陶俑。 这是关中烧制,涂绘彩泥后送给他的礼物。 对于这份别出心裁也有实际用途的小礼物,袁尚还是比较喜欢的,就留在身边日常使用。 现在对河北来说形势败坏的太快了,曹操穷凶极恶不留退路的打法实在是太绝了。 只要曹操在青州站稳脚,那就不是河北可以抗衡的了。 以现在河北与关中的微妙关系,别指望能有什么及时的援军。 大概也就邺城快破、河北精锐丧尽之时,关中与幽州的援兵才会出现在邺城附近。 战略上来说,河北在体制上来说已经落后关中、曹操与东南朝廷。 关中与曹操都兼并、消除了内部的豪强,没有掣肘的隐患,一切资源都可以调动。 而河北士人虽然齐心,这种齐心也是有上限的,不可能像关中、曹操那样化家为国,以国为家。 只要这两个势力对外开战,就是先秦列国的总体战。 还有东南朝廷,内部享有特殊的大义,虽然下面全部都是将校小军阀、大姓豪强部曲,可汉室朝廷特殊大义号召下,东南朝廷反而也能驱动这些将校、豪强拼死作战。 而河北呢,时时刻刻必须考虑豪强的利益。 豪强与豪强因为盘踞的地理位置不同,所以全面战争爆发后,是无法齐心并力作战的。 内部资源是无法尽数调动的,哪怕是抵御凶残的曹军,也会因为豪强、大姓的地区利益不同,导致资源调动出现偏差、干扰。 哪怕都愿意与曹军死磕、死战,但涉及到家资产业,就会影响河北军队的执行力。 正是因为这种悬殊的内部差距,更会加大低级豪强多面投机的动机,这批人可能会伺机捣乱。 总之,河北有抵挡曹军的人力和物力;但资源不集中,内部文武的立场偏差不同,反而可能会重演官渡之战。 因此绝对不能等着曹军主动侵攻,必须提前发动袭击。 只要往外打出去,豪强的力量才能一起调动,不受资产的干扰。 可起兵讨伐曹操不难,这是符合内部、外界呼声的正义行为。 只是你前线相持不下之际,关中又或者刘备,会不会乘机讹诈、袭击河北? 宁肯输的一干二净,袁尚也不愿意接受讹诈。 就在袁尚为难之际,主簿李孚持一封信快步而来:“明公,镇北回复来了。” 袁尚立刻伸手去拿,拿起密信也顾不得什么了,就是往桌案角上猛磕几次,破碎泥印后,袁尚拿起里面折叠的帛书。 双手捧着阅读,顿时眼睛一亮:“玄德公果然嫉恶如仇,若能与玄德公联军讨伐曹操,大司马这里也不会为难我军。” 袁尚将二百余字的帛书递给李孚:“何人适合出使关中?” 李孚双手摊开阅读帛书,就斟酌回答:“沮鹄与大司马颇有交情,可依旧使沮鹄为正使。” “你去找沮鹄面谈,我去拜谒正南公。” 袁尚说罢就去木柜剑架上伸手抓住佩剑,不给李孚说话的机会,风风火火走了,边走将宝剑挂好。 至于刘备擅自与自己组建讨伐联军一事的后患? 这关他袁尚什么事? (本章完) 第459章 我即大局 第459章 我即大局 白鹅谷,半山凉亭。 典韦戴全覆式头盔雄健臂膀擂鼓,吕布佩戴面甲端坐在琴架前,一双手急促拨动琴弦,是一种周围人没听过的渐进、再渐进,始终保持着激亢旋律。 本以为渐进的最终是一种极端的爆发,结果一声鼓响戛然而止,如壮年之横死。 片刻不见再有其他旋律,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心境恢复的张辽拱手:“君上,此曲为何?” “蝶舞天涯。” 黑熊吐出四个字,就摆摆手,吕布与典韦各自放下乐器,戴上白丝手套后,一个站到黑熊背后,一个走出凉亭持戟伫立,如似石雕。 这时候王修站起来,拱手:“君上,仆请求演奏一曲。” 孙乾等人侧目去看,孔融也站起来拱手:“君上,此王叔治之心声也。” “可。” 黑熊端茶小饮,王修再拜,随即挽起袖子扎紧袖口,端坐琴架前弹拨琴弦试音,随后就开始演奏。 琴声萧瑟而凄凉,与暖暖山风、明媚的晚春时节反差悬殊。 孔融与站在凉亭外面的徐干忍不住垂泪,孙乾作为使者板着脸也是暗暗咬牙。 一曲结束,王修才以袖擦拭泪痕。 孙乾这时候拱手:“大司马,曹贼凶暴如似桀纣,四野之民莫不惊骇,如坠水火之中。今大河南北人神共愤,宜征讨之,以安黎庶。” 黑熊指着桌案:“今我关中,吏民一日两餐,每餐粟米也就五合。不知幽州、冀州士民一日几餐,每餐粟米几何?” 孙乾回答:“冀州尚有积蓄,可供应五万大军半年用度,足以撑到夏粮征收。” “原来是袁大将军有粮,可我关中乏粮,不知幽州远征青州时,粮秣可足?” “回大司马,袁大将军会支付粮秣、军资用度。” 孙乾眼神炯炯:“此乃义战,河北二州士民自当齐心并力。否则曹操吞并青州,冀州乃是首祸。以冀州之英睿,岂会不智害我除暴义兵?” “黄河天险,这渡河可是首要难事。” 黑熊语气从容:“据我所知,曹操收复海贼,得人马万余。又围柳毅于东莱,辽东水师困于海湾港口之中。待幽州、河北兵马聚集,曹操破柳毅,收得其舟船。如此庞大的水师横在黄河,河北人马如何作战?” 孙乾平静回答:“玄德公也已遣使辽东,为救援柳毅,辽东自会增派水师、兵马助战。” 黑熊听了,只是平静笑了笑:“公佑先生为仇恨闭塞了视听,如今是一心一意想着各方联军诛讨曹操。很不幸,我在江东也有消息传来。” 随即将桌上一张木牍递出,身后典韦起身,传递到孙乾手里。 孙乾双手接住低头阅读,脸色大变:“怎会如此?” “怎么不会如此?” 黑熊面南远眺,望着远处采伐山林,栽植树苗的军士,语气悠悠:“曹操终究是东南天子所委之臣,刘馥也担心曹操就势兼并徐州,徐州士民、臧霸也怕曹操。此刻,徐州士民正殷切盼望他们眼中的王师,王师也在北上。” 他语气始终平静:“江东军抵达琅琊,自会观战。你们打的越狠,曹操至多就是向东南遣子为质。得了质子,徐淮之兵海陆并进,河北兵马又苦战不下,到时候必陷入劣势。”回头看孙乾:“曹操已得地利,如今不宜开战。” 孙乾神情落寞,就问:“难道大司马对曹操暴行就无动于衷?” “呵呵,青州的确遭受了极大的人祸。” 黑熊端茶小饮,反问孙乾:“公佑先生可知荆州之事?” 对此孙乾有些茫然,他们撤离的很干净,不清楚荆州的具体情况。 这时候法正挺直腰杆扭腰侧身面对孙乾解释说:“君上自蜀中撤返关中之前,南阳都督周公瑾遇伏于随城,后南郡守傅巽遇刺于襄阳。东南所委荆州都督陆议督兵三万已进屯汉口、举口一带,与黄祖有联兵进犯之势。” 说着法正对上首的黑熊拱拱手:“彼辈得悉君上返回关中,陆议撤军向南入屯巴丘,控扼洞庭,正观望荆州之变。今若出兵远征青州,则荆州势必生变。荆州男女士民三百余万口,必然陷入战火、兵灾之中。为荆州安堵太平,君上不宜轻动。” 孙乾立刻就问:“可否差遣偏将,只需五千人马,即可令兖豫二州反复,成为讨贼助力。” 法正就说:“今大司马治下囊括五州之地,处处需要良将镇守;益州又是新附,府库不充,故无人可派,无粮可用。” 法正说着轻叹:“今府库之中不乏军资器械,吏士也多求战心切,就苦于缺乏能担当方面重任的良将。粮秣之事,若是征鲜卑、匈奴、诸羌义从,轻易可得万骑。可这样的万骑仆从出击青州,岂不是要连累兖豫二州?” 随即法正又说:“若是能说动袁大将军,能让这万余仆从精骑走河北参战,并供应粮秣。这样的话,或许可成。” 袁尚敢让己方万余军队进入境内? 贴着黄河北岸行军也不行,邺城东南本就一片原野,无险可守。 万余诸胡义从进入这片区域,河北人就别想安心生产。 孙乾无语,法正紧接着又说:“今夏侯惇守雒阳,兵力寡薄大不如前,以他与曹操的交情,自不会轻易放我军通行。因而这联军讨曹之提议,还要看袁大将军的诚意。” 要供应刘备的军队粮秣,还要供养这万余仆从骑士,人能吃多少? 万余马匹吃喝耗费不小,何况现在正是游牧、养膘的时节,要出兵怎么也要等到八月左右才能征募这批仆从部队。 就现在诸胡各部化整为零到处游牧,征募效率很低,诸胡应征骑士也心思不在战斗上。 孙乾不再搭理难缠的法正,又看黑熊,哀声:“大司马,此乃东州之义战!” 法正继续开口:“今不宜妄动,仅仅是荆州之事,就不能出战。战胜无所裨益,战败则威风扫地,宵小奸邪之辈蜂起,荆州势必惨烈远胜青州。” 这时候杨修也站起来开口:“正是,今曹操已是穷寇,故穷凶极恶。对君上来说,东南逆酋刘馥才是劲敌。今相持于荆州,关系天下大局,且不可因青州一隅而错失大局。” 法正点点头,环视诸人,又说:“若是刘玄德执意要与袁大将军联军诛讨曹操,那我等能做的只有增荆州之军,以牵制东南叛军,使东南叛军难以干涉青州战事。” 不是不帮,正面战场真的没有那个条件。 但可以从侧面着手,将正面战场外面的敌对干预力量牵引住。 能不能打赢,就看刘备与袁尚的表现了。 孙乾听了,久久无言。 (本章完) 第460章 奉道而为 第460章 奉道而为 东莱,蓬莱。 曹操巡视各营,登山望海。 恰逢海市蜃楼,周围驻屯的万余曹军空营而出。 曹操站在最高处,身后立着青伞盖,海风吹刮,旗帜猎猎作响。 曹操仰着头,望着天际云端,那里是一支训练的大军。 看不清楚面目,隐约只能辨别出服色,旗帜。 这支军队持长矛,演练军阵变化,很是娴熟,这让随行的一些军吏神色大变。 “!” 蔡强瞪大双眼,他硬是从天军身上看出了一点青州兵的痕迹。 不是现在打散充斥各处的青州兵,而是那支战败被俘,被大司马轻易掌控、同化的青州兵。 可他反应的很快,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喊出什么当场掉脑袋的词语。 看着枪阵平推,来回演练。 曹操生出疑惑,问身边程昱:“仲德,天界也有战事乎?” “天有帝,自当有朝廷、官吏、兵马与士民,想来也有外敌。” 程昱凝声分析,又说:“臣所疑惑的是天军怎么也是这样演练战阵,而不是飞天列阵?” 边上曹彰也开口:“是啊,天兵竟然没有生出双翅。” 他见过一些纹饰,天使都是背生双翅的模样,能飞天,能快速传递诏令。 海市蜃楼的视角固定,大约两刻时间后,影像渐渐模糊,但也能见操练的天军分成百人小队,有序撤离操练的场地。 曹操想了想,就对左右认真说:“今我路过蓬莱,上天垂爱,使我见天兵操训景象,莫非天命使我出海?” 万人共同见证,做不得假。 曹彰则皱眉思索,他觉得天命不该这样浅显易懂。 程昱则说:“大司马颇有神异之术,有人说是天人降生。如今观之,纵算此言不实,也不差多少。明公今受天命,不妨遣使关中,请教大司马。” 见周围人没有反驳的,程昱更大胆进一步说:“今明公在青州剪除豪强施行德政,百姓无不欢欣。以大司马之厚德,想必也能弃固有之成见。” 曹军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实属无奈。 可走上这条路才发现,真的是很舒服。 错役制才能榨出多少钱财? 一群穷鬼生养的女儿也瘦巴巴的,还是豪强、大姓人家的妻女丰盈貌美。 也算明白了大司马扩张神速的原因,就在于对方精准吃肉,不啃什么烂骨头。 现在什么都不缺,田地均分后,百姓易于满足,无不景从。 军队也分到了更多的土地与财富、女人,凝聚力更是与日俱增。 只要击败柳毅,斩断辽东探过来的这条爪子,就能安心民政、恢复生产,然后建造更多的战舰,训练水师。 原本核心人员对出海寻找神仙的说法不怎么认同,可今日在蓬莱有幸看到这种景象,始知天下广大。 程昱提议遣使关中,周围人一时间也没有反对的。 曹操心中安宁的同时更感落寞,就看向曹彰。曹丕是真的病死了,现在曹彰已经失去了最大的障碍。 曹彰的地位日益巩固,整个人原本自信、热情的特质更加突出。 见曹操看自己,曹彰就根据自己的认知说:“父亲,昔年高祖斩白蛇创业,是为赤帝子斩白帝子也。后王莽作乱,孩儿听说是白帝子乱汉复仇。今大司马横扫西州复有先秦之势,合该汉室帝统不灭。所以孩儿觉得,应该听从仲德先生的,遣使关中,以探查大司马心意。” 曹操听了缓缓点头,他依旧狐疑、猜忌黑熊的出身。 很多信息已经表明,黑熊就是子宋之后,跟姬刘没有什么牵扯。 以如今的地位重新治理学问,地位、眼界与经历的不同,少年、青年时读的书籍,形成的观点,多数已被推翻,观点也在重塑。 所以曹操越发断定上古的历史一定很精彩,各种神异故事也绝不是虚假传说。 与长生、窥伺真实的世界比起来,这青州基业又算的了什么? 人之一生若不能窥道,与浮游何异? 经历海市蜃楼这奇异景象后,曹操生性中浪漫的一面开始主导人格,点着头说:“的确该遣使关中拜谒大司马。就诛讨诸胡以安诸夏来说,他就值得我遣使拜谒、探望。” 何况黑熊摸了一把许都,抢走他两个女人。 一个何进的儿媳妇送给了甘宁,一个杜氏送给了关羽。 关羽、甘宁都没怎么亏待,也将带过去的子女一起恩养。 严格算起来的话,关羽、甘宁态度不变的话,曹家血脉都能传承下去。 未来开辟新朝,这两支血脉也不失富贵,甚至也有回归本姓,振兴曹氏的可能。 只要是战场上一刀一剑打下的,基本上没有什么隐患。 例如曹操,也没什么好恨的,是真的打不过人家,人家也没搞过什么阴谋。 见曹操当众宣布此事,周围文武百余人齐齐拱手:“明公英睿。” 见人心如此,曹操笑了笑,风声中更是放高声音:“我家本就世代奉道,自知黄老之道大益于民。奈何身处仕途、战场之上,往往不得不违心而为,颇多不得已。今我奉道诛灭青州豪桀,才知天道浩瀚,人力渺渺。” 良久,曹操深深感慨说:“不为自家,为青州官吏军民能长治久安,我也要遣使关中拜谒大司马,以寻求长久安宁之道。” “明公仁德。” 程昱转身拱手长拜并高呼,引的百余人再次躬身长拜:“明公仁德!” 曹操见此更是呵呵做笑,笑容洋溢很是天真烂漫,摆手虚抬:“诸君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随即环视:“诸君谁愿前往关中为使?” 搞不好,就会被甘宁截住一刀剁成两截,把脑袋送到关中去。 众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个相对陌生的人站了出来,长拜:“明公,大司马自幼流落梁国,曾自称孙谦,诈称江东孙氏。这或许不是巧合,大司马或许与梁国孙氏有旧,宜以孙氏为使。” “哦?那孙氏中可有出仕我军者?” 这人回答:“正有一人,名孙徽,乃仆军中军正官。” “可以此人为副使,正使何人为好?” 曹操又问,正使要托付机密之事,但风险很大,最好能自愿。 大司马那里怎么也要表示表示,海外真有神异之物,他出海就出海,没什么好留恋的。 (本章完) 第461章 春夏郊景 第461章 春夏郊景 因双方控制区域盗匪清剿以及商路的开通,使得沮鹄这次出使关中比以往快了两天。 本以为这次能直接在甘泉再见到黑熊。 按着常理、人情推论,接连历经大战,又收得蜀中,关中正好能沉心发展之际,黑熊应该静静待在甘泉才对。 哪怕是奉行黄老治国之道,黑熊也应该在这样的时节里待在甘泉,放任各处恣意、顺惯性发展。 不做干扰,不做收割,才是最快的休养、恢复办法。 故而沮鹄过龙门后就想直扑甘泉而去,他现在对长安城里那帮所谓名士、大儒、数千士人已经失去了兴趣。 与那些人任何的交谈,都是一种浪费时间且无意义的事情。 车队缓缓而行,沮鹄穿戴便装头戴小冠正单腿坐在车辕,另一条腿垂在边上,随着马车前进而轻轻摆动。 看着路边延绵到尽头的田野,相隔七八里就一座兵社、里社。 关中传统的里社村庄将百户所下辖的生产队、寨堡称之为兵社,或工社以及农社。 某些集中养殖牛羊的被称之为牛社、羊社,以及麻社、桑社之类,基本上听俗称就能知道该处的主要职能。 不管各社还是传统里社,社区本就向着堡垒改造,而堡垒外围还会根据山川、道路走势规划、板筑一道外围的土墙。 这土墙内外,多种植桑林。 相隔遥远,沮鹄也能一眼认出叶片宽大的桑林;除了带状的桑林,还有同样带状栽植的其他树苗、小林。 有的是杨柳榆树,也有各类果树,只是目前树苗纤细、单薄,看不出种类。 一片片树林形成了盎然绿意,这让沮鹄心神蔚然之余,更感忧虑。 一路上途径各处休息,通过简单的交谈,他已经察觉各处的社,哪怕是传统的里社,也在朝着河北特色的庄园改进。 有的工社,甚至就在堡垒墙壁上树立木板,上面书写字迹,内容显然就是《四时月令》的增删版本。 还有许多社,会书写‘社约’,如同本社的生活条例。 大姓聚族而居的地方,才会在共祖的氛围下,由一些有威望的族老带头,对着祖先灵位盟誓签订类似的‘族约’。 世代友邻的大族相互通婚,也会几个家族一起签订范围更大的乡约。 而关中各社,各类人员聚集生活,不仅在走河北庄园发展的路线,还在签立社约、公誓……这让沮鹄感到恐惧。 曹操带着败兵进入青州,做出现在种种一切,实属逼不得已。 曹操都能粉碎青州过往几百年积累形成的一切,无数先秦时期就扎根发展的公卿后裔家族被曹操击破、瓦解,那么关中也有这样的力量! 沮鹄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想象自己的家族在未来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扶风苏氏历经三辅大乱后也算是硕果仅存的衣冠大姓,结果呢,硬是拆分宗族结构,所占的田地、牧场析分成了三个百户所。 大概自家,能分出二十几个百户所。 到时候能给自家剩下什么? 至于投降输一半……能保留一半,对于家族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功绩。 可看关中如今百业日益兴旺的迹象,怎可能会有投降输一半的待遇? 至于怎么遏制关中的发展势头……沮鹄暂时想不到,也不想深入推敲这个问题。 起码离开关中前,这种事情埋在心里即可。 不能与人讨论,不能书写文字记录,一切要回到邺城后才能从长计议。 就这样,沮鹄搁置忧虑,一副踏青出游的姿态,欣赏一片繁忙的路途风景。 突然同车的一个士人抬手指着远处一片低矮桑林:“快看那里!” 沮鹄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桑林下一双男女正在嬉戏,他们的背篓塞满了采摘的桑叶,此刻正在林边紧密贴合在一起。桑林本就是去年新种的桑苗,略比人高,单根枝条,全赖种植密集,才看着茂盛。 沮鹄扭头瞥一眼也只是笑笑,春日美好,这一路上没少见这种场景。 只是各处村社,也就传统里社里的女子姿貌还能稍稍入眼。 大多数社里的女子,多是从匈奴、诸胡手里解救回来的,历经了苦楚,饱受折磨,纵然形体好看一些,但肌肤、容颜与气质已经很难入沮鹄的眼界。 又见桑林处女子牵着男子往桑林里钻,沮鹄也是面泛笑意,神情之间满是不以为异。 这算什么? 在自家庄园里,他若是乐意,可以组织几十个年轻奴婢与他嬉戏玩耍。 行进队伍多发出笑声,顿时感觉路程也轻松了许多。 不久,沮鹄站在车辕处观察车队前后,思索下一处合适的休息点时,突然就见远处道路之上扬尘密集,显然是一股骑士纵马轻驰,践踏出这样的尘土规模。 虽有和煦微风,但尘土规模略大,持续飞扬,说明骑士队伍前后相连,始终在制造烟尘。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关中各处唯一能带大队骑士出行的只有一个人。 不等他开口呼喝,就见一骑当先的太史文恭金盔金甲锦绣素白斗篷,骑乘罩着毡毯的高硕龙驹从他身边猛地经过。 同时惊扰了车队的牛马与护卫骑士,部分护卫骑士穿戴铠甲,此刻纷纷下马。 随即就见同样金盔金甲的黑熊乘马轻驰,座下宝马四蹄以夸张姿态踏地、蹬腿而行,使得马背上的黑熊身形安稳,颠簸极小。 黑熊认出这支河北队伍,早早控速,停到旗帜处才看到沮鹄,当即抬手摘下面具:“不想竟是河北故人,沮君,别来无恙乎?” 沮鹄赶紧下车拱手,抬头看马上的黑熊:“承蒙大司马挂念,外臣竟不想在此处与大司马相遇。大司马这是?” “你我白衣之交,不必这样见外。” 黑熊翻身下马,这时候开路的吕布也驱马返回,后面跟随的金盔、鎏金鱼鳞甲五十余傀儡骑士也纷纷减速、抵近这里后下马。 一些骑士已开始从马具上取帷幕、组合桌椅、毡毯之类,它们在路边平阔处扎立矛戟为杆,以此固定帷幕。 黑熊上前拉着沮鹄的手上下审视、打量,笑说:“我昨日得知沮君过龙门,就改道东巡,本想今夜再与沮君相见,沮君却加快脚程,可是公务急促?” “奉大将军令,不敢贻误。” 沮鹄对着邺城所在拱拱手,又笑看黑熊:“其实也不曾想到关中道路整备,沿途村社便捷,不知觉中就走的快了些。这得赖大司马治理之功,非外臣蓄意如此。” “沮君说的有理,就等关中府库有数年之积蓄,我就大修驰道。到时候沮君再来,较之今日还能再快三分!”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黑熊,沮鹄不由想到了初见之时。 暗暗感慨不已,这大概就是自己给家族、后人能留下最宝贵的东西了。 顺着黑熊展臂看向东边已经走过的路途,沮鹄就感慨:“外臣更想天下一统士民安乐时,外臣出游时能闲逸自定,可从容观沿途风土。或走走停停,或借宿数日以观景致。” “会有这么一天的。” 黑熊见路边已经扎好帷幕,就对沮鹄展臂:“沮君,请。” “不敢,大司马先请。” 沮鹄躬身展臂,他是真的不敢率先迈步。 虽说他代表河北的袁大将军,可终究不是袁大将军。 稍有逾越冒犯的地方,大司马身后跳出一个小校先一刀砍死他……那说什么都迟了。 (本章完) 第462章 层次差异 第462章 层次差异 帷幕之中,黑熊端坐高椅。 双手捧着袁尚的亲笔书信,不由脸色沉下:“难道曹操就如此可怕?还是说大将军有难以言表的苦衷?” 袁尚在信中极力控诉曹操的凶暴,以及河北内部的忧患、动荡。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向幽州迁徙,企图躲避曹军的侵暴。 关陇实际上早就打烂了,唯一仅存的硕果是天水士人。 黑熊看不上天水那点地产,也需要骨干士人,这才接纳关陇残留的士人。 所以关中哪怕实际上已经田地、矿藏、山林归公,又施行了重新授田,可河北方面并无这么大的应激情绪反应。 毕竟关中有价值的一切,多是从关中十部这里抢夺的控制权。 又通过接管、重新编制关中十部帅的部曲这种方式把土地洗了一遍,再说关东人又不会共情关陇这类西州士人,只是将关中发生的事情理解为一次慷慨又贪婪的资源重组。 而曹操在青州推动的资源重组、合理搭配与再分配,则深深捅入了河北士人的肺管子。 黑熊还是低估了曹操掀起的风暴,这对传统关东士人的认知冲击是十分可怕的。 简直比黄巾军还要黄巾军,黄巾军过境,不怎么冒犯本地大姓,只是针对汉室官方力量。 黄巾军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雒阳,而不是割据地方,没有一点点清洗地方,从而积蓄力量,以便于与汉室朝廷对峙、长期抗衡。 董卓的恶,甚至不如曹操行为的百分之一。 董卓干什么了? 也没抢大家的官位,只是以下犯上坏了大姓控制门生故吏的规矩,让大家很没面子。 至于董卓夜宿宫廷,杀戮迫害雒阳士民……这点事情对关东士人来说,真不算什么事情。 综合来看,董卓只能说是恶行累累。 而曹操,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奸大恶,当世桀纣。 沮鹄也坐在一张组合起来的大椅子上,神情苦涩说:“曹操凶暴无匹,若不能诛灭、重创,自此河北士民寝食难安。青州庶民无知,受曹操恩惠、欺瞒,未来为虎作伥,必是凶横之军,绝非昔年曹军所能比拟。” 沮鹄多少有些欲哭无泪,他偏偏多少有些良知与清醒,很清楚河北想要与目前这种状态的曹操抗衡,靠之前的大将军幕府兼任冀州牧州部的行政体系根本撑不下去。 人力、物力资源无法高效利用,而且战争的忍耐力也不如曹军。 此前的曹军因为错役制,所以曹军作战缺乏勇气。 那时候曹军的凶残,更多的是欺辱弱者,是狼吃羊时的凶残血腥;当遇到势均力敌的敌人,曹军就会懈怠,开始珍惜生命。 而现在的曹军,已经消除了内部的梗阻,上下流动顺畅,如似一体。 沮鹄的苦恼也源于这里,他很清楚河北想要强盛,就必须瓦解他这样的大姓、豪强。 否则根本上,就拼不过曹操。 而拼不过曹操,青州士人的苦难同样会降临到他们这些大姓、豪强头上。 所以想明白这个问题的一些寒门、轻资产士人已经开始向幽州逃避。 在先破家后破敌,还是无法破敌被破家两种命运之间,这批人选择逃离河北,投靠幽州。 起码幽州的镇北将军隶属于大司马,曹操进兵幽州,一定会遭到关中兵的截击。 而河北冀州呢,关中兵马凭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跑来给你河北人卖命? 想明白这些问题的寒门级别士人,自然能轻易抛弃袁大将军,携带家人与乡人结伴出走。 让河北最为难受的也在于这里,袁尚很难以暴力手段阻止这种出走。 如沮鹄这样的大姓,出于最基本的安全需求,也不会同意暴力阻止小寒门出走。 否则今天能暴力阻止小寒门,走投无路的小寒门高度与袁尚绑定;那么形势倒转,小寒门与袁尚也能以暴力胁迫大姓豪门。 保护小寒门的出走,其实就是保护豪门自身。 哪怕明知道这是在流血,可不敢止血。沮鹄很清楚这种深层次的矛盾,所以才十分的苦恼。 再说了,小寒门也是衣冠之士,依附于豪强大姓,彼此关系错综复杂沾亲带旧。 袁绍为了筹措军资没少抄掠、杀戮富庶的豪强大姓,袁尚继位之初也没少杀。 究竟是袁绍父子杀的冀州人多一些,还是曹操杀的多一些……这是个不能讨论的要命问题,但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算不明白谁多谁少,那我背井离乡,走还不行么? 而这些河北深层次的矛盾,则不便于向黑熊诉说。 黑熊研究袁尚的书信,如果袁尚没有说谎,冀州很快就会失去凝聚力与抗衡曹操的勇气。 果然足够成功的杀戮战例,的确能有效威慑近邻。 以至于曹操成功吓住了河北,估计连刘备也给吓住了。 袁尚无法对冀州进行高度统合,那么刘备更不可能。 无法像曹操那样深入控制基层力量,那军队动员的质量与数量,就无法与曹操抗衡。 无解。 曹操势力浴火重生,丢掉了原本的桎梏与连枷,终于向着战国群雄的体系开始靠近。 能维持这个体系,也全靠自己施加军事压力;同时还有弑杀先帝的巨大道德压力。 种种压力合在一起,因缘际会,才将陷入绝地的曹操势力完成了改造。 大概关东各方此刻的无解情绪,就跟他们面对自己时一样。 黑熊思索着,就问:“可有正南公书信?” 沮鹄大感意外,但还是在副使惊诧目光下取出一道帛书递出:“正南公确有手书,大将军也知晓此事。” 审配的帛书转入黑熊手里,黑熊铺开低头阅读。 审配书信就百余字,他希望黑熊能给河北士人一个改变的时间,如同蜀中那样。 反正现在也没有出兵的心思和计划,客观上真的不允许。 出兵向东,荆州方面失去镇压,一定会打出狗脑子。 荆州这里的动乱,极有可能向蜀中扩散。 因此自己不动,乖乖留在关中,到处巡视,修剪各类杂乱枝条,将三辅建设好,以此为基地培养熟练官吏,等官吏规模扩大后再向外推广不迟。 所以保持河北的存续,制衡曹操的无脑壮大,对未来好处多多。 思索着,黑熊就说:“我在河北时,多受正南公照拂,这个人情不能不给。还请沮君安心,我会遣使警告曹操,他敢北渡黄河,我自会出兵攻他。” 顿时,沮鹄整个人就神清气爽起来。 掏粮食请刘备助战,哪里比得上这里的一句调解? 反正青州人已经那样了,击破曹操也无法让死者复生,破损的高门也不能恢复如初。 还不如就这样,大家停战过几天安生日子。 沮鹄大受感动,神情激动,连着副使一起起身对着黑熊长拜:“大司马援手恩德,鄙州士民此生铭记,不敢遗忘。” 对于这个承诺,黑熊笑容温和:“此盟好应有之意,不必如此,且与我饮茶就是。只是有一件事情还需要劳烦沮君游说大将军,我在蜀中新得许多蜀锦,欲遣使在邺城设立商馆,专门售卖治下特产、风物。” “大司马安心,此事易耳。” 沮鹄立刻答应下来,奢侈品谁不喜欢? 随即沮鹄就反问:“那鄙州可否在大司马治下设立商馆?” “我与大将军平等共处,此事亦当如此。我会拨三千亩地,以供大将军在长安近郊建立商馆、坞堡,可养护卫三百人。” (本章完) 第463章 削减军备 第463章 削减军备 接待沮鹄后,黑熊行程不改。 夜宿韩城矿场,这里弥漫着一种肃杀之气。 矿场附近的草木都蒙着一层灰尘,不复春夏之际的昂扬绿意。 武库里,傀儡道兵穿戴鎏金龙鳞明光铠,持火把环立。 一排排的军械武器架弥漫着油腥气,黑熊随即抽查军械。 吕布、典韦跟随在身边,不时各持刀剑相互斩击。 每次斩击,必有刀剑折断。 只要符合高等品斩断标准品,标准品斩断陈旧兵器这个准则,就算合格。 几个秘书郎跟随在身后,各持木牍,另一手捉笔,记录斩击测试的结果。 符合标准也就算了,不符合验收结果的必然顺着生产、检验、入库线惩罚即可。 每一次刀剑对斩,火星一闪必有断刃飞出。 法正双手各捏一片断刃细细对比,不由的重新开始认知太史文恭的武力。 两片断刃长度接近,意味着双方持械对斩时,都斩在一个近似的受力点。 斩兵刃如此,斩人的话……这让法正不得不相信关中各种关于太史文恭武力的传说。 黑熊行走在兵器架之间,不时抽出一把刀剑抛给典韦或吕布,两个人就相互斩击。 每斩断一口刀剑,就转给后面的秘书郎,由他们根据兵器架子上的品类与铭文进行记录。 绕了一圈快回到武库大门处时,黑熊抓着一口十练环首刀,做劈斩、横扫与刺击,试了试手感与刀身平衡。 环首刀锻造技艺早已十分成熟,所以这口刀受力平衡。 但黑熊还是忍不住皱眉,刀剑是消耗品,一场战斗打完,刀剑就算没有折断,也要进行重修。 刀剑与矛戟,在他眼中远不如连枷狼牙棒,但这个东西也就甘宁与自己的卫队小范围装备。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这次曹操站稳脚,河北也把气回过来,那么双方都会进行军备竞赛。 官渡一役给河北的打击太重了,袁绍又死的很不是时候。 旱灾与曹操的侵攻,让河北人那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所以才对目前局势感到悲观;但只要给袁尚、河北士人一点时间,他们一定能爆发出足够与曹操对垒的决战力量。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今年不爆发战争,这口气就能理顺。 曹操也是,经营青州,使青州人力爆发出应有的生产力,那么将与河北一样,全力发展军备。 以后的曹军、袁军,将会是武装到牙齿的重装集群。 面对全员重装、精锐超重装的袁军、曹军,这些刀剑就有些不够看。 所以必须改动、升级军械类型,以破甲、钝击兵器为主。 不能再给袁军、曹军再次升级军备战术的空间,只要开战,就要重创对方,击溃对方的再战勇气。 想到以后袁曹再战时,双方三五万、近十万的重装步兵对垒的场面,再看看这武库里的轻装刀剑,黑熊不由感到有些紧迫。 永远都不能低估敌人,袁曹对垒,相互攻击的过程里,也有可能促进双方的军备、战术再次改进。 只要没了大姓利益的牵扯,一切发展围绕军事展开,那么各种行政举措也会客观、务实,开始讲究事物的本质。自己也不能单纯依赖超重装的傀儡步兵,也要建设类似的重装打击力量。 但不能太明显,所以先拣选合适的兵员,实际合适的时候列装破甲、钝击军械,配合傀儡重装步兵,以硬碰硬的方式摧毁袁曹寄以厚望的重装新军。 他走出武库,这里的武库令正引着库吏、卫士百余人站在走廊前。 见到黑熊,武库令上前三步单膝跪地:“君上。” “军械保养得力,你好好做。” “喏!” 武库令昂声应下,才在黑熊抬手虚扶示意后站了起来。 韩城武库规模有限,这里只是对矿场、冶炼场产品的验收、贮存单位;每次快满的时候,军械就会转移到更合适贮存的中央武库。 走出武库,黑熊登上大运战车,在灯笼处阅读木牍上的测试记录。 随后递给法正:“如今关中各处并不缺乏军械,我想降低韩城军械产量,调精干铁匠去上林苑专司铸造精良器械。此处以冶铁、锻造并改造农具为主。农具易于锻造,可以培养新铁匠。今后每年择优补入上林苑,或补入各处以修缮农具。” 技术必须要扩散,不求每个百户所要有精良铁匠,必须要有专业的技术人员引领普通军民,进行简单器械的生产与修缮。 冶铁很是消耗柴炭,只要加大各处冶铁基地的冶铁规模,让铁锭流通起来,那么各处就能安排打造民用器械的普通工匠。 法正听了沉思,没有急着答应或劝谏。 韩城是目前关中最大的冶炼基地,蜀中抽调的工匠多数也补充到了这里。 工匠越是聚集在一起,合理的管理,就能锻造技术快速传播。 而现在见黑熊要降低韩城的军械生产规模,只有锻打军械,才能有效提升铁匠的技术。 许多民用器械只要能锻造出形体即可,不像军械,最基本的军用刀剑要经过十练。 法正想了想,就问:“君上,降低韩城军械生产数量,可会削减韩城的供给、钱粮?” “不会,以后我还要加大韩城的规模,民间缺铁,单靠民间冶铁,十分缓慢。” 黑熊知道法正在顾虑什么,关中是粮食管制,现在韩城发展的太过于迅猛,撤走其中的精干铁匠将会影响这里的集体进步,如果降低供应的规模,也会让留在这里的人失去凝聚力。 黑熊从容解释:“今年无心军事,减少军械生产,利于河北稳定。蜀锦卖光之前,我不想与袁尚交恶。等河北人适应了蜀锦,那时候就不是袁尚能禁绝的。” 人活着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光鲜亮丽的蜀锦能极大丰富士人的生活气氛。 法正听着思索,就说:“自崔长史转任武威以来,河北戒心大减。否则以袁氏之秉性,今日也不会轻易向君上请援。若再见韩城军械产量,臣以为河北会更为安心。” 随即,法正又说:“臣就担忧削减军械产量后,会助长荆州乱象。” “无碍,刘琦自会将江陵、襄阳武库迁往南乡,我有南乡武库,轻易可武装五万甲兵。这批军械稳固,荆州不会生出大变。” 黑熊耐心解释一句,一人计短,虽然咨询法正,会被法正的观念影响。 但纵然这样,也好过自己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和损失。 到了现在的地步,他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下面人的一窝蜂的去迎奉,将小事情扩大化、极端化,会搞的很麻烦。 (本章完) 第464章 再三斟酌 第464章 再三斟酌 沮鹄还未渡过黄河,急于复仇的孙乾就飞马走太原、雁门、代郡过居庸入幽州,带去了黑熊的私信。 这是一封私信,不是什么公文。 如果刘备执意要出兵,就请以镇北将军的身份正式写请战公文,到时候再做议论。 若是这一战打败,导致幽州六郡发生动摇,那么也就别怪大司马幕府代行朝廷职责,将镇北将军印给收回去。 幽州六郡,刘备能轻易收服、聚拢,因为他出身幽州,手里还拿着大司马幕府分发的镇北将军印。 这颗印在王邑手中堪称和平之印,可在黑熊手里,染血最少十万级。 匈奴、鲜卑的尸山血海重铸了这颗印的威慑力,拿着这颗印,刘备固然能占很大的便宜,但也要受到束缚。 如果失去了镇北将军印,这对刘备会产生剧烈的打击。 现在幽州六郡,黑熊很给他面子,举荐了刘备麾下四个人担任郡守;另外鲜于辅自领一郡,涿郡给袁氏面子,挂在袁氏那里。 实际上,目前六郡下辖的各县依旧错综复杂。 有追随鲜于辅、田豫转投刘备的,也有直接投刘备的,依旧有效忠合法幽州刺史袁熙的。 从始到终,黑熊就没有举用任何人去担任幽州刺史,关中的尚书行台没有发布过相关的诏书。 袁熙的幽州刺史职位,是关中、河北盟友关系破裂的保障、象征物。 刘备看完这封私信,对孙乾说:“大司马在信中明言,他会阻止曹操侵扰河北。若是我军执意与袁氏联军讨曹,他也不会反对。只是战败,会追究我的败军之责。” 孙乾紧张,又愧疚,抬头看一眼刘备,又低下头:“主公,事已至此,不妨静待良机。” “不,公佑不可气馁。” 刘备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一战难以避免。但要等辽东方面回复,等宪和回来,就能知晓辽东心意。” 孙乾释然,愧疚感更强,就问:“主公,辽东公孙氏可愿归顺大司马麾下?” “还不知结果,只是有流言说公孙度病重,数月未见出行。” 刘备也是无奈,现在河北的一些人携带家资、乡党、部曲来幽州六郡躲避曹操可能发动战争。 就连辽东方面也有人陆续向六郡迁徙、返回,有的是去辽东避乱的,得悉西州太平,有的是要回乡,有的是要往关中、并州迁徙。 尤其是并州,讨平诸胡后,并州对外的吸引力大增。 刘备转而询问:“大司马对公孙氏是何看法?” “说是征讨诸夷宣扬国家威风,有庇护一隅之功德,欲以万户侯相待。” 孙乾如实回答,关中给公孙度的待遇不算什么秘密,但很多人觉得公孙度不会接受。 辽东地势奇特,因辽水泛滥形成的千里沼泽,想要征讨辽东,每年就那么几个月适合行军、运输补给。 而公孙度就任以来威福自用,辽东诸胡、诸夷基本上被公孙度拿捏,过惯了这种实际辽东王的生活,岂会为万户侯而屈膝? 毕竟,辽东终究遥远,对关中的强盛缺乏直观的了解。 哪怕是东部鲜卑,现在依旧认为是魁头、骞曼兄弟相争内战,才让路过的那位汉军大司马捡了个大便宜。 至于继位的鲜卑新王步度根,在东部鲜卑看来就是软骨头,没什么好在意的。 东部鲜卑自有其部族骄傲在,是不会轻易相信大鲜卑部族会轻易落败。 贴近并州的东部鲜卑都是这样的看法,也就可以想象并理解公孙氏的想法和看法。 毕竟公孙氏没有与中原各方势力交战过,对彼此战力差距缺乏了解。中原各方相互打过,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底色。 相互对比,自然知道关中强横,已不可力敌。 刘备其实也看不上万户侯,他听了孙乾的话,只是摇摇头:“万户侯何等尊荣,以此重位相待,只会让辽东生出轻视、自重之心。纵然公孙度年老患病,也会生出讨价还价的心思。当示之以威,才可慑服彼辈。宽容相待,只会助长凶性。大司马少年多谋,如今看来是失算了。” 孙乾也是缓缓点头,遗憾不已。 如果能快速慑服辽东,那么现在曹操围攻东莱的营州刺史柳毅,就相当于与大司马开战,于情于理也要出兵解救柳毅。 只要交战、打起来,就不是轻易能停战的。 就现在的青州,曹操稍有溃败的迹象,那么就有瞬间瓦解的凶险。 真让曹操经营青州两三年,所有人过一段好日子,那曹操内部凝聚力将高涨到难以估量的地步。 现在河北人就是两头怕,怕曹操如流寇那样裹挟青州民壮倾巢而出,就算击败曹操,河北也要残破。 同时也怕曹操沉心经营数年时间,双方体系存在本质不同,拼不过站稳后的曹操。 所以才想着拉拢周围的人,组成联军讨伐曹操。 最好能直接戳破曹操的虎皮,最次也要拖延曹操爆发的时间,可能拖呢拖呢,新的变数就出现了。 随即刘备又开始详细询问孙乾会面时的经过,听着孙乾详细讲述,并用桌上的碗碟比划、示意席间各人。 顿时刘备就理解了,向孙乾解释说:“公佑,不是大司马不肯出兵,而是张文远不肯破誓,这是成全了张文远的守誓之名。大司马说是缺乏良将,席间张文远赋闲,如此当世良将不肯请令,这的确怪不得大司马,他是属意张文远统兵东出。” 孙乾想了想,想到张辽当时的表态,不由长叹:“臣之死仇,岂可令信誉之士毁诺?” 张辽从曹操那里出走,也算光明磊落,没有裹挟配属的兵马,只是率领本部。 曹操没有派兵追击,张辽也立誓此生不与曹操交战。 张辽不肯破誓,确实找不到其他能独当一面的赋闲将领。 被留在南阳的徐晃也算良将,有横野将军的美名,是出了名擅长千里奔袭、出没敌后。 可张辽都不肯破誓去打曹操,徐晃哪怕原本不在乎,如今也要顾忌世人的评价。 所以张辽、徐晃,今后都无法用在东面战场。 孙乾想通这些后,又是长久一叹,对刘备说:“大司马还再三嘱咐臣,使臣告诫主公,说是联军讨曹,须要防范袁氏背盟袭取六郡。” 刘备眯眼:“应该是大司马多虑了,袁氏自顾不暇,岂会攻我事小,断盟事大。” 想了想,又安抚孙乾说:“袁尚行举英武,也非此类人物。” 孙乾还是郑重拱手:“此大司马再三嘱咐,臣也要再三规劝,还请主公提防。臣之死仇若是败坏主公基业、仕途,臣万死难赎。” 刘备这才郑重点头:“我会慎重考虑,且要等宪和归来,看看辽东心意。若是公孙度病重难以出兵,出兵之事我自会小心斟酌。” 现在的幽州六郡,可不是他能独断专行的。 犯的错误大一些,田豫也要考虑乡党、州人的看法。 (本章完) 第465章 根本力量 第465章 根本力量 五月十七日,镇北将军府公文送抵甘泉。 报告了公孙度年初病死一事,这在黑熊眼中只是小事,却激起了新的战争号角。 甘泉西乡,他夜宿马芸的庄园。 近期马芸也显露孕相,使得马腾往这里多派来一批人手。 法正等人相随,入夜时分一起饮茶吃饼。 黑熊吃着切成牙的烤饼,正反复阅读一批汉中的公文。 在汉中、蜀中轮戍驻军一事,推动这件事情最大的压力不是汉中或蜀中的反对。 自己撤军时,各处军营基本上就已经选定,且大部分营址有现成的军营。 等军队入驻后,日常训练之余,自能有序加固、增修为寨堡、军镇。 所以主要难度来自于军队,各处百户所征集兵员的效率并不高。 对军户来说,待在关中虽然生活供给的标准低一些,但忙碌、操持、经营的是自家产业。 而去蜀中、汉中戍守,也只是一人吃饱,没有额外的收入。 这个效率不高,指的是缺乏积极性,不像此前对鲜卑、河西、诸羌开战时的积极性。 那个时候,往往征发部队都是超额集结,许多人应征时会带上子弟、朋友、乡党,夸张一些的百人队能有三五百人。 “汉中轮戍之事不能疏忽。” 黑熊放下一片木牍,对法正说:“兵员选拔也要严格,每批兵员出发前的集训不得松懈。得汉中、蜀中易,若为兵痞之故,失汉中、蜀中也易。” 法正回答:“君上,此番轮序征发的乃是虎牙老兵,军纪严明,俨然王者之师。” 黑熊缓缓点头:“我知道是他们,他们跟随我多立功勋,难免有骄横情绪。我已征徐晃入汉中,徐晃此人以治军严整而闻名。此人素来与虎牙老兵没有交情,倒是可以严于执法。只是你们日常外出巡查各处时,要在蓝田大营多用心。驻守军吏在集训时若有姑息放纵的,你们务必上报。” “喏。” 法正应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入蜀、入汉中的军队会在蓝田大营进行集训,以适应战时军纪。 然后一批批走子午道进入汉中驻屯,驻屯主要区域在汉中,占了三万五千人;绵竹驻军一万五。 其他如阳平关、葭萌关、白水关,划拨到汉中区域,由那三万五千人里分出兵员驻屯。 许多迁入汉中、蜀中的百姓也开始向关中迁徙,为了激励更多的关中士民迁回家乡充实关中。 也对这些人提供了田宅置换政策,在蜀中、汉中上交多少土地,就在关中划拨。 这个划拨自然存在爵位、官秩的上限;但上交土地数量多,也能捐田授爵,使得他们可以拥有新爵规定的土地数量。 这些汉中、蜀中的确收到的田地,自然是当地的官田。 然后再通过土地置换,将土地集中起来管理。 这个置换过程自然不是很公平,会在各类驻军全员抵达后,在秋收后派遣专员负责。 置换期间,黑熊会做好再入蜀中的战争准备。 只要你做好战争准备,战争反而是低概率事件。 倚仗幕府现在的体量与发展潜力,反而可以一刀刀的削切豪桀。 削切蜀中的豪桀,其实也符合关陇地区集体的呼声。 随着金简书的持续推广,书法里已将豪杰的杰,被写成了桀纣的桀,恢复了其字本意。 不抑制蜀中豪桀、富豪,这些人会倚仗丰厚的本钱侵蚀关陇各地的生产资源、空间。 对外战争反而是其次的,必须先要狠狠地削切蜀中豪桀。要么被动接受,削弱到幕府、关陇能容纳的地步;要么你造反,我拿刀剑来削你手脚。 主动提出、推行削切蜀中豪桀,自能吸引很多人一起琢磨、推动这件事情。 吸引了内部注意力,对外战争的呼声和力量也就相应降低了一些。 与法正等人再交流一些细节,就结束了今日的茶点宵夜。 黑熊返回寝室,马芸已然入睡,倒是还有两个侍寝亲族在等候。 这真没什么好客气的,身处如今的地位,要尽快壮大自己的宗族与根本力量。 等时间长了,下面的人相互混熟了,相互勾结达成默契,那就不好操作了。 三家分晋的隐患始终存在,唯有壮大根本力量,以实封塞王的方式,才能有效震慑内部。 见多了熊孩子与平凡的普通人,想要拥有可靠的根本力量,就必须多生育。 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克制不住,想要再拿白法力强化身体。 每次强化期间,大概身体为了适应这种强化,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适应期内,他再努力也难生育。 所以目前时间紧张,他要珍惜现在的机会。 不同时期,就要根据形势变化依赖、培养不同的力量。 故而宏观来看,维持目前的格局,保持外敌存续,才能减缓内部的形势变化,保持内部长期稳定。 他这里为了以后而努力造牌,曹操的使者团队也终于抵达渑池。、 正使是曹操的堂妹夫任峻,只是过函谷道时任峻风寒染病,被甘宁强行拦截。 按规定,染病的官吏、信使尚且要留在各处亭驿养病,病愈后才能正常通行。 更别说是敌方使者,整个团队五百余人被甘宁拦截了三日。 等这些人休息三天时间,集体沐浴有了洁净衣物后,才在最后一日重新筛查。 不管是什么原因,哪怕是跛脚扭伤,也不能通行。 这种严格近乎刁难的规矩面前,任峻一行人也只能咬牙接受。 团队分别的前夜,任峻将充为质子的曹植喊到榻前。 油灯昏黄,任峻指着火炕边上的一盘折叠的锦绣外袍说:“曹公密信就在这锦袍绣带之内,子建入关中拜谒大司马时,务必要疏通大司马左右亲近,使之进言,以便私下进献。” 曹植正值发育的变声期,担忧任峻的安危,连连点头:“侄儿明白,会竭力疏通法正、诸葛瑾之门路。倒是姑父留在渑池,恐受甘宁刁难。” “不必忧虑,甘宁为人刚强,不屑于与我作难。” 任峻望着昏黑屋顶,长吁短叹:“今大司马强横无匹,当世难敌。明公素爱子建,只希望子建入关中后约束性情,专心于学业。若是可以,可去拜访蔡大家。念在两家旧情,或许能收子建为蔡学门徒。” 他伸出手抓着曹植手掌,明显感到曹植手掌的温热,任峻心生悲观:“我等若是不幸,还望子建以兄长自居,照料各家之后。” “是,侄儿明白。” 曹植双肩沉重,低声应下,也是感到悲凉不已。 任峻扭头望着曹植面容,挤出笑容鼓励说:“大司马乃当世奇人,子建当虑大事,不可以私仇为念。争锋天下,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哀怨的。” “侄儿明白,出行前,母亲也是如此教导。” “好,这我就安心了,子建去吧,务必亲手将此袍送到大司马身前。” (本章完) 第466章 社稷之重 第466章 社稷之重 五月,江水枯竭期。 江东军巴丘大营,陆议乘船入洞庭,登上君山岛。 此处已经开始种植茶园,陆议与鲁肃、桓阶、刘巴等江淮、荆南名士一同饮茶。 水边凉亭,白发渔夫用陶罐为他们烹煮鱼汤,一边吊锅里闷煮米饭。 陆议端坐上首,身后一名勇士负剑而立。 他捏茶杯浅嗅细品,对左右说:“据报,四月子午道雨水停歇,关中兵马已向汉中进发。前后能有五万之众,合此前大司马所收兵马几乎能有八万,此皆关中强锐兵马,蜀中多不自安,有通梁王者。” 桓阶与刘巴互看一眼,刘巴不语,他已经开始后悔荆南四郡的独立。 随着刘表死亡,刘巴因父亲死亡憋着的那股郁气也就消散了。 恢复冷静后,他对目前局势感到悲观。 原本只是想和刘表闹一下,追求的是分别隶属于关中,而不是受刘表父子节制。 此前荆南士人想的也简单,推长沙王出来,根本动机还是与刘表进行切割,避免被荆北士人压制,防止人力、物力资源平白被荆北拿走做贡献。 反正都是隶属于关中,凭什么荆北、刘表父子能高人一等? 还拿荆南的资源去讨好幕府? 闹来闹去,幕府轻视了荆南四郡,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足够的待遇。 结果稀里糊涂就隶属于淮南朝廷,等刘表病死的消息传来,如刘巴这样懊悔的人不在少数。 不仅是刘巴,桓阶现在也开始转变立场,不再渴望什么建功立业,或者用战争来谋求更高地位。 现在的荆南,只要维持住境内太平,等待乱世结束,那他们就有人力和资源发起对朝堂的冲击。 独立建州,彻底摆脱荆北、南阳士人的压制,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故而陆议的提议,落在刘巴、桓阶耳朵里,也只是个提议,都没有明确、主动的回应。 头戴四方乌纱冠的鲁肃见此,就说:“蜀中不乱,大司马不会轻动。朝廷欲借曹孟德威势迫使河北臣服,那么必须引导、促成蜀中生变。否则大司马安居关中虎视四海,则荆州我军难以打开局面,河北、青徐之地也难有作为。” 他看向刘巴、桓阶:“大司马以力制衡各地,各处多有心怀不满之士。只是畏惧其强横,皆不敢先发。而蜀中富庶,已然沦为关中肥肉。待蜀中豪杰不耐盘剥,自会举义兵,抗苛政。” 必须加快动作,否则等各处士人集体思路清晰后,反抗的动力和勇气会急速衰减。 只是桓阶、刘巴端茶小饮,鲁肃就盯着刘巴说:“子初先生,我听闻关中吕温侯旧部多言传说大司马乃吕温侯之后,今假冒宗室,欲篡夺汉室四百年社稷。君乃荆南宗室贤者,岂可无动于衷?” 刘巴放下茶杯,双手落在膝盖上,笑问鲁肃:“子敬先生此言不妥,自大司马举兵扫讨乱世以来,何时自称过宗室之后?至今姓氏不改,何来假冒宗室之论?再者,他能定有天下西五州,是凭用兵如神,如似淮南侯一般,而非仰仗四百年社稷之功。” 刘巴说着扭头看陆议:“大都督亦然知兵,请问四百年社稷之功,可能俘斩诸胡三十万级?” 这方面陆议是个客观的人,笑着回答:“社稷之力若能有如此神效,天下也不会乱到这个地步。子初先生言论有理,这关中基业是大司马亲冒白刃流矢,提三尺之刃所立,非祖宗萌荫。” 陆议也放下茶杯,认真看刘巴:“只是君乃荆南宗室贤良,是一州之表率。今大司马已有篡汉之实力,其出身朦胧又不做解释,我以为君当致信关中,询问此事。这不仅是荆南、宗室之事,也是我等汉室臣子之事。” 他又看向桓阶:“若大司马果为陈国之后,为天下安定,使庶民少受战乱之苦,天子自会让贤。此事天子也曾当众议论过,屡次感慨,若非时局变化迫不得已,天子也不想承受这社稷之重。” 桓阶认真点头:“天子言论,某在荆南亦有听闻。今太子在关中,亦承蒙大司马照料。甚至关中也有传言,说是太子若欲返回江南奉孝,大司马也会放行,遣使护送。可见天子与大司马之间并无私仇,两家颇为亲睦。”这时候也侧头看刘巴:“子初兄,若是能让大司马自述身世,可免去天下十数年动乱,能活数百万军民。这等功德无量之事,兄为宗室长者,岂可坐视而不问?” 不仅是他们,梁王刘璋也很想弄明白这个事情。 作为一个流浪的,寄居荆南的王,只要推动南方集体归附关中,这个功勋足以让他坐实这个梁王……就算改个王号,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凉亭之内算是亭外烹煮鱼汤的白发渔翁,也就六个人,话题自然私密、劲爆。 刘巴听了几个人的劝说,摇头说:“昔年光武重定社稷,汉室得以延续。但前汉之弊累积未除,有此前车之鉴,大司马岂会轻易承担?若为天下长治而虑,我若是大司马,得有如今基业,又如此盛年,岂会焦虑于天下一统?” 他往茶杯里蓄水,对沉默的诸人一叹:“我等虽值壮年,比之大司马,已是秋日之叶。想必这也是大都督提兵溯江而上却不肯轻启战端的缘由,河东、太原二郡衣冠,便是我等前车之鉴呐。” 他们活着,或许还能依靠长江天险与北兵抗衡。 等他们不在了,那么就轮到他们的子孙、亲族、乡党来付出代价。 从目前关中发展的势头来说,怎么可能主动妥协? 可同样道理,南方又凭什么主动退让,自缚手脚? 现在真的不怕黑熊急冲冲南征北战去打统一战争,怕的就是对方闭门休养。 等关中方面中低级官吏跃升到了高位,或攒够功勋就等官位空缺之时,不说大司马,这些官吏也会关闭南方的请降大门。 人终究是会衰老的,一个家族的传承,不能只靠一代人的爆发。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家族已经立业,如何传承下去,远比再创辉煌重要。 而他们这类人家族门第的存续,本身就是在汲取帝国的元气;如果想要辉煌,就必须大口啃食帝国的血肉。 就目前来说,荆南人不想率先挑衅关中。 荆南不想,难道指望江东军,又或者是江东大姓来干这种事情? 刘巴想来想去,就说:“若是天子准许,我会上表长沙王,六七月时出使关中,当面请教大司马,咨询其身世。不过诸位也明白大司马有梳理天地之伟志,大司马恐怕不会给出我等想要的答复。” 陆议听了,抬手抱拳,神情诚恳:“有劳子初先生。” 桓阶、鲁肃也是拱手,表达谢意。 至于鲁肃被剃发……随着大司马如今的威势,又有蒋济、郭嘉这类榜样,所以这件事情真没什么好羞恼的。 说到底,还是大司马爱他的才干,不忍杀害。 换个其他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对此,鲁肃想的很透彻。 (本章完) 第467章 西边杂事 第467章 西边杂事 甘泉,中乡馆舍。 天色启明,徐晃也翻身而起,蹲在房间内单独隔开的角落里用冷水擦洗身体。 漱口后饮茶,将茶叶含在嘴里,才开始穿戴艾香熏蒸了半夜的崭新衣袍。 他的官秩定在两千石,穿绛色武官袍服,戴略大的武弁冠,冠的两侧插立黑褐交叠的鹖羽。 最后穿上崭新细羊绒毡靴,才出门乘车前往幕府所在。 幕府内,黑熊清晨单独用餐,吃的是一盘桃酥,伴着茶水入肚,也不算腻。 他只吃了五块桃酥,就将余下三块往前一推。 见他用餐完毕,法正端着一盘公文进来:“君上,今日重要的是选出使辽东的使者。” “嗯,这三块酥孝直收下吧。” 应答一声,黑熊翻开放在最上面的公文竹简,见内容是河西都督张绣上表叙述马超追杀韩遂期间有滥杀之嫌,苦主现在向河西都督府报讯。 这是秘书台眼中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见开胃菜就这个样子,黑熊就清楚今天又是摸鱼的一天。 仔细阅读张绣的表文,黑熊斟酌询问:“张绣的表文,孝直看过没有?我觉得张绣用词还是有些拘谨,轻描淡写,未肯详实叙报。这件事情,以我对孟起的了解应是真的,可张绣是想做什么?” 法正已经预先研读过公文,许多事情秘书台内部也有讨论。 因而不假思索就回答:“此前护羌校尉上表,说河西四郡豪桀纠合乱羌,假为仆僮,实乃狼狈为奸。故有平价赎买河西诸羌男女为人奴仆者,使发还为民之提议。当时大军镇蜀中,君上判为延后处理。故而臣以为,今日张绣之表文,是为驱护羌校尉之爪牙。” 法正说着也停了下来,他这段时间通过公文议表的存档,大概也清楚马超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何追杀弄死韩遂,只是马超生活乐趣所在。 追杀韩遂过程中,将收留韩遂的诸胡、汉豪强一并讨灭,才是马超的目的。 感觉马超追杀韩遂及其亲族、旧部的行为,就是为了不断地诛连,找借口去杀戮、抄掠、练兵。 很多秦胡很冤枉,马超根据少许线索就强迫对方交出韩遂的子女……交不出来就发兵纠治对方窝藏之罪。 马超虽然从河西四郡离开,返回北地郡。 可马超留在河西四郡的爪牙依旧在执行追杀韩遂血亲的命令,这是张绣据报、揭发的原因所在。 “将孟起之前的公文副档取来。” 黑熊嘱咐一声,继续研究张绣的措辞细腻之处。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张绣不可能站出来给马超找茬。 这已经说明马超留在河西四郡的人做的过火了,触及了河西四郡豪强的根本利益。 就比如马超念念不忘的河西四郡本地零散羌部,作为护羌校尉,理论上一切羌人相关的事务都可以插手。 马超现在麾下又是羌人义从为助力,这些羌人义从本就有扩大护羌校尉部影响力、管辖范围的原始动力。 对这些羌人义从来说,征剿乱羌与剿灭汉豪强没什么区别,都是杀人、抢劫。 所以事情可能很简单,马超膨胀的比较厉害,外围爪牙开始假借追杀之名,祸害河西四郡的豪强,这动摇了张绣的都督威望。 这件事情马超知道不知道? 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不会主动对张绣让步。 轻易对张绣让步,未来如果远征西域,马超还怎么争主帅或前锋大将的位置? 想到这些环节,黑熊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凉州这个地方,能活下来的人不分汉胡,就没有无辜、良善的。命运虽然坎坷,但普遍不是善茬。 他反而开始思索马超的替补人员,目前身边等待安置,可以使用的成熟将领有张辽与庞德, 庞德略为生疏,但好好培养的话,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国家柱石。 思索之际,法正去而复返,将早已准备好的相关公文存档带了回来。 黑熊随意阅读,就说:“草拟一份斥责护羌校尉部义从祸害边郡的文书,内容不必苛刻。” “喏。” 法正离去,转身十几步到隔间里对令史韦康进行授意,两人低声交流几句定下基调,韦康就开始模拟幕府语气,用简短语句斥责马超的护羌校尉部。 随即法正带着草稿来见黑熊,黑熊正捉笔给张绣原稿上书写文字。 随意瞥了一眼草稿,又捉笔勾画几个字,略作修改后:“就这样,以幕府的名义,行文护羌校尉部。” “喏。” 法正应下,而黑熊另取出一页纸,提笔书写一份写给马超的私信。 到了六月时,就到了匈奴、鲜卑盛夏大集会的时节,黑熊准备迁马超为匈奴右贤王,让他提前去接管右部。 现在刘豹、匈奴人元气还未恢复,是不敢违抗、抵触这个命令,自会交割右部。 不能让马超继续兼任护羌校尉,诸胡融合起来是非常快的,如果马超一个人兼任右贤王、护羌校尉,那么时间长了的话,会导致右部匈奴与诸羌糅合形成一个新的族群。 作为给马超的回报,黑熊向马超许诺,未来远征东部鲜卑时,会征马超同行。 还有现在护羌校尉部的在编义从,准许马超拣选精锐,合并自身部曲,扩为八百之数。 一千部曲,与八百部曲,在战术上不存在多大区别。 八百就是一条线,马超也不能例外。 但马家现在各人掌握的部曲规模则有些多,马腾个人庄园就有五百户,在外是八百部曲亲兵;马超也是八百;其他马岱、马铁之类,也有百余人规模的部曲。 尤其是马岱父子,父子两人合并拥有五百余户。 而最多是马芸,马腾兄弟、父子会将多余的力量送给马芸,仿佛寄存一样,现在马芸在西乡前前后后有一千二百户,其中多有亲族、戚族。 只要马腾、马超这些人在外统兵,参与治理诸胡,他们控制的人力规模就能持续增长。 有的是劫掠来的,有的是赎买的,还有的是慕名投奔。 现在维持好与马芸的感情,马家这边就是稳定的。 写完给马超的信,他才拿起第二封公文,内容是入夏之际,从敦煌报关的商队规模比预期少了很多。 所以负责售卖蜀锦的相关官吏感到销售压力,所以提议组建小规模商队,主动越过西域去售卖。 只是黑熊看了后脸色奇怪,总觉得这是要制造战争借口。 稍稍想了想,就捉笔写了个‘准’字,又捉笔补充说:人不宜多,以探路为要。 (本章完) 第468章 钓鱼执法 第468章 钓鱼执法 等徐晃到幕府等待通传时,黑熊早已处理完早上的公文,向东乡白鹅谷去了。 徐晃等一批等待接见的官吏只能集中乘车,转而向东去白鹅谷。 白鹅谷外,门亭处一道土垒、栅栏封闭山谷,两侧山坡、河流也树立栅栏、篱笆。 高处必有烽燧、敌台,不留偷渡的死角。 门亭立在当道,侧旁就是溪河。 溪河上游垒砌石堤围成两片水堰池塘,这两片池塘拼合在一起仿佛一个葫芦,这葫芦池就是鹅群嬉戏之处。 当徐晃来到白鹅谷门亭处,就见门亭下游处也有征发来的军民正在开山取石。 徐晃擅长治军,在曹操号召下也学习过军屯相关的屯种、水利知识。 他仔细观察,就发现下游早已完成了勘测,河道里打了木桩,是要修筑更大的水堰。 这已经不是普通水堰,寻常水堰也就高出地面三五尺;看这里的勘测、木桩,更像是一处水坝。 水坝筑好,水面抬升向两侧、上游漫延,势必形成一个狭长的山谷湖泊。 想到这些,徐晃本能的开始观察附近地势高低。 越发感觉这个水坝工程看似规模小,但非常消耗人力。 山谷宽阔,蓄水越多的话,这水坝筑好的同时就要不断地增厚。 只有足够厚重的水坝,才能挡住水流压力。 可这里结坝蓄水做什么? 徐晃不清楚,只能推给流言,可能就是大司马要养鹅。 白鹅谷内,黑熊与甄宓一起用午餐。 他可以随意拿自己做实验,拿甄宓做实验,但现在不敢再随意试探。 因而两人最近吃的都是正常的饮食,只是保证了甄宓每日都能吃到一些里脊肉。 今天午餐也不例外,两人并桌而坐,中间是一个太极阴阳鸳鸯锅,一个是蘑菇汤,一个是辛辣孜然姜汤。 甄宓吃清淡的蘑菇汤,涮菜这种吃法历史悠久,是甄宓最熟悉的一种吃法。 她容易吃饱,又帮黑熊涮菜,说道:“河北商馆已然开建,负责建设商馆的叫做崔林,前日遣人送上拜帖、礼单。所赠礼物甚是贵重,不下三百万。” “他既然送了,你就收下。” 黑熊将麦饼撕碎放到蘑菇汤里搅了搅,嘱咐说:“你也是女主人,身边养这么多人,销也不小。收了人家的东西,能帮的事情就帮一把。他来求你,总好过去求其他人。” “是,妾身就担忧崔林提出什么难做的事情。” 甄宓孕相之后时常忧虑,此刻就说:“袁尚素来机敏,妾身担忧他已猜出真相。本不想劳烦郎君,只是妾身自幼父兄早亡,家里只有母亲与几位侄儿,全靠几位姐姐不时照料。若因妾身之故害的几位姐姐破家灭门,妾身良心难安。” “不要担忧,崔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崔林不会乱说。” 黑熊夹起一块泡透的麦饼放嘴里嚼着,凝视锅釜:“我没有杀崔州平,崔州平安全赴任,我想河北人也能感受到我的善意。这些底线他们应该是能想明白的,现在曹操又势力重振,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把崔州平赶出去也是不得已,这个人太能搞事情,非要联合河北士人搞政变。 只要崔州平在中枢一日,那袁尚始终会将关中当成生死大敌。 调走崔州平,袁尚才敢继续与关中接触,那些从蜀中搜刮的超量蜀锦才有机会倾销于河北。 换来黄金铸造为金币,再加上直百钱、五十钱,就能立刻缓解蜀中紧张的货币需求。 现在幕府就持续往蜀中输送钱币,调动蜀中物资就三种途径,一种是官仓府库的积蓄,一种是金钱收购、雇佣,另一种是摊派。这种摊派对象往往是蛮夷、山民,摊派物资以当地特产,或者就是人力资源。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钱币,钱币限制了蜀中的发展。 有金币做依托,直百钱、五十钱收兑稳定,自能缓解蜀中的问题。 足够的黄金储备,才能大规模推行铜铸直百钱,这是一种信心。 虽说这种信心在诸葛亮这些人眼中实属多余,他们眼中官府只要收税的时候认直百钱,那么这帮人就敢把直百钱铸小,铸造的跟五铢钱一样大小。 怎么说呢,黑熊总觉得未来一定会有人将直百钱玩砸。 现在货币是黄金与铜钱,白银是贵金属,但流通很小,很多百姓知道黄金,却不知白银。 等白银大量流通时,又会搅乱货币系统。 目前尽可能囤积黄金,自己埋到土里,总好过被其他人零零散散埋到土里陪葬。 超大数额的黄金储备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力,他不介意像骷髅巢那样用金砖建设一个奇观来威慑各方。 如此充沛的财力储备,自会增加反抗者的压力。 黑熊安抚着甄宓,这个世上没有多少秘密能彻底掩藏。 若有风吹草动,有可靠线索能指向甄宓,那河北人早就有剧烈反应了。 崔林要来拜访,那就来拜访,反正甄宓不会见他,自有女官接待。 有什么请求,女官自会传达。 甄宓能帮一把就帮,不能帮的话,三百万的礼单就挂在这里,下次再帮你解决麻烦。 也可以这么说,崔林往东乡这里送来三百万钱的礼单,又来这里参拜过。 那这本身就是一道护身符,让崔林能顺利建设河北商馆。 谁期间敢找崔林、工地的麻烦,甄宓自会过问,为崔林撑场面。 别的不说,当初船队里的成员分布三辅各处,甄宓有的是力量。 船队出身的人,包括后来的三千青州兵,他们更认同熟悉的甄宓。 其他如马芸,或者袁家和亲嫁过来的那个,在他们眼中都是战利品。 哪有让战利品骑在头上发号施令的道理? 也就是甄宓性格娴静,对外面的事情不感兴趣。 否则就甘泉、长安这两个地方,谁想做点事情,就必须给甄宓送礼。 不能保证你能成事,起码能让你不受刁难。 也是因为这种娴静的姿态,黑熊才生出一点恶趣味,鼓励她去捞钱、显示存在感。 河北人的钱,不拿白不拿。 一顿午餐吃完,黑熊才抽出时间见徐晃这些人。 徐晃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去蜀中、汉中维持军纪,干好了有前途;干不好掉脑袋,没什么好细说的。 这是一个手握军法杀人权,跑过去送脑袋,还是杀人上位的选择题。 (本章完) 第469章 激励屯戍 第469章 激励屯戍 入夜前,甄宓侧卧榻上思索今日事迹。 略感不安,就起身拉开寝室门,两名当值女官正在灯下看书,此刻齐齐起身:“夫人。” 甄宓来到灯侧落座,一名女官引燃灯台上其他灯芯,束手后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甄宓见两人拘谨,也察觉自己态度有些生硬,就调整情绪问:“今日郎君之言语,你二人可曾听说?” 一个女官微微抬头:“奴婢在边上侍奉,听到了一些,也说给了姐姐听。” 另一个女官也开口:“是,奴婢也听巧妹说及此事。” 见她吞吞吐吐,甄宓就说:“若有所思,一并说出。” “是,妾身以为此言语不甚贤明,应是君上一时之笑谈。” 女官说完低下头,甄宓缓缓点头:“我也感到不妥,其他人是何看法?” 年龄较小的女官感觉在问自己,遂先行回答:“许多姐妹觉得这是好事,自此夫人权柄增进,奴婢等人日常伺候,能得的赏赐也丰厚,今后外人送礼求见,奴婢等人或许也能得到一些好处。” “原来如此。” 甄宓轻声,就说:“崔林所投礼单移交幕府仓曹,一并归公,听从分配。” 两个女官互看一眼,年龄大的开口:“明日早间,奴婢就去转送仓曹。” 甄宓想了想,又说:“正月年关时所收的贺礼,以及赏赐各家的物件一并做表,做好后也送到仓曹。” 这让两个女官反应过来了,神情悚然,齐齐称是。 也就东乡这里有各种收入、额外赏赐;而西乡马芸那里就是个无底洞,马家兄弟、父子送给马芸的东西,马芸一向只进不出,不显山不露水。 甄宓这里守岁时,但凡资格足够的官吏女眷,都会来她这里一起守岁。 她虽然简朴,但数千女子聚在一起,本身耗费就很大。 她是一边收贺礼,一边给赏赐,礼物就在她这里打转转。 这个过程里,除了攒下一些精美玉器外,再没其他收益。 另一边黑熊夜宿西乡,总的来说马芸这里的风气更为开放,不像东乡那里,甄宓要维持大夫人的威仪,一些事情不能在甄宓身边做。 而在西乡就不同了,马家这里似乎拥有更专业的态度。 天色渐亮,鸡鸣声中黑熊起身推开窗扇,清爽凉风吹刮进来,寝室内气味也舒爽、清新了许多。 看了一眼火炕上密密麻麻的腿,他面无表情走出寝室,到外室木隔子屏风背面,抬手召出许久未用的鹅毛笔,就在上面书写文字:一日三餐。 如果不出问题的话,以后有可能会记不清有多少子女,更别说孙儿辈。 时间是宝贵的,不能在西乡浪费太多。 与蔡贞姬的婚事也要走上议程,袁家那个也得要重新安置。 等河北商馆建立后,侧室袁氏与河北方面的联系会趋于密切,继续这么冷落,会让河北方面不满。 很多事情,从家室内部进行调整即可,外围力量自会顺应着发生变动。与蔡贞姬的事情办妥了,让蔡昭姬出面担任新汉书的总编,这事儿阻力就会小很多。 也只有蔡昭姬出面,才能将豪桀二字彻底烙印在豪强高第脸上。 思索着,黑熊顺着感应对寝室伸手,将洗练的睡袍召回,简单披在身上,晃荡着钟摆,顺楼梯而下。 楼梯口处有新的木屐,他踩踏上,木屐声响传到走廊外,打盹儿的法正立刻清醒,从杨修手里接过一盘沉重公文。 而伺候起居的仆从先行进入,等法正几个人进来时,黑熊已完成简单洗漱,正盘腿坐在桌后,用银勺吃杂粮粥。 里面撒了一些鲜红枸杞做点缀,卖相也是极好。 稀溜溜吃完,端茶漱口后,等仆从撤走碗筷,法正才将一盘公文递上。 随后法正落座,端起茶碗小饮一口。 黑熊见法正疲惫模样,就说:“西乡、东乡相距五十里,来回奔波,孝直可是撑不住了?” “非是如此,是臣昨夜睡的迟。” “嗯。” 黑熊伸手拿起排在最前的公文,是河西一系列战事中,斩首达到要求的太原二郡敢死兵的脱籍名录。 斩首军功合格,敢死兵本人直系上下各两代都会赦免奴籍。 只是这个公文还有些后续问题要解决,比如需要还籍这些人是以平民返还本籍,还是赐爵,或者有没有其他安置待遇或要求,这些都需要重新厘定。 之前只是有立功脱籍的激励,但这次河西之战才有百余人抵达合格线。 只是此刻黑熊脑海里有些杂乱,就问法正:“孝直觉得该如何安置这些立功脱籍之人?” 法正放下茶碗:“君上,臣以为彼辈适应军中法度,又是历经血战的猛士,就此放归民间,实属明珠暗投。以臣之见,不妨咨询彼辈意见,愿意从戎的,转任他处;若是无意从戎,可安置在各处塞障附近,使之修筑堡垒,结屯戍边。” 顿了顿,法正又说:“边郡地广人稀,可给予额外的私田名额,以激励彼辈戍边、屯守。” “可以,以斩首功为准,每斩首一级,可持有百亩田地。十五税一,永世不变。” 黑熊说着,又拿起名录检查,见斩首最高的是一个叫韩韬的人,竟然斩首三十七级,补充说:“以二十级为限,每多五级,赐牛马各一。超出二十级的,可以私下转让,满五级就赐牛马。” 个人持有私田规模不能超过两千亩,这个线要卡死。 两千亩以上就是三千亩,这是建立庄园的标准;级别达到了,那么田产数量也就达标了,就必须建立庄园,从原有的堡垒、社区里脱离。 想了想,黑熊又补充说:“再下教令,务必告知各处军民,幕府治下十五税一乃是定制。今天下未定,故粮食统筹统购统一分配,待府库有两年之积蓄,就只施行统购、均输之事,准许百姓积蓄自家所产粮秣。” 这是幕府的教令,不必通过尚书行台。 他这里说完,坐在末尾的韦康就捉笔书写草稿。 黑熊则抬头凝视门外的光景,思索遗漏之处。 (本章完) 第470章 谋上林苑 第470章 谋上林苑 甘泉中乡,馆舍。 入夏的清晨里,曹植也是在鸡鸣声中睡醒。 他走出寝室,站在院内隔着矮墙就见对面七八里外山坡上是白如似浪潮一样的鸭群。 驻望许久,见鸭群下山,曹植才走出庭院,随行伙伴典满正端来一盆热水:“公子,快些洗漱,说不好今日大司马会就召见我等。” “这都连续三日了,若想见,怎会这样拖延?” 曹植嘴上说着,还是引典满入庭院内,随后去了头冠,清洗头发,在典满帮助下梳洗、重新扎束头发,戴上新的头冠。 梳洗头发时,典满说:“昨日大司马去了东乡鹅谷,没有南下巡视三辅各县,想来今日应该是有空闲。” “希望如此。” 曹植也没报多少希望,他们目前入住馆舍的身份是弘农派来的官吏,而不是曹操一方的使者。 甘宁经手的时候,也给他们上了一层伪装。 曹植洗漱完毕,就轮到典满。 典满年龄与曹植相仿,但发育的快,正是能吃能喝能渗油的年龄。 随后,典满又将带来的艾香引燃,熏蒸分发给两人的新衣袍。 这时候幕府属吏登门,领头的正是杨修,他风尘仆仆而来,径直来见曹植。 留卫士站在庭院门口,杨修刚步入庭院,曹植、典满闻声而出,曹植看到杨修一愣,杨修也是一愣。 作为司空府曾经的主簿,杨修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曹植这些孩子启蒙、成长。 典满也是自幼被收养于司空府,与曹植等人受的是一样的教育,过的也是集体生活。 杨修先是轻咳两声,就问:“正使何人?” “是仆姑父任峻,过潼关时淋雨受寒,不得通行,故委重任于仆。” 曹植上前拱手,长拜,一板一眼回答:“可是大司马相招?” “是,你二人快些更换衣物。” 杨修说完转身要走又停下来想要嘱咐一些别的,可想到自杀为天子殉死的父亲,杨修身形也只是稍稍停顿,就踏步走出庭院,登上了马车。 庭院内曹植二人不敢耽误,立刻从内到外更换衣装、鞋袜。 原本藏在锦袍衣带里的密书,也被曹植取出,折叠装入袖内。 随后与典满一起,腰间悬挂宝剑,就一起出门。 见只有一辆马车,与数名骑士护卫,两个人也就登上车厢。 车厢内曹植绷着脸,神情不苟,仿佛家族存续的压力都在他的双肩一样。 见生性散漫的曹植如此模样,杨修就开口:“不要紧张,见到大司马时,大司马问什么,如实回答就好。外界虽传扬大司马诛王允三族过于苛刻,实际受诛连者并不算多,不曾危及祁县王氏,晋阳王氏更不受牵连。” “实在是太原士人骄横,不肯屈居,这才招惹大司马,以至于二郡衣冠覆没。” 杨修见曹植稍稍恢复一些神采,又说:“大司马性情恢弘胸怀大度,且安心就是。” 这话有意说出,曹植也听出了另类的意思,略有些惭愧低下头。 马车起行,不多时就载着杨修、曹植等人来到白鹅谷,葫芦池边上。 此刻临近午间,马车停下,杨修引着曹植、典满步行靠近。远远就见葫芦池边还有一口人工开凿的水池,这水池边上树立帷幕。 因隔的远,勉强可以看到帷幕内的水池。 等走近,拉起帷幕钻进后,就发现十几个人只穿短裤,正泡在池水里玩水。 黑熊坐在水池边上的石头上,正拿着硫磺皂擦洗腋下,其他一些人也在使用硫磺皂。 这是最近才捣鼓出来的东西,有些东西只要静下心来,总能很快打通知识网络,随手就做了出来。 杨修见众人玩水,也就到高处自行解衣,穿着短裤、还戴着进贤冠,又怕水打湿冠饰,杨修又取一条纤薄中衣裹在头上,这才放心下水。 他游水到黑熊附近,指着水边手足无措的曹植二人:“君上,此便是曹孟德使者,也是其子曹植,与陈留典韦之子典满。其正使乃是任峻,淋雨染病不能行,留在弘农。” “嗯,午间燥热,让他们也来戏水。” 黑熊嘱咐一声,起身走入水中,搓洗身体。 葫芦池里根本不能洗澡,鹅群数量太多,这帮家伙吃草回来后就在大小葫芦池里戏水,不停的喝水、吐水,仿佛洗胃一样。 若不是溪流颇大,时时更新葫芦池的水体,否则早就弥漫臭味。 为了减少污染,生长达到壮年的公鹅又或者母鹅,就会被召回,变成卡片囤积着。 反正鹅群的性情决定了现在母鹅吃草也不会产蛋,还不如节省草料,让雏鹅去吃。 甘泉这里的水资源,已经无法承载日益壮大的鹅群,而鸭群也在迅速壮大。 比起吃草的鹅,饮食很杂的鸭群则具备战略作用。 河北的蝗灾时起时伏,如果有飞过太行山,向河东蔓延的迹象,那么就到了鸭群远征河东、太原的时候。 哪怕为了冬日鹅群、鸭群的饮食、休养,未来也要充实上林苑。 夏秋在甘泉避暑、就近治理边塞、河套地区;入冬后就去气候相对温暖的上林苑。 也只有上林苑,才能产出足够的木材,让越来越庞大的幕府中枢进行取暖。 远征蜀中时,甘泉附近的山林采伐严重,虽然方便了开春种植果林,但这会加剧明年冬季砍柴的路程和难度。 提前经营、发展上林苑,能便于过冬。 等煤矿开采、运输形成规模后,冬季就能摆脱对林木资源的依赖。 这种依赖,此前、现在几乎是唯一的;除了林木、草束外,实在是没有其他的燃料。 黑熊思索间,杨修去岸边传话。 杨修就缩在水里,露出裹着头冠的头,对曹植、典满二人传话。 现在的杨修,可不敢随意出水,风一吹,哪怕是正午,这种山风也能让他受凉。 曹植、典满无奈,也只能脱的只剩下短裤,一前一后扑入水池里。 曹植更是将密书折叠,咬在嘴里,生怕被水打湿。 见他这样子,一些人忍不住露笑。 (本章完) 第471章 推动体育 第471章 推动体育 水池内,曹植浮出脑袋,双臂撑水,勉强保持不沉浮。 黑熊则阅读曹操的密信,所谓的密信,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询问海外之事。 密信中,还附带粗陋到极点的地图。 这幅地图上,半岛被画的很大,看比例比胶东半岛要大两倍的样子。 半岛之后、与东侧,都是面积广大,但形状严重失真的列岛。 黑熊不由思索,给曹操的海图范围究竟要多大。 二十年里,自己没空出海。 单纯的剿灭、杀死曹操集团,这有什么意义呢? 十几万死掉,能肥沃多少土地? 若是将他们释放出去,则子子孙孙无穷尽。 不由得他抬头望天,想要望穿天穹,要看世界、宇宙真实的一面。 物质就是能量,这是他固有的观念。 可身边密密麻麻浮现的鹅卡、资源卡组,这些只有他能看到,摸到并触发的漂浮卡片,则时时刻刻提醒着,这个世界的真相或许很可怕,也很无聊。 各种传说中的神仙故事、法术,以如今自身的经历来看,没有法力、能量槽这种说法,更像是一种权限。 对世界物质资源、深层资源的调度和使用的权限。 不由得,他下意识想要加快封神的进度。 似乎只有封神,才能加固自身与世界的锚定。 或许这具身体只是意识的过渡载体,真正的载体而是桃源地卡。 思索着,他将密书卷起来递给一边的法正,就问曹植:“可知来关中的使命?” “回大司马,仆明白。” “如今正使染病困束在弘农,我也不好让旁人履行正使的职责。稍后我会准备一些薄礼,你亲自携带,护送返回。回去后若是想遵守协议,可再来关中为质。” 曹植面露惊喜,要拱手道谢,结果失去平衡沉入水里灌了几口洗澡水。 黑熊见了只是笑笑,仰头躺在水面,两脚踩水去了远处。 曹植则被典满从水里提起来,杨修划水靠近低声嘱咐:“且到一边浮水,不要叨扰大司马。大司马政务繁忙,需要休养。稍后聚餐,可同来。” 另一边,黑熊闭目晒太阳,不由想到了前身少年时在蒙泽里的戏水的场景。 又想到了黑云,征河西时黑云也混在队伍里,张定也算照料的比较贴心。 战后授职为队官级小林场的场长,分配了一个十九岁的妻子。 如今妻子有孕,就算淮南那里的其他子女遇害,这支黑氏家族也传承了下去。 而自己躯体已经出现变化,五官变化细微,但眼眉神情越发与前世相近。 哪怕现在站在黑云面前,他也很难一眼认定。 而在池塘边上,吕布取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箱,自行组装出一个书写平台后,取出一卷牛皮,就捉笔在上面绘画地图。 按着黑熊记忆里的,同时又有些比例变化。 这张地图的中心点位于本州岛中间的那个什么湖,西边截止到渤海湾,东边延伸到白令海峡的东岸。 也随意标注了山川走向,以及金银矿藏。 先让曹操去建立前进基地,找不到神仙的曹操终究有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的一日。 到时候再去接收即可,海外的淘金浪潮,最能激励豪强子弟、流民迁徙。 不多时吕布描绘结束,自顾自收好工具箱,留下一卷牛皮地图后,去了阴凉处静坐。而这时候,张定也引着一伙人抵达,牵来了北侧山谷里放牧的三只羔羊。 都是冬季产下的羊羔子,阉割后饲养,算起来也就五个月的生长期。 张定在现场屠宰、放血、剥皮,最鲜嫩的里脊肉取出单独盛放。 带骨肉烹煮羊汤,余下肉穿成大串炙烤。 用餐时黑熊独坐上首,他只吃了一串羊肉,余下都是自己动手煎制的里脊肉片。 他也是临时起意吃顿羊肉,西乡的那群女子如似妖魔一样,恨不得将他的血肉挤压成浆液,好一并吞了。 张定坐在他对面,见黑熊观望天穹,突然就问他:“还记得当时航入浪荡渠,途径许都之时的事么?” “臣不敢忘,不知君上是指何事?” “我那时候嫌弃运船累赘,有弃船,放诸人自由之意,而诸君不肯弃我而去,这才结伴北上,穿越曹军封锁,得以抵达河北。” 黑熊说着看张定:“随后的事情你也清楚,不管是周旋天下,还是征讨诸胡,还是后来定蜀中。对我来说,征服一地的乐趣越发小了,留在甘泉的乐趣也日益匮乏。” 张定愕然,也觉得理所当然,立刻就说:“六月匈奴大会时颇为热闹,君上可有意出塞?” “草原也就那么一回事,数万人聚在一起比武较技看着热闹,实际上不过是贵族与部族勇士的舞台。这些手下败将,没什么好看的。” 黑熊抓一片白洋葱放嘴里咀嚼,口感微辣清甜而解腻,就说:“这样吧,我们也来一场大比武。凡是幕府治下各郡县军民皆可参加,计有短跑、长跑、步射、骑射、驾御战车、角抵等等项目。先由各县内部选拔佼佼者,然后齐聚长安,一同较技。参照名次,民壮给赏,吏士记功。” 张定立刻就思维激荡活跃起来:“君上这是要考选民间栋梁之材?” “这算什么栋梁?只是激励民间崇尚气力,给山野有力之士一个出仕的机会。今年没有对外开战的计划,未来国家安宁,军中吏士如何立功?这样军民齐聚一处,自能方便军中健儿授功、升爵。” 黑熊说话间对边上当值的吕布勾勾手,吕布提着工具箱靠近,当即取出纸笔。 与张定简单商议、讨论后,定下十五个考核项目后,就准备下令郡县内部选拔合适的参赛者。 盛夏之际不适合,也就八月秋收之际适合举行大型体育竞赛。 张定捧着纸张,见写着短跑、长跑、步射、骑射、驾车、骑术、角抵、投矛、游泳、剑术等十个军民通用常见单体项目外,还有团队项目,有蹴鞠、兵击、夺首、划船与追羊。 经过黑熊解释,张定也就了解到每个项目具体是干什么。 以他的文化和见识,也就能理解蹴鞠的字面意思。 兵击就是双方披甲格斗,夺首是双方穿戴藤甲,抢夺‘首级’,是橄榄球玩法。 划船就是龙舟,渭水之上就能搞。 追羊也简单,一次登场三个骑队,争抢羔羊。 团体项目几乎就是给军队制定的,也只有他们日常拥有铠甲,便于训练。 军队有较好的医疗资源,不怕训练受伤。 只要今年风调雨顺,秋收后就能大致满足内部粮食支出。 可以适当的搞一下体育竞赛,以丰富军民的日常生活,愉悦他们的精神状态。 现在三辅安定,各处边郡时不时闹一下盗匪外,基本上秩序井然,整体风气脱离乱世那种朝不保夕、缺乏信任危机状态。 许多军民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下来,也开始关注生活方面的娱乐。 用体育竞赛养活一批能靠体力吃饭的人,再用这个活动吸引军民的思想,同时改善尚武风气,提拔自律、保持锻炼的吏士。 同时给自己日常生活找点乐趣,看人比赛,可比斗鸡斗狗斗蛐蛐有意思的多。 张定对于这件事情十分的热情,这是个新奇事情,涉及军民,自然由他这位幕府司马主管。 (本章完) 第472章 心境不同 第472章 心境不同 盛夏,六月初时。 上林苑区域葱葱郁郁,唯有司金都尉衙署周边日常黑烟滚滚。 都尉府辖区,马良驱车赶路。 手里捧着一卷邸报阅读,这是本月刊行的第一版邸报。 用的是关中生产的纸张,这种纸张也就是勉强能用。 邸报正反两面都有印刷,是雕版印刷而成。 正面是尚书行台过去公布的各项相对重要的诏令;背面则是幕府各项教、令与警告性质的犯官、案情通报。 大司马日常出游巡查,三辅之内官吏虽然时刻警惕、兢兢业业,可架不住总有犯傻的人。 马良研读正反两面的信息,参照自己的记忆,重新分析幕府的态度。 见没有什么需要警惕、注意的额外事项,随后就望着邸报发愣。 雕版印刷与质地低劣的纸张,以及油墨,竟然能一次制成千余份邸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从本月以后,每月一刊。 未来造纸规模壮大,雕版技工增多,或许能一月两刊、三刊。 邸报能刊印,那经典、文籍呢? 马良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也越发认定诸葛亮临走前的告诫。 诸葛亮再三叮嘱让他小心奉公办差,认为大司马今年不会轻易离开三辅。 你稍有松懈,运气不好的话,大司马就会路过你这里,进来找你吃一顿便饭。 “都尉?” 马良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循声去看,原来已经抵达铸造厂,这才回神,收好这张两尺二宽,横幅三尺三的邸报。 他走下马车,走近宽大的木棚内,就闻到明显的铜液、铜粉、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 抬头看了看顶棚的高度,马良这才迈开步子往里面走。 宽大长棚沿着河渠石堤而建,水利驱动机械,马良远远就能听到远处打磨铜钱毛刺的摩擦声。 这种声响相隔遥远,却十分的令他烦躁。 忍着不快,他开始检阅昨日产出的铜钱。 属吏们开始操作带来的天平,发往蜀中的直百钱、五十钱不能缺少份量,币面还要清晰美观。 也有的属吏随即抽取铜钱,切开观察。 每一批封箱发出去的铜钱,马良都要亲自查验并签字、盖印。 抵达成都后才会开启,铜钱出问题要砍脑袋时,马良必然排在第一的位置,没人能抢。 因而他一点都不着急,任由属吏仔细筛查。 只是脑海里,依旧想着邸报刊印之事。 长安城内,司隶校尉衙署。 钟繇心情恶劣,面前摆着一正一反两页邸报,将桌面铺满。 邸报上是正统的金简书,见书法与雕工之精良,就猜测是那个始终不露脸的太史文恭操刀。 许多士人买了邸报,回家对着就能学习书法,这让钟繇产生了一种浓浓的贱卖、败家的羞怒、愤恨情绪。 幕府贱卖金简书,连带着他的楷书也不值钱了。 心情沉闷郁气积攒之际,长史杨光步入书房侧门处:“明公,颍川陈长文投帖求见。” “不见。” 钟繇冷笑,又急忙说:“就说我公务繁忙,明日应邀要与蔡昭姬、王仲宣启程前往西河匈奴王庭。” 匈奴人六月盛会即将举行,他们这些人要去记录匈奴的歌舞曲调。 这本来是蔡昭姬揽下的事情,但蔡昭姬又领了重编新汉书的差事,许多人都在向蔡昭姬靠拢。 只要给祖宗美言上几句,可比祖宗一辈子奋斗结果要重要很多倍,也能省去未来子孙许多奋斗。 但凡聪明一点,就知道所谓的新汉书,就是区别于汉书。原本的汉书可以称之为前汉书,这本新汉书就是后汉书。 前汉书意味着新朝开辟,后汉书也是类似,都是对前朝的总结。 见钟繇态度明确,不愿意再与颍川老乡有什么瓜葛。 杨光也乐见其成,不再为陈群说项,带着陈群的拜帖退走。 陈群无功而返,坐在狭小鹿车里返回承租的小庭院。 小庭院位于大学城的近郊,实际上也在长安城中,长安城规模太大了。 大学城以外,长安城以内,许多区域都已开垦成了田地;只有一些古建筑区域因为地基夯实的十分严密,不便开垦这才放弃。 这样的古地基之上,今年修建许多小庭院对外出租。 陈群这类有钱、无地位的人才能住上有私密空间的小院,否则只能去挤大通铺。 不远处的一座庭院里,高柔双手捧着邸报细细研读上面的诏令、教令。 就连孔融举荐都无法让他出仕,他已经明白自己被禁锢了。 幕府虽然没有公布什么党锢政令,但方方面面在限制与王允三族有关联的士人。 而孔融举荐失败,这件事情传播范围广泛,更没人敢举荐、启用高柔。 可这……能难得倒高柔? 高柔性格坚韧,不疾不徐研读邸报,不时捉笔在同样粗糙的纸张上书写心得。 他自有绕开禁锢的入仕办法,只要幕府没有正式公府禁锢名单,那他就有造成既定事实的入仕办法。 只要入仕,升官与否真不重要。 对高家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入幕府,而幕府有推动、架设积功授爵,因爵授职的政策。 这意味着他只要入仕,埋头苦干积累功勋,那自然而然就跟幕府的政策绑定了。 到时候功勋攒满,升爵录授新职,意味着他依旧能稳步前进;若是功勋攒满反倒遭受打压……他就相当于齿轮咬合处的一颗铁珠子、铜豆子,哪怕将他崩碎,也会损伤齿轮。 幕府中自有爱护幕府的人,到时候反而会站出来为他鸣不平。 因此,本就地位不高的高柔此刻极具耐心,细细研读,积累、增长自身对幕府的了解与认知。 而陈群不一样,从高位直坠而下,到现在还浑浑噩噩,有些接受不了。 很想离开关中,就怕眼前一切障碍都是幕府的考验……若现在真的一走了之,那子子孙孙的仕途就完了。 “甚是精妙呐。” 高柔轻声赞叹,挽起双袖,另取帛书摊开,研墨,准备给远在交州的袁谭写信。 河北商馆已经开始修建,河北的财力合情合理涌现在长安,高柔的生活水准也快速提升。 但也只是通过河北商馆获取一些钱财、物资,而他这段时间只是与交州方面保持联络。 河北方面不需要他操心,他要做的就是与袁谭严密绑定。 未来交州归入幕府治下,他也能挂着一官半职一起并入。 到那个时候,幕府总不可能单独将他剔除。 这么大的幕府,总有容纳他这样小人物的立锥之地。 很快帛书书写完毕,折叠用漆印封住后,高柔这才起身活动手脚。 运动热身完毕,又从墙壁取下剑,在屋内舞剑、挥剑。 直到汗水湿透衣领,这才擦拭剑身入鞘收好,出门静坐在院内,望着菜圃开始运用五斗米道的入道法门进行冥想。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反正一些迁入长安的蜀中士人、五斗米道人就是这么修行的。 但高柔觉得这样能让他保持心情上的愉悦与放松,也就坚持下来。 每日冥想、静思,不与大多数庸碌之人交涉。 这样不受俗物干涉的环境下,他心思越发通透,直觉敏锐。 以至于对幕府因爵授官制度产生了浓厚的研究兴趣,也就发现了这东西背后藏着洪水猛兽。 (本章完) 第473章 匈奴内务 第473章 匈奴内务 匈奴右部王庭,六月大会。 大会持续时间不定,如果天气良好,可以持续近乎一个月的时间。 马超调任右贤王,赴任右部时,六月大会已经举行。 六月大会更像是一种经济商贸会,期间的比武较技、适龄男女来这里找配偶都是附带。 牧民因为生活区域的距离限制,会就近参加大会,不可能去遥远的单于王庭,也不愿与其他部族、部落发生交集。 贵族们也会抵触单于王庭的大会,更会限制麾下牧民远距离流动。 对匈奴牧民来说,始终都生活在一个相对熟悉的熟人社会里。 他们不喜欢陌生人,陌生人意味着额外的凶险。 因而此前哪怕没有右贤王,匈奴右部依旧是一股相对独立的力量。 对于马超,右部里的贵族们意见分化。 但这并不影响马超的赴任,他依旧是那套红边铁札盆领铠。 驻马坡上眺望大会聚集地,这里是一片广袤的原野,视野良好,各类帐篷扎堆。 马超眺望许久,对马岱感慨说:“右部徒有其名啊,许多人率领部众转隶单于本部,留下的右部不及两万户。” 说着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右部就是休屠匈奴,始终处于对抗鲜卑的前线,也是匈奴内部反抗单于的主力。 当然了,历代右贤王也是栾提氏家族出身,是匈奴王族。 休屠匈奴的这战斗力素来强横,是能与鲜卑相持、对抗的,族群意志也算顽强。 三部王庭被重创后重组,重组过程里休屠匈奴成为了主导力量。 总之,现在右部让马超很不满意。 仅仅是三郡诸羌,他搜掠山谷前后也能收得诸羌两万余户。 后续进入凉州东三郡、河湟地区、河西四郡后,护羌校尉部麾下接受编户的羌人有近六万户。 羌人的朴素生活观念下,六万户动员五万青壮、步骑对半,完全不成问题。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护羌校尉部,不等他逞几天威风,就被夺走给了庞德。 这么大的护羌校尉部,庞德能把持的住? 马超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八百汉羌部曲精骑赴任。 望着坡下远处的大集会,他真想带兵冲杀下去,大概这样才能纾解胸中郁气。 见马超眉目间的狠厉之色,马岱反而心平气和规劝:“明后两年秋冬之际,大司马势必会对辽东、东部鲜卑动兵。今让兄长接管右部,是为重用兄长。今兄长不受汉家官禄,如似汉之诸王,如此绝逸超群,非众人所能及,可见大司马之厚爱。” “这是明升暗降!” 马超见远处匈奴贵族持旗聚集,要向这里汇聚,就对身边一名百人将说:“去传令,让他们来迎接。” “喏!” 这百人将以腿脚轻蹬马腹,左手紧抓缰绳,右手高举一杆战旗,战旗是白底黑纹的玄鸟图腾。 而马超赴任右贤王,也能使用独立大纛,是一面白底黑边赤色纹饰的凤凰图腾。 马超望着远去的骑将,低声诉说:“诸羌编户是我亲手创立,不是部曲,胜似部曲。于我而言,由心使臂,运转自如。哪像如今,六万户缩减为两万户,部属不服,又有刘豹制衡。” 此前的他,只要今年休养,明年幕府有令,他就能单独动员五万步骑! 这是可以发动一场灭国战争的兵力,足以主导方面平稳、归属的力量。马超越是思索,神情抑郁,一腔愤懑难以用言语宣泄。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拒绝? 匈奴与鲜卑的凄惨经历就摆在面前,护羌校尉部下属的诸羌民众自然不会与幕府对抗。 正是因为不敢与幕府对抗,而马超又搜刮的很是详细,这些人只能并入护羌校尉部,被马超迁徙,也参照百户制度,对诸羌重新编户。 诸羌民众不设千户单位,止以百户为限,避免出现更大规模的羌人群体。 马岱索性不再规劝,任由马超生闷气。 只是希望右部的匈奴贵族不要找茬,否则现在的马超真的会大杀特杀。 就是杀了,刘豹敢出面复仇? 不敢出兵直接干架,还不是要在大司马那里打官司? 已经跟河西都督张绣闹了一场,现在跟刘豹再闹纠纷也不算什么大事。 马岱思索着,就对跟随自己而来的二百余部曲骑士抬手示意,这些闲散的骑士见状要么重新上马,要么解开箭壶。 他们的变动引发马超部曲的效仿,马超察觉后就说:“不要这样严整,都随意些,看我眼色行事。” 身边十几个骑将听了丝毫不觉得意外,但随行的虞翻却突然开口:“匈奴历来不会在大会期间动兵,纵然是死罪也会降减一等。今日若以不臣、气焰嚣张之罪治之,恐右部臣民离心,投奔单于而去。” 马岱闻言也觉得有道理,正欲开口,却见马超眼睛一亮:“妙,妙啊!先生所言,甚是有理!” 马超郁闷情绪排解一空,握着马鞭遥指大集会处:“我能重编诸羌六万户,如何编不得右部两万户?谁敢逃,抓来世代为奴!谁收留,就是对抗幕府!” 虞翻见周围核心成员个个神情雀跃,就知道已经劝不住马超。 他是辞官相随,也想着见识一下匈奴的风物。 就算重新授职,也是右贤王马超给他授官,给的是匈奴体系内的官职,可能是左右大当户之类的。 仅仅三天之后,发生在五原之南的事情就出现在黑熊的面前。 秘书台还将这份右贤王马超的奏表很贴心的摆在第一的位置。 黑熊耐心阅读,马超以右部匈奴贵族傲慢、敷衍之情,推断彼辈有‘不臣’之意,于是故作试探,结果这些贵族竟然敢抽刀反抗,可见反心深藏,罪证明确。 于是乎,当场斩首三百余级,连带着妻儿子女、亲族一并贬为奴隶,部众、草场收归右部王庭直属,将重新编户。 看完马超亲笔所书的奏表,黑熊就问左右:“右贤王是否杀戮过甚?” 法正拱手:“君上,此匈奴内务也,臣等不便议论。” “嗯,誊抄此表,下周章给刘豹,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一个循环是一周,周章就是下发过去,对方在周章上直接书写回答,再把周章送回来。 算起来,是一种原始的‘聊条记录’。 一份周章反复来回传递,也是正常的事情。 三言两语解决了这份相对最难的事情,黑熊就拿起第二份公文,见是张鲁的。 张鲁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幕府的安排,想要率领核心道众隐居终南山潜心修道。 说白了,就是想效仿王邑之流,去南山修建庄园,过奴隶主、封建主的腐朽生活。 黑熊看了挑挑眉,点评说:“厌倦俗务,一心想要潜修大道,看来张师君历经红尘浮沉,已然心性澄澈,得道不远矣。” (本章完) 第474章 长远之虑 第474章 长远之虑 西河郡,单于王庭。 夜风徐徐,刘豹身披貂尾装饰的过肩皮裘,正漫步在一排牛车处。 牛早已解下,月光下这排牛车更像是低矮墙垒。 刘豹听到一阵脚步声,就见几个氏族长者拄着鹿首杖、马首杖结伴而来。 两个卫士持火把而行,见刘豹摆手,于是将火把插在地上后,并肩离去。 三个氏族长者都到了胡须白的年纪,刘豹也不敢失礼,迎他们到营火处落座。 三个人神态沉肃,陆续落座后,须卜氏长者就说:“如今各部上下都清楚,汉地的大司马神武异常,不可力敌。可他如此的年轻,就如清晨的太阳,可他又是如此的燥热,令我们感到十分的忧虑。” 刘豹不语,兰氏长者也跟着开口:“他这样的太阳初升之时就让我族死亡十几万人,还有五万多男人在关中做奴隶,从事凶险、污秽的工作。如今就敢这样羞辱我们的族人,等到他壮年,像正午的烈日那样悬在头顶,我们恐怕不会有任何的活路。” 刘豹听了又去看第三名本族爷爷辈的长者,这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右部有两万多户,五万多可以骑马、射箭的男人,而那个马超只有一千人。结果你也看到了,右部的人不敢聚集起来反抗,放任马超杀戮、惩罚他们的部族长者。自从鲜卑人遭受惨败后,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成为汉人,汉人的走狗、猎鹰。” “再过几年,当新的度辽将军上任,你若迎接的晚了,会不会遭受如同右部贵人的命运?” 刘豹被问的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说:“在几位长老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族人的命运已在那位大司马的手掌中。对此我也有一些应对办法,请恕我不能讲述。” 三个氏族长者相互看看,见刘豹神情不像是敷衍,栾提氏的本族长老还是问:“我也不能听闻?” “不能,你们谁都有心腹与亲爱的子女、孙子,我如果说出来,这件事情就一定会传出去。到时候等待我们的命运,一定比右部贵人凄惨。” 刘豹认真回答,随后起身后退几步,屈身横臂在胸前,行礼后就自行离去。 相隔数里的地方,一座灯火明亮的庭院、屋舍内,蔡昭姬正书写乐谱。 不时停笔拨弄胡琴,琴声旋律断断续续,直到月上中天。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蔡昭姬警觉,就见一个身影端着盘子从窗边经过,很快出现在门口:“蔡大家,已到深夜,王先生那里彻夜饮酒,命人烧制饭餐。仆见这里琴声不绝,就自作主张,也为蔡大家讨来一份。” 蔡昭姬抬手拢紧略敞开的衣襟,打量同乡士人董祀:“我确实有些饥饿,胃口不佳。你陪我一起吃吧,顺道问你些事情。” “是。” 董祀这才抬步迈过门槛儿,他正值壮年,妻子早亡。 因蔡学壮大的很快,董祀流落关中,以同乡之故,也就加入蔡学,被蔡昭姬选中一起来匈奴采风。 如今的蔡昭姬不可估量,董祀神情拘谨,深躬身摆好桌案、餐具。 蔡昭姬见他这模样,不由想起了没入匈奴的生活,忍不住自嘲做笑:“坐吧,白日里人多眼杂,一些话语也不便询问。” “蔡大家请问,仆不敢掩饰。” “是这样的,你早年也在县里做吏。大司马劫持袁曜卿时,你可记得?” “此事仆怎敢遗忘?” 董祀见蔡昭姬另取一个小碟,将碟子里黄米饭拨出一些放在自己面前,将大碟里的大部分黄米饭推到董祀面前。 董祀见此,继续说:“当时仆在县里做主簿,县君因此治罪下狱,仆也因故下狱,入狱大约半月时间。出狱后也心生好奇,遂与友人结伴去庄园拜见蔡公。那时孔文举离开许都,专程来接贞姬。”蔡昭姬示意他用餐,自己也端起小碟吃了一口,咽下后就问:“那贞姬与大司马可曾相识?” 这问的董祀疑惑,也是心里打鼓,握着筷子不敢有动作,想了又想:“此事……略有听闻,孔文举接走贞姬后,县里也有流言,说是大司马与伯喈公有旧,这才侵而不犯。” 蔡昭姬缓缓点头:“我也问过贞姬,她说与大司马初见时,就觉得大司马颇为亲近,我与叔父推断大司马乃我父旧人,是旧人之后。” 顿了顿,蔡昭姬就问:“长安大学里,对东乡夫人是何看法?” “仆不敢言语其他,只是多听人说大司马与东乡夫人甚是亲睦。但仆等以为,贞姬嫁入大司马府上,也是当世良配。” 说罢董祀低头吃饭,不敢与蔡昭姬再有什么目光接触。 见他这幅样子,蔡昭姬生出一些掌握一切的安全感,摇头轻笑,随后想到现在自己的地位,笑容转为无奈。 也是专心用餐,吃完小碟里的黄米饭,她端热茶吹了吹,饮一口说:“你的事情我会准备向大司马说一说,如今两家即将合为一家,不得不问。” 董祀就当没听明白,只是低头吃饭。 对此蔡昭姬也不恼怒,董祀其实是蔡睦选中的。 都是同县老乡,彼此带着拐弯抹角的血亲,目前也就这样的人适合。 蔡学规模越来越大,已经不是圉县人可以轻易把握、控制的了,等新汉书开始编撰,越来越多的士人加入进来,到时候陈留人都无法把握蔡学。 趁着目前还能生育,蔡昭姬必须抓紧时间,找可靠的人结婚。 只有壮大蔡氏血脉,这样的血脉在未来,先天就具备领导、传承蔡学的资格。 单独靠侄儿蔡袭,则很危险。 多生育一些,机会就大一些。 董祀吃完饭后,就默默收拾碗碟,端着木盘离去了。 他现在也很有压力,若不是蔡睦一直给他鼓劲,他也很难坚持到现在。 总觉得身边人用特殊眼光看他,但本县士人都很支持这件事情。 烂在自家人锅里,总好过便宜外地人。 例如王粲,许多圉县、陈留士人都开始警惕、敌视这位蔡邕的衣钵传人。 如果王粲再娶了蔡昭姬,那么蔡学主导权必然旁落,落到山阳王氏手里。 对于王粲这个小师弟,蔡昭姬也缺乏兴趣。 比如安全感,轻浮放浪的王粲适合做朋友,绝不适合做配偶。 (本章完) 第475章 获知天命 第475章 获知天命 东莱,黄县。 三万曹军早已将这里层层围困,更有万余收编的海贼水师封锁海面。 夜间,海风呼啸,激浪拍打冲刷岸边礁石。 来自辽东的舟船靠岸,被海浪冲到滩涂之上。 船上人手携带随身物快速抓麻绳滑到地面,快速向黄县城外辽东兵营寨前进。 很快,营州刺史柳毅就见到这批人的头目,也拿到了来自辽东的密信。 此前曹军舟船就封锁了勃海,在曹操支持下,这些舟船对封锁、劫掠一事非常的积极。 长期切断了柳毅与辽东的信息往来,但柳毅还是派出人混在青州豪强逃亡船队里,算是成功抵达辽东。 历经转折,总算带来了辽东的坏消息。 故主公孙度感染春寒病故,继位的公孙康忙着稳定内部,没有精力救援柳毅。 但公孙康在书信中准许柳毅谈判投降,他会遣使曹操讨论赎买之事。 而在次日,公孙康的使者抵达蓬莱。 自目睹海市蜃楼这等奇异景象后,曹操就在蓬莱海边修筑蓬莱阁。 蓬莱阁滨海而建,石条地基层层镶嵌,与海岸礁石相连。 而目前的蓬莱阁,还处于铺设地基的阶段。 岸边军营内,曹操端坐主位。 反复翻阅公孙康的帛书,他还是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前几日曹植返回青州,给他带来了两颗仙桃。 本来有三颗,一颗给任峻吃了,立刻病症消退,身体痊愈。 曹植带回来的两颗,曹操有任峻这样的试吃例子,也果断吃下一颗。 身体确实恢复了年轻状态,就连时不时的头疼问题也得到了有效遏制,近期内不曾复发过。 可无法识别文字的病症还是没有缓解,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伤了神魂。 故而此刻他一本正经阅读这份帛书,随后转手递给曹彰:“子文也看看。” “喏。” 曹彰起身上前双手接住,落座后阅读,阅读完毕后说:“父亲,公孙康有联合父亲结盟之意,只是这样的城下之盟,孩儿怀疑其人诚意。” 曹操抬手抚须:“是啊,柳毅大约七千余人被围,如今公孙康新立,辽东不稳,西有关中与刘玄德窥伺,东有诸夷林立。此刻若失柳毅这七千人,公孙康实难稳固,其地必生动乱。” 对公孙康来说,现在结盟与否并不重要,最关键的就是怎么将柳毅这七千人安全赎回去。 不管是钱,还是红口白牙的结盟意愿,这些都是手段,目的就是柳毅七千人。 结盟只是手段,而非目的,那自然缺乏诚意。 曹彰听了,疑惑说:“父亲,公孙康会不会两头结盟,做那朝秦暮楚之事?” 曹操缓缓点头,却说:“这是末节,公孙康非我死敌,致其陷于死地,也是刘玄德获利,而非是我。” 曹彰只当是在提点自己,沉思一番:“是,如今拔除黄县驱逐柳毅,才是我军头等大事。今前后五万兵马聚集于东莱,腹心不稳。若是与之达成协议放柳毅返回辽东,也未免便宜此人。” 释放柳毅撤离,自然不能让柳毅带着人马、器械完完整整撤离。 让柳毅把人带回去,本身就是一种损失。 七千多奴隶,能干很多事情。 曹彰想了想又说:“若是与公孙康就此交好,相互商贸,也不失为臂助。” 曹操沉吟,扭头凝视曹彰:“子文是说效仿河北商馆?”曹彰轻轻点头,河北商馆虽然还没有建好,但曹植去长安大学城时顺道游览过,对此很是推崇。 商馆还没建立,但早已规划了摊位店铺,就这些摊位,河北内部已经分配完毕,其中也有溢价交易,袁尚因此还挣了一笔现金,最重要的是河北士民的外迁风潮终于停歇。 曹操听了端茶浅饮,见茶水已经凉了,就撇去茶水,曹彰起身为他添注热水。 曹操静坐沉思,思索前后的利益关系,就说:“我本以为袁尚年轻气盛,会在我攻东莱时起兵。未曾想大司马远在关中,却无坐山观虎斗之意,这让我很是费解,想不明白。” 两家敌人开战,就该静默观战,然后做占便宜的准备。 结果关中那个大司马倒好,反倒调停战争,反对他们开战。 自始至终,曹操就没有诱敌深入、防御反击后席卷河北的心思……这样的战略固然宏伟,可必然会遭受关中的全力反扑。 竭力吞下那么大的一块东西,然后遭受重击再猛地吐出去,搞不好会当场暴毙。 所以曹操只是想引动袁尚来攻,以防御反击的方式挽回黎阳之败的士气损失。 就这样的小计划,关中也出面打断。 这让曹操很不爽的同时,隐隐间也觉得天下霸主就该有这样的胸怀,有避免无意义战争、杀戮的义务。 对天下霸主而言,天下各方都是盘中餐,就如圈厩里的羊群,羊群互斗相互撞伤,还不是牧羊人的损失? 如今虽然落魄不再是天下的牧羊人,可曹操思维里也有公道的一面,自然清楚关中一切行为的底层逻辑。 调停战争避免不必要的杀戮,本身就是一种宣扬威风的行为,也是一种仁义之举。 效果也很明显,关中的调停,以及河北商馆的修建,直接止住了河北的崩溃势头。 现在双方谁敢开战,就要遭受关中的打击。 而这种打击,显然是正义之举,会得到各方中下层士民的支持。 如果以后有开战意图就会被关中调停……这样的生活,该是怎样的生活? 曹操思索着,就对曹彰说:“眼前柳毅这七千人驻守的黄县,是战是和由我来定。而自此,黄河南北各方是战是和,也皆由关中来定。我能制人,也受制于人。是以,当思谋长远之退路。辽东苦寒,其东确有瀛洲诸岛,列岛广袤,据说能生养千万男女。” 曹操说着端茶浅饮:“你去负责与柳毅谈,我可以放他们走,铠甲器械也能一并带走。你去跟他做个朋友,这点代价尚不足惜。” 曹彰不喜欢平白放走笼子里的敌人,但还是拱手:“是,孩儿这就遣使前去,与柳毅相约。” “嗯,出去时给仲德传话,我要见他。” “喏。” 曹彰施礼,拿起护额戴好,这才出门离去。 营房内的曹操则从矮桌下取出牛皮地图铺开,看着辽东地区,这里标注的特产颇多,首要之物就是人参、高丽参。 曹操很清楚党参,如今各处医师对人参的药用缺乏共同认知。 再看东莱这胶东半岛,则标注了黄金这种特产,可黄金二字,明显比人参要小一些。 如果能通过公孙康获取辽东的人参、高丽参,再贩卖到江东;再将江东的货物贩卖到辽东、辽西、河北。 这样他掌握勃海、东海贩运转卖之利,只要垄断,获利何止亿万? 汉末大乱以来,打仗是生活的常态,可生活里不能充斥着战争。 如果能勉强安定下来,各方能做买卖获利的话,那暂时不打仗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 只有经营、壮大海贸,才能积攒、历练航海船队与人才。 关中调停战争,就是希望他专心去搞出海一事。 他不走,估计早晚会被赶下海。 不想溺死,就早早造船,早早去适应航海、贸易的生活。 思索着,曹操将牛皮地图卷好。 (本章完) 第476章 日行三百 第476章 日行三百 时间过渡,七月中旬。 关中各处田野一片金黄,一些地区播种的早,地区日照也充足,已经开始采收。 池阳桥边,北上的队伍有序过桥。 许汜率先过桥,驻马桥北观望河渠两岸金色田野,只觉得心神安宁。 今年关中大丰收,意味着明年终于可以降低荆州方面的漕粮压力。 刘琦重新接管南郡后,忙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荆州各处搜刮粮食,走汉水运往南乡。 哪怕黄祖还是荆南四郡,都不敢在粮食方面为难刘琦。 刘琦凑不齐粮食,那么秋收结束后,关中兵可能自己就来荆州借宿、蹭饭。 此前刘表治下时,荆州粮价始终稳定。 但自从大司马来过荆州后,荆州粮食持续外运,粮食均价已经涨了近半,三百多钱才能买一石粮食。 粮食涨价,除了粮食储量不足外,关中涌入荆州的钱币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关中钱币的到来,也加速了荆州各处劣质恶钱、古币的贬值。 各处反而开始用恶钱、古币交易,将品相更好的关中钱币储存起来。 同样的面值,关中钱币在实际贸易、买卖过程中,更受欢迎,反而有溢价的状况。 许汜此来关中,就是想要效仿河北,在长安建立荆州商馆。 如果这件事情促成,会直接影响荆南四郡、江夏的归属。 对于这样的墙头草,许汜谈不上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许汜驻望远近丰收景象时,刘巴也跟随队伍过桥,驱马靠近:“治中,何故如此喜悦?” “近来天气晴朗,可见三辅秋收不会遭受降雨灾害。我等如此喜悦,想必大司马也是如此心绪。” 许汜原本只是眼眉含笑,如今笑容洋溢露出牙齿:“大司马高兴,我等请求之事也容易达成。” 他来关中,建立荆州商馆是一回事,来讨要官职也是一个目的。 目前荆州刺史空悬,刘琦赴任南郡后,也只是以伏波将军兼任南郡郡守。 从始至终,自刘表病故后,也就刘琦接任了镇南将军与荆州牧;刘琦被赶走后,荆州刺史、荆州牧就空悬下来。 但荆州州部始终存在,推选本地士人担任。 但负责的治中来回换人,刘琦再次返回南郡时,许汜担任治中,总算是稳定了。 许汜陪着刘巴闲聊,荆南四郡也重组了一个州部,但跟刘巴没什么关系。 刘巴是长沙王国的国相,荆南州部是桓阶主导,在江东朝廷的命令下建立起来的。 两个人聊天之际,桓阶也驱马靠近。 对于来关中,桓阶与刘巴并没有多少恐惧,岂不见当年鲁肃、郭嘉等人也不过是剃发,而陈群更是长期活动。 虽然陈群没有入仕,可谁敢说这个人跟曹操没有联系? 自大司马横空出世以来,也没有主动迫害、杀戮士人的迹象。 哪怕是倒霉的太原、河东二郡士人,也都是集体叛乱,实属取死有道。 即便这样,大司马依旧不忍心严惩、铲除这些士人,而是编入敢死营,给一个复家的机会。 女眷贬为奴隶,也规定了到期后可以自赎,也能分期按揭自赎。 总之,往往能一把掐死你的时候故意网开一面,这种大度的胸怀,自然助长了刘巴、桓阶的勇气。 再说了,荆南四郡相对独立,他们两个人影响之下,也是可以从江东朝廷那里易帜,回归大司马治下。 荆南四郡近乎二百万男女,就是他们的底气所在。 车马轻便,道路通畅。关中的道路状况,是荆州无法比拟的,也就荆豫驰道能勉强与脚下的秦直道类似。 关中降雨不像荆州那么频繁,草木生长也稳定,不像荆州草木疯长。 整个长江以南,就没什么宽敞、硬实的道路网。 而秦直道经过两年的修补、维护,沿途村社规划有序,亭驿、兵站前后相连。 行走在秦直道上,以至于让许汜等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天下未乱之际,雒阳八关之内,也是有这样井然有序的景象。 一路上,诸人不再言语,多在沉心感受这种太平之世的气象。 桓阶弃马乘车,酝酿文字,每到停歇休息时,就捉笔书写,以作为这次出使关中的见闻记录,方便子孙未来阅读、学习。 天色将暮之际,整个队伍才抵达甘泉中乡,沿途更换过两次驿马。 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车马畅行这么远距离,清晨时从渭水北岸出发,日暮时夜宿甘泉。 也就沿途更换驿马时能吃点干粮,喝些茶水略作休整,其他时间要么骑乘马匹,要么坐车。 这样陆路车马一日畅行三百里的经历,对许多人来说是平生首次。 他们在大江之上顺流而下,日行三百不足为奇,也感受不到明显的路途变化。 在这秦直道上,每三十里就是一处亭驿,每五十里就是一座兵站。 每处亭驿都有五十多匹备用的公乘马,每到一处亭驿,他们就能更换四十匹马。 就这样沿途不断更替疲倦的马匹,才保证了车马日行三百里的……壮举。 对荆州人来说,陆路日行三百,实在是壮举。 而南乡武库规模始终在壮大,关中与南乡之间有丹水漕运,这就是悬在荆州人头顶的利剑。 随时可能坠落,让无数荆州人家破人亡,沦为氓隶之徒。 那南乡与襄阳又有汉水漕运,当年秦楚争夺南阳地,虽然隔着庞大南山,可秦军依旧能实控南阳、南郡。 原因就在这里,秦军支援的路途是畅通的;前线秦军防守住,那关中秦军抵达只是个时间问题,不存在道路上的障碍。 这次一日骑乘行进三百里的经历,让刘巴夜中难以入睡。 他过商邑时沐浴过,出蓝田时也沐浴过,抵达长安大学更是被安排沐浴。 渡过渭水夜宿北岸平陵时,当地亭驿也安排他们洗热水澡。 今日天色刚亮从平陵骑乘,夜宿甘泉中乡时,更是被逼着沐浴。 原本路途劳累刘巴躺下就能睡,热水澡洗完后精神焕发,不由为荆州长远而来感到忧虑。 荆州普通百姓生活也就那样,对此刘巴不会过度倾向于百姓、或在百姓立场思考。 事实证明,你为绝大多数百姓考虑事情,百姓即便受利,也很难给与你正面的回馈。 因为百姓是很傻的,很容易被人唬骗。 只有各地的衣冠门第,才能代表本地男女。 刘巴则为荆州衣冠之族们感到深深地忧虑。 他根本找不到可以反制、制衡关中新朝的着力点。 这种极端的被动,肯定会带来沉重的压迫。 即便不是压迫,也不会获得关中新朝的尊重。 不被尊重,岂不是与寻常男女一样,被当做牛马驱使? (本章完) 第477章 不知所谓 第477章 不知所谓 也算难得,荆州使者团队抵达时,黑熊正留在西乡。 泾水从西乡经过,因此鸭群迁徙到这里。 西乡泾水上游是漆县,原本蔓延到这里的北地胡已被驱逐、整编,这里有良种繁育场,是千户级别的重要区域。 一处处生产队分别安置在各处山沟出入口,控死山区出入道路。 漆县范围内,足有三万多匹马或散养,或圈养进行配种改良、繁育。 临近西乡有个繁育骆驼的百户所,黑熊则在这里见荆州使团。 已经验证过,黑法力无法洗练骆驼。 对此也没什么好失望的,但必须重视骆统的繁育、壮大,这是远征西域时必须配备的运力。 牛马不适合远征,只有骆驼能将重装骑兵快速运输到前线,至于战马则轻装跟随。 只要攻下一个重要的城邑,利用当地生产资源,就能修缮器械,为滚雪球奠定基础。 因而许汜等人抵达时,就见山坡下有两队骆驼骑士正在演练,一队是持矛冲击,一队则是以弓弩、投矛为主,对着草人反复冲锋、投掷。 半坡之上,青伞盖下,黑熊坐在矮凳上静静观摩骆驼骑士的优缺点。 骆驼骑士才开始磨合,所以冲锋队形只能算是密集,不像战马那样能在冲锋时进行细微的位置调整。 但优势也很明显,骆驼十分高大,骑士居高临下,对骑马骑士有着高度优势;又因为可以使用马槊,对普通骑士有距离优势。 马槊这种东西,步兵很难使用,普通骑兵也用不好。 能发挥马槊威力的,必然是精锐骑士。 但反复观摩之下,黑熊感觉骆驼骑士应该配发长棍连枷。 骆统冲锋时本就很难整理队形,属于一窝蜂,只要与对方撞击在一起,势必纠缠混杂在一起。 这种时候骑在骆驼的骑士视线高,手臂上下挥动受到的干扰少,正好可以用长棍连枷、铁链狼牙锤去敲砸对方的天灵盖。 思索着,黑熊嘱咐这里负责练兵的营督:“过几日我会送来一批新器械,务必小心操训,不要误伤。” “喏。” 这营督拱手,又侧脸看渐渐上山的一群人,见黑熊对他点点头,于是这个营督抬手挂上面甲,后退几步后转身大步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就漆县的位置,陌生人到了这里,可不管你是不是游览山川瞻仰美景的游学士人,都是一律扭送韩城矿场。 很快,许汜众人来到青伞盖处,许汜明显发现这青伞盖已然半旧,分明是前年所用的那个。 许汜当首,拱手长拜:“奉伏波将军刘公之令,荆州治中许汜前来拜谒大司马。” “奉长沙王令,零陵刘巴前来拜谒大司马。” “山野遗人,长沙桓阶前来拜谒大司马。” 三个人次序通名,分别送上拜帖与书信、公文。 黑熊瞥一眼刘巴、桓阶,就看着许汜:“许治中此来之意我已知晓,荆州商馆之事可效仿冀州,我自会一视同仁。” “仆受荆楚士民所托,今能达成所愿,还请大司马受仆叩拜谢礼!” 许汜当即上前小半步,跪在细羊绒地毯上,立刻就是规规矩矩的叩拜大礼。 将刘巴、桓阶看的一愣一愣,不由眼神疏离,暗暗不齿。 待叩拜之后,许汜抬头就说:“鄙州自刘景升公魂归泰山以来,至今无主,这才使得州郡分裂,吏民惶恐不知该依附何处。恳请大司马上表,推举贤良,以领荆楚之众。仆等虽驽钝,亦有为国家藩篱之心。” “这是朝廷大事,且容我细思。治中且入座,诸位也一并坐下吧。” 黑熊说着摆手,立刻亲兵就抱来矮凳、桌案与果碟、茶水。 许汜是黑熊眼中合法的荆州别驾,因而坐的是略高的方凳,刘巴、桓阶则是普通的低矮小圆凳,勉强也就能坐个屁股。 待亲兵退去,黑熊翻阅许汜递来的刘琦公文,刘琦以伏波将军、南郡郡守的身份请求开通荆楚商馆,并正式请求大司马幕府委派贤良之人出领荆州。 目前崔州平外调河西走廊后,幕府长史一职都是空缺,现在又要找一个资格足够,德才齐备,同时又心向幕府的人去领荆州刺史,这让黑熊感到很是为难。 可机会难得,傅巽这帮人一顿乱搞,拆掉了刘琦与荆州州部的从属关系。所以不能再偷懒把荆州刺史砸在刘琦头上,这样反而会让刘琦那里不好做事。 黑熊放下公文,对许汜说:“荆州之重,我需要与幕府臣佐商议,还需再等几日。这商馆一事定下后,我关中商馆是在襄阳为好,还是江陵更佳?” 许汜微微侧头瞥一眼刘巴二人:“伏波将军领南郡以来坐镇襄阳,以仆之间,新使君应坐镇江陵,以讨叛臣。这关中商馆,应安置在襄阳繁华之所。” 这时候刘巴拱手,挺直腰背声音清朗:“仆以为关中商馆应安置在江陵,江陵位于荆楚之中,有长江、湘江之便利。南可沟通交州,东有徐扬之商旅,实乃商贸重地。再则,今江东兵马五万余人控扼洞庭,长沙所练新军前后不及三万。待驱逐江东叛军,荆南之地也可就近与关中贸易。” 黑熊不言语,眼光瞥向桓阶。 桓阶也拱手表态:“刘伏波生性淳厚不善兵事,这才使得荆南割裂。待驱逐陆议所督兵马,江南四郡自会遵奉州部指令,唯大司马是从。还请大司马怜爱四郡士民,立商馆于江陵。” 许汜可是襄阳人,立刻就说:“大司马应知,自景升公单骑入荆州以来,荆南四郡时叛时降无有定数,还请大司马明鉴。” 黑熊缓缓点头,端茶小饮后,轻咳两声才说:“我这两年屡历大战,前后俘斩杀戮四十余万,对于战事实在是有些厌倦。我对荆州没有恶感,但也不想在这里分心太多。刘伏波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回关中,也不失王侯富贵。刘伏波在襄阳,这商馆就定在襄阳。至于江陵、江南四郡以及江夏黄祖,还有刘馥所委的都督陆议,莫要扰我清净。” 说着目光来回打量刘巴、桓阶,黑熊笑了笑:“荆州,以后我只想去一次。” 两人哑然片刻,刘巴一脸严肃拱手:“仆受长沙王请托,前来询问大司马身世谱系。” 长沙刘氏地位非凡,因为光武一脉就出自长沙刘氏的分支。 各地宗室也都有一些特殊之处,比如东海刘氏的刘虞,就出自光武废太子一脉。 因后汉皇室绝嗣频繁从河间王一系过继,所以河北刘氏地位很高。 而陈国王室比较特殊,初代陈王是明帝次子,是光武的孙子辈。 但陈国传承六代,期间第二、第三父子绝嗣,所以第四代陈王算起来是明帝的孙辈。 传到第六代陈王刘宠这里时,这辈分可就比帝室大,是灵帝的叔父辈。 如果市井间传言为真,眼前的这位大司马是先帝的叔父辈。 对天下刘氏来说,刘巴所问的问题十分重要,甚至直接影响关中的稳定度。 操作不好,稳定度减三。 黑熊神情平静看着刘巴:“当我说我不是的时候,你们又迫不及待的想要逼迫我承认自己是汉家之后;我说我是的时候,你们会穷尽手段证明我不是。” “陈国已然灭亡,先帝也已殉国,长沙刘氏也复国,刘馥也僭越称帝还与曹操混在一起。” 黑熊有些费解,看着刘巴:“如今关中基业是吏士效死拼杀才建立的,你这样逼迫询问,那我成全你,我不会改易刘氏,子孙也不会。这样,你可满意了?” “大司马如此刚愎自负,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刘巴恼怒,眼神愤恨:“是汝颖士人辜负了陈国,与天下衣冠何咎?如大司马这样,置祖宗社稷于何地?置黎民苍生于何地?” “我也烦你们这些荆州人。” 黑熊端茶饮茶,漱漱口扭头朝边上吐掉,回头看刘巴:“你来见我之前,应该先去风陵渡。河北、关东之士来时,途径潼关、风陵渡,自会端正态度。” “汝这狂妄小儿!竟如此枉顾苍生疾苦!” 刘巴气急,双臂撑着矮桌正要站起来,而边上站立的吕布几乎是闪身出现在刘巴面前,身形刚立定,掀起的手臂已经抡圆,戴着白丝手套的冷硬大巴掌狠狠抽在刘巴脸颊。 刘巴整个人飞起转了三圈半才落在地上,一声脆响这才传出,而刘巴已然昏厥。 见桓阶敛容低头,黑熊这才对身边的门下督高俊说:“以后新来的荆州士人,先安排他们去风陵渡,瞻仰一番我军吏士的丰功伟绩。去了那里,他们才知道荆州局面何等的不易。才能考虑清楚,该怎么与我说话。” “喏。” 高俊拱手,目光扫过两个亲兵,这两人出列架起刘巴拖了出去。 黑熊这时候又看向桓阶:“先生代表江南四郡士民的心声,现在给我说说,这心声究竟是什么?” “是,四郡士民皆向往太平世道,奈何江东兵势强盛,贼已盘踞门庭之内,为其胁迫,故身不由己,亟需大司马发兵解救!” 桓阶起身,长拜后叩首:“伏请大司马发兵救我四郡男女!” “内战不可轻启,我会与刘馥交涉。你也回去给陆议传话,让他专心治军。” “喏。” (本章完) 第478章 不跟你玩 第478章 不跟你玩 延安,返回关中的车马队伍行走在山脊直道之上。 蔡昭姬敞开车窗,神情蔚然望着对面山坡上打柴的军民丁壮。 其中也不乏诸胡奴隶,与各处一样,这些奴隶从事最劳累的工作。 对此蔡昭姬没有任何的异议,至于奴隶累死或打死,她早年见多了,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又行进七八里路,车马队伍在一处兵站歇息。 兵站就是一座军营,以容纳八百人、圈养千匹马的规格来修建。 马厩反而简单,没有什么遮雨的木棚,就是木桩栅栏围起来的圈;只有附近囤积刍稿的草料场才会修建防雨的木棚,以保护精料。 刍稿、草料之类只要打捆码放,淋些雨水也不碍事。 马车停在兵站内,蔡昭姬刚下车,随行的佩剑女官就撑起绣丝帛遮阳伞走来,展臂为她遮挡午间烈日。 先一步抵达的董祀也迎上来:“蔡大家,元常公购得一只野山羊,正要烹羊做宴,特来邀请蔡大家赴宴。” 蔡昭姬闻言抬头,头顶有伞,依旧觉得日光灼热,脚下土地都快晒白了。 脚上皮靴踩在地面上后很快就感受到一阵阵热流灼烧脚面,左右环视,见一些护卫已经脱卸皮铠,躺在阴凉处避暑。 初秋午间的燥热,实在是有些凶猛。 蔡昭姬见队伍不适合午间赶路,就对董祀说:“我不喜羊肉,你们自便,我吃些清凉水果就好。” 董祀点着头,左右观察,却说:“仆听说元常公似要讨论什么事情。” “且让他说去。” 蔡昭姬神情不喜,当即走向兵站的站长,站长也是快步来迎,引着蔡昭姬进入兵站,去最宽敞的营房里午休、避暑。 目送蔡昭姬几个人离去,董祀原地站着想了想,转身才去草棚下。 这里钟繇跪坐在上首,正摇动折扇,笑吟吟看着草棚内外忙碌的众人。 他边上是王粲,王粲依旧身形单薄,坐在那里不时将手里折扇抹开,又猛地合上,把玩着折扇。 王粲见董祀无功而返,不由咧嘴笑笑,再次轻轻抹开折扇给自己扇风:“元常公,到底是何事,值得元常公如此郑重。” “近日关中有传言,说是零陵刘巴咨询大司马出身,为太史文恭殴伤,当庭昏厥不省人事。” 钟繇笑吟吟模样,停下扇风,缓缓合拢折扇:“就大司马身世一事,我以为不宜朦胧。观大司马行事,先帝在时封侯之际本就可以阐述身世,有先帝勘验、佐证,自不会有疏漏之处。只是大司马意气风发,错失了这个机会。先帝以身殉社稷后,再改易姓氏恐惹天下人诽议、诟病,故此事拖延至今。” 说着钟繇神情严肃起来:“刘巴质询此事,以大司马性情,又岂会攀附?刘巴断绝的不仅是大司马回归宗室的路途,也断了宗室的路途啊。此人并非昏聩无能之辈,却如此行事,想必另有用意。” 王粲听明白了钟繇话里的意思,先帝在时,许都公卿百官相对完善,中原渐渐恢复,许多事情还能有人证可以进行佐证。 所以那个时候大司马放弃宗室身份,只是任由流言传播,这本身就不正常。 天下大乱,一个宗室身份,几乎等同于效仿光武第二的凭证,会获取许多外围的支持,也能降低内部的阻力。 在汉室天下这个大道之下,宗室身份就是有德之凭证。 先帝在时不肯要,那不就是铁铁的心虚? 虽说那时候朝廷控制在曹操手里,但这重要么? 唯一的机会就是先帝在世时,有了先帝的承认,谁又能质疑? 钟繇很清楚当时想要获取朝廷的正式认可有多么的困难,这是吊死、磨死关中的美妙诱饵,怎么可能轻易给出? 所以那时候黑熊就没动过这个心思,现在想动,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机会。 先帝之后,已经没有人可以担保他的宗室身份! 王粲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拒绝谈论的话,又会影响他的形象、地位。 作为士人领袖,要敢于议政、议事。如果连意见、言论都不敢发表,谁还信你? 王粲略思索,就认可模样:“元常公说的有理,这刘巴应是东南死间,今逞口舌之利,激怒大司马,所图谋的便是这啊。大司马威震海内,四方仰德,无不倾慕。若失汉家宗室之大义,各方汉臣,固不可轻易顺服。自此,天下多事矣。” 感叹之余,王粲见周围人竖着耳朵聆听,急忙又说:“我料定这是东南伪朝之奸计,不论大司马是承认,还是拒绝,彼都有后续计谋。不过我能肯定,大司马的确是汉家血脉。” “哦?” 钟繇面露惊奇与喜悦之色,立刻追问:“何以为证?” “我兄乃刘景升之婿,曾听刘景升父子议事,谈及大司马。当时大司马客居荆襄,与刘伏波友善、亲近。据刘伏波说,大司马知晓宗室隐秘,绝非小宗、末裔出身。” 王粲神情严肃,将手里把玩的折扇放在桌上,继续说:“我对此也怀有质疑,后大司马与蔡瑁交兵,大司马驻屯万山,在我庐舍近处。有幸与大司马独处,遂议论天下,大司马逸世绝群,绝非寻常之人杰。能有如此见闻,必是贵胄之裔。” 钟繇听了释然微笑:“是啊,正是见大司马有三兴炎汉之迹象,老夫才多相忍耐,屡次援手。汉室若能三兴,不负世禄,老夫也可瞑目了。” 王粲拿起折扇轻轻抹开就问:“那元常公觉得,这刘巴究竟是想做什么?” “刘巴追随伪帝,老夫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总之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自能不叫他如愿。” 钟繇语气轻微,适才与王粲已经完成了交底,都已经确定那位大司马没有确凿的证据。 彼此掩饰神态,可钟繇是惶恐不安,王粲则是失落。 现在只有间接人证刘琦,除非还有其他资历更老、威望更重的人站出来。 至于寻常士人、卫士、仆从之流,此刻是没有发言权的。 哪怕拿着陈国王室谱系图,也差一些份量。 即便有陈王生前所书的文书,也只能证明陈王有子嗣流落在外托付给了可靠的亲信,不能证明亲信养育、培养长大的孩子就是那个陈王子嗣。 因而彻底无解。 越是纠结于这个身份,会持续不断地牵扯人力,将越来越多的人搅合进去,撕成碎片。 最让他们失望的是大司马本人的态度,先帝在世时明明有机会争取,却放任不管。 说明大司马不在乎这个宗室身份,所以即便真的是宗室血裔,本人都不在乎,那这个身份真实与否也就失去了意义。 王粲思索着,仰头看棚外幽蓝天穹,只觉得这一切十分荒唐。 陈国王室被灭绝的十分彻底,哪怕残留一些人,也能做个佐证。 其实证据不证据的真不重要了,关键是汝颖士人伤大司马太狠。 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感到十分的压抑。 那么大的血仇,毁掉了大司马童年的一切……设身处地的来想,大司马现在表现的已经算是很善良了。 钟繇也是类似的情绪,明明可以在宗室身份上慢慢做文章,你好我也好。 偏偏对方放不下那股仇恨,最可恨的是真的打不过对方。 甚至如今关中各处,已经兴不起抵抗、对抗的勇气。 不出意外的话,什么长沙刘氏、沛国刘氏,未来都会被横扫。 即便对方握着铁证,能证明大司马的身份……可在十余万精锐大军面前,再谈证据未免有些儿戏。 打不过就算了,唯一让钟繇不甘心的就是大司马根本不在意宗室身份。 这让他一身本事,攒了那么久的力气,仿佛都白费了。 无声息间,钟繇、王粲目光接触,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无奈。 (本章完) 第479章 别无选择 第479章 别无选择 随着秋粮抢收完毕,三辅以及河西、河东、上郡等附近的少年又再次向长安汇聚。 大学城各门也陆续张贴告示,寇封、周不疑结伴站在告示前仰头观望。 周不疑还小,在北上船队遇袭时他也小腿中箭。 虽然侥幸脱身,但左腿略跛,日常行走缓慢的倒是不影响什么。 可若是入仕、从戎,则十分坎坷。 别处入仕,讲究的形貌完整,不求你面目堂堂身形伟岸,起码也要中人之姿,身体功能健全。 而在关中入仕,除非有重量级人物举荐,否则只能先从戎再转仕途。 寇封仰头看着今年秋季征选告示,这次足有五千额度,比历次的三千要高许多。 他低头对周不疑附耳说:“今岁丰收,这才扩大征选。舅父那里来信,再三嘱托,说是以青华卫入仕好处极多。” 周不疑咬咬牙,眼神趋于坚毅。 他满十三岁了,身形开始发育生长,已经达到青华卫最低的征选标准。 趁着现在年纪小,筛查不严,他极有可能混进去。 随后两个人转身就朝集体宿舍走去,与路上荆南北上的质子陆续打招呼。 投青华卫入仕,对许多出身较高的少年来说有些不稳妥。 到目前为止,第一批征选的青华卫依旧闭营训练……这对好动的少年们来说太过于艰苦。 谁也不知道青华卫究竟是当宿卫精锐来训练,还是当军吏骨干来训练。 如果是前者,那操训过程势必会有损伤,即便活下来,也会一身伤痕、暗伤。 可若是当军吏骨干来训练,前三批已有九千多人,难道人人都适合当军吏? 为了征选今年秋季的青华卫士,太平道大祭酒郭泰也抵达长安。 不能保证他会检验每一个新卫士,但必须要过过眼。 郭泰也只是停留在长安北门外的堡垒里,他不喜欢长安大学城,也不喜欢长安城。 堡垒内,郭泰正查阅负责各处征选的祭酒名录,突然一名背负阔剑的雄壮道士快步而来:“大祭酒,上君手令。” “哦?” 郭泰起身放下名录竹简,抖抖袍袖,快步出门接住帛书。 这是一种特殊织纹的绢,具有极强的防伪功能,只用于黑熊与太平道各祭酒的之间的通讯。 而且他与太平道组织之间的联络,不经过幕府各司,以手令传达指示。 郭泰铺开帛书,上下阅读字迹,就对身边几个道士说:“立刻去终南山,将那刘馥之子提出来,上君这里还要几名擅长金创手术的。” 当即两个道士有默契出列稽首:“喏,贫道二人同去。” “也可,这是凭证。” 郭泰将手里的帛书递给对方,刘馥的儿子是重要人质,一直养在终南山。 人也没闲着,跟着那里的道士研究药材。 甘泉中乡,馆舍。 桓阶仿佛没事人一样与许汜对弈,两人坐在葫芦藤架下。 还是许汜忍耐不住:“刘子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二人故交挚友,竟这样无动于衷,还有心情寻我下棋?” 桓阶抓住棋子摩挲,笑问:“以大司马心性,可是我能游说、劝服的?我不能劝服,若是请动孔文举,能否劝说大司马?” 见许汜不语,桓阶敛笑:“以我之力救不得子初,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徒劳?” 彼此都是荆州人,桓阶对许汜还是有一些信任的,放低声音:“我如今若是到处求人,只会害更多的人。” “你这样诋毁,就不怕招来灾祸?” 许汜左右瞥一眼,桓阶却是神情自若:“如今的形势让我想起了家乡的池塘,烈日悬空时,池水清澈看不到杂物与鱼虾。非是死水,为何无鱼?因为它们隐匿在淤泥之中,稍有惊吓,鱼群交错而行,那淤泥也将浮起,眨眼间成了一池污水。” “池水本就不净,我又何必去做那恶人?” 桓阶说罢又轻声笑了笑,笑容自嘲:“这里起码看着是一池清水,也少有污臭。可怜我的家乡,乌云遮蔽,不见天日!” 许汜沉默,安静落子,来回几手之后:“难道就放任不管?” “这是子初自己选的,你我又非宗室,自是难以理解他的想法。”桓阶被问的有些心烦,索性就说:“且专心与我厮杀,休要再乱我军心。” “好。” 许汜应答一声,转而说:“今幕府长史空悬,君以为何人能担此大任?” “大司马神武勤政,这长史一职再空缺数月也不碍事。” 桓阶慢悠悠回答,看着眼前棋局:“若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倒是感觉南乡郡守伊机伯较为妥善。既能收抚关东之士,也可安荆襄上下。只是你我的眼界比不得大司马,恐怕另有人选吧。” “伊机伯?” 许汜听闻后抬手捏须,沉吟思索:“伊机伯宽政爱民,甚得南乡吏民爱戴。此刻若征伊机伯,南乡不甚稳固呐。” “此疥癣之疾,何足道哉?” 桓阶起手落子,对许汜说:“听闻大司马有征东部鲜卑之意,意在根除边郡隐患。此事若成,幽州刘玄德便可与鲜卑、匈奴之仆从联合一片,这样一条强龙横在袁氏头顶,袁氏三面受敌,如何能长存?” 许汜沉默,盯着桓阶:“先生的意思是此战变化颇多?” “处处都是变化,故大司马绝不会轻易出击。为保全侧翼,征伊机伯入幕府,遣心腹之人领南乡,这几乎是必然。” 桓阶说罢,看着许汜即将连成片的黑子,露出笑容:“棋盘之上黑白分明,倒是好认。” 许汜陷入沉默,见桓阶抬手从棋盘上收棋子,也不加阻止,随后将黑子收入盒内,才沉闷开口:“大司马与刘伏波情同手足,我以为大司马当日所言颇有道理。你我不妨一同去风陵渡,如此也能体会河北、关东之士的心境。” 彼此都知道那里有什么,荆州人普遍也都清楚。 可荆州人来关中,走的是武关道,不从潼关经过。 桓阶将棋盒盖子扣紧,神情也拉垮下来,眼皮半遮:“是该去看一下,可看了后,你我又能改变什么?蜀中之事,江南四郡已然洞悉,岂会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说着,桓阶仰天驻望,长长叹息。 刘巴真的在意大司马的出身、血缘么? 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大司马这样的孤家寡族,哪怕黄头碧眼,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汉室宗室,这是血缘身份,也是一种执政传统。 从内心来说,桓阶相信大司马的血统没问题,也只有天家才能有这样才华盖世的后裔。 可关键是人家大司马自己不认,不认两汉的规矩,要另起炉灶。 这活脱脱的高祖模样,若不是打不过,真想抓住大司马,将他碎尸万段,消磨骸骨,直到化成灰土。 正是断定这一点,桓阶也给刘巴判了死刑。 现在的刘巴,神仙难救。 侍中刘艾,还有其他一些宗室出身的官吏在关中能好好的生活、工作。 这说明宗室之间已经开始分裂,如刘巴这样敌对势力的中坚力量,即便不杀,也要狠狠折磨,直到刘巴元气大伤,难以继续做事才行。 至于杀刘巴带来的恶名……恐怕反而会加剧关中官吏的凝聚力。 天下就这么大,能上桌吃饭的席位就那么些。 推掉两汉陈朽旧制,新朝元从们才能坐稳高位。 而刘巴取死,也会让江南四郡的中间派认清现实,增加东南朝廷的凝聚力。 而这一切,根本不是他桓阶能阻止的。 他最多也就影响宗族近支,这么重大的利益分歧,很多乡党是不会听他的。 这不是借钱,或者借了不还,而是要拆掉你的本钱,让你从衣食无忧跌落,成为氓隶中的一员。 对很多人来说,这跟死了没区别。 蜀中发生的事情,绝不会在其他地区重演。 桓阶能做什么? 找乡党借钱,他连五千万都借不到,哪有脸面劝说乡党放下刀剑,老实接受幕府的分配? 还有就是,对很多人来说,幕府兵马强盛,拿走七成家资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分给宗族、邻居,这就很难接受。 从长远来看,幕府拿走再多,也是皮毛、枝叶。 而分给邻里、亲族,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竞争对手! (本章完) 第480章 乱世原罪 第480章 乱世原罪 甘泉,西乡。 泾水东岸处,新建造的水牢。 说是水牢,更像是栅栏围起来的大号虾笼,里面就一个人。 晨间,岸边吊臂摆动,仿佛一个重型鱼竿缓缓转动,将囚牢吊起悬于河面之上。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囚牢被渐渐沉入冰冷、汹涌的泾水之中。 直接淹没刘巴的大腿处,冰凉刺骨,求生本能下他只能紧紧抓着囚笼顶层木条。 两腿一左一右蹬在两侧的木柱上,而脑袋又伸不出去,只能侧头脸颊紧紧贴在囚笼顶端的隙缝。 木制囚笼已连续泡水五日,表面沾染水中污垢,也像是树胶析出,生出一层湿滑黏膜。 因而刘巴维持这样奇怪姿势很不舒服,但总比落在冰水里舒服。 他第一天就一心求死,几次把头埋在水里想要溺死,可每次总是坚持不住。 又想着泡水染病,可每到子夜时就会将他提到岸上。 水牢附近的河岸上扎立三面木墙,挡住了南北、东北方向的风和视线,使得囚牢悬吊上岸后,里面的刘巴依旧要面对泾水。 这日隐约到午间时,刘巴察觉远处有人马向这里赶来。 脖子酸困酥麻,视线昏。 想要扭头仔细去看,僵硬的腿脚一软,整个人跌落到水里。 午间的河水已不像晨间那么清寒透骨,但依旧让他精神一振清醒许多。 不多时,黑熊驻马附近坡上,抬手摘下围巾露出下巴。 不多时后续十几名骑士抵达,原来的淮南王国太子刘静气喘吁吁,勒马立稳后也与其他一起摘防尘面巾。 黑熊扭头看刘静,刘静座下马匹已然力竭正气喘吁吁,情绪有些焦躁。 刘静翻身下马,两腿难以绷直,仿佛跛足一样故意走出滑稽丑态,来到黑熊五六步外:“大司马?” “那便是荆南刘巴刘子初。” 黑熊马鞭遥指河岸吊臂处悬挂的囚笼,刘静颇感无语。 为了折磨刘巴,硬是将附近修筑堡垒的吊臂、部分卫士调来。 秋收完毕这段时间里天气干爽,又没有额外的军役,各处都加快建设堡垒、屋舍,或者打柴、割草,为温暖过冬而努力。 刘静神情略惶恐:“仆久在南山专心医术,实不知此人竟敢忤逆大司马。” “我不是那种祸及池鱼的人,文恭不必惊慌。” 黑熊说着突然一笑:“我放文恭返回江东,可好?” “不敢,仆……” 刘静岁数也就比黑熊小两岁,是个身形还在生长发育的少年郎。 闻言神情激动,再到克制,又眼巴巴望着马上的黑熊。 黑熊又是笑了笑:“你父亲就一个人,独木难支。你回江东,我也不要你为我做什么,好好帮你父亲做事即可。就治理民政,保境内安稳一事,我还是很欣赏你父亲的。” 随即不再看刘静,黑熊远眺泾水:“未来啊,你我两家应有二十年之太平。好好珍惜,不要浪费我这点好意。” “大司马恩情深重,仆无以为报。” 刘静嘴上说着,神情犹豫,很想做出一个宏大的许诺。 可他也清楚东南朝廷是个什么样子的,他父亲尚且无法独断,更别说未来的他。 余光瞥到刘静欲言又止的样子,黑熊无所谓笑了笑,扭头去看身侧驻马持麾的吕布。 吕布将三色长麾递给典韦,驱马下坡,朝着岸边水牢走去。见黑熊不言语,刘静也就身子半躬身站着,也观察岸边。 就见那边吕布也不下马,从马具里抽出一卷细牛皮绳编织而成的长鞭,就那么纵马涉入河水三四步,对着囚笼内刘巴甩鞭。 鞭不时炸响,每次鞭炸响之际都能精准打在刘巴身上。 相隔五六十步,只能听到鞭炸响,也能看到牢笼内的刘巴被抽打的只能蹲身在水里躲避。 皮肉绽开,血液渗出,自囚笼下游漫延出一条暗红色长带。 刘静前后数了十七八个鞭,而刘巴再也扛不住缩头在水里。 而吕布驱马来回游弋,不时甩鞭就是突然一记鞭脆响。 黑熊一直很信赖的吕布执行命令时的判断力,几乎不需要仔细去看,就知道吕布的攻击必然命中。 片刻,吕布打够三十鞭驱马上岸,盘起长鞭装入马具里,还不忘挂上扣子。 见吕布折返,黑熊对七八步外已经下马,正给马头上料套的道士说:“刘巴交给你二人了,一日早晚各一颗桃,务必让他活着。等我有空闲了,再来审问。” 两个求知欲很强的道士放下手里事情,神态平静,先后稽首:“遵旨。” 两个道士也都带着小道士学徒,当即与刘静道别,引着道徒驱马走了。 黑熊不由感慨:“我历来讲究不杀,即便杀,也是速杀,不去羞辱折磨敌虏。上苍有好生之德,值此乱世,诸多不得已撞在一起,只能权衡利弊取其轻者。再者,乱世已成,造就乱世的不正是你我的父辈、祖辈?” 刘静点着头,依旧强辩说:“大司马,我父无辜,他为人清肃,心怀仁德,非乱世之人。乱世者,乃董卓、袁绍、公孙瓒、曹操、孙坚、刘焉之流。” “放任恶者作恶,这本就是姑息。” 黑熊看着刘静双眸:“现在回想一下,我过去的确有些心慈手软,才让刘巴这种人生出算计我的勇气。到此为止吧,我要巡视北地郡,你去找宣良,他会安排人手护送你返回江南……江南四郡?” 说着黑熊忍不住仰头轻笑,轻踹马腹控马调头,沿着泾水往上游去了。 刘静站在原地以袖遮面捂住口鼻,几十名骑士追随而去。 许久之后马蹄声消失,扬尘被风吹着向南飘移。 刘静这才甩动双袖,眯眼看着北去的扬尘。 又斜眼看看泾水岸边的水牢,稍稍想了想,还是转身回自己马边,在卫士协助下他翻身上马。 这时候才仰头看天穹,自己真的能返回徐扬,成为朝廷的太子? 本来王太子就没当几天,现在再去当东南朝廷的皇太子,这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疑惑与不适应。 莫名的,他心生惶恐。 几个卫士簇拥着刘静原路返回,他不由回头去看视线远处的尘土雾团。 自己也是字文恭,若有太史将军那样的武力,想来也就不需要事事谨慎了。 思索着,座下马匹跟着其他马匹加速,一同轻驰起来。 刘静回头,风吹在脸上,越是距离黑熊远,他心情也本能的飞扬起来。 眼眉之间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 他笑容越发的明朗,如同一个少年郎一样清爽,不复之前的阴翳、拘束。 蹄声轻快,渐行渐远。 而泾水岸边,皮开肉绽的刘巴浑身疼痛难忍,只能无力瘫软、泡在河水里。 勉强提起精神去看,就见来的一些道士正摘解行囊、工具箱,看到了一个青年戴冠道士拿出一口狭长、明亮小勾刀正细细观摩。 而另一个道士头目也从驮马上卸载木箱,一时间疼痛干扰之下,刘巴越是糊涂,不清楚对方想要干什么。 (本章完) 第481章 一切从简 第481章 一切从简 甘泉东乡,白鹅谷外。 蔡昭姬乘马车来此,就见谷外坡地上麻田已被收割,一捆捆的麻杆被装车正运往河边沤麻池。 沤麻池边上,几十个男子协力将麻捆用石块压制在水下。 也有一些人持长叉翻转几日前沉水的麻捆,哪怕在路上,蔡昭姬也能闻到麻的气味。 马车经过门亭时暂停,亭长领着几个亭卒上前检查通行文书,然后就邀请蔡昭姬换乘内部马车。 对于蔡昭姬使用的原有车辆也不做检查,等换了新车,蔡昭姬才发现这辆车厢更大,有两对轮的马车行驶过程里颠簸感很是轻微。 立马就意识到这车价值不菲,以她这几年的经历,立刻就想到了这种车出现在战场上,会增加车载重弩的射击精准。 整个关中军是她眼睁睁看着形成、定型的,哪怕是最初征匈奴时,一支支仓促组建的小分队在作战时也能主动改进器械。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雪橇车,关中兵驾御雪橇车时与匈奴游骑厮杀时,匈奴游骑最怕的就是对冲,以及被雪橇追击。 甚至匈奴游骑也不敢追逐雪橇,就是因为雪橇上的披甲强弩可以抵近射击。 雪橇冬季相对平稳,只要彼此接近,雪橇上的披甲弩手就敢以伤换死。 来回打上几次后,占到便宜的关中兵更喜欢抵近射击。 这个战术传到河北,也成了袁尚在黎阳反击、大破曹军的关键。 曹军悍将乐进部这支重装步兵几乎被打残,到现在为止,乐进在青州战场上缺乏显目表现,就是老兵折损太大,新兵跟不上。 当时的匈奴游骑连续吃亏后,作战趋于敷衍、消磨。 而现在这种平稳的马车出现在战车上,极有可能复制、重演当初雪橇重装强弩的优势。 这种车辆有完整的车厢,或许可以乘坐数名强弩,这些强弩有车厢做掩体,可以放弃重铠。 蔡昭姬思索着,抬手轻摸只涂了清漆的车厢木板,眉头浅皱。 关中现在不缺牛马畜力,如果全军配备这样的车辆,是不是远征时也能环车为营,具备各方难以预估的超强行军? 这一刻,东部鲜卑、三郡乌桓,以及袁尚、刘备、曹操等势力浮上心头。 蔡昭姬沉思不语,转而专注思索、推敲黑熊的出身。 她对宗室与否不甚在意,但黑熊如此重视技术改进,用兵更是大胆。 这反而非常符合道家出身,独尊儒家以来,儒家吸纳各家思想、技术,但道家也不差。 而道家思想上更不受拘束,儒士受限于道德约束,很多技巧不便钻研、使用,更不适合当众集体讨论,无法集合众人智慧来学习;所以更自由的道家学习其他各家技巧效率更高。 还有关中兵,越打越强的原因,就是基层军吏的算术能力高。 这不是什么机密,她也接触过一些基层军吏,能胜任军吏,除了军功外,就考核计算能力。 为了当官,许多粗坯莽汉经历过简单集训后,也就能掌握各种计算技巧。 学过算术的军吏回归地方成为百户、队官后,他们带领军民建造堡垒、划分田地时也能亲自主导。 还有就是这些军吏学习建筑、木工的效率也比普通人快,只要算术好,辖区内的日常统筹、分配工作也能自己干,不必假手外人。 而这种生活方方面面的锻炼,使得军吏能深层次掌握算术技巧,一些天资聪慧的军吏已然摆脱了繁复的计算,甚至能心算,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该怎么分配。 如此重视算术,算术是关中兵的强军根本。 蔡昭姬越发断定,黑熊极有可能是太平道中枢之后。 她也见过张角,黑熊给她的感觉与张角类似,有一种丈量天地的宏伟气度。还有对小民的怜爱,与那种愤世嫉俗不肯同流的孤高,几乎如出一辙。 她不由想到了其他一些传说,如天公转世之类。 计算时间的话,她也有些相信道徒、信众的转世言论。 而黑熊这个假名,黑象征的本就是水,有浇灭炎汉之意。 或许他的本名就是张熊,或者刘熊。 她思索时察觉不到时间流逝,很快马车停歇,一名女官到车前:“蔡大家,夫人正在击丸。不能出迎,还望见谅。” “不敢。” 蔡昭姬收敛情绪,下马车,女官侧身展臂示意,领先半步,引着蔡昭姬登上台阶。 蔡昭姬跟随,她的两名小侍女各端着一盘纸张文稿相随。 行三百余步,来到一处平地,地上种着细密如毡毯的草。 就见几十个女子簇拥着甄宓、马芸持杆击打石丸,草地上有洞。 相隔三四十步,蔡昭姬一眼就发现青衣黄袍白纱遮面的甄宓,以及红衣黄袍同样白纱遮面的马芸都有孕相。 最让她惊诧的是陪伴左右的女子,有明显孕相的有十几人,其他人看不清楚。 她暗感惊悚,田氏代齐的那个传说中的小故事在脑海里展开。 只是神态娴静,跟随女官上前来到凉棚下,不多时那边甄宓击丸获胜,引着马芸来见她。 “民女蔡琰拜见夫人。” 蔡昭姬对着二人分别施礼,甄宓只是轻摆手,与马芸一起坐在主位:“蔡大家且坐。” “谢夫人。” 蔡昭姬落座,甄宓抬手提了提竹笠下的笼巾,才说:“郎君与蔡氏婚事天下已知,如今这场婚事有许多事情还要与蔡氏商议。郎君最近巡查北地、河西,他也不便与蔡氏协商此事,故委妾身来与蔡氏谋议。” 蔡昭姬敛容:“不知大司马是何意?” “郎君顾虑颇多。” 甄宓语气平静,缓缓讲述:“首先是侍中刘公、钟公皆有意主媒,妾身也听说袁、蔡二族也有这类想法。” 这场婚事很重要,起码在兖豫士人看来是很重要的。 想要让刘艾、钟繇主媒,女方那边让袁涣、蔡睦出面。 蔡昭姬聆听不语,甄宓继续说:“首先郎君是一方人主,家中再无长者,岂可以旁人主媒、主婚?郎君的心思是婚事从简,为号召吏民婚事从简从速,这聘礼、礼仪也会从简。以此激励民间,改易富嫁富娶劳民伤财之恶劣风气。” “这……” 蔡昭姬为难,马芸也说:“礼随人变,蔡氏不该拘泥古板。” 她看着蔡昭姬,隔着面巾也是抬起下巴的模样:“郎君治下处处缺人,简化婚事,利于贫寒士民成家。这是千古之德政,妾不治典籍,但也知道仁德之事远比风俗、礼仪更重。” (本章完) 第482章 所谓搜刮 第482章 所谓搜刮 长安大学城,北近郊。 蔡氏堡垒,这是一座直径二百步的圆形堡垒,蔡昭姬返回时这里已经合拢,正在加盖二层。 堡垒有南北两道门,哪怕是前汉长安古城内,这座圆形堡垒的门洞依旧采取桥洞模式。 要进出的话,要通过一道低矮的桥洞,桥洞上建立敌楼,有较多的射击孔。 为了方便车马出入,桥洞通道较长,使得坡度相对平缓。 考虑到雨水积聚,因此路边铺了砂石,已经夯实。 车马进入堡垒,蔡昭姬见蔡睦引着一些族人来迎,于是赶紧下车上前见礼:“叔父。” “昭姬外出公干想必疲乏,我已让人烧煮热汤,先沐浴洗尘,再议事。” 蔡睦神情严肃:“路粹也来了。” “好,有劳叔父等候了。” 蔡昭姬转身示意,让随行侍女将最初草稿端来,转手递给蔡睦:“只是此行所采的匈奴曲调、诗歌,其中也有十二首泰西短曲。” “好,我先与路粹观瞻。” 蔡睦端着沉甸甸原稿,又说:“孔文举近日也会来访,昨日他已让人送来了拜帖。” 蔡昭姬只是颔首,在蔡睦的一名侧室夫人引领去沐浴,更换家里准备的新秋衣。 沐浴后,一起在偏厅内会客、议事。 这里是大学城规划修建的学观之一,只是分配给了蔡昭姬,所以官方标注的是蔡学会观。 观者,馆也,泛指高处视线良好的建筑区域。 因此这里的正厅颇大,具有公开讲学的功能,不适合私宴、会议。 偏厅内,蔡昭姬穿鲜艳蜀锦秋季锦袍,是一种金丝楠质地,杂有暗褐色纹饰,象征着秋日丰收与肃杀。 华丽雍容,不失严肃。 蔡昭姬头戴四方乌纱冠,头发束在冠内,不施粉黛,面容白净。 只是神情透着疲惫,不仅匈奴王庭之行让她劳累,更让她感到心累的是大司马对她姐妹的婚事态度。 待她落座,仆从退出去后,蔡睦端起酒杯示意:“听闻昭姬去了东乡,东乡夫人可是商议了贞姬婚事?” “是。” 蔡昭姬也端起酒杯,与蔡睦、路粹饮酒,最末席还有董祀,董祀也跟着举杯,神情拘束,唯唯诺诺的样子。 一杯酒下肚,蔡昭姬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清炒蔬菜,才放下筷子说:“蜀中新定,大司马有感蜀中婚宴奢侈无度,寻常士民常因婚事而举债、贫困。为减吏民负担,激励士民成婚,大司马欲婚事从简。” 蔡睦默然,侧目去看路粹。 路粹立刻回答:“幕府内也有相关议论,明年第一道政令就是激励士民嫁娶,适龄男子、女子不婚者,罚钱;父母、兄长为官吏者,每年减俸三月,另考功减一等。” 蔡睦闻言失声惊叹:“竟如此苛刻?这罚金多少?” “男子适龄不婚,每岁罚本县役期半月,可折钱二百或绢一匹;女子亦罚二百钱或一匹绢。幕府也想通过这次刑罚,使蜀中绢、币价值趋于稳定。” 路粹端酒自饮,又说:“自刘焉父子入蜀以来,常年用兵时多征选男织工,使得蜀中织工女子泰半。许多女工技艺精湛,不乏以此致富发家,建立庄园、织工坊的。这类女子生活富裕,蓄养男仆,宁可与男仆产子、或收养亲族,也不愿受婚事所累。” 对这个言论蔡昭姬不由皱眉,她受到的教育就是女子当嫁,在家从父兄,出嫁从夫,夫没从子。 可这段时间生活里闯进来的董祀,让她感觉单身也挺好。 想了想,蔡昭姬就问:“男子、女子不婚,每年都有罚金?” “也不尽然。” 路粹笑着回答:“大司马仁德,做了补充,形体有缺或身高不足六尺的男子,五尺五的女子不在此列;另男子年满五十,女子四十五岁以后,也不再罚没。还有就是寡妇、鳏夫有子女二人以上者,也不做惩罚。” 蔡昭姬又问:“幕府内诸位贤良是如何议定的?”“大司马已有定论,所争议的只剩下微末细节,例如是男子年满四十五,还是四十五以上;又或者是子女满两人,还是两人以上。皆是这样的细则,余下大略不敢违背上意。” 路粹说着就忍不住发笑,蔡睦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上面定了原则,幕府里的人也就只能争论、补全细节,好约束郡县进行推广。 蔡昭姬也跟着轻声发笑,感叹说:“大司马威望卓著,他一言断之,幕府各司景从,这就是政通人和的景象啊。” 路粹笑着颔首,蔡睦饮酒一杯后转而询问:“那东乡夫人提议的婚事从简,是简朴,还是其他的简便方式?” “从简从速。” 蔡昭姬略沉吟,才说:“婚期定在十月,大司马会来这里迎亲。东乡夫人已调派三千军士前往辋川河畔为贞姬修筑庄园、馆舍,十月前完工。另外关中官吏、军士十月时例行颁赐冬衣布帛,今年额外恩赏五成。算下来寻常军士能多半匹布帛。” “还有大学城,十月时能驱赶河西、五原、朔方之兽群入三辅,到时候会宰杀牛羊万头,以飨学子。” 蔡昭姬不由感慨:“今岁无有战时,吏民安居乐业,又值丰收,各处府库储备相对充盈,这才能有这般规模的增赏。” 蔡睦听了捏须沉吟:“这样军民同乐,也不失为盛事。” 路粹脸色奇怪,引的蔡睦、蔡昭姬去看,路粹轻咳两声才说:“大司马成婚,不收吏民贺仪。但各方岂可空手而来?仆来时,幕府已向各方派发请帖。前几日大司马已遣宣良护送刘馥独子刘静南下荆襄,会途径荆州返回东南。如此大恩,刘馥岂可白白受领?” 政治立场是敌对的,但不妨碍己方厚待刘静。 机会已经给了,刘馥不想身死族灭,江东大姓不想跟着一起沉船的话,这次婚事应该能收来丰厚的贺礼。 东南方面跑不掉的,刘琦这里也会卖力。 己方大司马对刘琦的关照,就是对亲兄弟大概也就这样了,刘琦肯定会准备一份格外丰厚的贺礼。 袁尚、曹操、刘备,以及刘豹、步度根,乃至是臧霸之流,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打仗,也能从搜刮天下物资,所以今年没白过。 当然礼物也不白收,大概这就是一道不杀你全家的白条。 比之各方诸侯,领内治下还在吃供给分配的官民身上才有多少油水? 蔡睦、蔡昭姬闻言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片刻,蔡睦轻咳两声:“如此天下相庆,哪里是从简啊?” 大概这样的事情,也就今年这么一回。 这种事情,不可能年年来搞。 如此别具一格的殊荣降临在蔡氏头上,蔡睦已经很满意了。 不由给自己斟满酒水,满饮一杯后笑问:“昭姬适才说东乡夫人也谈及了昭姬的婚事,大司马是何看法?” 路粹也紧张去看,他对大师姐没啥想法,他勉强算个同县记名弟子,其实与蔡昭姬不熟。 关中大乱时,蔡学损失惨重,许多青年俊彦死在了乱兵刀剑之下。 末席的董祀这才敢抬头去看,随即又低头。 蔡昭姬余光瞥到,放低语气说:“妾身之婚事,也涉及新汉书重编之立场。东乡夫人说河西都督正妻早亡,希望能东西结合。并说成婚后,妾身可长居长安以专心治书、修史。” 蔡睦、路粹听明白了,这就是形势上的婚事,感情不和的话,保持独居生活也是可以的。 但张绣已经是幕府重将,又是河西四郡的本地豪强,现在蛟龙归海,影响力与日俱增。 所以也要照顾张绣的感受,未来生活方面也要注意避嫌。 路粹闻言余光去看董祀,董祀也是长舒一口气。 他心中也有念想,可压力都存在。 现在幕府主动介入,也省得他上下为难。 比起蔡昭姬,他更想入仕为官后,娶个关东大姓家里的小姑娘。 (本章完) 第483章 有序推进 第483章 有序推进 天水郡,上邽城外。 渭水侧旁,帷幕三重,旌旗招展。 天水郡守刘晔陪伴黑熊坐在上首,帷幕对着渭水开口,眺望渭水之景,两人捉杯对饮。 黑熊的到来让刘晔很是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天水还有个称呼,叫做小关中。 黑熊原本只是想巡视、督查北地郡,到了北地郡又想看看河西安置、设立的千户所效果。 查完河西后,索性来都来了,又折道向东去了安定郡,又转而西南到天水。 若不是九月有郡国竞技大赛以及九月重阳大庆,他还想去陇西、绕武都经汉中、子午道返回关中。 当年张鲁割据汉中时烧毁了关中、汉中最重要的主干道褒斜道,今年调动汉中力量修复褒斜道里的栈道,并恢复沿途亭驿。 大概后年才能修复完毕,到时候往来就便捷许多。 黑熊也不想走第二遍子午道,因此打算巡视天水后,走陈仓返回关中。 关中荒废已久,这些年对渭水也谈不上有规划的治理。 原本陈仓不适合大军东西通行,但渭水失控的这些年里泥沙淤积抬升了两岸,反而改益了道路环境,但依旧不适合大兵团调动。 所以这次打算途径陈仓,仔细观察道路状况。 至于未来西征,主要出兵集结地是河西,反而跟天水、陇西没有什么关系。 刘晔已经习惯了现在治理一方的权威生活,虽然离开了幕府中枢,但也不用那样紧绷生活。 天水士人与幕府高度融合,他是幕府第一任长史,如今在天水工作十分顺手。 幕府的政令在天水推行的也顺畅,天水士人有更大的进取空间,倒也配合刘晔。 该分家的分家,该编户的编户。 不到两年的时间,天水收豪强隐户、散乱诸羌、杂胡,增三万七千户,近十二万人口。 其中两万是这几年生育的孩童,天下形势好转与否看不出来,可天水本地秩序好转,绝大多数人获得生产资料。 吃饱之余,生育孩子的意愿上涨,杀婴、溺婴的风气也就戛然而止。 黑熊一边吃酒,一边翻阅天水各县的版籍资料,虽然关中也有一套副档,但远不如此刻实际观察来的真实。 从各郡治理、发展来说,刘晔今年可以考评列郡第一。 可幕府框架就这么大,也没有朝廷,自然也没有朝廷公卿官位来安置刘晔。 这大概就是目前体制的不足之处,但好处也很多,幕府这样特殊体系内,权力无限集中。 若是弄出朝廷,这帮人有了公卿之位,反倒会不好控制。 幕府里的各司诸曹长吏说到底是他个人征辟而来的私人臣属,与天下公义挂不上勾。 他想辞就辞,对幕府臣僚有极强的人身控制。 真开个新朝,各种妥协、让步成了皇帝,这些人反而能名正言顺获取来自‘天下民心’的支持。 当然了,开辟新朝,可以合法合理的将权力留给继承人。 只是这个合法合理,是需要对外、对下妥协、让步,才能达成。 他没必要像曹操那么急的去建立魏公国、魏王国来洗法理,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耗。 耗死两茬人,那套皇袍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没必要为了一套衣服,硬给自己找约束。 皇帝能干的,他现在依旧能干,没必要拘泥于名义。 就连祭祀天地,他就算逾越、违制干了,谁又能惩处他? “子扬屈才了。” 又一杯酒下肚,黑熊合上最后一卷竹简,由衷的感慨,转而就说:“荆襄士民接连来信,请求幕府举荐贤良使领荆州,子扬可有意乎?” 刘晔略感意外,认真思索后还是回答:“君上,臣执政天水不满两岁,如今不过是宣扬政令,仰赖君上威德才得以施行。广大黎庶获利不丰,待政令利及黎庶,黎庶之民心悦诚服后才可收获全功。” “这样啊,那就再给子扬两年时间。” “两年不够,最少还需要三年。” 刘晔伸出手掌比划,补充说:“三年后,天水各处里社堡垒改建完善,乡镇、亭驿重建,臣也就安心了。” 说着刘晔面露疑惑:“今君上威震海内,外患尽去,此功可比秦皇、汉武,吏民对堡垒修筑一事颇多不解,君上可能解惑?” “古早就有人亡政息之语,可我们修筑的堡垒不会轻易崩毁。小则抵挡凶兽、盗匪,若是天下再乱,也可庇护子孙。纵然苟延残喘,多生存一年,便多一分希望。”黑熊简单解释一句,堡垒内居民生活社区化,利于盐铁专卖和治安管控。 传说中令建安七子差点全军覆没的大瘟疫可比诸胡恐怖的多,到时候有这个苗头,隔绝县一级的吏民走动,县内也施行人员流通管制,自然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现在幕府体制内几乎没有行商的生存空间,对行商群体来说必须要流动,只有资金、货物流通起来,他们才能持续获利、壮大。 而大瘟疫期间,逐利的行商群体极有可能为了卖一些锅碗瓢盆,来回穿梭,充当中间宿主、感染源。 行商群体背后往往是各地豪强,是豪强子弟。 至于普通百姓,你连本地经商生存的环境都没有,必须要与本地豪强勾连。 不做利益输送,你在本地无法生存,更别说在其他豪强的地盘。 生产力越低,生活环境里能出现的利益点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每一个利益点,对豪强、权贵子弟来说就是钱生钱的钱窝,哪能看着? 自然要伸手捞一把,或者插一只脚进去霸占着。 连着豪强都打压,没道理放过行商群体。 现在施行盐铁茶酒官营专卖,就是为了压制这些人。 核心控制区域内也陆续设立林场、矿场,林矿专营专管,豪强连霸占山林买卖木材的生意都没得做。 粮食更是一条红线,豪强目前也就能做一点附近的布帛买卖。 以刘晔的经历、地位和现在的眼界,也明白堡垒修筑虽然耗费民力,但比过去好太多了。 没有战争、动乱的影响,这点民力支出完全是可以承受的。 又不是千里徭役去给黑熊修筑宫殿,或者给官府修筑城邑,都是在家门口农闲时给自家修建堡垒,因而民间阻力并不大。 反而天水因民间元气相对丰厚,天水士人又与幕府高度融合。 导致他这个郡守要做的不是激励、督促堡垒修筑,而是要监察各县,不能让超规格的堡垒出现。 堡垒越大,能居住的人口就多,那各种附属行业就丰富,相应的生产力、动员力也强。 因此县邑之外,里社之上的堡垒规格提升,根据用途又做了区分。 亭驿不必细说,往往与兵站、草料场搭建修筑。 此外就是乡镇,乡的堡垒更大,但也只是大。 而镇不一样,专门选在交通关键处,往往是乡社改建。 比之乡社,多了集市与戍守功能。 三五日一次集市,选址就在镇;并摊派兵役,设有二三十人规模的巡逻、治安力量。 关中的镇集只有集市的功能,戍守治安由附近百户所承担。 关中除了北山、南山需要警惕盗匪外,三辅境内大多数平地里的治安力量只负责寻常治安。 这方面又有亭驿协助,各亭之间已经恢复了巡路职责。 不会出现三五人巡逻小队被盗匪截杀、抢劫的事情,只要出现,立刻就引发周围治安力量的联合搜捕。 正是因为有数百人的常规治安镇压力量,关中治安大好。 天水士民配合的情况下,又是刘晔负责施政,事情推广尚且如此缓慢,更别说是外围的郡。 大概十年内,蜀中都无法达到现在天水的状况。 除非蜀中大姓不再伪装,明目张胆的造反。 只有血洗、暴力摧破原有的一切,才能顺利、高效推广新制度。 可问题不能这么解决,蜀中广大人口充实,唯有一口气撒过去数万规模的官吏,否则再多的手段也只是流于形式。 对此黑熊不着急,就连益州刺史李封也不着急。 最近李封反而开始邀请蜀中医师,准备编撰一部专门用来普及药材、药性的典籍。 李封对推行关中制度缺乏动力,他要做的就是羁縻住蜀中,等待时间的浸润。 等到蜀中反抗力量不再坚定,大多数人习惯了新秩序,关中也有官吏储备后,才会动手。 李封主抓的还是巴氐这类山民群体里的道众体系建设,巴氐稳定,关系牢固,能轻易动员巴氐信众时,蜀中反而是小问题。 (本章完) 第484章 推论人选 第484章 推论人选 甘泉,中乡官舍。 钟繇自睡梦中醒来,做着简单扩胸运动甩动双臂走出屋舍。 沐浴在金色阳光下,他不由眯眼。 他是外出公干需要当面述职,这才逗留至今。 比起长安大学城,他更喜欢待在中乡的生活。 待在这里,才能获取第一手的信息,才有近距离接触权力运转的那种成就感与满足感。 何况待在这里,也就不需要面对家里的纠纷。 家里生活水平持续下降,妻妾之间的矛盾越来越难以调和。 关键还是自身地位下降,有些压制不住。 反而在甘泉多待一段时间,有助于地位的回升,对内对外对自己都有好处。 就在他在晨阳下活动身体时,长史杨光握着一卷新印邸报走进庭院,七八步时就说:“明公,本月邸报已刊行。” 他上前递出一卷,认真说:“就是字迹不如前两版。” 钟繇接住铺开低头阅读,踱步向屋内走,丝毫没有意外:“大司马、太史文恭在外,张昶金简书只有大司马七成神韵,自然不如以往。” 看着印刷字迹,钟繇又眯眼凝声:“这雕工也粗糙,看来原先雕刻大家也在大司马左右,就是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好的雕工需要时间沉淀,乱世之中,只靠爱好也难有什么像样的进展。 因此钟繇断定幕府所用的雕工,应该是此前天下未乱时幸存的老人。 入内两人一前一后落座,杨光也铺开自己手里的邸报阅读,说:“荆州刺史空缺,仆听闻东曹有意举荐河东贾逵赴任。” “贾梁道的确是栋梁之才。” 钟繇点评一句,又说:“凉茂自辽东返回,幕府若能不计此人出身,此人出任荆州也是合适的。此二人精于时务,为人干练,可惜出身皆有不足之处。” 凉茂是兖州山阳郡人,赴任乐浪郡守被公孙度截留在身边,公孙度死后,凉茂与邴原等人应公孙康请求,于是数百家结伴而行,途径幽州,走代郡、太原入关中。 杨光又说:“还有一人也适合出任,乃陈国梁习。只是陈国士人多受大司马厌恶,东曹内虽议论此人,却被傅干否决。” 梁习是陈国柘县人,建安初年被曹操司空府征辟为县令,历任各县,皆有政绩。 许都生变后,梁习弃官返乡,率族人、乡人百余家往投南阳,转武关道入三辅。 钟繇听了思索梁习的信息,就问:“向东曹举荐梁习的是谁?” “其同郡人袁曜卿。” 杨光立刻回答,认真回忆说:“仆听闻九月菊酒会时,袁曜卿欲当面向大司马举荐梁习,愿以身家担保此人。若大司马与蔡氏成婚,此事或许能成。” “是啊,此婚事成,蔡学必然壮大。” 钟繇抬手捏须陷入沉吟:“如果此事迟迟不定,贾梁道赴任荆州一事难免生出变故。” 凉州牧韦端基本上不治凉州,幕府以从事兼任凉州的治中,同样的还有并州、益州;荆州也可以用幕府从事领荆州治中。 这种治中从事的出现,强化了幕府对各州的监管。 凉茂是山阳人,背后是王粲、刘琦和伊籍;梁习身后是袁涣、蔡学这伙人。 反而贾逵这里因为此前与自己的司隶校尉衙署沾染不清,又没有强力人物肯背书,落选的概率很大。 但贾逵身后也不是没人,尚书行台里的卫觊会支持贾逵这个河东人。 幕府初定,这种时候就得帮乡党,只有乡党是最牢靠的盟友。钟繇不由重新分析黑熊的性格,他不怎么熟悉凉茂、梁习,可他熟悉贾逵。 杨光这时候看完邸报,与他记忆里过去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大的出入,索性合拢邸报重新卷起,就说:“凉茂是山阳人,若领荆州,与刘伏波同乡,恐受幕府猜忌。” “不,你不了解大司马,大司马对刘伏波十分信重,若不是刘伏波不便再领荆州,否则这刺史一职早就委给了刘伏波。以大司马的器量,刘伏波若是上书,不会在意这刺史一职。” 这个刺史职务很重要,象征着一州的代表,在幕府内的地位仅次于韦端。 起码以后有什么联合声明,荆州刺史的排名肯定还在一众都督、郡守之上,只会落后于名号将军与大司马。 钟繇很想让手底下人争取这个宝贵职务,荆州就剩下那么点地方,这个职务的权力并不大。 但地位很高,能谋过来的话,自然会极大提升他本人的影响力。 影响力这种事情,要看别人怎么看待他。 他能给旧吏谋一个刺史高位,那么巴结、围着他转的人会很多很多。 而且那是荆州,荆南四郡不稳,随时可以获取降服四郡的军功,这可以理解为摘果子的岗位。 钟繇衡量许久,就问:“高柔最近如何?” “专心学问,不问世事。” 杨光回答一声,又说:“三辅内,扶风苏则也入幕府,此人或许能成为意想不到之人。” 让一个关中人去领荆州,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杨光作为弘农杨氏一员,自然乐于看到苏则或不仕的杜畿得到重用。 这是可以改变幕府大吏排序的事情,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 可问题也很骨感,关中已经不存在成气候的豪族、大姓影响力,失去了隐户、部曲,他们的经济能力、武力被严重削弱。 长安大学的出现,又极端削弱了本地大儒、名士的影响力。 别的不说,最近那个张松就很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走到哪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不是张松形貌不佳,否则必然能迅速超过王粲。 竞争对手太多了,钟繇又问:“扶风射氏兄弟如何?” “他们久在蜀中避乱,如今返回,并不受州里人认同。” 杨光说着语气一顿,补充说:“还有河东裴茂,其子裴潜颇受大司马信重,只是父子失和,因而让裴茂充任尚书行台。否则以裴茂之功爵,实乃当今第一人。” 裴茂是有杀李傕三族军功的,有许都朝廷认可的亭侯爵位,早年也担任过尚书令。 正是裴茂、卫觊、华歆这些有尚书台履历的人,才能组成具有一定威望的尚书行台。 一听裴茂的消息,钟繇立刻息了插手的心思。 转而一想,就问:“那裴潜如何,此人久在荆州,熟稔当地事务,又与司马子华、刘伏波是故交好友。使此人领荆州,自能与刘伏波齐心并力。” 杨光立刻摇头:“恐怕不妥,前者傅巽夺刘伏波基业已惹的大司马不快,岂会再……” 说着杨光抬头认真看钟繇,钟繇则笑了笑:“大司马也担忧荆州再生变故,他不熟悉梁习、凉茂等人,看来应该是这裴文行了。” 杨光闻言轻轻点头:“应该是这样,仆这就寻空拜访裴文行,与之交好。” 钟繇笑了笑,将邸报卷好,起身去衣架拿外袍:“走,一同用饭。” (本章完) 第485章 官爵不易 第485章 官爵不易 南阳,也是一片丰收景象。 宛城东南,淯水河畔一处民屯据点。 这里是刘备经营南阳时收揽流民、山民所建,所任用头目也多是山野流民团的小帅。 这处据点正在纳粮,负责这里的屯将麾下只有百余户,名叫侯音。 只有十七岁,但也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引着十几个青壮围着收粮官,仔细盯着装船的每一袋新稻谷。 丹水漕运的兴起已有三年,麻袋规格已趋于统一,一袋稻谷就两石。 今年丰收,但郡里征收三成,还有三成要运往南乡,本地只能留下四成。 四成余粮,也就勉强够他们吃到明年四月或五月。 这比今年好,今年从三月时就只能依靠鱼虾、野菜果腹。 侯音见运来的粮食装满额定数量后还能剩下一车半,不由长松一口气,脸上也洋溢笑容。 粮官也只是多看了几眼那些额外准备的粮食,就对侯音说:“不要觉得心疼,没有幕府,你们什么也剩不下。明年水堰修成,播种田地更多,若是丰收,还是收这么多粮食。” 侯音闻言惊喜:“上官是说今后本屯定额缴粮?” 周围人也跟着激动起来,定额缴粮,生产积极性自然高涨。 粮官皱眉,还是耐心解释:“我也是听郡里是这样说的,新来的段公有激励民屯之意。大约十月左右,他会从幕府申请牛马分配各屯,明年定是个好年。” 这一切有个大前提,那就是战争不会波及南阳本土。 田地十五税一,还是三十税一,其实都只是流于表面。 你朝廷正税收的少,地方摊派、压榨可不会少。 侯音闻言却是相信了,段煨是什么人? 当年董卓麾下各将,就段煨最善屯田,自己带兵修缮水利施行军屯,还引导流民屯田。 以段煨在幕府的威望,想要申请两三千匹牛马,那肯定不算什么难事。 也就幕府可以这么大手笔的给各处分发牛马畜力,侯音对此深信不疑。 粮官还急着顺河而下去另一处民屯据点收粮,督促侯音在账册上签字后,转身登船就走。 侯音站在岸边看南下的运船渐渐远去,不由双手叉腰。 如果明年依旧是收这么多,那后年家家都能有些余粮,也就可以扩大桑麻种植,衣食自足之余,还能养一些鸡鸭鹅。 南阳的冬季也是很冷的,关中现在冬季流行穿禽鸟羽绒填充的衣袍,对此侯音也很是向往。 能吃饱,冬天不受冻,也没有敌兵来抄掠、杀戮,这种生活对侯音来说是一种太平盛世才有的幸福生活。 他生于黄巾之乱,对父老口中帝乡南阳的往昔荣光缺乏了解和认知,他只知道宛城很大,无法想象当年宛城内外、近郊曾经能生活十几万人。 此处下游,东岸淯水支流的唐河两岸。 孙权也在这里军屯,也有征粮官督率船队来收取粮食。 军屯有军事戍守、协同出征的义务,因此可以留下一半粮食;三成给幕府,两成归郡府调度,这需要调度的粮食不急着征集,到使用时才会提调。 南阳如今地广人稀,各处军屯、民屯都沿着河渠建设。 除非极端暴雨,否则就近取水灌溉,能省去很多人力。 因而南阳明年施政的主调就是修缮水利,迁徙部分民屯、军屯。 孙权看着船上搬下一捆捆的麻袋,又将他的粮食一袋袋装满运到船上封存,这让孙权心如刀绞。 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收税。 可能是他的出身不好,来这里的粮官始终板着脸,不与孙权交涉。 孙权也苦恼于畜力不足,新来的郡守段煨根本不理睬他,周瑜中伏失利后话语权大跌。这种情况下,孙权也很自觉,待在军屯区域极少外出走动,更是封闭道路,不与外人接触。 生怕让段煨抓住把柄将他给砍了,段煨可是带着精悍部曲亲骑赴任的,这股精骑只有八百,但已经是江汉流域第二强的骑士团。 第一强的是黑熊扶植,刘琦也加大培养的文聘,文聘麾下如今步骑五千,骑士两千余,分成三个营环绕襄阳驻屯。 不打掉文聘的骑兵,任何一股势力都不敢轻易进围襄阳。 文聘的骑兵,反而是镇压南郡、维持目前形势均衡的关键力量。 江东军再怎么变,反骑劣势是无法快速抹除的。 哪怕陆议雄心壮志,也不敢带兵轻易上岸。 毕竟陆议缺乏一场像样的军事胜利,他敢带兵上岸与文聘、黄忠、太史慈、周瑜决战,他麾下将校不见得敢。 因孙坚、孙策时期的军事荣耀,让孙权对骑兵有着一种本能的向往。 讨要、购置一批牛马畜力,就能重建一支小规模骑队。 现在也只有骑队,才能让孙权有那么一些安全感。 因而孙权签字时主动攀谈,询问自主购买牛马的可行性。 粮官听闻后不由重新审视孙权,也觉得孙权应该有这方面的积蓄,就说:“孙校尉若是想采购马匹,难得是入关文书。此物府君能出具,周都督也能。若是二三百匹,以仆之愚见,年内就可办好。” 见粮官意犹未尽,孙权微微侧身,跟在身边的周泰将一包珍珠塞到粮官手里。 粮官也不避讳,竟然举起后大大方方掏出珍珠看了看,这才露出满意笑容:“这马不难买,难得是马匹抵达后的牧养、保管。孙校尉这里距离江夏不远,仆就担忧黄祖父子听闻后纵兵劫掠。二三百匹马丢失,这可不是段府君、周都督能承受的。” 孙权见状,就问:“若是迁往淯水上游,可是就能隔除忧患?” “孙校尉若是舍得,肯迁往淯水西岸,我想若是在涅水附近屯戍,段府君这里会好说话。只是二三百匹马对敌虏而言意义非凡,若还是丢失,孙校尉如何交待?” 粮官也是贴心的言语,转而就说:“若是校尉这里急缺畜力,不妨采买驽马、耕牛,百余头即可。” “谢上使点拨。” 孙权拱手道谢,见他态度谦恭,粮官这才满意离去,转身登船。 看着沉甸甸的小船队缓缓顺唐河向西南而去,孙权对周泰感慨:“我在江东时买马困难,怎么如今也是这么艰难?” 周泰语气中肯:“主公买马不易,东南方面势必更难。幕府小心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良马,我等如何追随大司马建立功勋?” 孙权又感慨,仰天长叹,他很清楚,当步兵是没有前程的。 只有手里有一支精锐骑队,应征时才能编在中军,或重要的单位里,建功方便。 还有人力支出,以他现在的部曲规模来说,实际上已经超额。 段煨想管,就能轻易将他的部曲拆了。 之所以放任,不是给他面子,也不是给周瑜面子。 而是给吴侯孙奉面子,他的侄儿孙奉继承的是孙策的爵位,作为许都朝廷敕封的县侯,孙家保持近千部曲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因此孙权很是焦虑,现在孙奉年纪还小,与他这个叔父比较亲善。 等侄儿以后岁数大了,现在一切都将被拿走。 只有抓紧时间,建立一支骑队,他才能建立自己的功勋,升自己的官爵。 而以步兵应征,他这个校尉要出七百人;可若是有骑士,步骑混编出个三百人即可。 家底就这么点,经不起折腾。 不管是外征兵役,还是战损,又或者平淡生活的冲刷,都会让部曲凝聚力渐渐分散。 (本章完) 第486章 意外警讯 第486章 意外警讯 襄阳东郊,鹰台。 这里秋意不浓,只是刘琦独坐台上时颇感孤独。 不多时,王凯引着黄射登台。 黄射略惭愧,登台后对着刘琦拱手长拜:“见过伏波将军。” “坐近些说话。” 刘琦摆手示意,黄射上前落座,就见几名武士端来饭菜,同时还有三爵美酒。 都是特制的大爵,是昔年刘琦三兄弟各用的酒具,能迎一爵就是雅量,何况是三爵。 刘琦摆手示意,王凯与武士一起退到台下。 垂眉审视黄射,刘琦颇感无趣:“你来的太迟了,罚你三爵,满饮后再与我说话。” “喏。” 黄射也是理亏,端起季雅,里面有酒五升。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大口咕嘟咕嘟干喝起来;随后端起中雅六升酒,也是顿顿满饮,喝到末尾时卡主换了一口气才饮下。 缓缓放下中雅酒具,黄射挽袖要擦拭胡须酒渍,却见刘琦直勾勾望着他,只能挽起袖子用手掌简单擦拭。 随后又是缓缓端起七升容量的伯雅酒爵,这才将含在嘴里的酒水吞咽。 第三爵他喝的很慢,但不敢放下或停歇。 别说现在,就是过去关系亲密时,在这酒场之上刘琦也是个较真的人。 就喜好逼迫旁人狂饮,以看人窘迫、丑态为乐。 肚子喝圆能装鱼,黄射不敢停,就那么捧着伯雅酒爵,勉强吞咽。 由不得他放肆,刘巴被捕下狱的消息已经传来,现在能救黄家、给黄家留点苗裔、元气的只剩下刘琦一人。 谁都知道大司马与刘琦的关系十分亲善,看在刘琦面子上,只要稍稍抬抬手,黄射的子女就能存活。 至于自己父子,黄射不认为还有活路。 哪怕大司马那里不肯开口,只要刘琦出手庇护,荆州这片区域里,也不会有人为了杀他黄家子女而强闯刘琦的门阁。 刘琦不着急,就那么看着黄射举着伯雅酒爵僵持。 看了片刻感觉无趣,刘琦这才扭头去看别处。 鹰台的群鹰散去了不少,只有一些自幼生长在这里的鹰群盘旋不去,自行捕获食物,依旧在鹰台巢穴里生活。 见刘琦目光看过来,随行而来的鹰匠吹响哨笛,立刻就有鹰群长唳,低空绕鹰台盘旋。 随即鹰匠开始朝天空投掷肉条,鹰群俯冲抓取肉条。 刘琦略略数了数,大概还剩二十几头鹰。 当年鹰群盛时,三百多头鹰盘旋,那才叫热闹。 对比前后鹰群变化,再想到自己如今的遭遇,刘琦不由摇头笑了笑。 回头见黄射还僵在那里托举伯雅酒爵,就说:“到此为止吧。” 黄射不语,依旧托举大型酒爵缓慢饮着。 他腹腔难受,强忍着种种不适,以至于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见他坚持,刘琦也不再规劝。 良久之后,黄射才放下沉重酒具,嘴里含着酒液,又等了一会儿才咽下。 深吸几口气想要说话,可再也控制不住,当即呕吐不止。 单纯的酒水从他口腔喷涌而出,整个人双手勉强撑在桌案上。 紧接着又是第二次喷涌,这次他才勉强恢复对肢体的控制,身形摇晃勉强后仰落座。 整个人仿佛溺水中被解救一样,黄射额头、脸上满是汗水,正用口腔大口呼吸,如释重负。 刘琦见状也没了交谈的心思,起身取出一份早就写好、盖印的帛书丸成团丢过去,转身就朝梯道走去。 又是十几个呼吸,黄射这才重新站起来,上前拾起帛书铺开扫一眼,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随即他眉头一皱,抬手捂着腹腔,面目扭曲,再也承受不住,又是一口混杂早餐、鲜红血液的浑浊血水吐出。 就这一下,黄射脸色发白,两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他缓慢转身去看江夏方向,随即噗通前倾,脸砸在桌角,顿时矮桌撞翻,碗碟酒器跌落一片声响。 刘琦听闻变动转身快步回到台上,看到黄射扑倒的背影,又猛地去看自己桌案上没有动用的酒爵,顿时神情阴翳。缓步靠近黄射,见脸已磕烂正淌血,还有明显呼吸,只是五官扭曲,面色白青。 刘琦起身掏出手绢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转身从容走下木梯。 对迎上来的王凯说:“送他回去。” 王凯不疑有他,只是拱手。 刘琦走向自己的车驾,突然驻步,对跟在身边的王威说:“今日酒水有毒,立刻去查,不得姑息。” “喏!” 王威双目瞪圆,目送刘琦登车后,立刻找来随行的亲信军吏。 马车里,刘琦抬手摸须,他脑海里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庞统。 整个荆州对大司马幕府恨意最大的是长沙王还是黄祖? 都不是,是庞统。 刘琦强忍住愤怒与恐惧,不能大肆诛连。 杀人固然能解决问题,可也会将观望的大多数人推到对面。 大司马那里至今缺乏水战方面的著名胜利,所以刘琦不认为一个人能擅长指挥步兵、骑兵之外还擅长水战。 如果荆州先引来关中主力,那和平解决荆州各方的希望就彻底破灭。 战事相持,会枉死多少人? 若是关中败绩,那么益州立刻就会发生骚乱、叛乱。 太原、河东二郡士人就是前车之鉴,益州士人不敢轻易叛变,一旦叛变,势必死战不降! 不能因一时之怒引发荆益二州连锁失控,只要稳住,有了足够的积蓄,休说一个庞统,就是一百个庞统,也会被幕府剿杀殆尽。 刘琦控制住惊怒情绪,返回城内后,立刻向伊籍写信。 府内仆从已经被渗透,清查灭口也只能停在这一环节,不能向士人、官吏群体蔓延。 所以从伊籍那里借一批人,就能强化府内的监控。 五天后,刘琦这里的调查报告也送到了黑熊桌案前。 此刻黑熊正巡查郿县,检查褒斜道北边出口,寻找合适的镇堡修筑区域。 等褒斜道栈道修复,这里才是最快进入汉中的主干道。 因此北端出口附近修建一座囤积粮秣、铠甲、器械的镇堡就有很必要。 不需要多少套军械,能让五千人聚集,进行武装即可。 选址完毕午餐时,他才看到刘琦的书信。 不由疑惑,就问身边的法正:“刘伏波说黄射去见他时就已中毒,孝直怎么看?” 法正也重新拿起书信阅读,信中刘琦阐述了黄射秘密见他企图成为内应的心思,但黄射应该暴露了心思,反倒被下毒,以至于见他时毒发身亡。 刘琦推断,这是有人要借机污蔑他毒杀黄射,以绝江夏、江南四郡的人望。 法正陷入沉思,分析种种可能,低声说:“君上,臣听闻刘伏波与黄射少年相交感情莫逆,有没有一种可能,确实有人投毒,而黄射借机假死?” 改个名字,过个十几年再出来,平日低调一些,以黄氏家族在荆州的影响力,谁又会揭发? “我也有此类想法,刘伏波性情淳厚温和,又轻漠律法,黄射是他至交好友,他有这个胆魄做这种事情。” 黑熊又补充一句:“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想不出投毒、假死这类计谋。我不在意黄射的生死真假,我很好奇黄射是怎么中毒的。我会派人去查,你草拟一道文书下发荆州州部,先让许汜自查。” “喏。” 法正放下书信,转身去草拟文书。 黑熊瞥一眼书信,拿起其他公文开始阅读,心里也提高了对刘琦安全一事的警惕。 刘琦是维持荆州局面稳定的关键,这是他两个弟弟无法比拟的。 这么多年时间下来,刘琦自身就能聚集一批人。 李封在蜀中召集擅长医术的士人编修医典,本就是一种退让。 这让他想到了张绣,以及此前周瑜中伏。 各个方面随意对外用兵的话,势必遭到内外合力的算计。 因此要做好全线开战的准备。 (本章完) 第487章 日新月异 第487章 日新月异 绕渭南一路向东巡查,月底时抵达蒲津造船所。 目前这里依旧是研究、改进船型为主。 各处河流上游设立的林场会采伐造船所需的优良木材,今年才有相对可观的木材产量。 但还需后续阴干,最快明年夏季才会产出质量可靠的运输船。 造船所内,陈阳引着黑熊视察各处,陈阳腿脚就不停,一边引路还不忘将沿途一些零碎工具拾走,生怕这些杂物影响了黑熊的心情。 现在的陈阳也成婚,娶的是一名带着儿女的寡妇。 这还是陈阳自己找的,寡妇是个强势性格,也通情理。 他自己乐意,其他人也不好干预什么。 引着黑熊登上木楼,站在瞭望塔楼处,陈阳指着各处木棚讲述里面贮存的木材与数量。 黑熊认真听着,就告诫说:“树木阴干,又这样密集堆叠,务必要注意防火。我会往这里增派三个百户所,分别驻守外围,你要把船厂里的人管好,尤其是火种。” “是,臣会严格督管。” 陈阳又指着最大的船坞说:“君上,那里就是三牙战舰,明年春季泾水、渭水涨水时就能开赴陈仓。依君上计划,船体更宽,两侧是防水密仓。就是铁链还没有运来,韩城里处处都要铁,宣都尉说等船造好时就把铁链运来,不会耽误君上的大事。” 黑熊望着那处船坞,回头嘱咐:“宣良这是在逗你,我会去信督促他。船务必要结实,底舱密封三分之二也可。这不是战船,它的用途是清淤,不必考虑船员起居。等这艘建造完毕,再造第二艘时,可以听取船工的意见。凡是好的意见,你记录下来,未来幕府会以官爵酬功。” “是,这样的话,船造好去渭水时就该让船工同行,若有需要改进的,他们一眼就可看出。” 陈阳提出意见,又说:“宣都尉、张司马建议臣下学习造船,臣下勉强学会木材质地,还不通造船技艺。这里船工中有荆襄老船工,技艺精湛。” “你多学一些手艺也是好的,闲了做木艺当做志趣消遣时光也是极好的。”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起码在家里做木艺,不会惹来诬告。” 陈阳听了感觉很有道理,随即又问:“君上,周边郡县推选健儿,如臣这样的造船所是否也能参与竞技?” “别处千户所是可以的,你这里不行。” 黑熊继续远眺船厂各处:“你这里没有几个年轻人,人也少,还是专心造船为好。你若执意竞赛,明年船厂规模扩大后,给你千里挑一的机会。” 陈阳不死心:“那游泳呢?臣这里多是荆襄人士,不乏戏浪勇士。” “那就给你三个名额,不能再多了。” 黑熊见陈阳面露喜悦,立刻告诫说:“我其实最初不想举行游泳相关的竞赛,就是担忧各地筛选健儿时引发无端溺亡。但这又关系今后楼船水师的建设。正所谓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戏水的,你不要给下面人压力。” “是,臣明白。” 陈阳赶紧答应,黑熊见状也摸不准这家伙听进去多少。 这终究是第一次官办竞技大会,办一次后积攒经验,明年就能制定更加详细的管理细则。 如骑术与游泳,前者摔伤就是残疾,后者除了溺亡外,呛水会引发肺炎,发烧而死。 可楼船水师建设计划不能停,不求多么精湛,必须要有一支可靠、能操纵战船的水师底子。 这样未来爆发水战,有这些人督率本舰吏士控船、厮杀即可。 至于战舰指挥、调动,在视线良好的情况下,以自己为中心点,半径二十五里以内都是他的指挥、细微操作的范围。 因此己方不需要培养水师军吏团队的配合能力,只要能合理调配本舰力量,督促船员有序作战就可以了。 水师部队,最吃配合,所以军吏群体也格外抱团。 自己这里暂时不需要为战斗力而妥协、让步,故意栽培、扶植军吏抱团。 随后在陈阳宅邸吃了一顿家常饭菜后,黑熊则北上韩城。 这里是最后一站,随后就要返回甘泉,举行今年的菊酒宴。 酒宴结束,就到长安城举行竞技大赛。 年内就这么两件事,只是入冬前要从甘泉迁徙到上林苑过冬。 幕府冬季迁入上林苑,能近距离威慑荆益二州,谁敢先动,就逮着谁往死里打。打死一方,再打另一方。 必须做出这样的姿态,这样才能有效威慑大多数人组成的中立派。 就在这八月底,泾水温度已经不适合施行水牢。 而刘巴早已经被泡坏了,在一群专心医术改进的道士手里,刘巴如今早已面目全非、形体大变。 如今的刘巴须发尽数拔除,因长期泡水早已失去知觉的老弟弟也早就在一次次的实验中变成了一片片钱钱肉。 临近傍晚,两个穿戴贴身无袖皮甲外罩道袍的道士架着刘巴返回寝室。 躺在烧热的火炕上,刘巴浑浑噩噩伸手摸自己的牙,两边下槽牙已被凿除。 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凿牙时血流如涌,但对方只是切了拇指大的桃肉捣碎成浆液后给他灌服,立刻止血。 就如宫刑时那样,现在的太平道已经掌握了快速阉割又不致命,还能快速恢复劳动状态的先进阉割技术。 刘巴还不清楚,太平道已经开始计划一场大范围的阉割。 此刻的他心神早已被恐惧淹没,他的认知被桃子的奇异治愈力量冲毁。 至于小小宫刑,他还是能扛住的,来关中前,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现在的经历,比死亡还要可怕,甚至死亡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他也总算是明白了甘宁所部的凶猛、悍不畏死,背后全靠这种桃子。 其他战场上幕府精锐以少击多,越打越强的原因也在这里。 幕府吏士根本就不怕受伤,新兵历经几次战斗就成了老兵,稍有指挥天赋、战斗天赋的人立刻就能脱颖而出。 幕府的军吏几乎不存在战场折损,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哪里是江淮朝廷能敌对的? 此前他也听说关中有意封神,分封诸神于各县、乡社,山水之神也要更换,换成幕府历战阵亡的烈士英魂。 本以为是个糊弄百姓,唬骗吏士效死的招,如今看来关中以外的各方才是秋后的蚂蚱。 再不联合起来,等关中元气积蓄完毕,势必会露出獠牙,将凶残一面重新演示。 太原河东二郡衣冠之士的遭遇,绝不可能是孤例。 刘巴思索着,精神逐渐不支,陷入昏睡。 听他鼾声大作,几个道士推门而入,一个道士手里捧着香炉。 领头的见香少了三分之一,就说:“服用仙桃不会增强对迷药的抵抗力,把这个记下来,明日减少到一半。” “是。” 学徒握着一卷竹简,另一手捉笔,就在上面记录。 领头道士听着刘巴呼噜声,就靠近抬手一指刘巴的嘴,立刻一个学徒翻身上炕,蹲在里面一侧将抓着刘巴的下颌,将嘴掰开。 这时候呼噜声停歇,领头的随意瞥一眼,见牙槽还有细微血迹,又说:“分桃而食,药力会下降。明日尝试割除他喉咙内垂肉,看能否治好鼾声。若是不影响言语,也记录造册,等待上君查阅。” 想了想,他又说:“再去西乡那边租两个女奴来照料,我想看看宫刑的效果。若是还有残留,就一并切除。” 先秦、两汉宦官阉割,只是切掉管管。 反正他对刘巴也没什么好同情、心疼的,就刘巴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或占据优势,能笑看数万黄巾军、家眷被淹死、处决。 双方根本不是一路人,是理念上的死仇,难以共存。 这段时间反复实验,让他对大儒名士最后那点敬意也消散不见了。 随后他引着几个道士撤离,关上门,示意其他道士先走。 他躲在门后听了许久,见刘巴鼾声再起,前后始终没有变化,这才安心离开。 (本章完) 第488章 登场首秀 第488章 登场首秀 五原之南,秦直道上。 刘豹、马腾结伴而行,不管是九月菊酒宴,还是今年的长安举办的竞技大会,他们都要带领麾下、部落里的健儿参与竞赛。 随行的匈奴勇士大多神态轻松,有着向往、憧憬之情。 他们的地位决定了与菊酒宴没有什么关系,可长安竞技大会却是他们宣扬骑术、骑射武名的大好机会。 不管是借此入仕幕府,还是携带威名返回部落,对他们未来都有极好的影响。 队伍内的这种情绪,让刘豹深感忧虑。 匈奴本就崇拜战神,虽然被大司马征讨杀死了很多人,但这些倒霉的人都是整个部落一起完蛋。 匈奴各部之间本就有游牧草场上的竞争,那么多年下来,各部之间也有仇恨。 最关键的是,大司马虽然杀了很多匈奴人,但又没有杀这些活着的人。 草原之上,一场白灾,一场瘟疫,这会死多少人? 日常生活缺乏药材,时时刻刻都有伙伴、子女病亡,因而对绝大多数匈奴底层部众来说如何存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苦寒艰难的生活,让他们对死亡不是那么的敏感。 再说了,战场上被杀,技不如人,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真让鲜卑人或羌人打出大司马那样的战绩,绝不会容留现在的匈奴部落,甚至匈奴这个称呼也会被抹去。 现在这种处境,对匈奴人来说已经能算是格外的宽容恩遇。 起码在大司马遭遇败绩之前,匈奴人感恩生活、向往幕府的情怀是不会有较大变化的。 一路上,马腾与刘豹闲聊,讨论着河西地区贺兰山新发现的煤矿。 马腾对此很是喜悦,这个特大、超大煤矿的出现,意味着以后冬季燃料的充足。 燃料,是限制城邑发展的关键资源。 尤其是苦寒边塞地区,根本无法保障大型城邑的冬季供暖需求。 只有小城邑勉强依靠兽群冬日的粪便为燃料,才能艰难熬过严寒的冬季。 大多数匈奴、鲜卑部落在冬季时都会内迁更换草场,以躲避严寒。 所以他们出发时,匈奴、鲜卑各部已经转换了草场,南边的预留草场整个夏季没有放牧,草能有四五尺高。 大雪覆盖前,牧民正抓紧时间打草、晾干,以便冬季大雪时喂食兽群。 在煤炭发现之前,塞外筑造的城邑急缺燃料,周围放牧的兽群干粪根本不够用,只能靠伐木。 两汉边境城邑也都是沿着河流、靠近密林修建,这么多年下来,许多密林消失,就连林胡这个称谓也跟着消失。 煤炭的发现,意味着边塞地区可以建设大城邑,城邑规模越大,除了常规动员规模大之外,在经济上也能深入影响牧民。 如果有大城邑,牧民们闲暇时自会架着勒勒车来大城邑赶集、采买生活物资,而不是在每年六月大会时进行购物。 连续几座大城邑,就能成为边地的贸易枢纽,进而夺取诸胡大贵族的贸易垄断地位,从经济上压制诸胡大贵族,降低牧民对他们的依赖。 因此马腾准备在边郡建立一个车辆制造厂,牧民普通的勒勒车能拉载多少煤炭? 只有制造坚固的大车,草原又不缺畜力,沿途畜力也能觅食补充体力。 一年拉几次煤,对普通牧民来说,整个冬季会舒服很多。 甚至组成车队向城邑贩卖煤,也是一个不错的营生。 而刘豹只觉得针对东部鲜卑的战争越来越近了,采煤是个辛苦、危险的工作。 幕府治下各处都缺人力,想要低成本开采煤炭,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动东部鲜卑的讨伐战争。 一次获取五万左右的奴隶,自能满足河西、朔方地区的煤炭供应。 如果造船后,沿着黄河向下游运输,也能满足五原地区的煤炭。 当然,也有可能在五原地区挖出新的煤矿。 煤矿越多,对诸胡各部原有的生活传统破坏就越大。 刘豹也只能看在眼里,默默推动言论,逼迫鲜卑人先行西迁。 在这样的气氛下,这支七百多人的队伍驱赶万余牛马,近十万羊群沿着直道缓慢向南进发。 而他们身后则是步度根引领的鲜卑人,也驱赶兽群作为每年固定的贡物,还有许多车辆随行,运输着需要去关中贸易的货物。 如牛皮、貂皮、人参之类,只要是他们觉得珍贵,又不是生活必需品的,都可以拿来贸易。 哪怕换成砂锅、硬陶餐具,或其他生活器皿,返回部落后都能溢价卖给其他牧民。 去年因为战争停办菊酒宴,今年关中士人格外殷切。 许多有资格列席的士人提前向甘泉进发,甘泉又只能扩建南乡区域。 来不及建设那么多屋舍,只能开启武库,在南乡区域搭建军帐。使得黑熊在甘泉山上向南眺望,那里仿佛一个野战军营。 甘泉山上今年已在原有废弃宫苑的坚固遗址上夯土,重建了一座甘泉台。 台下道路两侧分出岔路,分别通向一个个小平地,这里都用帷幕做墙,形成一个个聚宴的小场地。 黑熊站在最高处眺望、观察远近,高台之下王连也在带人巡查各处,详细安排上菜、上酒的次序。 他从汉中采买酒水运回关中足有一千车,沿途损毁极少。 原因就是王连主动降低了采买数量,都是独轮车,每车就装两坛酒,车辆轻便利于军士控制。 他没有贪功,那批美酒除了部分继续窖藏外,近乎八百车拿来泡制今年的菊酒。 算上关中今年酿的酒水,这次菊酒宴足够灌死一批人。 甘泉南乡,道路侧旁的山坡之上。 张松登高观望,头插茱萸,戴菊编成的头环,双手负在背后,对同行的秦宓感慨说:“这便是盛世之景啊。” 几乎是一夜之间,北边甘泉山上就搭建好了层层叠叠帷幕。 远远望去,仿佛红黄蓝白四色帷幕遮住了大半个山体,甚是绚丽。 北边甘泉山正对着道路,甘泉山西北是泾水,通向西乡、漆县;东北就是东乡、白鹅谷。 现在这个南乡的出现,意味着明年开始这里也要聚集人力,开始建筑屋舍、堡垒。 甘泉四个乡发展的非常迅猛,唯一可惜的就是土地管控严格,没有幕府许可或授令,其他人不能随意侵占土地开荒、建设屋舍。 只有在各处预定规划的荒地处才能准许流民开荒,但开荒有上限,同时居住地也早已选定地址。 现在的关中,早就不准荒野定居,凡是流落荒野的,被动发现后,一律当做盗匪清剿。 就在张松、秦宓闲聊之际,直道南端突然有军队调动。 坡上众人转身去看,就见一个个百人队穿戴皮铠,头戴皮胄,插着鹅羽,挂素色披风,持矛佩剑鱼贯而行。 每个百人队内都有五名鼓手,这些鼓手行进时敲击腰鼓,本队吏士踩踏鼓点而进,以至于步履齐整,步点飒踏刷刷作响。 一队接着一队,迟迟望不见尽头,持续从直道拐弯处涌出。 张松不由失神,看着坡下经过,行走如一同时灰尘遮面的青年、少年吏士,不由失声:“这难道就是青华卫士?” 秦宓也没见过青华卫士的军容,沉着脸缓缓点头:“正是。” 秦宓也发现坡下经过的青华卫士不分军吏、吏士,脚上都是一双皮靴。 张松面色渐白,抬手以袖遮住口鼻,坡下青华卫行军时烟尘腾起,已卷到了面前。 不止是他们,附近坡上、路边的士人俱是神色大变。 有这么多严整有序的青华卫士,他们的仕途势必坎坷。 未来的官位、好的女子,可能会被这些晚辈抢走。 聪明的一些士人,已然被浓浓的危机感包围。 青华卫士每队相隔三十步,只是听着鼓点前进,对道路两侧围观的士人则不闻不问目不转睛。 长期的闭营训练,这种列队齐步行走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生活本能。 不远处坡上,尚书裴茂观望青华卫士行军阵列,对这种整齐划一的队列并不觉得惊异,只是对身边跟着的小儿子裴俊说:“汉之虎贲,也不过如此啊!” “大人是说这是虎贲训练之法?” “嗯。” 裴茂应一声,见风向一转,烟尘有朝自己吹来的架势,也抬手以袖遮住口鼻。 而在北边甘泉山上,远远观望,一条烟尘土龙正沿着道路缓缓压来。 许多人已经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面南而立,观望这样难得一见的景象。 同样在甘泉山上等待传见的蔡昭姬、王粲见到这样的景象,王粲感慨说:“大司马练兵之能,当世无双啊。” 蔡昭姬不言语,只是手里握着其父生前所编的汉书誊抄本翻阅。 不管是蔡学还是卢学,又或者郑学,目前都有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与大司马对豪强的态度不统一。 压制豪强,剪除豪强,是两汉口头上的政治正确。 但实际应用过程中,桓灵二帝以来,有几个人敢向朝廷提议剪除豪强? 所以蔡学想要获得幕府深层次的扶植,就必须在根本立场上与幕府保持一致。 对此蔡昭姬没有什么意见,她担忧的是蔡学射向豪桀的这一箭,未来会命中自家的额头。 (本章完) 第489章 夜下之谋 第489章 夜下之谋 月牙如钩悬在中天,孔融外披过肩羊裘走出屋舍仰头看璀璨天河。 夜风清冷,他双手环抱在胸前。 身后徐干、邴原一同走出,徐干依旧是一张苦瓜脸,眉宇忧愁比往日更重。 邴原贴近一步,低声:“大宴之际,便是极好的机会。意图劝进谋求首功者决然不少,明公切不可落后于人。” 孔融不语,徐干与孔融心思相通,就踌躇说:“大司马若有称王之意,何必等到今日?以破匈奴,定诸胡滔天之功勋,若想称王,海内膺服,绝无异议。只是大司马不肯,今又有刘巴逼迫一事,明公不可随众人劝进,宜观望之。” 邴原扭头厉目低声喝斥:“今社稷无主,以大司马功勋、治政之德行,再行推让,是害天下也!岂可因一己之私,置天下民望而不顾!” 徐干也不怕邴原,对夜空天河拱手:“大司马不肯,众人强情,难道想步崔州平之旧路?刘巴已被隐诛,以明公之威望,一旦劝进势必仅次于二位侍中,必然受大司马厌恶。” 劝进这种事情,先要看提议诸人在汉帝国的官位,目前领侍中官衔的刘艾、钟繇反而可以代表先帝的廷臣近侍集体。 而孔融海内称著,又担任过卿位,劝进表排序,他必然是第三。 能排在第四的,是巴王刘瑁;第五是凉州牧韦端,第六是尚书仆射、亭侯裴茂。 第七、第八是单于刘豹、鲜卑王步度根,这两个人不需要通气,自然会伺机而动。 第九是度辽将军马腾,第十是伏波将军刘琦,第十一是天水郡守刘晔,甘宁勉强可以排到前二十以内,杨秋、段煨排名还在甘宁之前。 至于三辅都尉、司金都尉这些人,勉强也就跻身前五十,可以录名在劝进表单之上,不会用一个‘等人’省略。 参与劝进的除了领有州郡官职、将军号、都尉校尉之流,还有一些有爵位在身的赋闲人士。 这些人寄居关中,代表着后汉勋贵之后,也是天下人望的代表。 邴原见徐干态度强硬,就转而对孔融说:“明公若不肯仗义执言,则失天下之望。” 白天青华卫士的出现,引发了士人集体惊骇。 再坐视不管、待价而沽,等一批批青华卫士成长起来,哪里还有他们的机会? 尤其是冠礼以后的士人,几乎不具备选拔、加入青华卫士的条件。 这可比灵帝的鸿都门学残忍的多,鸿都门学有教无类,你有一技之长就能跻身其中。 得到灵帝赏识,立刻就能官拜刺史、郡县之长。 可现在呢,就青华卫士表现出来的严肃齐整以及庞大数量,根本不是能轻易压制的。 遏制豪强是两汉舆论的政治正确,另一个政治正确是崇尚军功,最后一个勉强能算政治正确的是外戚摄政。 外戚摄政的法理根源是孝道,如果没有皇太后、太皇太后的相关授权,外戚也无法专权。 就大司马的用兵能力,下一回开战,哪怕只带着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青华卫士出征,就青华卫士今日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足以将乌合之众惊吓的不敢交战。 别说乌合之众,历经乱世沉浮的许多老一辈士人都被青华卫士吓住了。 虎贲禁军的根源是武帝的期门郎,这支部队日常训练很是严格,但规模始终保持在两千人以下。 可青华卫士一年两批,每批三千人,今年秋季暴涨到五千人。 闭营严格操训,不受外界影响;以青华卫士的年龄,必然会受到太平道文化相关的教育。 从思想上来说,这哪里是什么青华卫士,分明就是黄巾力士、太平道人。 再过三五年,获取军功的这批青华卫士成长起来,长安大学就真成了摆设。 乘着影响力还在,就该立刻参与劝进。 平心而论,就功勋来说,现在即便称王,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孔融思索再三,想到了那皇菊美酒,他还想多喝几年。 缓缓转身看向邴原:“大司马有经天纬地之才,他不肯称王,势必有其道理。我等强情相迫,以大司马性情,此事绝难善了。”见孔融明确反对,邴原长叹一声:“明公退居事外,难道就忍心衣冠旁落?今日青华卫的军容震骇各方,待其成长,我等衣冠不存矣。” 青华卫抵达后入营休整,摘下皮胄后,都是黄巾、青巾裹头,头巾之下不必细说,必然与大司马一样,是一头短发。 今后戴头巾,还是束发戴冠,这是一个巨大的分歧,简直是有你无我。 见邴原那哀怨模样,孔融想到一个听到的小故事,露出笑容对徐干说:“我头皮忽痒。” 徐干也是愕然,他也听说过这类故事,一些加入幕府的官吏最初不好意思剃发,就找了这个借口剃发、断发。 受这些人影响,徐干头发也往短、齐整的修剪了一番,确实方便日常生活。 邴原则惊诧瞪着孔融,抬手指着孔融片刻,不止是气的还是怎么的,手臂颤抖。 两三个呼吸后,邴原撤回手臂猛地转身甩袖,气呼呼走了。 望着邴原离去的方向,孔融收敛笑容:“你说酒宴之后,他会不会出奔东南?” 徐干摇头,语气低落:“东南伪朝与曹操貌合神离,又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岂会为青州人声张道义?” 他虽然不是孔融麾下的校事,但也干着文书相关的工作,在幕府内挂着牌子,支取二百石的年俸,名下也有二百亩责任职田。 等官爵法令正式发布,他也是可以积功升爵,一步步向上晋升的。 就幕府现在的发展势头,徐干距离外放县长就差半步,随时可能下放。 有孔融在,外放三五年,再征入幕府自能担任诸曹主官或佐官,再次外放极有可能做个关中大县县令,或小郡郡守。 幕府体系下职务不多,没有那么多安置闲散的机构,积功升迁可以转任的环节少。 因此称王、称帝的时间越晚,幕府内中低层晋升的障碍就少。 一步步晋升,等基层官吏逐步升迁取代原本积留的各县长吏后,到时候才算真正稳固。 郡县小吏也能积功,可你什么平台? 平日忙碌的就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比得上幕府内的小吏积功迅速? 汉制,一个县领俸禄的官吏也就百多人,而郡府官吏只有二十多人,多了也就三十余人。 州部也是一样,数量与郡府类似;毕竟州部的设立,最初只是以巡查为目的建立的。 因此州郡只需要向县里下达指令,县里负责执行。 县里抗拒不执行,你只能走程序或暴力换个县令长,新的县令长重组县府后,才能执行命令。 可县吏都是本地豪强、寒门士人出任,严重伤害本地利益的命令,这些人反抗的话,县令长轻则被幽禁、驱逐,严重一点的话会被刺客、盗匪杀死。 从徐干个人发展来说,维持幕府体系,孔融照顾下,他五年后再回幕府,必然是一曹长吏,或许三年就能做到,七八年内必然是一郡大吏。 新朝建立,以徐干的资历,公卿有望。 官爵法令制度下,平平安安混到公位,致仕退休怎么也会有个亭侯爵位。 就他对自己个人的了解,这辈子除非生个好女儿,否则封侯无望。 别说食邑三五百户的亭侯,食邑一二百户的关内侯也是不可能。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天下统一的迹象越来越明确,这种时候没必要再去冒险。 孔融明明已经上桌吃饭,有必要跟着邴原、王粲这些人去搞事情? 乱世的遭遇,让徐干性情沉闷、悲观,行为也趋于保守。 他不想再经历什么悲痛的事情。 (本章完) 第490章 黑白修正 第490章 黑白修正 次日,天色阴翳。 王粲早起,却见外面天色不好,又躺回炕上。 他住的馆舍是今年新修建的,屋舍有着明显的土腥气,并混合着木板的清香。 就连一些桌椅凳子也是新涂的木漆,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是一种生气。 尤其是火炕,只在搭建时烧透了一次,后续无人居住也就没人仔细收拾。 一些细微的缝子前半夜一直在往外渗烟,王粲几个人忙活了一阵才算补上。 现在的他,没有必要的话只想多躺一会儿,养养神。 只是一阵脚步声将他扰动,只能在火炕上换了个比较文雅的躺姿,并从边上小柜抓来一卷竹简做阅读状。 很快,凉茂、潘濬两人并肩而入,潘濬穿着黑色吏服,腰悬宝剑。 见潘濬身上吏服,王粲放下竹简就问:“承明来此,可是大司马相招?” “是,大司马已备好早餐,邀先生赴宴。” 潘濬说着微微欠身,又说:“今日是便餐,先生可随意着装。” “嗯,承明稍候。” 王粲自然听明白了,这是让他快点穿衣服。 潘濬笑着拱拱手,后退两步转身绕过凉茂走出,径直去了屋外等候。 王粲起身快速穿衣,见凉茂衣着得体,就问:“可愿随我去见大司马?” “谢明公提携。” 凉茂拱手长拜,他年龄与王粲相仿,还大两三岁。 可架不住形势窘迫,不同的人对现在形势有不同的见解。 在辽东生活了两年的凉茂,对武力有朴素的认知。 不多时,王粲三人乘车来到甘泉山。 四匹马拉着宽大车厢轻易上坡,绕山路走之字路盘旋而上。 甘泉山半山腰处,金鹰、白虎大纛伫立。 他们来时,黑熊正练习射箭,用的是三石强弓,典型的战弓。 箭矢也是精制的破甲锥箭,只是这套弓箭都已经被白法力洗练过了。 除非箭矢飞出去折断,否则就能召回来。 因此他训练射术的成本很低,箭矢本就坚固,还能缓慢恢复裂痕。 只要使用时不要对着顽石射击,那基本上无损回收。 故而王粲等人下车向这里走来时,就见黑熊对着草人箭垛子张弓连射,箭矢残影一闪而过,纷纷扬扬钉在体型壮硕的箭垛子上。 这是战场速射,不追求精准度。 需要强劲爆发力以及耐力。 一壶箭射光,黑熊反手将弓抛给高俊,解下右手拇指上的皮扳指,甩动右手腕,一副手腕酸痛的样子。 高俊很快递来热湿巾,黑熊擦拭双手走下射箭台对王粲说:“仲宣先生怎么神色不振?可是居舍不好?” “是仆久居长安,有些不适应迁徙。” 王粲只当刚才黑熊射的是轻箭,士人射艺,包括贵族女子射艺游戏,用的多是木箭、轻箭。 他大概猜到邀请自己吃饭的用意,气定神闲,转而侧身展臂介绍:“大司马,此某乡里人凉茂凉伯方,曾履任郡县,皆有功绩。” “仆山阳凉茂,拜谒大司马,恭祝大司马万安。” “嗯,你也好。”黑熊随意应答一句,只是展臂:“且先入席,用餐。” “喏。” 王粲引着凉茂跟随登上台阶,向一座四四方方的大营帐走去。 他们后面潘濬放慢脚步,脱离七八步时,不由有些羡慕看着凉茂背影,只是挑挑眉转身就去边上与其他近侍幕臣一起用餐。 大帐内,黑熊端坐主位,这里宽阔,却不缺凉茂的席位和一顿早饭。 等亲兵上菜退出后,黑熊才说:“我与先生相识于微末患难之际,昔年刘景升强而专断,我与先生志气皆不得舒张。比及今日,我也算是功成名就,心愿达成。倒是先生,还差了许多。” “这要看大司马是否援手,大司马若肯援手,某何愁功名?” 王粲说话间折起双袖,大大方方拿筷子夹菜,送嘴里品尝,不由挑眉很是惬意。 见此黑熊笑了笑:“蔡公藏书中有蔡公生前所编新汉书草稿七百余卷,前不久蔡大家誊抄于纸张,我也有幸拜读。现在有个问题,我不知董卓究竟有多恶,仲宣先生可能解惑?” “董卓之恶,实难形容。” 王粲想了想,指着桌案上的菜肴:“这是大司马所赐美味佳肴,某欣然赴宴正要品味。若有一头野狗扑到眼前咬伤数人,又突然跳将上去,狗嘴不停,乱吃一气,还对某狂吠龇牙,这大概就是董卓之恶。” “纵然将他打死,挫骨扬灰,也难解我等心头之恨。” 王粲语气平静,就问:“这样描述,不知大司马可能理解?” “这是仲宣先生的理解。” 黑熊端起茶杯浅饮一口,才说:“在我看来,主人突然不在,狗以为恶客登门,这才狂吠撕咬。观如今袁氏、曹操之行为,真相应该是主人新死,豪奴勾结宾客企图霸占家业,上下奴仆欲一同瓜分这份家业,故心有良知者,或受利益诱惑,或受刀剑胁迫,或受情谊羁绊,只能坐视不管。只有那头忠犬跳了出来,随后忠义之士予以援手,这才阻止了这场如似王莽一样的篡逆。” 王粲的父亲可是大将军何进的长史,后来自然是跟随了董卓。 不将其父洗干净,那王粲身上也就不干净。 不见王粲言语,黑熊笑了笑:“蔡公的汉书手稿,我以为应当酌情修正。蔡公编写汉书时,可不知道他的至交好友王允恨他入骨,更不会知道袁术称帝于南,袁绍刻玉玺于北,更有曹操这样丧心病狂弑杀天子的奸恶之臣。” 说着拿起筷子夹菜,又停下:“这些,可都是后世表率。” 想了想,黑熊一笑:“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笑着说罢,黑熊看着惊愕的两人,转而就说:“书里所谓的古之贤士,观今日朝廷栋梁便可知其真假。自古至今多恶人,又何必掩饰门楣?” 说完,黑熊起身抬手指了指边上新誊抄的蔡邕汉书草稿:“此物就交还仲宣,年底我要看到蔡公与仲宣合编的汉书手稿。粗糙一些不碍事,要将黑白写明白即可。此事,可能成?” 王粲没有接话,反问:“适才大司马所做可是七言诗律?” “算是吧,字韵之美,岂可拘泥于诗赋?我见有五言,再做七言也不算什么。” 黑熊看着王粲:“事情就这样定下了,我不想为这样的事情费神。” 王粲低头想了想,抬头:“若大司马执意修正蔡公手稿,还请在上林苑中分拨三千亩田宅,以便我专心编修。” 没有明说这样做的顾虑,黑熊也明白,看向凉茂:“既然这位伯方先生履历郡县,那么做个杜陵令吧。” 凉茂收敛情绪,郑重拱手长拜:“喏。” 见他态度端正,黑熊又说:“我会派个新的杜陵尉,你们的事情就是把书编好。天塌了,我给你们撑着。” 王粲也拱手:“是。” 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底。 来关中后,他始终有一种拘束感,被黑熊压着。 现在图穷匕见,就连死掉的蔡邕也要拉扯起来重新利用。 对此王粲不由思索对方与蔡氏的婚事,是不是很早就有相关的谋划。 (本章完) 第491章 不知所谓 第491章 不知所谓 午后,王粲返回馆舍正准备阅读手稿。 就见馆舍前邴原负手而立,见马车停下,邴原上前长拜:“见过仲宣先生。” 王粲下车,故意左右张望:“怎么不见王叔治?” 他跟邴原不熟,其实与王修也不熟,但终究是王修介绍他邴原与他认识的。 见王粲这样问,邴原就笑着回答:“叔治奉命公干,不在南乡。某有要事,故冒昧叨扰,还望仲宣先生见谅。” 王粲沉眉,看了几眼邴原身侧十几步外等候的士人,就说:“菊酒宴召开在即,此关中士民之盛事也。值此之际,我等当屈尊守节,不宜走动,以免滋生误会。” “这怎么会呢?” 邴原对着北边拱手:“大司马神文圣武,我等遵奉追随还来不及,岂会生出贰心?” 王粲只是将手里线订草稿文集晃了晃:“恕我多疑,适才拜谒大司马商议要事,而诸位又在门前等候……此乃幕府机密,还请见谅,我即刻要闭门谢客。” 这说完,随马车而来的两名骑士就驱马上前,邴原见此也只能长拜,忍不住长叹一声:“那时机合适时,某再上门叨扰。” “好,慢走。” 王粲简单应下,目送邴原一行人离去。 驻望片刻,等车马、骑士离去后,边上凉茂问:“先生是觉得他们在谋算什么?” “与你我一样的丧家之犬,还能谋算什么?” 王粲反问一声,不愿深谈,直到邴原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他才转身走向庭院。 凉茂立在原地思索片刻,当即快步跟上。 很快,王粲就提着笔走到庭院门前,在门扇是上书写一个简单告示。 他刚回到寝室,准备坐在炕上看草稿。 九月的甘泉,山风已经有些冷飕飕的。 对王粲这种体型瘦弱的人来说,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今年的九月,比前年冷了太多。 可敲门声响起,王粲皱着眉头去开门,就见潘濬又出现在面前。 潘濬见王粲神色不快,立刻解释:“先生,我是来给凉伯方颁发诏命、吏服的。” “嗯。” 王粲这才释然,转身让开路:“承明先做公事。” “是,先生稍候。” 潘濬拱拱手,就带着几个卫士与凉茂去了个小房间,宣读诏命是一回事,还要嘱咐一些事情。 王粲则回寝室,见闲不下来,索性收好手稿,取柴引火。 等潘濬忙完过来时陶壶已然滚沸,王粲正握着长勺往陶壶里放碎茶叶:“承明似乎也有话说?” “就知道瞒不过先生。” 潘濬上前坐在王粲对面,伸手悬在炭火炉边上烤火:“是这样的,学生听闻有几人正走动各处,欲行劝进之事,使大司马即王位,行监国摄政事。” “承明说的即王位,是哪个即?王位又是什么王位?” “非是陈国王位。” 潘濬点出关键,刘巴就是前车之鉴,谁还想把大司马往陈王位置上推?这样触及大司马的悲伤旧事,活该倒霉。 见王粲微微皱眉,潘濬更说:“学生揽下宣诏之事,就是想来提醒先生,切不可搅入其中。现今大司马无意称王,哪怕是公位也是不可。” “承明有心了,适才我回来时邴原欲与我攀谈,为我所拒,想来此人颇知内情。” “敢问先生,这人可透露了什么?” “不知所谓。”王粲撇撇嘴,又瞪着潘濬,潘濬敛容,就听王粲说:“彼辈若有不法,自有有司追查缉拿,这不该是承明过问的。你我虽无师生之名分,但多少也有些旧交情谊。我观大司马甚重法度,承明也精于律法,怎么如今生出这样的邪念?” “先生,不是学生狡辩,而是此事关系幕府,学生难免关切的过分了些。” 潘濬说着挤出笑容:“大约本月底,学生要赴任天水。大司马巡视天水时,有感天水可为诸郡表率,会选一批官吏前往天水观政。观政完毕,会补入三辅各县。” “这倒是一桩好事,恭喜承明。” 王粲也是露出笑容,关中各县的级别很高。 同样的人口,外地可能就官秩六百石,但关中就是千石。 官爵法令颁发之前,任何的职务晋升,都会缩短未来积功所需的时间。 潘濬的笑容也自然起来,他也清楚,关中不梳理干净,是不会轻易发动对外战争的。 虽然司隶校尉钟繇现在不过问各县,可只要这个衙署存在,那就具备给各县下达行动指令的合法性。 至于为什么还容留钟繇这个司隶校尉,潘濬是觉得没意义了,只是推断为大司马有容人之量。 没别的因素,纯粹是懒。 只要别被抓到谋反的罪证,黑熊就有耐心留着对方。 警惕已经存在且丧胆的钟繇,还是去警惕未知的敌人? 这个敌人还大概率从部下演变出来。 所以保留内部的敌人,让这些靶子持续存在,有利于维持内部的核心力量稳定。 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狗不能喂得太饱。 让钟繇、孔融这些人压着,吃不饱只能饿着肚子干活,他们中大多数人也只是厌恨钟繇、孔融这两个小团体。 即便有聪明的,也只是敢恨不敢言。 比起打仗,明刀明枪的冲杀。 现在黑熊开始喜欢内部的各种工作,调整人事框架,可比盖房子、修城池有意思的多。 总之,钟繇、孔融这些人寿终正寝前,黑熊还真舍不得杀。 没了这些人,又要找新的人来替代、填补他们的生态位。 不做填补的话,生态就会发生变化,朝着他不想看到的局面演变。 因此,只是单纯官爵俸禄的话,养着钟繇、孔融以及王粲、张松也不了多少。 这些人都在明处,起到的作用可不是简单的钱粮能衡量的。 于是乎,此刻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不是机密。 及入夜,邴原又来到张松的临时小庭院。 张松本就是胆子大,行动力强的人,可听了邴原的劝说,直接就问:“元常公可会一同劝进?” “有手书在此。” 邴原立刻取出一叠帛书递上,张松拿起来观察几眼,又仔细看邴原的神情,疑惑问:“我虽出身边鄙,但也听说青州之事。难道大司马即尊位,就会发兵讨曹?即便讨定曹操,地跨东西,势必受南北夹击。以常人之智尚且不取,何况是大司马?” “此非鄙州之事,而是天下之事。” 邴原放低声音:“益州虽偏远,其内情我亦有所听闻,难道大司马就不知?如今不过是上下一起遮眼,等大司马平定东北幽燕之地,益州该如何自处?” “若是能劝进,先生有功之士,大司马又岂会苛待?” 张松本能的警惕,感觉钟繇这种奸滑老贼才不会主动参与甚至留下字迹,但也是缓缓点头:“有些道理,可我家业丰盈亲族繁盛,宁可等候幕府处置,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还请见谅。” 张松说着起身扭头对管事说:“取三匹锦来。” 嘴上这样说,心里已经决定要写密信揭发邴原,以及态度真假不定的钟繇。 (本章完) 第492章 生于忧患 第492章 生于忧患 初八日的清晨,夜雨之后甘泉山更是清冷、新润。 宽阔营房内,黑熊正专心摆弄一个大型的甘泉沙盘。 整个沙盘方圆一丈,摆在方桌上,浓缩了甘泉目前四个乡与道路、山川、林地状况。 这里本就是前汉甘泉宫遗址,当时的甘泉宫绝不是武帝个人避暑的行宫。 随武帝居住在这里的勋贵、外戚、宗室、官吏、驻军再算上奴仆,不下二三十万。 长安是帝都,而政令决策出自甘泉,这里可以说是第二都城。 同时甘泉位于秦直道,更靠近北边,利于指挥前线军队。 因此甘泉山附近残留着大量建筑遗址,使用这些遗址最大的好处就是省去了地面平整、硬化工作。 未来黑熊不准备在长安久住,夏秋住宿甘泉,冬春则在上林苑南边。 而以甘泉现在的发展,也到了重建城邑的时刻。 他认真观摩沙盘,还是对身边的法正说:“甘泉是施政之所,娱乐设施就留在池阳。这里今后只有官吏、驻军,与吏士的妻妾子女。仆从之类,一并官派,私家奴仆不得逗留。” 法正默然,这么一来,商人想要靠近幕府中枢的距离更远了。 他握着木鞭绕甘泉各处比划:“那是否外围修筑墙垒?” “此无用之物,不必耗费民力。” 黑熊用手里木鞭挑起一个个拇指大的堡垒模型摆在各处:“这便是我的筑城方式,真让敌军攻到甘泉,有没有城墙已经不重要了。各处堡垒建好,吏民心向幕府,纵然生出波澜,贼人也难有席卷之势。” 一处处的堡垒,才是黑熊眼中自己最大的善政。 口头的承诺,别说换一代人,可能一个晚上过去就翻脸不认了。 只有这样坚实稳固的堡垒,才能让吏民有对抗灾难的底气。 看着三五堡垒组成小型乡邑据点,一个个据点填塞山谷道路,法正则说:“君上爱惜民力,而臣顾虑大军远征之际腹心生患。” “孝直不必顾虑,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 黑熊说着笑了笑:“原本我也犹豫要不要继续隐藏青华卫,青华卫瞒得了庸碌之辈,瞒不了那些乱世英豪。与其模棱两可,还不如让我的剑出鞘,免得锈了。” “这次远征,我会分兵五路,使关中空虚。这样就算生乱,我的历战老兵不会卷进来。” “五路?” 法正惊愕,黑熊笑而不语,法正略思索:“君上是要行虚实之计?” “大差不差。” 黑熊收敛笑容,只要动兵,要将蜀中、荆州、雒中夏侯惇、河北以及幽州都做成敌人进行防御。 到时候东部鲜卑战况消息明确前,各方不见得敢动。 东部鲜卑是一场征服战,要的是人畜而非土地。 黑熊没兴趣在苦寒的东北与公孙康、刘备会盟,签立什么誓书。 只要击破东部鲜卑,带了主要战利品立刻撤军,后续扫尾、吃烂肉的机会丢给鲜卑人、匈奴人即可。 让他们吃点汤水,如果刘备出兵助战,也能跟着搜刮一些。 一击得手就快速返回关中,然后展开下一场战争。 各方统帅没几个心慈手软的,与其被自己磨死、拖死,肯定会主动开战。 主动开战,还有胜算。 一个具备自我牺牲勇气的人率先开战,其他人肯定会跟上。东部鲜卑的战报不出现,各方还能忍耐、克制,期望于蛮勇的东部鲜卑击败自己。 东部鲜卑战败,意味着自己在辽东之北,南方势必率先开战。 刘巴是抱着必死、成为烈士的心态来关中的,他就是想用自己的命来坚定荆南、江东大姓的抗争勇气。 所以是否派遣荆州刺史并不重要了,这里注定打烂。 只希望荆州这里变数不要太多,否则会导致蜀中也动乱起来。 迫降、外交斡旋获取的地盘就这点不好,存在盘根错节的固有势力。 哪怕如张家、王家那样析分家业,可他们在本地的号召力、动员力依旧存在。 藏匿的军械不可能凭空消失,随时可以动员武装力量。 自己在做战争准备,各方也在做类似的决战准备。 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说法,就算自己同意,他们也舍不得。 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是赢家通吃。 如光武帝那样天命所钟,得道多助的开国皇帝,注定无法对协助他打天下的合伙人进行清查。 检地都无法进行的朝廷,还能有什么执行力? 只是法正另有看法,说:“君上,东胡遥远,与我无犯,不若暂行搁置。而荆州近在咫尺,又是膏腴之地,不若先行征讨荆南,破长沙国。如此可疏通交州,得南海之利。这样荆州顽固匪类也可一并驱入江东,随后在江夏驻军,足以抵御。” “如此隔绝东南伪朝,蜀中自然稳固。” “这样一来,蜀中钱粮物资出三峡,汇聚于荆州,期间大造战舰,精练水师。待时机合适,发二十万大军顺江而下,一战可定江东。伪朝破灭,余者跳梁小丑也,不足为虑。” 法正说着拱手:“今君上当以堂堂正正之势,何必顾虑两汉遗丑?” 见黑熊沉默,也不反驳,法正更进一步说:“天下之顺逆,已操控于君上之手。群丑已是将死之人,彼辈形体消亡,灭其文字,亡其苗裔,君上的后人谁又在乎?” “孝直说的有理,这是平天下之捷径,正是因为这样,刘巴才来关中寻死。” 黑熊绕着桌子看沙盘,目光下垂:“他想迫使我就范,我不会如他所愿,也能激发南方抗争之心。” “只是孝直啊,我更想拓展天下。” 黑熊双臂环抱张开:“这天下很大,而我们终究会老去。杀死敌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若是让数万人、十余万英杰之士披荆斩棘衣衫褴褛去外方之地开拓基业,实在是困难。只能迫使敌人,去开拓外方。” “君上知海外之事?” “这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这天下实在是太大了。” 黑熊由衷感慨着:“昔年张骞出使西域,带来了许多良种。这还只是西域,若是去更遥远的地方勘察、探索,或许我们的子孙能不再受饥寒之苦。” 法正沉默,想到自己也才刚刚步入壮年,对于南下荆州,快速平定天下的想法也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反正自己年轻,大司马也英明神武。 哪怕大司马沉湎女色,凭着大司马的信重,自己也能重整局势。 形势最坏,不过以死相报这番知遇之恩。 法正思索着,缓缓点头:“那就放过他们,希望他们能识趣。” 对此黑熊笑了笑:“这样也利于后人成长,海外残敌生性顽强,还时刻想卷土重来,后人也能有事做。” “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 (本章完) 第493章 不疾不徐 第493章 不疾不徐 与法正相谈一番后,黑熊越发感觉需要一个特定的机构负责战争策划。 原本这些事情应该由司马张定负责,张定的职权就是主管府内军事。 从吏士的补充、裁汰、考核与训练,再到兵装、器械的补充、配发、输运,只要关乎军兵事,都在张定的管理范围内。 可张定能力有限,他这个大司马府内的司马,也只能勉强维持日常工作。 谋划战争这种事情,特别是十几万大军的调度、安排,已经远远超过了张定的能力。 或许有特定天赋、才能的人很适合干这种事情,但黑熊不准备分权出去,也不准备替换张定。 与其找有天赋的人合作,不如设立一个新的机构专门负责协助张定。 幕府内各军如训练、兵装都是各曹分管,管的也是调度,具体执行的还是下面的各营、各军。 而专司战争策划的是军谋祭酒、咨军校尉这类顾问类的不定员幕僚。 这些人的水准不稳定,应该建立一个上下垂直管理的军谋机构,在幕府中枢负责战争谋划、预案;在军一级,负责为将军管理军队、侦查地形,并制定战术;营一级的话,也是类似的工作,日常注重训练,战时根据任务拟定战术。 降低主将的影响权重,宁可不要刀刀暴击,也要保证军队这个大水坝各处的稳固。 以现在关中的优势,已经不需要去赌运气,稳定发挥,平推即可。 反复衡量后内心做出决定,黑熊立刻派人去召见张定。 只是等待期间,两三天才见一面的许攸突然造访。 许攸一身庄肃黑色吏服,最近他调养、恢复的不错,续弦娶的妻子已然有孕,这让许攸有了更多的牵挂。 他在幕府内也算是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娄圭又是有名的大富豪。 仅仅是协助娄圭销售茶叶,抽取的利润就足够许攸再娶十个美妾。 不缺钱的许攸,现在只需要对黑熊一个人负责。 没有黑熊的话,别说他,就连娄圭的家业也会被其他人吞掉。 “君上,这是邴原及其同伙刘政的供词,臣也遣使咨询王叔治,王叔治回书也在这里。” 许攸神情自得,他抓人到现在也不过两天两夜。 黑熊翻阅一叠供词,见口供类似,不由瞥一眼许攸,然后才拿起王修的回书。 王修在信中表示并不知情,再无其他信息。 “曹操不老实啊。” 黑熊拿起同质化的口供丢到许攸面前:“前脚才收下他家质子,后脚就威胁邴原推动劝进之事,这是要陷我于不义。邴原有罪,受胁迫使然,故罪不在死。” “君上,曹孟德本性就是如此,这不过是他的小小试探。如今天下,河北袁氏亦有称王建号之意。若非君上虎步天下,袁氏早已叛归东南,受领王号。” “比之袁氏,唯有君上遵奉建安大义,使得曹孟德更显卑劣。以臣对曹孟德的了解,他还会设计,好使君上放弃建安大义。自此残阳坠地,天下一般黑,也就不分彼此了。” 许攸口中夸赞,转而就说:“邴原可免死罪,可其同伙刘政胆大妄为,竟伪造钟元常手书,虽无钟元常官印,但涉及上卿,宜从严治之。” “我听说这个刘政久在辽东,他从何处学的钟繇楷书?” 黑熊抬头看许攸,目光炯炯:“或许提议伪造钟繇手书的是他,但伪造笔迹的不会是他。我可以赦刘政不死,也能轻判邴原,只要刘政说出幕后捉笔之人,我就履行约定。” “是,臣这就去办。” 许攸作势就要走,然而黑熊笑吟吟看着他:“秋季万物肃杀,我决定以后每年九月十五执行死刑。你还有六天时间,人证、物证要齐全。” “喏。”许攸长拜,这才后退六七步,转身快步离去。 见许攸离去,黑熊重新拿起充当罪证的‘钟繇手书’,仔细研究书法,不由啧啧感慨:“这不是钟繇写的,也该是他子侄晚辈写的。” 随即扭头看两个当值的秘书郎:“你们觉得钟繇知情多少?” 杨修回答:“他纵然不是主谋,多少也能察觉。至今没有上报幕府,内通关外逆臣之事应是确凿无误的。” 另一个秘书郎刘望回答:“臣也以为元常公涉足其中,或为亲亲相隐。” 见这两个人想把钟繇往死弄,黑熊又看边上整理纸张的韦康:“你呢?” 韦康拱手:“可否让臣观摩一番?” 待黑熊递出口供、罪证,韦康上前双手接住,随意瞥一眼所谓的口供,这才仔细研究临摹的钟繇手书。 看了片刻,韦康斟酌说:“这书法与元常公极为酷似,但笔法显老,这让臣想起了一人,颍川杜袭。” 韦康将伪作的亲笔书放在桌案上,指了几个字后说:“自君上推行金简书以来,元常公的书法亦有长进。元常公醉心书法,一年胜过一年。这份书信上的字迹,类似三年前的元常公笔迹,若与如今对比,显然一目可见其假。” “杜袭,颍川四大名士之一啊。” 黑熊笑了:“你们猜猜咱们的许子远能否抓住杜袭?” 韦康拿起伪作书信仔细研究纸张,立刻就说:“这是长安市肆贩卖的官造纸,杜袭就在关中。绝非关东所做,差人捎来。” 杨修、刘望对韦康不由侧目,看的韦康有些不好意思:“仆喜好书法,故能识得。” “杜袭在关中……是守关吏士失职?也不对……” 黑熊察觉杨修眼睛一亮,两人对视,杨修拱手:“只有如此,他才能易容乔装混入关中。” “嗯,你点选一队黑骑士,立刻去围,别让这人跑了。不过也别急着抓,给许子远一点时间,我觉得他也能查出来。” 黑熊说着,看一眼边上当值的一名亲卫头目,对方从随身携带的腰囊里取出一枚令牌快步送来。 黑熊接住,转手给了杨修,凭此令牌,杨修就能调动一队黑骑士。 以黑骑士现在的地位,几乎无人敢挡。 就算有武力对抗的,也不是黑骑士的对手。 五十名精锐中装轻骑,可以调附近百户协助做事,除了吕布外,谁能击溃? 杨修接住令牌,又拿了一道韦康书写的盖印手令后,当即就快步离开。 就关中各县的交通管制,杜袭可以易容装作曹植的奴仆混进来,但想要流窜到其他县,就必须伪装成官吏、信使。 这要准备官吏服饰、准许出行的公文,以及证明自己身份的传邮。 真让杜袭这样跑了,反而会揪出更多的人。 黑熊不急,如劝进称王这种事情,哪怕邴原成功发动众人一起劝进,同意与否的最终决定权在自己。 所以这种事情,他对邴原也没多少怒气。 再说了,处死邴原也不好。 未来到了想称王的时候,有邴原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怎么想? 就劝进这种事情,不能学袁绍。 (本章完) 第494章 余烬难熄 第494章 余烬难熄 九月九日,甘泉山上聚集万余人。 一次招待这么多人,是很考验组织能力的。 因而山上分区设宴,灶房就在附近,保证各处都有新鲜菜肴与热汤。 时不时的就有青华卫士结队而行,驾御马车拉载水箱、食材、酒坛,给各处区域做补给。 忙到午间,青华卫士才撤归营地,享用属于他们的丰盛餐肴与酒水。 不仅是这里,关中各处都在畅饮。 这是合法酿酒、聚会饮酒的时期,今年又是丰收,上下吏民无不欢庆。 甘泉山上,王粲端着宽大酒碗,神色欣然眼睛发亮,酒碗中泡开的皇菊片绽放,仿佛一团漂在酒液里的燃烧烈日。 很是舍不得吞咽、食用碗中的皇菊,每次只是饮半碗酒,就增添新酒水。 很明显后续添加的酒水是关中新酿,远不如最初皇菊原酿。 终于还是酒水寡淡,王粲恋恋不舍捞出皇菊,小口咀嚼、吞食。 周围早已陷入狂欢,手拉着手跳舞的,酒劲上涌扭打的。 张鲁引着天师道元从、汉中出身的官吏、学士也单独在一个区域里就宴。 其他地方吃菊的习惯快速传播过来,张鲁夹起一瓣菊送嘴里嚼了嚼,就是普通的菊味道,浸泡酒水后菊的苦味、甘味与独特香味已淡了很多。 随即就学其他人夹起整个皇菊放嘴里,嘴唇闭合牙齿咬破,顿时就止不住口腔,本能的加速咀嚼。 整个人的精神也振奋起来,面色迅速潮红起来。 他眼睛一亮,更是细细咀嚼,伸手从怀里取出个玉瓶,往手心倒出些许粉末。 直到嘴里皇菊残渣再无一点滋味儿时,张鲁嘴对着手心贴紧,猛地又昂头吞服入口,混着掺杂一起吞咽。 随后抓起酒碗将残酒尽数饮尽,这才释然长舒一口浊气。 天师道元从骨干,大部分汉中官员、学士也是有模有样开始吞服仙药。 阎圃混迹其中,也只是小剂量服用。 甘泉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女闾,他们的妻妾、贴身侍女、书僮也没资格来甘泉。 大量服用仙药固然周身温热气血涌动很是舒坦,可没有女修调和体内的燥热阳气,那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张鲁感觉剂量可能不够,又往手心倒了一些,再次用酒吞服。 哪里还有心思吃喝饮食,张鲁惬意侧躺,抬手抚着自己饱满的腹部,欣赏远近群山景象。 只是心中有些遗憾,大司马走的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时间进献天师道的秘藏仙药。 在留了部分维持秩序的兵士后,黑熊就早早就回到了白鹅谷。 他与甄宓一起烹煮佐酒小餐,喝的也是很平常的果酒。 餐后他躺倒在火炕上散发酒意,对边上缝制小衣服的甄宓说:“明年重阳酒会,我准备征军中功勋之士,以及技艺精良的百工,还有每个县耕种技艺最佳的农人。” 甄宓也不抬头,问:“今日有人惹郎君不快?” “这倒没有,只是与他们相处不是很自在。我在那里,他们也不自在。” 黑熊语气悠悠:“夫人,你说天下究竟是什么?都说为了天下,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郎君怎么会如此问?”甄宓略奇怪,就说:“民有衣食,百业兴旺,外虏不侵,官吏清明,这就是美好的天下,是社稷黎民的福气。” 黑熊听了挑眉:“这是一种各司其职共同温饱的天下,可那些人不仅谋求不劳而获,还想名利俱全,更要世代传承。前几日有人劝我,说没必要假手王粲去修什么汉书。当今能以力压服,摧折其骨干,我又正当盛年,青春长远,待天下定,自能从容剪除其细碎血肉。” 甄宓默然不语,抬手抚着自己鼓起来的腹部,思索良久说:“郎君虽系天人掌握异术,但应少造杀戮。因势利导,自能上下官民和睦。若是大兴邢威,固然豪桀荡净,但也吏民震怖。以妾浅薄之见,郎君即便要以强力摧破,最少还要十五年。” 见黑熊不语,甄宓也就停了下来,心绪忐忑。 黑熊见了摆手:“夫人继续说。” “是,以妾身之见,青华卫士固然忠勇精锐,较之关中旧军,更是赤诚。只是多历经乱世摧折,心性多狡诈奸滑,或凶猛阴鸷。比之关中旧军可以大用,却不能引为长远支柱。” “再者郎君族裔单薄,还需时日才可壮大。” 甄宓低声讲述自己的观点,关中旧军比诸胡仆从忠诚,青华卫士比关中旧军忠诚。 这些忠诚都是相对而言的忠诚,拥护层次更深,被收买的代价也高。 当然了,忠诚是要付出报酬的。 不能一味的向下面索取忠诚,索要到最后,下面人估计只能剩下忠诚。 “等待,那就等待吧。” 黑熊将法正先取荆州的提议抛诸脑后,上前拦腰轻轻抱住甄宓:“就听夫人的,不管天下了。” 世道变化再剧烈,有自己成千过万的傀儡道兵汹涌澎湃? 论杀人屠城,也就自己克制,曹操那里跟自己没法比。 真放弃底线,关中之外可以划为野生动植物保护区! 另一边法正也与家人一起郊游,甘泉山招待的是汉臣、宾客与学士,幕府群臣早就分赐皇菊美酒,带着家眷到近郊山野游玩。 山坳背风处,法正一家开始收拾桌椅准备返程,他手里抓着剩下的荷叶糯米糕,软糯米糕上点缀红枣。 一口口吃着,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儿子法邈见桌凳装车,才抱来一罐水浇洒在灰烬之上。 法正听着灰烬中嗤嗤响声扭头来看,只觉得汉室社稷就如这一堆灰烬。 看着灭了,但强风一吹,其中火星撒到各处草丛,顷刻间就是熊熊烈焰。 想要浇灭,就必须用水浇透。 前汉继承秦制,剪除豪强是一脉相承的国策。 前汉之亡,就是被豪强王莽所篡;后汉已经与豪强牢牢绑定,即便这样,袁家还是想要当皇帝。 可见,朝廷一味的退让、姑息,豪强是不会满意、知足的。 哪怕豪强世历两千石、屡世公侯,自诩名门高第,可豪强依旧是其本质。 法正思索着,反而觉得远征东胡也应该无限期延后。 拖到乱世中那批猛将、精锐变老,拖到他们失去斗志,而晚辈缺乏经验时,再一举铲除。 只有这样,才能浇灭豪强复燃的余烬。 (本章完) 第495章 陆议之狂 第495章 陆议之狂 眨眼间,就到了建安十年,仲春。 去年各方过了一个安稳的年,关中的那位大司马也终于消停了一个冬季。 过去几年的冬季,对方总在推动战争,说是杀人盈野、扩地数千里也不为过。 仲春时节,洞庭巴丘大营。 洞庭水涨,巴丘大营水寨内战舰停泊。 陆议巴丘附近的山势,山下就是洞庭汪洋,他面向西南,一眼望不见尽头。 视线远处,水面波光粼粼,烟雾升腾,视线扭曲模糊。 强劲春风吹挂,披风吹起斜斜飘扬,陆议左手按住剑柄,右手叉腰,目光凝视。 片刻后转身,对跟随身边的鲁肃说:“刘子初生死不明,荆南之士战意日益坚定。自裴潜就任江陵以来,就有重修江陵之意。待江陵新城修好,我等将难有作为。春耕完毕,我欲发兵进围江陵,子敬意下如何?” “朝廷如何说?” “朝廷使我都督荆州军事,我自有临战决机之权。” 陆议神态睥睨,语气刚愎:“如今不战,难道要等江陵新城修好?到那时,各军望坚城生怯,刘子初白死了。” 鲁肃不语,他也清楚江陵城的具体情况。 江陵是楚之旧都,历史悠久。 仅仅是城墙就有四十多里长,所以江陵繁华、人口稠密,是极好的军事基地。 如果作为国都,必然要倾尽全国之力来守,这样会有足够的兵力、人力来填充城墙防线,要么御敌于国都之外。 四十多里长的城墙,不需要亲自去看,也能清楚当地军民修缮之下,城墙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比相对干燥、少雨的北方,南方多雨,江陵又临近长江,西有沱江,东有夏水。 所以江陵的城墙确实存在,因维护成本太高,这么多年下来,勉强也就维持着墙体没有崩塌。 因此江陵绝对不是好的据点,充当进攻荆南的大本营是合格的,但绝对没有自守的力量。 如果等江陵新城修筑好,就江东军、荆南军队,谁肯去攻坚送死? 鲁肃没有问这个问题,从裴潜上任后就计划修建江陵新城开始,就是明摆着逼迫、压缩陆议、荆南方面。 鲁肃的顾虑在其他方面:“都督若是主动进兵,恐怕会坏陛下与大司马之间的停战默契。此战不论胜败,若是引来大司马,岂不是开门迎盗?” “两权其害取其轻。” 陆议转身面对鲁肃:“能胜则胜,若不能胜,早败也未尝不是出路。且看关陇、荆益之士,或败或降,但也跻身幕府,谋划分割天下时意气风发,皆不复败相。” “如今战败,后果还能接受。若是河北、中原陆续为大司马所有,我等后战后败,恐怕你我的子孙只能做氓隶了,与诸胡奴仆一般无二。” 陆议语气严肃:“此战只可速发,不得再延后。” 鲁肃缓缓点头,本想说些什么,又感到无力。 益州的丢失,才是让鲁肃最无力,也无语的地方。 深吸几口气,鲁肃就问:“那庞统这里?” “你我没有退路,他也没有。唯有一战,他还有兴复门第的希望;若是不战,任由关中分割,我们什么得不到,也剩不下,将一无所有。” 陆议语气平静,目光转而去看远处水寨:“黄祖两艘巨舰也已造好,得巨舰之利,他有信心封锁汉口。夏水不便战舰往来,没有战舰护送,关中兵马再是精锐,也不可能乘坐运船、竹筏与我作战。” 黄祖精心打造的巨型艨艟战舰才是开战的信心,锁住汉水口,那关中兵就无法顺水而下影响荆南。 荆南稳固的情况下,而江陵又是大而难防。 破开江陵,南郡振荡,自然能直扑襄阳。 真把襄阳拿下,基本上等于荆州自此牢固,可以凭借汉水之利,将北军挡在汉北。 见陆议神态狂放,丝毫不畏惧关中兵的威势。鲁肃抬手抚须,沉吟片刻,就说:“如此就舍弃此身,陪伴都督豪赌一场。” “就应如此,子敬真痛快人也。” 陆议侧头看北,他是真的想见识见识那位大司马的兵法。 如同分析的那样,主动开战形势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江陵城也在昼夜不歇动员军民修筑新城。 斜风细雨,裴潜披着蓑衣头戴笠子行走在湿滑泥地。 这些细雨,对广大的劳动人民来说算不得什么。 一队队编组的民壮、军士就近取土,混合石灰,熬煮的糯米汤,就开始板筑,一层层夯土。 新城修筑本以为可以拆江陵旧城墙,但只能取一些石料。 好处就这么多,不需要去远处山里开采石料,但依旧要费人力开凿旧墙取石。 如陆议说的那样,他修筑江陵新城就是为了压缩、逼迫江东军。 但陆议反应已经超过裴潜的预想,此刻只能不断降低江陵新城的规模。 就连城墙厚度、高度也是一降再降,只要先将新城大致轮廓修出来,就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再不济,这样修筑的城池也比营垒坚固。 裴潜冒雨巡视修筑营地,顺着新墙台阶登上城墙,高度只有一丈六,这还是算上了五尺高的女墙。 新城墙借助了旧城的南面城墙,南面旧城面对长江,江上舟船往来,这道城墙是江陵的门面所在。 因而修缮、维护的极好,依托这道城墙,可以大幅度减少新城的工期、工作量。 新筑城墙表面没时间铺砖,只是铺了一层木板。 雨水渗入木板下,顺着预留的排水槽流走。 裴潜多看了几眼各处的排水口,见水泛红裹着泥浆,就知道这墙以后还要增固、增高。 顺着新筑城墙他来到了高大的旧城墙上,旧城墙地面也是板筑、反复夯实。 但质地坚固,雨水落在地面渐渐汇聚,如似落在石面一样。 来到女墙处,裴潜眺望水雾遮蔽视野的江面。 原来刘琦、傅巽也是胆大,明知道江陵大而难守,陆议屯兵数万在巴丘,结果放任江陵不管。 裴潜也是没办法,黑熊选江陵为荆州治所,裴潜只能来这里上任。 他不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那里,这才有了修筑新城一事。 战略上新城修筑完毕,自然压缩江东、荆南。 可开始筑城,他才发现敌人可能比他预想的更加敏感、缺乏战略定力,十分躁动,经不起撩拨。 作为他这个刺史的第一道命令,即便不妥,也只能推行下去。 就是抢时间,抢在陆议发兵前筑成大体轮廓,他就有了与陆议相持的底气。 陆议反应再快,怎么也要通报江东,江东方面也要研究探讨一下,一来二去浪费的时间,可都是他的机会。 反之亦然,陆议发兵越快,争取到的时间,都是陆议自身的机会。 于是这细雨烟波之上,巴丘水师冒雨而进,直扑江陵。 沿途时刻都有掉队的大小舟船,陆议不会停留等候,他就是要抢时间。 说服鲁肃这个监军后,陆议立刻就动手,动手就全力以赴。 (本章完) 第496章 从容应对 第496章 从容应对 渭水中游,新造的三牙战舰勉强航行。 侧帆借风,舟船顺流缓缓自西向东而行。 尾舵两侧是手臂粗的铁链,两条铁链拖着清淤犁耙在河床上艰难刨动。 带起大量淤积的泥沙,本就浑浊的渭水更显的污浊、浑黑。 黑熊站在船尾,抬手扶着护栏静静望着上游河面。 河面之下,是八百多名随船而行的傀儡。 这些不会溺水,耐力无限的傀儡就很适合清淤。 跟随舟船移动,搅动河床淤泥,借助水力向下游排淤。 时不时就有傀儡被河底激流冲走,脱离存在范围后化成卡片返回,随即又被黑熊投入到水下。 同船而行的人只当是战舰拖着的犁耙效果拔群,新鲜感过去后,翻出的淤泥导致河面弥漫一股腐烂腥气,许多人也就返回船舱办公。 法正心中不安,今天没看到太史文恭,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早已经习惯了沉默相随的太史文恭,对方突然消失不见,可能去执行什么隐秘又重要的任务。 可他这个随行左右的秘书令却无一点察觉,最近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棘手人物或事情,还是说太史文恭负责另一套情报调查与执行的人员? 不过也对,以太史文恭在军中的影响力,手底下不缺效死的吏士,自然可以组建一个遍布各军、各处的情报系统。 一些棘手又隐秘的事情,可能还没有爆发出来,就让太史文恭半夜上门定点清除了。 法正暗暗警醒,准备借工作便利看一看最近的官吏意外死亡,或相关的病亡、失踪逃亡信息。 但也有可能只是去剿杀境外潜伏、渗透的力量,精锐吏士自能翻山越岭而来,是寻常关津无法阻拦、封闭的。 想到太史文恭的沉静、耐心与勇猛、威望,法正才感觉过去太轻视这个人了。 默默思索之际,身边一名卫士指着南岸远处:“令公,使骑!” 法正循声去看,就见三名骑士结伴而行,沿着道路正向这里轻驰而来。 战舰左右自有随行小船转接急递,很快来自荆州的急递送到法正手里。 几个人注视下,法正剖开泥封,取出公文翻开,这是两片木牍对折,正文在内。 他一眼扫过,就说:“果然,裴文行还是急躁了。” 杨修探头瞥一眼,就说:“也怨不得文行,荆人与我貌合神离。文行稍有举动,势必让荆人夸大并传报江南。好在文行也有应对,不至于方寸大乱。” 修筑江陵新城前,裴潜就将江陵囤积的大量战争物资运到了襄阳与当阳、宜城。 即便江陵丢失,裴潜也能后撤到控扼荆豫驰道的当阳,再不济也能后撤到宜城,与刘磐、黄忠合流。 裴潜可不会与江陵城共存亡。 法正这里交谈几句,就带着急递军书来到船尾:“君上,荆州急报,陆议尽起兵马袭取江陵,裴文行撤往当阳。” “不出所料。” 黑熊拿起军书阅读,只有二百来字,字里行间透露着一切尽在掌握。 “当阳是小城,也难久守。” 黑熊做出判断,对法正说:“传令南乡、南阳进行战备,周瑜屯守新野,太史慈进驻樊城,南乡兵进屯筑阳。让刘伏波守御襄阳不动,单独传令文聘、黄忠,准许他们自行寻觅战机,战机不佳,可撤往襄阳。” 法正记在心里,抬头看黑熊侧脸:“君上,若不战后撤,恐乱军心。” “我的军心不会乱,会乱军心的那肯定不是我的兵马。” 黑熊脸上没有表情:“陆伯言忍耐积蓄这么久,势必是沉重、迅猛的一拳。他敢打出这一拳,我没必要与他硬挡。终究不是我们选择了战争,是荆州人选择了战争。既然要分个死活,那就按最残酷的来打。” 法正依旧迟疑:“臣是担忧这样不做抵抗,荆人内贼鼓动舆论,夹带陆伯言迅猛攻势,前线各军可能会大溃。” “我的底线是襄阳,如果他们丢了我的底线,我亲自去拿。”黑熊抬手拍了拍法正衣领上的一点飞絮,笑说:“文聘、黄忠想当我的将军,他们就该拿出能让人,也能让兴霸信服的战绩。就看着他们打,不打疼荆州人,他们是不会长记性的。也让益州人看看,战争会死多少人。” “喏。” 法正拱手,后退两步转身快步去船舱里找韦康。 黑熊则扭头看着遥远的南方天空,心中暗暗估算,只有打起来,经过实际战争考验的战线,才是稳固的战线。 荆州这里开战,再到战线稳固,该跳出来的反贼跳出来后,自己才能放心去打东部鲜卑。 大的计划不能乱,这点小小变故完全可以接受。 襄阳就是底线,不管是刘琦又或者裴潜、文聘、黄忠,想拿稳新朝的官爵,此刻就得拼命。 不与陆议的蓄力一击做抗争,直接把襄阳暴露给陆议,看你啃不啃。 不管是大的形势,还是荆州人态度,又或者是东南伪朝,他们都会逼迫陆议强攻襄阳。 现在不做抵抗直接撤离,陆议所部顺利接管,自然是文明之师。 等到攻坚战、围城战爆发,荆州人才会真正见识什么是乱世里的军队。 襄阳,注定是一场血肉磨盘。 黑熊思索着,既然已经同意裴潜筑城的申请,就不会过度介入荆州战场。 汉北的周瑜、太史慈、段煨,以及丹水口驻屯的南乡兵,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汉水通航,让陆议无法围死襄阳。 如果这种情况下刘琦、文聘、裴潜都守不住襄阳,那就去死吧。 荆州的烂摊子,很适合甘宁来收拾。 想必甘宁很乐意去荆州作威作福,人生能得意的没几件事情。 这个机会应该让给甘宁,至于自己,混在甘宁军中,遥控指挥吕布参与作战即可。 只是以陆议、鲁肃的谋略,势必会通过江夏陆路进袭南阳,太史慈、周瑜能不能牢牢守住樊城、新野? 他思索之际,法正带来一叠草稿,用文件夹夹着。 黑熊接住翻阅:“嗯,军令就该这样书写明白,赐韦康一壶酒。” 赐酒是鼓励也是调笑,当值时是不能饮酒的。 自己对韦康关爱一些,韦端、凉州人、关中人也会高兴。 现在的韦康,代表的是他们这些人的未来。 说着,黑熊拿起笔分别签字,见了他的签字,保管印章的军吏才会给韦康用印。 法正不言语,转身快步又去传达,随后才来船尾见黑熊:“君上,臣以为当严防贼军袭扰、破坏南乡码头、武库。” “有理,你派人去南乡,就用秘书台的名义。” 黑熊不假思索就答应,又说:“为防万一,调白虎营协防南乡县。” 正常一个步兵营七百多人,去除后勤、辅兵和杂役相关,战兵五百,其中重甲二百人或三百人。 但后勤、辅兵也会配发简单的护具,以及刀、矛与弓弩。 后勤只是他们的工作侧重点,不等于他们没有战斗力。 而白虎营是个大营,巴人投效积极,经过衡量后定员一千三百人。 携带干粮后,白虎营带上盾牌就能发动山地远征。 法正听了也就放心了,管你陆议来多少兵马,己方调白虎营南下,已经算是很重视了。 (本章完) 第497章 利益不同 第497章 利益不同 明媚阳光洒在江陵城各处,城外江心沙洲上,徐盛一手提着自己头盔,另一手揉着惺忪眼眶睡意浓重。 他跟着其他校尉在帐前排班,顿挫鼓声突然急促起来,徐盛强打精神,狠掐自己手掌。 刺痛之下,倒也行举板正,跟着其他人鱼贯而入,他排在末尾。 水寨大帐内,陆议扫一眼落座的诸人,才说:“裴潜不战而逃,却也焚毁了许多府库。江陵士民亦有流散,今日召见诸位要议论的就是增修江陵新城一事。” 坐在前排的程普不解:“听都督言语,似要调动军士参与筑城?” “唯有如此,才能在敌军反攻之前筑好一座坚城。” 陆议环视诸人:“裴潜早有应对,他把江陵城让给我,就是请我来筑城的。我筑城,他来打;要么我军也不筑城,倾力北上,与江夏军合兵于襄阳,然后强攻此城。” 程普立刻闭嘴,他可不想成为攻坚襄阳的牺牲品。 筑城就筑城吧,虽然辛苦劳累,但比起进攻襄阳来说,能在江陵筑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见无人反驳,陆议笑了笑:“关中的大司马已然布下一张大网,我偏偏不让他得意。就是要进取襄阳,也不是此刻。此刻敌军精力充沛,战意高昂,故不可与之战。待其懈怠,再战不迟。” 混在军谋团队里的庞统这时候拱手:“都督勒兵不动,以裴文行之才干,必然能重振旗鼓。仅仅是当阳、宜城二处,若是放任其经营,也势必成为坚城。到时候休说襄阳,仅仅当阳二城就能令我军辗转不便。” 庞统语气坚定:“以仆之薄见,就该衔尾追击,不使裴文行有重整之机;并分兵掠地,这样可得南郡人力、物力为我所用。否则江陵孤城,纵然城垒坚固,也不足为屏障。” 边上监军鲁肃也开口:“正是此理,都督初得江陵就言筑城之事,未免折损锐气。不妨分兵掠地,以精锐迫使裴文行后撤,再择机而动。若真有战机,进围襄阳不迟。此乃刘景升倾力所筑,仆也知晓此城难攻。只是连围城都不肯的话,又怎么能让江汉之士信服?” 庞统见陆议神情毫无动摇之意,只能再次表态:“可征南郡徭役以修新城,如此吏士不受劳役之苦,蓄精养锐以待敌虏。” 陆议扭头认真看庞统:“八月前,能否修筑完毕?” “若是参照裴文行规划……仆实难承命。” “是啊,那样的坚城一旦筑好,江陵必成重镇。” 陆议脸上神情更加严肃:“我也不要求你克期完工,我征先生为荆州治中从事,协助鲁子敬治理南郡。本月内,务必征集五万青壮,否则我能得江陵,也能弃江陵。” 陆议没有说笑,他真有放弃江陵的胆魄。 这次袭取江陵,固然有裴潜主动退让的因素,但也证明他能顺利指挥军队。 能指挥军队逆流而上袭击江陵,自然也能干些别的事情。 面对庞统,陆议表现的很是强势。 就是要逼迫庞统,让庞统为首的荆州人主动去动员、征集各种力量,以增快江陵新城的修筑进度。 江陵新城修筑完毕,这才是他长期与关中对抗的勇气所在!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勇气,这关乎全军的信念,也是激励荆南四郡对抗关中的勇气源泉。 总之打不打襄阳要看形势如何变化,但军队也好,陆议也罢,他们都不想攻坚。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要修筑江陵新城,这是他们出兵进击的唯一底线。 江陵新城修筑完毕,这样未来即便战争形势不太妙,主力也能从容退回洞庭湖休整。 只要江陵新城握在手里,就是一道所有人共同的屏障。 这个屏障不好建设,你庞统、荆州人不肯出死力,不肯钱掏粮食,那陆议只好放弃进取襄阳的种种试探,缩起来专心修城。 能修则修,不能修立刻全军登船撤离。 事情很简单,你们出钱粮出人力修城,我们打仗,如此而已。 从始至终,陆议都在为军队的根本利益着想,他根基浅薄,就连江淮天子、江淮朝廷的根基也浅薄。 别想着靠什么权威逼迫军队去打没有把握的仗,事情要一步步来,只有威信高隆,影响力深入各军基层后,才能逼迫军吏去死。而眼前逼迫太甚的话,军队哗变,转身去投周瑜、孙权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陆议照顾军队的利益,军队自然支持陆议。 在军队的支持下,很多问题其实都不算问题,除非你打不过对方。 陆议见庞统应下,这才满意,立刻开始按计划调兵。 就连军令也是昨夜书写好的,庞统只是紧绷着面皮,故作不视。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仗开打,荆南四郡、江淮方面的大姓也就没了朝秦暮楚的回旋余地。 到时候大家都上了黑名单,不愁你们不肯尽心尽力。 不能说谁算计谁,而是大战开启,要分工协作,最大化利用一切资源。 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想遭遇失败。 有那么一线机会,自然要全力以赴。 甚至战场上打的好看,证明了自身价值,反而在胡风炽烈的大司马那里能获得好感、器重。 反正开战后,又不用他们这些人亲临第一线拼杀,也不用他们搬运粮食、救治伤员。 最先倒下的几批人里,没几个人会是高门大姓之后,只会有少量豪强、寒门武人军吏罢了。 再其他的大头兵,死了继续征募、训练,只要一次别死太多就行了。 好吃好喝养着,不就是为了今日一死? 军事会议结束,昨夜当值守夜的徐盛没有安排外出作战的调令,坐在小船上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战船队伍汇合。 黄盖也是乘船返回自己的船队,船舱内他脸色阴沉。 孙权、周瑜就在南阳,这仗不好打。 黄盖属于被胁迫的那种人,等他反应过时,程普这些人已经哗变,孙权弃军逃亡,江东又被其他孙氏联合大姓一起控制。 他黄盖一个荆州士人,实在是没道理为孙家殉死。 因此在黄盖看来,这仗最难的是内部人心变化,难道陆议、鲁肃就没防着他们这些人? 反过来也一样,自己这些人怎么敢轻易去打消耗战? 部曲损耗了,陆议、朝廷谁会给你补? 别说补员,连抚恤都没有! 黄盖是公府征辟的出身,青年时就走正规仕途的人,混迹雒都,什么场面没见过? 论江东文武仕途,有几个人年轻时能像黄盖那样公府征辟入仕? 生活所迫才踏上戎旅,所以他很清楚,真正的大头兵只要清楚关中一切军事优先的政策、风气后,极有可能大面积串联、哗变! 反正他年少时一场席卷零陵的瘟疫,让他家中百余口覆没。 他的顾忌是最少的,所以也怀疑自己这里监视是最重的。 此刻他不敢与左右商议,只能静静坐在船舱里独自思量。 甚至他不敢想象,如自己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只要是经历过几次正规战争的人,就很清楚那个大司马有多难缠。 打诸胡就跟关门打儿子一样,掉过头来打他们,就陆议那身板,你扛得住么? 虽说今天成功算计、利用了庞统这些人,可自江陵向北出兵,水陆并进,走荆豫驰道的陆路主力,很难预判究竟会是个什么表现。 (本章完) 第498章 一剂猛药 第498章 一剂猛药 江东,建业。 刘馥称帝以来也奉行简朴作风,建业城本就新筑,没有可以改建的旧建筑。 因此他的宫院更像是一个扩大的州部,他也有一腔抱负,迁入江东以来远女色,专心于政治。 其实与关中方面,刘馥并不想太早开战。 荆州的战报传来时,刘馥不得不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丞相张昭端坐首位,卫将军雷绪、荡寇将军贺齐、侍中蒋干、鸿胪卿顾雍一同参加这场会议。 来自荆州的军书在五个人手中传递,刘馥询问:“陆伯言认为此战势必旷日持久,他意在催促朝廷编训新军,新军积蓄锐气,后发荆州,可收奇效。诸卿以为呢?” 张昭拿着转了一圈的军书,只觉得陆议不当家不知钱粮宝贵,更不知晓朝廷的为难之处。 刘馥始终有编训新军的计划,也一直在推进。 东南朝廷麾下的军队成份复杂,不算曹操、兖豫二州、臧霸,就长江流域来说,有袁术旧部的淮南兵,孙氏旧部的江东兵、江东大姓部曲、荆南郡兵。 自长沙王国建立以来,长沙刘氏与荆南士人协力,也在编训长沙新军。 刘馥也选拔两淮青壮、江东羁旅之士组建新军,但他的新军规模只有一万出头,勉强能宿卫建业。 这种新军,绝对不是陆议想要的援兵。 因此陆议提议全力征伐山越,籍此练兵;并抓捕山越勇壮为兵,效仿关中,建立稳定的仆从兵。 若按着陆议的计划,现在就要全面转入战争状态,竭尽一切能力去壮大、汲取军事力量。 唯有战国化,才能挡住关中兵,将荆州抓稳。 荆州稳固,朝廷才能从容慑服臧霸,加强兖豫二州的控制,进而增强对曹操影响力。 可要战国化,就要必须与江东大姓高度捆绑,世卿世禄是基本的待遇。 只有给足了权位,江东大姓才能积极参战。 不同于孙权,孙权有名位上的先天不足,想要封官许愿也缺乏操作余地。 刘馥不一样,他完全可以实封县侯、郡公,在境内乃至是兖豫二州、青徐二州施行分封建国。 在外围建立一圈郡县级别的内藩,以此激发这些内藩的防守积极性、抵抗决心。 哪怕是曹操、臧霸,刘馥也能策封为公爵。 只要关中有大的举动,刘馥就能这么干。 再说河北袁氏,一个王爵,足够收买袁尚。 但这是一条不归路,封建内藩很简单,想要削藩可就千难万难了。 但这剂毒药己方吃下后,也会倒逼关中……关中麾下的将军、郡守们,难道就不想当个县侯、郡公? 厅堂内沉默片刻,张昭本能的反对封建内藩,这只会削弱朝廷的威信,让他这个丞相脸上无光,以后更会被后人嘲笑。 但想要执行陆议的计划,就必须推动内藩的建立,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激励前线将士,也能让江东大姓积极捐献仆僮、田产,以换取封国。 国都选在建业,自然不能在王畿千里之内分封内藩。 因此配合征伐山越的军事行动来说,这是一次向南开拓的庞大战役。 也就意味着要两线作战,既要陆议牢牢顶住关中兵,后方更要取得有效的回报。刘馥询问之下,张昭本想沉默,可这又不是他的性格,就说:“陛下,臣以为此乃国家存亡之战,自当倾尽国力。因而,断不可吝啬官爵、封土。” 说罢,张昭惭愧低头。 刘馥目光落在顾雍脸上,顾雍回答:“陛下,封建内藩,郡县疆土仍旧归属朝廷、社稷所有。若是兵败,则社稷覆亡,我等皆为亡国君臣。臣等尚可隐居、出仕,而陛下恐无立锥之地?到时天下广大,与陛下何益之有?” “是啊,若是荆州兵败,一切都将失去意义;可若奉行此策,有愧祖宗英灵。” 刘馥感慨着,愁容满面,去看蒋干:“子翼如何看?” “陛下,太子英睿,未来或许可以整饬内藩,不伤君臣和睦。” 蒋干微微躬身,又说:“关中大司马欲洗涤寰宇,休说是我等,便是其左右亦有愤恨之士。拖延时日,其内部必然生变。此刻,万不可挫伤前线军心。” 宁可伤祖宗遗留的宗法制度,也不能伤前线的军心。 战争只要开始,再困难也要撑下去。 小小的封土建国罢了,这点事情在蒋干看来实属一时之巧变,先存活下来,以后有的是解决办法。 刘馥见三人同意,就看向雷绪、贺齐二人:“征伐山越,能有多少胜算?” 雷绪平静回答:“仅仅是丹阳郡之山民,怀陛下恩德出山落籍的便有两万余户,料其数量前后不下十万户。得此,最少可得精兵三万。给臣半年时间,年底可成。” 贺齐则想了想,说:“江东各郡全力攻取诸越,以臣之见,能扩地到瓯越之地,能得五十万户人。只是要发动郡县民力,非厚赏不可。新得之民土,难免要封赏有功之士。于朝廷来说,可得义兵十余万,事成后可得山越精兵五万。” 他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做出估算:“陆伯言若能坚守到明年仲夏,江东可出十余万大军前往荆州助战。” 扣掉必要的留守、镇压力量,以七万军队镇压五万山越新军,自能稳定开赴前线。 到了前线,分出一半山越分散编入陆议麾下。 那时候的陆议麾下吏士历经战争锻炼,自能稳定吃下这批兵员。 派到荆州的援兵是压场子的,不是参与决战的。 压住场面,将山越一批批输送到前线;援兵也能轮番上前参战。 等全军适应了北军的作战风格,新编山越也消磨的差不多了,这才是决战机会。 “明年仲夏?” 刘馥凝声,皱眉:“关中那人最善奔袭,攻势迅猛轻疾,我等观看战报尚且目不暇接。这让荆州相持经年,未免过于艰难。” 贺齐抬头看刘馥:“陛下,臣以为陆伯言敢用兵,自有与北兵周旋的底气。荆州战事必须前后相持,唯有这样,使北兵露出疲态,才可激发蜀中忠义之士。” 不能只局限于荆州、江东来考虑,要想办法激发更多的同盟力量。 不仅是蜀中,越是拖延,成功策反、拉拢河北的概率也会越来越高。 就连曹操,若各方与关中打的有来有往,曹操能乖乖守在青州? 刘馥见诸人意见高度统一,也知道一代代天子收拢的爵位也到了散发出去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遍地藩国,北兵以后能不能收拾干净。 (本章完) 第499章 相持之战 第499章 相持之战 会议结束,刘馥心情很不好。 他独自在后院池塘垂杆钓鱼,鱼儿迟迟不上杆。 遂左右观察,才发现自己这个皇帝依旧住着与之前差不多大的庭院,区别就是身边有太多的人。 随时跟着两名侍御史,以记录他的言行、每日经历,并负责纠正君臣礼仪、言行失当之处。 还有两名治书御史,为他提供律令方面的顾问。 再其他的廷臣就难以计数了,都在忙,刘馥又不清楚这些人具体在忙什么。 有黑熊在关中以身作则,刘馥哪怕想躺下过几天奢靡生活,也会被左右督促。 平日的生活乐趣,也就剩下钓鱼了。 就连饮酒,都被御史、廷臣约束、限制着,逼着他做一个勤奋的明君。 甚至他想见儿子,私下说些父子之间托付家业的话,可几个御史就那么贴身跟着,让刘馥找不到机会。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个父亲,也不像一个自由的人。 他的一切信息收取、释放,都需要借助身边人。 好像五官被分解,挂在了周围廷臣的脸上,这让他失去了一切隐私。 虽然现在通过各种证据,已经查明白关中那个黑熊,与梁国黑氏有些渊源,可这个证据并不是很铁。 因为黑氏这种落魄庶人连富户、小寒门都算不上,是不可能培养出那样横扫八方的大司马的。 根据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刘馥已经断定黑熊很清楚称王、当皇帝后的约束很大,所以始终都在抗拒称王。 也就刘家人,才会这么讨厌规矩。 还有刘巴,在他看来死有余辜。 出身宗室,却跟士人搅合的那么牢固,去逼迫黑熊,对刘巴能有什么好处? 对各地诸刘又有什么问题? 让这个问题一直模糊朦胧,对诸刘也是有好处的。 刘馥不怕黑熊否认,怕的是积极攀附,越是攀附,说明以后对诸刘大宗打压就狠,更会限制刘氏子孙的出仕,以及迁徙或经商之类。 只有黑熊积极否认的情况下,未来才不会打压诸刘。 甚至这种新朝的朦胧暧昧态度之下,诸刘反而是新朝的支柱力量。 所以对于最终的胜败,他反而没有那么强的执念。 黑熊能轻易将他儿子释放回来,未来的话,大概率也会放过他的儿子,或孙子辈。 思索着,突然手里一送鱼竿从他手里被拖走。 看着落在池面的鱼竿,刘馥愕然,随即起身抖抖袍袖,问凑上来的侍御史陆绩:“卿擅长占卜,可能卜算一卦?” 陆绩欠身:“至尊想要卜算什么?” 刘馥看着一个黄门侍郎下水捞鱼竿,双手负在背后朝水榭廊道走去,对跟在身后的陆绩说:“我关心荆州成败,此事不好占卜,你说什么都是吉利。我听说东南有王气,这王气还能兴盛多少年?” 陆绩经过一株灌木时伸手随意摘下几片叶子,选出三枚后,驻足闭门屏息凝神,然后随意撒出。 看了叶子落地后的正反、方位后,说:“最少也在三世,约在五世。” “可我听着,怎么像是少则三年,至多也就五年?” 刘馥笑着打趣毫不避讳,走到现在的位置,他对占卜这种事情已经不怎么相信了。经历过乱世,才知道占卜有多么的可笑。 陆绩只是淡然笑笑:“臣只是据卦象回答。” “我不求五世,能有三世便知足了。” 刘馥说罢呵呵做笑,反正忧愁是不会解决任何问题的。 毕竟敌人是黑熊,不是他的老上司曹操。 如果是与曹操做对手,他早就茶饭不思了。 陆绩也不争辩什么,默然落后几步,与另一个侍御史一起成对而行。 而同行的治书御史张温看着这场讨论,突然一笑,低声对周围几个同僚说:“关中强锐,而至尊从容依旧,这才是真正的吉兆啊。” 众人恍然,顿时觉得张温说的很有道理。 起码在气势上,至尊不差关中那位多少。 很快,刘馥的东南朝廷就颁发了《征山越令》,等这道令文辗转各处,传到关中时已到了盛夏之际。 整个荆州战场就跟黑熊预料的一样,他无法决定前线的战果,但他能决定是防守作战还是弃守。 有他这个总导演在,江东军顺利进据当阳,其偏师黄盖在宜城与黄忠打了一仗后,双方互发捷报,随后更是一南一北一起后撤。 宜城空缺后,过了一段时间陆议才派人接管。 如今荆豫驰道畅通,襄阳在驰道北端,南端就是江陵。 随着步入六月盛夏,暑气逼人,江东军合情合理停止了攻势,但加强了江陵新城的修筑力度。 而自五月时河东出现蝗灾,黑熊驱赶鸭群入河东灭蝗。 整个六月上旬,他始终待在河东。 而这个时候,东南的《征山越令》才传到他手里,阅读之后,不由感慨:“这是穷则变,变则通。祖宗之法也是可以变通的,他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荆州战事也牵引人心摇摆,就连这样广发檄文的诏令拖延了多久?” 法正略思索:“大约二十日时间,以往建业有大令发布,关中快则二十五日,慢则一月。这条大令,迟缓了足足一月半。” “是啊,荆州战事相持不下,以后消息会更加缓慢。” 黑熊将公文放下,就说:“荆州形势逼人,兴霸已发来第三道求战书,我再不同意,恐怕会让他丧气。可我更想七月时与刘玄德会盟于雁门,期间还需兴霸守御东面。谁能出使弘农,为我劝慰兴霸?” 几个秘书郎相互看看,秦宓察觉几个人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这里。 也有心攀交甘宁,想明白该怎么哄甘宁后,秦宓踏前一步拱手:“君上,臣愿往。” “先生有何良策?” “请容臣隐秘行事,这说出来就不灵了。” 秦宓说着露出笑容,黑熊也是呵呵做笑:“那就先生自定,我只要能安抚兴霸,让他再等待最少三个月时间。最迟十月,我会调派大军,配合兴霸援助荆襄。” “喏。” (本章完) 第500章 合则两利 第500章 合则两利 雁门关,黑熊驾御脚力强劲的阴干骏马登上关道侧的山坡。 眺望远近,可惜法正骑乘的普通走马上不来。 只觉得雁门关城虽然残破,可就这里的地势走向,就注定了这里是雄关所在。 高大的两山之间是雁门道,随行的黑骑士、四色骑士各队有序前进。 更有千余辆辎重车伴随而行,这次与刘备会面,他做了足够的战争准备。 这已经是他,是关中军的一种习惯。 出动五个骑营,算上两个辎重车营,这兵力、配置是最初渡河灭匈奴主力的两倍! 黑熊驻马制高点观察山下各方,确认没有伏击后难免有些遗憾。 身边吕布、典韦各骑乘独角铁甲硬干骏马,典韦更是高举金鹰大纛。 只有张辽骑术精湛、胆魄非常,座下东胡骏马也脚力强劲,跟着他来到了山顶处。 张辽左右张望,他少年时也跟友人结伴登过雁门山。 那时候不披戴铠甲,身子轻盈,骑乘的马儿甚至没有马具,就那样绕山而上。 可黑熊、吕布、典韦穿戴铠甲,坐骑也是重装铠甲,竟然驱马笔直登山……这对张辽来说有些反常识、反直觉。 一路驱马咬牙追随,座下东胡骏马已然气喘吁吁。 上山容易下山难,站在高处张辽低头往山下看,只觉得多探头三寸,身子就有可能头重脚轻滚落下去。 风吹在张辽略黑红的脸上,他忍不住问:“君上此番亲提劲旅至此,可是要增代郡兵马?” 看风景的黑熊回头打量张辽:“文远将军怎么会这样问?” “末将以为我方强盛则盟友难安,再者君上崛起迅速,袁氏上下难改固有之成见。若增代郡之兵,幽州有变,也可接应玄德公。” “不需要接应他,这天下要论撤离,无人能挡住刘玄德,更没有能追上的。” 黑熊说着抬手摘下面具,沉默片刻说:“幽州方面我从未顾虑过袁氏,不过文远说的也有道理,我来代郡,就有增代郡戍守之意。” 张辽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将军,他心思通透,立刻就察觉了这次与刘备会面的深层次意义。 想了想,反而说:“末将听闻玄德公在幽州未满一年,已收得幽州士民之心,上谷、渔阳、代郡乌桓争相归附。如今玄德公麾下幽州汉胡骑士不下三万,精骑过万,不可小觑。” “是啊。” 黑熊应一声,他宁可不要名义上从属的幽州。 刘备在迅速壮大,冬季时刘备还缺粮,企图帮河北打曹操来吃白食养军。 开春后上谷三郡乌桓争相归附,刘备立刻壮大,幽州本地豪强见风使舵,用更灿烂的笑容来看待刘备。 幽州这个地方,暴兵潜力是很大的,适龄青壮拿起矛戟刀剑就是兵。 公孙瓒就是这样快速动员大军的,只是他错误估算了自己的影响力,以及刘虞的影响力。 杀刘虞后,公孙瓒就众叛亲离,嫡系本部折损严重后,更是无法动员、催动幽州的中立豪强。 即便是袁绍在世时,也只能默许鲜于辅的存在。 幽州豪强很难缠,刘备也很不好对付。 可也只有让开通道,给予支持,刘备才会离开南阳,北上幽州。 而现在上谷三郡的乌桓人也看明白形势了,争相归附刘备,自然有好处。 第一个好处就是刘备跟着自己分肉吃,这些乌桓人也能喝汤;另一个好处就是自己失去了征伐他们的理由。 没错,不仅是他,幕府核心看来刘备能快速收复西三郡乌桓,是一种捡漏,是幕府的威压迫使这些乌桓人依附刘备。这种情况下,刘备必须要给一个说法。 否则的话,乌桓人早不依附晚不依附,偏偏幕府磨刀霍霍准备征伐东部鲜卑时快速转向去投刘备? 可直接质问、讨要西三郡乌桓的处置权,行为又过于霸道。 而孙乾一事,以及制止刘备征讨曹操,还有调解硬控袁尚、曹操之间停战,已然激怒刘备君臣。 现在质问西三郡乌桓的归属问题,对方理由很正当,诸胡感怀镇北将军恩德故来相投,这又有什么好质疑的? 事情只要扯到道德层次,那就扯不清了。 因此先看刘备是个什么说法,再不济就拿回代郡,用代郡充当双方之间的缓冲。 至于翻脸……早些翻脸,反而很好处理。 黑熊思索着,心中那点念想也渐渐消散了。 自己治下各个防线,是不能出现疏漏的。 刘备这里既然不稳定,那就建立防火墙。 防火墙的建立,会明面上撕开双方的信赖、依存关系。 自己失去了东北面的屏障,刘备也将失去一层虎皮,导致在内部对豪强、诸胡的话语权下降,分配能力下降。 可必须果断一些,公孙度新死,儿子公孙康继位竟然迟迟不肯依附,这让黑熊不得不怀疑刘备集团是不是起到了什么反作用。 就在黑熊思索东北方面处置问题时,等待处置的刘备颇为不安。 此刻的刘备驻军居庸口,内部就会盟问题也争执不下。 从官职上来说,黑熊是汉帝国大司马梁侯,表奏左将军豫州牧宜城亭侯刘备为镇北将军。 削去了刘备的豫州牧,天子都不在了,许都也完蛋,这个形同司隶校尉的豫州牧特殊意义也就没有了。 在大汉帝国这个系统里,双方依旧是汉臣,袁尚是汉大将军,都是忠诚于建安朝廷的旧臣。 因此这次会面,就是会盟。 盟约有平等的地位,也有不平等的地位。 刘备还没有消化幽州豪强,他是真的离不开强劲外援。 有关中这个外援在,内部豪强不敢死硬反抗,袁氏也不敢强力介入干涉。 极佳的外部条件下,刘备可以放手整合,整合效率极高。 可若是交恶决裂,内部幽州豪强必然是另一副嘴脸,已经依附的西三郡乌桓也会动摇立场,袁氏、公孙氏、东三郡乌桓王蹋顿也会肆意、粗暴干涉、侵犯刘备治下。 一旦无法保障幽州基本的生活秩序,来自家乡吏民的支持必然直转而下。 大家追随、支持你,是为了好的前程,过好日子。 除了少数野心勃勃、志向远大的人外,绝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生活更好。 尤其是刘备麾下元从老兵返回幽州后,普遍生出了懈怠、安于现状的心思。 但南方投奔并晋升、崛起的军吏正值壮年,普遍锐意十足。 因而这次会盟,若是破盟,则损失不可估量。 哪怕刘备的两个女儿已经被黑熊养在了家里,可这两个女儿能比得上刘备与核心将领的儿子? 越是临近会盟,刘备这里越是难以安宁。 (本章完) 第501章 道路有变 第501章 道路有变 次日,大军走东北方向的飞狐道;并遣法正先走雁门道去马邑入张氏坞堡慰问张辽的母亲,赐下蜀锦十匹。 法正完成任务轻车快马返回大队人马驻军营地时,见一伙使者正在营外等候。 法正车驾直入营门,他好奇看那伙使者,就嘱咐驭手:“停车。” 他探头观察,当值军吏快步小跑过来拱手:“令公。” “这可是刘镇北使者?” “是云中郡来的使者。” 军吏如实回答,立刻就问:“令公可要招来询问?” “不必了。” 法正说着摆摆手,军吏俯身拱手,目送车驾离去。 驾车的驭手也好奇:“令公怎么问起这些人?” “他们穿着使者的吏服,可身形壮硕,眼神放肆,不类中国之人。” 法正解释自己的疑惑,精神疲倦,又说:“出自云中,这也就正常了。” 自灵帝争鲜卑失利,放弃塞外各郡后,云中豪强要么内迁,要么与诸胡亲近。 恢复云中郡后,郡吏会从本地人中选拔,充斥一批胡风强烈的人也就成了必然。 法正来到中军区域后下车步行入内,大帐内黑熊正握着鹿皮擦拭铠甲,听到脚步声一看正是法正,法正也行礼:“君上,臣完成使命。张氏一族招待颇为丰盛,文远将军的兄长执意要送臣一匹东胡小马驹,臣推脱不得,就带来了。” “没给老夫人添麻烦就好,这小马驹你上交内库,回去了我放养在白鹅谷,让你家大儿来养这马。” “谢君上!” 法正神色激动,当即后退半步,拱手长拜。 黑熊只是笑了笑,转身继续擦拭自己的明光鎏金龙鳞铠,头也不回:“桌上有云中郡的信,你先看。” “喏。” 法正挪步到桌案处伸手拿起帛书,这是云中郡守简雍的书信。 简雍照例问好,并表示会征集一批牲畜正向代郡平城驱赶以飨吏士,希望大司马能给关文,准许这支队伍进入代郡范围。 而代郡郡守是孙乾,这封公文此刻有些突兀。 法正细细品味其中的区别,立刻就说:“自臣入幕府以来,就听说君上表奏糜竺、简雍、孙乾、关羽、张飞、赵云分别领郡。刘镇北督幽州六郡军事之外,这云中、代郡也在其旧部管辖之下。” “如今看来,这孙乾不治代郡,常以刘镇北僚属自居,往来奔走周旋各方,如似策士之流,可谓不务正业。” “是啊,你觉得何人适合领代郡?” 黑熊随意发问,法正略思索,回答:“臣交游闭塞,并无良选。臣只有好友孟达,乃刎颈之交,他文武虽齐全,但武不及甘兴霸、张文远,文亦不及臣,且追求雅致。他领小郡尚可胜任,如代郡这样需要交涉冀州、幽州的边塞重镇,非他所能胜任。” “你这不是推荐,胜似推荐。” 黑熊随手将鹿皮手巾挂到盔甲架子上,转身回到主位落座,伸手拿起茶杯,法正提起银壶给他倒茶,随后又给自己倒茶。 黑熊饮一口茶水,才说:“你也清楚益州之富庶,我能忍住不去破坏,但益州人难免生出玉石俱焚之意。世上永远不缺短视、莽撞的蠢货,我们不能期望益州人能始终保持理智、克制。这就是一堆浇满了沸油的干柴,就将孟达调回来吧。等他回来,你务必跟他交涉明白。代郡交给他管,他交给你管。” 代郡在手,关中军兵分两路,一路走秦直道北出到五原,再向东走襄武、云中,进入代郡就是入塞;另一路就是汾水、太原、雁门。谁都不想攻坚,黑熊也不想。 关城、坚城形成的环形防御要塞群交给刘备,只会助长刘备一方的野心。 法正不反对承担这份连带责任,没有拒绝,反而直问:“那孙乾该如何处置?” “我决定给刘玄德,给孙乾一个机会,先走程序,除孙乾代郡之职,再表奏他为乐浪郡守。我要看看,他敢不敢赴任,公孙康敢不敢拒绝。” 黑熊说着饮茶,辽东郡才是公孙康的家底,不去触碰这个,就要他外围的乐浪、带方二郡。 这两个郡都交给刘备的人赴任,公孙康敢抗拒,那就是抵触、对抗建安朝廷的诏令,必须代表朝廷征伐对方。 会盟刘备,本就是带着榔头来的,该敲打就得敲打。 不仅是刘备,鲜卑步度根也在这个范围内。 至于雁门郡守申屠备反而是个小角色,夹在自己与刘备、袁尚之间,申屠备没有其他选择。 特别是有张辽投效的情况下,雁门豪强有军功入仕加入幕府的渠道。 申屠备如果不理智,雁门豪强自然会进行纠正。 而且这次会盟过程也充满了意外,从关中到蓟县,最近的就是飞狐道。 刘备也是走这条路去的蓟县,但刘备会盟时却没有走贴近袁氏控制区域的南部飞狐道,而是北上从关羽、赵云、鲜于辅控制范围内行军,走的是居庸口。 这样在飞狐道上会盟的计划只能改变,自己过五台山地区后,就要转道向西北越过北岳恒山,重新进入代郡范围。 无形之间增加了自己的行军路程,而且刘备不走飞狐口,意味着飞狐口附近没有肃清、排查,如果袁熙胆子肥一些,完全可以在飞狐口附带隐匿大军,用来伏击自己。 山道行军,遭遇伏击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原本真的不想将刘备敲的太狠,但他走北部居庸口,就是极大的变故和隐患。 可刘备也有理由,那就是走飞狐口也有可能刺激袁氏,导致战争爆发。 但最重要的是,刘备走居庸口,沿途能补充关羽、赵云等人的精锐力量。 估计这次会盟,刘备一方也有展示强盛军容的心思。 可更严重的问题是恒山道路年久失修,不适合大军通行。 骑兵尚可,随行两个车营就很不方便。 失去车营,扎营会很麻烦,也会失去大量备用的军械。 因此还在正常行军,如果抵达飞狐道的路口时还看不到刘备应有的态度,那黑熊就决定向东走飞狐口入幽州。 袁熙敢设伏,那就打一场。 山区设伏,拼的就是局部以多打少的绝对优势,进而打出破竹之势。 不管是刘备、袁熙有默契形成这种局面又或者别的因素,反正他是不想走恒山道。 (本章完) 第502章 故土难离 第502章 故土难离 涿郡,范阳。 天空飘着细碎雪,袁熙黑褐锦袍之外罩着一领貂裘过肩的大氅。 站在台阁二楼眺望西面太行山,驻望许久。 脚步声传来,他扭头就见别驾韩珩、大将焦触、张南三人鱼贯而来,焦触、张南皆穿鎏金明光铠,身姿雄阔。 韩珩将一个锦囊取出上前递出:“使君,飞马来报,大司马果然走飞狐道而来。” 焦触跃跃欲试,作为一个后起之秀,平生还未遭遇什么强劲敌手,一副勇气洋溢的模样。 张南则略显踌躇,神情相对平静一些。 袁熙拿过锦囊取出纸条阅读,纸条末尾有独特的防伪乱字,确认纸条信息是真后,他却长叹一声。 焦触踏前一步拱手:“使君,幽州士马唯使君是从,奈何叹息?” “大将军已遣沮鹄快马走飞狐道前去迎奉大司马,也传信给我,不得妄动,更不得随意调遣兵马。” 袁熙从袖中取出信纸递给韩珩:“你们也都看看,正南先生判定刘玄德走居庸口入代郡,那大司马以大司马性情必出飞狐口。其麾下五色精骑俱全,大将张辽相随。若出飞狐口,直奔蓟县而来,刘玄德进退失据。唯有此时,才可游说刘玄德。” 信件来回传递,韩珩眼睛一亮:“正南先生是要隔断飞狐口,断大司马退路?” “这要看刘玄德心思,但是封锁飞狐口,刘玄德放开居庸口,大司马自此返回代地,自此两家交恶,再难挽回。” 袁熙拢了拢大氅,伸手去接雪:“七月降雪,恐非吉兆。” 焦触将信件递给张南,则说:“军国大事,岂可以天象定凶吉?” 张南看信不语,韩珩见袁熙没理焦触这话,就知道袁熙也不想冒险,就说:“那就听从大将军调令,且观刘玄德行举。他若举兵讨伐大司马,我等倾力相随。决然不能放虎归山,否则祸患无穷。” 这只是一场很细微的突然降温,但一定会对幽州的粮食产量造成打击。 袁熙是真的不想继续打仗,河北商馆已经在关中建好,邺城西郊也建立了一座关中商馆。 守在河洛之地的夏侯惇也放任双方舟船通航,关中的两批货物已经抵达邺城开售。 去年十月大司马与蔡氏成婚,袁氏、河北方面就奉献了丰厚贺礼;今年年初大司马长子黑睿诞生,袁尚更是派遣族叔到关中贺喜。 从两个家族来说,本就有袁谭打好的基础,黑熊更是避免了袁氏内乱、分裂的动乱。 因此袁熙不想再打,维持这份情谊,等到新朝后,世代公卿也不负祖宗。 反正他只担任过名义上的幽州刺史,影响力有限,不影响未来再次出仕。 另一边,刘备已经与关羽、赵云、鲜于辅、田豫合兵,都是各率精锐劲骑,合刘备本部,计有步骑七千余。 军队正往代郡治所平城前进,即将抵达高柳之南的参合陂。 参合陂位于道路北侧,前锋赵云已在参合陂着手建立宿夜营地。 不想看到孙乾引着百余骑沿着道路自西而来,进入营区就找到赵云:“子龙将军,速速派遣快马通报主公,大司马嫌弃恒山道路险阻,正向西直奔飞狐口!” “公佑先生如何得知?” “是宪和,他派人迎奉大司马,使者随军而行,见大司马无意走恒山道,立刻遣快马来报。” 孙乾说着取出帛书出示,赵云拿起翻开快速阅读,脸色也是变了:“大司马性情刚直,恐怕要去蓟县或寻袁使君。” 赵云本来就反对走居庸口,但很多人支持走居庸口。 他们的观念里,代郡就归镇北将军府管辖,在代郡会盟,本身就是软弱表现。 他们支持、追随镇北将军,是因为镇北将军是建安朝廷的重臣,而非什么大司马的附属。 法理官位上来讲,双方都是汉家重臣,不是谁是谁的臣从。 应该选在代郡、雁门之间的地方进行,而飞狐道是真的不安全,飞狐口虽然没有任何一方的驻军,但这里距离袁熙的涿郡太近了。 袁熙的别驾又是代郡人,因此对方在代郡也有耳目、徒属。 真打起来,袁熙也不会吃情报、地理上的亏。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不愿意与袁熙开战,袁熙好打,麻烦的是东三郡乌桓几十万人,以及冀州兵马。 大司马相对比较遥远,而袁氏就在近处,且两面夹击镇北将军。 与袁氏开战,会让幽州陷入长期的混乱,这是他们本能抵触的事情。 宁肯与大司马交恶,也不想战争波及家乡。 特别是荆州爆发的战事,到目前为止关中方面都没有进行强力干涉,这让许多人看到了关中保守的一面。 既然在富饶的荆州都如此保守,那偏远、硬骨头、苦寒的幽州地区,理论上也会采取保守态度。 对于关中,赵云是抱有好感的。 是大司马将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寻常战将提升到了征胡名将、优秀骑将的地步。 此前他再能打,外界眼中也只是公孙瓒败亡后的残兵首领,是个寒门武夫。按着征讨匈奴的功勋与战果,理论上他也是可以封侯的。 可许都朝廷突然瓦解,他的叙功、封侯程序也就戛然而止。 见赵云做出大司马有可能要见袁熙,这让孙乾大惊:“大司马怎会与袁使君相见?” “没有什么不可能。” 赵云永远都是心平气和,简单阐述说:“怂恿主公走居庸口的人,当听闻大司马支持袁使君主管幽州民政后,这些人也会投到袁使君麾下。彼辈善于趋利避害,绝不会追随主公浪迹天涯。” 孙乾缓缓点头,又说:“还请子龙将军派发快马通报,好让主公多做准备。” “好,先生就换我营中马匹。” “如此有劳子龙将军。” 孙乾道谢,接受赵云的安排,更换营中休养体力的马匹,立刻沿着道路去找刘备。 等他抵达时,军队还在行进,烟尘遮蔽视野。 道路百余步外的山坡上刘备旌节、大纛伫立,刘备在此歇息。 孙乾抵达时不见关羽,附近只有张飞、田豫,张飞起身主动来迎,直接就问:“大司马真出飞狐口向东去了?” “此事极有可能。” 孙乾对张飞说:“大司马军中编制了两营车兵,不便走恒山道,这才转而走飞狐道。” 张飞皱眉:“飞狐口虽无驻兵,可五阮关、拒马关皆有袁氏塞障守兵,岂会放任大司马通行?” 孙乾笑着反问:“若是大司马亲至,他们谁敢阻拦?” 张飞摇头:“难道袁氏就不怕重蹈关中、匈奴、鲜卑、益州之旧路?大司马最擅长的就是奔袭,他若到涿郡,河北再无险可守,势必人心动荡。” 在他的角度看来,一个势力想要长久生存,一定要防火防盗防大司马进来。 一旦破关而入,你无险可守,以大司马麾下强劲的攻坚、野战能力,以及裹挟、重编降军的组织力,就袁氏来说,可能会就此灭亡。 见张飞这样分析判断,而边上刘备也在聆听,孙乾就说:“翼德将军难道忘了眼前荆州之事?大司马放任荆州败退,可见无意深入经营外州。而袁氏治河北已历二世,士民依附,绝非诸胡所能比。” “那益州呢,刘季玉父子也是历经二世,一时不慎东州兵迎大司马入剑门,顷刻间二世基业化为灰土。” 张飞神态不屑,孙乾笑容不见:“可巴王一事又作何解释?刘季玉虽失基业,其兄长却贵为巴王。” 张飞哑然,关中承认这个巴王,该有的待遇一点都没少。 刘备这时候问:“既然大司马出飞狐口,如今调头折返,大军汇聚蓟县,袁氏可会不安?” “这与主公何干?” 孙乾上前拱手长拜:“大司马已然负气,还请主公速遣使者说明情由并谢罪。若是大司马与袁使君会面后撤离,幽州自此两分,大不利于主公。” 田豫听了站起来拱手,规劝:“明公若就此行举失仪,恐为笑谈。” 刘备深深看一眼田豫,孙乾质问田豫:“大司马至幽州却无人接待,天下瞩目,难道这样就有威仪了?” 而田豫左右看一眼,抬手做手刀模样,低声:“大司马行举轻浮,非似人主,也非社稷之福。袁氏有此强敌,夙夜难眠。我军若驻留参合陂不动,只是向大司马请罪。那么,袁氏难免生出变故。” 刘备惊异看着田豫,张飞瞪眼后也陷入沉思,双目渐渐无神。 孙乾可是观瞻过骷髅巢刚建好时的模样,顿时一股凉气顺着尾椎直透天灵盖。 顷刻间,孙乾脸都白了。 他左右去看,关羽不在,徐庶也不在,顿时心里苦涩。 田豫又说:“荆州已乱,我军坐而不动,袁氏生变,与之背盟,不论胜败势必天下震动。消息传到益州,岂会没有变化?失去冀州、幽州盟好强援,新附的荆益二州也接连背反,只剩下贫瘠关陇,其内人心也必然振荡。” 在田豫的视线里,关中其实并不牢靠。 刘备不语,他始终是汉臣,他很难接受与曹操关系很近的东南朝廷。 只要勒兵不动,把选择权交给袁氏…… 这时候张飞开口:“不妥。” 田豫望过去,张飞摇头:“就是不妥,这样就与大司马成了死仇。他征讨诸胡,是汉家英雄,谁都能背反,大哥不能。” 田豫就说:“若不驻屯参合陂,而是提兵奔赴蓟县,我军皆是劲旅,袁氏不安,势必先行动手袭击大司马。如此一来,大司马与大将军盟约破裂,不论大司马生死,大将军未来会猛攻幽州,我等受两面夹击,实难支撑。” 他扭头看刘备:“明公,此前曹操势大牵制袁氏,公孙度也牵制三郡乌桓,袁氏这才无法合力夹击幽州六郡。今袁曹停战,公孙度新死,其子又有胶东之败,且与曹操达成和睦。若是曹操推动,我军势必危急。” 深深望着刘备双眸,田豫一字一顿:“明公纵横天下无人可挡,尚可从容退去,我幽州士民故土难离!” (本章完) 第503章 战机难觅 第503章 战机难觅 邺城,正淅淅沥沥降雨。 北邺城、南邺城之间的漳水格外汹涌,袁尚待在楼阁高处似乎也能听到激流冲卷的声响,也像自己澎湃不能自已的心绪。 主簿李孚端来饭菜:“主公,正南先生也来了。” “他也坐不住了啊。” 轻微感慨一声,袁尚抖抖袍袖转身走出书房。 外面的小厅里审配已经落座,见袁尚出来,就挺直腰板拱拱手:“主公。” “先生,北方消息如何?” “飞狐口并无降雨,大司马行军畅通无阻。” 审配将一份书信放在桌案上,神情低落:“五阮关守尉苏成不敢拦截大司马,亦不敢放行,命吏士开关门后自刎谢罪。” “这……” 袁尚上前拿起信阅读,是沮鹄发来的,阅读完毕就说:“厚葬此人,着重抚恤。” 随即陷入沉默,审配见袁尚专心用餐,也闭目养神。 不多时袁尚用过午餐,李孚将餐具撤下去,取来香炉引燃。 南海龙涎香弥漫在厅内,袁尚才说:“记得初见大司马时,他虽卑微,但言行壮烈眼界极高。我深为不喜,本有疏远、清除之意,又想借他言论逼迫兄长退让。到如今来看,不管他是不是陈王之后,总之我袁氏与他破家沦落江湖一事大有牵连。” 他斟酌着语气,审配这才抬手抚须,笑说:“主公明睿,这才是两家难以共存的根本妨害。” 至于现在动手,会不会导致沮鹄被杀,这已经是末节了。 袁尚还是沉默,审配就说:“观大司马在关中、河西施行的百户、千户之制,就知匈奴、鲜卑虽臣服,其内里深为忌惮、厌恶。一旦千户制度蔓延到诸胡,诸胡贵人何以依存呀?主公若是行雷霆一击,四面豪杰并起,以大司马之能纵然脱身,也是分身乏术,更别说是反攻河北。” 李孚侍立在一边不言语,但眼神灵动观察袁尚、审配的神态,明显也有自己的想法。 袁尚只是点头,见审配不再言语,就说:“天下英杰畏惧此人,心虽不甘,亦只得雌伏。就如这阴天一样,我若率先举兵,四方响应,便会拨云现日。” “是极,明公切不可延误战机。” 审配说着拱手:“错过这回,待大司马慑服幽州之士,河北三面受敌,恐难再有作为。再者曹操东走躲避关中锋锐,中原无主。主公若能击走大司马,中原之士欢欣鼓舞,必踊跃相随。如此唾手可得二州百万军民,自此以后何惧关中?” 袁尚听闻后双手撑着桌案缓缓站起来,神情趋于坚定:“既如此,劳烦先生调动各军,我要亲督诸军北上,会一会大司马。” “喏。” 审配起身长拜,沉声应下,这输了作为主谋,三族一起完蛋。21 可他也看的明白,关中那种做法,分明就是要断衣冠根基,千百户制度连诸胡贵人的根基都要刨动,做事如此霸道,厌恶、抵触的人必然很多很多。 就缺一个重量级的领导者,曹操进攻弘农就是想撬动这些力量。 曹操失败了,现在只剩下河北以及东南朝廷了。 李孚送审配离去后,转身回来见袁尚取下剑架上的思召刀,拔出来抚摸刀刃,说出自己的顾虑:“我如今只担忧一事,既然决心出兵,再不虑胜败得失。就恐兄长在交州闻讯后也跟随举兵,这样一来,恐九泉之下无颜见父亲。” “主公可是要向交州派遣使者?” “我有意请叔父前往交州,你去安排,晚些时候引叔父来见我。”“喏。” 李孚应下,袁尚将刀入鞘,又喊住即将转身的李孚问:“若与大司马交兵,战事可能相持到明年春?” “此战利在燕赵衣冠,不愁各家不肯尽力。” 李孚沉吟说:“刘玄德若不肯出兵,势必遭受幽州之士抛弃。主公发布檄文,细述大司马进袭许都害天子殉国之罪过,海内忠义之士蜂起,辽东公孙氏、三郡乌桓、东部鲜卑闻讯也将出兵。若战事不顺,曹操惊惧,东南也不会坐视。” 顿了顿,李孚又说:“今番战起于荆州,看似偶然,但也是人心所向。” “诚如所言,与大司马交兵,实乃众意使然。” 袁尚肯定这番见解,又说:“我以为还需一些时日,天下各方才能看清大司马的真实心意。看来南方亦有奇才俊彦,率为天下先。我继之其后,天下势必响应。但与大司马交兵,胜败之外,还要考虑如何与东南天子。” 李孚听了立刻表态:“今我河北之雄壮,仅次于大司马。各方欲合纵连横,无我河北皆不可行。臣以为,此刻是东南天子有求于我,当索王号。无王号,难以整合州郡,自无法与大司马长久对峙。河北乃天下脊梁,我若不存,东南天子、各地衣冠岂可独存?” “主公,此生死存亡之际,当索魏之重号。切不可轻易受领燕代河间、中山之号。” 李孚说着长拜:“转眼来看,大司马轻兵出飞狐口,实乃天授良机。” “确实是这样,此前我有心举兵,治下衣冠存有诸多妄想,或心存畏惧。如今反倒是他们急了,可我更觉得这是大司马有意为之。” 袁尚说着起身,将思召刀佩挂在腰间,神情间略萧索,眼神凝视:“或许今番举兵合乎时宜,也是彼有意为之。孤军出飞狐径,寻常之人尚且不会如此,何况是他?” 李孚不语,他也想到了这一层,可这又有什么用? 这次不打,下次出现战机,你想打,下面人不见得敢打。 袁尚返回后院,孤身到庙堂,独自焚香,静坐在袁绍灵位之前。 思召刀横放在腿上,闭目冥想。 天色渐黑,他听到细微脚步声,扭头就看到母亲刘氏负手而立,正静静望着袁绍灵位。 袁尚起身,挂好思召刀:“母亲。” “你父亲何等英雄,我儿何必这般锱铢计较?” 刘氏上前给袁绍也焚香,随后又说:“争夺天下,退则族亡,此应有之事,怨不得人。你那兄长看似依托关中,来日新朝建成,自有求幸进的小人、酷吏不惧恶名,自会让他知道手段。” 为了激励儿子,刘氏神色严肃,勉励说:“我自会约束女眷、儿女于高阁之上,若是城破,投火而已。谨望我儿,勿要迟疑。你父亲时常因官渡一役而懊悔,他若是亲提大军直击曹操本营,何至于有官渡之败?天下又怎会是这等模样?” 随即侧身看袁绍灵位,自泄愤杀了袁绍遗留的那些妾室后,之所以杀,还不是因为这些年龄更小的女子争宠? 就那些女子的岁数与子女,是无法影响袁尚的。 说到底,她还是太在意袁绍了。 快三年了,她已经不怨恨,对袁绍只留下思念之情。 但河北现在做主的是她宝贝儿子,若是袁绍复生,她也不会同意。 (本章完) 第504章 梦醒时分 第504章 梦醒时分 代郡,参合陂。 夜风呼啸吹卷,营火被拉长,恣意舞动。 徐庶挂着斗篷漫步到营火上风口,这才探手贴近营火。 就听刘备仰天长叹:“翼德最得我心,与大司马为敌,我不取也。” 关羽左手按着披风下的宝剑,另一手负在背后披风下,冷眼看跳跃的火焰:“可是兄长,幽州豪杰执意举兵。若是不肯与之联合,轻则叛走复归袁氏,重则有哗变、裹挟之难。” 张飞出身边郡,不肯与征胡英雄为敌,关羽也不乐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在于他过于自矜,没有积极出面表态。 此刻不能再放任,就说:“兄长,田豫已不是最初的田国让了。自他们聚兵配合袁绍逼杀公孙伯圭时,我等就已不是一路人。大司马在边塞施行千户之制,诸胡畏惧断其根本。诸胡不存,幽州豪杰何以渔利?” 论物产,本就比不上中原,气候还苦寒。 幽州豪强平日挣钱的营生不就是走私? 贩卖盐铁、马匹只是小买卖,真正的大买卖是出卖武力。 千户制度全面施行,会断掉幽州豪强的走私暴利;而出卖武力,关陇方面就擅长这个。 两汉以来,倚重的是幽并边军,六郡良家子就出自这两个州,这两个州的边军与京营禁军的军吏存在十分亲密的关系,可以说是一伙人,源头都是六郡良家子。 可幽州呢,也是北方三个边州之一,但更像是朝廷的雇佣军。 往往用人的时候,都是征发鲜卑、乌桓人当仆从军,幽州豪强还抢不到好差事。 张飞已经明确表态,关羽不能任由张飞被孤立。 又继续说:“还有刘巴入关中,看似询问,实则触碰大司马逆鳞。兄长啊,大司马才多少年岁?自幼门户破灭,流落江湖历经坎坷,遭受罪孽的根由,还不是豪桀世家目无王法之故?” “这是大司马不愿提及的事情,刘巴专程去问,休说是大司马,就是旁人来问兄长的家事,不说兄长如何,也不说翼德怎样,弟必手刃之!” 关羽见刘备缓缓点头,又说:“且看大司马出世以来,就劫持袁曜卿,且贸然去投河北,说明大司马生性自然,受不得羁绊。那刘巴还想以宗法约束,岂不可笑?还有今日,我军走居庸口本无什么大的问题,唯一犯下的错误就是田豫等人干涉,未能及时向大司马申报。” “兄长试想,以大司马胸怀,我们早十日遣使通报,大司马又怎么会走飞狐道?原本选在飞狐道,就是距离蓟县近,是便于兄长会盟啊,也有就近威慑涿郡袁熙之意。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弟深恨之!” 这时候徐庶也说:“如云长将军所言,主公我等已为幽州豪杰胁迫,非是军事,而是乡党人情。非是主公之过,这是人之常情。臣以为当立刻遣子龙将军督率千余乌桓精骑星夜南下护卫大司马左右,留翼德将军护卫左右,再征各郡兵马,由云长将军收拢,节制于外,使其兵将分隔两处。这样幽州豪杰即便有心作乱,也难调动兵马。” 刘备又是一声长叹:“自过居庸口时,我就察觉为国让所诱。若真是担忧战乱祸及乡梓,又何必有争强、好胜之心?” 他转身看着徐庶:“如今大司马已过飞狐口,生变就在近日,恐追之不及。” 徐庶不语,关羽就问:“兄长,难道大司马遇伏,我军就坐视不问?这是道义之争,大司马不受衣冠所爱,绝非大司马忌恨旧仇,而是为黎庶生计使然啊!我军若不动,日后势必懊悔!比之懊悔,弟宁可不要这幽州!且看那张绣,无亲无故,就因才能之故,领有河西四郡!兄长德才远胜张绣十倍,未来何愁功业?” 反正,关中那边正干的事情,已经干成的事情,很受关羽喜欢。 就连刚学会说话的女儿,他都准备起名叫做青华。 是否刘氏真的不重要,只要收拾压制豪桀,能让更多人生活的更好,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人亡政息,现在要复祖先之政,这才是真正的衣钵相承,可比名义上的子子孙孙靠谱的多。 刘备伸手缓缓拔出长剑,竖举剑在面前,望着如镜剑身折射的隐约模糊人形,只有一双眼眸因倒映营火显得清晰,仿佛两个小火星。 家乡人的看法与拥戴,真的让刘备舍不得这种成就感。他不由想到了去云中郡当郡守的简雍,冬季大雪封路,云中郡草创,简雍还陪他待在蓟县。 等春暖开,简雍远赴云中上任,至今就以汉之郡守自居,走访各处慰问百姓,努力恢复县治,也组建了新的郡府。 努力到现在,云中郡编户还不到三千,可简雍乐在其中,基本不过问镇北将军府事。 简雍也是幽州人,他怎么就能舍弃、不在乎家乡人的评价? 大概简雍跟这些幽州豪杰不是一路人,自己似乎也不是。 从当年救援徐州,田豫与他分道扬镳时一样,双方在意、追求的始终就不是一种东西。 就如关羽所说,当幽州豪杰为了给刘虞这个徐州人复仇,进而组成汉胡联军,配合袁绍逼死公孙瓒后,己方与幽州豪杰除了生长在一个地方外,再无什么相似之处。 他们能逼死公孙瓒,自然也会逼死另一个杀胡英雄。 “真像是一场梦啊。” 刘备缓缓归剑入鞘,想到早寡、劳累早早病死的母亲,他声线颤抖,不由轻声说:“只是儿子的父母看不到今日的成就。这样的成就,如云长所言,实不足惜。” 随即扭头对徐庶,凝声:“军师,我军驻守参合陂不动。” 徐庶愕然,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拱手:“臣明白了。” 关羽短暂惊愕之后,就说:“兄长若是这样,就怕大司马事后不听辩解。” “大司马取得胜利,他自会宽宏待人。” 刘备仰头看清朗、璀璨泛着幽蓝的夜空:“只是翼德那里,云长你要多用心,省的他气坏了身子。” “兄长安心。” 关羽随即又说:“此事务必瞒着翼德,只有他,才能骗过田豫、鲜于辅。那子龙这里?” “子龙本分,也深明大义,素知我之为人,固然疑惑,也会忠于职事。” 刘备想了想又说:“我要看看,袁本初的儿子有多少胆魄。” 随即仰头看夜空,唯有将幽州打扫干净,未来抚养儿子的寡妇生病了,才能像关中那样,得到游云道士的医治。 不自觉中,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他今夜无比想念自己的母亲,更是感到伤心,少年至交田豫终究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田豫如此,牵招呢? 会不会这次袁氏发兵袭击时,牵招会冲在最前? 田豫、牵招少年时都有杀胡壮志,渐渐年长,景仰的是段颎、公孙瓒那样的英雄。 都想成为公孙伯圭那样的英雄,如今却走到了大司马的对立面。 是他们太保守,还是大司马过于激进? 既然管不了,也不想打,那就驻屯参合陂不动,让他们放开了去打。 (本章完) 第505章 为臣之道 第505章 为臣之道 上党,牵招乘车入城,径直来到郡守府,自后门而入。 一路上掩饰行迹,到郡守府后牵招才算露脸。 后院单独隔离出来的小庭院里,牵招刚刚洗脸净手,崔琰就阔步而来。 两名崔氏族兵守在庭院门口,崔琰不言语只是阔步踩踏在走廊地板上顿顿作响。 客厅内,崔琰落座后脸上没有表情,他有着浓密威风凛凛的胡须,遮掩了脸上大多数细微表情。 眼眉没有笑意,那就看不出笑意。 他刚坐下不久,庭院里的牵招踩踏一双刚换上的屐履也进入前厅,直接就说:“我已得到幽州密信,有人欲在玄德公、大司马会面之际行刺。更让我意外的,大司马走飞狐道,玄德公却走居庸口。” 牵招踱步到崔琰身侧,直接坐下后才说:“随后大司马转而东出飞狐口,玄德公似乎驻屯平城东郊外。我怀疑玄德公已经察觉幽州内有人企图谋刺,这才改道居庸口。代郡是孙乾治下,有居庸口相隔,利于他追查。” 说到这里后,牵招停了下来,就问:“黑山军有什么异动?” “大司马出关中前就去信张燕处,张燕例行征集步骑,这次格外精练,只有骑士三千余人,皆是劲旅。” 崔琰讲述自己知道的情报:“黑山军上下已然倾心、无不向往关中,至今没能合流,不过是充当两家阻隔。还有就是邺城也有消息,大司马若真东出飞狐口而玄德公驻军平城不动,那么必然滋生变故。” “看来大司马这是要以身做饵。” 牵招见识过对方是怎么打仗的,按着自己的认知和信息解释说:“荆州战时相持已快三月,拖延不能解决,则益州难免浮动。可大司马出武关南下荆州,所虑只有大将军。今大司马之外,唯有大将军最为强盛。” 崔琰看牵招侧脸:“子经是说,大司马已经调集兵马准备南下荆州,却又以精骑悍卒东出飞狐口,为的就是引大将军背盟来袭,一举重创,挫伤河北锐气。如此这样南下荆州时,冀幽二州再无隐患?” “是,我是这么认定的。现在谁都能看出来,陈国旧事已让大司马忌恨天下衣冠,他已不信任……平心而论,确实不值得信任。就如你我,不正在做这种苟且之事?” 牵招说着自嘲笑了笑:“最初,我是想辞官返回幽州依附玄德公的。就担忧出现这样的局面,如今已然进退失状。” 崔琰也是笑了笑,笑容很是勉强。 如果那位大司马完了,吃掉关中的大将军势必一统北方。 以大将军的盛年,再拿到自己这些人送到关中的一些书信,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自己这些人了。 背叛这种事情一旦付诸于行动,留下线索痕迹,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谁能想到,征蜀凯旋归来的大司马竟然会半流放长史崔州平;崔州平倒是平安落地,自己这些人被折腾的不上不下。 彼此干笑一阵后,两人目光相视,牵招直问:“该向东,还是向西?” 崔琰面无笑意,就问:“遵循本心,子经欲往何处去?” “我好定去留,以我对玄德公的了解,此番玄德公不会涉入太多,我欲与玄德公同进退。” 牵招扭头看门外天色,微微眯眼:“我曾见过太史文恭驾御烈马,于万军之中飞马跃阵,一戟斩断匈奴战旗。与这样的天人为敌,就我麾下现在这些乌桓人,恐怕临阵会先绑了我。” 边郡底层不分汉胡百姓,生活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存。 生存才是边郡底层的颜色,这种底色之上,又能产出多少纯粹的忠义色彩? 见牵招袒露底线,崔琰也不再掩饰:“代郡孙公祐、大司马幕府从事王叔治皆我同窗好友,河北崔氏人丁繁盛,也不缺我一个。可若是直接举兵背离大将军,也非我所愿。” 说话间,崔琰也是有些彷徨,思索着衡量得失:“若大将军出兵,双方交战,我会挂印去职。随后云游关中,伺机出仕。子经呢?” “我也不会举兵倒戈,大将军若肯召我到阵前效力,亦不会推辞。若是怀疑,我也挂印离职。” 牵招说完整个人精神释然、放松,他对手里乌桓仆从骑士的控制力并不强,因为这是依附大将军,大将军幕府调配后归他节制的,其中能带走的只是少数。这是正常情况,如果前线战事失利,以他对胡人、乌桓人的了解,这些仆从骑士会裹挟他倒戈。 因此乌桓仆从不能单独调动,要跟上党郡兵配合使用,以郡兵监督。 见彼此都还有最后一丝底线,崔琰也恢复了一些笑容:“既然这样,我也安心了。” 虽然崔州平是北边的崔,他是南边清河的崔,但彼此关系其实还是很近的。 崔州平遭遇半流放,一旦与河北交恶,崔州平随时可以官复原职。 崔琰对未来持乐观态度,他本就是少年浪荡学习击剑、游猎,成年后服役当兵,岁数大了后才在族老规劝、介绍之下去郑玄那里学习。 这种与家族门第风气迥然的成长方式,让崔琰对待生活十分乐观。 他的身上,始终有一种老兵痞的豁达与坚韧;这种性格与较高的门第出身,让他在郑学那里交游广泛,很受其他同学的喜欢。 也让他与牵招之间能和平相处,不存在多少隔阂。 在崔琰这里,对普通军吏、老兵尚且不存在鄙视,对出身相对较高的牵招自然谈不上鄙视。 只是牵招离开郡治城池时,几乎不分彼此,牵招、崔琰一前一后都往代郡派出了使者。 一个直接去咨询刘备,一个去找孙乾。 上党终究在山里,消息传递不便。 与其试探邺城方面,还不如大大方方从刘备那里获取新的消息。 情况不对,就挂印辞官走人。 想要混的长远一些,尤其是大将军、大司马这样相对特殊的治下,最好不要干举兵倒戈、背刺的事情。 次日,六月二十七日时,黑熊总算通过拒马河,向着涿郡良乡县进发。 飞狐道不好走,虽然携带了备用零部件,又有吕布以及其他的工程兵进行修路、修缮车辆,依旧损失了近两成的车辆。 他驱马而行,看着道路两边的田野,隔着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表情。 五月中下旬,河北就会收麦。 而道路两侧的田野已被收割,还是新收割不久。 这里种植的也是黍米、粟米与麦,靠近水源利于灌溉的区域会种水稻。 看道路远近各处相对平坦的地块,基本上都被收割了,这说明涿郡元气相对充沛。 哪怕是粗种,道路附近没有荒田。 这意味着本地人口折损相较于盛时只有最多一半! 幽州的战争潜力,一如既往的强劲。 也就当年没经验,虽然去过邺城,没办法通过道路两侧的田野分析人口。 但那年天气燥热、干旱,即便有大片荒田,也无法大致估算人口。 人口意味着生产力,是动员力,是战争相持的底气、耐力和血槽。 (本章完) 第506章 以身做饵 第506章 以身做饵 代郡,参合陂。 天色趋于明亮,晨鼓响彻之际,宣告夜禁结束。 赵云带着巡夜令符来见刘备,发现刘备夜里失眠,竟然拿着随营制作的木拍子拍打地面,大帐内地面本来就经过士兵清理。 现在刘备洒水浸润后用木拍子拍的齐齐整整,赵云也清楚这不过是消遣时间,转移注意力的小技巧。 见赵云去看地面,刘备正要开口,就听外面有沉重脚步声。 赵云也转身侧脸去看,就见陈到引着田豫到帐门处,田豫身后还跟着几个校尉,还有一个气喘吁吁的信使。 赵云与陈到目光接触,就稍稍后退半步。 原本正常悬挂在腰后的斜挎的剑被他左手扶稳,垂下的右手也将令牌抓紧了。 刘备就问进来的田豫:“国让有何事?” “明公,倒马关守军来报,昨日大司马已过倒马河,顺大路径直向良乡而去,未去范阳。” 田豫算是说话间神情释然,范阳距离倒马关更近。 只要双方没有会面,达成什么隐秘协议,那一切就不算失控。 刘备伸手,田豫将信使的公文急递接住,上前递到刘备手里。 刘备剖开泥封,取出军文阅读,就问:“良乡县长是何人?” 帐内当值的从事刘放站起来:“回明公,是渔阳弋门盛。” “他呀。” 刘备返身坐定,上下审视田豫:“国让是想与我留在代地,还是返回幽州,代我向大司马请罪?” 田豫想立刻答应,可见刘备神态疲惫,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闪过,可又想到鲜于辅、田畴、阎柔,还有自家宾客部曲以及长远的未来,踌躇拱手:“明公,且在代地等候,仆去迎大司马。” “那就有劳国让了,大司马少年意气,当好言致歉。待大司马到参合陂,我自会出营谢罪。” 刘备说着伸出右手,田豫迟疑上前被刘备紧紧抓着手腕,用力抖了抖。 田豫不敢对视,索性闭上了眼睛。 见此刘备松手,扭头对刘放说:“取笔墨,我要亲书请罪书。” “喏。” 刘放可跟刘备是同县老乡,转身立刻就去办。 刘备也起身走过去,突然脚步一软身子踉跄,田豫赶紧踏前一步搀扶,却被刘备推开。 田豫也就后退两步,束手站立。 他随行而来的三个校尉已被赵云目光盯死,退到帐门处的陈到也是右手背在腰后披风下,那里有一对流星锤。 不多时,刘备书写一道请罪文书,陈述事情前后经过,并表达自己对走飞狐口的顾虑。 随即让刘放密封,盖印,制好后刘放交给了田豫。 两人目光接触,刘放面无表情,田豫已经了然。 很快田豫几个人退离大帐,刘备对赵云说:“子龙随我一起用饭。” “喏。” 用饭期间刘备并无言语,只是食欲不佳,勉强吃了一碗黍米饭。 赵云则饭量不减,见赵云情绪稳定,刘备心情稍安,就说:“翼德昨日酗酒又鞭挞吏士,待他酒醒,子龙代我去宽慰翼德。” “是。” 赵云应下,起身陪着其他人送刘备返回大帐侧的严密、厚实营房里入睡。 门关上,赵云临走对陈到嘱咐说:“主公疲倦,且不可让小事侵扰。” “将军安心,此仆分内之事。” 陈到也是拱手,送了赵云几步,两人在无声间分别。 赵云出中军营区,骑上自己的白马,引着十几名骑从返回自己的小营。 他先是检查一座座军帐,见军帐内吏士披甲坐立,除了夜里跟他执行夜禁的吏士外,其他都在静坐,不由放心一些。 田豫返回自己的营区,立刻拣选锐士健骑,又跨营区来到鲜于辅营地。 他来时鲜于辅正在马厩区域亲自喂马,隔着围栏,田豫就对里面的鲜于辅说:“玄德公已决定坐守代郡观时局变化,若大司马自居庸口退回代郡,玄德公会出营谢罪。” 这是底线,可以旁观你们动手,但不会跟那位大司马交锋。这不是刘备自己就能决定的,就张飞、赵云来说,便是阻力。 能中立,不阻拦他们,已经尽到了乡党情谊。 “居庸口?” 鲜于辅停下刨动马料的右手,拍打双袖草屑、破碎蒸熟的麦渣,走近围栏处对田豫说:“国让且安心去。” “切不可与张翼德冲突,此人率直,发作起来无人难制。” “好。” 鲜于辅简单应答一声,就目送田豫孤伶伶一人转身离去,上马出营而去。 沉眉观望营门片刻,鲜于辅又仰头看湛蓝天穹,只是幽幽长叹。 而此刻,良乡县门大开,县长弋门盛一身崭新素黑吏服,头戴进贤冠正在路边等候,边上是锅中温烫的酒桶。 视线远处,青红两营骑士正缓缓进发。 这两营精骑之前,是张辽与百余亲卫骑士,张辽抵达后下马,看本县县吏、衣冠、青年士人以及民众大约三百多人。 就审视弋门盛:“撤去酒水,大司马无意入城,多采买粮秣、草料,幕府会折损市价。” “这……本县父老甚是仰慕大司马,岂可让大司马宿营城外?” “大司马素来简朴,不喜奢靡。” 张辽说着掏出一叠纸张递过去:“这是采买文书,休要拖延,快去办。” “下官领命。” 弋门盛上前接住纸张翻开,阅读一番,转手递给县丞让他与本地大户就地商议,他则上前询问:“敢问将军姓名。” “雁门张辽。” 张辽说罢转身几步就翻身上马,接过亲卫将递来的铁戟,朝前一挥。 百余骑士簇拥从弋门盛面前经过,烟尘立刻就弥漫起来,随后是青红两营精骑。 而他们之后,黑旗骑士簇拥的中军所在,再后面是两营车兵,许多车辆已经空了,行进轻松。 车营之后是散开的黄旗骑士,他们五十人一队,驱赶着随军备用战马,每队都驱赶着百余匹良马。 最后面,才是殿后的白旗骑士营,分成三部,轮流接应后撤。 一些附近的豪强或轻侠已驱马到远处眺望,观察大司马本部行军秩序,皆是叹服不已。 尤其是那么多的随军备用马匹,让马价不高的幽州人也清楚,这是一笔巨大财富。 在良乡县南郊十几里处,黑熊抵达时张辽已经指挥青红二营骑士开始伐木。 黑熊则引着张辽与核心军吏乘马,穿戴寻常铠甲外出巡视侦查,不多时来到城西北十几里外的山岗之上。 一同眺望远近,黑熊马鞭斜指东南方向:“袁熙就在范阳,距离我们不足百里。我军斥候已抵达范阳城外,未见袁军阻截。” 张辽左右观察:“君上,末将以为良乡不适合大军开战。要么向北居庸口进发,要么分兵入屯蓟县。得刘镇北所屯军资器械,以广阳郡的人力,旦夕间可得数千仆僮。” 必须快速建立仆从辅军,将主力精锐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黑熊观察左右:“不急,我走的快了,袁尚可能就会退缩。昔年我在邺城外劫持他们兄弟,他已然丧胆。唯有引他出来远道跋涉,才能一拳打疼。” 这里的地形,的确不适合大兵团列阵。 要给袁尚选一个适合,能发挥军队数量优势的平坦、开阔战场。 也只有视线开阔,自己才能精准遥控军队进行战场切割、绞杀。 河北军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见过吕布的突击。 河北袁氏被各方寄以厚望,只有把袁氏打疼,打的捂着肚皮满地打滚,才能让蜀中持续稳定。 也能间接稳定荆州战场……至于出兵荆州助战,可以出兵,他的底线就是五千左右。 荆州的湿热,是他很厌恶的,越是往南,这种湿热、瘴气、疫气就越是强横。 北兵参战规模越大,越容易爆发大瘟疫。 耗着就行了,战争中重新整顿荆州,让荆州人自己去打。 (本章完) 第507章 上屋抽梯 第507章 上屋抽梯 临时营地,沮鹄心神不安。 见各处营火点燃,良乡县也运来一批柴草后,县长弋门盛逗留不去。 沮鹄起身走出营帐,他的帐篷外已经拉扯了一道皮索,这就是看得见的墙。 即将开始夜禁,这道小拇指粗的皮索墙就是死亡线。 趁着夜禁还没有开始,只是暮鼓已经敲响第二通,沮鹄更感急促,快步来到中军营区。 营区内已燃起两座营火,大帐前正有一些亲兵往来出入,将各种器具搬入大帐。 帐前篝火处,黑熊正用艾蒿拍打小腿。 入睡前,大帐会用艾蒿烟熏一遍,挂好细密蚊帐后他才会入睡。 甚至为了防虫,大帐内会撒一层硫磺粉,大帐附近会泼洒石灰水。 沮鹄这时候上前拱手:“大司马,仆见营地草创,何不入城宿夜?” “我军马群甚多,入城多有不便。再者你也清楚,我军夜禁严格,若是入城宿夜,难免有误杀之事。” 黑熊耐心解释一声,又说:“我这突然出飞狐口,难免会在大将军那里造成许多困扰。正要劳烦先生,明日还要请先生快马返回邺城,向大将军开解误会。” “是,外臣敢不尽力?” 沮鹄又左右看一眼,说:“袁使君治所在范阳,大司马可遣使询问?” “并未,也没见他派人来。” 黑熊看沮鹄踌躇模样,就说:“这样吧,明日先生先去范阳,再走邺城。我到蓟县后,就顺大路向代郡而去。” “是,外臣告退。” 沮鹄释然,长拜后退几步,引着仆从快步返回自己的小营区。 见他离去,黑熊挑眉笑了笑,起身后将手里艾蒿丢入营火,顿时一阵爆燃,青烟与浓郁艾蒿气味弥漫。 大帐内挂好蚊帐,黑熊站在帐壁前看着地图。 蓟县之所以是幽州的核心,就是因为幽州的道路网络是以东边的蓟县为枢纽。 自己有车兵,想要快速、完整去代郡,就只能去蓟县,再转西北方向,走居庸口入代郡。 易地而处,自己如果是袁尚,军队需要动员,还需要保密。 所以袁尚、袁熙会限制人员流动,在能不派使者的情况下尽量不派使者,免得使者团队泄密。 可靠、能麻痹自己的使者团队,不是那么好寻找的,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减少暴露,只能放弃麻痹自己这种选择。 封锁信息以便于军事行动,但军队行动第一步永远都是动员,只有动员到位后,才能调动、参战。 这种仓促动员,只能粗略选几个集结点,让军队接到通知后就往这些集结点进发。 后续补给之类,再另派人负责运输。 所以袁军很难快速发动兵力优势的突击,袭击的时间越紧迫,能动员的军队数量就越少。 动员的时间越长,军队集结的多,但暴露的概率会持续增高。 因此袁尚会取一个平衡点,用最少三倍的兵力对自己发动尝试性的突击。 同时肯定会分兵掐断飞狐道,断自己正常的归路。 做完这些,就看幽州各方面怎么选择、站队;这一轮完成后,消息外传,就轮到曹操、公孙康、东三郡乌桓、东部鲜卑来做选择。 或许步度根也会参与进来,不是步度根胆魄如何如何,这是鲜卑的族群习性。 当大多数人都要举兵反抗时,步度根也无法阻止。 但七月之际,鲜卑人普遍分散游牧,等他们集中兵力参战时,最快也到八月底、九月初。 这个时间点,曹操、公孙康、蹋顿的兵力也就能抵达幽州。 所以自己时间并不算充裕,前后只有四十多天。 既要重创、打疼袁尚,还不能打崩对方的战意;只有让袁尚维持住战线,才能源源不断吸引各方参战的兵力。 然后吊着他们,让他们追赶。 进入代郡范围,或者居庸口附近就很适合打歼灭战。 但自己兵力终究有些单薄,不缺锋锐力量,缺的是中坚力量。 不需要中坚力量抗线,需要他们协助踩溃兵。 所以真正的决战地只能是代郡,这里天然就是个圆滚滚的大饺子。出入口就那么几个,吸引各路追兵过来,不管刘备是否助战,就在代郡郡治,也就是平城,即大同这里将追兵歼灭。 抓个三五万健壮战俘、奴隶回关中,今年冬天也就不缺劳力了。 独自沉思一番,听到暮鼓停歇,他才走出营帐,两脚并用快速爬上旁边的瞭望塔。 当即投入三队道兵,每队十余名骑士,分内外三层,开始绕营游弋,或快或慢,里外两队是顺时针,中间那队逆时针。 它们巡查期间,会不分敌我攻击巡查路径上的人畜。 这种巡查方式,误伤是必然的。 静静感受营地外开始运动的傀儡骑士,黑熊斜倚护栏,抬眉看没有月亮的星空。 只觉得格外浩瀚、璀璨,星河耀眼处弥漫着赤黄。 打完这一战,又可以消停很久。 自从孩子出生后,他已经不怎么情愿出来打仗。 夜色下,袁尚正引兵行走在巨鹿郡的驰道上。 行军队伍吏士皆口衔木枚,以百人队前进,只有队前、队中、队尾有火把。 战车上,袁尚一身鎏金明光铠端坐椅子上,不时有骑士驱马轻驰往来。 李孚乘马伴随左右,李孚虽然年轻,但已经能娴熟指挥、调度全军行进。 过午夜后,全军就在路边歇息,这才点燃一些篝火,烧煮热汤吃些干粮。 袁尚抱着一卷牛皮地图细细研究,他已将邺城以及周围卫城的常备抽调一空,随行的还有早有战争准备的审氏族兵。 前后步骑两万,后续魏郡的军队动员后也会北上参战。 他要做的就是抢先进驻五阮关,封死黑熊的退路。 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幽州、冀州豪强的凶性。 守住五阮关,冀州各郡军队向中山国集结,然后沿着道路向蓟县层层推进。 至于袭击黑熊……袁尚从始至终都没有这种想法。 论奔袭,黑熊堪称经验丰富,自己反而要提防对方的袭击。 只要冀州军队层层叠叠沿着驰道推进,自会激励各种力量跳出来乘火打劫。 哪怕刘备束手待在代郡观战,就幽州的底蕴来说,眨眼间蹦出十万大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思索着心事,他将地图重新卷好,李孚巡视回来,低声说:“吏士多畏惧大司马威名。” 袁尚就问:“还有什么?” “臣顾虑曹军北上参战,会动摇军心。” 李孚声音很低:“以曹操为人,还有青州之事,他若出兵,冀州士民难安。” “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曹军渡河。” 袁尚嘴上说着,也在思索曹军出现在战场附近的连锁反应。 仅仅是从冀州通行,就会引发乱子,更别说曹操那出了名的军纪。 所以曹军参战,极有可能是负面作用。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曹操真的会全力协助自己围杀、重创黑熊? 不能指望曹军,要借助公孙康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公孙康能不能发动东夷各部的力量,通过商贸,也可能是商人有意吹夸。 东夷各部实力强劲,综合起来不下二十万户。 生活在那种苦寒之地,还能将最蛮勇的东部鲜卑挡在外面,东夷各部的实力不容小觑。 见袁尚拒绝曹军,李孚松了一口气,拿起边上的一卷熊皮说:“主公也歇息歇息。” “我乘车而行,不必管我。” 袁尚是睡不着,只是示意李孚赶紧歇息,后半夜还要行军。 而天亮后,李孚还要去发动巨鹿大姓、豪强出兵。 某些程度上来说,豪强兵动员效率更快,但需要从州郡府库补充器械。 (本章完) 第508章 不足与谋 第508章 不足与谋 长安大学,蔡氏学馆。 再次成婚,却保持单身生活的蔡昭姬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有许多不适应。 总觉得应该去河西,而不是待在长安,终日与士人、学子为伍。 近来让她生出了教授一批女学生的念头,可又有男女大防。 以她现在的年龄与经历,这方面的顾虑少一些。 可教授女学生,那么就要设立一个封闭的校区,避免与男士人接触。 名声不好听,对求学女子不仅仅是社会死亡,对其父母家族来说是一种政治死亡。 所以要推动这件事情,就要有足够的女子教师。 在她构思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名学生到门前:“先生,侍中元常公前来求见韦凉州。” 蔡昭姬略皱眉:“这又为何?” “是曜卿先生命学生特来告知。” 这学生说完拱拱手,不见蔡昭姬有什么反应,就后退转身离去。 蔡昭姬狐疑,但还是起身披上一领粗纱襟衣,引着侍女出门。 摆放文简资料的宽阔大厅内,韦端穿短衣,正擦拭额头汗迹。 原本好端端在这里搬运竹简文档,正整理、重编收集来的竹简,结果钟繇来了。 这里是蔡氏学馆,韦端也不怕对方搞什么让他难堪的事情。 但依旧惊动了蔡睦、袁涣,谁都知道之前韦端带两个儿子、关陇士人袭击了钟繇。 现在大司马远出,钟繇这种脾气大,又没有子嗣顾念的人突然动手复仇也是极有可能的。 钟繇也不想把事情弄的人尽皆知,可之前他怎么邀请,韦端就当没看见。 他也清楚韦端的顾虑,但此刻钟繇实在没办法,只能强闯蔡氏学馆。 厅内,钟繇打眼色,可韦端不为所动,根本不想出去。 还是袁涣主动将厅内的关陇士人、蔡学士人遣退,清空了场地。 见留下的都是熟面孔,钟繇才说:“我得到前线军报,说是大司马已过飞狐口,进入涿郡境内,而刘玄德驻兵代郡平城。” 韦端反应迟缓,袁涣精神一振,神情悚然:“大司马不是去与玄德公会盟?怎么会岔道而行,孤军进入幽州地界?” 韦端也想到了其中存在的危险,左右看一眼:“大司马神武,又与大将军是积年盟好,其中就算有些误解,我想也是能疏通的。何况现在荆州军事危急,大司马岂会……” 说着他也不自信了,或许己方大司马不是去打仗的,可荆州战事不利,河北会不会就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或者乘机下狠手。 但韦端还是不怎么担心黑熊的安危,他的儿子就跟随在左右,可这真没什么危险的。 他终究做过凉州牧,很清楚骑兵想走,步兵是很难追赶的。 即便袁尚这里有足够的骑兵,可只要追击,必然队形拉长,前后失去调度。 那可是追击大司马,有几个人敢卖命死追? 而五千余精锐,这是穷尽幽州,也搜刮不出同等数量、质量的精锐。 这五千精锐手里,最少有五万诸胡性命。 不能用杀人数量来衡量一支精锐的战斗力,但足以说明白这支军队的精神状态,以及对战争的适应性。 见韦端不以为然的样子,钟繇正要说出自己的推测,就听到脚步声,回头看门口那里蔡昭姬引着侍女。 钟繇只是微微颔首,就说:“大司马安危自然不是什么悬疑,而我想的是,好端端的大司马怎么会东出飞狐口?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他必有道理,不得不为之。” 韦端皱眉,这时候袁涣反应过来了,看着钟繇:“元常公是指《爵禄法》?” 所有官吏都在盼望《爵禄法》的颁布,结果去年年底没有发布。年初又接连几次争辩,特意补充细节,越是拖延,上上下下都焦急。 更重要的是,《爵禄法》是通过尚书行台发布的,理论上囊括了幽州,甚至冀州等一切遵奉建安朝廷为正朔的州郡。 大司马连两汉宗室贵戚这些负担都不想要,又怎么可能收揽更多的负担? 跟袁尚闹点冲突,结束盟好关系,也宣布对方为建安朝廷的叛逆。 这样一来,通过尚书行台颁发《爵禄法》就只能将大司马幕府治下的州郡囊括进来,不会让其他人占便宜。 见袁涣猜到,钟繇就说:“河北袁氏若背盟发兵,势必不死不休,会竭尽一切,力求围堵大司马。我以为,幕府治下各军也会调动北上。” “北上?” 韦端也反应过来了,如果开战,飞狐口一定会被袁军堵塞。 那幕府增援主力最佳路线就是走秦直道到五原,向东越过云中,入代郡;偏师肯定是走太原、雁门道,两面夹击代郡,迫使刘备参战。 即便不参战,也要施加压力,使刘备放行。 也就孔融在场时可能摸不清军事轻重问题,在座的哪怕蔡睦之前流浪荆州,也清楚军队运行的基本逻辑。 见众人领会,钟繇就说:“此次,我以为青华卫必然参战。切不可使之专美,我欲号召长安士人从戎,组建义兵北上助战。” 沉默,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虽然前几次战争期间,都准许各县动员义兵协助运输、押解俘虏,可这都是前线主动派发的任务。 参加义兵,是有奖赏。 这次发动长安士人组建义兵,规模肯定不能小,若是折损巨大,该如何交待? 钟繇已经抓住了脉络,可王粲、蔡昭姬、袁涣、韦端以及张松分摊了他对士人的影响力。 没有这些人的支持,这件事情就办不成。 号召五六百士人,组成义兵,对前线不会有什么影响力。 必须组建一支三五千人规模的义兵,以士人的素质,先天就具有极强的成长速度。 他眼睁睁观察这几个人,结果始终没人肯第一个同意。 蔡学会号召门生参加义兵? 韦端会组织关陇士人加入义兵? 他们本就是幕府治下的受益者,真的没必要跟钟繇去冒险。 钟繇手里也有一批士人,以关东四州为主。 这些人若没有特殊的功绩,是很难入仕的,组建义兵是他们目前最快捷径。 门口聆听的蔡昭姬见钟繇竟然是这样的提议,顿时神情不喜。 这场钟繇满怀壮志而来举行的仓促会议,就这样戛然而止。 而对长安的士人,或者三辅各县的军民来说,生活如旧。 他们并不清楚河北正在发生的事情,消息存在大约五天的延迟。 钟繇气恼,最终还是甩袖而去。 出蔡氏学馆,钟繇坐在车上气呼呼,良久才捋顺思路:“他们目光短浅,我却不能如他们这样守株待兔。” 长史杨光驾车,此刻回头来看:“明公,若无各方鼎力支持,我等至多不过能编千人。” “不,还有一个人,我们去见他。” “明公是说张松?” “我们有求战之心,蜀中士人也忧虑安身之所在。且蜀人富庶,多有仆僮、护卫,与之联合,必能成事!” 钟繇语气坚定,他必须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至于王粲那里就不必去看了,去年重阳酒宴后就隐居上林苑,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本章完) 第509章 意外变故 第509章 意外变故 沮鹄来到范阳附近时,立刻就察觉气氛不对。 但范阳城门敞开,他心中狐疑,还是驱车靠近。 不想刚过城门甬道,城门快速闭合,摩擦作响。 沮鹄回头去看面露惊容,再回头就见两侧涌出持矛军士,而背后城楼两侧更是探出一张张持弓弩的人脸。 他想要拔剑,但冲来的矛兵已经贴身,七八枝矛刃抵在他胸膛附近,驾车的御手已被暴力拉扯坠车。 随行骑士也都被矛刃贴身顶着,一个个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沮鹄看到幽州别驾韩珩,顿时就呼喝:“我乃大将军使者,尔等欲反邪!” “我等未反,奉命行事!” 韩珩抬手指着街道:“沮从事,使君正在府中相候。” 见他这一指,矛兵才让开一条通道。 沮鹄多看了几眼韩珩,亲自驾车去州部衙署。 袁熙的幽州州部目前是幽州唯一的州部,但受到刘备的压制,依旧只占着涿郡南部。 可州部就是州部,州吏是从幽州各郡征辟而来。 能应袁熙的征辟,自然是心向袁家的。 沮鹄来时,就见州吏们已经披戴铠甲,这里哪怕是崇尚气力的幽州,州吏装备的依旧是轻便的无袖皮甲。 只有少部分长吏、军事相关的官吏穿戴宽松襦铠、皮铠。 沮鹄被引到内厅,就见袁熙也是一身鎏金明光铠端坐主位:“大将军已有令文在此,你先看了再说其他。” “是。” 沮鹄应下,拿起卫士递来的书信,先是仔细检查防伪,才开始阅读。 信中袁尚表示得到密报,说是博陵崔氏谋反,欲迎大司马袭击邺城。 但奸计已经识破,大将军自然要进行反击。 沮鹄愕然,博陵崔氏哪有那个实力? 倒是清河崔氏有这方面的影响力,崔琰是上党郡守,崔林负责长安商馆的经营。 算上崔氏的部曲、乡党,没有一万人,数千人还是有的。 袁熙等沮鹄放下书信后才说:“大将军已出兵向北,你即刻去见,想来大将军会咨询许多,你做好准备。” “喏,仆告退。” 沮鹄拱手,袁熙也不挽留,目送沮鹄离去。 韩珩这时候凑上来:“使君,何不向此人咨询大司马军情?” “问之无用。” 袁熙语气平静:“按大将军的行事,幽州之众必然与我敌对。我们前后也就三万多人,以大司马的强锐,远不是我们可以截杀的。” 就算侥幸得手摘下大司马的首级,对他袁熙又有什么好处? 手里常备兵马终年不满万人,极限动员也就三万人出头。 而鲜于辅、田豫这些人也极限动员,兵力则接近十万,再加上凑热闹诸胡义从,鲜于辅这里逼急了是可以动员十万大军的,这一直是幽州的战争潜力。 关键就在于这些人动员规模庞大,谁都无法轻易相信他们。 如果击败大司马,以袁熙对袁尚的了解,下一步袁尚肯定会追着鲜于辅、田豫往死里打。 大司马想要一个干净的幽州,大将军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如果手里这点军队提前打残,以后他就只能被动接受邺城方面的安排,失去了议价的资格。 既然不准备率先交战,那问那么详细的情报做什么? 知道的越少,才适合装聋作哑。 反正谁要打头阵就去打,他袁熙没这个爱好。 在对方锋锐状态下交战,袁熙实在是不敢想象,第一轮交锋会是多么惨烈。 不调派精锐骨干力量,普通外围军队根本不敢、也不愿上前交战。 这种军队就是冲上去,也很快会被大司马的精锐劲骑击溃,徒损无益。 可让自己麾下核心力量去打头阵,这是立身之本,没有万全把握,他是真的不想拿去冒险。 见袁熙是这种心态,韩珩也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他虽然有追随袁熙建立一番事业的想法,可袁绍死后,袁谭、袁尚并没有同归于尽,更没有袁熙壮大的机会。 现在各方算起来,袁熙的本钱还不如鲜于辅。 若是抢先动手……伤筋动骨也就罢了,还有一种可怕的结果。 那就是大司马胜利的干净利索,当值冀州、幽州双方齐齐停手。到时候这开战的罪可就稳稳当当戴在袁熙头上了。 袁熙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外姓。 袁尚不亲自来前线,这场战斗很难爆发。 这样又过了一日,黑熊抵达蓟县。 蓟县守将糜芳竟然主动开城,又出城十里相迎。 他不仅仅是渔阳郡守糜竺的弟弟、也是刘备侧室糜夫人的兄长,同时还是刘备一双女儿的亲舅舅。 作为一个平时有些不务正业的舅舅,糜芳与糜夫人感情好,跟两个外甥女关系也好。 两个外甥女留在关中也没受什么委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糜芳说服旧日同僚,主动开城,决定将幽州人卖光。 城外十里处,糜芳顶盔掼甲全副武装,他勒马在路边等候。 自过良乡后,黑熊每日行军三十里,可谓缓慢。 沿途购买、征集粮秣辎重,甚至雇佣了一支千人规模的辅兵。 整个军队在这种慢节奏的行军状态中开始恢复,就连备用袍服都在河边清洗了一遍。 以至于出现在糜芳众人面前的是一支旗帜鲜艳,袍服洁净,又器械精良的精锐模样。 尤其是黑熊的卫队,百余金甲重装骑士结队而行,会给旁观者极大震撼。 而在良乡,黑熊那独特的战车也连夜‘组装’成型,此刻他就坐在车厢顶部的青伞盖下,望着越来越近的糜字战旗。 战车缓缓停下,黑熊起身走车厢内梯道下车,一身重铠在身,他脚步沉健。 糜芳也赶紧下马,上前拱手:“卑职奉节校尉糜芳拜谒大司马!” “不必多礼,我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眼前这样的境况。” 黑熊上前搀扶,展臂指向车厢:“车内说话。” “是。” 糜芳欣然答应,跟着黑熊进入车厢,彼此坐定后黑熊抬手摘下面具,也将准备好的一叠书信递给糜芳:“这是她们托我捎来的家书,还要劳烦将军代我转发。” 糜芳还在观察车厢内的布置,心中痒痒,也很想给自己弄这么大一个车。 这种车的好处他立刻就想到了,外出游玩踏青时,车厢里嬉戏会非常的方便。 糜芳接住信,见两封是给自己的,其他还有给妹妹、兄长与刘备的,甚至姐妹俩还给甘夫人也写信了。 目前刘备并没有重新确立新的正室夫人,甘夫人与糜夫人并列侧室。 今年生活稳定,一个冬天的努力,甘夫人、糜夫人还有一位妾室也都受孕。 但糜芳对此并不担忧,未来时间还很长,有两个外甥女照应,妹妹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 再说了现在形势明朗,妹妹不想受气,自己跟着去关中也不错。 关中禁商,这才说明生意很好做,能做大生意。 带着急切心情,糜芳阅读自己的那两份家书,看完后露出傻笑,又反复看着上面俊秀金简书:“好啊,她们母亲挂念不已,现在见了家书也会欣喜的。” 郑重收好家书,糜芳敛容:“大司马,据仆所知,幽州有贼臣欲在会盟之际谋刺,玄德公略有察觉,又不忍严惩,这才走居庸口西入代地,就是想汇聚云长、翼德,制衡彼辈,施行规劝。” 见黑熊神态平静,糜芳自嘲笑了笑:“蓟县乃一州首县,非我能专制。还请大司马调派精骑入城,以助我控制驻军。” “我也猜到一些,事不宜迟,那立刻入城。” 黑熊思索前后,也笑了笑:“或许玄德公向我派出了使者,但可能被贼臣截杀。蓟县是他立身之本,有我在,不会有什么意外。” 糜芳这时候又说:“务必要精锐,还要警惕。” “太史文恭如何?” “那这自然是最好的!” 糜芳立刻张嘴露笑,那点担忧立刻一扫而空。 他是不敢待在城里迎接黑熊,真怕自己在城头被左右同僚砍死。 蓟县很大,镇北将军府衙也相对坚固,有更精锐的老兵守御,叛军是没有理由进攻城内镇北将军府衙的。 只要迅速夺取城门,控制军营,城内大姓、豪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只要太史文恭出现,糜芳也很好奇幽州人敢不敢主动发难。 (本章完) 第510章 摧枯拉朽 第510章 摧枯拉朽 蓟县,也可以称之为幽州城。 南门,城楼上守将田琰望着渐渐靠近的百余金甲重装骑士,当首一人骑乘披甲独角高头大马,方天戟就那么拖在地上。 而身边一个雄壮骑士高举战旗,是‘琅琊太史文恭’六个字。 田琰不由深吸一口气,见身边士仁神情惊惧:“此人不过虚名而已,何足畏惧?” 士仁神情懊恼:“我就知道,糜芳会将我等尽数卖给大司马!放他出城,他不会给我们机会的。” “难道现在还能回头?” 田琰反问,同僚之间也都串连过了,军队已经调集,糜芳留在城上的部曲也被他们缴械。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士仁听了不言语,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息。 返回家乡最不好的一点就在这里,在外州还能坚持底线,而在家乡,处处是亲友旧交,想要坚守原则底线,实在是太难了。 田琰则望着视线远处已经出现的糜芳,就说:“玄德公在外,他却迎大司马入城,如此背主贰臣,可恨不能亲手射杀!” 士仁不语,望着金甲骑士缓缓靠近。 城门外还有一队拄着矛戟列队的军士,原本是想诓骗糜芳或对方大将入城时负责断后路。 此刻这支二三十人的持矛小队中的一人承受不住压力,转身就往城门里跑,顷刻间带动数人。 余下人见状纷纷追随奔入城中,而这个时候金甲骑士发动冲锋。 城门也在缓缓闭合,城头之上田琰还想着指责、问罪一番再理直气壮发令射击。 此刻他拔剑斜指:“发!发箭!” 没有什么齐射,弓弩箭矢先后发射,或从正面,或从侧面射到金甲骑士队列。 士仁仔细观察,就见只有极少箭矢射在对方铠甲、马铠上,还多是正面射击。 没有一骑落马,几乎保持着轻驰加速的冲锋状态,顺着城门口子鱼贯冲奔而入。 城门甬道内持矛步兵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披铠阴干骏马的强力冲击,吕布冲在最前,直接凿穿。 后续跟随的傀儡骑士持矛冲锋,矛刃对着甬道内两侧拥挤的守军,仿佛逆鳞刀刃组成的长蛇穿刮,每次都能精准命中。 不等后续傀儡骑士入城,埋伏在甬道内的守军就被骑矛扎死、铁戟刮死。 士仁猛地转身去看城内,见太史文恭策马顺着马道斜坡朝城楼冲杀,顿时双目瞪圆惊骇不已:“左右!快射杀敌将!” 他呼喊过来七八个弓手,人人俯身对着斜下方坡道拉满弓,几乎不分先后抵近射击,距离太史文恭不到五步距离! 然而只有两枚箭矢钉在吕布身上,丝毫不影响吕布的冲杀。 更让士仁绝望的是,他明明看三四枝箭矢残影撞在太史文恭盔顶侧面,结果对方只是脑袋晃了晃,皆未能洞穿。 更绝望的是一支箭射穿头盔后的护项甲片层,但未能深入,应该是被头盔下的盆领结构挡住了这必杀一箭。 不等弓手第二轮射击,吕布已冲杀到城楼处,借着上升马力速度不减,一戟扎在田琰脊背。 前冲的马力依旧不减,田琰被冲倒身子下坠,吕布这才拔出戟,控马转向劈斩、冲撞其他人影。 而在城外糜芳的视线里,就是‘太史文恭冲锋了’,不到两个呼吸冲入城内,又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对方持戟跃马冲杀于城楼附近。 糜芳目力不错,还看到太史文恭护项上插着一支箭。 城楼附近战斗很快结束,城门重新大开。 紧接着张辽督率百余亲骑入城,糜芳紧随左右负责带路,他们后面是青旗骑士营。 张辽堵住军营,糜芳出面安抚营兵,同时派人驰马街道之上呼喝,执行宵禁。 未几,黑熊来到蓟县城门处。 他先是近距离观察了吕布脖子背面被射穿甲片,开孔变形的甲片正缓缓恢复。 但黑熊清楚,甲片的记忆性能恢复大致平整,但裂口处的痕迹不会弥合。 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让甲片裂缝弥合。 站在黑熊身后的法正,也是第一次知道天下骁骑作战时的英姿。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事情,感觉战斗过程过于简单。 就是冲进去,杀人,完事。 黑熊研究破损甲片后,又控制典韦、高顺这两个佩戴面甲的头目上前装模作样研究。 最后吕布摸了摸护颈甲片,重新戴好头盔,将染血的白丝手套脱下装入腰间皮盒,又取出一副白手套重新戴好。 法正这时候忍不住靠近感慨:“君上,燕人果劲,不可小觑呀。” “不,这里最强的不是幽州边军,公孙瓒时幽州边军就不行了。” 黑熊抬手指着东北方向:“据我了解东夷更强,这才是我眼中的国家大患。” 从始到终,幽州豪桀就不是他眼中的敌手,这些人有绝对的骑兵优势,却能被袁氏压着,就证明这些人不配掌握机会。 谈话间,张辽的使者快马到附近,一跃下马前冲四五步单膝跪地抱拳,亢声:“报!城内已肃清!” “入城吧。” 黑熊转身就走向自己的战车,小县邑城门宽度有限,他的战车可能会卡住。 蓟县是幽州的治所,城邑庞大,别说一辆战车,两辆战车并行都能进去。 很快黑熊登上城楼,尸体都已被拖走,只留下四处泼洒、涌溅的血迹。 他左右观察,见远近地势开阔,河流走向平缓,沟渠、道路纵横,就说:“此城孤悬于平处,无险可守。” 公孙瓒当年不守蓟县而是筑造易京,就在于新城依着易水建造,具有很好的军事用途。 法正远眺南方:“君上无意分兵防守易水?” “不防,我帮刘玄德守几日蓟县,就向居庸口进发。据城而守,非我擅长。” 黑熊语气略慵懒:“我倒是希望明日天亮时,袁尚能用十万大军将我层层围困在此。这样的话,能省去我许多时间。” 今年关中事情还很多,今年菊酒宴不准备邀请士人领袖和官吏代表,他准备选有功吏士、工匠技艺优秀者、技艺流程改进者,以及擅长种地,擅长教授农艺的农人赴宴。 没有什么文化人,弄一批军、工、农代表即可。 法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夜之间十万大军包围蓟县,袁尚怎么可能有这个动员力? 即便冀州、幽州上下齐心,一起调兵来蓟县。 军队集结也是分进合击,不可能有军队单独行动。 必然是最精锐的野战军队先抵达蓟县,牵制城内守军后,其他二流、三流军队才会靠近,抓紧时间进行土木作业。 开挖堑壕,铺埋栅栏,搭建鹿角。 然后层层推进,用一道道不断向内压缩的土木工事来围困蓟县。 这些年大家打仗围城都是这种战术,论攻坚能力,已经比不上汉末时平黄巾军的汉军。 说真的,黑熊很想打一场防守战。 将企图靠断水、断粮将他困死的敌军给困死……这应该会很有趣。 再看附近地形,的确很适合骑兵发挥。 可只能击败对方,无法全歼。 全歼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尽可能成建制的抓俘虏。 唯有大同盆地,才能用较少的兵力完成全歼。 关中各行各业的发展,迫切需求大量成本低廉的奴隶。 有袁尚、刘备在侧,东胡不好抓,更不可能去抓东夷。 没办法,只能来河北抓。 (本章完) 第511章 插翅难逃 第511章 插翅难逃 “我军出邺城时先行一百二十里,次日入夜又行百里。第三日全军昼夜兼程,行一百五十里,昨日行军百二十里,全军在此集结、休整。” 常山真定,沮鹄聆听同僚讲述的行军过程,沮鹄心中估算,四天急行军从邺城抵达真定,行军总路程约五百里。 这个速度对中军精锐来说已经算是克制了,这也没办法,最初两天军队是昼伏夜出,要避免惊动邺城周围的关中耳目。 远离邺城后,士兵因为昼伏夜出行军而疲劳,来不及休息太多,又只能强撑着行军。 算起来的话,昨天最后行军的那一百里路程,已经是中军最后的一口气。 此刻的中军必须休整,等待郡国兵、豪强兵加入。 河北虽然广袤平坦又开阔,可冀州、幽州之间河流水网形成了大片的沼泽、湿地,真正适合大规模行军的反而是太行山东部,地势较高的常山、巨鹿一线。 后续主力会向真定汇聚,偏军向东部河间集结。 再过最少十天时间,军队才能算集结完毕。 中军主力在真定,偏军在河间,河间北部的涿郡范阳算一个集结点。 沮鹄心中估算兵力调配之际,李孚引着几名骑士来见他,火把照耀,时明时暗让李孚神情也显得朦胧、冷峻。 “大将军相召。” 李孚简单传一句话,沮鹄与其他几个同僚拱手道别,也抓住李孚带来的备用马,抓着马鞍矫健上马。 打马离开行七八里,李孚在前放慢马速,几个护卫骑士识趣举着火把去前后警戒。 李孚就问:“现在大司马应在何处?” “蓟县附近,我离开时大司马从良乡启程,今夜若无意外,会宿营蓟县。” 沮鹄又急忙补充:“大司马对幽州之士颇为警惕,也可能是不想冒犯玄德公。故良乡县吏民再三相邀,大司马拒绝入城,在城郊扎营过夜。蓟县乃玄德公本城,又有心腹之士镇守,想来大司马也不会入蓟县。” 李孚听了皱眉:“这么说如今我军与大司马相距六百里路,他行军过于神速,可是轻装?” “是,除却必要铠甲器械外,大司马随军只带十五日粮秣。并有两营车兵,夜间吏士环车结营,吏士多裹着毡毯、皮裘与牛马依偎过夜。” 沮鹄耐心解释:“因此大司马行军省去了早晚建造营垒与拔营的时间,轻易可日行百里,路途良好,可日行百五十里。但比之大司马严冬征伐诸胡时,还是慢了些。” “这……若是如此,我军追之不及。” 李孚神色难看,黑夜下倒也看不清楚,又说:“若按着现在这样的速度,等我军追到蓟县,那大司马早已过居庸口。” 沮鹄听了不言语,他可想不到有什么好用的小妙招。 一些事情是很明确的,中军不到前线,袁熙的范阳兵是不可能主动袭击的。 哪怕昨天袁熙与黑熊就相距百里路程,但袁熙就是不敢动手。 这也不是袁熙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后续援军距离遥远,袁熙压上去后若没有强援接应,那压上去简单,想要退下来可就难了。 焦触这帮人考虑只是单纯的军事奇袭,袁熙考虑的方方面面可就多了,这些都是顾虑。 没有三倍的人数优势,袁熙是不敢主动出兵的。 同时还要有三倍的接应兵力,否则袁熙抵达、接触后是不敢全力猛攻的,最多也就是缠住对方,降低对方的行军效率,为中军抵达战场争取时间。 可问题很明显,袁熙这里动员可战之兵,也就黑熊的两倍多。 最为让袁熙顾虑的是他没有那种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强力援军。一万人冲上去,没有后继兵力接应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反吃掉。 大司马征伐诸胡时,没少歼灭诸万骑规模的零散主力。 一万人战败,尽数力战而死,勉强也能接受。 最可怕的是军吏头目被杀,对方整编士卒,十几天后就变成了对方的七八千大军。 仿佛征讨诸胡时那样边打边扩军,这样的话,袁熙死的毫无意义,反倒会给中军增添极大的阻力。 所以袁熙勒兵不动,反而也是一种智慧的选择。 既然袁熙做了智慧的选择,现在逼迫袁熙奔袭追击,即丧失了最初以静制动的优势,反而会以疲倦状态接战,这无疑增大了袁熙战败的风险。 李孚、沮鹄简单讨论几句,没找到可以迟滞对方行军的办法。 只能继续赶路,不多时进入真定县邑,径直来到县府。 县府已被征用,岗哨增多,处处路口燃烧营火。 县府后院的二层台阁中,袁尚看到沮鹄就直接:“大司马可知晓我军行举?” “臣不知,只是臣感觉大司马应该是察觉了一些不妥,不想让臣难做,故放臣归来。” 沮鹄跪坐,耐心解释说:“大司马出飞狐口时道路险阻,全军吏士奋命跋涉,这才快速通过。后到良乡县时,担忧军士疲惫之事被幽州人知晓,故宿营城外。天明后,立刻就向蓟县开拔,并差遣臣南下。” 李孚斜眼来看,刚才沮鹄可跟他没说这些。 紧接着沮鹄又说:“于臣看来,大司马今夜若抵达蓟县,势必士马疲倦,实属强弩之末。其中军虽然精锐,但走飞狐道以来就难休整,非休整三五日不可。” “三五日?” 袁尚起身呢喃一声,又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出飞狐口时,就已全军疲怠?” “是,以常理度之,本就该是如此。” 沮鹄也是放低声音:“臣不知河北竟然生出这样的变化,故不曾上报,臣有罪。” “罪不在你,我也是突然改变主意。” 袁尚摆手示意,依旧沉眉不展:“三五日的时间,按着行程,也该你回去了……你若不去,他必生疑。” 沮鹄没有情绪波动,李孚则站起来拱手:“主公,以大司马之敏锐,恐怕明后两日就能察觉有变。明日我军分兵截断五阮关、飞狐口,关中使者不能通行,三天后大司马自会知晓退路已断。这时候沮君去与不去,又有什么意义?” 见袁尚点头,李孚就说:“切不可放纵大司马过居庸口,若是入代地,刘玄德乃刚烈之主,若见大司马,必然动摇,与之合兵。因而臣以为,当即刻遣使幽州,督促彼辈拦截、缠住大司马。待我大军抵达,层层围困,大司马插翅难逃。” 见袁尚沉思,李孚补充说:“范阳之兵不可再观望,当督促北上,与幽州兵联合,围大司马于蓟县。” “蓟县西北多山,利于扎营结寨。” 沮鹄也站起来补充,袁尚立刻就说:“可,就这么做吧。”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河北没有退路,他也没有。 (本章完) 第512章 志趣不合 第512章 志趣不合 蓟县,午后,城西北几十里外。 道路侧旁,水边上。 水(累)就是桑干河,田豫正牵着白马在河畔洗马。 他铠甲丢在岸上,裤腿挽起,很认真刷洗马身。 马儿也很是享受,任由田豫上下其手。 急促马蹄声从东南而来,田豫只是扭头瞥一眼,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岸上十几名骑士纷纷上马,善射的一些人则取弓箭准备进行步射。 很快东南方向来的骑士出现在视野,见是自己人,田豫的随从才放下警备。 田豫也上岸,坐在一方不大不小的石头上:“蓟县如何了?” “果如明公所料,大司马策反守将糜芳,杀校尉田琰夺蓟县。” 使者简单描述,又说:“蓟县各门封闭,仆从外看,可见城中有烟火升起。城外庄园、田园有率仆僮出逃者,多说大司马追查从田琰叛乱者。彼刑法严峻,民多畏之。” 田豫听了沉吟,对身边几个人说:“大司马过飞狐口过于神速,倒也合乎道理。他用兵向来迅捷,今入蓟县,这是要休缓吏士。” 其中一人听了懊悔:“我等若早来一日,正好击他。” “我们从代郡疾驰至此,士马疲敝,人手不足,纵然设伏袭击也难成事。” 田豫思索前后:“此贼得了落脚地,但也惹怒玄德公。现在要做三件事情,第一飞马通报玄德公,其次号召本州豪杰抵御大司马侵攻,这第三就是与大将军取得联系。” 周围人听着,也没什么好补充的。 蓟县已经被夺走,不管过程具体是怎样的,总之见血了。 双方彼此有明显的警惕,他们再冲上去已经失去了暴起发难的突然性和伪装。 田豫选派周围人分别执行任务,他又派出第二波人向周围郡县征发兵力。 蓟县周围人力是有数的,大多数人站队时态度比较稳定。 他拉过来,总好过被大司马裹挟、欺诈、 反正对方袭夺蓟县城,已经在道义上有些站不住脚,正好假借镇北将军府的名义问责,并动员军队。 在袁尚军队抵达前,又或者刘备正式明确表态前,田豫不准备亲自上台。 上台简单,台上固然万众瞩目,可想要下台就难了。 此刻蓟县城内,黑熊正与糜芳饮茶。 糜芳神情不安,焦虑,黑熊见此就说:“将军难道还想不明白,若非太史文恭,昨日将军已然身死。彼辈先是虚以逶迤,假意奉承,诓骗将军出城后就发兵夺门。这一切只能怪我与玄德公关系良好,偏偏幽州人又无法理解你我两家这份信赖、情谊。” “诚如大司马所言,只是末将顾虑玄德公问责。” 糜芳神情讷讷:“再者,末将的兄长素来严苛,玄德公这里好说话,家中兄长不好交待。” 黑熊听了笑了笑,就问:“镇北将军府的守尉是何人?” “是义阳人魏延魏文长,留守从事是颍川袁綝。” “原来是他,昔年博望坡一战时,我也见过魏延。” 黑熊想了想就说:“蓟县对将军来说已是是非之地,我已大力整肃城内从叛之人,所得财货、仆僮甚多。财货我直取一半,一半入府库归镇北将军调用。这仆僮中的工匠我要尽数抽走,汇合我之前所编的辅兵,我想组建一支大约四千人的辎重辅兵。将我想邀请将军助我统率这支辅兵,待见到玄德公,我会当面为将军陈情。” 糜芳没有急着答应,虽然感情上可以接受这个安排,可急着答应又有些放不下这个脸面。 见他思索,黑熊又说:“余下之仆僮皆是身强力壮的,或者是武士。我欲强力整饬编为一军,交由魏文长节制。这样我离去后,蓟县也能自守。” 不能相信其他幽州军队,更不能相信冀州军队。自己也不可能带着刘备核心团队的家眷行军,必须增强魏延手里的兵力。 糜芳皱眉,总觉得魏延不配。 可他又不想留在这里面对糜竺的喝斥,刘备那里好说话,再说了他出城迎接黑熊不存在多大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控制住田琰,导致这些人夺门,进而爆发战斗。 死的是幽州有名的一个校尉,这件事情就很不好交待。 自己留着,反而会让刘备为难。 若是跟着走,完全可以把责任撇干净。 可想到魏延可能一举会拥有四五千左右的强力部曲改编而来的军队,他真的有些不舒服。 不是他多么在意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他也清楚这是应急的措施,等刘备回来,这支军队大概率要解散,只留下一部分可靠的人。 黑熊用蛮横手段解决了城内的大姓、豪桀,夺取了他们的宅邸、钱财和城内仆僮、护卫;可城外的庄园、田产、牧场、矿场之类的盈利资产依旧握在那些家族手里。 家族成员没有死绝,未来刘备回来,残存的家族子弟还会来讨要城内的资产、仆僮之类。 但魏延节制四五千人规模的军队,这个履历也很重要,干得好,以后自然能快速提拔。 看着魏延这种年轻人获得机遇,糜芳本能的不高兴。 因而面色为难,还是答应下来:“是,末将稍后去府内通告魏延、袁綝二人。” “嗯,你让魏延选派百余人来军营,我会让他们协同参与整编。这个过程难免会有些死伤,务必要与他说明白。” 黑熊说罢取出一封盖了自己大司马印的公文推到桌子对面的糜芳面前:“这是我的公文,拿给魏延看。另外还有一些蜀锦、珍珠之类,将军一并送到府内,由玄德公二位夫人分配。” “是。” 糜芳郑重拱手,不由想到了刘备。 他家资助刘备十分厚重,可刘备这里总是遭遇各种打击。 哪怕现在坐领幽州东六郡,但将军府财政,与个人私产依旧十分紧张。 蜀锦这种东西,刘备也不是抠搜自己单独使用的,但往往都是先给兄弟、合作伙伴,最后才给妻妾、亲戚。 特别是在刘备这里,糜芳有一种被看不起的轻视感。 仿佛刘备眼中,自己一家这样舍命相随、送数千仆僮、大量财物的行为,就跟功狗一样。 所以这些年糜芳心中始终不是很愉快,本质上作为一个浪荡子,从来不缺钱,钱是他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 就他家投入的财力,搁到灵帝时期,他兄弟两个完全可以历任九卿、三公,将朝廷内显赫官位轮流做一遍! 一边钱做官,一边做官挣钱,两不耽误,既有名利,还有权力。 可刘备这里呢,兄长那里始终被简雍压着,又被孙乾、徐庶后来居上压着。 自己这边,再过几年,可能还不如魏延、陈到。 再看看大司马,虽然与两个外甥女还未订婚,但相隔那么远来,就是蜀锦、珍珠之类的宝玩珍物,实在是没法比。 换成刘备,永远都是兄弟、臣属先用,有多余的,哪怕自己舍不得用,也要卖掉换成养军的钱粮。 日子始终苦巴巴的,糜芳受的够够的。 现在也好,借此机会跳走,不看刘备、兄长的脸色比什么都好。 (本章完) 第513章 断绝退路 第513章 断绝退路 蓟县城内,军营。 仅仅过去三天,军营内接受操练的各家仆僮、武士已经能站队列。 他们本身就有军事素养,对军事训练并不陌生。 魏延来军营时,就见军营校场两侧栏杆上吊着近百具尸体,除了苍蝇纠缠不散外,他还看到地上有漏下来的白蛆。 他抬手抓住披风一角遮住口鼻,紧皱眉头隔着栅栏观看校场上列队操训的仆从辅兵。 心中不安,不时抬眉斜着去看四五十步挂成一排的干尸。 他对跟在身边的袁綝说:“大司马用刑太严,此军恐怕会生出变故。” 在前领路的高俊听了驻步,转身对魏延说:“将军此言不妥,这里悬挂的只有十七具犯令营兵,余下皆是从田琰叛乱的豪桀及其子弟。” 见魏延思索,高俊就说:“他们入营时,从叛豪桀三人一组,选新兵百人,授棍棒使殴杀叛臣。其中十三人不从,便被监军射杀,又有四人乘夜欲逃,被巡夜军士格杀。” 魏延听闻后放下斗篷,袁綝则脸色大变。 魏延扭头怔怔望着校场上的新兵吏士,追问:“还做了什么?” “入选营中的吏士皆无妻室,入营后百人一队,由他们自行推选十位什长。” 高俊说着抬起左臂直直指着栅栏上吊着的尸体:“这些豪桀的妻女妾室,则分给这些什长。现在每个百人队配有一名百人督,一名书佐以及两名队官、队副,另百人督还有卫士四人。等营务正常,将军就可差遣人手接任。为熟悉营务,每个百人队还需将军委派两到三人。” 魏延听着连连点头,旁边袁綝边走边回头去看那些悬挂的死尸。 营中吏士入营时就已经染了豪桀的血,现在骨干又都分配了查抄的豪桀女眷。 现在这支军队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属于那种跑出蓟县,就会被豪桀联军狩猎、围杀的待遇。 魏延跟随入内,高俊引着魏延登上检阅木台。 魏延左右看不到其他负责的人,略感到有些惊奇:“莫非是高督将监管此营?” “正是,蒙受君上器重,特使我全领营务。” 高俊说着露出丝丝笑容又赶紧收敛情绪一副刻板模样,魏延看着高俊没有胡须的脸,顿时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挫折感。 随即他环视各处,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也是暗暗握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袁綝年龄比魏延稍小一些,但也即将满三十岁。 看着二十一二岁模样的高俊,也是生出许多念头。 但想到大司马的飞腾、壮大速度,如高俊这样从行伍简拔的校尉、督将必然会有很多。 虽说很多人的才能品行配不上现在的地位,可他们还年轻,有足够学习、成长的机会。 高俊也不想与他们讨论自己年岁问题,取出一副线状书册递给魏延:“魏将军,这是营中操典。这是君上授意,准许将军观看到日暮。” “哦?这难道是大司马的练兵之法?” 魏延双手接住,没有翻阅,而是沉声询问,神情间却满是踌躇。 边上袁綝的神情也变了,但也只能克制。 见魏延这样问,高俊一笑:“此物也不算机密,将军但看无妨。若是不看,今后接掌这营吏士难免会出疏漏。” 魏延本就很想看,又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此刻就对边上袁綝说:“事急从权。” “唯有如此了。” 袁綝面有苦色,现在看了人家的练兵法,对魏延这种自矜的人来说,以后见到大司马注定要低声说话。 至于怎么向刘备交待……要交待也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能守住蓟县。 黑熊不可能分兵守城,更不可能带着他们一起向代郡转移。只要镇北将军幕府还控制着蓟县,那许多中立的人依旧会保持顺服。 城北一处豪宅,黑熊引着吕布步行巡视,随机检查。 查抄豪桀的宅邸自然充为军用,现在军队分散城中各处豪宅、大宅里休养。 这三天里除了必要的执勤工作外,黑熊将城外斥候也都撤了回来。 不管是人还是牛马,都在吃喝养膘。 随行车营里的技术力量则带着城内征发的民壮或在城墙上增修防御架构,或者拆毁屋舍搜集材料,用来制造守城的器械。 就连威力较小的霹雳车都已开始制造,就攻城方的准备时间来说,他们不可能拥有多么精良、充足的复杂大型攻城器械。 也就不存在霹雳车对射的场面,因此这些简陋的霹雳车用来抛掷小块的石头,如散弹那样。 同时也能投放特制的毒烟球、浇油火球,这种东西杀伤力有限,却能很好的干预攻城方的进攻节奏,给攻城军队里的摸鱼小能手制造摸鱼的机会。 对蓟县防守一事,黑熊是充满信心的。 袁军来的突然,幽州兵也是类似,他们都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 蓟县这么大,攻城器械少了不顶用。 多的话,以他们的运力来说,以及现在的战术目标来说,都是累赘。 城内隐患已经被他清除,变害为宝重新整编后化为助力,只要撑过最初的意志煎熬这一关,魏延就能长期守下去。 也不需要他守多久,拖到年底,也就完事了。 不管是自己战胜冀州兵、幽州兵,还是刘备返回,都将解除蓟县的围困。 如果自己吸引了绝大多数精锐主力的情况下,魏延却守不住蓟县,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打仗这种事情,既然拿了筹码坐在桌子上,就要有带着家人天台一跃的觉悟。 很快他巡视到一处庭院,庭院门口当值的卫士立刻站直腰背,略有喧哗的庭院立刻安静下来。 黑熊只是隔着面具看了眼那个卫兵,也就进入了庭院。 庭院内十几个士兵穿着单衣正在晒太阳,此刻也都起身站成两排,还有人不忘拍打屁股上的尘土。 庭院角落的菜圃边上几个士兵就站在木盆前,盆里是摘下的青菜,类似原始的小白菜。 黑熊左右看一眼,就问:“休养的如何?” 站在前面的什长一笑:“君上,仆等就是想女人,也想酒肉。” “开始想女人,看来你们也休养好了,今晚加餐吃肉。” 黑熊说着余光察觉本队的队官一脸瞌睡从屋内小跑出来,他也不觉得奇怪,夜里当值是最累的。 就对跑来的队官说:“好生安抚吏士,我想的是九月九返回甘泉山上畅饮菊酒。这战能不能打起来,能打的多快,要看敌人的勇气。我和你们一样,也想早点回家。” “喏!” 队官扯着嗓子应答,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 “继续休息。” 黑熊说着摆臂示意他们不要送,队官还是引着士兵送到到门口。 旁边几个庭院里的士兵已经惊动,纷纷挤在门口,或趴在墙上露出一个脑袋。 黑熊展臂与他们算是打了招呼,不多时离开这个豪宅,去下一个驻屯点。 (本章完) 第514章 分道扬镳 第514章 分道扬镳 代郡,平城东郊。 刘备邀请鲜于辅出营狩猎,外围骑士驱赶兽群,合围到一处丘陵处。 刘备穿戴窄袖箭衣,头戴干练皮弁,乘马立在丘陵高处,左手抓着弓臂并用手指压着箭矢。 右手抬起遮在眉眶,正眯眼仔细观察各处猎物的动静。 七月初草木茂盛,别说低矮的野猪,就是狍子、麋鹿、黄羊之类隐匿灌木草丛之间,是很难发现的。 鲜于辅也是类似的打扮,他率先发现一处异动,当即驱马走下山坡,配属的几名亲骑左右散开配合狩猎。 刘备也察觉一处,正要策马下山追猎。 这时候余光察觉对面山坡上出现几名骑士,看那黑马、雄壮模样相隔百余步,刘备就认出是张飞。 张飞驻马坡上左右观察,与刘备对视片刻,就扭头去找鲜于辅。 “不好!” 刘备见张飞策马下山,当即驱马调转马头去鲜于辅那里。 鲜于辅已惊动猎物,是一对结伴的麋鹿,此刻蹦蹦跳跳窜逃。 鲜于辅跟在后面不疾不徐,消耗麋鹿的体力,左右骑从则不时加速去遮挡麋鹿的逃跑方向,不使麋鹿逃入山野深处。 “狗贼!” 鲜于辅听到背后呼喝,猛地扭头就见张飞持矛策马狂奔而来,鲜于辅当即狠踹马腹,人在马上扭腰转身正要回身射击。 可看到后面跟着的刘备,当即放低箭头,一箭射出却被张飞一矛挑飞。 “翼德住手!” 刘备呼喊,他左右随行的骁骑马快,已冲到张飞左右,但不敢贸然阻拦。 这么快的马速,谁跌落下来最轻也要躺半个月。 而鲜于辅左右骑从持矛返身,都是幽州骁猛骑士,也不怕张飞。 张飞左右亲骑也是挺矛加速,伴随张飞一起冲撞在一起。 顷刻间张飞挑落一人,三名亲骑挑翻两人,也有两名被挑落。 马匹撞在一起,张飞转身横矛将最后一名鲜于辅的随骑打落。 而这时候鲜于辅已纵马冲到山梁,张弓瞄着张飞:“翼德将军这是何意!” “你这乱臣贼子,竟敢谋逆行刺大司马!” 张飞持矛斜指,瞪着眼睛:“害我大哥难做好人!” 见张飞首次挑明,鲜于辅大喝:“他假冒宗室,名为匡扶汉室,实乃汉贼!先帝殉国,就因他轻犯许都,迫使曹操加害至尊!” “大司马何时自称宗室?” 张飞质问,又大声谩骂:“前番害了公孙伯圭,今日又要害我大哥与大司马反目结仇,你究竟是何用心!” 刘备这时候也靠近,鲜于辅这才放下弓箭,高声质问:“玄德公,大司马可曾假冒宗室?” 刘备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鲜于辅,这时候外围警戒的骑士已开始向这里汇聚。 随刘备而来的几名骑士也下马开始救治张飞的亲兵,张飞指着鲜于辅:“大司马何时自称宗室,我怎么不知?” “他假冒陈王之后,天下谁人不知!” “哼!大司马受封梁侯,不曾建立家庙,更不曾供奉陈王,谈何冒充!” 张飞持矛斜举瞄着鲜于辅:“休说再掰扯大司马,我就问你,大司马征讨诸胡安定边郡,你为一己之私害幽州士民陷入水火之中,良心安否!” “黑贼尊崇黄天实乃篡汉贼子!” 鲜于辅根本不听张飞言语,也在怒喝:“这贼目无社稷不敬先贤,倚仗邪术蛊惑无知小民,纵暴兵凌虐士民迫害衣冠!天下有德之士莫不愤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他根本听不清,也不想听张飞叫骂什么。怒气沸腾之际,也顾不得什么,只觉得张飞面目可憎,当即双臂充满力量,弓拉满弦,一箭射出。 张飞持矛击打却没能击中,箭矢正中胸口,撞的他身子一晃,箭矢被护心镜蹦飞,从刘备眼前闪过,呈现一道残影。 刘备猛地扭头去看张飞,见他无碍,当即抬手指着鲜于辅:“快走,这回我不杀你!” 鲜于辅看一眼刘备、张飞等人附近跌落马下重伤,勉强坐起来或拄着矛杆站起来的亲兵,当即长叹一声,调转马头就走。 张飞要去追,却被刘备抓住披风,就放低声音:“大哥,事已至此已成仇家,哪能放纵!” “让他走,他不走,大司马难以成事。” 刘备又看鲜于辅的受伤亲兵:“此我等之事,汝等安心治伤。” 又看一眼张飞,张飞会意,驱马与刘备返回设立帷幕之处。 一路无语,张飞也清楚要等刘备消消气。 帷幕内,孙乾、徐庶正一起下棋,见刘备面色阴沉进来,很不顺气,拔剑将插在地上遮阴的树枝削去一层顶盖。 随后掷剑于地,剑刃没入数寸,剑柄震颤。 徐庶、孙乾互看一眼,都放下手里棋子,起身束手立在一边。 张飞则抬手摸胸口凹陷的护心镜,刘备见了无奈一叹,就问:“翼德如何得知我与鲜于辅出营游猎?” “我出营散心,见有骑士封锁此处,见是中军人马,就顺着来了。” 刘备挤出笑容:“那翼德又是怎么突然想要出营散心的呢?” “营中待的闷了,就想外出散心。” 张飞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梗着脖子:“大哥是想问子龙还是二哥?不干他们的事儿,你也见了,鲜于辅敢向我射箭,眼中分明就没有大哥。来日时机有变,他肯定会做出大哥不敢想的事情。” 徐庶、孙乾这才注意到张飞胸前护心镜的变化,徐庶脸色一变,当即进言:“主公,幽州英杰果决善断,参合陂营垒不甚坚固,还请主公移屯平城。” 孙乾也说:“正是,此事不可拖延,否则平城生变,居庸口被叛军截断,我等将成无根之木。” 刘备点头,对徐庶说:“军师立刻传令云长,命他即刻入屯平城,随后我与翼德一起行军。” 必须把张飞盯住,张飞白白受了这一箭,真让张飞单人回营,肯定会带兵追杀鲜于辅。 可能参合陂大营内就会爆发血战,关羽、赵云一个拉偏架,一个配合张飞夹击,必然会将鲜于辅部众全歼。 不是不能杀,只是不能这么杀。 徐庶转身去制备军书,刘备又看张飞:“你不问你今日怎么来的,我也给你透个底,这次会盟,是大司马给我的选择,也是给幽州人的一次选择。现在看来,河北人也想入局。如果大司马被拖住,年内无法返回关中,那么荆州丢失,益州也就不远了。” 张飞稍稍换了几口气,狐疑看刘备:“大哥难道早就清楚?” “不清楚,我也是过居庸口后察觉。” 刘备看向走来的徐庶:“军师已派人密报大司马,但没有回信。或许大司马也派遣使者来见我,却被人劫杀。” 对方有没有派人来询问,刘备不清楚,他是真的派人去解释了。 张飞眼睛一转,突然就问:“大哥,你说鲜卑人会不会从云中支援大司马时突然反戈,配合叛军袭击大司马?” 距离代郡最近的是步度根,步度根的大本营在云中周边。 至于鲜于辅这些人与鲜卑人的关系,这是不需要考据的,这些边郡豪强发家、壮大的过程里,诸胡扮演着关键角色。 刘备眯眼,思考鲜卑人介入的可能性,随即转身去抓剑柄。 这时候徐庶规劝:“可遣使告知大司马,我军不宜轻动。” 刘备目光落在孙乾脸上,又很快略过,现在幽州过于混乱,孙乾过于显眼。 于是看向徐庶:“这次多派人手,最少三路。” (本章完) 第515章 无须调解 第515章 无须调解 又两日,沮鹄出现在蓟县南门外。 城内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冀州、幽州各处,中立者的尾巴仿佛被狠狠敲了一榔头。 例如态度朦胧的沮鹄,他已经感到绝望。 真让黑熊统一燕赵之地,等待衣冠大姓、豪杰的只有破家。 他更清楚幽州人这么急切反抗的原因,幽州苦寒之地,这里衣冠大族、豪强滋生、发展的根本因素是诸胡。 正是因为诸胡的侵扰,官府要倚仗民力,最早就管制的比较松弛,有培养豪强守土、协助对抗诸胡,减轻边防压力的考虑。 豪强聚族自守的时候,困顿于一隅,自然能满足官府的期望。 当这些豪强站稳后,就会谋求新的发展。 要么是军功入仕,要么是培养子弟走士人路线。 不管哪条路,都是要钱的。 幽州这种地方想要来钱,要么走私,要么开矿,再要么去抢。 豪强家族想要发展或者维持现有的规模,就必须与诸胡接触。 时间长了,彼此关系也就稳定了。 时间再一长,郡县流官反而像是外人。 朝廷中枢兖兖诸公,连着封疆大吏、国家柱石这等人物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幽州豪强的立世根本就是他们可以对抗诸胡,能协助官府参与边防,最次也能保护邻里乡党不受诸胡侵害。 诸胡侵害时,他们也能出面斡旋谈判,将损失降低到财物损失。 可在黑熊攻掠诸胡如收割自家菜圃一样,这就让幽州豪强很难接受了。 诸胡不仅是他们的立世根本,也是财源,也是能援引的外援、臂助。 正是因为诸胡的存在,幽州豪强、边郡豪强才有了用武之地,作为朝廷的边事人才拥有一条进身之阶。 没有了诸胡的侵害,边郡豪强的统战价值暴跌! 关中又快接近于统购统销,这种禁绝小商旅的政策,严重动摇了幽州豪强独特的经济支柱。 从立身根本,到经济收入,再到入仕环节,环环都被关中压制。 这种时候,幽州豪强必然十分痛恨黑熊与关中。 在这次会盟期间行刺,又或者裹挟刘备举兵反抗,都是必然。 幽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想要施行类似关中的政策。 要么他们继续存在,要么他们消失。 彼此水火不相容,最让沮鹄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刘备,竟然认同关中的治理策略。 如果刘备果断响应幽州豪强的呼声,说不好真能在宴席间行刺成功。 太史文恭再骁猛,那也是人,会疲倦会受伤,刀剑会钝会折断。 就在沮鹄思索之际,竟然没想到城门缓缓开启。 本以为会垂下一个吊篮,没想到守军这么自信。 随着城门开启,一名幕府秘书郎乘马而出,望见沮鹄:“先生所来为何?” “听闻大司马入蓟县,与幽州豪杰生出冲突,特奉我主大将军袁公之命前来调解。” “哈哈哈,先生不懂汉律?”这位秘书郎出自寒门小姓,此刻忍不住嘲笑沮鹄,并侧身朝城内拱手:“我主乃汉大司马,与镇北将军相约会面,意在协商征讨东胡、东夷之事。镇北将军转道向北,我主过幽州巡视郡县检验边防,有何不可?” 又展臂指着蓟县南门:“这是不是汉家城邑?我主大司马是不是汉家上公大司马?” 回头看沮鹄,质问:“城中守将乃奉节校尉糜芳,他出城十里相迎。那田琰不过督兵校尉,却夺门布置伏兵,阴谋刺杀大司马,这难道不是叛汉乱臣?与之勾结同谋者,如何不是叛臣?” 沮鹄无语,就见眼前这青年又对城内拱拱手,遥遥示敬:“我主能贬黜河东、太原二郡叛臣为奴,亦能贬黜幽州列郡!” 说着缓一口气,就说:“先生若是来为调解我主大司马与叛臣之间的纠纷,本就可笑。若专程为此而来,先生可以回去了。” “另有大将军书信要当面呈送。” 沮鹄转而就问:“大司马能巡视幽州,我主大将军袁公可能行否?” “休说幽州,就是并州、凉州与司州,大将军若想来,沿途关隘绝不推诿!” 这秘书郎说着又顿了顿,补充说:“这非是我戏言,我主大司马见五阮关守将自戕时有此言论,先生可以查询。” 沮鹄缓缓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言论,袁尚真要明晃晃的去关中,或许沿途真会放行。 反过来问,袁尚敢去么? 沮鹄觉得大概率敢去,但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未来再去关中,恐怕行程不会太体面。 不多时,沮鹄就被引入城中。 一处富户居舍内,他们进来时就见太史文恭正在打磨一杆投掷用的短矛。 而黑熊也从客厅走出,随行的一名亲兵将矮凳放在门前廊下,黑熊落座。 从厅内走出来的秘书郎、亲兵们鱼贯而出分列两边,都站在廊下阴影里。 见到沮鹄,黑熊皱眉去看派出去的秘书郎黄信:“不是说不见么?” “外臣携有大将军亲笔书信,需要当面呈送大司马。” 沮鹄取出一封信纸,整个人屈身,双手捧着。 随他而来的几个随员此刻也都跟着屈身、俯首,实在是左右卫士目光死死盯着,让他们感到很不自然。 典韦上前拿过书信,后退两步转身递到黑熊手里。 黑熊又把书信递给典韦,典韦这才撕开封面,取出一叠信纸还抖了抖,上前再次递出。 黑熊这才放心接住,对身边高俊说:“去给沮先生取凳子。” “喏。” 高俊转身回厅内,黑熊翻阅袁尚的书信,不由笑说:“这是陈琳的手笔吧,你还骗我说是大将军手书。” 信中指责他行举轻率,挑衅幽州衣冠,才有如今的祸端。 如果他能上表朝廷自贬官三级,大将军就愿意出面调解此事。 看着书信内容,好像袁尚还是拥护建安朝廷的,要在同一个平台内玩。 黑熊忍不住呵呵发笑:“沮先生也知道,我平时是个严肃的人,日常生活、理政的是不会笑的。只有处理对外事务时就忍不住发笑,不是我有意如此,而是大将军竟然如此欺我,视我如三岁孩童耶?” “五天前,范阳就屏蔽我的斥候,若不是我的人擅长跑,恐怕就被你们埋伏的暗哨截杀了。” “你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只能剃掉你的头发,让你用光头去见大将军,你的光头,就是我的态度。” (本章完) 第516章 风险转移 第516章 风险转移 最终,沮鹄是头上抱着头巾回去的。 此刻袁尚已抵达范阳,袁军斥候向北侵入,与幽州方面的信使已然畅通无阻,公然往来于大路之上。 范阳城南,抵达这里的袁军集中扎营。 袁尚巡视一支支军队,检阅他们的器械、人员状态。 因黎阳一战大破曹军,使得河北内部士民眼中的袁尚地位直追袁绍,与大司马并列于当世。 甚至夸张一些的宣传中,关中大司马是大将军培养、扶植的。 是大将军慧眼识英才,将流浪江湖的大司马派到盟友刘表那里,促成了博望坡之战,吸引并重创了曹军部分主力。 为黎阳决战争取到了时间,也削弱了曹军的士气。 但就像当年袁绍扶植曹操一样,占领关中的大司马做大后失控。 因此大多数中低级军吏,民间百姓眼中,是树大根深的袁氏栽培之下,大司马才能获取荆州的支持,进而迅速在关中打开局面。 随后那位大司马又是会盟匈奴之际偷袭单于,进而杀戮匈奴部落十余万人,掳掠男女二三十万众;后来更是假借讨伐河西诸部之名,途径朔方时见鲜卑内乱,袭杀其二王。 然后带着裹挟的仆从军入凉州,一战破西羌联军,紧接着就欺诈张鲁夺取汉中。 赶在蜀中增防之前,策反蜀中客军,以诈术获取蜀中。 最关键的是蜀中衣冠为了和平请降后,要么宗族拆分产业肢解,再要么迁徙离开祖宗故土前去充实关中。 总之,这个大司马在许多河北底层军民眼中,是一个嗜战如命的人,也是个狡诈奸滑毫无信义的人。 现在借着会盟镇北将军之名义,肯定要对幽州下手。 幽州出事了,冀州哪能独存? 这是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这种宣传之下,豪强本身也能算是同仇敌忾。 以至于抗争气氛浓烈,袁尚检阅军容时,大有‘军心可用’之感,整个人也被军气感染,显得意气风发起来。 而他个人的昂扬气质也时刻感染、催发着中高级军吏,这种极端正能量的情绪就在袁军高层与底层之间来回传荡,持续洗涤、净化、加持袁军的士气状态。 这种时候,志得意满的袁尚看到了裹头巾而来的沮鹄。 见他头巾下,耳郭鬓角处显露青白之色,就清楚沮鹄的头发被剃了。 剃人头发,这已经算是黑熊的特点了。 比起各方动不动杀使者这种事情,显然黑熊的行为更受各方诟病。 人可以杀,但你不能羞辱对方。 至于使者怎么考虑,这就是使者自己的事情了。 车马停在路边,袁尚见沮鹄气色还算不错,没有受过拷打或凌虐、羞辱,就是神情沉闷,应该是强行剃发后有些情感障碍。 不过沮鹄神态还算平静,袁尚就问:“大司马可有应对?” “已将城内与田琰同谋者剿灭,杀其主,以其妻女犒赏其仆僮,前后得兵六千,分四千给玄德公部将魏延,自留两千混合沿途纠合之杂役,编成了一支辅兵,由蓟县守将糜芳统辖。” 沮鹄还是拿到了部分情报,继续说道:“如今大司马麾下有骑士五营,车兵二营,辅兵四营;蓟县守军本有三千余,今又得四千,魏延麾下有七千之众。” 袁尚听了狐疑:“这魏延是谁?” “乃玄德公部曲出身,博望坡一役时奋战在前,颇有勇名。后玄德公就任镇北将军,以魏延领别部司马。” 沮鹄认真解释,刘备麾下本就不缺善战的将军,这层将军压制之下还能冒头,就能知道魏延就算再差,也是与赵云差不多层次的将领。袁尚皱眉:“部曲出身,大司马竟然以为此人能统率七千兵马?” 边上李孚开口插话:“主公,大司马用人向来百无禁忌。或许这魏延的确有独到之处,非比常人。” “或许是这样。” 袁尚注意力从魏延身上转移,随即就问:“城内士气如何?” “未能接触军民,但大司马幕府行营就在城中,军民井然有序,服从调度,或加固民房,或建造守城器械。以臣观之,受大司马麾下太平道士传教、鼓动,城中军民战意甚为顽固。” 沮鹄陈述自己观点,又说:“臣还见城内有造车场所,大司马成名以来皆是野战,或是攻坚,并无困守坚城之战。以大司马性情而言,主公当小心提防,臣就恐大司马突然南下直奔范阳而来。” 袁尚左右幕僚神情变色,沮鹄又说:“范阳之北,我军斥候也不过外扩百里,前后四重。以大司马长途奔袭之能,匈奴、鲜卑尚且难以察觉,我军务必再三提防,才可杜绝隐患。”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仅要顾虑他的奔袭,更要警惕他的强袭。” 袁尚开口打断,又看左右说:“大司马用兵如他用人、做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夜增强夜禁,留三成兵马备战,以预防夜袭。” “喏。” 几个负责夜禁工作的幕府从事拱手应下,对于黑熊,哪怕现在要动手,也要表达应有的尊重。 最起码,对方征讨诸胡的功绩是真的,这是难以抹除的功勋。 也是建安年号之所以宝贵的原因,不仅仅是一个天子以身殉国,还有边患被大范围清肃,狠狠地扬眉吐气。 沮鹄欲言又止,察觉气氛不对,也就没有继续讲述他眼中的事实。 作为经常出使关中的人,与黑熊也有良好私交的人,沮鹄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如果是其他人作为使者,可能早就被大头兵砍了脑袋报功去了。 使者与奸细,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是沮鹄,黑熊都不想杀,剃了头发算是惩戒,沮鹄在袁尚这里也算有了交待。 这次之后,袁尚也不会再让沮鹄出使了。 随即沮鹄跟随袁尚的车队返回范阳城,他乘马跟在袁尚的戎车之后。 不多时李孚驱马靠近,两人并马而行,远离众人。 李孚就问:“大司马可是要向居庸口突围?” 沮鹄诧异:“主簿何以如此判断?” “大司马不会来范阳,他将收合的兵众交给刘镇北的人,说明他无意在蓟县附近作战。他增编辅兵,这是为了行军赶路。我所料不差,幽州人要流血了。” 李孚放低声音,见沮鹄要开口,就将马鞭举起横在自己唇角,示意沮鹄别开口。 李孚随即又笑说:“我军这里越是严阵以待,幽州人得到错误军情,才会懈怠。正因他们懈怠,大司马才会果断发动奔袭。只有幽州人流血了,断一只手,与大司马结下血仇,才会有求于我,这样大将军才可轻易收得幽州之众。” 沮鹄听了缓缓点头,就说:“我剃发受辱后疾行赶路,冷风吹刮,已患头风,恐怕很难在军前为大将军效力。” “既然这样,还是珍重身体为要。” (本章完) 第517章 确定方略 第517章 确定方略 蓟县西北,山势延绵。 桑干河将山势大致分成了南北两片,南部山区临近蓟县的区域,有一片面积开阔相对平缓的山坡。 这里距离蓟县最近,位于高处,又有极好的视线。 被田豫号召而来的军队陆续集结在这里,哪怕人多,也积极砍伐山林树木构建营垒。 后续赶来的各类武装也环形布置在周围的山谷、峪口,扎下各种小型营垒,以构建整体的防御工事。 他们的目的,就是堵死蓟县通往居庸口的道路,为后续大合围奠定基础。 只有大合围,才能将擅长机动奔袭作战的黑熊围死。 幽州人擅长骑兵战法,自然很清楚野战时,是很难挫伤、重伤对方精锐骑士的。 幽州人也清楚自己的缺点,没几个人愿意带着三族、九族父老兄弟冲上去用血肉之躯抵挡马蹄铁。 钉了马蹄铁的战马,那飞奔之时,四蹄践踏,是真的可以将血肉之躯连着骨骼一起踩踏成肉泥。 就是肉泥,而不是肉袋什么的。 既然没有敢于野战时牺牲的力量,也没有人有那个威望逼迫某支豪强部队去死,所以注定对方野战时去留自由。 将心比心,自己不肯带着亲戚们去挡,那别人也不肯。 所以想要彻底杜绝隐患,就必须杀死黑熊。 野战无法拦截,那只能改变战争方式,将野战改为阵地战。 先构建防御工事,将道路封死。 对方带了那么多车兵,肯定是无法舍弃的。 车兵就是对方唯一的软肋,封锁道路后,对方全军无法通行。 黑熊越是犹豫拖延,那幽州方面的防御工事就越齐备。 越是往后拖,抵达这里参战的义兵规模就越来越大,直到形成数量大优势与工事优势。 这时候与冀州兵一南一北,齐齐向蓟县进发。 用一圈圈的土木工事,将蓟县层层围困,直到耗死对方! 这种围城方式,才能真正杀死黑熊,以绝后患。 也能为太原、河东二郡遇难的衣冠们复仇。 此刻,当田豫、阎柔、王凌一起规划地图时,黑熊也引着吕布、张辽穿戴幽州乌桓皮袄子,进入西山区域。 阴干骏马的脚力面前,不存在什么无法通行的峭壁。 虽然比不上羚羊、山羊,但也十分矫健灵活,载着黑熊等人出现在西山一处峭壁山顶。 山顶只有稀疏树木遮掩,常年雨水冲刷,脚下看不到像样的土层,都是一脚下去就会酥脆破裂的岩石层。 黑熊望着远处坡上、坡下仿佛一个“吕”字的复合大营,对张辽说:“敌军看来很了解我的战术,构建了双重指挥。我们来攻的话,突破峪口,杀到山谷内,即便攻破他们的营寨,他们也能依托山上的营地据守,与我死斗。” “是,我军兵少,虽然精锐,若不能一鼓破之,但气力匮乏,则难再战。” 张辽指着视线远处:“彼辈山中小寨林立,这是为收留溃兵,抵抗我军追击、掩杀溃兵而设的。所以击破山谷内的大营,其兵士溃散,我军若是分散追击,战果微薄,反而会被敌军以多击少,从追杀陷入苦战。且各处追击溃兵的队伍没有继军,无人解围,陷入苦战或下风,损伤决然不小。”黑熊眯眼也去看远处,果然看到各种微型小寨,小寨生活炊烟升起与山间雾岚混在一起,不好察觉。 他又仔细看坡上山寨,现在还在加固修筑,正常来说,仰攻平地城池都是一件伤亡很大、困难重重的事情。 而仰攻山寨,缺乏足够的准备、器械时,那持续反复的进攻、被压制再进攻的循环中,会让伤亡剧烈增加。 除非能像铁锤敲核桃一样,狠狠一下就开了。 黑熊思索着,一笑:“既然他们喜欢砍树,就让他们再砍三天。” 张辽惊愕:“君上这是要放任他们完善工事?” “嗯,这营区规划的颇为宏大,非短期内能建好。” 黑熊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看来里面有我的老对手,他知道我擅长什么,故意这样针对。既然他做了准备,我就让他好好准备。等他士卒疲倦时,我再强攻。” 说着扭头看张辽:“明天我领前队,文远将军领后队,我们各率千余骑出城去范阳。大将军终究是我的知己好友,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与他见一见,叙旧一番。想必这个时候,这山里的人会全员投入营地修建,这就很妙了。” 张辽听了左右看看,就说:“范阳距离蓟县能有百里,来去二百里路,马力损耗不小。” “骑乘挽马,战马在城中养着。” 黑熊抬眉看天空盘旋的几只鹰:“袁尚不会放开手与我交战,我还带了一些好茶,看他敢不敢喝。这大概是我与他最后一次平等会面,再次相见的话,实难预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张辽有心规劝,可余光瞥到边上静静趴卧的独角阴干骏马:“敢问君上,我军有多少这样的神驹?” “四十余匹,皆归太史文恭统辖。” 黑熊说着抬手握马鞭指着对面平阔山坡:“踏山川如履平地,小小营寨,不足为虑。” 顿了顿,黑熊又说:“我们的目的不是在这里全歼他们,这里也办不到。而是打击他们,掩护车兵、辅兵通行。要做到快打、速胜,以及快速撤离。这样才能显示出我军的外强中干、后继乏力,幽州人才敢追击,冀州人也会全军压上。” 张辽缓缓点头,很快他就将自己代入敌方视角:“末将若是袁大将军,必遣精骑尾随君上。君上分兵猛攻之际,发兵上前侵扰,必能扰乱我方军心,增长幽州兵的士气。” “他不如你,纵然他分精兵尾随,也不敢靠近太多。所以之前说要速战、速走,不以杀伤、破敌为要。” 黑熊说着收敛笑容:“其实文远将军顾虑的也有道理,袁尚就算爱惜兵力,可若他选派的将军莽撞、立功心切,早早扑上来,自然不利于我军计划。” 张辽这才点头,这个战术的缺点就是己方兵力不足,难以应对袁氏的追击兵力。 如果袁尚配合,或者领兵将军配合,都是想占便宜,作壁上观的话,那己方战术就能达成。 但不配合的话,该怎么应对? 随军的三千辅兵就是不稳定因素,只有带着他们打几次胜仗,这些人才会快速凝聚成一个团体。 张辽回忆沿途的地形,他构思着,组织语言说:“君上善于进攻,可领前队强袭幽州兵。末将可领一营骑士为前队,抵达后择地设伏,休养马力。待车营、辅兵通过,敌兵追击之时,末将伏兵杀出,必能破他一阵。” “可以。” 黑熊不假思索就答应:“我们先打追兵,再调头打幽州兵。这样我们打幽州兵时,冀州兵感情上是不愿意奔袭救援的。” “为免意外,我会派太史文恭为先手,行斩将夺旗之事。” (本章完) 第518章 首轮交锋 第518章 首轮交锋 夜半时分,范阳城中。 袁熙睡意昏沉,突然听到身边女子尖叫。 他猛地惊醒,就见楼阁纱窗外隐约有火光闪烁,身边女子被另一个女子摁倒捂住口鼻正在颤抖。 袁熙急问:“何事?” 床榻上两个女子还没有开口,就听楼阁外走廊上家将呼喝:“主公,夜间哨骑遇敌,皆说敌骑锋锐不可挡!” “知道了,容我着甲。” 袁熙沉声应答,给了身边女子屁股上一巴掌:“为我披甲。” “喏。” 女子应答,才拉着另一个惊容未定的女子起身,都先披上衣袍,挪步跟随袁熙走出寝室。 外室盔甲部件摆在桌案上,袁熙边走将中衣穿好,又将挂在门框附近的耐磨、透气的苎麻纺织的短袖盔甲衣穿好,边走扎好系带。 他随即戴好软帽一样的头巾,又披戴鎏银锁子甲编织软甲护头,又展开双臂,两个妾室为他快速穿戴贴身鎏银锁子甲,随后是相对宽松、透气的皮甲,这皮甲胸前镶嵌护心镜。 之后就是两侧肩甲,以及相对累赘、绝大多数吏士都不喜欢的护腋。 随后袁熙坐在桌案上,自行穿戴护臂,两个妾室一左一右为他打绑腿穿戴胫甲、漆皮战靴。 直到现在,袁熙大脑还没有清醒,顺着本能在穿甲。 之后两个妾室又为他将头上软甲垂下的部位与皮甲锁扣相连。 最后才是一顶鎏金战盔,他戴好扎着盔带,两个妾室为他两肩的挂环上固定斗篷。 等袁熙站起来时,两个妾室又将束甲带在两肩、胸前分别扎好,蹀躞带也扎在腰间。 临出门将佩剑挂在蹀躞带上的缀饰条带上,全身负重不下八十斤,被铠甲包裹周身,袁熙顿时生出许多安全感。 脚步沉稳出门,就问家将:“究竟如何?” “敌骑锋锐实难抵挡。” 家将贴近,声音急促:“根据斥候所报,对方哨骑乘夜而来,只闻蹄声不见火光,凡有遭遇的我军哨骑,极难逃脱。” “竟然如此强锐?” 袁熙也是疑惑,他清楚夜战的难度,就问:“大致有多少敌骑?” “难以计数。” 家将回答,又觉得不妥:“我军斥候自北向南全线大溃,摸不清敌军数量。” “嗯,召集城中将校,升帐议事。” 袁熙嘱咐一声,抬头看天空纤细月牙,眯眼想到了太史文恭的相关传说。 对方斥候这么猛,极有可能是太史文恭亲自领队冲杀。 斥候本就以侦查为主,遇敌后能躲就躲。 结果就这样的情况下,都没回来几个接触过敌人的斥候,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城南大营,中军营垒与外围营地各处备用营火纷纷点燃。 披甲而眠的袁尚端坐大帐之内,听着几个逃回来斥候讲述遭遇经过,这些都是近距离遭遇,又全身逃回来的人。 普遍精神遭受重大打击,虽然不至于语无伦次,但神态惊慌。 看着这些斥候的模样,袁尚略感忧郁,不由想到了单于刘豹当时经历的场面。 他知道太史文恭很能打,但没想到双方这一次刚爆发冲突,就将己方斥候打崩。 这也是夜色之下,恐慌情绪无法通过视线传递。这是实际接触后,一层层斥候巡查线遭遇多点位袭击,随即层层向南溃退,然后退回大营。 待斥候说完后,袁尚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去,身边李孚提议:“主公,是否召集诸将议事?” “不,这是大司马的小手段,意在使我军疲惫。今夜只是开始,命斥候收缩,明夜放任敌军通行。” 袁尚说着看向大帐内正中燃烧的火塘:“他今晚不会来的,我们越是紧张,吏士疲于值守之际,他才会发动进攻。” 他看着帐内中军将领,语气坚定:“我军城内、城外联军不下四万,更有继军三万之众。他前后不过六七千人,强攻我军营垒,又能如何?” 环视诸人,他的自信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现在要保存吏士的体力,体力充沛,自不惧他强攻,能与他长久鏖战。他久攻不下,我继军随时可以抵达,又有幽州之援,前后夹击,他实难持久。所以不给他战机,他自不会留恋我军。寻觅数日,自会北上离去。” 不见众人有反驳的,袁尚抬手一挥:“各归本营,全军如故。另明日一早传令各营,妄议军事者,自将军以下立斩不饶。” “喏!” 十几个将军、校尉拱手,他们大部分人是黎阳决战后被袁尚提拔的。 袁绍旧将折损严重,以至于袁尚继位后,除了大族的族兵、部曲外,反而掌握了一支受他高度控制的常备。 范阳城北,黑熊驱马靠近,遥遥观望城头各处燃起的火堆。 城外也建造了一层拒马、堑壕,相隔几十步就有一座小院子一样的据点,据点外燃烧营火,为城内守军提供视野。 他驱马绕城外而走,吕布、典韦、高顺各率十余骑突击、猛攻这些据点,一一拔除,纵火焚烧这些小据点。 火光越发明亮、惹眼,大约四更时分,城北二十余座小据点已被尽数拔除、焚烧。 以至于最后几座据点的守军主动撤离,留下空寨。 黑熊又指挥身边的百余四级道兵持盾与各类器械上前,破坏栅栏,填埋沟壑,清理出一条直通城池的道路。 靠近城楼附近,指挥吕布驱马上前。 临近城楼二十几步,被护城河阻隔时,吕布猛地投掷出一柄短矛。 城头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黑熊见火把扰动,控马转身就朝蓟县而走。 城楼附近,一个持火把的卫士被强劲短矛贯穿肩胛,整个人被钉在立柱上。 袁熙与之相隔七八步,惊得此刻如似木鸡。 很快卫士疼晕过去,当值校尉从短矛上取下贴合的帛书,帛书洁净,上面写着四个铁钩银画的金简书:明夜再战。 袁熙捧着帛书看了一会儿,转手递给家将:“传给大将军。” “喏。” 家将接住后折叠,引着十几个人绕城而走去城南,他会在那里缒城而下。 袁熙则望着城外各处燃烧的据点,火光照映下他的脸橘红一片,没有表情。 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抑郁,明夜不管是调动兵马伏击,还是消极对抗,都会引发全军关注、议论,会极大损耗眼前来之不易的高昂士气。 黑熊返程时将步行道兵收回,以吕布为前锋,快速疾驰。 前方时不时会爆发战斗,有人马嘶喝之声。 见道路处有战斗痕迹,他勒马,想了想,取出一枚黑法力投入自己眉心。 顿时眼前一亮,就见三名斥候已经死在路边的护道林下,他们的马匹眷恋不去。 黑熊驱马靠近,才发现这是斥候穿着类似幽州兵马。 也不多想,当即调转马头向北,并分出几个骑士去收集马匹。 (本章完) 第519章 会盟诚意 第519章 会盟诚意 清晨,魏延入城内军营。 开始一天的坐营生活,就站在台上,观看营内操训。 操训内容每日都在重复,就是这种重复的操训,才能快速磨合吏士的团队配合。 他观看之际,一名镇北将军府的留守从事耿况快步而来,递来一卷竹简:“魏将军,营士所需的服装已制好大半,剩下的两日内可以完工。” 城内大姓、豪强基本全灭,府库极端充盈,可控人力更是充沛的不可想象。 这还没算蓟县郊外的豪强庄园,边郡地区的庄园发展历史十分久远,运营体系成熟。 魏延不敢想象,如果将幽州豪强全都这样吃了,以自家类似关中的管理方式,能增产、暴兵多少。 刘备最大的优势、特长就是能快速、高效率整合当地的产业与人力,使之适应战争。 正是因为这一点,曹操始终压着刘备打,不敢给刘备休养生息,进行战争转变的时间。 但黑熊整合效率更快,眼中没有任何的人情世故,堪称冷血。 衣冠荣耀,豪强处世的规则、底线之类,对方一点都不顾及,这才拥有比己方更高的整合效率。 算起来天下各方,黑熊这位关中大司马才是第一个将治下战国化的。 如曹操那样,最初收编青徐黄巾军时就有这个迹象,但被吕布打断了进程;后来迎奉天子后,占了朝廷的好处,也就要受到相应坏处,无法对治下进行战国化。 领先一步的优势很大,持续的战争红利之下,关中已经有了强秦之势。 各方想要追上、降低这种资源利用效率上的差距,也只能进行‘内部变法’。 这种变法的第一步,就要砍豪强。 要砍豪强,最难的是名义,所以称王是必须的环节;也可以像曹操那样,重新收编青州兵,仰仗青州兵的暴力,以流寇、盗匪的方式一举粉碎青州固有的一切。 算起来的话,曹操那里已经快要完成战国体制,将动员制度落实到每一个人头上。 魏延个人成长是很快的,以他现在被黑熊揠苗助长抬升的地位,已经可以考虑这种层次的事情了。 他也感受到了城内资源战国化利用的好处,也开始喜欢这种简单、纯粹的治理方式。 对于人情世故之类的东西,寒门出身的魏延对此非常的厌倦。 就他的出身来说,注定是他要适应别人的人情,这让他很不舒服。 从他接受新编部队的指挥权开始,就注定他与这支军队的命运牢牢捆绑。 要么一起扩大规模,要么一起完蛋。 因此,他与幽州大姓、豪强们,已经成了死敌。 未来刘备返回蓟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魏延的行为定性,再根据定性来处理这支军队。 此刻魏延翻阅竹简内容:“有劳二位主母了,服装制好后,我会在校场集合吏士,请二位主母观礼,授发服装、甲胄。” 军队的归属权要明确,他只是代为管理,他不想离开这里。 见魏延这样说,耿况也就表态:“仆也会规劝二位主母。” “嗯,有劳从事了。” 魏延将竹简卷起来双手递给耿况,耿况笑着屈身接住,他是耿氏旁系,是简雍同族。 耿况要走之际,一名亲近军吏快步登上木台,对魏延说:“将军,大司马昨夜出城破敌,斩获百余匹良马,正从南门入城。” 魏延、耿况互看一眼,魏延本能的质疑:“可有首级?” “有,足有数车,还有铠甲、器械之类,前后十余车!” 军吏随即低声:“以卑职看来,绝非伪造。大司马稍后可能会检阅首级……仆见其中有一人,似乎是昌平县吏。”豪强当县吏,带着部属、子弟、宾客、仆僮参与进来,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魏延一听:“这么说城外各处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作为县吏都参与对抗,这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群起围攻的地步。 耿况脸上没有了笑容,多了一些悲苦。 他这样的大姓旁系,其实比寒门好不了多少。 有钱有人那就是豪强,没钱没人就是小寒门。 也就发迹了,跻身高位,与嫡流主枝重新并宗、联谱之后,才能以大姓高门自居。 他已经可以想象,这位大司马会对幽州做出多么强烈的破坏。 幽州自先秦至今,从上到下都没发生过什么剧烈的振荡。 大姓还是那些大姓,最多有个嫡流传承变化;寒门也始终都是那些。 不像中原,经历过新莽之乱,许多高门追随光武帝迅速崛起;后来更是有了汝颖士人独霸、旧有贵戚衰落之事。 魏延这里很快拣选一些军吏出营,另一边黑熊已经开始检首。 除了最先获取的冀州斥候首级外,后续斩获的三十多颗幽州首级都已清洗,悬挂在北门附近,供城中吏民检阅、识别。 若是有相识的,说明首级身份后记录在侧,准许自行收敛下葬。 除了几个遇到亲友情绪失控的例子外,其他首级挂在那里,即便有人认出来,也不会告发信息。 这种事情一旦记录在册,以后追查诛连,会倒霉十几家人。 也在同时,幽州军盘踞的西山大营内。 斥候们汇报昨夜的战果,田豫站在地图前抬手用手抚摸,凝视地图:“昨夜大将军遇袭吃亏,也没查清楚战果如何。我在想,大司马……这贼臣会不会假意袭扰南面,意在引我军奔袭,半路设伏,专击我军。” 王凌闻言也站起来,来到地图前抬头仰望,眯着眼:“是啊,他已完成吏士休养,今夜又有一场恶战。他若亲自领兵,我实在是难以抵挡这份战果。” 随即王凌就说:“我军若是不参与进来,大将军那里必然心生不快。今两家合兵剿杀贼臣,就该并力而行。” 边上田畴也说:“这个时候不能只顾自家,我们与大将军已成唇齿之盟。若放走贼臣,我等皆无好下场。” 阎柔则站起来,踱步到地图处:“蓟县以南地形开阔,不利于藏匿伏兵。但入夜后,多少兵马也能藏下。我军入夜调兵南下,疾驰百余里,士马疲敝,彼以静制动,我军虽能四散逃遁,但也会遭受重创。” 他不同意出兵,距离遥远,不适合施展战术。 可能你施展了战术,战术还没施展到位,就遭到了伏击、重创。 现在己方与大将军一样,都是初步动员,还在等后续力量抵达。 最要紧的不是击败对方,而是把对方困在蓟县。 等南北合围,双方不下二十万人马,围成铁桶一样,贼臣插翅难逃,自能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天下大患。 可王凌就说:“舍不得这点折损,又怎么能获取大将军的信赖?这一战,哪怕明知会中伏,我们也要出兵,这是会盟联军的诚意所在。” 阎柔斜眼看王凌:“死的是我幽州好儿郎!” 王凌只是笑笑,反而去看田豫:“国让怎么看?” “是啊,明知有伏,我们也要去。不流血,怎么让冀州人与我们一起流血?” (本章完) 第520章 再战一场 第520章 再战一场 入夜时分,蓟县南门再次开启。 夜色下,黑熊骑乘阴干骏马沿着大路向范阳进发。 以他为中心,东西两侧延伸二十余里,都是傀儡骑士追杀、扫荡范围。 现在半晚上野外总不可能还有搭帐篷、挖坑洞搞荒野求生的人吧? 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是杀戮目标。 一切如昨夜一样,入夜未眠的袁熙一身铠甲立在范阳城楼处。 与昨夜不一样的是,他面前站了几名雄壮盾兵。 临近子夜,就见斥候全线溃退。 这已经是做过战术应对的斥候,是明确要求遇敌后优先撤离的斥候。 即便这样,依旧被关中斥候部队追着打,只要遭遇,就往往难以逃离。 斥候部队之所以精锐,除了训练、经验之外,他们还拥有更大的战场自主权。 不会踏踏实实履行上级的愚蠢命令,所以相对于其他兵种,斥候反而能生存更长时间,老兵数量极多,也更老。 都已经明确授意保全自身为第一目的,现在还被追杀、击溃,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 第一是关中斥候更凶猛,马匹更快,执行这种死亡率很高的战术时也十分狂热、刻板,根本不在意自身安全,想必也不会爱护这么好的马匹。 第二就是那位大司马在关中兵的影响力已高的无法形容,这种拼命战术,关中斥候折损必然不小。 可昨夜能这么打,今夜依旧这么打……这还只是斥候碰撞,若是野战遭遇对方,这样一支三五百骑规模的精骑悍不畏死,直突己方本阵,那谁能抵挡? 袁熙思索着,看着白日搭建、修复的城外环形据点再次被一一焚毁。 黑熊指挥吕布飞马上前又是一记短矛投掷,而这时候黑熊察觉背后有异动,扭头就见远处有朦胧人影,皆步行牵马,缓缓向着自己压来。 相距三四里,黑熊不由脑袋一歪略感费解:“河北还有这等英雄?” 那边吕布投矛完毕,将新的战书投掷钉在城楼后,驱马回归黑熊左右。 见吕布身上沾染许多血迹,黑熊右手抬起向后拉扯,扩充到四十八骑的傀儡骑士队伍齐齐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焕然一新,皆是鎏金明光铠,白袍、白色罩袍,盔顶插立白鹅硬羽。 “突击!” 他轻喝一声,心意相同,吕布一马当先,余下骑士追随,分成三个攻击箭头。 也就五六个呼吸后,撞入对方人群内。 对方来不及上马,顷刻间人马混杂在一起,被打的晕头转向,陷入混乱。 傀儡骑士并不恋战,刻板执行突击命令,凿穿之后奔跑一里多没有遭遇新的敌人,这才整队面南,准备再次发动冲锋。 而这时候对方也陆续上马,依赖人数优势带来的安全感与自信,纷纷向北追击。 双方再次碰撞在一起,死死纠缠。 黑熊靠近时,就听战斗区域外围有传令兵骑马反复呼喝:“大将军有令!擒杀黑贼者封万户侯赏万金!” 而这时候黑熊扭头去看范阳,果然燃烧的据点战线照映出人马调动迹象,袁熙也出兵了。 想也不想,黑熊身边百余傀儡道兵持狼牙棒、连枷长棍就往前冲,紧接着就是三百普通道兵,持矛戟追随其后。单论冲锋,傀儡道兵爆发力不差战马多少……耐力方面,更是比战马强劲太多。 这支袁氏精细挑选的伏击骑兵顷刻间遭遇重创,依旧死战不退,各处鼓点急促督战,不时有号角响起,重新聚集溃退的骑士。 随着黑熊抵近,他目光环视各处,那里鼓声明显或有号角声出现,就投放典韦。 升到七级的典韦每次都能从半空中一跃砸下,挥舞一对重型勾戟立刻就能刮起死亡旋风,断肢、血液与哀嚎相伴。 杀戮一番,典韦当即消失,转眼出现在另一处有声响处。 失去指挥的吕布只是凭借本能在厮杀,黑夜掩盖了他的杀戮效率,无法制造大范围恐慌。 每一个被砍死的袁兵,在砍死之前,想的都是万户侯万金重赏,他们死前看不到太多袍泽的重复死亡。 连续投放典韦七次,整个战斗区域内再无什么鼓点声、号角声,只有马匹嘶喝、杀喊声、哀嚎声。 兵器、铠甲碰撞声很是嘈杂如似噪音,只有贴近了才能听清楚,站远了就是杂乱的噪音。 黑熊察觉吕布开始顺利推进,紧接着袁军就在傀儡道兵这种沉默、无声、高效的杀戮面前崩溃。 五六个呼吸后,黑熊征集傀儡兵,对战斗区域残留的大量伤兵不做补刀。 没必要为此激起袁军上下集体的愤慨,真没必要当这个坏人,杀这些人又没有经验值,更不能获取气运之类的无形资源。 所以在能不杀人的情况下,黑熊本能的会拒绝杀人。 人不能刷新,不会大面积出现。 比人这么好的工具太少了,想要改造世界,或者干什么,人力是目前最高效的力量。 虽然精确、爆发力、持久力无法与傀儡比,但胜在数量众多,源源不绝,前仆后继。 这边刚列好战斗队形,就听南边有人高呼:“快!黑贼已被缠住,杀贼立功就在今夜!” 对面这个骑将冲的比较快,举火把而行的大队追在后面,黑熊不言语,吕布就已单马脱阵杀出。 也就十几秒时间,那十几名骑士簇拥的骑将就被吕布砍死。 紧随其后冲锋的骑士、四级傀儡、普通傀儡就与对方碰撞。 对方行军大纵队,大量人数没来得及展开,战斗一开始就被傀儡道兵在局部以绝对优势压着打、杀戮。 黑熊也驱马靠近,途径那骑将殒命处勒马,一名随行傀儡拾起地上没熄灭的火把,找到了那颗戴着金盔的头颅,用对方的披风裹了,挂在黑熊马脖子前。 来增援助战的范阳驻军,几乎没有打出反击效果就被击溃,从头到尾被吕布贯穿,一路追杀到范阳北门外。 “发箭!” 袁熙果断下令,带着鸣镝的箭矢破空而来,溃兵向城门两侧逃跑,黑熊又见范阳城西北方向有大量军队持火把缓慢行军,料定是结阵推进。 而东面虽然没有多少火把,但也说不好存在机动行进的袁军。 黑熊左右看看,有感袁氏兄弟的坚韧,与河北军队的顽强,当即调转马头准备撤离。 夜晚作战时不必顾虑影响,可以肆无忌惮使用傀儡道兵。 但杀戮不是目的,达到目的就该停止这种不必要的杀戮。 (本章完) 第521章 脱离控制 第521章 脱离控制 天色明亮,战场附近烟雾弥漫。 袁尚乘坐戎车停在路边,等车停好,他缓缓扫视昨夜主要的战场。 昨夜有两个主要战场,相隔也就两里地多一些。 他来的是南端的战场,是范阳守军参战的区域,他来时范阳守军正在打扫战场。 一车车伤兵被有气无力的牛马拉着,边走车身向路面滴沥血水。 伤兵也大多麻木,只有少数人还会扭头直愣愣看刺绣麾盖下的大将军戎车。 袁尚也侧头看着这几辆车缓缓离去,片刻后收回目光,见李孚已经回来,就问:“此军主将是谁?” “是张南,据其亲兵说增援吕将军欲夹击黑贼时,黑贼骁勇已击溃吕将军,太史文恭率百余精骑设伏路边,突然杀出,从三面夹击,张南又冲奔在前,遂被太史文恭阵斩。” 李孚尽可能用平静语气阐述他打听到的信息,继续说:“须臾之间,张南亲兵卫士便被杀散击溃,看今日死者铠甲、负章,张南亲兵战死七成,负伤近两成,只有十二三人逃脱。张南阵殁,黑贼又督率本队人马冲击大队兵马,我军无人指挥,又施展不开,于是落败。” “后黑贼见我大军出城西北蜿蜒而来,也就顾不得击杀伤员,除了少数军吏首级丢失,我军大多数吏士尸首完整,不似前夜。” 李孚说着收敛表情,说:“黑贼部伍即便逃遁,也不忘纠合溃散,以及伤亡吏士。昨夜之战与前夜一样,敌军并无尸首遗落。” “是啊,这是他惯用伎俩。” 袁尚扭头看渐渐升起的日头,眯着眼:“自他以虎牙将军入关中以来,就再三号令军中,不得遗落袍泽尸首。其军中记功,丢失袍泽尸首需要斩首二级才能赎减罪过,为的就是今日这样的局面,不使我军知晓他的损伤。但看昨夜战斗痕迹,其折损最低也在我军之半。” 李孚听了取出竹简卷开:“这么说,合并前夜,仅仅这两夜我军就杀伤黑贼麾下老兵不下一千五百人?” 他神态疑惑,又补充说:“这么多死伤吏士向北运输,沿途痕迹难以清除。” “嗯,这件事情你亲自去查查,不要告知旁人。就对幽州人传书,说黑贼老兵骁猛顽强,昨夜我军杀伤不下千人。其左右精锐不过七营,今只余下五营。” 袁尚嘱咐着,转身就登上戎车,示意御手去下一个战场。 很快就抵达这里,因后半夜大队人马率先抵达,这里伤兵早已转移,留下的阵亡吏士都已经过整理,一排排摆在路边。 大多数人尸首完整,但一些鼓吏尸体被破坏严重。 袁尚经过鼓吏尸首区域时示意车辆停下,他侧身站起仔细观察,心生疑惑,对左右嘱咐:“去仔细检查伤势。” “喏。” 十几个老兵离开戎车左右,上去翻查鼓吏尸体,最惨的一个鼓吏是被重型兵刃从肩膀、连着挂在身前的鼓一起被劈成几段。 至于旁边那个被横扫腰斩,面容惊骇的鼓吏,则还显得正常一些。 起码这些老兵在之前战场上见过被腰斩而死的鼓吏,毕竟鼓吏又不穿戴铠甲,遇到劲力刚猛的勇士,被重型斧钺横斩变成上下两截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那个从肩膀斜劈成数段的鼓吏,真的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一个亲兵头目还借了一匹马,翻身上马,拿一杆充当大将军仪仗的方天戟做驱马前冲的模拟,然后借助马力做劈斩动作。 一个感情交好的亲兵充当靶子,在马匹停止状态下,马上亲兵反复比划方天戟的劈斩路径,再看看地上那个从左肩膀到右大腿中部断裂的尸体,不由很是费解。 经过几次模拟,如果斜劈肩膀,从腋下出现,是符合马上冲锋、劈斩的攻击效果。 但是,想要斜劈穿过整个身躯,再大角度斜切大腿……这实在是太难了,实在是无法理解。 袁尚这些这些人模拟击斩场景,也是狐疑费解之外更感惶恐与茫然。太史文恭的勇猛,他可是亲历者。 如果还有一个人能与太史文恭比拟,并参加战斗,制造了这么惨烈的伤势,那等白日两军交战时,自己会非常被动。 “报~!” 一声凄厉呼喊沿着道路从北面传来,斥候见到戎车麾盖,当即猛地勒马降速,对戎车上的袁尚呼喊:“急报!” 李孚开口:“说。” “蓟县南门开启,敌骑向南而来!是黑旗,十分精锐!” “再探!” 李孚说罢,转身对袁尚说:“大将军,还请移驾。” “我不能走,从蓟县到这里,他想要维持士马体力,午前时才能抵达。我军饱餐后,午前也能列阵于此。我军十倍于他,三人换他一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袁尚语气沉闷:“他敢以孤寡之兵搦战,我有什么躲避的道理?” 他扭头眯眼看北面远处:“传令各军,士马饱餐,携带三日干粮,出营列阵。” 这时候边上负责打扫战场的吕翔闻声快步而来,拱手,红着眼睛:“主公,末将愿领前队!” 昨晚他运动的速度还是迟了些,按着最初计划,是黑熊焚烧城北据点群时,他们兄弟各引千余精锐从两侧迂回到大路。 结果他慢了一些,吕旷的速度更快,也没有等候,而是直接发动攻势。 最后就是吕旷被对方迅速调头歼灭,没有支撑到范阳守军抵达;紧接着就是范阳守军因张南冲锋在前,被杀后快速溃败。 如果吕旷多等他一刻钟时间,他们三支军队合力就能纠缠、咬住对方,为大军主力争取到足够的运动时间。 再看现在对方继续南下,说明昨夜参与作战的兵力也就千骑左右。 再通过整理战场信息,对方参战的凶猛步兵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车营。 车兵编制自古就有,但关中的车兵,极有可能是一种依托车辆运输,然后抵达战场参战的重装步兵。 昨夜溃兵给出的信息也是这样,矛戟扎刺难破其铠甲,又使用各种破甲、钝击的重型兵器,精锐甲兵只要挨打,立刻就会丧失战斗能力。 至于吕旷,吕翔只找到一具无首尸体,说明首级已经被夺走。 袁尚见吕翔请战,顿时陷入为难,他舍不得吕翔去打前阵。 这时候又有斥候飞报到车前:“主公,幽州使者将至。” 袁尚立刻去看李孚:“去迎住此人,拖延时间,等待吏士打扫战场。” “喏。” 李孚也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当即应下,翻身上马引十几个骑士就沿着大路向北而去。 (本章完) 第522章 拒绝上当 第522章 拒绝上当 蓟县城西,法正抬手遮住眉眶眯眼凝视远处。 河畔两侧,南下的幽州骑士鱼贯而行。 没有什么齐整的队列可言,就是大大小小的骑士战团,但普遍都有铠甲在身。 “多是突骑。” 一个目力极好的幕府卫士仔细观察,对法正说:“令公,已不下三千之众,观其后队,此番约在七八千左右。” “待其后队过城南下,引燃城中狼烟;若其人马过万,则引燃东城、西城之狼烟。” 法正做出安排,立刻又对军谋祭酒路粹说:“选派快马,向君上通报叛军南下之事。另城内留守的骑士、车兵也披甲待命,做好出城接应的准备。” 不同于法正的严肃、一丝不苟,城头附近大多数幕府老人反倒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嬉荒态度。 似乎对城外那些幽州骑士不以为意,眼神中有着轻蔑。 这让法正心情越发沉肃,现在幕府中枢已然弥漫轻敌思想,他又不好直接发作。 他终究缺乏军功,现在黑熊不在,一些人的心思、态度也就少了些掩饰。 临近午间,范阳城北二十余里处。 袁军分成横列三军,袁尚亲自坐镇中军;其后又有袁熙引领的后三军。 整个袁军分成六个作战群组,每个群组内都是步骑俱备,具有完整的战场执行能力。 不断有斥候来往于南北之间,袁军各阵之间也有信使东西奔驰,传递各种信息。 正午时分,一名斥候快马奔到袁尚戎车、大纛前,一跃下马亢声高呼:“报~!贼军逗留不前,正集结于十二里外!” 袁尚闻言看左右:“这是何故?” 李孚看一眼幽州使者田畴、郭淮,就踏前两步:“主公,我军容齐整,黑贼奸滑,或许生出退避之意。也有可能是幽州突骑现身其后,已被察觉,黑贼生出退缩之意。” 田畴这时候开口:“大将军连续杀伤黑贼,今其麾下骑卒不过四千。此番突骑万余南下,纵不能断其归途,也能拖延半日。还请大将军调发劲旅先行!” 袁尚没有急着答复,思索判断黑熊目的时,北面又有斥候快马而来,而后面还跟着一队骑士追杀。 见到这种场面,他戎车前两侧盾兵、矛戟、弓弩队列开始横向合拢。 几乎也是同时,戎车两侧的一个个百人队齐齐前进,填补空出的阵位。 随着两侧部队开始运动,戎车后方的队伍也次第上前补充到两侧,将后方通道让出。 军阵变化娴熟,显然演练过。 性格沉闷的郭淮默默观察,见袁军这种娴熟的军阵变化,反倒感觉幽州兵要倒霉。 但他面无表情,心情更无一点波澜。 很快袁军斥候顺着阵列隙缝快速通行,而追兵则被一阵弓弩射退。 追兵被射退、止住追击逗留之际,袁尚中军两侧各有百余骑飞奔杀出,追兵见状拨马就走,而这两支百骑则衔尾追杀,人马俱是亢奋。 照着常理来想,对面追杀这么远人马困乏,数量又少,这不正是送到面前的军功? 狩猎本能刺激下,二百余骑追逐不止。 这时候逃来的斥候被搀扶到袁尚戎车前,斥候捂着渗血臂膀:“敌军休止,却有一台巨大战车顺路而来,足有二十余匹马拉载,战车异常巨大。” 戎车上下,袁尚众人面面相觑。 正是这辆巨大战车出现在许都,导致曹洪被阵斩,引发了许都巨大灾变。 这时候李孚上前拱手:“主公,太史文恭骁猛无匹,以臣来看,这应是黑贼引诱之计。许都之时,曹洪轻敌一时不察,这才被太史文恭强袭击斩。今我大军军容严整,我若不动,绝非黑贼能撼动。太史文恭纵能分身百余,乃奈何不得我军。静候幽州突骑抵达,前后围堵,黑贼势必授首。” 袁尚也有顾虑,衡量说道:“我若不动,任由他在阵前叫嚣,难免折伤士气。”李孚不语,田畴也看出来了,这哪里是折损士气,这是折损他身为大将军的颜面。 五万多大军出营列阵,竟然怕对方不到百余人,以后被人谈及,哪怕这一战取胜,也会成为长久不衰的笑谈。 田畴这时候瞥一眼郭淮,郭淮会意,上前几步拱手长拜:“大将军也知那黑贼素来狡猾奸诈,绝非英雄人物。他以寡少之兵前来,恐怕是想激大将军与之阵前会面。以太史文恭之骁猛,大将军不论答应还是拒绝,皆会落入黑贼算计。” 袁尚缓缓点头:“嗯,我也有此顾虑。” 田畴这时候才开口:“这便是黑贼奸滑之处,看似有诚意,实则满是奸计。就如此诈称陈王之后一样,不曾当面言及,却暗中示意党羽暗中散布,借此蛊惑汉室忠臣,可谓大奸大恶尤甚!” 言语间,吕布一马当先而来,白袍金甲,背后插着两面旗帜,旗帜高过盔顶近有五尺。 看不清楚字迹,但就那么驱马抵近,前线袁军弓弩手只是瞄准,没有命令皆没有发射。 他们军容齐整人数更多,反而可以从容观瞻太史文恭阵前英姿,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心态。 待更近了,才见背后左右斜立旗帜分别写着:天下第一与太史文恭。 抵近阵前四十余步,反而勒马仿佛检阅军容一样,绕阵缓行,右臂横举方天戟斜斜指着袁军头顶天穹。 姿态嚣张,反倒让一些袁军弓弩手放低了弓弩,以便详细观看。 袁尚站在戎车之上,此刻俊朗面容略阴翳:“可恨,此人竟如此轻视我军!” “贼将!还我兄长命来!” 突然前阵一声呼喝,吕翔拍马持矛前冲:“左右!随我诛杀此贼!” 吕翔引动数十骑冲奔上前,彼此距离二三十步,都无法有效冲锋,更没有调整冲击队形的空间。 就那么一拥而上,将吕布围在正中。 吕布也不退,驱马原地打转,双手持方天戟开始大风车呼啸横斩。 一名名袁军骑士止不住速度,或被身边伙伴阻挡,只能撞上去。 顷刻间死伤狼藉,没有人马能进吕布三步范围内。 随即更多骑士跟随冲锋,团团围困,奈何就是无法近身。 稍有靠近,就被飞速轮转的方天戟劈斩,身上铠甲如似纸糊。 袁军弓弩手这才警醒,纷纷瞄准,奈何己方骑士层层叠叠绕吕布七八重,来回驱马扰动视线,都不敢轻易射击。 这时候黑熊的战车停在北面一百五十步左右,他站在车顶,与袁军阵列后的袁尚遥遥相望。 袁尚对左右说:“太史文恭有霸王之勇,我虽有万军,却难近其身。” 李孚劝说:“事已至此,唯有派遣骑士擒杀黑贼,才可迫使太史文恭脱离。他抽身救援,我军吏士便有机可乘。” 袁尚想了想,点头:“可。” 李孚转身对旗官传令:“左右二军前进!” 旗官当即摇动长麾进行指挥,也有信使驱马直奔左右二军阵列。 反正,中军不能动,要维持阵列的齐整、秩序。 后方袁熙见前军两翼前进,当即也就传令自己的两翼开始上前补位。 哪怕中军可以动,袁熙这押后中军绝对不能动! 这是袁军败而不溃的根本保障。 (本章完) 第523章 一合之敌 第523章 一合之敌 蓟县南三十余里,抵达这里的幽州突骑除了少部分斥候、警戒骑士外,余下都席地而坐吃干粮,或喂食马匹。 统率这支突骑的阎柔驱马巡视,他们已在道路两侧堆积草木纵火焚烧。 烟气弥漫,随风向南,企图以此掩盖蓟县守军引燃的狼烟。 张辽统御千骑与他们相隔十余里,也只是留下少部分警戒骑士,余下人马都在休缓体力。 张辽引十几名骑士向北,在对方斥候警戒、封锁范围边缘观察幽州突骑。 到现在,张辽才清楚所谓的五色骑士,使用时都是打散使用。 比如此刻,五色骑士拆开搭配,各给了他两个百人队。 烟气悬浮,视线朦胧。 但也能察觉北面幽州突骑兵力众多,张辽原本还担忧士气沮丧。 结果除了他的亲骑外,余下五色骑士皆跃跃欲试。 有这种士气,张辽已经抛却顾虑,只想着怎么迎敌。 观察一番后撤回本阵,对等候这里的百骑长、队官们说:“敌骑众多却勒军休整,说明他们不知我军虚实。” 没人反驳或提意见,只是静静聆听。 就见张辽拔出剑在地上勾画:“我要分左右疑兵,各有百骑,每人再配挽马三匹,拖拽树枝,这样刮起尘土,敌军更难知晓我军虚实。” “为了防止我军从两翼突破,绕击其后,他们只能拉宽战线,这样一来兵力分摊,其阵列更薄,利于我军从中突破。此战,大司马未来而敌军先攻,我军不能后退,更不能坚守,只能迎击。因此迎击之际,全军随我直突敌将!” 环视诸人,张辽用剑钉在对方兵线后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敌将首级。诸位可曾明白?” 一个黑旗百人将开口询问:“敌军若设立副将、副旗,是否继续突击?” “是,全军冲杀时切不可逗留或与敌军捉对厮杀,我们的目标就是敌将、战旗,出现一个杀一个。” 张辽见对方点头,又说:“我军也要设立副旗,我若阵殁,副将持我战旗继续冲击敌将。我的战旗若倒下,立刻竖起副旗,指引全军骑士!” “喏!” 三十多个人拱手应下,这很符合他们的战术本能。 张辽预料到了会有幽州骑兵南下助战,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黑熊也没预料到,想的是分化打击。 见袁军两翼上前仿佛螃蟹的钳形攻势,当即指挥战车调头,吕布也开始突围。 袁尚见他战车转向,神情不由低沉,只觉得脑海有些发懵,仿佛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覆盖在头顶,挥之不去,随时可能衍生暴雨、雷霆。 索性发狠,对李孚说:“传令中军骑士,追杀黑贼!” 李孚敛容,肃声:“是!” 随着李孚转达命令,戎车附近简单瞭望木台上旗官挥动长麾,中军骑士当即出阵,向北追杀。 同时整个中军阵列鼓号响彻,隆隆鼓声中黑熊撤离的速度更快。 不止是他,后方休整的十五个百骑队也调头向北。 很快黑熊战车飞速疾驰,途径涿郡涿县。 县城上站着守军、义兵与民壮,见他北撤这么狼藉,县令与县吏、豪强齐齐松一口气。 看来大将军还是挡住了这位大司马的攻势,但他们依旧紧闭城门,不做干涉。 午后,黑熊与张辽汇合,张辽快步来迎指着道路西侧数里外的良乡县说:“君上,此县反叛,正向叛军输送粮秣。” “无碍,传各队百将。” 随车的号手吹向号角,各处待命的百人将驱马靠近。 这时车厢侧门开启,黑熊看着他们,抬手一挥指着车厢侧门:“分桃!” “喏!” 这些百将立刻就跑过去领取桃子,黑熊对张辽说:“河北兵马上就要追来,我们先破幽州人,转身再逆击袁军。他们追的急促,人虽多,但不耐战。”“是。” 张辽应下,随即又说:“末将在两翼布置疑兵,随时可以发动。” “幽州人好破,留着对付袁尚。我要看看,他敢不敢与我白刃相搏!” 黑熊说着上下审视张辽,就说:“此战后,为将军换一身战铠。” “荣幸之至。” 张辽露笑,略遗憾说:“周边地形开阔,可惜无法重创幽州叛军。” “生长一个人要二十年,轻易杀了岂不可惜?没有他们,谁来给我挖矿?” 黑熊说着又问了张辽的疑兵布置,听了后就说:“既然良乡反叛,将军就督率大队去东面,我督战中路。待我发起进攻后,将军伺机参战,一路追杀到水河畔为止,我军随后背水迎敌。” “喏。” 张辽语态平静,抬手施礼。 黑熊笑着颔首,见那边分桃完毕,当即转身上车,车门关闭,与车轮动力相连的卷帘此刻也安装好。 后排车厢内的低级傀儡道兵也都持弩塞的满满,从内部去掉几层横板,射击孔也都展露出来。 随他撤回来的骑士也都换成这里的马匹,重新列队。 见马匹也都收拢,黑熊回头看一眼南边视线远处,暗暗估算彼此的距离。 袁军哪怕是追杀的骑兵,此刻早已马力疲倦,更别说是步兵。 结阵行军的优点有很多,缺点就是缓慢,因披甲的原因,易于疲劳。 不再顾虑袁军,黑熊当即促动战车前进。 见他战车出现,幽州斥候急速后撤,幽州军也快速整队。 为了限制他的战车,距离三四里时,黑熊就看到对方砍伐护道木,横七竖八堵塞道路。 对此他不以为异,依旧保持匀速前进。 相距二里地时,双方没有任何的沟通,黑熊这里三支骑士小队率先突击。 而对面有也是一股股的游骑向南涌来,但游骑的箭矢毫无作用,眼睁睁看着交错而过的三支铁骑撞向骑阵。 幽州突骑也不会静静等着被冲,也都是各自发动冲锋,或躲避,或上前迎击。 毫无意外,三支精锐具装铁骑凿穿一个个小型骑团,直奔对方战旗杀去。 战旗之下,阎柔惊骇异常:“快去截杀!” 两侧骑士纷纷打马上前迎击,还没尽数涌出、脱离,阎柔就见那白袍金甲的太史文恭一身血污,已杀穿他视线内的骑团,直奔着他而来。 不假思索,阎柔调转马头就要后撤。 但后面的骑士有序上前补位,顿时与阎柔的几十名汉胡精锐亲骑撞在一起。 张辽才引着本队行走在道路东面的开拓田野之上,对面幽州骑士也缓缓结阵而动。 双方还没有冲锋,中军阎柔附近就陷入混乱。 隔着朦胧烟雾,张辽这里视线还算清晰,能明确察觉对方的混乱。 但他对面幽州人并未察觉侧旁发生的事情,依旧死死盯着张辽这里。 幽州人的目的也是一样的,张辽不重要,杀伤多少关中吏士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黑熊,截住黑熊,配合冀州兵围杀对方。 只要张辽不冲锋,对面幽州人不可能率先冲锋,乐于对峙。 就这样片刻对峙之际,阎柔被突入身前的吕布一戟劈落马下摔断脑袋与大半个右臂肩膀,紧接着战旗斩落,中军集群数千骑就此溃散。 而此刻黑熊才将战车停在障碍前,观望战场各处。 (本章完) 第524章 不堪一击 第524章 不堪一击 午后五点左右,袁尚中军渐渐抵近涿县。 望着道路之上烟尘遮蔽,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袁军。 涿县立刻开城,准备牛酒以资军事。 城门处,袁尚戎车立定,他目视己方军士入城接管城楼。 这种时候,涿郡县令等一众县吏、豪强代表只是赔笑。 斥候自北而来,声线干哑:“贼军破围向北,幽州兵马已然大溃!” “不可能!绝无可能!” 田畴听闻后气的跳了起来,浑身真就在此刻轻盈了许多,指着斥候:“这是伪报!谎报军情!” 斥候脸上惊容未定,这时候扭头去看李孚。 李孚则扭头去看大将军幕府内的兵曹掾,这人点头:“绝非伪报。” 斥候这才松一口气,后知后觉,这才感觉自己是真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袁尚则用余光瞥视涿县官吏、豪民,见他们神情无措,不由嘴角抽了抽露出笑意,又收敛这点讽笑,就问:“幽州兵马折损如何?” “贼军直突向北,中军对决,阵斩幽州大将阎柔;东线亦是猛攻,幽州兵马溃逃至水岸边,因东线追击凶猛,故沿河岸向上往西北而走。” 顿了顿,这斥候又说:“少许幽州散骑避入良乡县邑,此城已闭门固守。此刻水南岸,幽州兵散落万余匹马,贼军正分兵围堵。” “哼。” 袁尚哼笑一声,扭头对李孚说:“看吧,这小贼就是如此狂妄,到了这般地步,竟然还敢收合走散马匹。” 边上田畴的脸都绿了,为了投送万余突骑抵达战场,很多马匹都是借调。 现在好了,阎柔这样具有巨大号召力的人物战死,更将大量马匹遗落到对方手里。 这可不是普通的马,是良马,最次也是训练好的挽马。 李孚没有回应袁尚的嘲笑,当即就问斥候:“我之前军如何?” 斥候瞥一眼田畴,就说:“见幽州兵危急,已上前接战。” 田畴可不觉得这是什么人情,大概率也是看中了到处乱跑的马匹,又觉得能占便宜,这才急匆匆冲了上去。 想到对方的战斗力,田畴心态竟然意外的平复了许多,本想叫骂指责袁军追击迟缓,但感觉真的没必要了。 这种时候,田畴反而面露感激之色,对戎车上的袁尚拱手长拜:“大将军援手之恩,鄙州士民没齿难忘。” “合力讨贼,此应有之义。” 袁尚嘴上回应,却给李孚一个眼神,李孚会意,转身离开戎车,对追上来的几个核心幕府掾属说:“我料吕翔孤军追击,会遭受不测。立刻传令前军,让他们入屯良乡县邑宿夜。” “喏。” 几人拱手之际,北边四十多里处,吕翔惊骇望着直冲自己而来的重型战车。 他刻意将战旗向后转移,除去投放参与厮杀的骑兵外,他前面还有一阵。 这一阵骑兵三百余骑,就沿着道路结阵缓行。结果被那巨大战车冲散阵列,伴随战车冲杀的具装铁骑更是骁猛,所过之处凡是矛戟、马槊攻击范围内的袁军骑士,俱是陆续被打落马下。 他已经顾不得已经投放出去追杀、抢马的骑士,立刻对左右大呼:“鸣金!撤兵!快撤啊!” 呼喊之间,凿穿他前阵三百余骑的四十余名具装铁骑已如流星雨一样接二连三撞在吕翔战旗附近的人堆里。 一些具装铁骑冲击角度比较好,能接连突破七八名骑士。 不出意外的话,没有破阵而出的他们会被周围数量更多的河北骑士击落马下。 但意外的是这些具装骑士力量惊人,虽然人群中,前后拥挤,可双手握持矛戟轮转如飞。 河北骑士即便架起矛戟格挡,也往往会被震落马下。 吕翔的左右亲骑来不及上前抵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史文恭策马狂奔而来,接连突破六七名骑士,从他们之间的隙缝里强行冲击突破,手中方天戟就那么稳稳扎在吕翔背后腰椎处。 然后又只能看着对方挑起吕翔,仿佛炫耀一样那样高高举着,然后狠狠砸在几名骑士身上,连人带马一起砸翻。 逃! 这是周围河北骑士的共识,转身四散就跑。 对于他们,黑熊实在是无力追杀到底。 等他再调头向北时,之前作战处已有千余俘虏开始劳作,正将路边原木路障搬离、清空。 黑熊战车停下不久,张辽纵马疾驰而来,登车就见黑熊给他递来一碗茶水。 张辽顾不上感谢,抬手抹一把脸上干涸血渍,搓掉一些后,双手接住赶紧饮下这清甜茶水,不知是心里暖融融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张辽疲倦感去了大半。 饮完茶水,张辽喘气说:“今斩河北大将吕翔,袁军必不敢追击。末将以为此前背水设阵之事已不可行,不若抽调吏士,逆水南岸而上,追杀幽州溃兵。” “有理。” 黑熊拿起茶壶给张辽倒茶,则说:“追杀溃兵一事可行,但我希望将军追而不杀,给他们制造压力,迫使他们不断逃亡,直到精疲力尽束手请降为止。我的目的不是斩获多少,而是碎其胆魄。” 张辽再次饮茶,饮完后点着头:“是,末将衔尾追击,绝不冒进。追至明日清晨就渡河返回蓟县。” “嗯,将军的任务就是追,不求斩获。明日一早,我会出蓟县接应将军渡河。” 黑熊再次给张辽倒茶,张辽彻底听明白了,虽说是追,但他们追击的这些人能配备两三匹马,而溃逃的幽州骑士一人只有一马。 这次追击,虽然让对方跑了一定距离,但现在人马困乏。 只要他追上去,就会有撑不住、跑不动的幽州人投降。 反正幽州人也清楚,他们不是诸胡,哪怕是河东、太原二郡从叛的衣冠豪强,惩罚最重也不过是编入敢死营。 关中兵不是没有杀降的,杀的多是匈奴、鲜卑这类降虏。 还普遍是那种言语不通,体貌又严重有异的降虏,比之那些人,幽州人投降后是不需要顾虑个人安全的。 而打扫战场,收治伤兵这种事情,黑熊经验更丰富一些。 留张辽来干,如果期间河北人突然压上来,张辽除了拼命外,再无其他手段。 黑熊自己就不一样,袁尚现在敢冲上来砸他的锅,他就敢摘下袁尚的那颗脑袋。 (本章完) 第525章 艰难抉择 第525章 艰难抉择 夜色下,幽州军西山大营。 绝多数底层吏士、外围豪强还不清楚,但整个大营各处弥漫着一种悲沉气氛。 或许这是田豫个人的错觉,他巡营归来,见王凌正捧着一副画轴长吁短叹。 王凌回神,卷好画轴,对田豫说:“良乡一战我军败绩,大将军折损也是不小。现在大将军提议由他指挥幽冀二州吏士,或许是目前最佳的应对办法。我也知道国让所虑,可如今已然决裂,放任黑贼返回,等他再来时,我太原衣冠便是幽州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呀。” 田豫刚解下头盔,放在桌案边上,回头看王凌,帐内视线昏黑看不清楚王凌表情:“那我们背离玄德公,与大司马决裂,又枉死这么多儿郎,到头来却依附袁氏,最后还能剩下什么?” 田豫质问,又解下佩剑来到火塘处落座,拔出剑开始擦拭剑身。 夜里露水重,巡营完毕后,他铠甲更感沉重,只是剑的价值更高。 田豫的诘问,让王凌久久无语。 作为州郡级别的意见领袖,他们自然也清楚想要对抗关中,只能像曹操那样破釜沉舟才行。 唯有进行类似的‘变法’,重新分配生产力,将战争动员落实到基层,才能以雄厚国力与关中对耗。 万余人级别的战斗,过于依赖主将的指挥,而太史文恭这样的绝世勇士身边又聚集、挖掘了一批同样的勇士,这支勇士队伍最擅长的就是斩将夺旗。 所以今日的失利,也不算多么大的意外。 想要抵消这种针对主将的斩首,就必须训练新军。 太史文恭再勇猛,最多也就突入万人战阵;可一旦进行全面动员,数十万大军决战时,太史文恭与他的骁骑小队就如浪里的一滴墨,很快就会被稀释掉。 幽州人非常抵触这种‘变法’,不管是别人对抗关中,还是他们对抗关中,他们都不想进行类似的变法。 不仅抵触这种变法,更抵触融入关中后的关中法度。 说到底各方变法,就是效仿关中的生产、分配、动员制度,变法就是效仿关中的法度。 所以这次黑熊与刘备的会面,谈论的内容极有可能涉及幽州地区的一些制度改革。 不想被动挨刀,幽州人选择了主动出刀。 事情就这么简单,他们只是想保持过去的生活方式,可偏偏黑熊不让,对抗黑熊的各方只要插手幽州,绝对会进行变法,将幽州洗一遍,从豪强的幽州,变成新幽州。 与其那样,还不如打一场。 都敢对大司马拔剑了,也不差一个大将军。 田豫没有明说,可态度很明确。 王凌见此,也知道单独游说田豫是没用的,田豫这只是一个幽州豪强共同利益的代表人。 大家反对大司马的关中制度,同样也反对大将军的类似制度。 田豫如果同意,但大多数豪强不同意,那田豫轻则地位大跌,严重的话会丢掉性命。 身为幽州豪强推举的领袖,田豫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源泉是什么。 也是夜中,涿县城内。 袁尚夜宿城楼,北风吹刮,他披戴斗篷站在城楼处眺望城外一片片营火。 听到一阵零碎脚步声,不同于巡逻吏士的整齐脚步声,袁尚扭头就见李孚出现在拐角,正躬身展臂邀请:“请。”袁尚目光注视下,卢毓身影出现。 相隔十几步,卢毓靠近后拱手:“大将军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客气了。” 袁尚转身,右肘倚在护栏上:“我听说大司马征关中期间,新克城池不敢入城内宿夜,都是在城楼过夜,以便调度吏士。” “竟有这种事情?” 卢毓询问,见火把照映下袁尚神情肯定,卢毓就笑说:“这说明他内外受敌,一时也不敢疏忽。就如这幽州之战,看似突然,实则是荆州战事的延续。” “小军师继续说。” “呵呵,我山野闲人,当不起军师之称。” 卢毓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冠巾:“夜风颇大,你我还是入楼商谈。” “也好。” 袁尚应下,转身就对李孚说:“上酒菜。” “是。” 李孚转身离去,袁尚落后卢毓几步进入城楼,城楼内火光更明亮一些,也更暖和。 卢植在给袁绍担任军师时,袁尚就与卢毓相识,两人能算是总角之交。 卢植死后,卢毓的两位兄长也死在幽州动乱中,卢毓这才离开邺城,返回故土为卢植守孝,并操持家业,奉养母嫂、侄儿。 两人落定后,卢毓就说:“大司马身边亦有高人,他若只是着手荆州战事,势必陷入其中。一旦北方生变,以他凌虐诸胡之行径,鲜卑、匈奴势必联军。” 袁尚缓缓点头:“我也是如此断定,那陆伯言绝非短智之人,自不会与大司马死战。北兵若至,他自会退兵,不时侵扰,使北兵疲于应对。这时刘玄德不肯动,我也会动。观今日幽州豪杰之行为,来日我若举大军进讨关中,刘玄德不肯从,幽州也会随我出兵向西。至于匈奴、鲜卑之类,我不曾指望过他们。” 得出这个共识后,卢毓就问:“大将军倾力进围蓟县,可能围杀大司马?” 想到这段时间太史文恭给自己制造的麻烦,以及吕氏兄弟的阵亡,袁尚回答:“我有两个顾虑,一个是大司马逃回关中,一个是太史文恭逃回关中。大司马膂力贫弱,合幽冀二州之力,他实难破围,必死于阵。可若是太史文恭破围,数遍天下,无人能抵挡。此人回归关中,亦是我等大患,或许还在大司马之上。” 袁尚说着想了想,说:“大司马颇有远见,有容人之量。而那太史文恭一介武夫,仰仗蛮力,一旦得势,祸害甚大。” 随即,袁尚就问:“我也在犹豫,明日是否全军向蓟县进发。” 卢毓则说:“观其部伍,幽州兵马恐难抵挡,他自能突破重围,过居庸口返回代地。若与刘玄德合军,幽州兵或许会就此瓦解、重组。这样一来,大将军反而就被动了。” 袁尚怔怔望着卢毓:“你可想好了,此战若败,我可就元气大伤,不仅无力制衡曹操,更难制衡三郡乌桓。未来天下有变,我也只能坐看,无力干预。” 这是袁尚的代价,卢毓也会付出代价。 卢毓挤出勉强笑容:“大司马来幽州已快十日,我为他游说涿郡乡老,各县未叛。未曾想他不曾遣人问候,乡人因此生怪,我还有什么颜面劝说他们服从大司马?” 袁尚不信这个理由,只是看着卢毓:“可还有其他原因?” “我家世居幽州,荣辱与共,岂能幸免?” (本章完) 第526章 不留退路 第526章 不留退路 三更时分,蓟县南门外,一圈营火燃烧。 营火之中,是架起来的柴草,其上躺着七十四名战死的骑士。 都已更换新军装,脸上有伤口的,或断肢也进行了缝合。 黑熊举着火把绕柴堆一圈后来到上风口,后退几步,就将火把丢向柴堆底部。 北风吹刮,火焰迅速蔓延。 同时他也甩出黑白法力,顷刻间尽数洗练。 南城楼上,魏延左手握拳胳膊肘搭在护栏上,垂目看着燃烧升腾而起的烈焰,目光随着烈焰升起而上移。 白日一战带回来三千多枚首级,还是他发动城内驻军协助清洗,才赶在天黑前悬挂、检首。 而俘虏更是驱赶回来近四千人,其中没有一个伤员。 马匹更多,多的让魏延抓狂。 他没想到,幽州豪强联军这么弱;也有可能是大司马所部过于骁猛。 他不觉得城外火葬仪式有什么问题,这批战死的吏士若存活,放到郡国地方上,担任百人将、队官毫无问题。 魏延正准备下城楼迎接大司马入城,不曾想大司马战车没有调头转向,反而沿着大路向南而去。 很快法正穿戴襦铠,登上城楼对魏延说:“魏将军关城吧,大司马要去接应文远将军。” “可张文远不是在水上游么?” 魏延询问,法正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魏延也反应过来是自己问的有些多,就拱手,转身嘱咐门督:“关门。” 门督应下,快步而去。 法正则仰头看夜空,今晚星河璀璨,却没有一点月亮的痕迹。 一战俘斩七千骑,这只是己方的初步斩获,张辽那里追击怎么也能有千人保底,两千左右的俘获。 就算这一战俘斩八千骑,幽州叛军、冀州兵的综合损失最少也在一万一或一万二。 溃逃的骑士流落荒野之中,往往会死的不清不楚。 等他们侥幸归队,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 这期间,暂时可以排除他们的存在。 哪怕溃兵识路,遭遇这么惨重的打击后,有几个愿意主动回归建制? 涿县北城楼,卢毓走后,袁尚铠甲在身,头戴数层裹头巾,站在二楼护栏前吹风。 李孚抱来一坛温热好的米酒:“主公,已送卢毓出城。” 袁尚接住装酒的罐子举起来,对着壶嘴猛吸一口,吞咽后:“你说这人能否游说田豫、鲜于辅?” 涿县之北就是蓟县,他们与田豫主导的西山大营只有百里路程。 现在就该联合指挥,层层推进。 袁尚只准备明天向北推进到水南岸,封锁木桥、渡津,沿着水南岸立寨。 立寨后再分兵去北岸建立营寨,然后一层层向蓟县推进。 这样虽然累一些,但他相信麾下吏士更喜欢这种流汗的方式。 即将步入八月,天气转凉,已经具备重装步兵长期披甲作战的条件。 李孚思索片刻,就说:“主公,仆以为卢毓有可能是假意欺瞒,意在逃离。” “我也有这个顾虑。” 袁尚说着又饮一口酒,才说:“他有魄力刑加衣冠,卢毓怎么可能不怕?蔡家就是前车之鉴,整个卢学就落在他身上,他比谁都惜命。要走便走吧,杀了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如果卢毓真的是异心,留在涿县,以卢毓的影响力来说,更是一种不稳定因素。 卢毓主动要走,袁尚不过是顺势答应。李孚又说:“吕旷、吕翔兄弟接连阵殁,中军吏士沮丧。倒是其他兵马不受影响,意气更张。” 吕氏兄弟是东平吕氏出身,被袁尚重用,就是因为他们非冀州出身。 这对兄弟阵亡,直属于袁尚的骑兵力量也被重创,中军士气出现波动是正常的。 其他军队是大姓族兵、豪强部曲拼凑而成,上上下下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自然能同仇敌忾。 袁尚也听明白李孚的意思,中军不能再受损了。 思考一番,就说:“既然各军士气可用,明日可为前驱。留中军在涿县休养,待士气回复,再调往前线。” “是,臣会与各家细说。” 李孚也是出身巨鹿的大姓,这种时候必须时刻沟通各家,务必保持一致的态度。 任何一个自私的行为,都会无限放大,导致力量分散,无法用在一处。 见没有其他事情,李孚也就告退,去游说各家。 自袁绍死后,袁谭一系被驱逐后,河北内部秩序已经趋于稳定。 审配这位大将军幕府长史,如似国相;另一个老臣逢纪则去经营兖州,为夺取兖豫二州做准备。 兖豫二州虽然已经空了,但空的是郡县编户,郡县之外豪族庄园依旧兴旺。 想要接管兖豫二州,就要联合这些豪族,早晚势必与关中敌对。 现在兖豫二州境内盗匪纵横,豪族庄园分布各处,反倒在局部处于劣势,随时都有被流寇攻破的危机。 可兖豫二州又因为曹军整体迁徙,空出了大量无主水田……许多滋生的盗匪们流窜经过时,也就占据这些水田,褪去盗匪习俗。 如果有灾荒发生,这些流寇一定会拿积蓄充足的豪强开刀。 东南朝廷派遣的州郡长官政令难以通行,许多盗匪似乎是为了专门劫杀官吏而存在。 所以东南朝廷有心整合兖豫二州,也进度缓慢,这加剧了二州境内豪族的焦虑与不信任。 总之,逢纪工作做的还是很到位的,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就能兵不血刃获取中原二州。 审配、逢纪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往下排,李孚这个年轻人就是当之无愧的中枢第一人;而青州刺史高干,虽然地位高,但影响力远不如李孚。 袁尚主导下的河北势力,李孚获益极大,他未来接替审配只是个时间问题。 因而在家族利益取舍时,李孚能用更高的眼界去衡量得失。 例如此刻,李孚利益与袁尚高度重合。 就在袁尚独自饮酒之际,瞥见北面设立在水边上的据点陆续被引燃,隐约可见一处处火点。 “又来了。” 袁尚略感无奈,他是真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打仗就这么喜欢黑夜,骂道:“难怪假名黑熊,原因是在这里啊!” 面对这场意料之外突然出现的夜战,袁尚扭头呼喝:“传令城外各营,紧守营垒,不得妄动!” “喏!” 当值的几个曹掾应下,快步奔走去给城下待命的使骑传达命令。 袁尚则死死盯着北面视线的尽头,又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见北偏西一点的良乡县邑处烈焰腾空,似乎整座城邑被攻破、纵火焚烧。 斥候往来侦查,一名斥候登上城楼:“良乡城破,贼军焚烧城内所屯刍稿柴草!” “这是给我示威啊!” 袁尚对返回来的李孚感慨,李孚神情无比严肃。 对方攻坚能力太强了,这太可怕了。 如果逃出去,这次无法一举围杀,未来冀州各城谁能抵挡? 这下,李孚感觉自己不需要酝酿什么言语,军中大姓、豪强自会拼命作战。 (本章完) 第527章 整编方式 第527章 整编方式 即便良乡城破,袁军士气并未出现什么衰减。 天色稍稍明亮,就向北进发,抵达水南岸后开始扎营。 他们有大半个白天的时间建筑营垒,有水为屏障,自能很好隔绝对方的骁骑侵扰。 因此过度劳累一些也不碍事,他们的营垒足够安全,能睡个好觉。 这样的考虑之下,袁军只在两翼留少数警戒部队,全军投入营地土木工事。 等到午后,黑熊接应张辽所部顺利进入蓟县后,又引百余骑南下抵近观察。 相隔水,黑熊望见袁尚的大纛,又看看岸边光膀子挖掘壕沟的袁军吏士,心中估算路程后,立刻调头返回。 蓟县,五千余俘虏正被驱赶着进入校场,他们被栅栏阻隔,栅栏后持矛步兵。 黑熊来到军营,就对魏延说:“袁军抵近水结寨,就算步步为营,一日推进十里,三日内也能围困蓟县东南二面。所以城中这五千俘虏必须处理,否则我走之后,就是将军的大患。” 魏延脸色难看:“大司马,我军素无杀降之风。” “我也没有。” 黑熊马鞭指着校场内慌张、疲倦的俘虏:“眼前我给魏将军一个机会,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请大司马示下。” “魏将军去征募仆从,等魏将军宣读完毕,我就给一通鼓的时间。不肯出来的,我自有手段收拾。” “是。” 魏延也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即招来属吏,派遣三十几个人进入校场去宣达招募条件。 这是仆从辅兵,也就别指望应募后能有什么好的待遇,唯一作用就是摆脱俘虏、叛军身份。 随着一通鼓结束,魏延也就招来一千三百多人,他很是失望。 这说明大多数俘虏还是认为城外的幽冀联军获胜的概率更大。 黑熊也懒得与他们纠缠,当即将被俘的衣冠子弟、官吏二百多人拉到校场前。 为了区别这些人,都很粗暴、高效率的用剪刀剪去了发鬏。 结果还没通知,应募的一千多人又有许多人退缩回去,只留下七百多人。 高俊驱马进入校场,手中马鞭指着官吏团体:“殴杀此类叛臣,大司马赦免尔等从叛罪行!” 敢留下的俘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就迟疑了那么一会儿,就一拥而上。 被俘的官吏也不会束手待毙,纷纷反抗,双方厮打在一起。 校场边缘,张辽看着群殴场面,就对黑熊说:“君上,这难免会有损伤。可再给余众一个机会,这样我军走后,魏将军这里也多一些可靠人手。” “可以。” 黑熊扭头去看魏延:“魏将军再去招募,告诉这些叛军,叛臣必死无疑。他们动手,还是束手旁观,没人能救这批叛臣。” “末将领命。” 魏延亲自上场,引着百余人披甲持矛进入校场去拉人,随着入场进行劝说、威逼,越来越多的俘虏加入到群殴行列中。 哪怕你站到那里不出手,以后城破,也难逃清算。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从叛衣冠、官吏已不再反抗。 参与围殴的俘虏也都退开,让出了场地。 高俊当即引领几十个骑士驱马上前,纷纷以矛戟扎刺,其中不乏昏厥、装死的人,此刻略略反抗后就尽数死透。 黑熊又看着没有参与进来的千余俘虏,扭头就对左右说:“这些叛军贼性凶顽难以救赎,断右大拇指与左脚小趾。然后驱逐出城,未来犯法,一律加罪一等从重处理。” 一个人再倒霉,也不至于右手大拇指与左脚小趾一起断。左右答应,当即开始组织人手。 天黑之前,这千余斩断小脚趾、大拇指的俘虏就被驱赶出城。 他们的小脚趾、大拇指都是新编的辅兵动手斩断的,进一步断绝了辅兵的退路。 又有这批释放的俘虏在,这些辅兵的事迹无法隐瞒,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夕阳在侧,幽州军斥候将十几名俘虏先运回西山大营。 俘虏们陆续讲述兵败过程,以及被俘的遭遇。 田豫坐在主位,越发感觉这个位置有些危险。 太史文恭骁猛异常,如果来日对方突围,自己带兵截杀,太史文恭肯定会带人朝着自己冲杀。 他很清楚阎柔的本事,阎柔都被对方当面硬冲直接阵斩,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是关羽。 关羽那么厉害,也只做成了一次。 而太史文恭这个疯子悍不畏死,竟然每次都敢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随着俘虏们结束血泪控诉被带下去后,王凌开口:“黑贼如此处置被俘吏士,说明他快要放弃蓟县。我军不能单独依靠西山大营,后续营垒也要加快。唯有层层阻击,才能方便大将军追击。” “若是这样,我军死伤必然惨重。” 田豫又拿伤亡说事:“我想请大将军出兵协助我军扼守险要。围杀黑贼后,这天下谁还能与大将军抗衡?我以为这种事情,大将军理应多出些力。” 王凌听了面色为难:“这也不是不行,可大将军执意索要联军指挥大权,国让若是不允,还想让大将军部伍来此恶战,这未免有些不公允。” “联军指挥大权可以交给大将军,但大将军不能随意调遣我军。” 田豫说这些话时,脸色也有些窘迫,他只是个传话的。 越是底层的豪强,越是不肯无条件听从调令,讨价还价是一种必须的条件。 王凌也明白田豫的为难之处,可打仗这种争分夺秒,稍稍犹豫慢一步就得拿人命来填的事情,哪能容你斤斤计较? 但他也没办法,田豫自己部曲,有支持者,是幽州人,尚且都这样为难。 更别说他这样的丧家之犬,离开田豫这些人,王凌指挥不动任何人。 两人稍稍沉默,王凌还是主动退让:“我去与大将军协商,国让务必多多游说各处。这是齐心协力谋生存的紧要时刻,若是计较太多,放跑了黑贼,我等皆无好下场。” 对此田豫也不反驳,只是点头。 昨夜的良乡被袭击攻破的消息不是什么机密,良乡固然不是什么坚城,可里面还有千余幽州溃兵。 可这样都没能守住,这说明以后幽州类似于良乡的小县城根本挡不住大司马的报复。 小县城不行,豪强的坞堡、庄园更是不行。 不想死,就必须全力压上。 再看看俘虏带回来的消息,对方不仅有解救、重编诸胡奴隶的策略,也有策反豪强部曲、仆僮的能力。 真怀疑继续打下去,对方兵力会越来越多。 而这种整编豪强部曲、仆僮的方式,等于在插所有幽州豪杰的胸腔。 怎么说呢,妻女被劫走,解救回来日子还能过。 如果黑贼这种整编方式弥漫、散播并引起风潮,那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本章完) 第528章 张网以待 第528章 张网以待 四更时分,水南岸。 袁军向北散布斥候确认安全后,就开始渡河。 原有的木桥处,袁军一车车向北岸运输砍伐、修剪好的原木。 过桥后就卸车,原地开挖堑壕并铺埋原木。 桥南,袁尚站在戎车之上左右观望,一副平静神态。 很快随着弧形防御工事修好,他终于松一口气,看着巨鹿兵、常山兵持弓弩过桥,依托防御工事建立防线。 他没注意到,还是斥候抵近后呼喊一声,袁尚回头看过去:“讲。” “蓟县北门敞开,贼军车营、骑营鱼贯而出。” 斥候换一口气又快速说:“蓟县西门、南门亦有骑士涌出,我等难以抵挡,多已南撤。视线不清,不清楚蓟县北门涌出多少兵马。” 这时候田畴开口:“黑贼缴获马匹甚多,其军一人数马,若西山大营不能抵挡,大将军追之不及。” 袁尚斜眼看一眼田畴:“田豫至今不给我回复,我也不清楚西山究竟有多少兵马,如何敢轻易出兵?” 李孚见田畴脸色不好,立刻就说:“主公,此唇亡齿寒之际,当速发兵马。哪怕缀在敌后,也能分黑贼兵力,为西山守军提供臂助。若黑贼进取不顺,我军正好夹击其后,使其首尾难顾。” 说着李孚扫视一众将校,这些人多是豪强、大姓出身,此刻神情踊跃。 良乡被迅速攻破,已经证明了对方的攻坚能力。 等以后关中兵卷土而来,他们除非野战击败对方,否则分守各处,势必被逐个击破。 以后对方兵马更多,十倍于现在,更难应对。 所以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就该考虑怎么分散安置子弟外出避难了。 都是饱读诗书的衣冠子弟,如何取舍,已然明了。 这种时候怕死,那以后一定会死。 只有怀着向死之心,才能置黑贼于死地而后生。 袁尚见军心可用,又顾虑这是对方引诱自己的诡计。 上次良乡之战才过去不到两天两夜,但考虑到黑熊那里的折损,断定对方缺乏执行这种急促折返突击的兵力。 他思索之际,就见统率目前主力骑兵群的幽州大将焦触率先出列:“大将军,黑贼杀我伙伴,某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战,末将请为先锋。” “好,将军不可孟浪,以牵制黑贼兵力为要。” 袁尚想要详细嘱咐,刚说完同意,焦触就急着说:“是,末将排兵数阵,自居阵后,绝不会重蹈张南、吕旷、吕翔之失!” 见焦触已经想明白了最坏的结果,袁尚就点头:“好,我调河间兵、中山兵为将军继军。” “谢大将军体谅!” 焦触拱手拜谢,他出身中山国,河间就在涿郡之南,此前袁熙曾一度节制过二郡,与这两个郡国的豪强联军有过合作经验,现在更不会出什么问题。 焦触当即快步离去,亲兵也牵着马迎上来,焦触矫健翻身上马,接过骑矛高举:“传令各营,次第渡河!” 十几名亲骑簇拥下,焦触一马当先就过桥而去。 其余军吏、亲兵快速奔到骑兵区域,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军帐、辎重,纷纷驱马向木桥而来。 随着骑兵完成渡河,后续调动的中山兵、河间兵也抵达桥南附近。郭淮引十几名骑士驻马附近,旁观这两支军队举着火把过桥,不由想到了此前太原、河东二郡的豪强联军。 他驻望许久,突然对左右说:“至今不见大将军麾下的牵招,殊为奇怪。” 一个族弟也是狐疑:“是啊,他还兼任并州刺史,麾下有不下五千乌桓义从。他若能抵达参战,大将军也不会这么窘迫。” 袁尚的主力骑兵被重创,导致这个追击任务只能落在袁熙麾下大将焦触身上。 如果牵招在,以牵招丰富的经验,肯定能很好的执行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的核心是牵制黑熊的兵力,使对方分心,无法全力投入到突围、追杀中。 只要黑熊的攻击不够强锐,追击不够猛烈,那么西山各军即便失利,也能时间重组防线。 因此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一定要学会保存自身。 一旦如张南、阎柔、吕家兄弟那样当场阵亡,那么军队就有溃散的风险,自然无法执行牵制任务。 牵招与黑熊有过合作经验,知道对方骑兵有多么狂猛,绝不会自置险地。 郭淮想了想,就说:“幽州人到现在依旧不肯全力配合大将军,大将军性情与黑贼类似,却更为嗜杀。此战过后,不论黑贼是生是死,我料定大将军势必吞并幽州。若得幽州,中原二州也会并入大将军幕府治下。” 几个族弟听了沉默,就听郭淮继续说:“黑贼强锐更兼年轻,与之相比,曹操、刘玄德已老。唯有大将军能与之长久抗衡,我料未来各方必然投效大将军麾下,以合力抗衡黑贼。” 另一个族弟疑惑:“若是刘玄德出兵居庸口,与黑贼合军,大将军恐难抵挡。” 郭淮想了想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摇了摇头说:“虽然刘玄德出面能使大半幽州兵马易帜反戈,但黑贼心思深沉,他更忌惮刘玄德做大。” 说罢他看几个族弟:“蓄养马力,若战况不佳,我等往投辽东。” 一个旁观的亲族这时候也开口:“此战关系河北存亡,三郡乌桓岂会避战?” 郭淮笑了笑:“等乌桓人来,大将军胜券在握,有没有乌桓人都是一样的。若是苦战,乌桓人近在咫尺,也会故作不视。” 不能指望乌桓人,除非强逼着乌桓人打头阵,否则乌桓人绝无可能主动去打苦战。 五更之后,东方天际有一抹血色光亮。 蓟县南门城楼之上,黑熊端着米酒浅饮一口,望着南边远处敢打着火把行军的几支大队人马,不由露出笑容。 他的幕府曹掾已经跟随车营北上,此刻身边就跟着百余重装的傀儡道兵。 魏延坐在他的对面,此刻也是深呼吸,不时侧目去看南边举火而行的袁军大队。 黑熊拿起金酒壶晃了晃发现已经空了,就对魏延说:“营中新编兵马已接近六千,原有老旧兵马也不过四千多人。我走之后,将军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打磨,才能如心使臂。” “愿听大司马调度。” “让他们来,你出兵五千在城西大路边上立阵,待两军交战之际,我遣太史文恭袭杀其大将。” “如此酣畅淋漓一场大胜,我也就不担心蓟县安危了。” “是,末将这就去调配兵马。” 魏延毫无疑虑,当即应下。 哪怕不经过他,黑熊也是能调动城内守军的,这就是这几天打出来的威望。 (本章完) 第529章 不算丢人 第529章 不算丢人 西山,峪口之外。 晨间雾气弥漫,双方斥候往来于淡薄雾气中,相互驱逐、厮杀。 相隔五六里,张辽再次驱马抵达这里,遥遥观望。 隐约能见幽州兵砍掉道路附近的树木,在峪口两侧依靠山势修筑山寨。 同时道路也被挖掘沟壑,或者用原木堆积充当障碍。 张辽勒马不动,不多时法正乘马抵达前锋,也看到幽州叛军设置的障碍。 左右观察,就说:“君上已有预测,不宜硬攻,环车结营,休养士马。” 等晨雾散去时,两支车营已布置展开。 车营之南的田野之上,竟然还有大片没有收割的稻田。 只是这些稻田已被幽州叛军祸害过一次,人马践踏显得散乱,依旧有大量可供利用的稻子。 随行各类马匹就牧养于此,法正巡视此处,抓一把稻穗在手里搓了搓,再看看远近没有收割的稻田,不由长叹一声:“豪桀私心作祟,无辜男女受祸不小。” 秦宓同行,就说:“如今我已不担忧北方之事,所虑乃是南方。” 边上杨修半蹲在田埂用随行短匕采收稻穗,听了后抬头笑说:“先生这是担忧家乡豪桀吧?” 秦宓笑笑,笑容十分勉强。 已经用实际战斗表明了此前大司马入蜀时对蜀中士民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如果蜀中士民不珍惜这份克制。 那么当初有多么克制,爆发的时候必然会有数倍于此的凶残。 可相隔五六千里,他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去干涉家乡豪桀的选择? 好在他是绵竹人,绵竹驻屯了幕府大军。 就算蜀中作乱,乱的也是绵竹之南,不会牵连到绵竹。 此刻蓟县之西,驰道边缘的平阔田野之上。 谨慎的焦触没有直接率骑兵直冲魏延阵列,而是等到中山兵、河间兵抵达后,才做出攻击阵列。 这两支郡国兵行军疲倦,抵达战场后席地而坐休缓气力。 焦触的骑兵警惕列阵,企图掩护这两支郡国兵。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这两支郡国兵体力恢复后,就结阵推进,与魏延厮杀;随后他的骑兵从两翼掩杀,依靠优势兵力击溃魏延的骑兵,进而夹击,彻底击溃魏延。 魏延也不敢贸然主动进攻,他自己知道新编吏士靠不住。 军法约束之下,让新编吏士列阵等待厮杀还行;但若是投放出去,立马就会散乱,难以节制。 城楼前,黑熊看着远处四五里外的焦触,典型的绣袍金甲,麾盖之下。 驻望片刻,见远处道路上又有两支袁军向这里推进,最近的那支袁军相距十五六里的样子。 黑熊略感为难,还想让魏延打个防守反击,让袁军多消耗体力,以便魏延多抓一些俘虏。 可看现在这样子,即便击垮这支袁军,也抓不到多少俘虏。 更不能深入追击,否则后续抵近的袁军就能接应溃兵,有反击追兵的可能。 想了想,黑熊扭头嘱咐:“树立红旗。” “是!” 城头各处守军应诺,陆续放下手里举着的战旗,转身将地上赤旗举了起来。 城下魏延见状,当即深吸一口气:“擂鼓!” 鼓声响彻,魏延所编四十个百人队分成七个战斗群,以前四后三的排列方式向东南压制。 同时两翼的骑兵也缓缓前进,鼓声之中,最初这些步兵还能踩踏鼓点整齐前进。 随后不到五十步,步点就散乱,但依旧维持着百人队规模,没有相互混杂。也在鼓点声中,席地而坐休息的中山兵、河间兵纷纷起身,在军吏喝斥、督促下组建阵列。 这些军吏多是豪强充任,此刻生死危机面前,或喝斥谩骂,或用鞭子抽打,或用又冷又硬的皮履踹仆僮、部曲的屁股。 而这时候,城门缓缓开启。 吕布一马当先,白袍金甲,背后是斜插的两杆战旗。 随着他出现,布阵在焦触右翼的河间兵立刻哗然,军吏喝止不住,哪怕拔刀挥砍,依旧压不住骚动情绪。 随着越多越多的具装铁骑出现在吕布身后,整个河间兵陷入混乱,不受控制向后逃窜。 一些豪强军吏被裹挟其中,有的甚至来不及上马,就被部曲乡党拉扯着跑。 逃跑过程中,丢盔弃甲减轻负重是一种必然手段。 河间兵的异动很快就影响到骑马的骑士,他们视线更好,整个袁军整体陷入某种僵直、迟缓状态。 就连焦触,也是看了几眼才断定来的是太史文恭:“他……这……这果然是针对我军的诡计!” 身边军吏急声规劝:“将军,我军若是没了,三郡乌桓抵达,将无从制衡!” 可就这么转身逃跑,虽然能保住骑兵,可自己的颜面不就没了? 军吏猜到焦触的难点,立刻就说:“将军!太史文恭专为将军而设伏,将军能逃脱,这本身就是常人所不能之事!” 在太史文恭手里逃命不丢人,能保住命,才说明真本事。 焦触反应过来,根本不在意左翼不知情的中山兵,当即大喊:“撤!快撤!” 随着他做出选择,身边旗官当即向后放倒指挥长麾,所有关注这里的骑兵见了,纷纷呼喝:“快撤!” 逃生欲望之下,哪怕黑熊急忙命令吕布追杀焦触,可全力逃亡的袁军骑士人人奋勇。 马群强劲疾驰,焦触更是远离亲兵队伍,摘了显目金盔,半伏在马背上,用斗篷遮住了鎏金明光铠。 那么多的骑士齐齐逃亡,你追我赶,人马混淆,烟尘之中,黑熊很快就丢失了目标。 只能控制具装铁骑追杀七八里而返,至于逃亡慢一步的左翼中山兵不敢向后跑,只能侧着向水方向跑。 除了部分人跃入河中外,余下就被魏延迫降。 隐约到午后,魏延才驱赶两千左右的俘虏打扫城外战场。 小到一枚箭矢,这可都是钱,是需要人力进行生产的,人力生产的时候是需要发工资,吃米粟的。 跟随刘备的时间长了,魏延也就养成了精打细算的习惯。 见魏延带兵入城,黑熊也就与之告别,在魏延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沿着道路向西山方向疾驰。 张辽等人行军两个时辰的路程,此刻他用两刻时间就跑完。 临时营垒外,他来时一些吏士正在这里屠宰马匹。 血水染红了水,漫延七八里。 屠宰剥皮的马肉也就当场泡在河水里,泡去残留血迹后,由吏士精细切割,马肉粗糙,深入炖煮后才好吃。 战场环境下,吃法怎么方便怎么来。 肚包肉这种吃法,就很方便。 吃饱喝足,入夜后才方便作战。 山地丘陵作战,双方能接触的兵力有限。 视线受影响,给田豫十个胆子,但也不敢夜里调兵增援助战。 他敢调兵,自己就敢进行全方位袭杀。 (本章完) 第530章 连克二寨 第530章 连克二寨 夜空不见星辰,空气潮湿。 遥远的江东地区正在遭受台风摧残,而北面数千里之外的幽州大地开始大范围降雨。 雨幕仿佛突然降下,西山大营内视线顿时被淹没。 田豫看着军帐外被浇灭的营火,湿冷水汽扑面而来。 他不由的长舒一口气,对帐内围过来一起看外面雨幕的袍泽、友人露出笑容:“黑贼休矣!” “是啊,此贼最为擅长夜战,今日在峪口外结寨下营,白日不战休养气力,这是要与我军夜战。” 王凌感慨不已,最怕的就是打夜战,打野战,更怕冬季打野战。 这么大的雨,军队冒雨作战,战后也要伤寒患病。 还有就是黑熊那里的两支车营,雨后道路泥泞,车营行动迟缓,更不利于行动。 他们根据斥候侦查,已经探明白了。 这段时间对方的伤兵都是靠车营运输,以他对黑熊的了解,对方不可能放弃伤兵。 预料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明日与袁尚取得联系,就能更好的压缩对方活动范围。 包围圈缩的越小,包围圈就越厚实。 包围圈越厚实,己方士气就越稳定,对方腾挪、跳动的空间就小,能做的选择就少。 也在此刻,袁尚站在屋舍门前看着屋檐垂落的雨幕帘子,他神态平静。 今日一战一万多人被击溃,折损接近三分之一,好在焦触统率的骑兵力量损失很小。 这支骑兵不出问题,才能压制三郡乌桓。 如果骑兵也被重创,等蹋顿抵达战场,以骑兵为主的乌桓人肯定会畏战,甚至讨价还价,出尔反尔。 但河间兵未战先溃,已经形成了恶劣影响。 此前,他的眼里,麾下将士人人痛恨黑贼;可实际遭遇时,豪强部曲、仆僮们似乎没有拼命保卫豪强家业的思想觉悟。 一人动摇,百人跟随,进而全军溃退,根本喝止不住。 好在降雨了,这场雨会迟滞黑熊的突围效率,多拖延几天,自己、幽州方面的后续部队就能抵达前线,兵力进一步增多。 他开始将自己代入黑熊的视角分析抉择,现在就两个选择,第一是退回蓟县死守,等待关中援兵接应;第二是坚定原计划向代郡突围。 可入了西山峪口,其间山路曲折,山势险峻。 一旦士气衰败无力再战,就会被幽州兵轻易封死在群山之中。 又或者现在立刻抛弃累赘步兵,就率数百精骑,弃军而走。 以黑熊座下那匹日行千里的宝马神驹,那么大概率能从密云方向翻山撤离。 小股部队的奔袭,是不需要考虑道路环境的。 不止是袁尚,整个袁军士气都在雨幕下开始恢复,心情持续放松。 虽然降雨给绝大多数住帐篷、睡在草堆上的士兵带来了极大的折磨,但这只是短暂的折磨,忍一忍就过去了。 若没有这场降雨,许多事情就得拿命去填。 雨幕下,西山峪口。 峪口两侧各有营寨,依山而建。 雨幕遮挡,相互之间看不清对方的营火,就连鼓声之类也难以传递。 不止是他们,雨幕遮掩之下,黑熊的夜视能力也受到极大干扰。 他摸近靠前的右侧山寨,这种大雨之下,就十几个卫士站在木棚下披着羊皮大氅站岗。很快,他们就被直接出现在面前的一众具装骑士淹没。 血水混在雨水里沿着山路向下,流经黑熊脚边。 寨门推开,百余重装道兵持矛戟无声冲入,黑熊隐约能听到营寨内的呼喊、惨叫与哀嚎声。 能来守峪口山寨的,必然是幽州精锐。 但此刻,遭遇偷袭的他们即便穿着铠甲,也毫无秩序、配合可言,就被亡灵大军冲灭。 随即当他来到隔壁山寨时,寨内犬吠不止,已惊动守军。 但雨中弓弩不能用,穿戴铠甲的人顾不得防雨,持矛戟立在栅栏后备战。 他们已经做好了隔着栅栏对戳的心理准备,只要守住第一波,等寨内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有防御工事、地利的他们一定能撑到天亮、援兵抵达。 出乎他们想象、预料的是,冲上来的不是重装步兵,而是几十名具装铁骑。 沿着不算陡峭的山路疾驰而上,马蹄践踏砂石泥水,脚力强劲。 许多守军还没察觉,冲在最前的吕布纵马一跃就跳过一丈多高的栅栏,一人一马坠入营内,紧接着就是其他骑士。 见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突破方式,如似神兵天降,反应稍快的守兵当即弃械,翻越栅栏向外逃亡。 根本没法打,寨内空间就那么大,几十匹烈马来回冲击,守军根本无法维持战斗配合。 只要等对方步兵破寨而入,等待守军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多少意外,这座山寨也被攻破。 傀儡道兵可喊不出弃械不杀的话语,它们冷酷、高效率的杀戮之下,也就寥寥十数人逃亡。 黑熊进入营寨,来到血腥扑鼻的最大木屋,指挥几个道兵将死尸搬出去,他则坐在火塘前烤火。 一座七八百人的军寨,此刻也抵挡不住他的袭击。 对于突破山区进入代地,他已经没有疑虑了。 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将袁尚引进来,袁尚有袁绍多谋的特点,可能就差临门一脚时,会突然停下。 稍稍温暖一下身子后,他就走出营寨,才见后续部队艰难跋涉抵达。 峪口内的道路这些年虽然没有保养修缮,但道路本身就有疏水性,两侧有排水渠。 降雨后,路边依旧结实,只是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水泊。 但这些都不影响行军,影响行军的是道路两侧的山体坡地,虽然表面有草皮,可经不起反复践踏、碾压。 尤其是大军作战时会踩踏、使用的田野,平时还好,降雨后田野土地最容易泥泞。 所以这场雨后,山中各种小路很难行走,只能走大路。 但山路地势悬差大,排水快,平时风也大,山路干燥起来是很快的,最麻烦的是平凹低洼地区。 思索着,黑熊走下山坡与几个军吏碰头,都戴着大檐毡帽,多数火把都已经被浇灭,他们硬是举着盾牌遮雨,保护了几支火把。 “降雨是坏事,也是好事。” 看着这些人,黑熊说:“我就担忧夏秋草木茂盛,进入山区后遭遇火攻。这场雨后,山路泥泞难行,我军顺大道而行,纵然在两侧山上立寨,也拿我军无可奈何。” 几个军吏听着,黑熊继续说:“我与太史将军去夺下一寨,天亮后若雨水停歇,全军次第出发,不得延误。” “喏。” (本章完) 第531章 山洪阻路 第531章 山洪阻路 雨水降到次日午间,才淅淅沥沥停了下来。 山洪滋生,河水暴涨。 如黑熊预料的那样,整个盘踞山区各处的幽州军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既有信息交流不畅,也有军队不便调动的客观因素。 使得他大队人马畅通无阻,但很快新的困难出现。 河流暴涨,冲毁了水渡桥。 现在这种状况,在河水退下去前,根本无法修复,也无法强渡。 没有办法,只能环车为营,继续屠宰随军弱马。 夜色下,水下游,袁军大营。 今日降雨,河水暴涨,也冲毁了蓟县、涿县之间的木桥。 整个袁军被分成北岸、南岸两部,雨停后两岸袁军又向高处转移,入夜时也没转移完毕,都已乏困疲倦难以动弹。 袁尚依旧住在河边近处的里社内,他下午也外出巡查,现在就担忧北岸兵马。 幽州军已经发来最新战报,黑熊急切的想要突围,竟然冒着大雨强迫吏士强攻峪口水寨,虽然一举攻破,但以两座营寨的坚固、守军来算,昨夜黑熊折损最低也在五百人。 算上前面几场战斗的减员,现在黑熊那里能战之兵不到两千,余下多是伤员。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极有可能抛弃军队,轻装突围! 好在水暴涨,冲垮了山里的木桥。 如果近期山里不再降雨,等洪峰退下去后,对方最快两天,慢了三天就能修好木桥。 这段时间路面趋于干燥,也方便大军追击。 所以现在就怕对方弃军而走,以对方那匹踏山川如履平地的神驹,是真的很难追杀。 全歼对方中军精锐,这可是追随黑熊鏖战各方的精锐,是未来控制天下的核心力量。 这个仇太大了,真让黑熊走脱,未来关中兵杀入河北,说不好会对河北、幽州大姓、豪强执行最为严酷的惩罚。 就如对方对付诸胡一样,男子尽数贬为奴隶,女子被随意分配。 哪怕是自己,过去那点可怜的友谊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从母亲往下,哪怕未出世的孩子,也难逃一刀。 袁尚沉思之际,李孚引着田畴来见。 这处屋舍外面也没有什么走廊,两个人来时两脚都是烂泥,就在门外用废弃竹简刮靴底泥层。 随后脱了靴子,穿上轻便屐履入屋内拜见袁尚。 田畴精神状态也变好了许多,笑说:“大将军,黑贼已被山洪截断前路,可见时运不幸天命憎厌。” 袁尚脸上没有笑意:“这么说,幽州豪杰已能独力为先帝复仇,为社稷、天下除此祸害,实乃嘉事尔。” “呃,大将军何出此言?” 田畴愕然:“黑贼凶顽,其部骁猛,即便被山川困束,也非鄙州能剿灭。若无大将军援手,我等哪能有今日的局面?还请大将军不要见外,如今就缺大将军主事。” “真要请我主持幽州之事?” “是,此西山诸将联名所署。” 田畴说着取出一封帛书双手递给李孚,李孚抖开口瞥一眼,观察墨迹不像是近日书写,嘴角抽了抽,起身双手递给袁尚:“主公,却无鲜于辅之名。”鲜于辅也已经离开代郡,带兵集结在水、沮水汇流处的涿鹿。 从蓟县进入代地有两条路,一条路走北边昌平诸山是居庸口,另一条就是走西山的水道,这条道路基本上就是水在群山之中冲刷出来的。 现在黑熊进入西山,受困水,那么封锁昌平诸山的幽州兵就能撤离,向西山汇合。 从兵力上上来说,幽州兵已经具备围死黑熊的基础。 算来算去,对方还有最多两千可战之兵,余下都是伤员。 即便不打,围困数月,也能尽数饿杀。 围困也有风险,那就是关中援兵。 所料不差的话,关中留守的幕府掾属应该已经着手调派援军,最迟一个月内就能抵达。 形势上,不具备围困一个月,饿杀对方的时间。 但饿上半个月、二十天还是没问题的。 莫名的,袁尚心情有些不太好,可能是黑熊的命运即将停止,也可能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幽州人还在和他耍招。 没有鲜于辅的署名,这份名单缺乏实际意义。 袁尚兴趣乏乏接过帛书扫一眼,就丸起来丢入旁边的炭火盆:“周边内外没人比我更了解黑贼,我不出兵,你们困不住他。就如昨夜他能冒雨连破数寨,你们无法抵挡一样。今夜他若向外突围,你们有多少把握抵挡?” 帛书燃烧火焰照亮了室内,守在门前的两名卫士回头观察,见没有其他问题,又重新站正。 田畴被问的哑然,这不是能信口开河回答的问题。 大雨之后山路难行,就如袁尚所说,今晚黑熊向南突围,谁又能抵挡? 袁尚想了想,又问:“军都山、昌平诸山的兵马今日可曾调动?” “不知,但黑贼受困西山,西山急缺兵马,以仆对田国让的了解,他会调部分兵马增援西山,不会轻易尽数调离。” 田畴认真讲述,他对这个是有信心的。 不是对田豫有信心,而是调兵就没有一次调光的可能性。 “这样,你们调昌平各军助战西山,我分兵协防昌平,封锁居庸口。然后等你们将新的书状送来,我就率大军前往西山,与诸位合军围杀黑贼。” 袁尚说罢有些疲倦,就闭上了眼睛。 一个幽州都这么难缠,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这些人又在坚持什么? 不由开始与黑熊对比,对方拿下关中后,撬动周边的速度太快了,尤其是凉州,跟白送的一样。 所谓的凉州,当时也就一个州部与天水郡罢了,可架不住名分沉重。 自己这里也是一样,急需要幽州来增加影响力。 幽州并入治下,能极快加速逢纪那里的工作进度,赶在黑熊突围或围杀之前,就能敲定兖豫二州。 这样名义上或者地图上,他这个大将军的影响力就会得到空前的暴涨。 处于上升期,很多矛盾都会自行消弭,人员也会团结对外。 如果不能搞定这些事情,光是这几天的战斗损伤,会进一步加剧冀州豪强的分离趋势。 若是可以的话,袁尚也恨不得效仿黑熊、曹操,将治下的这些结点、顽症尽数摧灭。 (本章完) 第532章 不疾不徐 第532章 不疾不徐 代郡,平城。 天还没亮,张飞穿戴铠甲提着头盔就来到刘备宿夜的郡守府。 陈到不敢硬阻,只能迎张飞到侧厅休息。 不多时还没睡醒的刘备就快步走来,见张飞这幅打扮:“翼德这又是何故?” “兄长,我军斥候已被鲜于辅麾下鲜卑义从驱逐,难以侦查广宁、桑干以东之事。” 张飞用相对平缓的语气说:“蓟县信使也被阻隔,已前后五日不得蓟县书信。这说明他们没能得手,大司马正如文长所说,正向代地而来。兄长不应坐视,还请发兵接应。” 随着鲜于辅脱离,幽州形势也发生进一步割裂。 走的是鲜于辅所部,但也有很多零散豪强武装自带干粮,来平城依附刘备。 再加上西部各郡乌桓,这段时间里,刘备麾下兵力持续增长,已抵达三万规模。 特别是西部乌桓,因牵招辞官出走,一些从属于袁氏的乌桓部落也被周围部落亲友鼓动,北上来投。 对于这些力量的到来,刘备积极欢迎,反正粮草吃光之前,他也乐意养着这些人。 可张飞的提议让刘备迟疑,就说:“还不是时候,我军出平城,若有不利的战况传来,群情激奋,就非我等能轻易控制。且耐心观望,我料匈奴兵马不日就能抵达,到时候合兵一处,得大司马军令,自无隐患。” 张飞也理解,现在来投的汉胡武装就三种性质,一种是押注大司马能取得胜利,这一点西部各郡的乌桓人信心很强。 第二种是依附刘备的,他们信不过幽州联军能取胜,也信不过大司马幕府,他们只能相信刘备。 至于第三种,那就是永远都不缺的中间派,因各种原因跑到这里。 这三种人不管哪一种,只要黑熊那里作战显露疲态,立刻就会化身为狼群,会裹挟着狠狠扑咬上去。 这些人是这样的,鲜卑人、匈奴人就能例外? 刘备这里越是不动弹,做出一副积蓄力量的架势,反而能吸引更多兵力。 让这些人来平城等待战绩,总好过去围堵。 至于鲜于辅这伙人能不能堵死黑熊,刘备心里也没得底,作为一个鏖战天下二十年的老军旅,他很清楚绝大多数战场上真正敢拼命的永远都不可能超过三分之一。 任何一支军队,当内部敢打敢冲不怕死的这批人被重创后,绝大多数人也就不用伪装了,转身逃跑即可。 而山路固然险恶,可别忘了,就那种地形,双方搏杀时能接触的不过千余人。 这时候聚集兵力越多,前线能挡住,各支军队能轮流上前鏖战、消耗黑熊的体力、士兵,那就胜利有望。 可若是前线挡不住,那就是破竹之势,会被一斧头从天灵盖劈到小雀雀。 因此,张飞转而提议:“大哥,小弟是想率数百精骑走桑干河。我去大司马麾下效力,自可消解两家猜疑。” 张飞坚定的认为最终胜利一定属于大司马,如果幽州真是个有情义的好地方,当年他们又何必跑到徐州创业? 冀州黄巾军主力并没有对幽州造成多大的破坏,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一些苗头。 幽州豪强有钱有人,也能打,更世代联姻交好,按着正常发展,公孙瓒是抱着朝廷大义起来的,这些豪强没办法。 天下动乱后,刘备去哪里弄朝廷大义? 就算有了朝廷大义,幽州豪强认不认他这个公孙瓒的同学好友兼旧部? 固然有三互法这种限制刘备在家乡发展的传统力量在,可幽州是边州,三互法约束力有限。 真正让他们远离家乡去中原发展的原因就是幽州豪强,不仅强横,还没有底线……留在幽州难出头,出头就要挨打。 诸胡这口刀很是犀利,幽州豪强用的很是趁手。 刘备见张飞神情坚定,没有急着同意或拒绝,而是思索张飞离去后对军队的影响。 想了想,反正自己打定主意全程旁观,就算形势再坏,也是新投的附属军队被策反,离他而去,不会裹挟他的中军本部。就在他思索之际,张飞就说:“二哥、子龙都去了大司马那里,就我现在还没去呢。别的也不好说,我去的话,大司马怎么也要分我三千骑俘虏。” “翼德想去那就去吧,但只能率二三百骑,就以返回蓟县守御此城为名。我会向鲜于辅、田豫发去公文,翼德也不可轻忽。你这一去,当警惕各方。” 刘备一副我很疲倦心累的样子,又说:“你去找子龙再借五百匹乘马,一人三马,这样多带一些粮秣。” 张飞喜悦站起来道谢就要走,突然就停下,转身:“大哥,子龙为人方正,我去说恐难借到这么多马,还请大哥写个手书,这样子龙也好说话。” 赵云在乌桓仆从的威望更高一些,随着赵云名传边郡,乌桓中好事的青少年凑集白马,反倒凑出一支百余骑规模的白马骑士。 去找赵云,赵云自能协调麾下仆从骑士,从他们手里借一批乘马。 天色渐渐迟暮,阴云之下。 张飞引着五百余骑出平城向东南而行,他将顺着桑干河冲刷的山谷河床道路向下游涿鹿地区进发。 他本部只有二百余骑士,结果关羽、赵云都给他借调百余骑,五百余骑一人三马,一路轻驰而去。 只要他们不主动亮刀,现在这种关键时刻,鲜于辅以及其他幽州军队也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 说到底,张飞依旧是幽州豪强中的一员,幽州豪强对他的善意、容忍程度比关羽、赵云更高。 如果是赵云做这个事情,可能顺利通过第一道路卡,第二道路卡时就会遭遇围攻。 而关羽脾气不好,可能第一道关卡处吃饭喝酒之际就拔剑杀人。 也在夜幕中,山中继续降雨。 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黑熊所部就在当道下寨。 西北方向是山洪冲毁的道路,即便山洪退去重修道路后,更前方还有河水暴涨侵蚀、冲卷山道的水。 整个营寨顺着道路如似一条长蛇,首尾相连足有七八里。 最南端已砍伐两侧山坡密林,构建了两道简单的栅栏,以抵御、迟缓幽州骑兵的突袭。 营帐内,柴草堆积在架子上,旁边就是火塘,火塘提供照明,也在烘烤柴草的水汽。 黑熊巡视到这处营帐,帐内七名士兵正要起身,他摆手阻止:“都别动,我只是来看看。” 他目光挪到火塘处,这里一个老兵正用陶罐熬煮马油,老兵是什长,停下手下工作:“君上。” “不要吝啬物资,要吃好喝好睡好。明天雨停时,多打柴草,马肉够我们吃到九月!” 黑熊又看向两个肩并肩坐在一起擦拭刀剑的士兵:“我已命人开始酿酒,或许我们可以在这里过个重阳节。” 其中一个笑说:“能随君上左右,中元节尚且过的,还怕什么重阳节?” “说得好,酒好之后,你多饮一碗。” 黑熊目光扫视其他军士,缓缓点头:“宵禁后早些休息,今夜太史将军会袭击敌寨,紧张害怕的是他们,你们安心入睡。” “是!” 什长应答,略躬身送黑熊出这座军帐,现在条件不好,睡好睡踏实比什么都好。 气温也低,第一批甜米酒酿好,才能快速修复全军淋雨带来的损伤。 黑熊走出营帐,营帐内是马油的气味,而营帐外整个山谷道路区域,都弥漫着烹煮马肉的气味。 (本章完) 第533章 虚实难辨 第533章 虚实难辨 又是一日天亮,雨水停歇。 天空密布铅色的云层,而各处山沟雾气浓厚。 西山大营这里,坡上营地甚至看不清楚坡下营地的轮廓。 营地内不时有马嘶、犬吠之声,但人人警醒。 雨夜本就疲倦,没能睡好,现在更是煎熬。 昨夜敌骑趁着雨势掩盖,无声息穿过沟口、沿途几座小寨,强袭大营外的临时小寨。 将这段时间收割的草料就囤积在那里,对方虽然纵火,却被雨水浇灭。 但也让大营上下感到惊慌,不同于普通吏士,让田豫惊悸的是对方竟然清楚那里囤积着草料。 这草料是各处驻守军队空闲时采伐、晾干后运来的。 一捆捆草束除了喂马之外,还能方便大军急行军宿营时睡卧、防潮。 晚上宿夜时人拿来防潮取暖,行军休息时也能拿来喂马。 大队骑军驻屯时就要分散开,以方便马匹分散觅食,也方便四处采收草料。 所以只要压缩黑熊所部的活动范围,那么多的随军马匹吃不到足够的草,很快就会虚弱,失去行动力。 田豫回到大帐,就见王凌长叹一声将手里帛书递出放在桌案:“国让也看看,大将军何等的糊涂。” 随即王凌起身来到火塘处烤火,取沸水冲茶。 田豫拿起帛书阅读,瞪大眼睛:“彼辈怎会有这种想法?” 田畴发来的书信里,讲述了昨天袁军发生的事情。 蓟县城内的奸细传来密报,说是城内还有疑似关中兵马的痕迹,甚至还有人见过黑贼。 田豫看完后感觉有些荒唐:“黑贼出入佩戴面具,蓟县吏民无知,有几个见过他真面目?我料定,这必是黑贼诡计,以威吓袁氏。” “是啊,在我军看来,这是个诡计。” 王凌搅动茶汤,端起茶碗吹了吹,双手托举以暖手,神情平静:“可在袁氏看来,哪怕怀疑这是个诡计,他们也不敢轻易挥军入西山道。再等一段时间,等三郡乌桓抵达,有乌桓做前驱,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王凌对生闷气的田豫说:“大将者,临战要戒躁。” “我肝疼,非躁。” 田豫吐出几个字,将帛书折叠放到桌案上,也来到火塘边上落座,感受阵阵暖意:“我也得到一些传言,说是上党郡守崔琰与牵招弃官而走,张燕出兵抢夺。若无意外,张燕派遣的援兵已经北上。雨势连绵,阻碍我军斥候,这才没有发觉。” “张燕系黄巾残余,他增援黑贼实属同流合污,不足为奇。” 王凌点评一句,低头浅饮茶汤,就问:“北面鲜卑人如何答复?” “此机密事也,非我所能知。” 田豫说完见王凌也直勾勾望着自己,就说出自己的判断:“匈奴、鲜卑已然丧胆,绝不敢轻易背离。还有东部鲜卑,各部分散游牧,一时之间难以聚集,照时节来说,八月初就能聚集,那时天气凉爽,士马肥壮,正利于战。” 王凌听着缓缓点头:“是啊,正利于战。” 随即王凌就不言语了,他们做的事情经不起揣摩。 最终的那颗头颅,让鲜卑人或者乌桓人砍下,那就能对后人做出一个解释。 田豫也沉默了,取空碗茶叶,从滚沸的陶罐里舀水,涮洗空碗后,才开始冲泡茶水。 做完这些,他才说:“最初是想席间行刺,玄德公不肯同意。再到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将他拖住。就如公孙伯圭,困守高楼,自焚而亡。”说着他忍不住长叹,神情低落:“我想事有不济,他自会效仿公孙伯圭。” 没几个人愿意去砍那个头颅,就对方现在的影响力,谁动手,生前注定会被刺客、轻侠、无产恶少年乃至是家里仆僮盯着。 哪怕死后,也会承担足够多的诋毁,骂名,会祸及子孙。 只要未来诸胡寇边,这个人就会被拎出来骂一顿。 能选择的话,没人会去承受这种自身体量扛不住的骂名。 还有最初行刺的刺客,选的都是诸胡勇士。 为的就是拿出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解释,免得血染到自己脸上。 仗打到现在,田豫已经感受到了那种阻力,仿佛力不从心,拳脚施展开后,拳脚却软绵绵。 他不相信太史文恭、关中兵马真就如此强锐。 以他的经验判断,是豪强联军的底层部曲、仆僮不肯拼命,或许这帮人也听说过关中的施政措施。 大概诸胡贵族也有类似的困惑,底层的牧民、奴隶武士不肯拼命,这真是一个涉及自身存亡的大问题。 包括冀州兵,太史文恭从战场侧面出现,直接导致河间兵溃散,引发全军溃败。 若不是后面就紧跟着许多袁军做接应,说不好就在魏延追杀之下全军覆没。 田豫没心情再说话,只是端茶引着。 这时候一名军吏进来,到火塘处拱手:“从事,太史文恭驻马沟口,雾气朦胧,不知多少人马。” 见他欲言又止,田豫皱眉:“还有什么?” “敌军在沟外牧马,一时间也看不清多少。” 说着他惭愧低下头,马匹野外自由散养时淋雨吃草实属正常;可他们斥候是不敢继续深入侦查了。 去多少人,都回不来。 以至于他开始怀疑那些人已经背叛,投降了对方。 只有他这种负责斥候的人,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难缠。 田豫饮尽碗里茶汤,咀嚼茶叶,吞咽后一笑:“这么说,太史文恭堵塞沟口,将我大军围堵于此?其余各寨是何举动?” “不知,仆也是刚刚得知,雾气散后,才能知晓各寨举措。” “小心戒备,待雾散后再说。” 遣退对方,田豫侧头去看王凌,脸上带着某种狭促、突兀的笑容:“昨夜太史文恭袭扰大营,就应知道营外道路不耐大队人马践踏。” 这几天光是雨后斥候往来奔驰,马蹄就将地面草皮践踏毁坏。 如果大军出动,前面还好走,后面人就只能在烂泥地里跋涉。 王凌皱眉:“将军的意思是怀疑此太史文恭非彼太史文恭?” 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昨夜披甲冒雨作战,怎么可能一大早又来挑衅? 王凌又想到蓟县的假人,缓缓点头:“那就略作尝试。” (本章完) 第534章 难以喘息 第534章 难以喘息 雾气渐渐消散,天色大亮。 可头顶依旧是滚滚白云,山风吹刮,天空没有坐标物,但仰头观察之际,能察觉云与雾都在向南卷动。 山道正中,黑熊战车前。 已燃起七八座营火,随行至此的兵士围坐火堆处驱寒、烘干衣甲。 战车车厢顶部,黑熊正在吃卤煮的马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口感。 都已切片,他也不看,嘴里吃完就取一片放嘴里咀嚼。 周围千余匹马儿散布在路中,都是今天下午需要进行屠宰、烟熏的食材,就那么随心所欲在封闭的空间里自由自在的觅食、竞争,还有几匹公马为了争夺雌马而相互撕咬、发脾气。 随着最后一片马肉下肚,黑熊才端起茶汤,热茶入口,口腔里那种味道才减轻了大半。 见他吃完,观望山口方向的法正这才转身走来:“君上,田豫乃知兵之人,自然洞悉我军意图,恐不会应战。” “他来与不来,我的目的都能达成。” 黑熊手里托举茶杯,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法正也清楚,这是经常佩戴面具的结果。 佩戴面具时是不需要管理表情的,以至于偶尔摘下面具时,也会显得情绪寡淡。 法正又说:“现在所虑便是河西兵马。”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河西是千户制度,闻令就能动员兵马,不需要反复聚集。” 黑熊开口宽慰,想要突围,很早就可以突围。 反复牵引着对方,想抓的是幽冀二州的俘虏,俘虏改造三五年,提拔三五年,以后反攻河北地区时就有了可靠的本地力量。 虽然鲜卑、东部鲜卑、东三郡乌桓距离很近,可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八月之前他们很难集结。 除非很早就有相关的准备,才能事情发生时立刻动员、集结。 即便这样,现在哪怕东部鲜卑、东三郡乌桓完成了动员,甚至抵达战场附近……可这又有什么用? 山区作战,战场宽度就那么些,能投放的兵力始终是有限的。 自己这里不提后续战斗中的正常缴获,光是随行的万余备用马匹屠宰烟熏储备起来,也能在山里生存到九月中旬。 九月中旬,这里大概率会开始降雪;自己部队没有携带冬装,但缴获的衣物、皮革足以制备御寒衣装。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燃料的补给,这不仅是夜里取暖驱寒用,还能供应随行工匠修补兵器。 不提以后最坏情况,眼前他相信自己的河西屯军会是第一批抵达的援军。 如果没有抵达,说明代郡边塞失控,被鲜卑人控制了;也可能河西兵在等其他部队,如关中援军、庞德的诸羌义从,以及马超的匈奴右部义从,就连马腾也有部曲三千,能动员的仆从骑士也在三五千左右。 从迫降匈奴至今,他每次征召匈奴义从,都是让刘豹带三五千左右的精干力量。 为的就是军前好控制匈奴人,刘豹不想死的话,这次也只会动员之前的骑兵,不会扩大动员规模。 这意味着相同的时间里,刘豹动员效率也会比鲜卑人、乌桓人快。 就是不清楚马超会怎么做,黑熊从来就没指望关中的军令能节制、指挥马超。 思索之际,一支幽州骑士从山口深处杀出,隐约传来杀喊声,但很快就消散了。 法正则骑马去山口附近观察,见太史文恭所部没有深入追击败兵,反而在粗暴的打扫战场,不由松一口气。 山口这里算是幽州叛军不大不小的命脉节点,如果不是山路不适合大队人马行进。 现在封堵山口,虽然不能堵死叛军的军令传递,但也能增加他们军令往返的路程与困难,间接打击叛军士气。 法正观察片刻,也就调头引着骑从撤离。重新登上战车,他拱手:“君上,敌军溃退,应是试探。” “也只能是试探,反正死的又不是田豫。” 黑熊看法正模样:“可是想要劝我退兵?” “太史将军昼夜鏖战,所部难免疲怠。” 法正从容规劝说:“如今目的已达成,还请撤军归营,休养士马。” “我也不想压垮他们。” 黑熊将泡好的茶水给法正倒一杯,就说:“我曾听说一个故事,说是一根稻草压倒了一头强壮的骆驼。” 周围人疑惑,随行左右的韦康已捉笔准备开始记录。 就听黑熊说:“我那时不知骆驼为何物,只见其图形,没见过活骆驼,只是听说比牛还要强健,遂疑惑这一根稻草是怎么压垮一头骆驼的呢?原来啊,这骆驼身上承载了无数的稻草,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落在身上,就再也承受不住。骆驼如此,百姓如此,叛军也是如此。” 扭头远眺东北方向的山口所在,眯眼:“我现在就是给田豫身上放稻草,我希望他能撑着,不要轻易垮塌,在需要他垮塌的时候倒下,也是一桩功劳。” 左右人里,哪怕杨修,都觉得自家大司马是妥妥的王室嫡脉教育。 不提长相气质,光这教育思想来说,就不是正常的士人教育。 再说了,高祖、世祖还有那些个有作为的天子,有几个循规蹈矩的? 法正听着缓缓点头,就问:“君上今夜?” “嗯,孝直考虑的有道理,再说田豫也非无能之辈。今夜再来侵扰其大营,难免会吃亏。” 干的是侵扰、干扰的事情,实际上是在消磨叛军集体士气。 夜袭过程里破坏他们的休息,长期折磨下,普通吏士的精神压力非常大。 只有安全、充足的睡眠,才能休缓这种高压状态。 叛军里的中高层、骨干们有保卫地位、财富的决心,所以耐战,有更坚强的韧性。 而底层士兵不一样,他们没有值得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财富。 自古燕赵多壮士豪侠,这种豪侠多出自底层,就是生活状况差,所以普遍没有养老、平安终年的想法。 都是乘着年轻力壮的时候潇洒度日,然后在体力衰竭,开始吃苦之前壮烈或荒唐的结束生命。 但这不等于他们就喜欢动不动结束生命,都是一样的人,能好好活着干嘛寻死? 骆驼被草压垮,是身体撑不住才垮的,而不是骆驼的意志撑不住。 黑熊的故事只讲了一半,现在折磨田豫的同时,也在折磨叛军集体心态。 所以要换个地方,去零敲碎打,拔掉对方周围小寨即可。 就在他心里做出决定之际,几名斥候从大路另一边轻驰而来,雾气打湿了甲衣,斗篷也紧紧贴在身上。 斥候下马迈动僵硬步伐到车前,语腔亢奋呼喊:“报!敌东南三座小寨烧营遁走!” 车上,黑熊与法正互看一眼,周围十几个人面面相觑。 车前高俊对斥候说:“辛苦了,去烤火吃些饭食,好好休息。” “喏!” 等斥候走了,黑熊才反应过来:“我明白了。我攻势迅猛,他们误以为我这是要强攻田豫。撤吧,聚合马匹,撤兵回营。” (本章完) 第535章 不算仓促 第535章 不算仓促 五原郡,度辽营。 这是一座重新修葺的营寨,马腾在使用、征调匈奴人力方面有着传统汉庭重臣的特有傲慢与专横。 虽然当年凉州大乱是官吏压榨太狠,平叛的军司马马腾被叛军裹挟,混来混去成了如今的度辽将军马腾。 可匈奴终究是打服的,那个不听话的大儿子又匪夷所思的成了右贤王,所以马腾征用匈奴人力时格外凶残。 好在去年匈奴各部得到了许多鲜卑与诸胡奴隶,也从鲜卑人那里解救回来许多族人。 现在的匈奴人恢复的很快,马腾可以强征、压榨他们的人力,可匈奴人还能向奴隶转移压力。 最终在匈奴人的皮鞭督导,与奴隶的辛苦劳作之下,马腾没有使用旧有的废弃城邑,而是新建了一座庞大军营。 军营就在辽水南岸,核心中军大营周长十二里,周围、北岸相隔十里路就是一座卫星小寨。 匈奴的奴隶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营地只是完成了大致框架。 如卫星小寨,在马腾看来就该效仿关中方圆寨堡,进行板筑,修成三层高。 为了抵御寒冷朔风,寨堡的墙垒必须厚实,关中寨堡板筑的土墙是一刃,约三尺六;五原这里的寨堡,厚度怎么也要有六尺。 即便这样未成型的营寨,也给了庞德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中军,没有多少栅栏,是里外两层板筑矮墙,整体如一个‘回’字,矮墙都对外开挖了壕沟。 这里地形平阔,庞德骑在马上,远远就能看到一排排的板筑营房……仿佛军阵卫士一样。 军队扎营、长期戍守时,为了节省材料与工时,都是这样一排排的屋舍。 一排排屋舍之间分布着岗楼、瞭望塔,而军营最中间区域还在施工,正在给马腾修筑高楼。 而在营外大门的路边两侧,立着木桩,上面绑着十二三个正在受刑的奴隶,匈奴人挥出的鞭格外清脆,摆明了是要往死里打。 庞德察觉随行的羌人军吏神情发生变化,显然被这种耗费人力的行为镇住了。 马超治理诸羌时,来不及用刑,因为战场上、征服诸羌过程中已经杀了太多的人。 活下来的人,已经到了马超没必要就舍不得杀的地步。 庞德继任后,也是休养为主,现在还是首次征发诸羌义从。 在度辽将军府的从事引领下,庞德入大营拜见马腾。 马腾今日金盔金甲端坐主位,见庞德进入大厅就露出笑容抢先询问:“令明来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两日,带来了多少人马?” 庞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摘下头盔提在手里上前单膝跪拜:“老主公近来可好?” 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原来与马腾绑定的只是故吏关系,但随着他接任护羌校尉,他的身份就成了马家的陪嫁队伍首领。 “我什么都好,前所未有的好。” 马腾起身搀扶庞德,从他手里接过头盔放在桌案,引着庞德到边上饭桌处,压着庞德双肩让他坐下,自己才绕道去桌案另一侧。 他落座也摘下头盔,却收敛笑意:“我本以为度辽将军已是清闲养老的差事,没想到还能有领军征讨东胡的一日。你带来多少人马?” “只有两千四百余骑,一人三马;另有三千余义从后发,会在长史节制下向五原进发,他们一人双马,五到七日内可到。”庞德就问:“右部可会出战?” “他想来,幕府也有调令,我已派人上表。大司马不在关中,幕府那些人怎么懂打仗这种事情?” 马腾神情越发严肃:“这次我会节制各军,河西、关中援兵已沟通完毕,皆无异议。比之老夫,他们更担心孟起统兵。孟起若来,各军警惕他甚过敌军,这还怎么协作杀贼?我也与他说明白了,这是老夫最后一战。打完此战,就荣归故里,颐养天年。” “此战,我们大约能有五万骑。” 马腾示意庞德拿筷子,继续向他交底:“刘豹担任大司马安危,还想多征召骑士,已被我阻断制止。我留孟起在后,意图就是威慑刘豹。我老了,对付匈奴人还得靠孟起、令明。” 庞德拿筷子夹菜尝了尝味道,就放下筷子:“仆军中亦有顾虑,就是担忧匈奴乘机作乱。大司马诛杀其族裔十余万众,此仇三世难易,不可不慎。” 马腾缓缓点着头,都是边郡出身,很清楚诸胡平时有多么的凶横。 随即马腾继续说:“我已遣使代郡,待大军集结,会就地休缓士马。等拿到大司马指令,我军再动。这一战实在是有些仓促,若再等一年,拿回代郡,何至于这样匆疾?” 庞德一笑:“老主公此言差异,比之此前数战,这一战对大司马来说已是难得充裕了。” 听了这话,马腾也是呵呵做笑:“是啊,三千骑会盟之兵,竟然也能席卷匈奴使之残破,淮阴侯复生,也不过如此。” 五万骑兵只是初步动员,后续还能再动员一波三万人左右的骑兵。 而这仅仅是塞外援军,关中的援军分为两拨,还有一拨会走太原经雁门参战。 这支以步兵为主,河东二郡敢死兵也会混在里面。 到了这种时刻,张燕舍弃黑山基业,也会积极出兵助战。 太行山诸山谷就那么一回事,张燕只要活着,影响力还在,就能保持对各山谷军民的影响力。 还有刘备,真到东胡各部族群集结二三十万之际,刘备怎么可能继续观望? 至于益州反不反,荆州丢不丢,这在马腾、庞德眼中是次要中的次要问题。 这场决战的胜败也不重要,将喜欢浪战的大司马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大约三天后,山谷之中终于被阳光照射。 长期没有晒阳光,许多人甚至感觉这清晨的阳光落在手臂上、脸上有些灼热感。 清晨的山谷依旧清冷,可阳光照射各处,一切都鲜活起来了。 黑熊走出快长蘑菇的营帐,转身眯眼抬头看太阳,抬手摘下面具。 心情大好,他扭头对站在大帐前的高俊呼喝:“传令全军,午餐前我巡视各处,每名军士赐酒一碗!” 该喝酒了,混合神莓、嘉禾酿造的酒水,喝下去自能快速调整士兵的状态。 吕布这类道兵是他的现在,而中军吏士才是他的未来。 (本章完) 第536章 客观问题 第536章 客观问题 一连三日,都是大晴天。 田豫揭开帐门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穹,走出两步环视各处见没有明显的雾气。 就知道今天又会爆发战斗,昨天、前天天气晴朗,双方都在抓紧时间修筑营垒、防御工事。 而今天,对面太史文恭大概率会来袭击己方。 太史文恭这伙人给幽州兵马形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杀戮,更在于那种冥冥之中的命运预感。 之前的公孙瓒、吕布都是这种战术,扰的敌军疲于应对。 这种典型的英雄战法,是士气的削弱是很难恢复的。 挨打挨的多了,反而会生出崇拜的情绪。 不管是幽州兵,还是诸胡部族,都有这种崇尚强者的本能。 带着思索,田豫来到大帐,帐内王凌值夜完毕,正懒洋洋坐在炭火盆前闭目小憩。 察觉脚步声,抬眉看一眼田豫,就说:“水已恢复到往年的盛水期,我们推测今日黑贼就会修桥。现在士气低靡,斥候难以深入侦查,我军十分被动。” 不止是他们,袁尚似乎也被蓟县的魏延缠住,驻屯在蓟县南面,正发动军队围绕蓟县开挖壕沟建设栅栏;似乎只有这样把蓟县围起来,袁军主力才敢西行参战。 袁尚是给军队找事情做,借此训练全军的土木作业能力,为的是决战时使用。 当然,田豫也感觉袁军是被打疼了,正待在蓟县休缓士气,也可能是在等东三郡乌桓抵达。 仗打到现在,已经彻底失控了。 对方那五千多人,根本不是幽冀二州能轻易消灭的。 对方机动性太强了,最初根本来不及调动军队进行围杀;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蓟县的刘备旧部达成合作,然后钻入山里。 现在优势兵力无法展开,此前内部借调那么多马,结果阎柔兵败被杀,大量马匹被夺……这个过程里,很多小豪强就算没有破产,但也元气大伤,对联军的行为感到失望。 最起码如果不反抗,幽州施行关中的政策,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财产损失,更承受了巨大的人身风险。 王凌这个外州人都感到心累,难道太原、河东豪强的前车之鉴不够鲜明? 河东人多少有些被牵连的因素,算起来,幽州豪强与太原豪强有什么区别? 一个与鲜卑、乌桓杂居,一个与匈奴杂居,大家看似对立,实则是很好的伙伴。 你帮我威胁乡民,迫使他们在生存压力下成为我的忠实部曲;我给你货物垄断,增强你对部族的控制。 生活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朝廷反而是外人。 太原衣冠躲不掉的事情,幽州列郡基本很难躲掉。 王凌见田豫神情阴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拿起斗篷披上,这罩住脑袋。 往外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就说:“昨天我派人登山,周围各山路边已干。我军可以翻山袭扰敌军,敌军也会如此,国让务必传令各寨,使小心提防那太史文恭从各寨背后袭杀。” “好。” 田豫简单回应一声,也起身送王凌回去休息。 目送王凌背影消失,晨间山风吹刮田豫脸庞,他眉目刚毅,想了想也只是叹息,转身准备洗漱。 低头看着木盆内水面倒影,田豫不由皱眉,就问左右卫士:“谁有铜镜?” 当即一个卫士取来巴掌大铜镜递上来,田豫掏出手绢沾水擦拭镜面,仔细观察,果然看到胡须有一些明显变白了。 他默默将镜子还了,拘水洗脸。 随即心情沉重返回大帐开始吃早饭,大营驻屯万余兵士,马匹也是过万……粮秣消耗的压力就如他的心情一样,十分沉重。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打什么长期消耗战,许多人带着乡党参加,纯粹是想乘机抢一把。 这种事情他们过去有着丰富经验,上面不给奖赏,那就自己去拿。 反正人在外地,披着乱军的皮,烧杀一番回到家乡,又是个体面的小衣冠、豪强。 连续五天的降雨,道路泥泞难行,后续补给运输不畅……更关键的是,到现在还没有重创黑熊,这让观望的各县不得不采取谨慎态度。 除非拿到刘备的军令,否则各县怎么可能给他们凑集军粮? 参加叛乱的有豪强,有县吏,但整个县由县令长带头这种事情,则很少发生。 饭后,田豫开始查阅军中储备,更感忧愁。 如果三天内得不到新的粮食补给,他最好从这里撤离,这样还能维持军队的秩序,去山外各县就食。 哪怕抢,也要弄一批粮食,就算散伙,也要吃饱了再散。 如果拖到第五天,除非能效仿对面进行杀马,否则第五天就会断粮,全军会崩溃。 不能指望鲜于辅那里能给自己运粮,鲜于辅的压力也很大。 涿鹿周边,以及代地东部,就不是产粮地。 这些地方乌桓、鲜卑聚聚,牛羊散养到处啃食田野,普通小民种地根本没活路,牛羊吃了你的田禾,你也没地方讨说法。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这地方自耕农的农业荒废的许多,除非你去承租大姓豪强的田地,要么投入到诸胡部落的大家庭里,这时候你种地不会受到牧民的主观侵害。 鲜于辅不仅要负责自己征集的豪强联军,还要承担接待乌桓、鲜卑仆从兵的粮秣负担。 只要开战,哪怕是保卫自家财富、地位这种仗,也是要钱、吃饭的。 战争中,财富剧烈燃烧。 不是化为灰烬,就是被吃到肚子里。 田豫本能的不放心,作为边郡豪帅,他也长期兼任官吏,很清楚官吏的操守。 当即带着账册巡视储粮,见到他来,充任粮官的豪强顿时脸色就很难看。 见他脸色如此,田豫没有再查,就问:“近来濠雨不绝,营中马匹多有染病。许多人不舍得宰杀,若是等马匹病死,势必瘦弱。我想让你出军资收购各处病马,宰杀大飨吏士。” “是,仆亦有这般想法,只是军资本就不足,大约能买来三百匹马。” “没钱就写借条,用我的名字。” 田豫声音很大,又继续说:“打赢了,我会认账;打输了,全军自我以下会一无所有,也就无所谓这些欠款了。” “是,仆这就去!” 粮官应下,田豫这才转身离去。 忙活小半天,临近午间,气温剧烈回升。 以至于山上军营可以看到远处几座山背后的营寨那直窜天空的滚滚浓烟。 田豫驻望片刻,久久无语。 事情发展来到现在,内部不顺,友军保存实力,难道非要最后一起抱着沉入深渊不可? (本章完) 第537章 没有退路 第537章 没有退路 涿鹿,张飞抵达这里时绕行。 他安顿好军队,就带着十几个骑兵就近侦查。 “鲜于辅至多万余人马,其余应该是轲比能部,至少也有两万。” 张飞做出判断,就问随行的同族晚辈张特:“你要将这个消息送到玄德公面前,你需要多少人?” “人多反而不好,就给我两个人。” 张特想了想又说:“还需要一封玄德公的家书,我冒充信使要往东走,即便被截获,也不过下狱或驱逐。” “家书没有,我只能给你一些纸张。” 张飞不假思索就说:“我会一些金简书,你被抓后,就说是玄德公正在研习金简书法。这是家书,上面不用印文也是正常。” “可以。” 张特立刻应下,张飞就从马具里取出笔墨,当即模仿刘备的语气,用金简书法给甘夫人写信。 内容简单,就是让甘夫人好好规劝糜夫人,让她不要因为糜芳的事情而产生什么压力,有其他事情,等他回到蓟县再说。 随着天气好转,鲜卑人斥候封锁的力度越来越大,这跟张飞来时不一样。 现在张飞只能向东前进,向后撤离的话,一样会被鲜卑斥候查到。 对面轲比能、鲜于辅也没停着,他们两个也引着卫队侦查周围地形,这里算是一个巨大的山谷。 算起来,代地也是个山谷地形,只是这个山谷特别巨大。 他们与田豫一样,一样有着后备粮秣匮乏的隐患。 这也是诸胡、豪强联军的通病,让他们组团去外地劫掠,以战养战,那就能维持长久的军事集团。 可若是本地防守、对峙,他们最初参与者自带的粮秣辎重消耗一空后,就很难获取补给。 你让他们宰杀牛马? 这跟杀死他们没区别。 除了袁尚有稳定的后勤补给外,其他任何一方参战的人,都没有可靠的补给来源! 还有刘备,镇北将军府下辖的各郡县官仓,就不是轻易能调动的。 参与叛军的官吏在参战之初能壮着胆子开仓取粮,而现在再给这些县吏一个机会,他们不见得还敢开仓取粮。 从叛,只是会被大司马抓着打,打的鼻青脸肿时,镇北将军还能出面劝一下。 而你开镇北将军的仓,镇北将军捧着汉律,是真能诛连你全家的。 再说了从叛这种事情,也是有钱人才玩的事情,各县不缺贫穷的小寒门官吏;反对大司马是各县豪强的事情,与外地籍贯的县令长有什么关系? 县令长不同意的情况下,除非杀掉县令长,否则这粮食很难取出来,更难运到前线。 征发徭役,组织民力往前线运粮,这种事情只有正经的县令长有组织、执行的威望。 至于本地三老出面征集民力……想都别想,打到现在那么多人都没吃掉大司马,三老不傻,民众也不傻,不会做这种往身上揽罪的事情。 只要刘备不出面,叛军就无法深入动员、发掘幽州的战争潜力。 他们就像一团干柴,剧烈燃烧后就剩下一堆灰烬。 远离关中,孤军深入幽州乱窜的大司马看似无根之木,可只要刘备还认建安年号,郡县没有接到通知,那黑熊这个大司马就能征调粮食、征募士兵。 征调粮食不需要钱,盖印就行了;募兵要给安家费,征兵的话给本县留一个盖印后的征兵名册即可。 战争持续到这个阶段,鲜于辅已经没有了退路,轲比能更没有。 从去年开始,他就清楚自己是下一个目标。只是益州、荆州的事情牵制了关中太多的精力。 至于请降……这不是轲比能愿意与否的问题,也不是关中是否接受的问题,这涉及到轲比能自身的权力来源。 他的权力不是靠继承来的,他是通过常年的表现,赢得周围部落的支持,也得到鲜于辅、阎柔等人的扶持,才成了鲜卑、幽州豪强公认的东部大人。 所以一旦失去汉豪强的扶持,也失去部落的支持,那他就是个本部落的小头人,这种小头人在关中那里不值一钱。 从自身存在的根本上来说,他与关中是格格不入的,关中也不容不下他这样交游广泛、如似檀石槐的第二个游牧英雄。 对于这场战争,轲比能很是积极,又距离的很近,第一时间完成了战争动员。 从匈奴、鲜卑、河西诸部的惨败上来看,轲比能不认为自己这点军队能耗死对方,所以又持续对外号召军队。 没有户口制度的鲜卑各部,这个时候还是敢出兵的。 步度根名为鲜卑王,其威望能力根本比不上死去的两个兄长;更因为他投降依附汉军,这大大的违背了鲜卑的族群精神。 他们的族群精神是步度根的爷爷,也就是鲜卑大首领檀石槐塑造的,若不是壮年之际遇刺,这必然是一位游牧天骄,如似匈奴冒顿单于。 因步度根的怯懦怕死原因,他麾下的鲜卑人自然向往轲比能。 之所以没有立刻抛弃步度根,原因还是关中过于强锐,中部鲜卑,与西部残留的鲜卑部落不敢叛逃。 所以眼前的局面对轲比能是危急,也是巨大的机遇。 只要战胜,甚至抵挡住这位关中大司马,那么他将成为大鲜卑精神的继承者,继檀石槐之后,成为鲜卑公认的大首领! 因此,巡视周围地形之际,轲比能精神状态极好。 不像鲜于辅,脸色木然,以此压制内心的愁绪。 前线战况失利,这对幽州联军的压力很大。 现在最怕的不是关中援兵抵达,而是那个大司马对叛军做出不追究的承诺,搞不好从叛的豪强会一起把他们卖了。 做这种事情,幽州豪强不会有什么顾虑。 生存,才是这片大地上永恒的主题。 至于节操这种东西,素来是战场上的大忌。 所以鲜于辅就担心关中大司马抛弃之前的节操,给幽州豪强开个口子;也担心幽州豪强没有这个口子,主动制造这种缺口。 再大的口子,跑得了别人,也跑不了鲜于辅。 这种情况下,鲜于辅已经虚了。 他若真的强势,也不会长期被袁熙压着打,早就成为公孙瓒的事业继承者。 扪心自问,幽州豪强谁不想继承公孙瓒的志向? 谁都想,可能力不足! 能力决定了一切,因此从一开始,黑熊就没将幽州豪强当回事。 乱世之初,弄死公孙瓒这种本地强龙,看看各州列郡,这种例子太少了。 从这里也就能看出来幽州豪强的底色,真没必要当回事。 至于节操这种东西,不值得为这种人丢弃。 一场连续五天的雨,让太多东西暴露出来了。 叛军后劲匮乏,已经不足为虑。 (本章完) 第538章 决战前夜 第538章 决战前夜 “还真是一方绝地。” 水之北,一处峭壁之上。 这里是正常很难攀登,肯定是用作弊的方式将携带绳索的道兵投掷在峭壁之上。 田豫所部已经失去了战斗欲望,这次张辽不必留守营地,也就跟着来了。 来都来了,见黑熊都穿着铠甲,腰间缒绳,被七八名登上去的勇士拉扯上崖壁。 张辽也只能效仿,绳索也绑在腰上,双手紧抓另一条绳索,两脚踩踏石壁,稳步上升,时不时就有碎石落下。 他刚上来,就见黑熊指着北面。 张辽大口喘气,本就黑红的脸现在有些不正常的白。 他摘下头盔擦拭汗水,忍不住回头去看,顿时就有晕眩之感。 又扭头顺着黑熊所指看过去,就见远处敌军正在搬运石块、木料,在狭隘山道中依托地形,仿佛建造水坝一样。 那里很窄,双方平地相遇,两个重甲步兵能对砍到体力衰竭,也很难突破对方。 而两侧山势陡峭,但敌军已经架设栈道,与各种悬空小敌楼,应该是安置弓弩手,甚至滚石、檑木的机关陷阱。 更绝望的窄沟前方,也就是视线东北方向,是大片的湖泽,湖泽中密布芦苇,边缘芦苇已经被对方收割,露出宽阔的环形水面。 黑熊注视许久,轻声感慨:“我军若抵达这里,便没有退路了。田豫现在打不还手,死死支撑,就是在赌这里。不仅是他,我军来到这里,袁尚也会全军压上。袁军两天一夜就能追上,田豫只需要一天。” 张辽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被眼前恶劣到极点的地形震慑。 思索片刻,就说:“既然此路不通,不如回军击溃田豫,疾行军都山,破其关,走居庸口入代地。” “来不及了。” “我军现在就是一口脱线利箭,现在调头,敌军士气大涨,更不利于脱身。” 黑熊语气平静:“我们直插这里,锐意不减。田豫追上来也不敢主动上前,他们会借鲜卑人消磨我军。” 张辽则换了个说法:“若是假意后撤猛攻田豫,可能吸引这里敌军来援?” “浮桥控制在我军手里,他们不会轻易上钩。就算击溃田豫,溃兵会被袁尚收编,以袁尚为人,势必强迫幽州兵在前死战。这样的话,幽州人将不得不死战。” 黑熊心中已经有了应对办法,对张辽说:“留着田豫,他这些兵力反而会成为袁尚的阻力。今夜我就与太史文恭强袭,明日四更时,大军渡河,将军务必坚守到午间。” 全军渡河期间,必须有人殿后。 好在这段时间的休息,山路南端修建了两道栅栏。 外围是警戒性质的防马栅栏,并不高大,还配有一道同样低矮的灵活鹿角。 这里是张辽需要驻防、断后的位置;内侧一道栅栏也不算高大坚固,但全军撤离时,会将驻守期间砍伐的各种木材搬运到这里,堆积成山。 这段时间积累的马油、马粪、干湿柴草都会堆在这里,只要张辽通过,就会点燃这里,用火焰与烟气封锁道路与视线。 如此最快,也能迟缓田豫一日的追击时间。 扣掉田豫重新扎营的时间,他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带着军队压上来;但无法迟缓袁军,田豫来的时候,袁军也会一起抵达。 议论完毕,张辽也不再发表反对意见,又缒绳索降,而黑熊索降的姿态就比较潇洒、迅捷。 此时此刻,蓟县东北驰道之上。 东三郡乌桓大军无边无际滚滚压来,仅仅是前队骑兵就首尾难相顾,带起的烟尘遮蔽视线,整个行军大纵队仿佛云中见首不见尾的龙一样,只有两侧时不时的小股骑兵能显露行迹。 魏延提着头盔站在城楼前眯眼注视,昂首挺胸模样,自觉地已有了云长公三成气概。 袁綝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声音干哑:“这少说也有三万兵马。” “不止,这一战关系东胡存亡,观其后队烟尘,我料其必有大量兽群跟随。”魏延语气平静:“看乌桓人的气势,也能知晓轲比能的心态,这终究是关系族群存亡之战。” 随即扭头嘱咐身后跟随着的军吏:“以土石填埋各处城门甬道,留下北门,城中欲出城的士民一律放行。天黑后,封闭北门甬道。” “喏。” 这些军吏拱手,城中不怎么缺粮食,但魏延要做最坏的打算。 以蓟县的城池的坚固,别说三万乌桓人,就是再来三万,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是善于攻坚的太史文恭、甘兴霸领军前来,他还要担忧顾虑一番。 此刻按着常规守城办法来做就行了,只要守住蓟县,他的地位直追赵云。 以后镇北将军设宴,他也是能跻身末席,坐在正厅吃饭。 乌桓人的到来,当夜立刻振奋了田豫所部。 许多犹豫的人,心态也重新坚定,开始主动宰杀马匹。 这段时间里,被围的黑熊所部每日屠宰马匹数量十分庞大。 从最初的一日两千,降到了一日千匹,前后六天时间里,宰杀了最少一万匹马。 从最初的伤马、病马、弱马,再到后面开始大批量屠宰阉割的老马、公乘马。 虽然抢占附近山谷牧马,但依旧跟不上消耗,在马匹瘦弱之前屠宰后盐腌后烟熏,就成了不得已的办法。 只是田豫所部以及周围小寨也没高兴多久,前半夜又有两处小寨起火,被攻破焚烧。 估计是存粮紧张,强攻破寨的关中兵很少深入追杀溃兵,都是搜集马匹、粮秣草料后就会撤离。 黑熊在南面继续打击田豫所部心态时,他整个营地也开始做拔营准备。 准备夜战的各种浇灌马油的草苫被点燃,充足营火照耀下,开始拆解军帐,搬运木料。 法正骑马游走各处,时时把握着拔营各项进度。 见南面袭营得手,全军更是有条不紊的拔营。 巡查之际,法正来到处理马肉的一处小营地。 烟熏风干的马肉条会在这里进行粉碎,等发到各个百人队时,其实是一种细布长条袋子里盛装的碎肉颗粒。 煮汤时撒一把就行,行军时抓手里也能慢慢吃,含在嘴里泡软,才能嚼动。 巡查到这里时,法正有一种错觉,这里干活的辅兵很不情愿迁走。 “大司马回来了!” 他身后一个军吏对他呼喊,法正转身扭头,就见一条骑士举着火把组成的火龙自从南向北快速穿行。 经过车营时,就将马具上携带的缴获丢了下来,还有缴获的马匹,也都驮着几捆草束。 黑熊途径时单骑离队,将一卷竹简递给法正:“抄录,这是今夜太史将军所部的斩获籍册。” “是,君上难道就不歇息?” “军情紧迫,后续之事就交给先生与文远将军。” “君上安心!” 法正咬着牙,声音颤抖。 南北奔波,亲率锐士厮杀,还不是为了他们拔营时阻力、困难少一些? (本章完) 第539章 失道寡助 第539章 失道寡助 “我不喜欢打夜战。” 相隔三四里,黑熊对着身边的吕布言语:“尤其是跟陌生的敌人打夜战,这很累,也不知道你们杀人会不会累。” 吕布没有情绪反馈,黑熊继续说:“我还是喜欢刘豹,也喜欢匈奴。跟他们打夜战,会很轻松。” 言语间,草丛内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声。 紧接着北面各处方向,都有零零散散的犬吠声回应。 黑熊心思一动,一名道兵骑士驱马而进,一矛扎死了几十步外的狗。 他凑上去,才看到这里钉着木桩栓了狗,还很贴心挖了个地窝子,表面是伪装草束,地窝子里面还铺了干草。 狗在里面住的应该挺舒服,比现在交战、对峙的大部分吏士要舒服。 因为之前的濠雨,很多士兵没有干燥的生活环境,现在多多少少肠胃不适。 犬吠声中,黑熊拿出白天在山壁上标注的牛皮地图。 不等他细看,北面各处大小营寨也在犬吠声中点燃备用营火,这让黑熊端起牛皮地图开始对照点位。 几分钟后,他对左右说:“鲜卑人不老实,还藏了五座营寨,既然他们不亮灯,我们也摸黑打。” 没有人应答,他扭头去看典韦、高顺,他的控制下,这两个人拱手行礼,翻身上马。 相隔七八里,陡峭山坡之上。 轲比能大大方方坐在一处山间断石上,背后一圈鲜卑勇士斜举着火把,山风吹刮,火把上的火焰快速跃动。 这些鲜卑人的斗篷被风从背后吹刮,从而紧紧贴合在背上、腿上。 轲比能对戴着豹纹斑点装饰头盔的鲜于辅说:“那位大司马平生最爱冒险,我可不是魁头、骞曼,我要看看他能不能杀到这里来,砍下我的头颅。” “首领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们占有人和、地利,天时两家共有,这一战他必会败亡于此。” 鲜于辅语气平静:“这一切都是他过于霸道,天下这么大,他能吃多少?穿多少?” 轲比能闻言,回头斜眼看鲜于辅侧脸:“你说得对,好东西就该与朋友分享,他那样的人注定不会有朋友。所以他死在这里,他的一切都会被埋葬。只是我的好朋友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给他报仇。” “所以,反攻关中时,我要当前锋大将。” 轲比能对着西北方向抬抬下巴:“以后这里都归我,我不会学他,也没有他的本事。” 中部鲜卑已经被折腾的支离破碎,上下不合,只要他在这里砍下黑熊的脑袋,他就是塞外各部公认的王,这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事情,除非杀了他。 鲜卑人如此,匈奴人也是如此,十几万部族青壮的死亡,这笔仇恨能让匈奴人世世代代口口相传。 鲜于辅默然,只要成功,也只有轲比能适合砍下那颗脑袋。 估计以后边塞之外,那颗脑袋会成为各部族公认王者的凭证、传承信物。 轲比能不见鲜于辅回应,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他跟阎柔是好朋友,他也很敬服阎柔。 两个人几乎是相互帮助,才有了彼此现在的地位。 可阎柔还是一时不慎,死在了战场上。 这种死法对自己,对一个游牧贵族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死在战场上,比病死在床上,或被儿子阴谋杀死要体面的多。 可阎柔不该这么死,他应该安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在家人陪伴下离去。彼此不再闲聊,观望各处营寨的营火变化。 突然见到一处地方生出火焰,进而一处处备用营火引燃,他皱眉:“看来他已侦查过我方营垒,不碍事,且让他杀。” 鲜于辅不觉得意外,感觉这才是正常的。 洪水退去后,田豫给他发来了详细的战报,鲜于辅很清楚夜战时有多么的被动。 但只要守住关口,对方除非长出翅膀。 相隔五里,这处营寨修在丘陵坳地内,说是坳地,也比周围高一些,只是相对于丘陵梁脊高度来对比时会看着矮一些,实际上是个小台地,防守时有高度优势。 但一队队傀儡道兵从他们营寨依托的梁脊之上杀来,高度优势荡然无存。 黑熊就驻马梁上,身边除了十几个道兵游荡警戒外,其余道兵尽数投放。 他是不准备留活口了,营寨内吕布、典韦火力全开。 只要是它们攻击范围内,别说人马,就是建筑用的木柱,也是一击斩断,而非打歪或打飞。 几乎接战不久,营内备用营火尽数点燃后,反而加速了营内鲜卑人的崩溃。 这段时间陆续洗练的百余低级道兵没有佩戴面巾,就那么混在队伍里持矛戟冲杀。 等级低,驱使躯体的黑法力少,所以行动相对迟缓,如似尸鬼,它们比吕布、典韦更能产生惊吓、恐惧效果。 吕布、典韦表现的再勇猛,那也是人形态,最坏不过是被它们砍掉脑袋、尸体破碎罢了。 可面对这些行动迟缓,面容干枯的低级道兵,未知的恐惧情绪迅速蔓延,难以遏制。 已经不需要斩将夺旗,营内看似混战,实则处处都是追杀、围堵与聚歼。 没有等来周围营寨的援军,营地内的战斗……杀戮结束的很快。 为了避免走漏,道兵们开始斩首,然后将一具具尸体堆积一处,拆毁营寨将木料也堆积混合在一起,然后混着杂物,将营火挪过来,制成了一座巨大、等待燃烧的堆积物。 只要烧起来,这种类似点天灯的方式,就能烧很久。 随着营火集中燃烧,他才开始收集营内马匹,驱赶着向南撤离。 北面山坡之上,听不到杀喊声,只能根据火光来判断。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和混战,各营都是坚营自守,没有外出相互增援的。 但斥候往来,很快第一条战报就送来:“敌军绕营,从营寨背后山梁突入营内,守军应对不及!” 鲜于辅听着自家斥候汇报,就问:“敌军接应人马约在何处?” “未能探查清楚!” 斥候不假思索,他们真的没有找到对方接应的人马,又不敢过分深入。 敢过分深入侦查的,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的回答,在鲜于辅听起来就是另一种解释,过去侦查的斥候全死了,所以没有查清楚。 这种事情很正常,阎柔就是这么死的。 (本章完) 第540章 首战之初 第540章 首战之初 晨间,没有起雾。 鲜卑人根本没有时间重新去占据、修葺被攻破、燃烧的营寨,斥候稍稍聚集,就遭遇了袭击。 不管是鲜卑人,还是幽州叛军,自各营举火备战时,就开始为鏖战做准备。 就在天色微微明亮,关中兵后续部队抵达时,各处营寨已然有序备战。 从南向北进攻,核心战场附近,黑熊找不到合适的制高点进行观望。 他观察远近,对率领亲兵部队抵达的高俊说:“咽喉在东北,这里鲜卑人为主;西北群山处是渔阳、上谷二郡叛军,其中也有代郡人。” 高俊还引着一众百人将,也观察各处,见与昨日没有大的区别,唯一变化就是昨夜袭击得手,敌军双方连接区域的一座营寨正在燃烧。 他略思索,就说:“君上,可是要布置疑兵?” “对,我军还未与鲜于辅交战,他难免存有轻视之心。待我军猛攻鲜卑人所控关口时,叛军可能会袭扰我中军大纛之所在。” 黑熊指着自己西边:“现在是北风,你分出人手去纵火,火烧荒野妨碍彼此视野,也免得他们熟悉地形,派人隐匿其中袭扰伏击我军斥候。” 高俊扭头观察,的确有些不正常。 营寨扎下,士兵、兽群会先将附近的灌木、草地祸害干净,而这里西边确有大小不一的灌木林地,规模都不大,但联合在一起,藏匿数百精骑不算难事。 担心高俊把握不住,黑熊又打开标注战场轮廓的地图,用手指虚画一条线:“就这样放火。” “是。” 高俊看到后立刻心里就有底了,当即转身去跟几个百人将协商。 黑熊见此也不再分心,留白虎大纛在此,本人混在‘太史’战旗队伍里重新向北。 随着这支四五百人的步骑北进,北面山梁之上的轲比能也站了起来,恨不得贴近战场附近观察。 昨晚后半夜的夜袭不能算数,吃亏就吃亏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现在才算是开战以来很有意义的一仗,各处营地都在观望、备战。 这场战斗直接影响着后续各营的战斗士气。 双方相隔也就不到三里,迫近百步时,黑熊就见营内开始撒放轻箭。 几支轻箭就落在他身边左右,他不为所动,专注盯着面前,沉心指挥。 鲜卑的营寨一如既往的松散,远不如昨夜的营地方正、坚固。 只有简单的防马栅栏,还有平日出入口附近堆积着能灵活移动的鹿角、拒马。 他面前这样的小寨足有三座,如品字分布,它们背后就是关口。 关口临时加固的如似水坝一样,大概这段时间里鲜卑人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关口建设,以及关口两侧山坡上的滚石、檑木。 人力是有限的,时间更是紧张,在小营建设上就显得力不从心。 或许这些营寨存在的意义就是警戒,等关口建设好后,他们这些小寨就会后撤,重新选择地址。 就在黑熊思索、判断之际,吕布引着四十多名具装铁骑持矛冲击,营内射手站在鹿角、拒马身后沉心瞄准,身边部落头人大声呼喝,持刀游走,也死死盯着即将冲来的具装铁骑。 幽州边军也喜欢具装铁骑,所以鲜卑人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 但他们眼中具装铁骑看似优点很多,其实一点都不实用。 具装铁骑太吃后勤和技术了,鲜卑的生产力与部落组织方式,是无法维持一支常备铁骑的。因此大大有名的鲜卑突骑,是一种中装持矛骑兵。 不止是他们,汉豪强组成的幽州突骑的铠甲防护也在削弱护甲的份量。 不是他们不起这点钱,而是叠加护具的程度越高,则产生的性价比很低。 其实与鲜卑人一样,都在寻求一个性价比。 还有就是幽州边军这么多年里无法高度凝聚、统合,也就很难建设一支专为陷阵、破阵而存在的具装铁骑。 毕竟战况不利,其他人都有逃走的机会,具装铁骑在败兵之际,是真的逃不走。 就连丢盔弃甲这种事情,本人都做不到。 所以面对具装铁骑的突击,正面鲜卑人不仅不怕,反而感觉对面这些人马披甲的勇士可怜。 就在接近到二十步时,负责指挥这里的鲜卑头人猛地挥刀发出怒吼,二百余步射弓手齐齐撒放。 北面山梁之上,轲比能已经可以想象对面马匹受伤,骑士慌乱进而队形混乱相互践踏,随后冲锋势头戛然而止,在第二轮、第三轮近距离强弓射击下,只能狼狈逃走数骑。 然而这轮近距离强劲齐射,毫无作用。 就连齐胸高的鹿角之类也毫无作用,这几十名具装铁骑竟然齐齐控马一跃而过,顿时砸在鲜卑人精锐弓手人堆里。 一瞬间就惨不忍睹,轲比能猛地站起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马!” 阎柔的弟弟阎志站起来凝视陷入混战的营地:“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很早就有传说关中的大司马与副将太史文恭有日行千里的宝马龙驹,整日奔驰于关中各县。最初我等以为只是民间虚谈,后来刘玄德入幽州,其部许多人见识过这种龙驹,皆说流言不虚。” 阎志的语气低沉:“看对方骑士规模,这种龙驹已开始繁育。若不能将他留在这里,再给数年时间,我们可能就要面对数百名、上千名这样的铁骑。” 轲比能紧皱眉头,愤声:“怎么会有这样如龙一样的神马!” 他已经彻底理解了,面对这样强劲马力的铁骑冲击,阎柔即便没有疏忽大意,也极有可能被对方一击得手,当场阵斩。 这还只是攻坚,若是野战之际,对方能发挥出更加凶猛的杀伤。 己方突骑追不上对方,己方游骑估计也躲不过对方的冲击、追杀。 骑兵在战场上相对自由一些,你可以用军法约束士兵,但很难约束受惊的战马,更不能控制战马意外受伤。 因此面对一些强劲,几乎难以战胜的敌人时,一些骑兵就会通过马匹受伤、受惊的方式意外离开战斗区域。 轲比能几乎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他很清楚一些人为了活命,会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就在他的注视下,对面具装铁骑来回搅动营地,营地内一些鲜卑人见阻挡不住,就开始逃亡。 这时候对方步兵涌入营地,残存依旧抵抗的鲜卑人彻底崩溃。 要么转身逃亡保存继续战斗的种子,要么死战,没有一个投降的。 这让他欣慰不少,更大的好消息是隐约能看到对面在收治伤兵,这一战对面应该折损了三名铁骑,不知道是骑士受伤,还是马匹受伤。 再算上受伤的骑士,对方并非无法战胜,轲比能安心不少,就扭头看几个贵族:“传令各寨务必死守!” 必须消磨对方的精骑,不然撤离逃亡时,这些人保护黑熊,就怕他们追不上。 (本章完) 第541章 破阵斩将 第541章 破阵斩将 紧接着黑熊指挥道兵打扫营地,将砍死的鲜卑人拖到营地外堆积。 首级则装车,鲜卑人的营地内不缺兽群,也不缺高大车辆。 某些方面来说,他现在军队的配置与鲜卑人类似,都有大量的兽群与车辆。 只是他的车营是集中调配,鲜卑人则是自己携带马匹与车辆。 随即他就开始玩招,指挥几个低级道兵装模作样穿戴具装铁铠,补充到铁骑行列。 其他铁骑也都下马歇息,一切都那么的井然有序。 西北面,幽州兵营地。 山梁土台之上,鲜于辅看着那几十名铁骑的冲锋架势,不由陷入了沉思与回忆。 如果那时候跟着公孙瓒一起干,以幽州的绝对骑兵优势,或许已经早早干翻了袁绍,黄河以北早就是他们幽州人说了算。 可谁能想到朝廷会那么弱,那么经不起折腾。 控制朝廷的是六郡良家子,董卓、李傕这伙人都能算是羽林出身。 他们出身凉州与并州,整个汉军的京营、禁军的军吏,与凉州、并州军吏可以说是一伙人。 对幽州边军来说,与朝廷敌对,就是与凉州、并州、京营敌对。 公孙瓒扣留天使,擅自封官,攻杀刘虞,处处都在与朝廷作对……更可恶的是,公孙瓒并不怎么信任幽州豪强,持续打压豪桀子弟,而且不听劝。 还坚持认为给豪杰授官,不会获取豪杰的感激,因为豪杰认为这是他们实力到了,理所应当就该获取的官位。 公孙瓒的三个结义兄弟,一个是算卦的,一个是贩布的,还有一个是涿县本地坐商,都是市井之人,勉强算是寒门。 跟着三个人比起来,当年贩卖草鞋的刘镇北,只能算是第二层骨干人员,算不得核心。 他将这些人引为左膀右臂,所以他不死,谁死? 最关键的是,公孙瓒没有打赢界桥之战,如果像大司马那样创业时所战皆捷,那幽州乡党们自然是甘愿受一些委屈的,为了更明媚的未来,把公孙大爷伺候的高兴、舒坦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一起举兵追随刘虞进攻公孙瓒以后,双方就水火难容了。 结果就是刘虞死了,他儿子刘和也来到幽州复仇,更无语的是刘和父子背后的长安朝廷完蛋了,天子跑了,李傕也完蛋了。 所以后来刘和也得死,他不死,幽州豪强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原本最初,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错过了。 现在看起来,倒是关陇人抓住了机会,抓住了外来的大司马。 此刻鲜于辅看着对方开始强攻第二座营寨,心中很难释怀。 如果当年刘虞也莫名其妙的病死,或许早就追随公孙瓒建立大燕王国,他也会成为都督一方的元勋重臣。 可这也只是一种幻想,因为他很清楚,作为乡党,他真的很不服另一个乡党越走越高。 人的心理就这么奇怪,出头机会宁给外人,也好过给身边人。 鲜于辅沉心观战,分心陷入回忆之际。 张飞也算是抵达战场,五百余骑从一支驻军小营的背后涌出, 一人三马,顺着河谷小道而行,山路曲折,也不知道后面还跟着多少人马。 以至于小寨百余人守军也只能紧张观望,目送张飞从坡下小路通行。 同时点燃狼烟,等张飞全员通过后,才派发信使。这里狼烟升起,立刻就有军吏到鲜于辅身侧:“明公,西边小寨有狼烟敌情。” 鲜于辅扭头去看,又看看远处朦胧不清的人马轮廓痕迹,眯眼凝视片刻:“这应该是玄德公麾下人马,我料是张飞,此人素无乡党情谊,如今背离玄德公,应该是来助力黑贼。” 他扭头看向一边,宗族、乡党代表都站在那里,鲜于辅目光落到鲜于银身上:“督率千骑,去给我杀了张飞!” “喏!” 鲜于银慷慨应答,出列拱手,后退几步从亲兵手里接住头盔戴好,翻身上马,引着十几名骑兵绕路下山,山上旗官挥动旗帜,待战的两支骑营在豪强军吏督促下纷纷上马,与下山的鲜于银汇合,径直来截杀张飞。 虽然张飞追随刘备历经大小无数战争,赢得了万人敌名号,就连夏侯家族也要与他联姻进行拉拢。 可鲜于银看来,刘备、张飞打那么多年的战争可都是烂仗,打来打去,还不是借助关中的力量,在河北的默许之下,灰溜溜回幽州来了? 实在是外面站不住脚,才成了外人的爪牙,成为侵入幽州的先头力量进驻幽州。 就如许多幽州豪强议论的那样,这次果然将关中那头黑熊引了过来,说是开门揖盗也不为过。 心中不满与愤恨,以及对张飞的轻视,让鲜于银浑身燃烧起了浓浓斗气。 他也清楚,张飞能突然出现,这段时间肯定风餐露宿没少吃苦。 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关中兵不好打,打这伙丧家之犬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家所处同一片山间河谷平地,这片山谷东面是大面积的湿地湖泽,目前淤积了大量洪水,湿地变成了蓄洪的湖泽。 所以能往来拼杀的只有西部河谷,地形上也是西边略高一些。 张飞一出现,基本上就被各方一起察觉。 他也在第一时间派出十几名骑士轻装骑乘快马,手持杏黄旗朝关中兵外围斥候进行靠拢。 当他本部涌出小河谷山道,还没有重振队伍之际,鲜于银就已经冲下山坡与骑兵汇合,并在向张飞进击的过程中进行整队,骑兵向两翼交错展开,由行军纵队快速变为冲击的大横阵。 彼此也就两三里地路程,等行军过程中完整变阵,时间勉强足够。 张飞根本没有时间整队,只能吹向战斗号角,号角声中全军更换战马。 见周围几十名骑士换马完毕,张飞立刻脱离大队,带着战旗向北移动。 随着战旗移动,换马完毕的骑士纷纷向北移动,与混乱的马群、人群脱离,在向北移动的过程中拉扯队形变成了大纵队。 随即张飞放缓速度,后面跟随的骑兵分别向左右两翼补充,彼此相距二百步时勉强也在行进中变成利于冲击的大横队。 算起来张飞向北移动了大约三百步,他这里多了三百步,鲜于银那里就少了四百多步的路程,没有这些路程,变阵就缺空间、时间。 鲜于银看见张飞竟然逆冲,也只能降低自己的马速,给后续骑兵争取填充战线、充实两翼的时间。 他降速,无疑让张飞变阵的时间、空间更充足了。 即便再充足,也是不够完整整队、变阵的。 “蠢货!” 不约而同,观察到鲜于银降速的鲜于辅、轲比能、黑熊以及张飞,都做出了评价,只是各方心情不同。 在察觉鲜于银降速之际,张飞猛地加速,带着周围几十名骑士提速冲锋! 而鲜于银的降速,让行进队伍出现顿阻,顺畅的行军秩序突然一滞。 不等鲜于银叫骂,张飞一马当先,手中长矛掼入鲜于银腰腹! 鲜于银积攒两里路程的浑厚磅礴的斗气,顿时宣泄一空。 (本章完) 第542章 鏖战不下 第542章 鏖战不下 “文远将军来报,田豫各寨驻守未动!” 黑熊观望张飞追击溃兵之际,杨修一身修身轻便两裆铠快步而来,仰头对战车上的黑熊呼喊。 闻声,黑熊看了一眼几十步外下马瘫坐在地举着竹筒饮水的几名斥候,又看看北面鲜卑人营地,见对方始终不肯出营迎战。 几乎没有思索,就对杨修说:“按计划退兵,不得恋战!” “是!” 杨修高声应答,立刻来到车厢前,车厢内韦康捉笔已经书写军令。 军令载体是纸张,整个纸张两面印,提前盖好了印章,就连日期、时间都有对应的天干地支印文。 韦康几笔书写完毕,杨修接过后对折,转身就交给边上等待、主动迎上来的信使小队。 随即韦康又记录这封军令的收发时间和内容,以便战后查阅。 车厢上黑熊见西北山下营垒中又有骑兵涌出,七八个营地都在出兵,大约不下千骑规模。 看着要接应溃兵,就担心张飞吃亏,立刻对身边旗官说:“命太史文恭向西侧击,接应张翼德部!” 车厢内的韦康听闻后,继续记录这些信息。 车厢上的旗官持麾向西北斜立挥动,北边休整的五十多名具装铁骑纷纷上马,随同吕布向西运动。 北面山梁上,轲比能察觉战机,本能的站起来,抬手遮住眉眶凝视向西运动的铁骑队。 “大人,汉骑马力衰竭,现在正是时候!” 一个素来勇猛的鲜卑部落首领快步上前,指着西南溃退的幽州骑士:“鲜于辅要救他们,我们应该帮他们,这样他们会欠大人的人情。” “嗯,可以试试,我也很好奇汉骑的马种。” 轲比能很清楚这家伙心里是什么主意,无非就是看上了对方的马匹。 原始军事民主制度下,即便有战利品归集体分配的原则,但缴获者截留一批也是合情合理的。 见此,其他一些首领纷纷请战,见士气可用,轲比能尽数答应。 他也看明白了,必须要在野战中摧毁、重创黑熊的这支铁骑队,否则山下各营之间不敢相互支援,会被关中兵以局部优势兵力迅速攻破。 营寨连续遭到攻破,会极大影响全军士气。 当然了,布置在外围、前沿营寨据点的,都是关系较远的部族,或者干脆就是杂胡。 轲比能本人以及亲族部落,就屯在山后,还在养精蓄锐。 黑熊远远看到许多鲜卑人骑马下山梁,估摸约有三四千名骑士规模,当即遥控吕布向东南而行,又放缓马速,仿佛在保养马力。 鲜卑人的常识里,已经断定这支铁骑马力匮乏,下山时的鲜卑骑兵如似猛虎一样,争先恐后而来。 狩猎、围猎传统本能下,有提前从两翼迂回企图包围的,也有直冲吕布的。 山下各寨鲜卑人见拥有绝对优势,没有得到轲比能军令的情况下纷纷出击,向着打扫营寨、收拢首级的高顺进击。 高顺这里也就百余重装道兵,三百多轻装矛戟,勉强能填充、守卫营寨的防线。 鲜卑人的营寨本就简陋,防御工事也就那么回事,约束兽群的作用更大些。 黑熊遥控之下,营寨内的道兵放弃栅栏,而是结阵抱团等待厮杀。 他与轲比能都相距战场两三里,轲比能视野更好一些,但也没有干预,而是想试试关中步兵的水分。 于是西线张飞追击溃兵,中线吕布逗留被数千鲜卑骑士团团围困,东线靠近水泊湖泽的营地内四五百左右的道兵被围殴。 法正也在观战,双手在袖中紧握,见几支鲜卑骑士队伍似乎挤不到核心战场,反而调头南下朝己方大纛所在杀来。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规劝黑熊躲避箭矢,就见黑熊扭头去看袁术,现在的袁术则是银盔银甲土褐色衣袍斗篷,也佩戴面具,持一杆加长斩马剑,姿态雄武。 袁术当即登上战车,配属给它的二百多轻装道兵背盾挎剑,抱着重弩就跟随前进,很快就在战车前布置一道雁形阵,还在不断调整站位,始终保持倒v结构,将开口方向瞄着冲来的鲜卑骑士。 袁术本人战车就在倒v结构最底端,战车上战旗飘扬,是个‘車’字战旗,配色与袁术的衣袍、斗篷一样,是土褐色。 见防线单薄,人数又少,鲜卑骑士合流近二百骑,争先恐后冲杀的更快。 高大战车之上,黑熊也伸手接住高俊递来的强弓,屏气凝神,抽箭拉弓,瞄着冲在最前的一名狂野鲜卑突骑率先撒放。 不等他第二箭拉满撒放,第一箭就贯入对方胸口,整个人从马背上脱离,极短暂的滞空后就跌落在地,身子滚了半滚就被躲闪不及的后方骑士践踏,引发混乱与碰撞。 碰撞发生时,黑熊第二箭射出。 他一连三箭,射杀三名鲜卑骑士,而这时候持弩道兵齐齐扣发扳机。交叉火力之下,又是近距离的稳定斜向射击,瞬间近半鲜卑骑士落马,冲在最前,越靠近袁术的鲜卑骑士遭遇的打击就越密集,几乎尽数栽落马匹。 袁术驱车而进,持弩道兵弃弩,取剑盾冲奔上前,与残留、降速的鲜卑骑士混战、厮杀在一起。 这些轻装剑盾道兵步伐迅捷,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几乎不给鲜卑骑士重组防御的机会,十几个呼吸后就斩杀殆尽。 就连马匹也没能幸免,一切妨碍它们行动的活物都会被清除。 这时候又有鲜卑骑士朝这里冲来,除了几十名突骑不减速外,余下一些突骑向两侧移动,纷纷取出弓箭,配合原有游骑,开始对着黑熊战车所在进行大角度抛射、骚扰。 黑熊左右卫队持弩立在盾后、车后,寻觅机会纷纷还击。 就连幕府随员也戴上头盔,拿起弩具加入战斗。 以至于十几个呼吸后,高大战车处就剩下黑熊、法正、韦康与一名持麾旗官。 其余人力,都依托简陋车阵防守、射击。 不时有配合娴熟的鲜卑突骑小队从车阵豁口处突入,立刻会遭受黑骑围杀。 相隔五六里,轲比能隐约能见己方散骑正在侵扰对方本阵,很想就此全军压上。 可这样的话,之前耗费人力修筑的山口营寨以及一系列防御工事都等于白费。 谁也不清楚,对方本阵之后藏着多少人。 真正让他迟疑的是近处的战斗,数千鲜卑骑士层层围困,奈何阵中那太史文恭引着铁骑队左右冲杀。 虽然难以杀出鲜卑人的环形骑阵,但冲杀之处,必然血肉狼藉。 好在对方马力不足,急速轻驰冲杀一阵后,就会放缓马速也组成环形小阵在核心阵眼处旋转。 鲜卑骑士大阵正旋,内部铁骑队逆旋,只是逆旋过程中会碰撞、偏移,企图破围。 旋转碰撞处,鲜卑骑士一层层跌落马下,成为后续双方骑阵奔驰的障碍物。 别说双方交错处,就是鲜卑骑士所在的外围环形大阵,只要跌落马,周围、后方骑士根本躲闪不及。 虽然死伤明显,可铁骑队的神驹宝马对鲜卑人充满了诱惑。 烟尘弥漫,大多数奔驰中的鲜卑骑士也看不到核心区域交战、厮杀的场面。 他们很清楚他们拥有绝对的数量、体力优势,只要大阵还在旋转,说明核心区域还在厮杀,对方还在抵抗。 也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能抢到这样的绝世神驹! 太史文恭的首级,斩杀太史文恭的盖世武名,对他们毫无意义,他们只是想要那种能让部族繁盛、壮大的神驹! 轲比能观望许久,骑阵烟尘之间隐约间对方骑队数量折损轻微,对左右感慨:“汉军甲胄精良,这太史文恭有不亚项王之勇。” 他正感慨,身边一人突然指着东线营寨内惊呼:“大人,快看!” 营内可没有烟尘遮蔽视野,距离的更近,看的更清楚。 轲比能以为看眼了,瞪大眼睛更是看不清楚,于是眯眼凝视,就见营地内双方杀戮已经停歇。 进击的杂胡、外围鲜卑人已后撤整队,原地留下一个红色的,向外扩散的尸体环。 随着被包围的汉兵收缩重新整理阵列,让这个尸体堆叠的环更加的明显。 轲比能深吸一口气,见杂胡开始围着对方放箭,不由缓缓吐出浊气,惋惜说道:“没有骑士掩护,这支陷阵勇士也将死在我军箭矢之下。” 说着去看一个亲信:“稍后你带一些人去抓几个活口,我需要他们为我训练步卒。” “是!” 轲比能这里持续加注,一个亲随见状询问:“是否点燃狼烟?” 这下轲比能也迟疑了,衡量再三,摇头拒绝全军出击,抬手展臂指着远处黑熊本阵所在:“再出千骑,我要看看他的后招!” 见周围人不太情愿,轲比能耐心解释:“这场大战,今日难以结束,要保存体力应对反攻。魁头、骞曼虽然无能,但他们麾下的勇士不是泥捏的小人。” 见此,众人只能遵从。 人家魁头、骞曼兄弟内战时,他们尚且插不上手。 关中大司马连这对兄弟一起弄死,这明显的战力对比还是很明显的。 (本章完) 第543章 别无选择 第543章 别无选择 大约午前十一点左右,鲜于辅侧头去看旗杆阴影。 见接应部队收拢溃兵缓缓撤离,张飞也见好就收向东南方向撤离。 他不由松一口气,虽然弟弟战死,可张飞这么急着跳出来,终究是一件好事。 感觉许多骑士陆续归营,鲜于辅就指着西面群山:“深入五十里侦查!” 负责斥候侦查的军吏点头就走不敢言语,张飞的突然出现,就让他很是被动。 鲜于银战死,现在不是跟鲜于辅讲道理的时候。 鲜于辅又发布几个军令都顺畅执行,于是皱眉去看战场中间,那里烟尘弥漫,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也清楚,太史文恭引领的铁骑队还在抵抗、鏖战,鲜卑人以极大优势围攻,依旧没有拿下来。 越是这样,鲜卑人越是不可能放弃。 他们人多,外围歇息,还能替换内部。 处于阵眼区域的铁骑队得不到喘息之机,持续消磨、鏖战,绝对能斩杀太史文恭,得到这批神驹。 鲜于辅对这批神驹兴趣不大,他只想要太史文恭的人头。 砍死黑熊后最怕什么? 就怕太史文恭单骑突围,有这么一个凶猛、孤忠的人游离在外,他难逃灭族之祸。 太史文恭的勇猛善战,才是支撑关中局面的核心力量! 如果有一天太史文恭暴病而亡,你看关中乱不乱。 随着日头渐渐高悬在头顶正中位置,轲比能终于坐不住了。 神驹对鲜卑人的诱惑太大,他甚至无法号令中央战场的骑兵后撤或轮替。 现在派生力军顶上去,疲倦鏖战许久的骑兵不会领情,反而会认为他居心不良,要来摘取战果。 就在轲比能准备再调骑兵上前接应之际,就见视线远方,五支骑军组成行军纵队蜿蜒而行。 因对方纵火焚烧荒野的原因,残存烟雾笼罩下,这五支颜色各异的骑兵仿如灵蛇出动一样,出现在轲比能、鲜于辅等山上驻守人员的视线中。 围攻黑熊本阵迟迟没有战果的千余鲜卑骑士早已折损近半,若不是战果太过丰硕,而他们又保持着进攻优势,那他们早就撤离。 察觉对方援军抵达,这数百鲜卑骑士当即撤离,但被半路休整的张飞截住,难以脱身。 中央战场过于疯狂,张飞不准备卷进去,只是在外围观望变化。 他心思细腻,也怕救援黑熊本阵引发误会,索性休缓片刻马力,然后咬着这支撤离的鲜卑骑士打。 以逸待劳,有组织打无组织,交手瞬间这支鲜卑骑士就溃散。 巨形战车之上,黑熊甩甩手腕,将战弓放在脚下。 法正这时候才顺着梯子上来,见黑熊背后斗篷上插着十几支箭顿时惊骇,快步上前才发现箭矢未能破甲。 这才长舒一口气:“君上承担万民之重,今后切不可再轻身冒险。” “下次我会注意的。” 嘴上说着,他看了看右手拇指,抬手从拇指上将牛角扳指旋转取下,这才眯眼继续远眺。 见西北方面幽州兵没有下山助战的架势,鲜卑人也没有出动预备队的心思,顿时就有些不爽。 追着溃兵掩杀、冲击,才是高效的作战、破敌技巧。 法正也观望战局各处变化,分析说:“鲜卑意在坚守,他们在等河北人马。” “我在想袁尚会不会进围蓟县,分兵掠地。” 黑熊抬手摘下面具,取手绢擦拭汗水,继续说:“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如果是他,就会吃下幽州六郡。往好处发展,能壮大力量,坏一些也能弥补此战的损失。” 法正无语,这种背盟行为……虽然有些不太光彩,但真的很实用。 法正经历了那么多年坎坷,自然不是迂腐之人。 沉思想了想,换了个体面的说法:“君上是担忧幽冀二州合流?” “很明显,哪怕明日入夜,田豫也追不上,更别说距离更远的袁尚。” 黑熊缓缓扭头看东北方向,那里是昌平军都山,是传统燕代之间的重要出入口。 不说自己堆积厚重的木料柴草,这些点燃后,怎么也能燃烧到明日晨间,期间田豫无法灭火,也无法通过。 火势热浪逼人,田豫也无法从两侧山脊绕行。 最最关键的是,新修木桥控制在自己手里,自己随意就能拆毁。最让田豫、追兵难受的是水另一边附近的树林多被自己砍伐,留下的要么是砍不动的大树,要么距离遥远。 田豫想要伐木修桥,也不会顺畅推进。 自己这里岸边留一些人,就能干扰修桥工作。 如果田豫探查明白,那么现在就应该立刻通告袁尚,双方全力向北,自军都山过居庸口入代地。 这样的话,自己突破轲比能、鲜于辅的封锁,来不及休整,就要与对方绕行的先锋部队遭遇。 法正也是缓缓点头:“诚如君上所言,山岭作战,我军少而忠勇,人人效死,锐不可当。敌军虽众,却难施展。若是入代地,自能发挥优势,将我重重围困。” 黑熊时不时的遥控北面参战的道兵,更正、微调战术指令。 见法正沉思,就说:“也不碍事,我不怕他们绕行军都山,就担忧袁尚袭夺幽州。这样的话,入代地后,我反而不好向玄德公交待。” 法正抓到思维中的闪光亮点,却言辞坚定:“君上勿忧,河北兵马必然紧追不舍。若就此放走君上,我军后继援兵集结于代地,随时可以全军压境。前后最迟,八月底就能集结到位,并发动总攻。一月时间,袁绍复生也难吞并幽州六郡,袁尚何德何能?” 法正眼神炯炯看着黑熊,言辞凿凿:“袁尚即吞不下,也难化为臂助,反而会与幽州豪强离心结仇。以臣观之,敌虏会全力以赴截杀君上,一旦君上与援军汇合,敌虏惊怖,肝胆俱裂!” 言语间,黑熊余光瞥到后方第一支车营正缓缓靠近,就对法正说:“看来是我想多了,代入袁尚的境遇,就想着吃幽州回复元气。现在除了我与曹操,其他人不具备旬月间吞并数郡之地的实力。” 只要舍得杀人,杀关键的人,并析分本地田产,自能快速肃清抵抗。 袁尚是个敢杀人的人,但你让他去杀审配的亲戚试试? 若让黑熊来吃幽州,杀豪桀均田地,再发布诏令免除此前一切欠条,并释放汉胡奴仆,准许圈占一定规模的田产,再集体免除幽州三年赋税。 几乎不需要动用军队,幽州人自会将豪桀杀的血流滚滚。 他敢下达这样的政令,幽州底层民众也会相信,这就够了。 让袁尚来发布这样的命令,冀州人先就炸了。 今天敢这么收拾幽州,等幽州恢复后,袁尚直属的力量暴增,就轮到河冀州大姓难受了。 上下阶层对立的矛盾时刻都存在,黑熊敢玩火,不怕惹火烧身。 就在他们商议之际,等候许久迟迟不见敌情的张辽只能遗憾纵火,向渡桥撤离。 渡桥处另一支车营在这里待命,以接应张辽。 张辽只有数百骑,他的作战任务就是察觉敌军追击时就提前纵火。 以火焰断后,再靠水拒敌殿后,才是最省事的。 他们省事了,麻烦就甩到田豫、袁尚脸上。 如黑熊、法正之间辩论一样,袁尚这里也反复发生这类辩论,有当众辩论的,也有会议结束后私下向袁尚进言的。 吃不吃幽州,直接决定着要不要冒险追击。 但吃不下幽州,又得罪幽州豪杰,这伙人放走了黑熊,那半个月左右就要遭遇对方的凶狠报复。 所以袁尚很为难,如果依托太行山北部各处山路关卡,的确有抵挡、拒敌的成功可能性。 可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幽州豪杰会不会无节操的倒戈,直接引关中兵破关而入。 对幽州豪杰来说,冀州人的背叛甚至更为可恶。 另一个问题就是张燕,牵招、崔琰弃官而走固然潇洒,但也让上党地区尽数落到了张燕手里。 这意味着己方吃掉幽州后,要在太行山东面各处山口、峪口设立防线。 兵力分摊的太狠,一处被突破,各处分摊的兵力就算是浪费了。 你若不狠狠分摊兵力驻守各处,那处处都是漏洞! 一个防御死结就摆在那里,沾染后就很难摆脱。 除非乘着对方主力向代地集结之际,再出动一支军队袭击河东。 抓着河东,以此建立防御据点,才能让河北免受繁重的防御支出。 太行山之险,对燕赵、三晋地区而言,是真的比不上一个河东。 别说完整河东,就是半个,哪怕一座河东的坚城,都比整个太行山天险重要! 可惜河东上上下下的衣冠之族被清洗一空,河北方面找不到施加力量的着力点。 这种无奈之下,只能全军压上,投入追击序列。 (本章完) 第544章 张网以待 第544章 张网以待 夕阳在侧,山谷南面黑熊环车为营。 此刻北侧山谷各处,白日攻破的三座营寨还在燃烧,零零散散的鲜卑人来这里打扫战场,搜集他们能用上的物资。 至于收敛无首尸体这种事情,这些鲜卑人暂时没有这个动力,也没这个心情。 幽州人也在打扫战场,张飞来不及详细打扫,一些伤兵、装死的士兵这才爬起来,在友军接应下撤返营地。 黑熊登高驻望片刻,看着橘红太阳渐渐落下,这才走下车厢。 附近营火旺盛,他来时法正、张辽、张飞、糜芳都站了起来,向他拱手。 他也只是摆摆手,坐到上首,这是铺了厚实草束,表面一张粗糙虎皮。 落座后,黑熊就说:“此前是我失算了,文远将军没有拆毁木桥,这一招很妙。” 张辽赶紧回答:“仆是想迷惑田豫,并无他想。” 此前黑熊想的就是拆掉浮桥,全军专心应对正面之敌。 可是山谷河流之中,田豫就没有其他渡河的方式? 只要舍得牺牲和成本,田豫全军难以投送过岸,投送数百精锐还是不难的。 但张辽留下木桥,这就很好玩了,田豫纠集的军队甚至不敢过于靠近。 不敢靠近的同时,田豫就是想大跨步撤兵,也会陷入患得患失的焦虑情绪。 打仗这种事情,就得给对方添堵,弄的对方精疲力尽,最好情绪焦躁,以至于犯下致命错误。 对张辽的谦逊回答,黑熊也只是笑了笑,就扭头看看张飞:“今日不喜破敌取胜,就喜能见翼德将军。开一坛酒,以庆此事。” 张飞想要拒绝,却见周围人纷纷应承,也就暗暗警醒一定要少喝一些。 不多时就有亲兵抬来一坛酒,高俊拆封,为诸人斟酒,张飞看到高俊不由一愣,扭头去看张辽,张辽也察觉张飞神情中的那点疑惑,轻轻点头,没有言语什么。 黑熊率先端起酒碗,对张飞说:“这是雨水封路时,军中闲暇之际所酿。存留不多,但多是上品。还想保存着,以后做个纪念。” 行军打仗之际自然不影响酿酒,可现在这种危急情况下还能从容酿酒,张飞也不知该如何点评这酒水了。 黑熊看着张飞:“多听人说翼德将军爱饮佳酿,军中只有此酿了,且先满饮,再议军事。” “是,谢大司马赐酒。” 张飞双手托举酒碗,在黑熊饮酒时张飞率先仰头咕嘟,随即亮酒碗,其他人才纷纷饮酒。 酒水下肚后,张飞感觉疲劳去了大半,感慨说:“大司马赐下的这酒水有力气,解乏涨劲。” “既然解乏,且再饮一碗。” 黑熊示意,高俊来到张飞面前斟酒,黑熊则转而询问:“诸位觉得今夜会是个什么场面?” 张辽最先反应过来,但神情却无变化,沉眉思索的样子。 法正则最先开口:“君上是说敌军会采取出乎我军预料的战法?” “是啊,自与叛军交战以来,我军屡屡夜战,斩获巨大。不管是鲜于辅还是轲比能都清楚,就连诸位也清楚,今夜等太史文恭休缓气力后,也会发动夜袭。” “我军正面突破,等待轲比能的只有身死族灭。今夜鲜卑人势必死战,鲜于辅是边郡宿将,又怎么会放任我军强袭而不顾?他能做什么?” 黑熊说着,伸手接住高俊端来的餐盘,就放在膝盖上,握木勺挖一块黏稠粟米饭团放嘴里缓缓咀嚼,品味其中清甜滋味。 这段时间马肉吃的他头晕脑胀,味觉都快变异麻木了。 法正立刻就说:“君上还是要强袭鲜卑?” “我不动,鲜于辅就不会动。”吞咽后,他端起餐盘上的汤碗,饮一口只放了食盐的野菜汤,继续说:“今夜我会夺北山一半,为明日全军通行打好基础。在此之前,一定要重创鲜于辅。否则明日他悬兵在侧,我军无法尽力攻山。” 一口气攻过去,击溃鲜卑人,全军就能在追击过程中走出这片山谷。 不管是进攻时,还是追击时,留着鲜于辅在侧,都是重大隐患。 北面山道也不算多么险峻,难的是西面高山高地是鲜卑人主阵地,东面是沼泽、水泊低洼烂地,根本无法让军中车队通行。 只有击溃据山而守的鲜卑人,才能贴着山丘通行。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糜芳因张飞在侧不太好意思开口,这时候有些忍不住:“君上,若鲜于辅不肯出兵,只是做疑兵,岂不是?” “呵呵,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会乘夜袭夺北山,明日天亮时,我的大纛要插在那山最高处!” 黑熊耐心对糜芳解释说:“他不来劫营,而我又猛攻轲比能本阵,他若还不肯支援。明日天亮,鲜卑人士气必然大减,自不肯安心赴死。正面没了鲜卑人挡路,等我回到代地,召集兵马,他们一个都难逃。” 盟友如此不给力,鲜卑人生出怨气,这就不是轲比能能轻易劝说的了。 说到底,这场战争是幽州豪强叛乱,东部鲜卑是被动卷进来的,底层鲜卑人怎么可能没想法? 轲比能、东部鲜卑贵族的利益,其实与部落勇士、普通牧民的利益并不相同。 平时还能压制、统治,真到内外交困,一败再败之际,东部鲜卑很容易瓦解。 为了避免鲜卑人瓦解,鲜于辅今晚必须有一些动作! 听着黑熊平静分析,糜芳立刻也就理解了。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能否一举跳出囚牢,就看今夜的了。 所以鲜于辅绝不会轻易放弃,一旦放纵大司马破围抵达代地,那么幽州叛军内部也会发生剧烈变动! 到时候借将军首级一用的场面,恐怕会在各处陆续发生。 这时候张辽询问:“君上是要张网设伏,迫使鲜于辅入伏?” “是。他现在还能决定麾下军队的去向,等到明日我军击溃鲜卑人,他麾下军心也会溃乱、崩解。” 黑熊又喝一口菜汤,嗤嗤笑了笑,却无什么笑容:“蛊惑、逼迫麾下吏士送死,总好过自己去死。从我放弃恒山道出飞狐口以来,他的灭亡就已注定。” 张飞这时候才将碗里的酒水细细品味、喝完,却说:“大司马宽心,鲜于辅敢来,末将必让他留在这里,与他那孤零零的兄弟作伴。” 他也清楚,夜袭任务指派不到他这里,他这里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休息,然后打好这场伏击战。 几乎同时,鲜于辅也召集军吏详细布置夜袭战术。 就如黑熊他们分析的那样,鲜于辅也没有其他选择,他很清楚鲜卑人的性格,今天吃了那么大的亏,肯定被仇恨驱使。 但只要遭遇沉重打击,余下鲜卑人会立刻清醒,随即一哄而散,这个过程根本不是轲比能能阻止的。 以关中兵的夜战、攻坚能力,鲜于辅不认为鲜卑人能撑多久。 甚至轲比能也不会尽力死战,无非就是离开代郡,重新迁出塞外罢了。 保存部族,轲比能随时可以再度崛起、壮大。 或许这场战争,会让轲比能壮大的更快。 现在东部鲜卑各部推举的盟主身份,提升了轲比能的力量,但也限制了他的发展。 若不是现在鲜卑人血怒情绪上涨,可能轲比能早就退兵了。 白天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再到下次开战,就轮到轲比能本部、亲族友好部族了,这伙人不见得乐意。 (本章完) 第545章 灵光一闪 第545章 灵光一闪 营帐内,黑熊睡意很浅。 察觉外围有许多脚步声,就睁开眼,想也不想就抓起头盔扣在头上。 起身扎盔带,出帐门时将面具提在手里。 抬头看夜空弯月,守在帐门处的高俊起身:“君上,过子夜四刻了。” “我不睡了,你去躺着休息片刻。” “是。” 高俊也不推辞,他当即拱手,入帐摘了头盔也不敢去睡黑熊的床榻,就躺在一堆羽箭上。 几乎刚躺下调整了下睡姿,眼皮立马就合上了,陷入沉睡。 黑熊来到营火处,见张辽举着火把,另一手握木棍在地上拨弄石子,做兵棋推演。 黑熊也不打扰,就在七八步外找了个盾牌铺在地上,刚坐下就见张辽起身朝他走来:“君上,末将以为今夜战况可能有变。” “稍等。” 黑熊从腰间抽出牛皮地图卷铺开,边角用石块压住,张辽靠近盘腿坐下,指着地图上说:“末将是边郡人,以末将对鲜于辅、田豫的了解,他们会做出君上以及末将预料之外的事情。” “详细说。” “是,首先是田豫,今夜我军不曾渡河,田豫绝不肯轻易退兵,必然会贴近河岸试探并仔细搜寻。此刻或许已经下定决心,其大营本就靠东北,可从河水上游漂流渡河,如此天色未亮之前,千余精锐便可抵达我军东侧的湖泽中。” 张辽指着本阵东侧区域的湖泽区域,继续说:“今日末将渡河时,见战事结束,就巡视河岸上游、下游,上游两河交汇,湖泽蓄水充沛,因此水流平缓,利于泅渡。这是关系田豫宗族存亡之战,他势必疯狂,如似疯狗。有一线机会,就会倾尽全力。是以,不可不防。” 反正死的又不是田豫这个决策者,趁着还有威信,自然会将能指挥动弹的军队尽数往前压。 黑熊凝视地图:“我可以理解,还有鲜于辅这里又有什么变数?” “田豫是败兵之将,自会全力以赴。鲜于辅之弟白日战死,已算是对从叛各家有了交待。” 张辽话锋一转就说:“阎柔已死,鲜于辅出身边郡衣冠大姓,不似阎柔那样能与轲比能相互取信。因此,末将断定我军强袭鲜卑之时,鲜于辅会出兵向南故作疑兵,以激励鲜卑奋战待援,也意图扰乱我军军心。” “将军的意思是鲜于辅派来的疑兵会多持火把,故作声势?” “是,同时还会调派精锐劲骑,不树火把,潜匿幽暗之中,伺机而战。再算上田豫这必来的一支伏兵,我军会遭遇两面夹击。另,浮桥尚存。田豫若与鲜于辅取得联系,伏兵交锋之际,其大军会过浮桥,直插我军大营。” 张辽说着抬头看黑熊:“纵然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疏忽。末将请求立刻拆毁浮桥,断绝隐患。” “可以拆。” 黑熊不想冒险,又说:“既然这样,我尽起全军,直插鲜卑本阵。” 营帐都可以不要,只带随身干粮与备用军械。 击溃鲜卑人后,自然不缺宿夜的营帐。 山谷战场就这么大空间,不算东面广阔湖泽洼地,东西原野也就二十几里,南北二十里罢了。 整体还不是四四方方,更像是一个三角形。 击溃鲜卑人后,驱使俘虏南下重新收拾营帐时,鲜于辅也只能缩在山上观望,田豫运气好一些,可以隔河看。 也在此时此刻,北面鲜卑人营地营火通明。山梁上夜风吹刮呼啸,只要帐外一阵强风呼啸而过,那轲比能军帐内篝火就会剧烈颤抖一阵。 轲比能铠甲在身,侧躺在胡床之上,一双脚没有穿靴,就那么搭在篝火前烘烤着。 战争对统帅是一种煎熬,战况不利时煎熬更为强烈。 他很想合眼眯一会儿,可不敢睡,更睡不着。 以至于思维浑噩,变的迟缓,感觉撑不住快要睡着时,这种昏沉之感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危机感消退,安宁之感油然而生,渐渐弥漫全身。 就在他要闭上眼睛之时,他想用劲咬舌头提神,可的确咬了,却真的感受不到疼痛。 就在这种半醒半睡之际,深夜一阵狂风吹刮而过,许多冷风渗入帐内,带来一股寒气。 轲比能立刻清醒了大半,起身握拳朝自己脸颊狠狠就是一拳,这一拳打出整个人立刻就精神起来。 只是腿脚无力,在胡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腿脚站了起来。 来回走几步后,问:“几时了?” 守在帐外的一名心腹回答:“约过二更天了。” 轲比能闻言,又是朝自己脸颊上来了一拳,这才穿好靴子,挎刀,披戴斗篷走出营帐,快步走三十多步来到山梁边缘面南眺望,问几个跟上来的头目:“鲜于辅那里可有书信、信使抵达?” “与之前一样,示警我军提防汉军袭营。” 一个头目将两封有漆封的帛书递出,轲比能当众拆解,阅读后说:“他说我们遇袭后,他会出兵袭击汉军营寨。” 两份内容接近的帛书在几个识字头目之间传递,轲比能却说:“如果只是一封信,我还能信他,这不断来信,我很怀疑他的诚意。” 如果是阎柔发来的书信,他肯定会相信,就算怀疑,也不会怀疑到阎柔身上,最多就是阎柔也被骗了。 他与阎柔之间相互帮助,阎柔不可能牺牲轲比能,轲比能就是阎柔的利益代表。 阎柔不可能自断一臂,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找人跟你合作? 鲜于辅就不一样了,根本不在意那点可怜的友谊,以鲜于辅的家世,没有轲比能的世界里,或许鲜于家族能生活的更好。 现在阎柔死了,轲比能本能的不信任鲜于辅。 就如之前,幽州叛军里不缺人,却偏偏让阎柔统兵去配合袁尚劫杀黑熊……难道是因为阎柔的人脉好,能快速借调各将麾下的马匹,也能从鲜卑私人这里借贷马匹。 如果阎柔还活着,有自己倾力襄助,阎柔怎么可能沦为受鲜于辅指挥的斗将、战将? 山梁冷风吹刮之下,轲比能开始思索自己的退路。 如果退兵,代郡基业要丢,数万追随来的鲜卑骑士也会散去大半。 损失很大很大,可只要跑得快,比起生命,这点损失反而不算什么了。 轲比能思维落定,就嘱咐左右:“我观鲜于辅行事向来谨慎,怎么会为我军而自陷险地?传告各寨,小心备战,不要被寨流言迷惑。” 几个人见轲比能没有主动撤离的心思,也就拱手辞别,去各处落实轲比能的指令。 只要没有期望,等战况极端不利之际,也就谈不上失望。 (本章完) 第546章 迅雷烈火 第546章 迅雷烈火 约近三更时分,关中兵全员武装,就连幽州征发、整编的三千余辅兵也都披戴铠甲。 这些辅兵能骑马的骑马,不能骑马的乘车。 舍弃营地,全军多持火把,形成了一道堪称璀璨、漫长又庞大的火龙。 这已经不是疑兵阵仗! 西北山寨,幽州兵也已完成了动员。 鲜于辅驻望凝视观察片刻,回头看周围的军吏,也都是神情沉肃。 现在谁敢下山袭扰,不管你打着火把,还是没有火把潜行,都将遭遇关中兵的强力反击。 失去营垒,下山邀战等于寻死! “明公,这是破釜沉舟之势呐!” 一个军吏低声感慨,已将态度表达的很明显了。 鲜于辅不见有人反驳,就说:“昔年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就在于章邯、王离不肯合力协作。我军若是作壁上观,鲜卑人气势沮丧,战况必然不妙。” 没有人应答,都在沉默。 各自麾下都是亲族乡党、部曲仆僮,不是什么征兵、募兵。 带下去被重创,势必家家戴孝。 这打赢了还好,若是不能,大量丁壮死在这里,无数财富消失,再遭遇新朝打击,族灭之日可以预期。 他们沉默注视片刻,见那庞大火龙缓缓行进了四五里,即将抵达战场中央区域。 这时候鲜于辅下定决心,招来另一个族弟说:“出动疑兵,多持火把!” 族弟迟疑,不肯挪步,也没有开口拒绝,就那么等着,仿佛鲜于辅还有没有说完的话。 几个呼吸后,鲜于辅咬咬牙:“点燃烽燧!” “喏!” 立刻就有负责此事的军吏高声应答,鲜于辅的族弟这时候也拱手:“喏!” 烽燧即将点燃之际,如张辽预料的那样,田豫已经率领精干力量摸到水东岸。 田豫也登山观望,对岸火龙移动,场面震撼。 迟迟不见鲜于辅所在的山区有反应,田豫担忧鲜于辅所部已经丧胆,立刻就对左右说:“传令各处举火!” 十几名骑士举着火把下山,田豫又下令:“擂鼓,务必吸引贼军,使之分心!” 这道军令下,布置在山谷、河岸各处的战鼓擂响。 只是火龙继续前进,不曾分兵。 不多时,几个湿漉漉的骑士披着皮裘抵达山上,下马后快步到田豫面前。 山风吹刮,这些泅渡回来的精锐连着打摆子:“将军,敌营已空!”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附近三四里并无伏兵,营内生活器具齐整,锅灶尚温。” “他还真是狂妄!” 田豫感慨一声,对另一批待命的骑士说:“传告王先生,全军压上!并请王先生督促蹋顿加速进兵,午后务必渡河参战!” 这批骑士当即驱马离去,田豫也就引着中军核心团队下山,这处山谷内已堆积了大量皮筏、草筏。 火龙阵列前方,庞大战车缓缓前进。 黑熊左右观察,对西北持火把下山的军队毫不在意,更不会在意水东岸亮起的无数火把、火堆。 看着北面鲜卑人点燃最后备战的营火,扭头呼喝:“传告全军,一切正常!” “是!” 车厢内法正、高俊齐齐应答,对着车厢两侧伴随的持火把骑士传令,百余骑就这么分成两股,齐齐向后驱马轻驰,反复呼喝:“大司马令,一切正常,有序进兵!” 火龙西侧,张飞、张辽各引数百骑摸黑潜行,充当警戒力量。 而在前线,吕布引着五十余名铁骑已开始冲击。 鲜卑人已经在简陋营垒工事上吃亏,三座山口营寨早已被毁坏,余下几座营寨在西侧,布置在山脚下。 经过一日的增修,依旧经不起它们的冲击。 两重栅栏、拒马轻易一跃而过,在营地内恣意冲驰,搅乱守军秩序。 很快高顺百人队突入营地,大肆砍杀,不多时第一座营寨内各处营帐就被点燃。 混乱中大量马匹逃出营地,紧接着吕布又冲击西侧第二座营寨。袁术引领的车兵几乎同时抵达,编制给袁术的二百余剑盾弩兵持盾顺营寨缺口涌入。 守御这里的是一支杂胡部落,战意本就低靡,来不及收拾什么,人人乘马向南边黑暗处逃遁。 不等这处营寨纵火焚烧,第三座营寨还未接战就陷入混乱。 贵族头目已经控制不住部族牧民,就在混乱中遭遇吕布的突击。 北山坡上,轲比能一把拎起阎志的衣领,神情狰狞:“你去督促鲜于辅!关中兵攻山时不见援兵冲击关中兵后阵,我就带兵撤离!” “是,大王安心!” 阎志立刻应下,他也不想待在这里,一刻都不想多待! 见阎志应下,轲比能又喝斥左右:“不要慌!点燃烽燧!” 随着他下令,立在附近的几座庞大柴堆被点燃,风助火势,草堆引燃搭在上面的原木塔,火浪热量辐射传来阵阵暖意。 轲比能本就黑红的脸庞,此刻更是被火光照映的红彤彤。 阎志刚引着几十名亲骑下山,就见山道出口附近的第四座营寨起火,不由大骇:“太史文恭攻势怎么如此迅猛!” 他勒马,见一些溃兵向山道而来,立刻就对跟上来的左右说:“快随我冲下去,不要留手!” 没有人应答,都是持矛做了冲击姿态,溃兵绝对有抢马的动机! 与溃兵多说一句话,都会延缓、降低他们的马速,就有可能被其他溃兵扯下马来。 阎志更清楚这些溃兵已经无法登山,只要靠近,就会遭遇山上弓弩手的射杀! 若弓弩吓不退溃兵,留给关中兵的滚石、檑木也会丢下来! 山上的鲜卑人,此刻绝不会心慈手软! 阎志毫无怜悯,五十余骑践踏溃兵冲出一条路,就在他调转马头向西之际,就见另一股庞大骑兵从第五座营寨涌出,毫无反顾向西撤离。 双方有默契并行,互不干扰。 哪怕第五座营寨守军撤离,但机械执行命令的袁术所部依旧驱车抵达,纷纷持剑盾冲入营寨开始纵火,焚烧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鲜卑人山下五座营寨如此不堪一击,更动摇了西山幽州兵上下。 在山上观战,直观感受到了关中兵冲击、攻势之猛烈。 避战心态趋于统一,这已经不是鲜于辅可以催动的了。 不多时,黑熊抵达白日攻陷焚毁的三座品字营地,这里鲜卑人尸体没有经过收敛,依旧杂乱堆放,但许多人的破旧皮袄子、铠甲乃至是贴身布衣都被扒光了。 鲜卑人部落里有大量的奴隶,他们不会嫌弃这些的。 不需要他吩咐,陆续抵达的车营、辅兵开始设立营火,环车为营,搜集木料壮大营火规模和数量。 抵达这里的三千幽州辅兵分散各处,听从关中老兵指挥。 甚至为了壮大营火规模,这些幽州辅兵不得不忍着不适开始搬运人马尸体。 简单割取马肉后,余下的就一并堆积到营火柴堆上。 哪怕气味难闻,也要立刻壮大营火。 临近四更,天色依旧昏黑。 营地各处弥漫马油、马肉焦糊的气味。 见营地草草建好,张飞、张辽先后率部归队,入营下马歇息。 张飞心中不适应,看到营火里燃烧的是残缺马尸后,那种心理上的不适应立刻消退。 只觉得格外提神,热血激昂,勒令士兵休息喂马,他则快步来见黑熊。 “大司马何时攻山?” “稍等片刻,我早已派遣一支精锐翻山绕道,等他们从侧面发动后,我们再进攻。” 黑熊见张飞疑惑,就指着东面广阔的芦苇湖泽说:“翼德将军难道忘了,我麾下亦有荆益二州军士,水性极佳。” 别说从芦苇丛泅渡跋涉,就是泡在水里三天三夜,挖出来后依旧十分生猛。 (本章完) 第547章 无伤大雅 第547章 无伤大雅 轲比能望着山下五座燃烧的营地,再看看一里外山脚下营火如昼的关中兵临时大营。 驻望许久,思索是不是立刻汇合山后本部撤离之际,余光瞥到西面又有许多幽州兵举着火把下山。 具体有多少兵力存疑,甚至抵达后肯不肯拼命作战又是个不明确的问题。 想了想,轲比能还是舍不得现在的基业。 真撤了,以后东部鲜卑族群、各部之间,就没了他的立身之地。 可不撤,双方交战纠缠在一起,他的本部必然会产生剧烈折损。 本部元气大伤,谁来给他补! 没了青壮,老少妇孺就可能被欺凌、掳掠,去给其他大部做附庸、奴隶! 只要本部元气尚存,自然能征服、拉拢聚合新的外围附属小部、杂胡部落。 他心思变化之际,身边留着的另一个幽州使者指着南面远处:“大王快看,田豫渡河了!敌军想不到我军会有用皮筏、草筏渡河!” 为了坚定轲比能的决心,这人更是高声:“等到明日午间,乌桓大王会率三万精骑抵达水!最迟后日,大将军所部大军也将奔赴此处!” “蹋顿?” 轲比能眯眼看这人,凝声:“怎么白日不说?” “呃……” 迟疑之际,这人还来不及思索,一个鲜卑武士突然拔刀从背后捅入他腰背,顿时嘴里嗬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轲比能见周围贵族、头人又惊又怒,就感慨说:“阎柔死后,我就该明白鲜于辅与我等不是一条心。” “首领,撤兵吧。” “是啊,我们带了女人孩子、牛羊兽群出塞,草原那么大,就算有匈奴挡路,我们也可以避入大鲜卑山过冬,明年走漠北大草原西迁,远离这里!” 见轲比能还在迟疑,一个年岁较高的贵族开口劝说:“首领,何必为了中国纷争让孩子们去死?中国有这样的英雄,我们应该退让。现在幽州人自保都难,交好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处?” 其他人也不再劝说,都在等候轲比能的决断。 “什么人?” 边上一个武士对着空阔山壁处喝问,紧接着一杆强劲短矛扎在这人面门,而这人勉强才拔出刀,就那么直挺挺后仰栽倒。 典韦一跃攀登出现,也不言语,手中短矛再次投掷而出,另一个刚拔出刀的警戒武士被扎裂头颅,血液四溅。 其他鲜卑人错愕之际,又是十几名四级道兵攀爬山壁出现,俱是齐齐投矛,顿时七八个近处的鲜卑武士被扎中要害,只有那么两三个侧身躲闪,成功保住命。 这些道兵前进之际又投掷第二轮短矛,其他鲜卑人持小盾护在面门处,齐齐冲锋企图近身搏杀,而山壁处又爬出来十几个人影。 这些人影刚出现,还没站稳就前扑猛地单膝跪地,右臂甩开奋力投掷短矛。 不到一呼一吸之间,三十多个鲜卑武士被打翻在地,眼看性命难救。 “首领快走!” 一个贵族拉扯轲比能后背斗篷,其他贵族推搡,有默契朝山后跑。 轲比能实在是控制不住脚步,只能顺着力道,期间几次险些把自己绊倒。 山下黑熊眺望山上最亮的火堆,那里不仅有轲比能提前安置的营火,更有三座巨大烽燧,正熊熊燃烧,火浪七八丈高。 这简直太嚣张了,虽然不是黑夜中的皓月,但也差不多了。 实在是……讨打! 不见鲜卑人在那里有什么像样的反抗,黑熊扭头:“全军擂鼓!” 法正错愕,但高俊立刻对左右大呼:“全军擂鼓!” 鼓吏、鼓车从中央向外围次第擂响,山道处高顺引领重装百人队举着偏厢车开始前进,分成十二队。 这种偏厢车是从车上拆下来的,这可是极好的移动堡垒,其实也是……小船。 山道上却无多少箭矢,仿佛是为了宣泄一番,鲜卑人斩断绳索,大量的滚木、石块砸下,发出巨大噪音。 山石脱落,尘土飞扬。 夜风卷走尘埃,就见高顺百人队已经登上鲜卑人数日垒砌的高墙,并将一杆战旗扎在那里。 几乎同时,后面袁术引着轻装剑盾也举着偏厢车开始推进。 铁骑队往来奔波,将一杆杆缠绕更多布料油脂的大团火把朝山道、山上投掷,既能骚扰守军,也能提供照明。 山道口处,千余骑士步行推进,使用强劲步弓肆无忌惮对着山上射箭。 他们身后车辆上就装着一捆捆箭矢,此刻毫无节省的必要,用的也都是轻箭、鸣镝。 随着袁术队登上高墙,门洞处几道鹿角就已被高顺队搬开。 黑熊见此,当即扭头:“号角!”鼓声振荡,几乎主导着心跳节奏,此刻只有更悠长的号角能传递。 号角声响起时,吕布引着铁骑队开始前进。 他们身后备战的骑士纷纷上马,摩拳擦掌,努力控制躁动的马匹,等待出击命令。 黑熊见铁骑队举着火把沿着山道推进毫无阻碍,立刻露出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传令黑旗队,举火登山!” 命令很快传递到前线,黑旗骑士只能去拿备用火把,引燃后,举着火把开始前进。 一条明显的火龙就这么缓缓顺着山路蜿蜒而上,自下而上点亮了山路。 南边远处,田豫已到岸边正准备登上皮筏。 见远处那隐约升高的火龙队伍,当即惊骇莫名,愤怒失态:“狗贼!害死我也!” “鸣金!快快鸣金!” 田豫对着左右大喊,左右吏士也慌作一团,很快急促鸣金声响,渡河中的吏士闻声纷纷后撤,很快又派出筏子去接之前渡河的袍泽。 不止是他们,举火游弋的鲜于辅部骑士也纷纷后撤,向山区营地奔逃,也有一些骑士熄灭火把,四散逃遁。 鲜于辅怔怔望着五六里外缓缓升高、不可阻止的火龙,脸色涨红,又急速变白。 “噗!” 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出。 全身力气、精神也顺着这口血宣泄而出,整个人缓缓栽倒,被左右搀扶住。 “明公!” “我恐怕是不成了,你们要听从田豫命令。” 鲜于辅视线发黑,看不清周围人面目轮廓,勉强提气,语气艰难:“这是生死存亡之际,切不可再怀有私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告诉田豫,我州立刻依附大将军。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咬牙说完最后一句话,紧绷的两腿猛地一颤,头一歪瞪大双目没了声息。 阎志挤不到前排,站在边上只觉得脑袋发昏。 甚至此刻也想就这么躺在地上,起码还有个下葬的三尺坟茔。 更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他踉跄后退几步再也站不稳,瘫坐在地。 立刻就有人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也可能是伤心鲜于辅身死,哭了出来。 悲伤情绪传染,哭声再也控制不住。 在场之人,已经没有那种可以站出来喝止、控制场面的人。 皆举足无措,心神茫然,被巨大、无边的恐惧淹没。 此刻,极端惊惧之下,连羡慕益州人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突然,一个人开口:“我宁肯剃发去投大司马,死我一人,好过连累家室!” 没人反对,也没人支持,只是哭声渐渐停息。 开口之人顿了顿,鼓足勇气又说:“大司马素来没有杀降的先例,我们这一万多人编为敢死兵也可,为他远征西域也可……诸君,当以家室为念。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何必为家财而丧命?那大将军,如何能是大司马敌手?” 鲜于辅的几个族弟、侄儿哭声也渐渐停下,察觉似乎被包围起来,此刻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这时候一个长者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挽起袖子擦了泪水,干哑嗓音斟酌说道:“观昨日大司马麾下强弩锐士,俨然陈王旧部模样。外界传言应是谣言,陈王旧部追随大司马左右,可见大司马当为社稷主。可恨我等,竟为奸邪小人蒙蔽,险些做下遗恨千古的憾事!” “是啊,那样的强弩锐士,必然是陈王旧部。” 一个亲近的豪杰恍然大悟,同时缓缓拔出佩剑,与他交好的纷纷拔剑,带动了更多的人拔剑。 鲜于家族众人与亲族此刻也要拔剑,立刻引发其他人的求生本能,当即一人踏前挥剑去阻止。 这剑挥出,带动几个人一起出剑,一场围杀立刻爆发,也很快停止。 一个战剑染血的豪杰凄苦一笑,举着血剑看向其他没有动手的人:“诸君,还在迟疑什么?” 阎志还在发愣,被交好的人推了一把,也只能顺势上前扎刺。 各家,哪怕是鲜于家族的卫士也都是站在外围旁观,此刻都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一些人甚至也瘫坐在地,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无边喜悦。 (本章完) 第548章 意见相左 第548章 意见相左 天明之际,万余幽州兵陆续集结,弃械于山下,依照地域、乡党分团席地而坐。 原轲比能大帐,黑熊翻阅未曾转移、销毁的书信。 其中还有刘备发来的几封信,意在规劝轲比能克制,他愿意斡旋说和。 并以鲜卑族大强盛为由,认为鲜卑会分而治之,他可以为轲比能求取最为紧缺的朝廷授命。 至于轲比能如何回应的,就不得而知。 但也可以想到,轲比能本部就在代郡东部,在土著汉豪强、杂胡、乌桓小部之中属于最强的。 如此的接近,轲比能怎么可能不清楚关中的事迹? 幽州人的鼓动,以及自身的野心激化下,拒绝刘备也就成了大概率事件。 毕竟从头到尾只是刘备在出面,没有关中方面的使者出面。 轲比能或许受到了轻视,这大概才是让轲比能参与进来的主要因素。 至于阎柔、王凌、鲜于辅、袁尚等人的书信,他随意翻了翻,见也没什么新意。 袁尚这里开出的筹码就是鲜卑王,也不算离奇,算是戳在了轲比能的心坎儿上。 高俊端来餐盘,并说:“君上,叛军使者等候已久。张令公说时间紧迫,乌桓精骑若抵达,我军就无时间收拾旧营。宜速定此事。” “是啊,时间紧迫。” 黑熊随手将一份帛书丢入木箱里,转身落座看着餐盘上清淡饮食:“记下来,以后三年内不要再给我吃马肉,驴肉也不行。” “是。” 高俊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转身去桌案上拿笔,书写记录。 黑熊先是端起野菜汤饮一口,说:“叛军粮秣积蓄的事项可询问明白?” “都已询问明白,其粮秣积蓄不足三日,收编后,合我军积蓄以及缴获,再算上伤马、死马,还能供应十二日;各类马匹约两万四千余,牛七百头,羊一千三百余。” 黑熊听了不假思索:“请翼德将军、文远将军来见我。” “喏。” 高俊退出大帐,外面等候的张辽、张飞并肩而入,拱手长拜:“大司马。” “时间紧迫,幽州兵分成三部,除军吏外,余下军士不管此前是部曲还是奴仆,如今尽数编为我个人部曲,此战之后不论伤亡,协同家眷迁入关中,分置田宅、牛马。” 张辽询问:“君上所言的军吏,是队官以上,还是什长以上?” “什长以上。” 什长已经是军队基层骨干,黑熊继续说:“翼德将军去收编三千骑,此战之后,我会拿出五千骑俘虏以酬功。” “遵令!” 张飞心安理得应下,赵云都能拿五千骑俘虏的赏金,他凭什么不行? 只是心里开始思索自家二哥的心态,估计自己回去后,二哥心情会很奇怪。 黑熊看向张辽:“文远将军也是三千骑,你二人选剩下的军士编为辅兵。原有军吏、什长,编入辎重,战后再行计较。也告诉他们,我不会让他们破家,未来会迁入河西四郡,分发田宅、牛马。原有家资,我会抄没。” 至于奴仆部曲这种优质资源,自然会被一并抄没。 关中豪帅也是投降后抄没了大半,只留下规定数额的部曲。 但等这些关中豪帅离职,每人也就一座庄园,养不起那么多的部曲,依旧会遣散大部。 除非家中子弟能快速晋升,获取部曲名额。 给多少部曲兵额,也会给出相应的养军钱粮,就连军械补充、替换也在计划内。 张飞二人快步离去,法正也进来,拱手:“君上,还请速发兵马,否则乌桓精骑抵达,田豫会渡河毁我旧营。” 之前田豫渡河又撤离,就是天河摸不清楚状况。天色渐亮,空营就在那里,田豫肯定会生出提前占据或焚毁的心思。 但此前旧营环车为营,现在除了军帐、生活器具外,也没什么了。 关键就是旧营目前没有任何的防御工事,田豫进驻后,没有依凭。 只要渡河,就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不急,先休养士马,大军不宜再动,镇在这里,先等文远、翼德收编降军。我会遣太史文恭南下,巡哨水,敌军自不敢渡河。” 黑熊说完低头吃饭,法正犹豫片刻:“太史将军鏖战半宿,又是轻兵南下,臣恐有失。” “我相信他。” 黑熊也不抬头:“先生也快去用饭,抓紧时间休息。轲比能锐意已折,他就算勒军堵塞山道,也难号令部众。现在这就是一团逃出笼网的苍蝇,再想聚歼可就难了。” “也不甚紧要了。” 嘟囔一句,又抬头看法正,法正会意,拱手:“臣这就去歇息。” 行军之际,法正虽然一直乘车,可梳理军情,推演全盘各种变化,精神疲惫异常。 水南岸,淡薄河雾滋生。 田豫再次登山,见太史文恭所领铁骑队南下,就对左右说:“贼军疲态已显,这是要威吓我军,防止我渡河。” 他已经看明白了,之前对方完全是凭着一鼓作气的决死意志强突轲比能,可能是击溃,也可能是轲比能保存实力主动撤离。 虽然不清楚鲜于辅部为什么下山投降,但黑熊本部疲惫已经是事实。 算上之前一系列战斗带来的减员,再经过这次强突,对方关中老兵损失过半。 所以这才会招降鲜于辅部,哪怕鲜于辅死了,可两军汇合后,幽州兵自然能察觉关中兵的虚弱……临战之际,这就是对方极大隐患,自然是己方的战机、优势所在。 反复计算一番后,田豫断定关中能战之兵已不足两千。 “两千可战之兵?” 后方道路边上,蹋顿拿着田豫发来的书信,他也是识字的。 周围乌桓骑士下马歇息,附近有两座马骨搭建的塔,方圆两丈余,高约三丈,仿佛路标一样。 这两座马骨垒砌的白塔分立道路两边,如似一对汉阙。 更像是通向某处的门户标识。 乌桓、鲜卑同出自东胡,马匹是他们重要的生活工具与伙伴。 他很不喜欢这两座示威的骨塔,他早就详细打听过那位关中大司马的信息,见到这两座骨塔也不觉得意外。 现在虽然无法确切获悉这位大司马所部的折损,但根据幽州兵、冀州兵的折损,也能推算出对方大致折损。 因此田豫总结的数据,在蹋顿看来还是有些保守。 如果追之太急,那位大司马极有可能弃军而走。 但这样的话,极有可能被鲜卑人截杀。 那颗大司马的头颅此刻对东胡有着特殊意义和象征,尤其是单于王庭、匈奴王庭接连被打残、征服之后。 他与轲比能谁能斩获那颗头颅,海量的威望加持之下,自然会获得许多部族的支持,进而成为那唯一的真王。 蹋顿思索着,反而下达了与田豫意愿相反的命令:“传令前军,不得靠近河岸!” (本章完) 第549章 一轮兑子 第549章 一轮兑子 轲比能跑的很快,所部聚合起来的军队当夜就散了。 这样能跑的更快些,各自返回部落,为大迁徙做准备。 生存是最重要的,保证部落的延续,才会有未来。 但轲比能部族的崩解、撤离,并未改变代郡豪强的立场。 代地,其实是被一分为二的。 例如平城,其实就紧挨着代郡,但行政规划上属于并州。 但天下大乱以来,鲜卑人、乌桓人迁徙入塞放牧、耕种、生活,平城反而成了代地的核心城市。 刘备撤离参合陂,向西入驻几十里外的平城,反而让代地豪强进一步解锁。 代郡与其他各郡一样,这里也有支持袁氏的豪强,他们不在鲜于辅那个松散的自治联盟内,也就没有跟随鲜于辅出战。 轲比能的溃退,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震撼,他们更觉得是乌桓人的到来,吓退了轲比能。 蹋顿更年轻,继承丘力居的地位后,在袁氏扶持下这些年膨胀的厉害。 若不是有鲜于辅主导的松散联盟挡住道路,那蹋顿早就与轲比能打起来了。 隔绝两个部族,不让他们火并,这是幽州豪强的生存智慧。 支持、怂恿他们开战,结果强者更强,直到吞并另一方……那么幽州豪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鲜于辅的存在,有效维持了区域平衡。 田豫的书信送到了代郡豪强手里,也送到了刘备手里。 几乎紧接着,张飞的书信也送到了刘备这里。 田豫预估黑熊残存战力不到两千,这也是符合刘备认知的数据;可张飞信中信誓坦坦向他讲述现在关中兵主力完整,还很慷慨的分给了他三千幽州投降的骑士。 大厅内灯火明亮,关羽握着张飞手书细细端详,时不时皱眉。 徐庶则拿着田豫的书信,狐疑不解,见刘备看自己,就说:“主公,臣以为田国让是陷入纠纷,已难以洞悉局势。大司马昔年征平匈奴时,所倚仗的也不过三千新纠合的关中骑士。彼辈在李傕、马腾等人麾下,虽能称雄一时霸有西州,但远没有横扫诸胡如似割草的战力。” 刘备大约听明白了,沉吟:“军师是说如今大司马新得之降军,也能起到当年三千关中劲骑的效果?” 徐庶点头:“是,昔年大司马声名不显,率三千狐疑之众,尚可全取匈奴。今纵然本部折损只余两千,却新得万余幽州骑士,比之当年强盛数倍。” 刘备缓缓点头:“这样说的话,就算田国让预测准确,此战还有的打。” 这个账可以轻松算明白,关羽也说:“是极,以弟观之,今日大司马用兵更甚当年,麾下又有翼德、文远襄助,且有平匈奴、鲜卑之殊功,幽州降兵自会竭力奋战。这田国让也非不知,大概是他刻意忽视了这个原因。” 刘备露出一点勉强笑容,别说田豫,就连他都想刻意忽视。 完全就是以力破巧,蛮横的不讲道理。 只要战场上能打赢,兵力会越来越多,外部环境也会变得越来越好。荆州刘表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混来混去,眼睁睁看着对方迅速壮大又无可奈何,最后见大司马轻易慑服益州,竟然给活活气死了。 何止是刘表,就连自己这里心情也很是抑郁。 这个话题也让关羽有些不高兴,当即略过,就说:“如今限制大司马的只有粮秣,我军粮秣也是匮乏。” 刘备不语,看向赵云,赵云对诸人拱手后,见徐庶、关羽也望着自己,才说:“云长公,今代地豪杰多响应袁氏,待大司马抵达,以其攻坚之强锐,又怎么会缺乏粮秣?” 又看向刘备:“主公,臣以为当分兵抢占高柳边塞,若迟一步,代地豪杰聚兵于此,会封堵大司马出塞通道。” 徐庶立刻抬手打断:“切不可分兵,城外汉胡部众目前已近三万之众。主公一日不表态,混杂其中的汉胡首领便存一分希望。我军不动,反而能为大司马迟滞这三万多人。高柳城虽坚固,但年久失修,周边塞障荒废也久,代地豪杰纵然聚兵据守,也难挡大司马攻伐。” 徐庶又看向刘备:“何况以大司马座下神驹,若是想走,代地塞障颇多,何处不能走?如今最重要的是取信大司马,与之达成默契。” 关羽眯眼看一眼徐庶,见刘备不表态,就开口:“军师,尚书行台已发来诏令,除公佑郡守之职。这可是大司马过雁门时所发,来去关中一趟后颁布的诏书。想必通过本月邸报,已然天下皆知。可见大司马成见颇深,若是再勒兵不动,大司马能容得下我等,旁人呢?” 徐庶语气坚定:“云长公,我军作壁上观,就是对大司马最好的支持。一旦出城,代郡立刻敌我混淆,反而不利于大司马施展。我若预料不差,度辽将军马腾已督率大军来援,如今代地已成绝地,唯一安全的便是这平城。” 见关羽斜眼看自己,徐庶只能去看赵云:“子龙将军跟随大司马征伐匈奴,自然清楚大司马用兵迅猛,常常有误伤之事。” 赵云轻轻点头,对关羽解释:“大司马与匈奴单于决战之际,命我与各路后继援兵紧守霍邑、雀鼠谷各关,既不准荆州兵北上助战,也不准弘农兵参战。河东兵最初也是以助战之名而来,被我等阻挡,遂走韩信岭小路,还未抵达,大司马就大破匈奴、河东联军二十余万众,俘斩不可计数。” 徐庶紧跟着解释:“各路援兵中,大司马宁肯相信张燕所部,也不相信弘农兵、河东兵。今日比之往昔,我军与河东兵、弘农兵并无差异。故勒兵固守,才可取信大司马。若是出城,这万千解释,也难消大司马猜忌之心。一旦失误交战,再无回头路可走。” 关羽面容神情没有变化,也只是缓缓点头,遗憾说:“杀胡立功就在眼前,倒是羡慕翼德能追随大司马诛除国贼,讨灭东胡。” 刘备也说:“云长不必气馁,未来还有机会。观大司马书信,可知他视东夷为国朝心腹大患,今除公佑之职,为的也是方便向公孙康施压。我等静观其变,公孙康此战若是举兵从逆,倒也方便大司马一举扫清辽东。待休养一番,我等报国之机不远矣。” “是,弟暂且忍耐。” 关羽应答一声,刘备直接忽略了赵云的想法,就对徐庶说:“我与国让交情虽深,但如今他已从逆,不可再念及往日旧情。军师物色人选,假意给田豫回书,待抵近后,径直去报大司马。” 刘备说着略沉吟:“告诉大司马,我军坚守平城不动。城外兵马若生变故,自会击之。” 徐庶见关羽也没意见,就拱手:“喏。” 算起来,这场大战,他们与城外兵马是相互抵消了。 至于徐庶会不会在回信过程中耍小手段,关羽相信自己的威慑力,也相信张飞的暴脾气。 而刘备,则相信关羽和张飞,也相信赵云。 徐庶真的寻死,不需要关羽和张飞,赵云就能让徐庶暴病而亡。 军队这里的态度是明确的,赶不上这场仗已经很遗憾了,愤怒情绪一直在压抑。 徐庶自己想死,这是刘备都无法挽回、援手施救的事情。 何况这涉及原则问题,刘备自己都会动手。 (本章完) 第550章 胜败之外 第550章 胜败之外 蓟县南郊,袁军大营。 夜色下,难以睡眠的袁尚披着斗篷独自在小院踱步。 他本能的不想继续深入,不管是走昌平军都山,还是走西山道,只要追过去,三五百里路程,那就是另一种天地。 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若是追过去,那就彻底没了回头路。 轲比能可以带着部族迁徙、逃亡,而他袁尚总不可能带着河北吏民逃亡别处。 占据青州的曹操得到今年秋收后,大致上就能完成对青州的固化。 换言之,入冬之后的曹军就恢复了对外进攻的能力。 要知道此前可是关中调解两家,这才停止战争,达成了暂时停战。 如今与关中决裂,隶属于东南朝廷的曹操发兵来打自己……这很容易理解。 只希望派去江东的使者速度快一些,早日拿到王号,正式归属于东南朝廷,那么曹操多少会有一些顾忌。 称王之后…… 袁尚思索着,心中疯狂念头再也克制不住,不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形成一道白气。 白气消散,这夜里是越来越冷了。 带着这点念头,他转身回屋舍,正要入睡之际,主簿李孚脚步轻快带来最新军情:“主公,代郡来报,张燕督率步骑约有五千,北出上党经太原直扑代县。如今来看,已不足一日路程。” 袁尚拿起军令原件阅读:“代地兵马集结于高柳,已无力阻截。” 高柳在代地北部,贴近边塞,是一个相对重要的边塞城邑。 而代郡最奇特的就是代县在最南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行政规划时将代地分为东西两片,再加上抵御诸胡侵扰的考虑,所以代郡最重要的郡府反而在最南。 这还是正常一些的情况,诸胡侵扰凶猛的时候,代郡郡守只能在旁边中山国借个县落脚。 袁尚随即就问:“蹋顿已决心追击,其后续兵马即将抵达,多是步兵。事到如今,我也再无退路了。” 李孚神情平静:“愿随主公赴汤蹈火。” “既如此,那就全军跟进,与他不死不休!” 袁尚语气坚决,又说:“我会留部分中军协助我兄围困蓟县,余下幽冀二州兵马当尽数出征。这件事情还需要你去跟他们说明白,最初求战最躁烈的是他们,事到如今,希望他们说到做到。” “是,臣明白。” 李孚也不推脱,也是许多人的游说劝谏,才帮袁尚下定了主意。 就连袁尚母亲刘氏那里,也去了很多人吹风,影响了袁尚身边方方面面的人,这才激发了袁尚的战意。 哪怕袁尚把中军主力都丢给袁熙包围蓟县,各家豪强也没退路,只能加入追击。 否则真让对方逃脱,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这种情况下,袁尚豁出性命带着部分中军加入追击,已经算是很给豪强面子了。 而李孚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没必要表露出来。 关中、曹操的先后转型,必然会有阵痛,就仿佛刺破脓疮,这都是为了更长远的发展。 必要的牺牲、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也是在夜中,黑熊收编的幽州兵开始焚烧原有的营寨。 原本可以在白天收拾军帐、物资时焚烧,但只是做了纵火的准备。 在黑熊军令下,布置在各处的小营陆续被引燃,火光明晃晃难以忽视。 水东岸山坡之上,田豫头扎孝带静静驻望对岸各处起火点。 “告诉蹋顿,就说这是贼兵的挑衅、示威,因为他们明日一早就会拔营,这是在问我军敢不敢追击。” 田豫扭头看着使者:“务必挑衅蹋顿。明日我军会率先渡河,好为大军修筑浮桥。” “喏。”使者会意,反正明天他们能做的就是渡河,用今天准备的木料搭建浮桥。 天色渐渐明亮,但田豫依旧不敢松懈,派骑士持火把巡哨东岸。 可能是河谷东面有大片湖泽、湿地的原因,晨间再次生出淡薄雾气。 当蹋顿来河岸边时,就见幽州兵已开始在雾气中渡河,为搭建浮桥而忙碌。 山洪退去不久,上游各处地表植被含水量很高,汇入水后,河流属于丰水期。 否则若是枯水期,完全可以发动吏士筑坝蓄水,全军辎重迅速通过。 等到雾散时,就见北面最大的营区开始燃烧。 蹋顿双手扶着腰间黄金块装饰的宽腰带,整个人笑吟吟,意气风发,眯眼远眺:“烧营遁走,这是不留殿军之意。” 自然地,他们也就无法抢占现成的营地。 不同于身形壮硕面容饱满的蹋顿,这段时间的战争折磨让田豫神态疲惫,脸上皮肉都削了两层。 对蹋顿的言语,田豫回应说:“大王不可疏忽,这人用兵诡诈。” “虚实之道而已。” 蹋顿扭头来看,在田豫的角度视线里,几乎看不到蹋顿的脖子,仿佛下巴下面就是胸膛。 蹋顿脸上笑着:“虚虚实实,田将军猜一猜,他这是虚张声势,还是暗藏伏兵?” 田豫认真思索,却提议:“不若大王与某各写一字,相互对照一起查验?” “甚好。” 蹋顿应下,当即身边人取来笔,两个人相互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相互看着,齐齐将举起来的手掌展示给对方,都是一个虚字。 田豫脸上浮现笑容,蹋顿则呵呵发笑:“竟与将军所见略同,可见敌军已然技穷。” 执行战术是需要人力的,对方鏖战那么久,可靠的中坚力量损耗巨大,怎么可能继续分派中坚力量来殿后? 若是派其他新附属的力量来殿后,估计主力前脚走,后脚这些被迫附属的力量就溃散、反戈了。 正是因为要裹挟这些附属的力量,所以更不能将宝贵的中坚骨干力量分派出去。 蹋顿很了解这种带兵方式,他研究过黑熊、关中兵的战法,很多战例让他十分熟悉……完全就是诸胡围猎战法。 对方发展壮大的过程,也跟诸胡部落兼并存在高度的相似性。 都是完整的吞并,彻底打散原有的结构,进行人力、生产资源的重新分配。 部族之间的吞并战争就是这样,战败的一方会失去一切。 所以吞并过程伤亡较小的话,可以发动连续吞并,且越吞越快。 周围人观望,以为蹋顿这位乌桓王会有什么大动作,结果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与田豫一起观望北岸远处的烟火。 田豫也不催促,他也清楚蹋顿这个乌桓王也存在危急。 鲜卑骞曼、魁头二王争国,结果大家也都知道,这对堂兄弟一起完蛋,西部鲜卑覆灭,中部鲜卑元气大伤。 现在乌桓也存在类似的危机,蹋顿是丘力居的侄儿,因为年长,丘力居死时其子年幼,只能让蹋顿接管部众。 蹋顿期间迎娶袁氏族女,在袁绍扶持下快速壮大。 但乌桓人内部,外部公孙度、鲜于辅乃至是鲜卑人都会扶植丘力居的儿子,以制衡蹋顿持续高涨的独断霸权。 故而,蹋顿非常渴望一场璀璨的胜利! 但同时,他也经不起惨败,否则这些年的努力,都相当于给堂弟白白打工。 (本章完) 第551章 底线明白 第551章 底线明白 三天之后,行军近二百里,全军北上,终于抵达一个相对重要的城邑广宁城。 自涿鹿一战后,就两条路,要么北上,要么走水西部干流桑干河,途径桑干县,直接去代县或平城。 可张飞才走过桑干河,步兵、骑兵勉强可以通行,不适合车营行走。 车营虽然迟缓,但携带了大量备用器械,更节约了扎营、拔营的时间。 与诸胡交战,车营提供的帮助看似不大……可没有车营的话,你扎营、拔营耗费时间体力,军队会失去活力。 特别是车营携带的物资,以及快速扎营的便捷性,会增加军队的凝聚力。 车营完整,意味着‘家园’就在。 前有卫青武刚车破匈奴,未来还有戚继光的车营,有这两个例子在,黑熊很珍惜车营。 何况诸胡征讨作战时,看似全是骑兵,实际上也有大量勒勒车跟随。 因而拒绝西边桑干小道,全军沿着水北部支流啜仇水北上,当年鲜卑大首领檀石槐就是在啜仇水流域兴建王庭,完成了对鲜卑的统一。 啜仇水流域也不算大,主要流域就在代郡东部、渔阳郡西部。 檀石槐的王庭几乎是扎到边塞之内了,从这里也就能知道当年边郡压力有多么的沉重。 “代郡,广袤的代郡!” 啜仇水东岸的山岗之上,黑熊驻马远眺,心神驰畅。 他的视线内,河畔道路上车骑大军鱼贯而行,都是以百人队为规模。 车兵居中,骑兵分成纵队行走于道路两侧。 道路边缘,时不时有损坏的车辆停靠,车兵正配合修复。 除了苦力辎重兵是轻装无甲外,哪怕后续征发收编的辅兵都是有皮甲,或乘车,或骑乘。 目光看向啜仇水对岸远处十几里外的广宁城,他还不知道这里以后叫做张家口。 广宁城守军不肯开城提供粮秣,此刻先行抵达这里的张飞正带着所部三千余骑设围,砍伐树木,构筑简单营地。 三个即将成型的小营地封堵住广宁城的东西南三面,就等大军扎营后,进行进攻。 他观望之际,法正气喘吁吁登上山岗:“君上,刘玄德信使送来书信。” 黑熊接过拆开的帛书,捧起来阅读,见刘备决意守城不出,就说:“玄德公还是了解我的,鲜卑人如何了?” “还在迁徙,从广武城北边诸多塞障出塞,不下十余万众。” 法正双手叉腰大口喘气:“未曾想代地东部仅是鲜卑就有十余万人,三万余落。” 这十余万人,可没有统计孩童、老人。 法正紧接着说:“根据斥候回报,鲜卑人留有万余人据守塞障,是断后之兵,意在阻挡我军追击,但也挡住了我军出塞道路。” “既然他们要走,我们追上去,鲜卑人势必回身与我死战。” 黑熊已经看不上轲比能所代表的东部鲜卑,追击歼灭只会打草惊蛇。 “计划不变,今夜破广宁城夺粮秣、食盐,军中药材也需要补充。明日再休整一日,然后向西进发,与刘玄德会师平城。” 黑熊见法正脸色不是很好,就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葫芦,倒出一枚混合嘉禾、血桃揉制而成的蜜丸:“这些时日辛苦先生了。” 法正双手接住,他也知道这种药丸宝贵,是益州刺史、神医李封所制,存留不是很多,目前只给军中重伤员使用。 来不及道谢,就送入口中咀嚼,又接住高俊递来的水囊,仰头饮水吞咽。 药丸入肚,他周身立刻就温热起来,气力渐渐恢复,精神也立刻振作,不由想到了天师道的五石散。 吞服五石散后要吞酒散发石劲,自我感觉自己这种状态应该与散发石劲时差不多。 汉中冬日湿冷,散发石劲时那些人穿衣单薄,如似神仙中人一样不惧寒冷,倒也让受寒冷折磨的普通人羡慕不已。 “真是好药。”感慨一声,法正猜测这种药的源头或许与太平道的符水有些渊源。 可惜河北黄巾军覆灭后,车骑将军、冀州牧皇甫嵩治理冀州,执行了严格的军管,基本上肃清了境内太平道余孽。 看到法正模样,黑熊笑了笑,询问:“可收到张燕书信?” “还未收到,至今没有遭遇新的斥候。” “嗯,再发一道军令,请张燕破代县后,分兵侦查桑干河流域。我不想两面作战,更不想仓促应战,若乌桓人顺桑干河而来,张燕退守代县即可。” “喏。” 法正应下,轻轻捶打依旧酸胀的大腿,又拄着木杖下山去了。 而黑熊依旧留在山上吹风,昨夜他已经亲自侦查过,不仅乌桓人追的很紧,冀州兵主力也追了上来。 越是庞大的军队,集合后要么不动,要么投放,投放后再想往后撤离,除非早有计划,否则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高俊派了两个亲兵搀扶法正下山,回来时见黑熊盘坐在地,闭着眼睛仰头晒太阳。 于是高俊就蹲坐在附近,询问:“君上,玄德公邀请我军会师平城,其情是真是假?” “张翼德出现时,就注定是真。” 黑熊闭眼也能感受到红彤彤的太阳,继续说:“我知道他的心思,想与我联手重编平城附近的兵马。这件事情不难做,难的是会惊吓袁尚。所以我不会靠近平城,向西后转道高柳,做出出塞之势,这迫使袁尚、蹋顿加速追击。” 刘备本部现在就八千多人,想要一举吃掉城外两万多人存在难度,不是吃不掉,而是一口无法尽数吃掉。 有自己这一万九千多车骑大军,平城那支态度暧昧的汉胡联军基本上跑不掉,只能被动接受整编。 边郡的汉胡部众,不像内地军阀武装,杀头目就能轻易夺取。 这里一个个大首领下面是自由度更高的小头目,所以内地那种宴请首领,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砍成肉泥后轻易夺取其部众的方法不顶用。 城池如似监牢,刘备若有大规模、突然的调兵行动,可能会彻底导致这支汉胡联军自行瓦解,跑的漫山遍野,那得抓到什么时候? 黑熊感受着暖融融阳光,心神静谧,语气寡淡悠长:“袁尚怕我,他这次果断追击,我多少有些意外。我在想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线。” 说着睁开眼看高俊:“如果有机会直冲袁尚本阵,能将他擒杀,你干不干?” 高俊垂目想了想:“仆统御亲兵,纵然战机出现,仆也不会动。” “若是给你一支骑军,你会不会指挥这支骑军直取袁尚本阵?” “不会,河北若乱,只会便宜曹操。” 高俊说着稍稍停顿:“玄德公意在平城两万汉胡兵马,若无袁尚,以后燕赵之地还需仰仗玄德公,二州豪桀余孽依附玄德公,时日久远,恐怕玄德公也会成为君上的仇敌。” “是啊,我就担心这种事情,才在他立足未稳之际邀他会面,没想到惹出这么多祸端。” 黑熊长叹,他是真的没想着今年打这么大的仗。 就算打,也要拖到明年,带着青华卫参战。 自己真正擅长的是步兵方阵微操,哪里是什么骑兵冲击。 只是想与刘备会面,稳定东线,以便他操作、遥控荆州战场。 现在襄阳孤城立在汉水之南,不知道陆议有没有上钩。 荆州的秋收也已经结束,气温转凉,双方大军可以征发更多人力,有更充足的粮食,也能穿戴重甲进行搏杀。 现在不拼命厮杀,难道要等自己返回关中,调甘宁增援后再打? 把甘宁放出去,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甘宁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在荆州历练后,率水军入益州,到时候南北两支军队呼应,加上改信完毕的巴人道兵,自然能让益州大姓乖乖接受检地和迁徙。 (本章完) 第552章 夜中游说 第552章 夜中游说 夕阳在侧,黑熊引着千余骑缓缓抵近广宁城近郊。 张飞驱马迎上来,马上拱手见礼,随即展臂指着广宁城:“大司马,末将劝降不成,叛军决意坚守。” “既然叛军意志坚定,言辞不能动,那就算了。” 黑熊说话间抬手摘下面具,对张飞笑说:“鲜卑人已是惊弓之鸟,也在观望广宁城。我若一夜陷城,望风而逃的可不仅是鲜卑人。” 张飞点头:“可这样围而不攻,岂不是有损士气?” 他不在意叛军士气增长,顾虑的是麾下新收编的三十个百人队,整编方式是按着关中兵的传统进行整编的,某些层次上来说,这三十个新编百人队内部维持着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度。 新推举上来的百人督、队官的确有维护自己地位的积极性,但大形势不好,前景暗淡,他们也不会珍惜这百人督的官方身份。 “他们士气低落,又或者叛逃,岂不是更妙?” 黑熊说着也展臂指了指身后随行的骑士:“今夜翼德将军安心过夜,由这支军马值夜,他们算是生力军。” “生力军?” 张飞很快就回味过来,这是骑马过来的车兵,车兵可不仅仅是驾车的车夫,主要是乘车行进的重装强弩。 这些车兵擅长的不仅仅是强弩,目前除了楼船水军方面的训练没跟上外,其他步兵各项技巧都在学习,也都掌握了骑术。 张飞也观察过车兵,车兵配置很充分,一个什队十二个人配备两台大车,十匹马。 战车造型也大,更奇异的是车厢分两种,都是可拆卸的。 轻型战车把车顶拆下来,那就是一个小船;而重型战车车顶、车厢都是单独的部件,对外固定着仿佛木刺一样的桌腿。 扎营时拆下来,扣在地上就是一个超大的桌案、床板;临阵之际树立起来,就是极好的挡箭板。 一个车营七个百人队,其中两个百人队是辎重队,有些车辆整个车厢内就固定着一些张飞看不明白的机械,扎营休息时就能借助马力,快速加工木材,制造备用的车轴部件。 而辎重队最夸张的是车辆配备,一个什队十二人,配有六台大车,每车原则上也是四匹马拉载,一匹备用马。 张飞也清楚麾下新旧骑兵辛苦干活图的是什么,跟随黑熊驱马而进,就说:“末将麾下新附吏士追随大司马以来幡然醒悟,自知罪恶匪浅,无不渴望立功折罪。今若不攻广宁,难免失望。” “既然这么想立功,那就让他们攻城?” 黑熊笑着反问,张飞愕然,随即笑说:“大司马说笑了,彼辈哪里懂什么攻坚?驱使攻城,平白折损性命罢了。” “所以论攻坚,我才是专业的……既然翼德将军这么难做,那就换个说法。” 黑熊略沉吟,就说:“不妨宣告吏士,就说我要围点打援,明日还要辛苦翼德将军所部,要多伐树木构建攻城器械,也要多挖壕沟,以封绝此城。” 张飞一笑,拱手:“喏。” 反正干这些力气活的也是那三千眼巴巴渴望攻城的新附吏士,虽然客观上张飞手里五百多名骑士也有破城发财的正常需求,但他们长期跟随刘备、关羽、张飞、赵云,有着一定‘大局观’。 在大局观的影响下,这些人可以压制自身对财富的渴望本能。 至于干完苦力活,什么时候攻城? 围点打援不假,可如果来的是十万规模的援军,这攻城还有什么意义? 张飞有的是手段糊弄下面士兵,他只是不习惯黑熊这样直来直去……竟然直接破灭士兵的幻想,这多多少少会影响士气和凝聚力。 夜中,营火噼啪作响。 黑熊与张飞坐在营火前端酒浅饮,聊的都是破匈奴、杀鲜卑之事,一个是张飞好奇向往的,一个是黑熊得意之事。不多时就将带来的一坛酒喝了大半,酒酣之际,黑熊感慨说:“其实比之匈奴、鲜卑、乌桓,我所虑者,乃东夷各部。” “东夷?” 张飞抬手扣扣腮帮子,疑惑说:“末将也知东夷果劲,只是深居群山之中,以捕猎为生,不与世通,能算什么大患?” “翼德将军看到的只是表面。” 黑熊想了想,就说:“就拿孩童来说,汉地若无战乱,近来百年虽然四时不正,偶有疫疾残害数郡。但农耕之家生育孩童,百亩之地足以养活夫妇二人与四五个孩童。虽然有夭折,但夫妇生育,家有余粮,就能养活新口。” “而东夷地产贫瘠,据我所知,其冬日大雪封山,便是前后六月!寒冬大雪之中男女丁壮狩猎、伐木、生育,可见其男女坚韧;还有孩童,生育本就艰难,夭折更多,这活下来的孩童必然根骨强健,成年后也是吃苦耐劳之辈。” 黑熊说着端起酒碗饮一口,继续说:“其骨血、民风如此,如今分属数国,亦有十余万户之众。若再得我铁器冶炼、锻造之术,未来装备铁铠,这样万余丁壮侵犯中国,如何抵御?” 张飞也清楚东夷生存地界的恶劣气候,对东夷来说,弓是生命的一部分。 能在群山深林之中狩猎而生,用的必然是强弓,射的除了麋鹿之类,也有虎豹熊罴这类猛兽。 铁器技术外流这种事情,在张飞眼中看来也是一种必然的事情。 战争会导致灾民向外扩散,可能就变成了杂胡,也会变成东夷。 灾民把技术带过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当代严防死守就能控制的。 特别是商人逐利,为了低成本给东夷卖铁器,在东夷地界建造工坊也就成了一种必然。 技术外扩难以改变,而东夷根骨民风更是难以改变,这是对方生存的根本。 改了,会导致族群灭亡。 如果未来东夷成为国朝大患,那么势必就是东夷掌握铁器,以重装强弓扰动燕赵之地。 见张飞陷入沉思,黑熊继续说:“最初是匈奴强劲,随后是鲜卑为害,如今若是无我,鲜卑二王相争,必然是乌桓做大。乌桓之后,为害者应该出自东夷。这等穷山恶水之间,其民与天地争命,若出英雄,能称霸一时。” “再者,我在关中所施政略惠及万民,唯独不利豪桀。来年我若大军东出,以我对豪桀的了解,他们会裹挟乡党、部曲出塞,或出塞化胡,或遁入辽东。公孙度、公孙康父子在我看来已然养虎为患,待燕赵豪桀率十余万户入辽东,技术、图册流落东夷各国,其国必盛!” 黑熊抓着酒坛给张飞斟酒,张飞赶紧双手托举酒碗,怔怔说:“大司马目光长远,非末将所能知。今日能听大司马这番言语,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兄长那里自有末将去劝,只求此战重创燕赵豪桀,使之无力裹挟民众出逃。” “这也是我此番来幽州与玄德公会面的用意之一,另一个用意是荆州用兵在即,我希望玄德公能羁縻燕赵之地。不曾想二州豪桀对我恶意满满,打乱了我的计划。” 黑熊说着端起酒碗示意:“否则我调三万骑而来,岂会如此狼狈?” “是极。” 张飞那点疑虑、介怀之事也消散了,真想打,何必只带这么点人? 从后续关中调兵的效率上来看,显然塞外各部都是仓促动员,否则早几日就到了。 简雍是云中郡守,自然能为刘备提供塞外的军事情报。 越是大部队,越是要依靠成熟的道路。 所以张飞相信黑熊的话,真要打,九月时调三万大军从云中入代郡、渔阳,后续援军加上一路上的整编收纳,足以横扫燕赵之地。 (本章完) 第553章 悔之无用 第553章 悔之无用 张飞麾下新编三千骑士是幸运的。 次日乌桓前锋骑士就出现在南边山口附近,他们只能撤围跟随中军集群撤离,省去了计划中的一天辛苦工作。 这次张辽断后,张辽将麾下三千骑分成三个千骑队,分队轮流后撤。 乌桓骑士追的最近时只有数里,但也只是迫近,没有交手的意图。 但也给了张辽新编骑士极大压力,若不是吕布引着铁骑队就在后方游弋,可能会自乱阵脚。 乌桓人见张辽退军颇有方略,加上追击时本就疲倦,也就没有发动试探性的进攻。 很快,广宁城的消息与田豫的书信再次送到轲比能手中。 轲比能为了维持威望,也是一贯做事风格,所以他亲领万余骑断后,就屯在广宁城北的塞口区域。 他略思索,就对周围大小部落头目说:“此战若不能破关中兵,我等也捞不到好处,也无法复仇。可若是乌桓不损元气,以蹋顿心性,势必对我开战。那位袁大将军族妹是蹋顿之妻,岂会阻拦?为讨蹋顿欢心,或许还会助力蹋顿合兵攻我。” “如今这里已成是非之地,不如早去。诸位意下如何?” 他寻求其他部落首领的意见,但他顾虑的很有道理。 乌桓人零散部落都扩展到渔阳、代郡甚至雁门去了,就连上党北部都有乌桓人。 这些零散部落就生活在东部鲜卑的身边,与他们竞争草场,难道是东部鲜卑打不过这些乌桓人? 不是的,是怕这些与蹋顿有仇的乌桓人在生存压力下臣服蹋顿,邀请蹋顿出兵代郡。 加上此前鲜于辅、阎柔的劝阻,所以东部鲜卑容忍这些乌桓小部。 日常生活依旧有摩擦,所以许多躲避蹋顿锋芒的乌桓小部在代郡站不住脚,就去了雁门、上党。 轲比能撤的太快,田豫本人追上来时,只有一片残留许多马粪的山谷。 田豫只能向南与乌桓大队人马汇合,他来时蹋顿已经入驻广宁城。 广宁城内到处都是散漫毫无军纪可言的乌桓人,他们砸开城中居民的屋舍,抽打或杀死男丁,或强制用皮索捆住手脚绑在自己马前,看样子是抢成了自己的奴隶。 到处都是男女哭泣的声音,田豫面皮紧绷,乘马缓行。 突然广宁县长在几个县吏簇拥下快步跑到马前,仰头怒视田豫:“田国让,我广宁吏民死守城池拒迎大司马入城,不惜男女登城同守!又听从你的言语开城迎幽州吏士入城歇息,怎么这般放纵乌桓人害我家园男女!” 田豫哑然,同行的一个大将军幕府从事拔剑指着县长,反而喝斥:“天下谁人不知黑贼最善工程,广宁幸免,恐怕不是侥幸。城中粮秣积蓄不足,可是拿去献给了黑贼?” “休得胡言,我城中男女俱可为证!” “为证?那城中粮秣怎么如此寡少?” 这从事扭头看田豫:“我看这分明勾结黑贼之状,今日又来乱我军心,用意歹毒,断不可轻饶!” 说着就挺胯驱马扬起手中剑要劈斩,一名县吏大呼:“县君快退!” 同时伸手猛地拉扯县长,自己却被这一剑劈中脑门,竟然没有劈死,额头喷涌鲜红血液,面露狠色拔剑斜撩斩断了对方持剑右臂。 顿时跟随在附近的卫士持矛戟上前扎刺,顷刻间扎死只穿戴无袖半身甲的县吏。 见血之后,附近几个乌桓人见状纷纷张弓,不由分说就将县长另外三个县吏射死。 田豫见此,又看一眼抱着断臂咬牙强撑的幕府从事:“广宁之事为代地各处知晓,余下各城绝不会再开城相迎。”这从事也硬气,脸色发白:“从贼之辈,死不足惜!” 说着失血太多,眼前一黑从马上栽落。 田豫也懒的参与救治,只是取出手绢擦拭脸上血点,轻踹马腹,又看一眼尚未七绝,瞪大双目盯着自己的县长。 目光接触之后,田豫回头看向前方,又缓缓仰头看湛蓝苍穹,遂用更大脚劲去踹马腹。 县府内,他来时蹋顿正站在地图前专心研究。 蹋顿回头看田豫脸色,就笑说:“看田公脸色,就知道轲比能逃了?” “正如大王所料,逃遁极快,我去时已不见一人。” 连最后观望、警戒的人都没留下,田豫也是无奈一叹:“城中混乱,吏民多受侵害。大王固然能得一时便利,可今后各城势必死守,我军恐怕再也得不到代地一粒粟米。” “田公多虑了。” 蹋顿回头专心看地图:“我也查明白了,这些年轲比能强势,各处城邑屯粮有限,勉强能自用。百姓辛勤耕种的多了,也是被轲比能勒索、借调。刘玄德这位镇北将军也奈何不得轲比能,故而代地今年不像广阳郡、渔阳郡、上谷郡那样增产。” 那些地方不是轲比能的核心势力区域,关羽、赵云这些人也不是轲比能能敲诈的。 代郡郡守孙乾无心治郡,也拿轲比能没办法,所以很多镇北将军幕府颁发的激励政策无法落实。 蹋顿圆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代地豪杰再是敌视关中兵,也不会将冬日口粮交给我军。还请通告大将军,务必增强运粮。怎么不见赵从事?” “适才他与县君起了冲突,被斩断手臂。” 田豫说着来到地图前,问:“大王可有想法?” “不能放任关中兵与刘玄德合兵一处,平城乃是边郡大邑,若是关中兵入城,我等兵马众多,苦于粮秣短缺,无力与他长久相持。” 蹋顿抬手在平城用力点了点:“拿不下他的头颅,我与大将军寝食难安。” 迎着田豫目光,蹋顿语气坚定:“我前锋也做过试探,几次挑衅,其断后兵马忍耐不战。就知他去意坚定,无意返身厮杀。这种时候,你我必须分兵,我督率主力疾驰,乘夜而进,会在明日抵达平城东郊,堵截此人西去道路。” 然后抬手在平城东北点了点:“这里有两处较大的出塞关口,代地兵马恐难抵挡。我希望田公能督本部绕行,疾驰而去,与代兵合流,封堵关隘。” “大王,那关中兵最擅长夜战,我军深受其害。” “他擅长夜战,难道我军就怕他不成?” 蹋顿抬手轻拍田豫肩膀:“事到如今,他就是会飞,我们也要将他从天上射下来!今夜我从南疾驰绕行,田公自北绕行。两军并行,他如何抉择?” 见田豫不反对,蹋顿又笑了笑:“唯一的活路就是立刻弃军,快马直奔平城。可这样的话,刘玄德接纳后,谁主谁辅?” “我,我这就回应,略作修整,会轻装疾驰急赴高柳。” 蹋顿见此笑容更是灿烂,平城外那两万多汉胡联军,他也是眼馋的很。 吃掉他们,就等于实际控制代地,以及半个雁门、半个上党。 (本章完) 第554章 诸胡合流 第554章 诸胡合流 平城,刘备穿戴铠甲站在城楼处,顺着关羽所指望去。 就见乌桓大角雄鹿战旗处,蹋顿正召集城外汉胡联军首领讲话。 关羽讲述:“乌桓来的迅疾,已分兵围困。如今开城放各部入城,自能避害。只是城内储粮不足十日,大队人马入据,人吃马嚼,难支撑五日。除非宰杀马匹,这会失各部军心。” 粮秣不足的压力始终存在,刘备平静说:“各部也知平城储粮不足,放他们入城,也会迟疑。蹋顿布兵在侧,若开城门,各部争相涌入,反倒自乱阵脚。” 他扭头去看负责斥候侦查的赵云:“子龙,大司马何在?” “在参合陂,昨日傍晚大司马前锋部伍接管参合陂大营,营内草料可供大司马所部马匹七日用度。” 赵云又补充说:“大司马麾下接连征战,缴获马匹甚多。” “主公,七日草料,宰杀随军马匹,大司马还能支撑半月。半月内,马腾必能进援。” 赵云展臂指着远处商议的蹋顿等人:“城外各部本就粮秣匮乏,据大司马传来的消息,轲比能已率鲜卑各部自广宁出塞远遁。待河北兵马抵达,敌众粮秣更缺。” 孙乾也说:“代地贫瘠,鲜卑举族迁徙,牛羊兽群驱赶一空,敌军也难寻觅兽群。” 赵云继续说:“张燕入据代县,代县以南各乌桓小部纵然有兽群,也难驱赶到前线。倒是平城以西,雁门乌桓各部兽群驱赶到前线,可供敌军五到十日用度。期间若是河北后继运粮队抵达,敌军乏粮困境自解。” 说着赵云又展臂指着东边遥远处:“渔阳乌桓小部若献出兽群,也能支用五日以上,这是我军难以阻断的。” 刘备心中估算,就问徐庶:“军师如何看?” “粮秣已难制约敌众。” 徐庶给出自己的判断,手中狭长麈尾羽扇指着蹋顿所在:“主公向来仁德,不会做出让各部进献兽群之事。此战对东胡、二州豪强来说不胜即死,自当全力以赴。若双方相持日久,我城中无援,必率先绝粮。还请主公遣使大司马处,述说难处。” 刘备点头,他已经吃过一次断粮的苦,刻骨铭心的苦,他不想吃第二次。 就扭头看赵云:“今夜子龙率精骑破围,前往参合陂面见大司马。大司马储粮不足,我也不求大司马分粮给我。子龙可与翼德配合大司马破敌杀贼,掠粮秣兽群以解平城匮乏。” “喏!” 赵云当即应下,都是边郡人,很清楚城外汉胡联军的底色,被蹋顿收编只是个时间问题。 此前不好动手抢,等这伙人叛离后,动手时就没了顾虑。 随后刘备望着远处聚集的汉胡首领,他神情沉静,片刻后侧头对关羽说:“云长,或许大司马是对的。剿灭彼辈,才是边郡长治久安之道。化胡为民,虽然仁德,但遗害长远。” “兄长所言极是。” 关羽也是松一口气,他也清楚刘备这段时间有多么煎熬。 幽州乡党的依附之情不是假的,但需要付出代价。 本想慢慢调整,改善幽州整体风气,但大司马提出的会面,激化了这种转型、改良期间存在的矛盾。 刘备也是拖着,向汇合关羽、赵云各部后,增强中军实力,然后内部达成共识后再去会面。 没想到大司马行事果烈,竟然走飞狐径东出,不仅引爆了幽州豪强,连着冀州也一并引爆。 对于刘备最初的计划,关羽不好点评什么。 但就自我认知和本性来说,关羽素来看这些豪强很不顺眼。 唯有彻底打扫干净,才是小民生计所在。 对于张飞的急躁,关羽还是觉得张飞有些不够狠厉,竟然将鲜于辅吓跑了。 若不是顾忌名声以及刘备的感受,关羽早就动手了。 元从将领与幽州豪杰之间的矛盾,张飞夹在中间尚且不自在,更别说是关羽、赵云。 他们商议之际,参合陂大营内早已鼾声一片。 人马行军疲倦,大营内储有足有的草料、田稿,简单划分营区后,很多吏士来不及脱卸铠甲,就扑倒在草堆里呼呼大睡。 参合陂顾名思义,这是一处相对大型的水利工程。 这里驻军,水陂塘堤就是极好的营垒。 附近田野开阔平坦,视野极好。 双方大军决战,都会寻找一处己方不吃亏的开阔地形。 参合陂就很妙,刘备最初选择在这里筑营,作为会面时的场所,就考虑到了意外遇袭的风险。地形开阔,水陂营地附近又勉强有一点点高度、视野优势;在这里迎敌,自可从容调兵、迎敌。 最重要的是,营地内不会缺水。 黑熊引着法正、张辽、张飞巡视营外地形,每走一段路程,就会根据地形起伏,在地图上勾画粗糙等高线。 光是看等高线,就能清楚知道地形起伏变化。 河渠、道路,附近居民逃逸一空的村社也有标注。 等忙完这些,已临近傍晚。 天色迟暮,营地内弥漫马肉脂肪气味,缺少重料压味儿,步入营地黑熊就忍不住犯呕。 那点仅有的食欲立刻消散一空,众人返回原木垒砌的空阔营房内,幕府行营已布置好桌椅开始整理、稽核这段时间的战功。 杨修迎上来,递上最初的核功文书,对黑熊说:“君上,首功乃太史将军……若功勋无误,铁骑诸位营士,最低当授少校军爵,宜出任营督。过半营士功勋卓著,若晋升中校,又无领兵指挥之功,又与军法不合。” 这是纯粹砍人斩首功勋,按着之前规定来说,大尉就是极限。 大尉可以担任副营督,从少尉队官开始的晋升就该以斩首、折损比率进行功勋稽核。 到目前为止,所有临阵之敌都是一比一的首级功勋,没有诸羌首级几个头颅折算匈奴一级的说法。 这方面来说,敌军含金量都是一致的,减少了核功的工作负担。 黑熊接过核功文书扫一眼,就说:“铁骑营士只擅长冲阵厮杀,不善统兵,只增其禄秩,军爵也止于少校。待爵禄与大校等同,授两千亩庄园。今后再立功勋,增其庄田,止于万亩。” 这部分庄园田产收益,包括道兵的俸禄军饷,以及战后战利品分润,最终开支分发后,还是进了黑熊个人的度支额度里。 这笔钱粮也没有空转,实打实支出后,都让他拿去当做临时赏赐之用。 关中的公库,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进行过个人原因的度支,都是公取公用,账目明白。 许多官吏能管住手,除了严法、新政之外,黑熊個人度支没有侵占也是个重要原因。 公库之外,还有一些类似于少府的单位,比如司金都尉的铸币,这笔钱就不归幕府诸曹管理,他们能管的是田税、田租、商税这类正规收益。 就连黑熊个人的田庄营收,幕府也只是收一笔商税,经营收益也是黑熊个人度支。 此外黑熊、东乡、西乡也只是例行按人口拨发口粮与布帛,其他钱币、蜀锦、奢侈品收入只能靠田庄、矿业、工坊、商铺的经营收益。 至于战利品……除了内部奖赏支出外,还会有大宗兽群、奴隶、兽皮归入公库,但公库也会增加功勋吏士的爵禄待遇支出。 总的来说,公库收支涉及范围广,但管不了个人经营收益。 盐铁、粮食、酒水是专卖,可茶叶、铸币、蜀锦、商队的收益十分可观。 随着道兵功勋越来越高,它们合法获取的田庄,未来黑熊也会派人进行代管,算是额外收入。 张辽、张飞听着这些言语,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追随刘备那么久,财政度支基本上一直都围绕着军队发展进行,大家私产都不多。 张辽也不觉得奇怪,吕布时期也没充裕的钱粮,也是围绕军队建设使用钱粮,即便张辽独立性强,收到的税租也是拿来养军了,个人财富也不多。 至于曹操的霸府,依托于汉室朝廷之下,曹操能调度财政,但也不能支取国库私用;处理私人事情,用的也是个人财富。 这种公私分明的财政下,曹操那里才有曹洪、刘勋、娄圭这些出名的大富豪。 而曹洪被诟病嘲笑,就是获取个人财富的手段不是很好看。 杨修很快又拿出一个表格给黑熊过目,这是未来铁骑营士砍头提升禄秩的数据。 一个少校营督想要升一级,所部七百人计算,盈获三成计算,没有折损的情况下,俘斩二百一十个人才能升级为中校。 领兵时是带着七百多人砍头抓俘虏,而铁骑营士是单骑砍杀。 也要加上战术功勋,以及斩将、陷阵、先登这类功勋充抵人头数,所以表格里一个获得各种buff的少校铁骑,砍五十个脑袋才能升为中校;再高一级,就要砍三倍数量。 这些战术功勋抵充的人头数是杨修自己拟定的,不是很夸张,但对普通人来说也难如天堑。 但黑熊觉得很合理,对杨修拟定的这个表格持认可态度,就说:“可以,以后不愿领兵的军中猛士可参照此表。” (本章完) 第555章 阵前攻心 第555章 阵前攻心 又两日,参合陂大营已被三面合围。 晨间参合陂附近雾气滋生,视野不佳。 营地外围斥候已经开始对抗,黑熊也视线受阻,也只能给出一个巡逻路线就释放了铁骑队。 雾气将散之际,铁骑队带回了百余颗首级,与七十多匹马。 马匹若是上交,则根据品相,可以折算一到三级功勋。 个人只能存留三分之一的马匹,其余按理上交;但铁骑队都是全数上缴,又是一轮功勋入帐。 黑熊再次出营,观察西侧乌桓人大营。 为了预防刘备,蹋顿引着乌桓人主力驻屯在参合陂西边十几里处。 这段时间蹋顿纠合的各郡乌桓小部、杂胡两万多人则布置在参合陂之南;北边则是田豫汇合代郡豪强,亦有接近三万人。 大约八万步骑三面包围,而东面则是留给后续进伐的河北兵。 黑熊观察蹋顿大营之际,河北兵终于抵达战场附近。 袁尚乘坐同样巨大的战车,有黑熊前车之鉴,袁尚也使用了超越规格的战车,足足有八匹马拉载。 青伞盖下,袁尚脱阵巡查参合陂。 相隔数里,见营垒坚固,周围树木也都砍伐一空:“这可是刘玄德此前所创之营?” 李孚同车而行,站在车厢边缘,一手扶着护栏:“正是,是刘玄德派遣赵子龙所建。” 他也清楚袁尚这么问的原因,就解释说:“后来刘玄德弃营率兵入驻平城,留少许吏士守御营地。代地兵士本想捣毁此营,又顾忌刘玄德威名以及平城三万余兵马,故视而不见。再后来黑贼逃遁此地,得以入据。” “如此可见刘玄德立场,难怪依附他的各部离他而去。” 袁尚想了想,就对李孚说:“传告蹋顿,请他分兵立寨,警惕刘玄德出兵接应黑贼破围。马腾已督率数万骑出五原,以塞外兵马脚程,五日内可抵高柳塞。又是救援心切,其前锋快则三日。” “再传令田豫,让他务必警惕刘玄德袭击高柳塞。” 高柳塞能否挡住马腾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控制在己方手里,能起到预警作用。 刘备终究治理六郡有一年时间,田豫那里必然藏着内应,甚至目前战况并不理想,许多人立场摇摆。 如果刘备从黑熊那里获取相应的赦免许可,刘备能策反许多幽州叛军。 若是突然放弃平城,督兵杀赴高柳塞,极有可能在内应协助下,以迅雷之势夺取北面通道。 这样马腾什么时候来,来了具体多少援兵,这些军情就无法预警、预测,很不利于接下来的战事。 至于田豫会不会突然举兵背叛……袁尚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毕竟事情闹这么大,田豫图什么?幽州豪杰图什么? 如果黑熊放过田豫,等于姑息放纵,未来其他地区也会不稳定。 袁尚沉吟片刻,又说:“遣使敌营,我欲邀黑贼午间时会面,单骑会面,不带护卫。具体如何会面,你仔细斟酌。” “是,臣明白轻重。” 李孚应下,他自然清楚这次会面必须警惕太史文恭突然动手。 会面过程,双方卫士的距离必须仔细布置。 这样规模的决战,以袁尚、李孚对黑熊的了解,对方不会拒绝会面。 午间,双方百骑簇拥,彼此卫队相隔一里路程,黑熊、袁尚各自驱车而进。 中间位置没有帷幕,只有两座伞盖,各摆下桌案、地毯,以及简单的水果、吃食。 黑熊驾御战车靠近,仔细打量袁尚,见他开始蓄须,仪容气度比之当年更为沉稳。 而袁尚隔着面具看不出什么,黑熊又比他记忆中的单薄少年更为强壮,将铠甲撑的满满。 仅仅通过黑熊的姿态,袁尚就知道面具之下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让他时常失眠,寝食难安的人。 双方战车绕伞盖半圈,各自对着己方卫队方向。 袁尚勒马一跃下车,黑熊也是下车,抬手将面具摘下,展露笑容:“大将军风采更胜以往,可是想到了破我之策?” 见黑熊面容俊朗竟然不在自己之下,袁尚也露出笑容:“两军交战还要仰仗吏士拼杀,谈何必胜之策?” 说着将佩剑解下,反手丢到战车上,一声脆响。见他如此,黑熊笑容更甚:“我此前轻兵前往范阳,就是想找你当面说清误会,以罢兵修好。不曾想河北兵马气度雄壮,就因大将军接连拒绝,才使好多吏士枉死,实在可惜。” “罢兵修好?” 袁尚一甩斗篷上前落座,审视黑熊面容:“你也清楚,是战是和不是我能决定的,是他们。” 他展臂指着东面远处,那里有袁军阵列,还有开挖堑壕的袁军吏士。 黑熊落座后斜目去看:“这么说,我带走他们,你就能与我罢兵修好?” 袁尚笑而不语,黑熊看着袁尚面容:“你这是倾国之兵,就不怕曹操轻兵袭击邺城?” “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破我河北之后,来不及接管各郡,他也心知大司马容不得他做大,自会乘机倾力进击。与其穷兵黩武,不若积蓄军资,以观时势变化。” “是这個道理,可听大将军言语,是断定了此战必败?” “这还要看两军吏士,非你我言语交锋所能定。” 袁尚敛笑,就问:“你行举轻佻,引发此战,难道就不后悔?据我所知,你中军吏士折损泰半,损伤根基,就不怕诸将生乱?” “我能打服他们一次,再来一次就不会留手。至于根基,大浪淘沙,剩下的自是真金、栋梁。” 黑熊没有否认对方的试探猜测,就说:“伱不该用常理推测曹操,他的确无意夺取河北,但却有袭破邺城,杀掠吏民之心。纵然是小胜,对他来说也是大胜。” 现在的青州基本恢复秩序,缺的是对外战果,战果大不大的真不重要,关键要有,证明青州制度的先进性。 黑熊继续打击袁尚:“你知道的,我绝非有意诓骗,也不是想让你分兵南下。只是单纯不喜欢曹操来占好处,我很不喜欢这个人。我宁肯你完完整整回去,也不想他占一丝一毫的好处。” 袁尚沉默,曹操那里比关中的政策更激进,周围豪杰大姓更加恐惧曹操,而不是黑熊。 从目前为止,关中兵没有屠过城,更没杀过降军。 至于投降后被繁重工作折磨致死的诸胡俘虏、降军,这些人在袁尚这些传统士人看来实际上不能算人。 所以如果是曹操进攻河北,没有城池、坚固堡垒防御的话,不见得有人敢反抗,要么顺从老老实实接受曹操的铁拳碾压,要么提前举族迁徙远远避开。 也不能说关中有底线的行为助长了幽冀二州豪强大姓的对抗勇气,而是黑熊轻兵出现在边郡区域,挑起了豪强大姓的赌性。 见袁尚不语,黑熊就说:“此战结束,好好为我治理冀州。你称王称帝,我也不会发兵来讨,也别来妨碍我做事。等我把内部理顺了,再来与你决战一场。你若是能学曹操,我也不会干扰。另外代我向正南公问候一番,当初终究有收留、招待之恩。” 又展臂指着自己战车:“车上有一些蜀锦、茶叶,本来是想与刘玄德会面后,遣使给你送来。现在你乘我战车回去,把这些礼物一并带回。” “此事我应下了。” 袁尚好奇询问:“你无意在战时擒我,又如何破我十余万大军?据我所知,你那妇翁还需四五日才能抵近高柳塞。待我吏士休整一日就会总攻,这参合陂营垒坚固,也不是土垒墙壁,恐难支撑。” “我能赢下此战,就凭三点。” 黑熊伸出手掌扳动指头:“第一是凭你们有十余万大军,第二是我这人最善征讨诸胡,第三是你存了私心,未尽全力。” 顿了顿,黑熊就问:“三郡乌桓十余万众,后续可有兵马?” “有,不及蹋顿所领精锐,约在两三万之间,走的是军都塞,两三日内能抵。” 袁尚说着起身,抬起下巴去看蔚蓝天穹,心境也安宁下来:“非是我不肯尽全力,要打的是你们,我也不过是被动应战。他们今番就是败了,子弟也会投奔公孙康或刘玄德,未来你还要再打。何不留一条生路,化阻力为助力,让天下早定?” “早定则早乱,我不喜俗务。” 黑熊也起身,瞥了眼天穹:“我要把屋舍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交给子嗣。我要出去看看世界究竟有多么广大,这样我回来,屋舍纵然脏乱,我也好重新打理。若是天下早定,我这往后余生的时间里,就得跟这些贼子争斗不休,十分劳累。” “比之斗智,我更擅长杀人。” 说罢,黑熊对着袁尚拱手,随后将腰间悬挂的面具递出:“这是河北时所造,你留着吧,以后留你一个儿子。有袁谭在,想必也不失为富家翁。” 袁尚气馁,长叹一声,上前还是双手接住。 随即黑熊就走向袁尚的战车,抓住缰绳一抖,驾车返回本阵。 袁尚站在原地不动,等黑熊带人撤离归营后,他的卫队才靠近。 (本章完) 第556章 参合陂上 第556章 参合陂上 傍晚,暮鼓响彻。 中军大营处,黑熊端坐上位,举着一卷帛书晃了晃:“适才袁尚送来战书,如何应敌?” 法正回答:“我军营垒坚固,粮秣充盈,援军将至,宜固营坚守。” 张辽起身拱手:“宜出营列阵,挫敌锐气,再行坚守。” 作为客军的张飞、赵云此刻都不言语,糜芳混在人堆里勉强坐在前排用餐,但也不想这种时候发表意见。 黑熊见没有第三种意见,就说:“既如此,明日法正守营,我与文远、翼德、子龙三位将军各领本部出营应战。” 法正也是拱手:“明日君上不调车营出击?” “还不是时候,车营吏士休整如故。” 黑熊说着看向随行的军医祭酒:“伤兵营做好准备。” “是。” 这是个瘦高道士,八卦黄袍之外是一领半身无袖铠,此刻也只是稽首行礼。 黑熊这才去看赵云、张飞:“明日二位将军为我左右翼,我不做指挥调度,二位将军伺机加入战局。大营中狼烟升起,便收兵归营。” “谨遵将令。” 两人起身郑重拱手,都是骑兵,明日一旦爆发野战,交战范围势必很大,正常的旗鼓很难指挥这么遥远的距离。 不用想,双方全骑军决战,除了最初冲阵时还能保持建制,等厮杀时就是大大小小的狗斗、相互追逐的战圈。 黑熊着重看向张飞:“敌众我寡,他们又难挡我铁骑,明日恐会以败兵诱我追击,然后以伏兵截杀。故明日追击时,不得追击到十里外。” 赵云也跟着张飞一起再次拱手:“喏!” 这是必须要应战的,只有应战,才能稳定大营内的新编幽州骑士。 敌军如何商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四更左右,出营作战的各部就开始用餐,给马匹喂食精料。 为了方便骑军反复冲锋,大营内多余的备用战马也在喂食,以便临战之际骑兵撤回来更换战马。 天色明亮时,黑熊乘坐巨形战车缓缓出营,向营南开阔田野进发。 这里水汽颇大,晨间雾气滋生,寒露极重。 出营三里,己方斥候开始往来巡视,待左右翼陆续抵达阵位后,才开始全军继续向南推进。 又行二里地,双方斥候对抗迅速激烈起来。 随着太阳升起,雾气迅速消散,袁尚、蹋顿联军出现在东南、西南方向,呈现三面半包围状态。 而当面之敌,乃此前平城外的汉胡联军,此刻则是大大小小的步骑战团大致布置成前后两个大横阵。 没有步骑分离,都是按着原有社会关系形成的战团,装备器械不一而足。 张辽登上战车,说出自己的看法:“君上,远处山岗之上有旗帜晃动,应是蹋顿督战之兵。此战是要逼迫这支杂胡消耗我军锐气,蹋顿、袁尚会伺机参战。若是开战,应迅速击破,不宜久战。” 东面,与赵云对阵的是袁尚,袁尚观望被隐隐半包围的黑熊中军,以及那显目战车问左右:“杂胡能支撑多久?” 幽州大将焦触见几个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回答:“杂胡战意不甚顽强,非敌军一阵之敌。只是杂胡中多有步卒,一旦溃散,敌军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步卒。引动敌军追击掩杀,杂胡便成功了。” “嗯,我也是如此做想,释放狼烟,示意田豫进攻敌营!” 袁尚立刻做出决断,参合陂大营地势北高南低,利于田豫从北方向南进攻。 他也没想过田豫能一举攻破大营,扰乱营外军队的战意即可。 袁尚这里狼烟升起之际,战场三十里外平城。 刘备站在西门之上,目送关羽督率三千余骑鱼贯而出,除去张飞带走的五百骑,赵云带走的两千余骑,现在城内骑兵已经不足两千,另有精锐步兵千人。 关羽出城之后转向朝北,奔着田豫而去。 “报~!” 斥候快马奔到城下,对着刘备高声呐喊:“主公!大司马开战了!” 徐庶摆手一挥:“再探!” 斥候换一匹马,矫健翻身而上,乘马轻驰向西而去。 刘备驻望升起来的太阳,双手搭在冰冷女墙上:“元直,我怎么觉得大司马会一战破敌?他用兵向来全力以赴,不留后劲,就如斧钺伐木一样。” “马寿成援兵将至,大司马中军折损不浅,若是强攻,恐怕力有不逮,反受其害。” 徐庶讲述自己的观点,就如推墙一样,若不能直接推翻,墙壁摇摆反砸过来,不死也要大残。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吕布引着铁骑队已经开始冲阵。 铁骑队连夜扩编到六十余骑,当面五六百规模的步骑战团想也不想就一分为二向两翼躲避。 露出了阵后早就开挖的一道道细长渠沟,就连挖出来的土石也堆成一道土垒,这道土垒后是两排蹲伏的重装矛戟。 此刻这些重装矛戟纷纷站起,虽然心情忐忑,但也普遍有战术反制成功的喜悦与亢奋情绪。 紧接着就见疾驰冲锋的铁骑队竟然快速一分为二,配合紧密急速拐弯朝着两翼撤离的步骑追杀,这些人立刻大溃,来不及组织反击,只能亡命逃奔。见此,黑熊露出笑容:“连夜挖的啊?” 他抬起右手向前一挥,持麾旗官不动,战车前的高顺横举手中斩马大刀,随即朝前一挥斜举,引着重装百人队开始前进。 这只是试探性的交手,黑熊本阵骑军未动,但战马情绪焦躁。 张辽督率的三千余骑幽州骑士人皆下马,多席地而坐,以避免体力消耗。 只有军吏能站起来围绕自己的部属走动,但都不准言语。 张辽派出的骑士就往来巡视,敢有喧哗鼓动、妄议军事的,当场就会执行残酷的军纪。 铁骑队杀死数百人后脱阵向北,未曾折损一骑,当即附近几个战团的骑兵发动追击。 撤离的铁骑队突然一分为二跑弧线向后发动夹击,双方立刻形成一個战圈开始追逐厮杀。 一个追击的骑兵群脱离大队,奔着高顺百人队而来。 这伙骑兵群游骑在前,纷纷张弓发箭进行骚扰。 高顺百人队也迅速立定,持盾结阵,结果游骑绕龟甲盾阵组成开始驰马跑动,朝着龟甲阵抛射箭矢。 见此,袁术督率二百余持盾弩兵脱阵向北,组成一个雁形阵缓缓压过去。 这时候又有几个骑兵群脱阵向北,两支骑兵群一左一右朝袁术这伙弩兵而来。 而整个杂胡联军全线开始后撤几十步,步卒躲到了土垒之后,骑兵群开始向两翼集结。 看着杂胡变阵,黑熊不由眯眼:“好大的一张网。” 当即侧头嘱咐传令兵:“传令车营前来助战,让左右车营立在张文远阵后,充实赵子龙、张翼德之南侧。” 随行的韦康立刻书写军令,交给了一名充当传令的亲兵手里。 亲兵翻身上马,离开战车之际抬手一招,又有几个骑士跟随,伴随着返回大营。 韦康这时候也登上战车顶端,见眼前铁骑冲驰,敌骑围攻数量虽多,但伤亡惨烈,到处都有落马的景象,无主的战马从战圈向外四散逃亡。 而高顺龟甲战阵就那么稳稳当当立在那里,任由越来越多的游骑吊射,这些游骑近有千骑,组成巨大环形骑阵,跑马射箭。 另一边强弩队也放弃嚣张、追求射击效率的雁形阵,组成了一个双层四方空心圆形阵。 这些精锐弩兵时不时发射,射击范围内,接连有敌骑中箭。 这伙弩兵不追求精确射杀,以射杀、射伤马匹为主。 韦康观察的十几个呼吸里,就有大约四五十位敌骑被甩落马匹,躺在四方空心阵附近挣扎的马匹也有百余匹之多,更多的马匹则向更远处跑了。 战场西侧,蹋顿大角雄鹿战旗立在一处坟冢之上,他就坐在坟冢上胡床,面前摆着小桌。 此刻蹋顿左手按着羊腿,右手持短匕削切,还不忘嗦着手指羊油,蹋顿问左右各部首领:“杂胡可能守到午间?” 问话之际,余光瞥到杂胡两翼骑兵群又涌出骑兵投入到前线交锋。 这只是试探性的交锋,分出胜败即可,有必要连续投入? 可不见关中兵继续投入兵力,蹋顿以及左右疑惑之际,就见对方大营又有新的军队涌出,向南而行。 相隔遥远,全赖北面地形高,他们才能看清楚旗帜、人马轮廓的异动迹象。 “报!” 斥候快马到坟冢处,高声呼唤:“敌军车兵出营,不知具体多少!” “又是车兵!” 蹋顿笑笑,他也听说并研究过匈奴人惨败的那场决战,雪橇就是一种战车。 而此刻的黑熊细细端详杂胡各处阵列,想根据对方阵内骑士跑动或旗帜变化找出主将所在。 可杂胡仿佛知道主将凶险,有八处大型战旗所在,却无一处明显的主将战旗。 看来也是早有应对,在预防铁骑队的强袭、斩首。 对此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车兵抵达。 期间就看着三股傀儡道兵与对方骑兵对垒、厮杀,第一波围绕龟甲阵进行环形骑射的游骑已射光箭矢后撤归阵,新来的千余骑无缝衔接。 而袁术空心四方阵这里结束战斗,游骑不敢抵近对射,突骑试探性冲锋几次被射退后,正重新集结更多突骑,企图一举冲毁这个奇怪的反骑空心四方阵。 战场最中央的铁骑队则开始挪动位置,原来的区域地上遗落了太多的人马尸体,已经不适合双方骑士冲奔、混战。 黑熊想了想,扭头看身后佩戴面具的典韦。 典韦向前小跑一跃跳下战车,落地时钢靴没入土地数寸。 随后典韦双手各持重型勾戟在头顶对撞发出脆响,引着车前三十几个重装步兵开始推进。 几乎同时,龟甲阵也开始缓缓向南推进。 而与龟甲阵相对的一个杂胡步兵战团明显陷入慌张,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整个龟甲阵仿佛一个毛绒绒的刺猬,扎满了羽箭。 混在杂胡阵列中的一些杂羌信心大增,理论上他们只要将祖传战法配合娴熟,也能达到现在对方这种效果! (本章完) 第557章 参合陂中 第557章 参合陂中 东面袁军阵地,袁尚观望南面交战区域。 这里地势都是北高南低,他这里依旧有视野优势。 见两支车营布置在黑熊两翼,袁尚就对李孚说:“这小贼动了真怒,杂胡危险了,恐难坚持到日暮。” 半夜时间挖一些反骑浅沟,雾气中抓紧时间堆砌土墙已经忙坏了杂胡,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两翼挖掘堑壕。 现在与蹋顿交流不便,袁尚还是说:“派出信使通告蹋顿,务必要出兵骚扰,不能坐视杂胡被围。” 如果放任杂胡被重创,那么田豫这伙人就要思量其他退路了。 他们言语之际,典韦引着三十几名重甲步兵冲入中央厮杀的骑阵。 这伙甲兵抵近投掷短矛,迅速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下杂胡骑士整体更为躁动,一个汉豪强持槊对左右大呼:“休要走了太史文恭!” 几乎同时,阵中厮杀的吕布突然仿佛启封了一样,猛地控马脱离追随的铁骑伙伴,双手握持方天戟挥舞轮转,所到之处,汉胡突骑躲闪不及或持矛槊抵挡的纷纷被打下马。 紧接着后续铁骑次第加速,纷纷开始疯狂挥舞矛戟,已经习惯了混战的杂胡突骑立刻陷入混乱,骑阵秩序大乱。 这种混乱中,典韦小队更是大肆挥砍,所到之处要么被短矛投掷扎死敌骑,要么就是直接砍马腿。 它们相互掩护,没有一个杂胡骑士近身后能全身而退,最轻也会被砍断一条马前腿。 黑熊细细观察杂胡阵列的士气变化,虽然吕布、典韦、高顺各队还未攻入杂胡本阵,但精气神的交战正在进行。 这种观战,会持续提升吕布等人的威慑力,间接提升己方全军吏士的威慑力。 对方只要观战,那胆气、战意会持续下跌。 直到连锁崩解的临界点! 他观察之际,隐藏在杂胡阵列中的主将再次从两翼投放骑兵助战。 只要交锋的杂胡骑兵不集体崩溃,那本阵步兵的士气就能有个底线。 不等新派发的骑兵抵达,吕布就破围而出,挥舞方天戟直冲最近的一個战旗所在的步兵阵列。 它身后铁骑鱼贯追随,杂胡各阵弓手乱箭来射,叮叮当当皆不能破甲,眼睁睁看着吕布撞入对方矛戟阵列,一举凿入,杀到战旗处,轮转的方天戟斩断旗杆。 对方步兵来不及合围缺口,后续追随的铁骑顺着缺口跟随吕布凿出的缺口穿阵而出,并将这个缺口持续扩大。 铁骑队破入杂胡步军各阵隙缝,对方弓手不敢再随意撒放,时不时有小股矛戟脱阵上前扎刺,但也奈何不得铁骑。 看着铁骑队在对方步军阵列隙缝成功穿梭,黑熊专注观望、遥控指挥:“传令,左右车兵上前,冲击杂胡两翼骑军,冲散他们,投放步兵!” 旗官当即举起代表车营的两支长旗,双手各持,开始挥动。 见到旗号,十四个车兵百人队分成左右两股,每一股都是前后两排战车,缓缓向着对方两翼前进。 等车兵通行之后,张辽立刻翻身上马,举着铁戟斜斜指向西南方向,引着本队向西南方向变阵、靠近。 只要乌桓人袭扰车兵,那他们就会侧翼冲击乌桓人。 随着张辽变阵,张飞也开始向南移动,拱卫张辽的侧翼。 蹋顿从始至终没有调兵反应,就那么观望着战局变化。 袁尚却不能坐视,扭头看焦触。 焦触会意,当即挥动指挥旗,两支骑军出阵,缓缓向南移动。 见袁军有变化,赵云翻身上马,高度警惕着。 很快两支战车组成的冲击流撞入杂胡两翼骑阵,这两个骑阵也发动反冲,但一碰就碎。 三百台战车上的御手俱是双层甲,佩戴面甲,毫不畏惧迎面而来的箭矢。 马匹也都披戴罩甲、面甲,就连马耳朵都被皮套保护着。 毫无意外,战车上上的弓弩手抵近平射,杂胡骑兵一触即溃。 战车抢占对方此前阵位后迅速停止,重装步兵纷纷下车,只留下御手控制战车,开始对向绕杂胡步军阵后而行,欲要合拢。 各有五百重装车兵下车,组成十个百人方阵,缓缓向对方挤压,并不急着接战。 期间,吕布铁骑队还在杂胡步兵各阵之间游走,时不时突然加速、转向冲击对方战旗所在。 而这个时候,黑熊拿起蓝白二旗递给旗官:“抵近,驱散正面敌骑。” 旗官接住,双手高举开始打旗语。 蓝白两色旗帜的骑士缓缓出阵,还在围攻高顺、袁术的敌骑立刻从两翼方向撤离。 袁术迅速向高顺处汇合,而高顺这龟甲阵列也立刻散阵,冲向当面步兵阵列,隔着矮墙对戳,难以突破。 而这时候绕行敌阵隙缝的吕布引着铁骑队来接应高顺,正面七八百人的阵列顿时大乱。 高顺越过土墙,赶在吕布抵达之前,将对方战旗斩落。 紧接着,典韦小队硬是在典韦血腥开路之下,直接击溃对面一个三四百人的小阵。 典韦这里追击溃兵冲入另一个步兵阵列,附近重装车兵立刻加速靠近,配合夹击。 这时候袁军调来的三千余骑士即将抵达,还未发动冲锋,就见驱散杂胡散骑的蓝旗骑士转向从正面迎击。这支袁军由两个骑军组成,一个加速冲锋抢占时机,另一个陷入迟疑。 黑熊余光瞥到这处变化,见袁军地势高,怕蓝队吃亏,当即举起红旗举起朝蓝旗方向指过去。 战车后的红旗骑士立刻就在骑将呼喝下以大横阵向东而去,这下两支袁军之间的距离拉开的速度更快了。 赵云眼睁睁看着两支袁军拉开距离,一前一后陆续冲锋,分别与蓝旗、红旗碰撞在一起。 他紧握手中骑矛,身边夏侯兰靠近:“子龙,敌军居高冲击,威胁极大。” 完成冲锋后的这两支袁军,对赵云来说,也处于低处了。 赵云看夏侯兰神态,就缓缓点头:“只能给你三百骑,我要牵制袁军万余骑,不能再多分兵。” “明白。” 夏侯兰抬手将面甲戴好,持矛出阵点选三个他熟悉的百骑队,组成三个锥形阵去捅袁军侧翼。 见赵云这里分兵,袁尚咬牙露出笑容,抬起右臂握拳,朝前缓缓压下,仿佛手里抓着灯线在拉灯一样。 焦触见此,无奈只能驱马离开战车,引着自己的护旗队来到全军前沿,引领全部骑军缓缓推进。 很快袁尚周围只剩下中军护卫,李孚低声:“主公,怎么如此急切?蹋顿还未动兵。” “我知道,我大概知道这狼子想要做什么。既如此,我就如他所愿。” 袁尚说着露出狰狞笑容,咬着牙:“这杂胡还真是不可小觑,竟然想出了应对太史文恭的战术,草莽之间有真英雄呐。” “主公是说?” “这应是镇北将军府练兵时的特编兵法,只是流露出来了。” 刘备那里召集人手讨论应对战术,随着幽州叛乱,一些参与过的人将战术带出来并进行实验应用,实属一种必然。 这也只是袁尚的推测,他静静看着焦触战旗。 现在太史文恭在南边厮杀,他很想看看这位幽州大将临阵指挥之际的真正本事。 西面,张飞见乌桓人迟迟没有动作,不由为赵云焦虑起来。 他驱马出阵一里多,就近观望,可对面乌桓骑士骑阵分明,一阵阵的骑士星罗棋布,毫无动作,就连阵后也没有大队人马调动的烟尘。 带着不甘心,张飞退回本阵,扭头对左右说:“命疑兵队出动。” “喏。” 当即百余名骑士各持旗帜,控制五百余匹马,马后拖着树枝,烟尘立刻弥漫起来。 这个时候,赵云、焦触都在缓缓相互靠近,判断着全军最佳的冲锋距离。 这么大规模的骑军对决,只有一次对冲的机会,冲完之后就是乱战,人多打人少,有组织打无组织。 只是赵云阵后烟尘弥漫,许多旗帜在烟尘中时隐时现,缓缓朝赵云这里靠近。 焦触看到后也没有分心,但也清楚,这轮对冲后袁军骑士肯定会向左右两侧迂回,而不是直接去跟那烟尘中的骑军进行二次碰撞。 双方距离渐渐靠近,随着赵云、焦触齐齐跃马当先脱阵而出,双方骑兵在号角声中加速冲锋。 冲锋过程中,赵云、焦触的亲骑纷纷加速越过各自主将,人人争先。 双方亲骑最先碰撞,赵云本人速度不减,紧接着就越过十几名陷入厮杀的亲骑,手中长矛笔直攮入焦触胸甲处。 焦触也扎出了手中骑矛,只是他的冲锋速度慢了一些,手里的动作也慢了那么一些些。 赵云果断弃矛,错身而过之际拔剑横斩将焦触的一名护旗骑士削掉了半个脑壳。 焦触周围亲骑大乱,后续赵云亲骑冲击漫灌而来,顷刻间有秩序打无秩序,焦触亲骑护卫溃乱。 护旗兵则死死护卫战旗,移动、推进的战旗还在指引全军前进。 很快赵云重新夺一杆骑矛,在亲卫骑士簇拥下折向回来,对着焦触战旗所在追逐而去。 被亲兵搀扶的焦触强撑几口气后视野陷入昏黑,根本来不及恐惧,整个人就栽落马下。 他的一些亲兵下马还想扶焦触上马,很快遭遇冲击、践踏。 不远处,与亲兵队脱离的护旗队很快就被赵云追上,战旗迅速被砍倒。 张飞、张辽见状,极有默契各自分出一个千人队增援赵云。 焦触战旗的消失,直接引发苦战中的杂胡崩溃。 而这时候,太阳正高悬。 黑熊调整方向去看西面,那里蹋顿也在坟冢之上站了起来,一脚踢翻小桌,骂道:“袁尚如此不耐战,还不如杂胡,大失我望。” 他看着周围各部首领:“此战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司马黑熊首级!” “拿到他的头,就如同掌握了汉室天下!” “不要迟疑,祖先们在观看我们,这是最好的机会!” (本章完) 第558章 参合陂下 第558章 参合陂下 西线,乌桓骑士成群结队发动冲击。 烟尘弥漫如似浪潮,冲在前排的乌桓骑士群组仿佛一朵朵浪。 几乎同时,张飞、张辽也督率本部骑士发动对冲。 乌桓人冲锋的场面过于浩大,以至于焦触战旗丢失后,河北骑士失去指挥,依旧在各级军吏督促下死战。 察觉乌桓人的动作,河北骑士奋战动力更强。 而黑熊察觉西面冲击而来的乌桓骑士在冲锋过程中缓缓调整,大横阵隐隐要编为斜阵,这个斜阵的尖锐突出部直指自己。 见南面杂胡骑兵已经被击溃,步兵被包围,原本崩溃混乱的杂胡步兵见袁尚、蹋顿发动总攻,又硬生生提气,依旧在苦苦支持。 黑熊身边只剩下黑队、黄队两支骑营,现在从南面抽兵,溃退却没有撤离战场的杂胡骑兵一定会反扑回来。 几乎也就一瞬间,黑熊对韦康说:“升黄烟。” 韦康一愣,当即对几个亲兵大声呼喝进行传令,这几个亲兵当即持火把快步去点燃两台装着柴草的辎重车。 烟火燃烧时,盛放其中的硫磺等物也就开始燃烧,释放大量黄烟,被风斜吹向南飘去。 而韦康快步返回车厢,从武器架上取下一副填装的重弩,周围亲兵纷纷上马或登车。 随着黑熊从车顶下来,整个巨形战车缓缓调头,朝向西南方向,率先开始加速。 第二、第三、第四节车厢内原本空阔,突然袁术所领二百余轻装弩兵齐齐出现,一些弩兵盾牌、衣物上有明显的伤痕;几個倒霉的弩兵面巾被破坏,可见塌陷的面门。 想要修复,只能等待下次升级。 没有言语,这些重新具现的弩兵占据各处射击口,用踏张方式给重弩上弦。 一个个动作娴熟,上弦利索;还有一些腰张弩,也都很快上弦完毕。 车头内,黑熊隔着防箭铁网观察远处冲锋的乌桓骑士,人群在冲锋时随着马匹起伏而颠簸,越看越像是人头、马头混在一起的海浪、潮水。 还未接敌,冲锋最前的乌桓游骑绕战车两侧就撒放箭矢,车内弩兵也陆续扣发还击。 箭矢叮叮当当撞击战车,几乎不到一个呼吸,乌桓突骑冲到面前。 但座下马匹本能的躲避巨形战车,他们只能贴着战车而过,一些勇敢的乌桓骑士或探臂挥刀,或单臂持矛来刺,企图扎伤披甲的挽马。 还有几个动作矫健的骑士藏身马鞍,挥刀欲斩击挽马的前腿。 当他们的刀撞在马腿上肢时,被上肢前悬挂的链甲挡住。 但很快,这些贴近战车的乌桓骑士就被加长的卷帘连人带马搅碎。 往往是座下马匹被车头处的两道卷帘铰断马腿,骑士跌落时就被后方车厢处的一道道卷帘光临。 巨形战车势不可挡,经过之处,留下两道平行的血肉红线。 巨形战车之后,就是一台台普通战车。 乌桓人也是人,纵然他们悍不畏死,可他们的坐骑会躲避碰撞体型明显更大的战车。 这几十台战车跟随冲锋,时不时就发生碰撞,紧接着就从障碍物身上碾压过去。 也有的战车碾压失败,或顷翻,或当场车轴断裂。 而黑队、黄队两支骑军则是结队向偏南方向冲击,不与乌桓人进行正面碰撞。 他们向南斜刺冲击时,刚好是右肩临敌,可以聚精会神保持高度专注;对面乌桓人也调整方向,同样是右肩一面临敌,都是方便挥砍。 但黑队、黄队训练更为精良,如同细密锯齿一样前后相连,又密不透风。 碰撞的一瞬间,乌桓人一层层的被挑落马下。 巨形战车始终保持冲锋,不多时冲破乌桓密集阵列,而正面就剩下督战的蹋顿本队。不等蹋顿下令,本队左右翼骑兵呼啸狂奔脱阵杀出,但他们依旧奈何不得巨形战车。 想要破坏车厢,就必须要让这个巨大的战车停下来。 运动、冲锋时,乌桓人难以靠近,自无从破坏。 蹋顿见巨形战车冲锋势头不减,立刻就慌了……在他的认知中,造巨形战车真的不难,难的是高速运动时不散架。 本以为只是个移动缓慢的样子货,他眼睁睁看着这台巨形战车冲破密集骑军阵列,自然清楚自己身边这三千余骑也拦不住。 除非让对方减速,然后砍伤披甲挽马。 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战前知道这个消息,自然能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双方相距就二三百步,蹋顿想也不想就勒马向北脱阵而走,身边贵族头目、卫士立刻驱马相随,大队人马纷纷扬扬跟随向北。 就在他向北撤离的过程中,那战车果然追来,只是北边地势高,冲击速度大减。 附近乌桓骑士见状立刻纠缠上来,但战车运动速度降低,车厢内二百多个射击孔激发的强劲弩矢命中率更高。 十几步距离内的射击,强劲弩矢往往能将乌桓骑士从马上射落。 蹋顿驱马狂奔,见前方一道废弃水渠,当即面露喜色,纵马一跃而过。 跟随他近处的骑士纷纷纵马跃过,但后面密集骑队视线受阻,顷刻间发现折腿、践踏,千余骑撞在一起,一时陷入混乱。 蹋顿勒马调头正要观察追击而来的巨形战车,不经意间余光瞥到东面一支百余骑队朝他加速疾驰而来。 他扭头看一眼,举起马鞭指过去:“驱散他们!” 当即身边一伙骑士向东迎击,带动许多外围骑士一起向东。 蹋顿这才专心去看南边,不想那战车缓缓向东偏转方向想要调头。 而这时候蹋顿的骑兵中一些神射手已开始下马,取出更为强劲的步弓与长箭,瞄着五六十步外的战车挽马进行大威力预判吊射。 “雁门张辽来也!” 蹋顿隐约听到呼声,扭头瞥视东侧,就见一名汉将烈马狂奔而来,已到二十几步外。 十几个主动上前阻击的乌桓骑士还未驱马加速,张辽就硬抗一刀,双臂握持的铁戟从蹋顿左腋下扎入。 蹋顿身形壮硕,但也被张辽这一击冲落马下,腰侧插着铁戟落地后翻滚半圈。 张辽及时弃戟,勒马拔刀就与蹋顿左右卫士、贵族乱砍。 不到两个呼吸,受张辽勇气鼓舞的十几名亲兵骑士冲击而来,张辽顾不得伤势,一跃下马上前一脚踢在蹋顿后脑勺,踢飞厚重毡帽露出短短又宽的脖子。 想也不想,双手举刀狠狠劈斩而下,将因剧烈疼痛而扭曲的一颗圆滚滚又有点像秤砣的脑袋斩下。 张辽的刀没入土地半尺,斩断的头颅滚落一旁。 周围乌桓骑士见状大骇,以至于战斗都陷入短暂的停滞。 仅仅这么片刻,狂热的蹋顿卫队恢复理智和思考能力,顷刻间许多贵族率先拨马就走,带动更多的骑士脱离战场。 张辽原地大口喘息,看着蹋顿雄鹿战旗被溃兵裹着向西逃离。 但很快他就看到太史文恭血染白袍,单骑追逐溃败乌桓骑队,轻易追上战旗,从后一戟斩杀扛旗壮士,勒马原地杀退企图抢旗的乌桓人。 见太史文恭无恙,张辽才长舒一口气,这才察觉脸上温热与灼热刺痛。 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脸颊被一刀划开,也可能是流矢。 (本章完) 第559章 陷身泥沼 第559章 陷身泥沼 午后,大营之北。 田豫接连催促、高压之下,幽州叛军已如潮水一样破营而入。 法正弃守北边营区,退入更为坚固的中军营地据守。 这里依托水陂堤岸与渠沟,幽州骁骑难以突破,只能依托步兵争夺。 糜芳面门中箭,站在旗杆处持剑厉声呼喝:“发箭!不能退缩!” 他身后旗杆上,悬挂着三颗河北将校的新鲜头颅,还在滴沥鲜红血液。 更后面,是握着预备队观战的法正。 法正也很识趣戴上了一副轻便的皮质面具,他左手拄着一杆战旗,右手提剑静静观望。 这时候杨修肩背中箭退回来,左右观察各处:“令公,辎重营有作乱者!” 法正扭头去看西边营地,关押辎重营的营帐区域处果然发生骚乱,被皮索绑了双手的辎重营苦力正相互配合,与稀少的守卫混战、殴打在一起。 但皮索绑的牢实,不是他们轻易能挣脱的,就算击败附近的守卫,也很难快速解放双手。 抢到武器,也无法握持或使用。 但负责那里的路粹是个狠角色,竟然分派一队弩兵,对着苦力不分是否作乱,就进行射杀。 射杀二三百人,余下苦力才放弃抵抗,蹲伏在地。 但让法正没想到的是路粹放任弩兵继续射击,又是五六轮射击,彻底将辎重营苦力射杀于小营区内。 弩兵调回,余下的监管吏士持矛戟进入,开始补刀。 见到补刀场面,法正就没兴趣继续观察,就看正面:“叛军鏖战半日,气力已然不继。” 现在不怕眼前进攻的叛军继续进攻,就怕他们撤回去后,换准备更充分、体力更好也更精锐的生力军。 战斗的双方都已经适应了彼此的节奏,看似隔着塘堤打的激烈,实际上都形成了某种默契。 纵然叛军军吏组织强攻,但一波攻势发动后,守军挑着骨干成员射杀,然后强势反击,其他被强迫进攻的叛军就会被顺势击溃。 而他们后撤逃离的时候,守军则会上弦,不会对着他们屁股射箭,也不会离开塘堤防线进行追击。 田豫站在高处,也在观察守军的士气、体力。 现在营中的守军,基本上是黑熊出飞狐口后征募的辅兵,后来蓟县城内又是一批整编的辅兵,最后就是四千多被张辽、张飞挑剩下的鲜于辅部降军。 所以现在守营的,是正义的幽州官军。 “父亲!” 田豫突然听到一声急促呼喊,回头就见身边儿子田彭祖指着背后:“代兵反了!” 田豫转身去看,就见北面押后、立阵的代郡豪强阵列正爆发混战,具体看不清楚什么。 他凝视,正准备调兵过去弹压,却见一道防洪土梁后缓缓升起一人一马,关羽驱马登上土梁,绣袍金甲,与他相距不足二里路。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骑士出现在关羽两侧,沿着土梁站列。 田豫脸色很不自然,他已经知道具体是谁反了,是代郡刘氏,可已经来不及弹压。 关羽横兵立阵,他派出去的人无法顺利抵达。 叛变的刘氏,联合一部分豪杰,以有心算无心,自然胜算不小。 这时候一个豪强来见田豫:“明公,收兵吧!” 不收兵,就无法驱逐关羽,也就无法阻止代兵叛乱。 如果代兵内部叛乱成功,那么高柳塞就等于落到刘备、黑熊手里,后续马腾援军就可顺利入塞。堵住缺口,扼制黑熊的援兵,才是最重要的。 而天色将晚,再打下去也很难攻破营地,这是士兵体能决定的事情,绝不是士兵不肯卖命。 等到天色更晚,不提代兵内部叛乱之事,光是他们退兵就风险很大。 “鸣金!” 田豫下达命令,当即看向自己的卫队长:“点起兵马,提防关羽突击本阵。” “喏!” 不仅田豫害怕关羽突击自己本阵,他周围的军吏、豪杰也都顾忌很大。 从关羽贴近战场并突然现身开始,田豫退兵、聚拢兵力自守就成了必然。 至于南面的交战,田豫不认为今天能产生明确战果,但让轻敌的黑熊吃个闷亏是大概率的事情。 本来就兵少,还要接受挑战,你不吃亏谁吃亏? 所以今天已经占了便宜,代兵内部的奸细也暴露出来……总的来说并不亏。 跟之前西山道内的一系列被动挨打的战事比起来,田豫自我感觉今天打的还挺趁手。 心情顺畅了许多,他静静驻望关羽所在。 他不认为叛乱的刘氏能快速成功,即便侥幸成功,天色昏暗后,一定会遭受反扑。 关羽勒马不动,也在静静观望田豫所在。 他并没有主动介入战斗的心情,他更想去打乌桓人,奈何刘备担忧的是田豫这一路袭破大营。 只要关羽出现,田豫就不敢全力进攻。 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呼吸困难,怎么可能使出全力? 就在田豫退兵、收拢吏士重整秩序之际,最先溃退的一些河北骑士逃亡到这里。 这些河北骑士也不敢直接靠近田豫集群,贴着集群向北逃亡,但很快就有赵云麾下的散骑追逐而来。 见到田豫集群聚兵整队,反倒不再追逐,也没有退却,都下马开始歇息,且越聚越多。 田豫心感不妙,就见聚集数百骑的这支骑兵群突然撤离,退入大营中。 大营内,赵云抓着一罐甜米酒缓缓小口浅饮,果然周身气力迅速恢复,疲倦感消退。 他周身浴血,一罐米酒饮完,他阔步走向备用马匹,静静等候。 陆续回营的骑士都饮用了一杯米酒,换了备用战马、刀剑,也都上缴首级进行封存。 但赵云上缴的首级比较特殊,需要仔细勘合。 法正带人围观,确认了焦触首级后,法正立刻捉笔给赵云签发了收条,这可是巨大功勋,足够大司马向赵云请封一个亭侯。 虽说天子不在了,可尚书行台还在。 赵云拿到收条,这才翻身上马,引着聚集的八百余骑出东门,蜿蜒向北,出现在田豫侧翼。 而营内法正确认焦触首级后,也立刻组织反攻,顺利进驻丢失的北营。 也顾不上扑灭火情,出兵吊在田豫集群之南,近距离围观、窥伺,等待着战机。 田豫见此,索性全军就地休整,等待日暮或其他变数出现。 (本章完) 第560章 往投东夷 第560章 往投东夷 战场东侧,袁军大营。 袁尚撤入营地,就见营外竟然还有一伙茫然无措的乌桓骑士。 他身边李孚说:“主公,乌桓兵败之速,实出我军预料,蹋顿轻敌,应是让太史文恭所斩。” “我也是如此料定。” 袁尚说话间就见营垒处守兵突然一轮箭雨射出,将企图靠近的乌桓骑士射退,一起射退的还有追击而来的一伙关中骑士。 随即袁尚回头看营地内退回来的骑兵,骑兵主力尚存,但败退之势难以扼制。 明明乌桓人发动总攻之际,袁军骑士士气一振。 结果许多人就看到那台巨形战车直冲乌桓人冲击浪潮而去,如似镰刀挥动,沿途遭遇的乌桓骑士扑倒形成一条血线。 然后就看到那巨形战车追着蹋顿中军,同时关中兵的车兵六百多台战车集结完毕,对着河北骑士发动冲锋。 受限于马力、地势,这一轮冲击力并不算凶猛。 可河北骑士早已在混战中失去了统一指挥,又找不到焦触的战旗。 许多人想着后撤整队后再战,毕竟后方地势更高,整队后能发动更凶猛的冲锋。 就是这一退,就再也止不住后撤势头,大多数骑兵入营后,袁尚才引着本队有序撤离返营。 就在他考虑是否收揽乌桓溃兵时,身边卫士突然左右合拢扬起盾牌。 袁尚就势后撤几步,很快就听到一阵清脆撞击声与吃痛闷哼。 更多卫士持盾靠近,袁尚低头躬身下车,被李孚牵着躲在盾阵后,李孚指着一处隙缝:“是贼军车兵!” 袁尚眯一只眼从盾牌隙缝去看,就见百余步外停着十几辆战车,车载重弩已经发射,随车甲士正两人配合用一种特殊的杠杆齿轮结构进行上弦。 上弦动作极快,他观察之际又有几辆战车抵达,这伙人相互讨论还朝着他这里指点。 很快第二轮重弩齐射,简陋的栅栏难以提供什么有效遮挡。 袁尚闻到了身边卫士受伤流淌的血腥气,李孚劝说:“黑贼善工事,其弩具强劲为天下之冠者,主公宜避其锋锐。” “暂退营中。” 袁尚同意,又有一伙卫士持盾遮蔽,护着袁尚后撤。 后撤到安全距离后,袁尚见十几个将校站在那里等待自己,就问:“黑贼车兵坚固,如何能破?” 一个校尉当先就说:“其战车再坚固,也离不开马匹拉载。以末将观之,可召集擅长投掷绊马索的吏士。只要破其前车,后车不足虑。” “此计可行,立刻去办!” 袁尚同意,又看向其他人:“今日可能再战?” “吏士休养马力,马力恢复自能再战。” 一个幽州骑将表态:“贼军追击猎杀乌桓、杂胡溃兵,待日暮时,气力匮乏,我军宜倾力猛攻!” “对,切不可轻言失败。” 立刻有人赞同,骑兵主力尚存,也都清楚现在没有撤兵议和、停战的可能性。 不能让军队休息下来,也不能让关中兵缓过劲来。 以关中兵补充、整编俘虏的效率,可能一夜过去,就能多出两万多仆从兵。 等到明天,这仗更没法打。 袁尚见众人战意昂扬,点头:“既如此,日暮后再战!” 至于营外被车兵往来追逐、驱散的乌桓骑士,只能放任自流。 此刻黑熊战车向北,缓缓出现在田豫阵列附近。 吕布引领的铁骑队已成一支沐浴过血浆的灰黑色模样,血水泥土沾染衣甲,此刻灰溜溜立在阵前。 它手中方天戟倒拖在地,另一手拖着蹋顿的大角雄鹿战旗。 铁骑队缓缓压向幽州叛军阵列,田豫努力大口呼吸维持冷静,整个幽州叛军步骑聚成一团,伤兵混在其中。 沉默气氛中,关羽引着本队开始移动,从田豫本阵北端向东进发,企图截断幽州叛军的退路。 现在退兵,就是一场难以控制的大崩溃。可主动去打,田豫又实在指挥不动。 只能这么耗着,等候变数。 吕布抵达田豫阵前百步,不见幽州叛军发射警告性质的箭矢,就继续缓缓推进。 直到来到五十步处,幽州步骑纵然手里有弓弩,也都等候着,没有发射。 黑熊控制之下,吕布继续缓慢前进,任何的冲锋、加速,都会引发幽州叛军的应激反应。 抓俘虏什么的,实在是太累了。 就这样缓缓控制吕布抵达阵前十几步处,吕布将拖了数里路的蹋顿战旗举起来,展示给幽州叛军看。 “河北兵马实力尚存,这便是我军能活命的关键。” 田豫对周围大小军吏头目说:“事已至此,不要再让儿郎枉死。我等换乘马匹,星夜出逃投奔辽东,也有一线生机。再战下去,家家户户没有丁壮,妻女改嫁,子孙将认贼作父。” “公孙康远不及其父,若不是不纳,又该如何?” “那就投东夷各国。天下广大,留得有用之身,何愁无栖身之所?” 田豫语气平淡:“不要迟疑,黑贼纵然力竭,但一击之下,我军十不存一。” “就依明公。” 一個将军摘下头盔,当即开始卸甲,周围人立刻效仿。 想要逃命,必须丢弃各种累赘。 田豫也不例外,几个亲兵协助下,很快就脱去了沉重的铠甲。 除去负重,顿时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边吏士围观,他们多是军吏的乡党、亲戚或仆僮部曲,军中稍稍有些身份的,都开始卸甲。 而普通人,此刻多是沉默观望,等待命运的安排。 “大司马令!不杀降军!轻重伤员一并救治!” 一名骑士靠近阵前,开始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喊,用的是蓟县口音。 见他没有遭受攻击,后续更多的骑士驱马靠近,绕幽州叛军阵列高声呼喊,传递招降信息。 但幽州叛军还在等待田豫的决断,田豫也在等。 他已经脱甲,换上了粗布秋装,他儿子田彭祖快步而来:“父亲,都已堆积好了。” “那就点火。” 田豫做出嘱咐,快步走到自己马前,抬手摸摸马鬃,翻身上马,捏起围巾遮住口鼻,只留出一双眼睛。 很快,田彭祖点燃草堆,堆积的书信、军书种种档案立刻被火焰缠绕。 田彭祖也快步上马,田豫举起手对着东北方向一挥,周围数千骑顾不得阵列、秩序,齐齐向东驱马,次第加速。 战车之上,黑熊眼睁睁看着火焰燃烧,升腾而起。 对身边观望的高俊、韦康说:“幽州人兵败危急之际,尚能如此团结,不可轻视。记下来,今日起并入我军者,二十年内幽州籍贯者,军爵止于大尉。” 韦康、高俊互看一眼,高俊感觉不到什么,只觉得很合理。 韦康则干咽一口唾沫,声音略干涩:“喏。” 大尉军爵,军中最多做到副营督;转到地方上,官秩三百石。 韦康感觉这个事情很重要,当即取出笔记本,捉笔当场记录。 同时,一队队的幽州叛军脱阵而出,丢弃军械,开始请降。 但他们很快就被打散,根据身体素质重新编组成一支支百人队,开始内部推选百人督、队官、什伍长之类。 这时候关羽勒军不动,驱马来见黑熊。 再次看到关中兵整编降军的场面,关羽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颤。 他敢断定,黑熊敢给整编后的降军分发军械,还敢驱赶他们上阵。 (本章完) 第561章 伟大成就 第561章 伟大成就 “云长将军来的正好。” 黑熊主动下战车,引关羽进入车厢。 车厢内黑熊取来地图铺开,指着居庸口说:“乌桓另有两万余步骑走军都山,经居庸口奔赴代地。我军鏖战辛苦,士卒体力不足,正好云长将军盛锐无匹,宜疾驰居庸口,断乌桓归路。” 关羽看地图,问:“某听闻河北兵马败而不溃,实力仍旧强劲。” “今日接连摧破三军,河北兵已然破胆。” 黑熊抬头看关羽:“此战之后,各郡杂居的乌桓、鲜卑以及杂胡部落都将统一迁徙并拆分。拆分时,我愿拿五千户酬谢玄德公。” 关羽则低头看地图,也抬头看黑熊:“某受命驰援大司马,并未如翼德、子龙那样得令要归大司马节制调度,还请大司马见谅。不若与我主玄德公协商,得玄德公同意,关某星夜驰往居庸口。” “那云长将军立刻休整吏士,我这就遣使与玄德公商议。” 黑熊说着就将地图卷起来,关羽这时候就说:“今日两军酣战之际,某受令策反代兵,今代兵叛臣伏诛,吏士无辜,不知大司马可能饶恕波及之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宜逾越法规律令。” 黑熊将地图卷好放入防水皮桶里,继续说:“我会遣使审查,若是无辜卷入,自会从轻处理。” 两人对视,关羽又说:“可我主玄德公事前已有承诺,若不能轻饶反戈之义士,我主玄德公还如何能立足天下?” “这天下有我就够了。” 黑熊收敛笑容:“我会遣使与玄德公一并商议此事,云长将军静候调令即可,勿要再问。” “是,末将告退。” 关羽果断后退两步拱手,黑熊轻轻颔首,关羽这才转身下车。 车门处高俊目送关羽负气蹬马扬鞭而去,对黑熊劝说:“关羽骁猛刚毅,君上不宜与之独处。” “他刚猛,我其实也不弱于他。” 黑熊扭头看高俊:“你持我棨戟去见刘玄德,与他商议这两件事情,看他如何答复。我的底线就两个,第一是关羽必须疾驰居庸口,第二是代郡从叛豪强按律惩处;若他执意要为反戈豪强说情,那么战后我不会分他一兵一户。” 高俊追问:“君上是同意轻饶从叛豪强?” “我可以轻饶,但要从代郡迁徙,流放辽东各郡。” 讲述底线之后,黑熊就目送高俊引着几十骑离去。 虽然代兵还抱团固守,可他们已经失去讨价还价的资格,只能接受安排。 而头疼的事情还有很多,首先是乌桓骑士溃散的太快,交战期间没有造成沉重、剧烈的杀伤。 所以溃败的乌桓骑士体力尚存,士气也能快速恢复。 这还有再战的勇气,即便分散追击,也需要费最少五天的时间。 可现在没有办法分兵追击,只能放任乌桓骑士以较大的组织群脱离战场。 另一个就是袁尚,袁军大营近在咫尺,战事不利自然会避入大营。 好在这不是多么坚固的营地,麻烦的是来打袁尚,就无力追猎乌桓骑士。 不乘胜追猎,乌桓骑士能快速聚合,形成一个新的整体。 但马腾率领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代地出口就那么几个,堵住后,反复扫荡就能肃清。 日暮之际,这里完成整编,开始打扫战场、收治伤兵。 战车抵达,伤兵往大营运输。 稳定住伤兵,新整编士兵的情绪也就能稳住。 铠甲、军械之类,战场各处都有遗失的,不需要详细统计,这些新编百人队自行搜集、武装。 至于马匹之类的,他们也是可以打扫的,但一并归公,战后会重新登记并分配。 对于这些从叛士兵,能保住命就已经是恩德了,还想着获取财富? 黑熊驱车归营,路上就拿到法正发来的守营战损数据,看到辎重营苦力乘机作乱,这完全可以预料,所以提前都羁押到帐篷里,还用牛皮绳绑了手。这种情况下,这些人还要作乱、响应田豫的进攻。 唯一要诟病的就是负责这片区域的路粹,竟然不分好坏尽数射杀;固然效率很高,可让黑熊心里不怎么舒服。 养着路粹这种人,纯粹就是用来当靶子的。 这种人就像是磁石,自然能聚合一批人,十分主动、积极的帮你过虑用人名单。 养到一定规模,拿来开刀不会有一点别扭。 例如蔡学,正处于高速发展,期间肯定要砍一刀,路粹就很合适。 既能让蔡学止住势头,还不会影响蔡学的根基。 重点被打击的,就是那群围绕在路粹左右一心谋求仕途的不纯粹份子。 黑熊思索着,就将文书递给韦康:“路粹行为,该如何处置?” 韦康仔细阅读,察觉黑熊语气态度变化,就说:“君上,臣以为若是严惩,未来事急之时,群臣顾虑得失,恐难有担当。” “听你这意思,为了获取这些人的效力,我就该放松权柄?” “这是一种试探。” 黑熊语气平静下来:“没错,这就是一种试探。我如果严惩,路粹喊冤,以后有人敷衍任事,也会拿这件事情说项。我若是姑息不论,以后这种可与不可之事,彼辈自能擅自专权。” 见韦康还在沉眉思索,黑熊斜目看韦康面容:“这是首次。若是想不明白,去找杨修。” “是。” 韦康立刻应下,很快巨形战车进入大营。 大营内到处都是走动的身影,唯一需要监督干活的是抓来的俘虏与杂胡。 中军吏士经验丰富,近半人有抓匈奴俘虏、驱使匈奴俘虏工作的资历;余下的也经历过鲜卑、河西之战,自然清楚应该怎么看管、指挥奴隶做事。 故而营地内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人,但都有基本的运行规则。 主要就三种人,维持秩序的巡哨吏士,以及驱使俘虏工作的吏士,以及俘虏。 时不时就有战车驱入伤兵营区,己方伤兵都是辅兵来搬,至于战场上搜集到的轻伤敌兵都是由俘虏搬运。 至于重伤的敌兵,不需要详细嘱咐,士兵也知道该怎么做。 对士兵来说,拉回来一個轻伤员、俘虏,战功与一颗首级一样。 之所以选择把轻伤员、俘虏拉回来,第一是避免对方殊死反抗伤及自身,第二就是抓俘虏回来,能方便他们的军旅生活。 人只要有同等条件下的其他选择,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杀戮同类。 就在黑熊汇合各将统计粗略战损、斩获之时,韦康来到伤兵营找杨修。 杨修左肩负伤,韦康来时杨修正蹲坐在营火熬煮汤药。 杨修右手握着木棍捣火,听了韦康的阐述和疑惑,就反问:“敢问令史,被杀的辎重营苦力可录名军书名册?” “自然录名军册。” 韦康肯定回答,依旧疑惑看着杨修。 杨修忍不住发笑,又扯动伤口,笑容不由僵住,敛容反问:“既然录名军册,虽说是戴罪之苦力,但也是君上麾下的吏士啊。只是顾虑他们生乱,这才困束军帐中。” 韦康恍然大悟,立刻就知道路粹完了。 成建制消灭大司马麾下一个营,这是自大司马起兵以来,首次遭遇如此重大的折损。 路粹这个成就,是曹操、乌桓人、鲜卑人以及幽冀二州叛军都没法做到的事情。 (本章完) 第562章 征夷将军 第562章 征夷将军 “大司马令,各百人队推选五人集结于大纛处!” 百余使骑分散营中,反复宣传。 一些刚整编的百人队不知所措,但也在其他老兵督促下选出五个人,穿戴相对齐整的盔甲,挎剑持矛戟前往大纛处集合。 大纛附近有维持秩序的吏士,每有人过来,就指定站位,一个围绕巨形战车的圆环阵列渐渐成型。 大营西区域,黑熊正检查被杀的辎重营场景。 负责动手的两个百人督,四个队官低头站在边上。 路粹神情紧张,但也不是非常紧张。 黑熊检查时发现还有受伤未死的,扭头去看两個百人督:“百忙之中还能抽出力气补刀,你们做的很好。” 高俊见状带着几个亲兵上前将伤兵从尸队里拉扯出来,一刀切开束缚双手的皮索。 更多的亲兵放下矛戟,上前搜查伤兵。 黑熊则来到两个百人督面前,右手抬起露出手掌,高俊见状立刻将腰间别着的马鞭递上。 握着马鞭,黑熊对着两个百人督脸上左右各抽一鞭,打的皮开肉绽,当即鲜血流淌,顺着下巴滴落。 这两个百人督咬牙死撑,黑熊绕过他们又对着四个队官脸上各是一鞭。 打完后鞭子抛给高俊,语气沉缓:“念你们也只是执行军令,不做深究,治伤去吧。” “喏。” 看着这六个人朝伤兵营方向走去,黑熊扭头看路粹:“你有什么好说的?” “君上,两军交锋状况紧急,臣自认无有大错。纵然有失,也只是举措严苛。” “近一千人,你就这么全杀了,还给我说没有大错?” 黑熊说着双手靠拢做捆绑姿势:“我向他们承诺过,不杀他们。他们也信我,才配合束缚双手,在营中观战。不论双方胜败,都不会连累到他们。我很好奇,他们这样束缚双手就是全营作乱,又能杀伤几人?” 这时候刘备驱马靠近,身边张飞附耳低语,讲述这场意外变故。 “死一千俘虏,我不会在意,我能抓更多的。可他们是我收编入册的辎重兵,哪怕再低贱,也是我的兵,轮不到你杀!” 黑熊看着身形开始颤抖的路粹:“你是伯喈公的门人,去写一封家书,然后受刑吧。” “君上饶命!” 路粹当即跪下,反复磕头:“臣知错了!臣知错了!” “你是犯罪,不是犯错。” 见他还要匍匐着往过来爬,高俊上前抬脚就踹在路粹肩胛,上前一把拎起路粹好让他站稳,低声:“死则死矣,莫让蔡学、乡人蒙羞。” 路粹腿软,根本站立不住。 他眼巴巴看着高俊这个同县小老乡,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两个亲兵上前将他架起。 几个幕府僚属还想上前劝说,但看到路粹下跪求饶的不体面情景,顿时也就迟疑起来。 救路粹,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事情。 可现在稍稍有些理智的人都清楚,路粹死定了,他的死,能快速安抚并凝聚新编吏士的军心。 路粹不死,别说什么新编吏士,此前收编的鲜于辅部降兵都会滋生不满情绪。 袁尚主力尚存,乌桓骑士败而不溃游离在外,现在只是吃掉了杂胡与田豫所部,后面还有的打。 跟军心比起来,休说是一个路粹,就是一百个路粹站在那里,也会被处于极刑。 很快,路粹就被架走,在战车处宣读罪状,当众处决。 他这种身份的人,要杀也应该是勒令自裁保留体面,要么绞死后巡营展示。 这次也不是斩首,而是将路粹绑在大纛附近木桩上,由各队派来的代表以矛戟扎刺。 待行刑完毕,已成了一滩血泥。 黑熊没有去观刑,刘备对此也不感兴趣。 再沉重的刑罚,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以及达到杀人的效果。 而不是为了取乐,或观赏什么。都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什么样的死法没见过? 营房内,黑熊身后典韦站立,刘备身后则是张飞。 等几个亲兵摆好饭菜出去后,黑熊才说:“这场波及二州数百万军民的战争本可以避免的。” 刘备也不否认,神情略低沉:“某过居庸口时,向大司马派出两拨使者,皆无回复。一是解释内情,二是想走恒山道来与大司马汇合。期间也未收到大司马回复,这才逗留平城。” “很巧,我只知道玄德公走居庸口入代地,不知其他。并有密报,说玄德公招抚代郡豪桀,欲会面时调动各方将我围杀。” 黑熊也是语气坦诚,他审视刘备:“在我看来要么是玄德公被架空,耳目不通;要么是一场阴谋在等着我。与其被动接招破招,还不如主动发难。我才改走飞狐口出五阮关,没想到河北也恨我入骨。现在就很好,敌我泾渭分明,逐个击破剿灭即可。” “诶~!” 刘备只是一声长叹,就问:“那大司马准备如何安置刘某?” “这要看公孙康是否识趣,他识趣,玄德公就是征夷大将军,治辽东五郡,未来会在此开创藩国,以卫中国。” “他若不识趣,玄德公攻伐自取。但幽州西六郡,我只能让出辽西郡给玄德公驻军。” 黑熊说着笑了笑:“如果玄德公连公孙康都拿不下,我想很多事情就没必要谈了。” 刘备敛容:“大司马就这么自信,能击败袁氏?” “今夜就能破他,玄德公可是想要谈条件?” “是,我要护乌桓校尉一职,有节制乌桓各部之大义,再借大司马破斩蹋顿之威名,公孙康不难平定。” 刘备顿了顿,不见反驳溢价,又说:“代郡从叛反正之士,我要迁往辽东。” “可以。那就请玄德公出具手书,我好请云长将军驰往居庸口。” 黑熊立刻就答应下来,很多战场之外的事情都是可以让步的。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结束这场战争。 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转手递给张飞,张飞上前递交到典韦手里。 黑熊阅读后,扭头呼喝:“进来。” 高俊引着两个军吏进来,黑熊将帛书递出:“亲手交到云长将军手里。” “喏!” 高俊昂声应下,刘备看着高俊侧脸,又打量没有佩戴面甲的黑熊:“大司马,这可是高中郎将之子?” “是他,高顺死后,他兄弟五个回乡,后前往益州投奔乡党。我攻入蜀中时,兄弟五个只活下两个,其弟高光也在我青华营中。” 黑熊简单解释,刘备也是反复观察,确认黑熊脸上没有吕布的轮廓影子后,心中释然许多:“为何大司马如此器重此人?” “我敬其父为人,甚是惋惜,故引为亲信。他虽驽钝,但也不失为良才。” 黑熊嘴上随意说着,话锋一转就说:“我这样亲族寡薄之人,不用高俊这样的人,总不能去依靠蔡学子弟吧?” 对此刘备很是明白,他麾下追随到现在的,也都是寒门武人,要么就是大族庶流旁系。 大姓那种存在,是靠不住的。 别看他跟陈登相互欣赏称兄道弟,可陈登不可能为了他拿宗族前程冒险。 一样的,陈登死的稀里糊涂,刘备也不会怒而兴兵去做什么复仇。 主要关键事项谈妥,两人当即开始用餐,就连张飞也坐在刘备边上开吃。 稍后开战,刘备这里也是要参战的。 吃饱了,才能鏖战到天亮。 搞不好就得昼夜拼杀,直到另一方彻底崩溃为止。 袁军是为了保卫祖传的基业财富,骨干军吏战意顽强,哪怕抓住袁尚,也很难动摇袁军的作战意志。 这是一场血战,刘备不喜欢打这种仗。 (本章完) 第563章 摧枯拉朽 第563章 摧枯拉朽 傍晚时分,饱餐之后的各营步兵出营。 主力则聚集于袁军营垒的北部,这里依旧地势较高,指挥时有视野优势。 就是射箭时,也具有射程、视野优势。 最为关键的是,入夜时候塞外冷风就呼啸而来。 袁尚也出现在营垒北部,当看到营外对方车兵运来一车车柴草之后,就对左右说:“这是要火攻啊,可有应对之策?” “主公,末将已多备火把,待敌军推草垛上前时就投掷火把,先行引燃不使靠近。” 守卫这里的一个将军指着附近营火,周围吏士正在用布革缠绕草束,压实后制造易燃的火把。 一些军士缺乏布革,用手搓的草绳缠绕固定草束,为了增加燃烧性能,都在熬煮马油的锅里蘸了蘸。 袁尚又看到对方一车车的运来箭矢,哪怕箭羽不甚齐整,此刻能射过来那就是有效果的箭。 而袁军吏士正在加固栅栏,也将随行的车辆拆了,在营内内则构筑一个个防御节点。 这种被动挨打的方式,让袁尚感到胜率渺茫。 好在对方只能出动步兵,骑兵需要布置在外围防御乌桓骑士的侵扰……这也意味着如果乌桓骑士坐观成败,又或者直接撤离,那么对方以逸待劳的骑兵绝对能将自己截杀! 乱军之中,黑熊个人的承诺是没有效果的。 哪怕通告全军,袁尚個人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察觉到凶险,袁尚与李孚互看一眼,李孚轻轻点头,并没有言语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袁尚不能轻易放弃军队。 随着夜幕渐浓,北边战鼓开始擂响。 果然是盾兵在前,一个个弓弩营队上前就开始对着袁军营地进行长距离吊射。 “火箭?” 袁尚惊诧,望着吊射在半空中减速,但都燃起如似密密麻麻萤火虫,他倍感惊诧。 箭矢缠绕油布,点燃后的火箭往往会熄灭,燃烧可靠性并不强。 吊射到半空中的火箭雨渐渐抵达最高点时速度也降到了最低,然后开始加速朝袁军营地飞来。 下降时火箭雨速度越来越快,填充的引火绒絮也烧的更亮。 叮叮当当火雨降在营垒各处,火星四溅,哀嚎四起。 袁军军吏反复激励,鼓声响彻,维持着守军秩序。 这轮火雨之后,还来不及扑灭钉在栅栏、木板上的火箭,第二轮火箭就已升空到了至高点,产生了短暂的滞空悬停,仿佛镶嵌在夜空之中,比之群星更为璀璨。 袁军吏士急忙躲避,很快这轮火雨降下,火箭钉在各处,照明了营垒轮廓。 紧接着就是第三轮火雨升空,几乎同时营外一座座柴草被引燃,提供了巨大的光源。 鼓声中,营外铁骑队最先出动,然后抛弃弓弩的步兵持矛戟、剑盾如潮水一样发起冲锋。 第三轮火雨陆续降下,袁军营垒战线各处军吏开始急声督促:“张弓!” “强弩!” “待命!稳住!” 就在袁军企图放近敌兵射杀之际,铁骑队从一处栅栏处飞马越过,鱼贯而入。 “是太史文恭!” 然后不等敌兵接近,又是一轮普通箭雨落在营垒内侧。 火箭提供的照明,守军轮廓清晰。 这一轮突然射出的箭雨让许多专心瞄准的袁军弓弩手遭遇重创,刚形成的秩序再次打乱。 不等他们重组,高顺百人队紧随铁骑队撞在栅栏处,长柄斧戟挥砍,守军以矛戟扎刺,或以弓弩近距离平射。 但守军的矛戟被沉重斧戟劈断或砸断,栅栏结构迅速被破坏。 而近距离的强劲也没能阻止这支重甲步兵的强攻步伐。 仅仅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就破开栅栏贴近守军开始混战。 这个百人队也不恋战,而是集合力量向前推进,突破一道道守军人墙,为后续部队留出场地。 而另一边典韦引着突击小队几乎同时破开栅栏,不同于高顺队还要聚合人力一起冲击,典韦力量更强,独自冲奔在前,一双沉重勾戟在他挥舞下掀起死亡风暴。 几乎也就七八个呼吸,袁军北段营地就被双方吏士填充,隔着栅栏相互对戳,又或者投掷火把、短矛,以及石块之类。“我不喜欢夜战。” 黑熊再次对高俊感慨,他的视线内已控制吕布的铁骑队冲溃了两个指挥节点,但黑夜又是混战,周围袁军中低层军吏没有受到干扰,还在专注指挥。 但此刻乌桓骑士就在更远处观战,今夜击溃袁军,乌桓自会四散撤离,到时候追杀时自能轻易蚕食殆尽。 若是乌桓骑士也杀过来,最后取胜,也会折损大量的战马。 袁军大营西侧,刘备也派倒戈的代兵上前交战,但只是佯攻,双方对射,并未爆发近距离搏杀。 张飞贴近观察后,后撤到刘备身边:“大哥,当面守军不足五千!” “嗯,警惕乌桓袭扰。” 刘备只是应付一声,并不准备投放骑兵,黑熊舍不得骑兵继续折损,刘备也舍不得。 鏖战天下那么多年,也是近年与黑熊合作,他麾下才有了成建制的骑军。 他现在虽然吃亏了,但带着现在的军队,他依旧敢去青州与曹操打一场,就凭他手里有着曹操难以比拟的骑兵优势。 北面阵地,斥候快马奔到黑熊近处:“报!数千乌桓杂骑袭扰大营!” “法正怎么说的?” “法令公说大营安稳如故,请大司马安心破敌!” “知道了。” 黑熊回应一声,扭头去看西边,果然营地西北区域点燃了备用营火,看不清楚具体。 就正视南方远处,眯眼:“围三缺一,袁尚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 此刻他的指挥下,吕布铁骑队人数虽少,却在袁军大营内畅通无阻,到处纵火焚烧营帐、粮草。 战争交锋时期,最忌讳的就是舍不得烧东西。 迅速取胜才是最重要的,烧掉的那点物资后期轻易能补充回来。 哪怕就是堆积成山的蜀锦,只要有战术价值,那就烧,更别说是营帐、粮秣之类。 他不知道,铁骑队已经击穿袁尚的卫队,执着于纵火任务,没有追杀混乱的袁尚卫队。 袁尚手中宝剑已经折断,整个人握剑手臂发麻还在颤抖。 另一手被李孚拉扯着奔逃,身边只有十几个卫士跟随,可怜到了只有一束火把。 李孚另一手持剑,看着前方有混乱人影,当即一剑劈斩对方面门,拉着袁尚继续向着中军营帐跑。 但铁骑队更快,中军大帐十分显目,各处火光照映下被黑熊识别,已经成为铁骑队目标。 守卫中军大帐的卫士交手顷刻间就被杀散,中军大帐以及附近营帐、车辆被点燃。 “去马厩!” 乱军之中,李孚莫名背后中了一箭,但不碍事,反而回头去看袁尚:“主公?” “无碍,小贼凶猛,速走!” 袁尚说话间才松开了右手,断剑坠地,又对身边跟随的卫士说:“吹号,召集本部兵马!” 要撤,这个责任不能交给李孚来背。 袁尚从一个卫士手里接住盾牌顶在自己头上,两个卫士取出号角开始吹响。 许多走散的卫士听到号角独特的声音,立刻向着声音源汇聚。 沿途遇到溃乱的守军,能撞开就撞开,撞不开就裹挟着,再要么就当场格杀。 等袁尚抵达马厩附近时,已经有摸黑抵达这里的袁军开始攻杀中军卫士。 号角声中,中军卫士越聚越多,很快杀散了这数百意图抢马逃亡的乱兵。 袁尚翻身上马,视线顿时就清晰了许多,整个大营火势延烧已经无法控制,到处都是奔逃、追杀的人影。 已经听不清楚声响,人马嘶喝、鼓声,风火相伴的燃烧声响扰的他头疼。 就在他观望之际,隐约听到谩骂声,一轮稀疏箭羽朝他射来。 未能洞穿他与中军卫士的铠甲,但几匹马中箭顿时嘶喝、狂躁,引发一阵混乱,很快就被其他卫士平息。 李孚见袁尚还有留恋之意,扬起马鞭就抽打袁尚坐骑:“主公速走!休要迟疑!” (本章完) 第564章 尘埃落定 第564章 尘埃落定 天色渐渐明亮,两军交战区域。 步兵与俘虏正在打扫战场,晨雾将散之际。 斥候疾驰入营,快步到法正面前:“令公,北面有大队骑军,人马不可计数。” 这个斥候没有大声声张,法正微微点头:“再探。” “喏。” 斥候拿了干粮水囊,换一匹马引着伙伴再次出营向北。 雾气将散之际,马腾勒马俯视南面炊烟中的参合陂大营。 他左右骑将簇拥上来,陆续摘下遮尘围巾。 “万幸,大司马无恙。” 一个骑将感慨着,也很遗憾:“我军还是来迟了。” “不迟。” 马腾一跃下马,活动一番腿脚才感觉舒服一些:“全军就此下马歇息,遣使营中,等待军令。” “喏!” 他的长史驱马出列,引着十几名骑从朝参合陂大营轻驰而去。 沿途遭遇斥候,斥候引路。 很快马腾引领大部分骑将入营,营地内依旧持续收拢伤兵,伤兵营区域扩大,马腾斜眼打量扎立帐篷的俘虏队伍。 待到中军营地,马腾下马就见法正快步来迎:“见过槐里侯。” 关中军内,除去黑熊这个梁侯外,余下关中十部帅都是重爵。 都在建安朝廷体系下,马腾的县侯爵位远比度辽将军清贵。 马腾也只是拱手示意,就问:“大司马何在?” “与刘玄德督率精骑追击乌桓败兵,乌桓败兵顺来路奔逃,应该会追往涿鹿一带。” 法正展臂邀请马腾入帐,继续说:“昨夜与袁尚决战之前,大司马就分派精骑前往涿鹿破坏水浮桥,并伺机布置疑兵,这数万乌桓精骑已入彀中,实难逃脱。” 马腾落座,摘下头盔又问:“他出发之前,对我军可有指派?” “有,军书已发往高柳塞方向,君侯若是没有收到,那便是信使遭遇了乌桓散乱骑卒。” 法正说着来到桌案处,找到原稿拿来给马腾看:“这是大司马签押印记。” 马腾双手接住快速阅读,就说:“事不宜迟,某这就督率大军奔赴居庸口。” “国事要紧,某就不强留君侯用饭了。” 法正将马腾头盔拿起来双手递上,马腾也担心军队出问题,毕竟黑熊不在营中。 戴好头盔,马腾出帐对围过来的一众骑将出示原稿:“大司马签发军令在此,全军随我杀赴居庸口。” 这时候法正指着边上十几个人说:“君侯,彼辈可做向导。” “好,备好酒宴,待老夫回来再享用。” “是。” 法正应下,快步送马腾一众人上马,目送这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雍凉骁将。 大约到午间时,马腾所领的骑兵军团才消失在大营附近。 而这时候又有数千乌桓溃兵从南向北而来,留守大营的骑兵当即闻讯出营截杀。 乌桓溃兵没有恋战、厮杀的心思,本就马力匮乏,依旧四散逃亡。 但实在是跑不动,双方追逐厮杀之际,南面追逐乌桓溃兵的张燕终于追上来。 双方骑兵合力围剿,等张燕引着步兵抵达时,乌桓溃兵已沦为俘虏,开始打扫战场。 法正又出营迎接张燕,张燕主动讲述:“某素知大司马善战,又虑蹋顿骁猛,故多发斥候侦查各处。见乌桓溃骑走桑干水逃亡,是以出兵截杀。半道之上,得了大司马调兵军书。” 然后出示军书,表示自身是奉令而动,绝非恶意观战。 法正接过军书阅读后交还给张燕,感慨说:“将军来的不是时候呀。” “哦?这是为何?” 张燕奇怪,法正低声:“昨夜袁军败绩,其营大乱。袁尚率千余骑南逃,想来也是走桑干水撤返冀州。将军自南而来只截杀乌桓大队,想必这袁尚已然遁走。” 张燕又看看手里调令,思索一番,就感慨说:“还真是不幸。” 转而就对法正说:“某听闻曹操发兵渡河,围高干于清河国东武城,已入冀州腹地,正分兵四下抄掠,冀州大扰。” “这么说袁尚败军逃遁,也不失为好事。” 法正露出笑容,展臂邀请张燕:“还请将军入营休整。”“如今四野之地多是乌桓乱骑,多有抄掠、焚毁民居之事,还请恕我拒绝。” 张燕说着拱手:“大司马命我提兵向北截杀乌桓溃兵,今乱兵还未肃清,倘若无有大司马军令,恕我不能收兵。” 也不鸟法正的邀请,张燕当即请辞,汇合本队人马,带着缴获的俘虏、马匹向西走了。 法正望着张燕军队离去的方向,也不觉得奇怪。 如张燕这样老资历的军阀,怎么可能轻易向他服软? 法正只是秘书令,只是加强的主簿,又不是行营长史,能正大光明总管、插手各项事务。 次日清晨,最后一股大规模的乌桓溃骑抵近水浮桥。 河边雾气渐渐散去,就见噩梦一样的铁骑队横在浮桥北端。 乌桓骑士当即调头向北,这时候追逐而来的张飞、赵云一左一右跟着刘备压过来。 乌桓人又撤往西南桑干水北岸,这时候南岸袁军溃骑正前后相连稀稀落落逃亡。 一些乌桓人驱马下河,晨间河水冰冷刺骨,还未淹没马腿,跑动出汗甚多的马匹就狂躁难以控制。 连续几十個乌桓骑士下水都失败后,乌桓人只能聚集在河岸处。 随着合拢过来的追兵越来越多,乌桓溃骑人困马乏,也就无奈请降。 黑熊大略估计这次堵住不下六千骑,就对凑过来的刘备说:“此前承诺翼德将军,说是战后以五千骑俘虏酬功。我也不做挑选,稍后翼德将军自选五十队。” 张飞看向刘备,刘备轻轻点头,张飞这才驱马上前:“领命。” 待张飞退下,刘备靠近后就说:“大司马保留浮桥,可是要前往蓟县?” “蓟县我就不去了,稍后我会调整各郡,玄德公做好征讨辽东的准备。东三郡乌桓若是不肯臣服,我再出兵不迟。” 黑熊说着抬头看一眼日头:“天色不早了,玄德公直接回蓟县去吧。” 刘备顿时松一口气,有一种逃出樊笼的畅快。 还以为这次会就势进驻蓟县,亲手抓幽州从叛豪族肃清工作。 黑熊主抓,与换个人来负责,完全就是两种效果。 比起肃清从叛豪强,黑熊更在意伤兵救治工作。 与刘备分别之后,黑熊率兵向北,途径河谷平地中间位置的一座废弃城邑。 这里垒土成台,台上筑城,昔年黄帝战胜蚩尤后所筑的城邑,也被称之为轩辕城。 邑民早已逃遁山野,城邑空虚。 黑熊来到城内黄帝庙,问随行的韦康:“祭拜黄帝,该用什么祭品为好?” “臣以为当聚集臣民,如今数千军士,随员更少,若是祭拜,有失隆重。” “此战斩获诸胡最少七万级,两汉以来,如这样的功绩能有几番?” 黑熊质问,就在庙前下马,引着太史文恭、典韦等人入内。 庙内洁净,即便短期入驻此城的鲜于辅部也没有侵扰这里。 黑熊取出手绢擦拭供桌上的灰尘,就对跟随进来的韦康说:“我给你留两千人,在这里修缮轩辕城,并立碑彰功。” “喏。” 韦康屈身拱手,就见黑熊取出一直携带的六面汉剑上前放到供桌之上。 走出黄帝庙之前,黑熊又说:“我会命各郡搜集银杏树种送来,撤军之前,我会再来轩辕城,在城外率吏士种植银杏。此木寿数千载,寓意美好。你招抚邑民,以后轩辕城方圆百里之田税,一分二,一半供黄帝庙四时祭祀支用,另一半奉养城中老幼失养者。” 韦康低声询问:“那官吏俸禄?” “来轩辕城做官,还想吃俸禄?” 黑熊诧异反问,又说:“邑民寡少,但也要遵循关中制度,无爵之家田宅数额不得犯禁。” “喏。” 韦康应下,还有很多细则很想问明白,但又不敢再问。 感觉这是给自己的考验,又觉得杨修不在身边,独立思考时顾虑颇多。 不像杨修,总能抓住关键问题,让他能恍然醒悟。 但也知道留他在这里,也是为他好。 路粹虽然死了,但很多人觉得路粹的死因是韦康没有及时规劝,并扩大了事端。 (本章完) 第565章 临阵决机 第565章 临阵决机 遥远的荆州,襄阳围城战已经爆发。 岘首山北端,山坡之上,帷幕数重。 陆议居高俯视观望战场,这里具有绝对的视野优势。 唯一不好的就是襄阳城西边的万山依旧被文聘牢牢把持,朝廷兵马若有大范围调动,也能被文聘洞悉。 但也没有耍招的余地,整个汉水以南,刘琦、黄忠集中兵力驻守襄阳,放弃了外围水寨、营寨各类据点。 就连城北码头,也没有驻兵。 算上万山营寨,就这么两座相互依靠的据点。 而汉水之北,周瑜、段煨分别驻守平虏城、樊城,樊城东北宣池内更是荆州水师聚集点,荆州刺史裴潜驻屯此处。 太史慈所领的水师则在万山北部的汉水沙洲立寨,这种情况下,对方兵力依旧保持优势,以至于敢出动大军,往襄阳城运粮。 东南朝廷的军队只能围襄阳南部区域,向北部分兵驻守,就会遭受文聘、太史慈、黄忠的袭击。 双方交战数次,吃亏后,东南军也就放弃了全面包围襄阳的计划。 除非他们能获得更多的援军,否则无法隔断汉水,也就谈不上全面围困襄阳。 襄阳百姓多数已迁往南阳地区,现在的襄阳城就是一座巨大的军事堡垒。 哪怕守军不放箭,放任东南军攻城,仅仅是城头交锋时产生的难看杀伤比率,就能让东南军丧气。 从始到终,陆议就没有包围或吃掉襄阳的打算,因为这很难达成。 特别是没有在野战中大规模歼灭、杀伤荆州军的情况下,基本不存在攻陷襄阳的可能性。 别说是他,就是大司马亲来,也攻不下守军充足,援军规模更重且近的襄阳。 可陆议也无法违抗朝廷的指令,说是朝廷的指令,实际上还是军中大小头目的意志。 仗打到现在,只希望幽州方面能传来好消息,到时候荆州军内部就会生变。 为了攻陷襄阳,已经散布了各种流言,但收效甚微。 上到刘琦、裴潜,再到太史慈这样的附庸从属,都有与东南朝廷死磕的动机。 打又打不动,撤又不甘心,这种心态下陆议只能谋求更多的援军。 当军队数量多到一定程度,战机自会出现。 有汉水漕运,这里聚集再多的军队,也不会短缺粮秣。 就在他例行观望各处营寨之际,鲁肃快步登上半山坡的木台:“都督,长沙兵已开始北上,今日已出洞庭。” 可鲁肃脸上没有一点援军出发的喜悦情绪,陆议皱眉:“子敬是不是有坏消息?” “也不知是好是坏。” 鲁肃放低声音:“孙贲驻屯的汉津、华容一带的营寨……吏士染疫。” 说着鲁肃将一叠帛书递上:“这是孙贲手书,他提议汇合长沙兵,合力猛攻荆州水师。破其水师,阻断汉水,襄阳如在囊中。” 陆议翻看帛书,头也不抬就问:“其他各军可有染疫迹象?” “还未得到奏报。” 鲁肃深吸两口气,双手叉腰眯眼凝视北方偏西的万山:“若是各军上报,那事态必然危急。既然荆州兵元气未损,都督举全军猛攻各处。此战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大疫滋生,关中可不会再派援军。若是此刻撤兵,江南四郡、江东各郡必然大损。” 已经失去了撤兵的机会,陆议感到有些窒息。虽然还没有发动进攻,但感觉十几万青壮男子可能已经跌入深渊之中,距离溺死就差时间。 此刻汉津,水师大寨。 孙贲躺在榻上,屋内弥漫奇怪的气味。 孙皎、孙暠坐在几步外,孙贲眼圈发黑,双目赤黄浑浊,因脱水而嘴唇干裂泛白,语气虚弱:“周瑜几番派人劝降游说于我,我虽心动,却顾虑他位卑言轻。” “事到如今,南军将败。为诸位贤弟与子孙顾虑,不宜再与北军抗争。” 常年幽静生活让孙暠沉默不语,仿佛是个没事人,就那么坐在那里。 孙暠的弟弟孙皎只能开口:“大司马陷身幽州,大将军倾力猛攻,岂会放走大司马?纵然走脱,威势不存,诸胡反叛,关中内外不安四面受敌,恐非存身之所。” “袁尚连其兄长都无法容纳,其宗族势微,袁尚必为河北大姓所左右。” 孙贲做出自己的判断:“此战若是袁尚发动,多少还有些胜算。若是大姓为保家业而起兵,这等怒兵,又能有多少胜算?” 他看向孙暠:“我等背离仲谋,与袁氏何异?朝廷不会信任我家,陆议也不会,只是战事急促,朝廷又是用人之际,这才容忍我等。今大军抵近,若是举兵向北,周瑜自会接应我等。” 孙暠就说:“这将置家人于死地。” “此时不走,早晚与家人共死,到时候宗族覆灭,绝无幸免之理。” 孙贲感觉眼眶刺痛,就闭上眼睛,继续说:“我家投北,徐琨不投也得投。这功劳都得算在我家头上,未来诸位贤弟纵然不能领兵,也不失为富家翁,终老于南山,也可安心培养子孙。大司马对我等乱世之人也算宽厚,未来纵然不能位列公卿,亦可有两千石之禄食。” 孙皎犹豫后,也是心动:“可军中染疫,若是北军不纳,又该如何?” “渡汉水后焚毁舟船,夺随城,驻守随城,等待疫气消散。” 孙贲已有应对办法:“我军染疫,黄祖也不敢来攻。再迟疑,等长沙兵抵达,必强驱我军为前锋,到时候诸位昆仲能活几人?” 见这对兄弟还在考虑,孙贲索性不再劝:“我自知难活,你兄弟若是不肯相随,可斩我首级交给陆议。否则我将亲率本部渡河,事后若是牵连你们兄弟,休要怪我言之不预。” 孙暠幽居期间生育颇多,现在很舍不得那么多孩子。 孙皎也不好劝说自己兄长抛弃家室子女,反正他们兄弟正值壮年,投奔北军后再娶妻妾,自然不会短缺子女。 孙暠忍不住站了起来,孙皎赶紧起身生怕自己大哥一剑拔出,到时候真就不好收场。 这时候孙贲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孙暠:“你当年争不过仲谋,就是过于优柔,还不如我弟。渡河之后,我难以统兵,这两万多吏士,还不是归你一人节制?大司马论功行赏,少不得亭侯爵位。” 说着孙贲勉强挣扎,仰躺着,咳嗽几声:“今幽州消息真假难辨,人心摇摆不定。我兄弟举兵相投,可谓是雪中送炭。固然是我穷途相投,可功绩是世人所见,如何能抹去?” 孙暠深呼吸,就问:“监军在营,如何行事?” “我孙家部曲众多,还怕监军?” 孙贲扭头去看孙皎:“持我宝剑,引我卫士入营,去斩了顾徽,拿他首级来见我。” 孙皎也迟疑:“就这么入营?” “你若觉得唐突,这里已备好了孝衣,你与卫士着孝衣入营,顾徽知我染疫,甚少防备,你将他斩杀,即可号令全军。” “是,弟这就去。” 孙皎应下,转身去墙壁上摘取宝剑,又看了眼不见阻止的大哥,就果断转身快步离去。 深怕再迟疑片刻,就被孙暠阻拦。 (本章完) 第566章 调解停战 第566章 调解停战 冀州,清河国,北端界桥处。 曹操陈兵于此,窥伺北面广宗城。 以黄河故道为界,以南方向都是曹军的猎场。 扬州治中蒋济驱车抵近,就见曹军大营外军市繁茂,被虏来的男女在这里进行发卖,由河北方面派人来赎身。 没有赎身的男女孩童传荡,扰的蒋济心烦,索性放下门帘,闭目沉思。 北面的战局相关信息也渐渐向南传播,蒋济作为调解停战的使者,得到的是第一手讯息。 袁尚对他并未做什么隐瞒,甚至还做出了威胁。 如果曹操不撤兵,袁尚将上表关中尚书行台,自贬三级以请罪,正式向大司马从属。 这还只是基本要求,另一个要求就是索要魏王,次一级也要赵王,企图正式立国。 两个选择摆在蒋济面前,可他只是奉命来调解停战的。 不多时车辆入营,几个与他交好的昔日同僚在营门处迎接。 蒋济持赤色旌节步行入中军营垒,大帐内之内曹操端坐上首。 也不起身,看着蒋济:“袁尚乃系叛逆,我发兵讨逆平叛,卿何以为袁氏说情?” 蒋济拄着旌节,昂首挺胸:“我非救袁氏而来,而是来救明公。” “经年未见,卿倒是更会说话了。” 曹操露笑:“今我带甲十万,黑贼历经大战已然疲怠,我能有什么危急?你若说不明白,就要请天子另遣贤良了。” 蒋济环视帐内文武三十几人,笑问:“待到九月,关中征发匈奴、鲜卑义从,如此最少也有三万余骑。某听闻马寿成救援之时,提兵亦有三万余骑。再合此战收降兵马,前后亦不下十万骑军。若是倾力南下,袁氏放行,大河天险便是明公的终途末路。” 几个领兵大将对蒋济怒目,但也没有人起身反驳。 失去关中之后,曹操骑军规模日益单薄,就连虎豹骑都被解散了。 十万步兵打十万骑军,再加上冀州兵协助,袁曹两家可能就此消亡。 见无人反驳,蒋济又说:“袁氏手书在此,明公也知袁氏年轻气盛,若负气臣服关中,天下顷刻间就会倒悬。”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出,曹彰起身上前接住,抖开后自行阅读,才拿着走向上首对曹操说:“父亲,袁尚有玉石俱焚之意。孩儿看来,这更像是讹诈。” “无赖手段。” 曹操拿起帛书随意扫一眼就放在桌案边上,展臂:“且入座,细说朝廷心意。” “使命未成,不敢入宴。” 蒋济继续说:“朝廷遣我来,最初本意是调解两家纠纷,以规劝袁氏顺应天命遵奉朝廷。我若使命不成,朝廷再遣使者,来去经月,河北形势恐难收拾。我有一言,不知明公可否听一听?” “黑贼猖狂,我亦不愿与袁氏生死相搏,让那黑贼坐收渔翁之利,还请坦言。” “是,袁氏丧妻数年,据说死于太史文恭之手。” 蒋济轻咳两声,又说:“明公何不以女妻之,如此结成翁婿之盟,亦能修好官渡、黎阳之失。如此唇齿相依共抗黑贼,朝廷也好倾力征讨荆州群贼。” “以我与本初之旧情,其子失势来投,我自会搁置旧怨,待之如子。” 曹操环视帐内,语气朗朗:“今朝廷说和,袁氏若是有意摒弃旧怨,我亦能答应。只是平原一郡,理应归还本州。” “此应有之意。” 蒋济应下,又说:“黑贼强锐,凶暴远甚董卓。朝廷忧患极大,为平天下,有策立强藩以御黑贼之心。待某上报朝廷,袁曹两家结盟修好之日,亦是朝廷敕令策封藩国之时。” 曹操稍稍调整坐姿,大帐内文武群臣神情也都活跃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战线,遏制黑熊的外扩势头。 只要遏制住,才有相持、反攻的机会。 不管是策封公国还是王国,都意味着进入了新的发展层面。 站稳脚,自能抢在朝廷之前获得兖豫二州、徐州的控制权,恢复之前的局面。 毕竟现在雒阳还夏侯惇手里,形势转好,就能恢复河洛防线,封堵关中东出之路。随后蒋济也不入席赴宴,又在曹军骑士护卫下过界桥向北,沿驰道向西直趋邺城。 次日傍晚蒋济抵达邺城,邺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大军营。 后续动员、征发的吏士抵达邺城进行武装、编训,没了大族、豪强组成的军队,这些新征发的编户军队自然都是大将军幕府的直属军队。 这些军队的武装、供养压力都落在袁尚头上,好在豪强联军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各家主事人情绪惊恐,对大将军幕府征发钱粮的命令积极响应。 一场大败,袁尚能动员的人力、物力反而上升了两個层次。 现在最大的顾虑已经不是曹操,而是黑熊手里的俘虏,这些豪强俘虏代表着冀州的民心。 好在黑熊不屑于使用、运用这部分民心、民力。 邺城馆舍,蒋济沐浴后翻阅积攒的书信,卫士来报:“明公,沮鹄求见。” “准备茶点。” 蒋济起身去拿外袍,不多时在客厅会见沮鹄。 沮鹄身穿孝衣,他的一个叔父也率乡党、部曲随征,战死在参合陂。 两人见礼之后,沮鹄讲述来意:“主公遣我前来深夜叨扰,是想咨询明公二三事。” “正好蒋某有些许事也要请教先生。” 蒋济端起茶碗小饮一口,就他沮鹄说:“今关中大司马独大,各方为求生存,已成先秦纵横之势。奈何刘玄德受大司马厚增,与关中合纵。就此事,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某久在淮南,与朝廷走动不多。” 蒋济抖抖袍袖坐稳,继续说:“先生也知蒋某早年与大司马颇有缘分,若非与当今天子有主从名分,又顾虑家乡士民,蒋某早就单车葛衣赴关中求一份爵禄。” 他只是扬州的治中别驾,只是他资历太深,所以东南朝廷始终没有任命新的扬州刺史,蒋济如同实际上的刺史。 他与东南朝廷绑定的并不牢靠,未来依旧是地方名义代表,而非东南朝廷的元勋中坚。 讲述自己的立场后,蒋济询问:“听闻先生与大司马关系亲近?” “是,几度出使,因与大司马是微末之交,颇得大司马亲近。” 沮鹄端茶吹了吹,继续说:“就是此番两军交锋,大司马出飞狐口时已料到河北将会起兵,两番找理由差我返回河北。主公也知我忠诚,只是使我退居邺城协助正南公征发新军,并未参与两军交锋之事。” 缓慢饮茶,沮鹄心情也是复杂,随即坦然一笑:“明公是想问前线兵事,也就不瞒先生,我出征之军,尽没于参合陂。并有杂胡、幽州吏士以及乌桓步骑六万之众,前后各方损兵约十六万之众。” “嘶~!” 蒋济倒吸一口凉气,面容惊骇:“竟有这么多兵马?” “嗯,折损最多的是诸胡,此战之后杂胡肃清,乌桓衰落,东部鲜卑远遁,边患倒是彻底解除。” 沮鹄端着茶碗,神情平静:“前人未尽之事,今朝一举成功。故而我家主公并非虚言要挟曹操,而是此战之后,河北战心颓丧,数年之内难以生出与大司马抗衡之心。曹操再行逼迫之事,正南公尚且能割舍家业,更别说各家皆有人质在彼。” 说的是要挟曹操,真正要挟的是东南朝廷。 蒋济听了后缓缓点头:“若是朝廷得悉参合陂一战内情,自会明白关中强盛。只是魏王乃系重爵,两汉皆无敕封,朝廷亦难冒天下之大不违。昔年大司马向先帝请封梁魏之爵,因不肯改归宗室,故朝廷降而策以梁侯。” “再者,若是授魏王之号,大司马恼怒,势必出兵攻伐,不利于河北休养。以我之见,赵王如何?” 见沮鹄沉默,蒋济耐心解释:“待未来各方连横成势,收复河东、太原,可进赵王为晋王。这是当今天子的底线,不可再索求。另,我有意撮合袁曹二家摒弃前仇旧怨,还需大将军以平原为聘,迎娶曹公爱女为妻。如此翁婿之盟达成,唇齿相依之势顷刻成就。” “兹事体大,明公且容我上报主公。” “理应如此,蒋某静候佳音。” 蒋济笑着应下,转而低声:“我有书信一封,想要送到大司马当面,先生可有办法?” 沮鹄审视蒋济,蒋济笑容如故。 蒋济笑容注视下,沮鹄缓缓点头:“我负责与大司马交涉,各家也想探寻父兄安危。不日就要出使代地,先生可将手书予我。” (本章完) 第567章 安国亭侯 第567章 安国亭侯 平城,黑熊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餐清淡,吃完就开始翻阅公文。 幽州西六郡从叛豪强家族已经开始启动清查,整编后的幽州骑士跟随五色旗骑士返回各县,在各县官吏配合下搜捕从叛家族子弟以及各类财物,就连藏在夹壁里的书籍也在清查、收缴范围。 他翻阅一卷竹简,沉眉:“怎么卢毓还没有找到?” “是,其家中只有孤嫂,三位侄儿早已被玄德公接走。” 法正坐在下方,讲述着:“卢氏族裔广大,但卢毓一脉不治产业,也不蓄部曲,家财微薄,折价不及十万。刘玄德入幽州之前,卢毓一脉人力单薄,靠耕田度日,时常还要靠乡亲接济。君上在蓟县时,卢毓游说涿县父老投效大司马,若不是袁军北上,涿县豪强也不会失身从叛。” “这个人还是很有眼光的,知道袁尚非我敌手,故早早逃亡。就是胆魄不足,我难道真的会杀他?” 就卢植的影响力,现在就是卢毓光明正大出现在一些关中官吏面前,这些人也会当做不认识。 抓不住也好,黑熊也不想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黑熊将来自涿县的竹简放在边上,继续说:“刘玄德也屡屡发书为其乡人说情,但涿县是一郡之首,就此轻饶,不利于今后用兵。这样吧,派人去涿县,将从叛豪强一分为二,一部迁往太原,一部迁到辽西。” “君上是想怎么分?” 法正举起右手做手刀模样挥砍,笑问:“是上下分,还是左右分?” “破家,从中间分。” 黑熊脸上没有笑容,继续说:“韦康不在,让杨修拟定一封书信,向玄德公陈述此事。涿县之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做纠缠。” “是。” 黑熊又拿起一份竹简阅读:“鲜于一族根基深厚,从叛者上下三代尽数迁徙,牵连不深的发配凉州东部各郡。未从叛者,勒令改为于氏。否则一并迁徙,期间若有逃奔辽东、冀州者,以从叛论处,迁其三族。” 未来远征西域,河西四郡很重要,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那里塞的。 但远征西域的计划可能要搁置,那么多的羌人遁走西域,掀起了巨大混乱,原有秩序尽亡。 西域小国求救使者已来了十几波,这还没算半路上被羌人截杀的。 至于西方商队,今年更是没来一支,都被羌人截杀殆尽。 还有几个破国王子带着残部逃到河西四郡,等到西域局势清朗之后,才能决定后续计划。 黑熊也有顾虑,这么大的动乱,人种、族群剧烈融合,就担心滋生瘟疫。 好在羌人崇尚火葬,西域那個地方夏季干燥,冬季干冷,就算爆发瘟疫,造成的破坏也十分有限。 比起征伐西域,张绣却主张走河湟道去抓生羌。 黑熊不准备参与这个次级战役,需要等凉州储备充足后,再做发动。 一直忙碌到午间,午饭时黑熊才抽出时间在会见张燕。 张燕着装更为正式,着绛袍戴武冠,他带来了麾下人口籍册。 黑熊认真研读总册:“山民生活甚苦,明年我会派人来招工,大约雇佣八千到一万人,工钱以新五铢钱发放。我希望将军治下,不要过于盘剥。” “大司马安心,末将会调遣得力人手招募雇工。”“再得力,也是要挣钱的。雇工期间,每月平均二百钱,我的底线是雇工能带七成工钱回到家里。这钱用处很大,民间流淌起来,才有源源不绝的赋税。这也是我针对袁氏布下的攻势,袁氏想要应对,唯有铸造新钱。” 黑熊合拢总册放在边上,继续说:“将军治下孝廉名额定为三人,我会择优录入幕府充为曹掾,余下之人也会安排到长安大学。此外,将军还有什么需求?” “是兵役相关。” 张燕敛容讲述:“诸山谷中时常有盗匪为害,故各处多有乡兵自守。末将希望能效仿关中,在山道险要处设立百户所,只在百户所内屯兵。” 他不是要兵权,是想借大司马幕府的威势瓦解各山谷豪帅的武装力量。 到目前为止,他依旧是各处名义上的联军盟主,是个大当家的,直属力量有限,没有达到绝对优势、控股。 黑熊沉眉思索,见张燕似要开口退一步,就抬手打断说:“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也要派遣几位祭酒率道众入黑山传道,将军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听说诸山谷中有许多外道,假太平之名,行血祭之事。原本我是想扫清北方后,再合各方之力,一举肃清这类巫师残毒。现在将军既然有意整饬各处,我自会鼎力支持。将军放手施为,若有顿阻之处,我会调河东、太原敢死兵增援将军。” 黑山军必须要整顿,整顿完毕后,太行山防线也就算是稳固了。 否则还要时刻防备下面的豪帅背叛或投靠河北,虽然不影响什么,可处理起来不甚利索。 张燕当即应下:“是,末将定会宣扬太平之志,安定各山民众。” “嗯,期间所得钱粮也不要贪图享受,要操练精锐。” 黑熊说着拿起筷子,继续说:“刘玄德将要征伐辽东公孙氏,以他的能力,未来慑服东夷各国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东夷民众凶顽强健,乃天下精兵之所在。刘玄德得之,如虎插翼,难免再生壮志。而将军久居太行,麾下吏士善于山林奔袭,这便是我未来制衡东夷的奇兵。” 张燕也是应下,恭维说:“大司马鏖战幽冀叛军,所战无不克捷,若论山林用兵,末将岂敢称能?” “不必自谦,我再能,也是依赖吏士效死,非我一人之功。” 说着黑熊低头吃小麦饭,麦粉研磨后筛选的粗糙,和面后揉成小面鱼儿煮成,吃了一口吞咽后继续说:“天下广大,四方不稳,而我只有一人,纵能日行千里,但也分身乏术。要守四方,还需要将军助力。” “能随大司马发扬太平之志,末将荣幸之至,岂敢不效死力?” 张燕再次表态,举止圆滑。 黑熊只是笑了笑,拿起剥好的蒜,示意张燕用饭,就说:“今番我深陷重围战况未明之际,将军就亲率大军驰援,这等情谊我不会忘却。我已上表尚书行台,欲以安国亭侯、食邑五百户,酬将军功勋。” “安国亭侯?” 张燕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末将顿谢君上提携。” 说着就起身行叩拜大礼,上一个安国亭侯是袁绍的兄长太仆袁基,再上一个安国亭侯还是袁家的人。 这个亭侯不能看食邑多少,贵重的是封号。 纯粹就是用来给袁氏,以及袁氏为首的士人添堵用的。 未来公开场合,谁敢诽议什么,都是可以抓起来治罪的。 最轻也要坐牢,去砍柴、修城墙;严重一点,丢到矿场里也挑不出毛病。 该交流的交流完了,张燕就在黑熊示意下,端起黑陶碗痛快吃面。 (本章完) 第568章 后续影响 第568章 后续影响 西山道,水浮桥处。 沮鹄乘车赶路,隔着车窗就远远望见那道路两侧结伴而立的马骨塔。 这是作战时期,关中兵闲暇时无聊所做。 各种马骨相互堆叠、咬合,结构紧密,就那么稳稳当当立在道路边上,以至于伸手去抽,也抽不出一节马骨。 这哪里是两座马骨塔,分明是两座骨钉,要将幽冀二州的豪杰世世代代钉在这里。 沮鹄心情沉抑,总觉得这摆列堆叠的虽然是马骨,实际上却与人骨没什么区别。 马骨、人骨的本质,都是幽冀二州大姓、豪强的累世积蓄。 这么多马被吃掉,同时而死的人也不少。 如果还有下次,以沮鹄对黑熊的了解,一定会修建两座更大的骨塔。 车辆缓缓过浮桥,沮鹄听到车外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就揭起窗帘,就见道路两边是迁徙的罪官、叛军家眷。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竟然都是女眷,这跟其他地方相遇的迁徙队伍有本质不同。 马车不停,又走百余步时,沮鹄听到争执的喧哗声。 就见张飞引着十几名骑士截住道路,与负责押运的关中、幽州骑士对峙。 张飞横矛,继续警告负责的一名青旗百人督:“待我见了大司马,你们再做去留!” 对面的百人督却是哂笑:“张将军你难道就不知道为何涿县叛民为何与各县不同?不就是玄德公屡屡来信说情才招惹出来的祸端?太原乃膏腴之地,大司马本欲迁涿县叛民到太原,这可比涿县好太多。男子丁壮编入敢死营,余者为隶,不失立功赎身之机。” 百人督左手挽着缰绳,右手就搭在大腿上,耐心劝说:“我等与将军并肩杀敌,终究有一番情谊,这才耐心规劝。将军若是不肯听从,截杀我等又或者是侵扰冒犯大司马……以卑职的见闻,这些妇人女子迁入太原后,恐怕会立即与太原敢死兵成婚。” 这不是威胁,这个百人督的认知就是这样的。 太原、河东二郡敢死兵落后张燕三日时间,也在魏越统率下抵达代地。 对于立功杀敌,现在的二郡敢死兵十分积极。 尤其是大破幽冀二州与诸胡联军之后,本就综合素质极高的二郡敢死兵十分渴望立功脱籍,然后再谋前程。 特别是幽州豪杰一起倒霉后,二郡敢死兵的心态平衡了太多,可以说是发生了大幅度的扭转。 张飞气呼呼看着眼前的百人督,手里骑矛紧握,控制不住内心愤懑,反手举矛插在地上,质问:“难道就此夫妻、母子分居?” 对面百人督肃容问:“涿县豪桀乃玄德公与将军之乡亲,玄德公再三求情,所图的也是充实羽翼。今男子尽归玄德公,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飞见他神情就知道在说场面话,骂道:“女眷亲族皆在太原,彼辈如何能安心?” 这百人督双手一摊:“将军这番言语实在令卑职费解。彼辈追随玄德公征讨辽东、东夷,杀贼立功,终能自赎,未来也能赎买家眷一家团聚。怎么听张将军话里的意思,是顾虑大司马以妻女要挟彼辈?” “噫~!” 张飞咬着牙含怒,实在是找不到辩驳的切入点。 平心而论,太原真的是个好地方。 可征讨辽东、东夷,他们真的缺可靠的骨干。 现在这样,越是重用涿县乡亲,反而会因为女眷人质的原因,未来的征夷幕府集团会高度倾向于关中。 不是说己方存有反心,而是这种状态很不痛快。 特别是男女分开迁徙安置,涿县乡亲又怎么会感激刘备援手搭救之恩? 这种伸手救了一半,却把自己自己一只脚深深陷入沼泽的感觉,让张飞心绪愤懑难以言表、宣泄。 眼前的百人督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没有激化矛盾的心思。 真抬杠把自己架起来,到时候下不了台,总不能一矛将对方扎死。 强行控制住情绪,张飞拔出矛指着对方:“好生照料,切不可羞辱妇孺,某这去求大司马!”百人督只是笑笑,抬手摘下头盔、头巾,露出汗水打湿的板寸发型:“我辈戎旅之际不近女色,将军安心。” 看到那板寸发型,张飞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笑容,持矛拱手,一扯缰绳引着骑从向北而去。 目送张飞远去,这百人督对左右嘱咐:“全队启程,夜宿轩辕城。” 沮鹄停车路边吃了个小瓜,继续启程向北。 车内,他拿出袁尚的手书重新翻阅,这是一封咨询俘虏处置的信。 自袁尚以下,都要避免被俘的豪杰、衣冠被拉去挖矿。 哪怕编入敢死兵,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次看似与曹操接受了东南朝廷的调停并结盟,但更大因素是关中主力在侧,曹操不敢放开手脚开战;还有就是青州方面积蓄相对单薄,所以索要平原后撤军。 有黄河北岸的平原郡在手,下一次曹操找茬进攻河北,那可就是国战了。 到时候大概率要向关中请援,若是能调派冀州豪强衣冠子弟编成的敢死兵参战,必然能震慑曹军。 促成冀州敢死兵编制,直接影响着冀州内部的凝聚力。 对此沮鹄有较大的信心,敢死兵的兵源本就是冀州民意代表,敢死兵的编成,意味着冀州民心就被关中抓在手里。 敢死兵也是融入关中的关键桥梁。 只要立功免罪,未来就有一份看得见的前程。 比起先降的益州,冀州人只能通过敢死兵的方式融入新朝。 这也只是目前的局面,再过一些年下一茬人长大……被俘、改编的冀州敢死兵也就过气了,对冀州影响力衰减。 总之,敢死兵是桥梁,有过河需求时,这东西就很宝贵。 过了河,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父兄不去,子弟怎么袭承家业? 就连沮鹄自己,避开了参合陂惨败,反倒成了宗族内部的长者,对乡党的影响力暴增。 只有先哄着关中,将被俘的衣冠之士编为敢死兵,才能保住他们,也能稳住冀州各家;有他们在,曹军近期就不敢大举进攻冀州,他们赶来,冀州人就能快速投降关中。 但撑过虚弱期后,想必被俘的衣冠之士,也不会同意祖传家业被关中抄没。 沮鹄又拿起蒋济的亲笔书,信封内只有一张夹着干桃叶的白绢,什么文字都没有。 沮鹄轻轻捏起桃叶细柄,只能断定这是一個只有大司马本人才能猜明白的信物。 没找到新的线索,他又小心包好桃叶,装入信封内。 又行十余里,在路边临时亭驿休息。 这是一座废弃军营改建的,随沮鹄一起出使的时苗下车与亭驿长吏交涉,出具了幕府文书,这才领到了粮秣、草料与燃料。 一行人生火烹煮米粥,时苗见亭驿外是组织起来打草的青壮男女,能劳动的少年、老人则协助摊晒。 时苗外出询问亭驿长吏后,返回对沮鹄说:“这里多是广阳郡衣冠,其中多数是部曲家属。” 时苗落座,继续说:“代郡兵马聚集甚多,所以安排他们在这里打草,晒干后背负,方便以后宿夜时防寒。” 沮鹄轻轻点头,俘虏里衣冠之士是少数人,被迁徙的民众里,衣冠之家成员也是少数人,最多的永远是乡党、部曲仆僮的家属。 幽州衣冠的底蕴基本上被抽干了,好在冀州不受影响。 可这样的话,未来真能躲过去? (本章完) 第569章 再三拉拢 第569章 再三拉拢 张飞快马向北,出涿鹿山谷时,就见漫山遍野的兽群自广宁塞而来,正缓缓向西驱赶。 他勒马山坡上,又见一伙人正在附近修建木亭。 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黑熊率军从这里北上时,曾在这里休息过。 本地官吏听闻后,这才组织民力、物力来修亭立碑,以纪念此事。 见是这种事情,张飞也不甚感兴趣,就继续观察道路上移动的兽群。 牛羊兽群前后相随,举目望去,道路上烟尘弥漫,甚至迎面吹来的风中掺杂着淡淡牛粪、羊粪骚气。 而主要驱赶兽群的是披发的鲜卑人,从发式上非常明显,鲜卑发式以中间剃光为主。 不像匈奴、乌桓受汉军影响,许多部族有蓄发传统。 出自东胡的鲜卑人,内部发式种类繁多,根据砍下的头颅很容易区分部族。 不多时,张飞就看到一支匈奴精骑簇拥着一面大纛,看不清大纛纹饰,但这面大纛立在高轮大车上。 张飞继续观察,对身边人说:“自与大司马交锋后,匈奴人弃角弓,多为突骑。这说明关中吏士铠甲之坚固,已让匈奴人丧气。” 同行的张特也发表自己看法:“将军,仆以为是太史文恭勇猛使然,才让匈奴放弃角弓游骑战法,转而发展突骑。” 突骑战法打的猛,一波就能摧垮对方的战意。 游骑则效果迟缓,杀伤效率低。 张飞对张特的看法不做评论,又说:“塞外诸胡研习突骑……匈奴威势重振,看这模样应该是追击轲比能缴获的牛羊。马匹甚少,说明轲比能损失有限。也有可能,这是轲比能的买命钱。” 边塞寒苦,在冻死和战死之间,张飞断定逃遁的鲜卑人会选择战死。 打不过关中兵,难道还打不过辽东、东夷? 公孙康至今没有遣使乞降,说明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己方拿到了护乌桓校尉,却没有护鲜卑中郎将的官职,名义上的鲜卑王步度根又臣服关中,所以无法收拢轲比能部。 即便轲比能想要请降、停战,也只能通过护鲜卑中郎将或鲜卑王,而不是征夷大将军幕府。 名义、程序不对,强来的话,以后步度根这个鲜卑王,还有新上任的护鲜卑中郎将都会弹劾刘备。 受制于关中,就这点不好,无法自由外交。 否则的话,现在就可以着手拉拢轲比能,一起进讨辽东、东夷各国。 但合作的方式也不必拘泥于正式会盟联军,达成一定的默契和配合,也是可以的。 张飞思索着,当即对张特说:“我去拜谒大司马,你们几个快马去见玄德公,陈述今日所见,就说轲比能大丧兽群,将有抄掠辽东之患。” “喏!” 这些人当即找到马匹,翻身而上,向南折返。 道路之上,刘豹坐在高轮大车之上,脸上以纱巾遮尘。 他精神奕奕颇为自得,马腾不愿他出兵相随,将他视为意外干扰;所以马腾前脚率军从五原出发,刘豹就提万余骑从辽水北岸向东进兵。 与马腾相隔辽水,渡河不易,马腾也就放任刘豹。 结果就是抓住了一支渡河到一半的鲜卑大部,还没交战鲜卑人就如他预料那样望风而逃,抓了一批奴隶并缴获了大量兽群。 这点战利品比起关中掠夺的兽群、人口来说,可谓是杯水车薪。 可这是他接任单于以来第一次用兵获得的战利品,意义非凡。 所以赶紧撤离,驱赶兽群入塞,来向大司马表功。 不止是刘豹,整个随征的匈奴骑士都在精神层面得到了洗练,找回了久违的信心。 匈奴驱赶兽群进程迟缓,张飞自然先到平城。 他来时平城东门上悬吊十几个工匠,正重修东门的门牌。 砸掉原有的泥牌,重新在黄泥城墙上裱糊细腻黏土,然后在黏土层干透之前重新雕刻新的字迹。 张飞入城时抬头瞥视,见是‘大同东门’四個字,只觉得这个金简书法里的门字过于简陋。 又感慨此战大胜之后,大司马更进一步开始宣扬志向。 天下大同,这跟天下统一有什么本质区别? 直到次日午间,黑熊吃饭时才抽出时间来见张飞。他落座后拿起午间要见的名单,对法正说:“以后张翼德若来,排在前面。” 法正疑惑:“此人虽有万人敌之名,却跟刘玄德辗转各地,若非君上几无容身之地,君上麾下良将不可计数,何以如此器重?” “他是刘玄德左膀右臂之一,他来,就如同刘玄德亲来,不宜轻慢。” 黑熊转而就问:“你我处置涿县叛吏,使之男女分居天各一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君上说笑了。” 法正肃容:“流放太原本就是仁德之举,刘玄德心思众人皆知,幕府此举也只是打消他的妄念,未来只会利好两家长远。”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有违天伦,也不利于人口壮大。” 黑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又说:“我先看看张翼德想说什么,他终究是涿县人。他若连乡亲之事都不肯奔走,未来还能指望他什么?” “是,臣明白了。” 法正起身:“容臣告退。” 黑熊也只是点点头,法正留在这里,一些话也很难说出来。 人越多,顾虑越多,不利于交涉。 张飞见法正出来,拱手:“见过令公。” “君上正在等候将军。” 法正露出丝丝微笑,让张飞受宠若惊,急忙拱手俯身道别,就在一名幕臣引领下进入大厅。 厅内就剩下黑熊一人,示意张飞落座,黑熊举杯:“将军可是为涿县之事而来?” “如大司马所料,但末将一夜深思,又觉得这样安排也非坏事。” 张飞落座举杯,饮尽杯中酒,又说:“末将也找不到更好的安置办法,终究国法难违,若不严惩,后患无穷。只是多是女眷,就恐受太原人欺辱。” “她们是隶臣,我会安排她们种植桑麻,不会从事繁重徭役。” 黑熊拿起鸿雁腿咬一口,自己给自己斟酒,嚼着肉吞咽:“我唯一能让步的就是准许他们书信交流,书信可以邮传,钱财也可以邮传。想让她们生活轻松一些,玄德公这里可要加快征伐。此外明年春夏之际,我会输运一批器械、铠甲。” “将军回去后,也告诫各家男子,唯有奋力杀敌,才可早日立功折罪。我不会强迫他们定居太原,未来为家眷赎身后,想搬回涿县也是可以的。” 黑熊说着见张飞还眼巴巴等着,就一笑:“我会遣几位祭酒前往布道,有他们在,太原人以及附近驻屯吏士不敢侵扰女眷。” 只是负责安置区域的布道,这些道士不需要掌握军事技能,这种人选还是比较充足的。 如张燕治下各山谷大小头目、屯帅地盘,派过去的人一定要掌握军事能力,这种才是稀缺人才。 对于现在太平道的素养,张飞还是相信的。 心中疑虑消散,也就在黑熊规劝下开始进餐,桌案上半只鸿雁很快就被张飞吃的只剩下骨头。 特意给他摆放的半坛黍米甜酒,张飞也是喝了个肚圆。 他吃的爽快,黑熊难得也胃口大增,多吃了一碗米饭。 吃饭完毕,黑熊亲自送张飞出门,说:“我平日三餐时,身边人拘谨,吃饭也规矩繁多,没了乐趣。以后天下安宁,真想留将军在左右。” 张飞不语,算是婉拒。 对此黑熊也不着急,反正未来时间还很长。 他现在两三天不吃饭也没事儿,喝水就能维持体能,可这样就少了生活的乐趣。 与部属一起吃饭,是拉近彼此关系最快的方式。 哪怕很多中低层军吏吃饭时手抖抓不住筷子,可一起吃过饭,对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荣誉。 午饭结束,黑熊才开始翻阅刘豹的报捷文书。 对于这件事情,他也不觉得刘豹过分,只要当时别干预马腾,那刘豹就是好刘豹。 (本章完) 第570章 修行之术 第570章 修行之术 蓟县,张飞返回时天降小雨。 他来刘备府邸时,刘备正在阁楼上煮菜,欣赏这场秋雨。 张飞见孙乾也在,就对着徐庶、孙乾先后拱手见礼,才落座在刘备另一侧。 刘备拿起筷子递给张飞,主动解释说:“云长、子龙已去了辽西。” 张飞接住筷子拿小碟夹了一些肉片,先吸溜来了一大口,咀嚼吞咽神情满足:“狗肉还是得降雪、下雨时好吃。” 刘备继续说:“大司马大军在侧,又表云长为护乌桓校尉,三郡乌桓已是末途。现在辽泽泛滥,乌桓避无可避。” 张飞点着头,这也是蹋顿积极响应袁氏的原因。 辽泽秋后泛滥,一年四季中除了结冰时期,也就那么一两个月勉强可以通行。 否则辽泽泛滥时,水浅不能行船,又泥泞难行车马。 看刘备神情中有难以掩饰的疲倦,张飞也知道辽东具体是怎么回事。 看似归属幽州,实际上辽东各郡与幽州说是一句‘隔海相望’也不为过。 人力面对辽泽时,是十分无奈的。 若怕是个浅海,也能有舟船可以横渡,偏偏是四季变化的沼泽烂地。 因而辽东各郡,就目前来说,说是一句海外之地也不为过。 这去了辽东,以后还能回来? 辽泽是辽东的天险,自然也是辽西的天险。 刘备长叹一声,这时候徐庶说:“翼德将军,各郡人力几乎被大司马征发一空,粗略估计,西迁男女不下八十万。” 这可都是青壮人口,没有统计老幼。 当然了,这也不是幽州的在籍人口,幽州在籍人口损失并不大,被迁走的是豪强、部曲这类不纳税不服役的隐户,还有杂胡小部。 现在战争告一段落,刘备这里压力是很大的。 被强制迁徙的豪强之家明明家里死了子弟、丈夫、父兄,还要承受破产、迁徙之苦。 他们自然不会再顾虑什么,他们眼中就是刘备这个征北将军引发了这场大灾难。 如果刘备不来,就没有这么多是非灾难;如果刘备按着计划去飞狐径会面,也不会引发这场战争。 不好怪罪自家,也很快就要到关中治下生活,所以巨大舆论压力就砸在了刘备头上,说是千夫所指也不为过。 现在刘备出去与迁徙的队伍相遇,那些遭遇生活巨大颠覆,几乎快要发疯的女人肯定会捡起石头砸刘备。 被迁徙的豪强、隐户如此指责,躲过一劫的官吏、编户们也是心有戚戚,不敢与刘备亲近。 这场战争之后,大败而归的袁尚掌控力大增,而刘备虽然得到了代地大半豪强、隐户,也拿到了五千骑俘虏,魏延这里更有七千整编新军。 等关羽、赵云抚定三郡乌桓后,间接动员规模更大……可幽州士民不会再敬爱他、拥护他。 “八十万?” 张飞也清楚刘备心情不好,但也只能克制心中的不痛快。 征伐乌桓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很巧合的错过了。 现在真不是闹情绪的时候,张飞强忍着,还是被徐庶提出的数据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可是关中兵扩大了诛连?” 对于幽州隐户有没有百万人,对此张飞毫不怀疑。 但八十万人迁徙……张飞惊诧之后便是恍然:“难怪大司马驻屯代郡,调发吏士伐木造篷车、雪车。” 篷车是一种新式车辆,专门用来拉草束的,所以车厢颇大。 一些辎重兵宿夜时就钻到篷车里过夜,有了经验后再装草束时会在中间留出空间,一辆篷车可以挤三四个人。 若是将车上的草束拆卸下来,就能睡卧更多的人。张飞还带来了篷车的图纸,至于雪车之类不难制造,想要快速征讨辽东,就必须建造雪车,以便将大量精锐步卒、器械、物资运到辽东。 刘备、徐庶听到雪车二字,互看一眼,自然清楚代郡制造的雪车,可以冬季撤兵时使用,也能来打他们。 黑熊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撤兵之前,他们必须要对辽东采取攻势。 辽泽地形又导致一旦攻入辽东,就无法轻易撤兵。 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争。 否则各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想活命只能取代公孙康,然后再去跟东夷各国交战。 如公孙氏那样招抚东夷得过且过的状态,肯定无法让关中满意。 毕竟他的将军番号很快就不是镇北将军,而是征夷大将军……征夷明显是杂号,给杂号上大将军号,显然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对袁尚的贬低。 张飞嘀咕几句,拿筷子继续夹汤锅里的肉片,又说:“这次见大司马,他已不再佩戴面甲,倒是太史文恭还是终日佩戴,我去拜访,这人闭门不见。” 顿了顿,张飞又说:“我听说太平道中有一种修行方式,就是对天地立下誓言后就不再言语,然后去践行誓言,就能获得天地力量的加持。若是开口说话,则气散神灭。” “哦?翼德这是从哪里听闻的?” “有太平道祭酒在平城……大司马已将平城改为大同,宣扬其天下大同之志。他麾下祭酒给新编降军传道时这样说,告诫他们要谨慎言行,多听少言语。说是人之诸窍与天地宇宙相连,言语多了,精气神也就逸散出去了,精气神是人之三宝,是什么修行根本。” 张飞不想讨论三郡乌桓的战事,就提起了这次的额外见闻。 刘备心情不好,对这种修行之事也向来缺乏兴趣。 倒是徐庶认真聆听,觉得这番言论有些道理,就开口对张飞说:“我虽不知闭口少言能否壮大三宝,但也的确能启迪智慧,让人开悟。” 张飞观察徐庶:“军师也觉得太平道言论有理?” “嗯。” 徐庶往汤锅里夹鲜肉,就说:“我少年浪荡,与友人结伴行剑侠之事。后被捕,枷锁于闹市,期间便开悟人生。被伙伴救出后,就弃剑学文,后入荆州拜入鹿门山,才有所成就。” “公佑先生怎么看?” 张飞又去看孙乾,孙乾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去看刘备,拱拱手一本正经劝说:“主公,以臣观之,翼德将军的确该专心此道。” “公佑所言甚是有理。” 刘备露出笑容,举起酒杯:“满饮。” 张飞对这种打趣也只是笑笑,端起酒杯说:“若是能与太史文恭不分胜败的话,此生不言一语又有何妨?” 酒水下肚,张飞这次出使代郡触动很大,止不住念头,又说:“以太史文恭之功勋威望,竟然能屈尊守节,不爱佳酿美色,也不贪权柄,生活清肃,也不结党,实乃我辈楷模。” 顿了顿,张飞又说:“我听闻河西兵即将撤返,他们退兵后,匈奴、度辽军也会撤离,大约十月中旬就能撤离。大哥,十月中旬辽泽结冰,是我军出兵的最后期限了。不要再触怒大司马,我们想援救乡亲,结果无不破家。各郡各县,唯有涿县男女天各一方……小弟感觉下回大司马绝不会这么好说话。” 没有直接把涿县女子分给单身军士做妻,或者充为营伎,是真的给够了刘备面子。 面子给的越足,此前双方的情谊反而就越淡。 即便翻脸、交兵,对方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张飞很理解黑熊的心态,好聚好散,白刃不相饶。 见张飞都这样说,刘备那点不甘也只能散去:“就等云长传来嘉讯,便寻战机进兵讨伐辽东。” 张飞这才释然,察觉徐庶在观察自己,就扭头过去对着徐庶笑笑。 徐庶神情中笑容勉强,对现在局势很是无奈,只能接受关中的安排,渡过辽泽去辽东拼命。 就仿佛斗兽场里的斗犬、斗鸡一样,下场之后,生死难料。 (本章完) 第571章 没有人权 第571章 没有人权 参合陂大营,黑熊巡视伤兵营近况后,来到校场检阅。 新的一批伤员痊愈,开始整编。 根据他们的伤势进行分类,身前有伤口的伤兵编入战兵,授衔二等兵。 至于伤势在背后的,则编入辅兵,只给最低的列兵军阶。 整编仪式结束,黑熊又引百余骑出高柳塞。 高柳塞不是一座塞障,而是周围好几个大型出塞口的通称。 杀胡口处,他来时一队迁徙队伍正缓缓向北跋涉,消失在山湾拐角。 黑熊下马,刘豹也快速下马取下自己马具上的折叠凳上前拉开,摆在地上压稳。 黑熊坦然落座,秋风干燥,附近只有不时的马儿响鼻声,以及旗帜声响。 眺望远近,见植被葱郁,跟他刻板印象中的荒漠戈壁有很大的区别。 他的印象中,国家新建之前的历朝历代,因为人口滋生砍伐树木的原因,城外是没有树林的。 秋季时,城外处处都是光秃秃的……别说田稿麦秸之类,就连荒草也会采伐一空,用来冬日喂食牲畜,或者充当燃料。 观察片刻,黑熊才对刘豹说:“我已授命刘玄德征伐辽东,可公孙氏遣使乞降,该如何是好?” 刘豹感觉这是要让自己当坏人,他可不怕刘备,当即就说:“大司马神文圣武威震海内,可谓是四方仰德,莫敢违逆。以小王之浅见,公孙氏不足虑,那刘玄德乃海内英雄,不若困顿于辽西。辽西贫瘠,难养其军,其党羽稍稍散去,退可挟制辽东,进可夹击袁尚。” 顿了顿,刘豹换了个姿势蹲下,仰头看黑熊:“若是让刘玄德走入辽东,有辽泽天险,必为大害。” “你收了公孙恭的钱?” “不敢,只有少许高丽参与貂裘,这是公孙恭的礼物,岂能相拒?” 刘豹讪讪赔笑,继续说:“这点东西还不足以收买小王,小王诚心为大司马着想,不敢怀有贰心,此心天地可鉴。” “我相信你,也认为你判断的有理。” 黑熊从怀中取出一个柿子递给刘豹,又取出一个擦了擦自己咬一口,继续说:“我已答应刘玄德,不好违背诺言。我也知道辽泽艰难不利大军通行,但我更忧虑东夷列国。如今海内匈奴、鲜卑、乌桓、诸羌都已臣服王化,唯有南蛮、荆蛮、百越。” “那辽东终究不是我攻下的,我军吏士也不曾涉足,让给刘玄德又何妨?未来新朝革鼎,予他王位,以嗣汉室宗庙也未尝不可。你不要低估我的容人器量,他为我讨灭东夷,为国家东方伯长,也是一桩美事。” 说着看吃柿子的刘豹,黑熊突然问:“这柿子甜不甜?” “甘美无比。” “喜欢就好。” 黑熊笑了笑,又说:“我没有见公孙恭,就是不想为难。你代我传话,只要公孙康进献辽东,他兄弟二人未来不失封侯之位。否则即便刘玄德进兵不顺,我也将亲提王师劲旅,灭公孙氏族裔。” “是,小王定会好生规劝。” 刘豹仔细吃着柿子,就说:“大司马与幽冀二州叛军鏖战之际,步度根与轲比能往来密切。他虽未聚集部众,却也有观望成败之意,可见其心不诚,伏望大司马明鉴。” “他不值得你费心思,在我看来,十個步度根也不如一个轲比能。” 黑熊吃完柿子,拿出手绢擦拭手掌,低头看着双手:“我征战四方,也就此人从我兵锋前全身而退。这等人物,如似曹操,这才是我的心患。” “是,小王明白了,明年轲比能出塞游牧,必征伐、驱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希望你能派遣商队与漠北各部往来,查清其虚实。若是中国无事,你我联手扫荡诸部。漠北、漠南好的牧场终究有限,他们占的多了,伱我就少了。” 黑熊将手绢递给刘豹,刘豹赶紧接住擦拭自己手,他不敢再随意表态,就听黑熊说:“我的规划里,刘玄德是东方伯长,而你就是北方伯长。” 至于鲜卑王步度根,黑熊没说怎么安排。 刘豹神色振奋,将手绢折叠:“是,大司马提携信赖之恩,小王一族永世不忘。” 黑熊只是笑着拍拍刘豹肩膀,又说:“诸羌走遁西域,列国虚弱,皆非敌手。又有时疫滋生,不利大军征讨。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难清闲,北面就剩漠北各部,这事儿务必用些心思。”“是,小王明白。” “嗯,右贤王终究是我妻兄,又生性刚猛好强,你二人之间若有纠纷,你多担待一些。但涉及部众逃亡、自相兼并之事,当上报幕府,幕府自会公正裁决,不使你受辱。” 黑熊继续鼓励刘豹,免得刘豹一再退缩,让马超成为匈奴的王。 匈奴各部很实际的,马超更勇猛,又有自己这层关系,搞不好真会抛弃对外软弱退缩的刘豹,转而投靠强势的马超。 这次战役,马超没有参战,肯定心里不高兴。 从刘豹这个邻居身上找茬寻衅就成了必然,黑熊是真担心刘豹稳健过头,导致部众凝聚力丧失,进而让马超突袭斩首。 马超敢不敢杀刘豹? 黑熊相信如果有机会,马超就敢这么干。 在边塞生活的久了,马超本就性子野,与匈奴各部贵族混熟了,这伙不知节操为何物的人真有可能投奔马超。 这些人眼中,或许拥戴马超为单于,还能讨得自己欢心。 马超连右贤王都当过了,再试一试单于的滋味儿也不存在什么心理、法理障碍。 还有幕府之内,关陇舆论……马超杀刘豹当单于,是真的不存在什么抵触情绪。 特别是这一战彻底打废东部鲜卑、乌桓核心之后,诸胡首领在内地的人权更低。 就如刘豹,幕府、关陇大吏眼中,这个匈奴单于已经不能算人了。 马超取而代之,绝大多数人眼中只是一场谈资、幸事。 抚慰一番刘豹,不管这个人心里有多少感激,黑熊休息够了就翻身上马,引着骑队向东,去找马腾。 马腾的度辽将军也要进行调整,刘备都当杂号大将军了,再搞一个开府的重号大将军也不算什么大事。 关羽堵住居庸口,马腾几乎全歼了后续跟进的乌桓部队。 这么大的功勋,升官也是合乎情理的。 让老丈人来守代地,也是最放心的。 至于逗留在大同城的公孙恭,则交给刘豹去应付。 不能让公孙氏得到错误的信号,否则真的会以为自己怂恿他们与刘备抗争,搞什么斗狗比赛。 至于刘豹会不会故意误导公孙恭……这个真不需要担心。 若是让法正来办,法正保准会玩小手段。 对于自己人的防范,法正这类传统士人似乎有一种强烈的本能,会时时刻刻想着制衡盟友、从属。 有点类似养狗,喂不饱、饿肚子的才是好狗。 别说刘备,马腾、马超父子在法正这些幕府中枢人员眼中也是一样的身份。 经历过天下大乱,这些人对旧军阀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敌视与警惕。 宁肯少赚一点,多费点功夫,也不想让刘备、马腾这些人壮大。 他们眼中,怂恿公孙氏与刘备死磕,才是合乎幕府长远利益的大事。 小小的节操,以及自己的责罚,对这些人来说也是可以承受的。 这种时候,也就刘豹能将自己心意完完整整传达给公孙氏。 (本章完) 第572章 降本增效 第572章 降本增效 时值九月九,重阳登高饮酒之日。 甘泉山比之去年的帷幕群,今年山坡各处平台都修建了宽阔屋舍。 自天亮时分,受邀而来的工农代表便三五人一车,缓缓向甘泉山进发。 工人包含一切工种,每千人推举三人,选拔技艺精湛者,以及擅长教授学徒的,还有擅长改良技艺提升生产效率的。 而农人以县为单位,每县推选三人,选拔要求与工人类似,一个是最擅长精耕自家田地的,一个是擅长劝农的,最后一个是喜欢、擅长改良良种、树种的。 其中还包含着各处百户所里的军屯人、牧民之类。 算是额外增加的名额,大大小小也有接近两千人。 其中也不乏滥竽充数的人,毕竟这次隔绝官吏,官吏选拔时也没有经验可以遵循,难免草草了事。 与工农同席……这对孔融来说有些挑战。 但想到还是可以跟着喝酒,又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招惹黑熊,故而孔融天色启明时就登甘泉山,指挥属吏配合司马张定进行宴席接待。 受邀前来的工农本就好管理,基本上跟着车队来对应的宴席区域,入席后等着开饭喝酒就行了。 孔融眼中,这些人来赴宴,也不会记录什么,更不会书写什么诗赋。 让这些人吃饱喝醉,期间别斗殴打闹惹出笑话就能完事。 太阳渐渐升起,甘泉山各处一片忙碌,到处都是烹煮菜肴的蒸汽团,如似雾气一样弥漫、相互勾连,交织成片。 甘泉山最高处,一个夏天的时间修成了一座三层宴席大厅,东西宽六十四步,南北纵深三十六步。 孔融巡查这里,见长条桌一排排的,配备的也是长条椅。 不计算休息、办公的二楼、三楼,仅仅是一楼大厅,就能容纳八百人同时用餐。 孔融见大厅内桌椅齐整,就来到二楼检查临时储放在这里的酒水。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偷偷捞几朵泡酒皇菊。 经过几次酒宴,他已经断定这种泡酒皇菊十分奇异。 基本上每次酒宴之后,他的妻妾都能给他生育两三個孩子;最让他感到惊异的是东乡、西乡多出来的婴孩。 东乡这里有长子黑睿,这是已经赐名并昭告各处的,但还有许多女子受孕;而西乡那里更是一口气生出十几个孩子,按着传统都是只有小名,只有岁数长到七岁,才会赐下名字,对外公布他们的存在。 什么大司马族裔单薄? 再多的族裔,哪里有儿子可靠? 只要大司马坐稳关中不动,二十年后这些小公子分布各方,哪怕一人就赐下一座田庄,也能让关陇豪强难以恢复。 不需要百年,四五十年后,宗族覆盖各处,谁还敢说什么‘族裔微薄’? 就在孔融轻轻拍打酒坛,嗅着周围弥漫的酒香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扭头去看跟随在身边的徐干,徐干一脸疑惑,两人又一起看这里的守卫,守卫也是不知内情。 几个人退出这座储放酒水的隔间,就见宽阔走廊里站着白袍金甲的高大身影。 一瞬间孔融惊骇莫名,立刻展露笑容:“太史将军。” 吕布只是展臂示意,就转身走了。 孔融对徐干与几个守卫点点头,见守卫也是惊喜神情,就说:“不要对外言语,且都在此等候。” 他跟着吕布来到走廊尽头,上楼梯来到三楼。 三楼的格局更宽阔一些,适合幕府各曹办公,不像二楼,只是为了官吏休息。孔融一路跟随来到三楼议事厅,就见黑熊静静坐在厅前窗台,手里举着白玉打磨的高脚杯,玉璧很薄,以至于轻轻晃动之际,孔融能看到打旋的酒液痕迹。 见黑熊没有戴面具,孔融激动前扑叩首:“君上!” “坐下说话,且不要伸张。我来的突然,酒宴结束就得返回代地。” 黑熊起身抓起太师椅稍稍调整方向,半对着孔融,这时候吕布也拿来一个太师椅。 孔融哪里敢全坐,就将屁股搭上去三分之一,正襟危坐收敛激动情绪:“君上,今虽是喜庆之日,但老臣还是要直言进谏。君上所系乃天下之重,却轻身涉险,辜负万民期望,使上下臣民无不忧心。” “我的确是有些任性了,可若不去,刘玄德势必被幽州豪桀架空裹挟。我是去救他的,哪能迟疑?” 黑熊端酒要饮,又感觉孔融那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与今日气氛不符,就歪头去看吕布。 孔融也斜眼去看,就全程看着吕布为他端来一杯酒。 也是同样手艺打磨的高脚杯,孔融双手从木盘里取下酒,见是葡萄酒:“君上,这是凉州的酒?” “嗯,张绣送来已有三四月了,希望今年重阳酒宴时能上席,若是赴席之人喜欢,以后凉州葡萄酒也能算是个产业。” 黑熊说着浅浅饮一口含在舌尖细细品味,他味觉敏感,有些受不住这酒的酸涩,还不如记忆里的廉价勾兑酒。 以他现在的味觉去喝勾兑酒,照样也受不了。 孔融则不同,也是晃动酒杯,浅嗅酒香,眼睛一亮:“此虽不如皇菊美酒,但也是凉州方物……臣上回饮葡萄酒,还是在灵帝时期。” “听先生话里意思,这是太平之世才能享用的酒水?” “是,乱世中无处寻觅。” 孔融浅饮一口,也是细细品味,在他看来这酒没有什么明显的酸涩,反而是一种混合酒精后的厚重口感。 刚刚吞咽酒水,又小饮半口,让酒液在口腔齿缝之间穿梭,更直观的感受酒液。 对照记忆,但还是比不上当年雒阳时所饮的葡萄酒。 很快一杯酒饮尽,孔融就问:“君上可是要主持酒宴?” “我在这里看看就好,不宜惊动臣民。” 黑熊伸手从吕布手里拿起酒壶给孔融斟酒,继续说:“张绣送来了五十坛,我自留了二十坛。今日宴席使用二十五坛,余下你与张定各取一坛,三坛分给幕府留守诸臣。今年是工农,即便喜欢这酒,以后也难购买。但我还是希望先生能推广此酒,明年还会推广。” 他不怎么喜欢葡萄酒,但扩大河西四郡的葡萄酒产业能加剧西凉士民与关中的经济往来。 壮大西凉酒业,以后征伐西域时,这里的酒水产业也能起到不小的军事意义。 怎么说呢,你让凉州军队走河湟道去抓生羌,其中可能有扯后腿的。 如果是凉州军队去抓生羌,抓来生羌去给当地酒业、矿业当奴隶苦力……那么西凉上下一心,作战积极性高,效率也高,也会降低军事成本。 扶持当地产业,增加用工需求,就能在军事上降本增效。 处于如今的地位,黑熊越发觉得奴隶就是很好的润滑剂,是值得深入挖掘矿藏。 时代要发展,帝国需要稳定,就必须有一个群体充当润滑剂,在齿轮、钢铁之间被反复摩擦。 (本章完) 第573章 利益一体 第573章 利益一体 重阳酒宴正常进行,孔融离去后不敢声张。 很快他就发现张定被几个军吏传唤,快步登上楼梯,消失在孔融视线内。 三楼,张定也抓着酒杯尝试葡萄酒,皱眉片刻:“不好喝。” “我也觉得不好喝,我更喜欢甜酒,果香浓郁的果酒。” 黑熊依旧闻着酒杯里持续释放的酒香气:“葡萄酒只是一个开始,凉州还能发展各种果酒。酒宴后会分你一坛,有空了与陈宣良、徐林他们尝一尝。酒水喝个鲜甜清香即可,没必要追着陈酿、烈酒不放。年年都有私酿喝死、喝瞎的人,没必要以身涉险。” “是,末将明白,末将谨记君上教诲,若无必要,末将不会沉湎酒事。” 张定敛容,感觉这是有意敲打自己。 人一天的时间是有限的,你忙碌于公务,自然没有时间享受。 可若是沉湎于享受,这年头最能助欢的还是酒。 酒喝多了不仅误事,还会降低个人的判断力。 “嗯,过段时间会有一批残疾吏士返回,你挑选数人安排到林场。” 黑熊说着将一道手令递给张定:“我在西乡选了個孩子,你也送到林场。” “喏。” 张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应下。 他没有问黑熊什么时候走,也没问什么时候率军返回,就专心饮酒。 一杯葡萄酒喝完,也就不打扰面对窗台而坐的黑熊,小心翼翼起身,后退七八步才转身离去。 黑熊眺望山南方向,两手搭在扶手,脑海里思索西乡发生的事情。 马芸禄这里有着更为激烈的竞争,她可以准备很多女子,但内部竞争、打压也是很激烈的。 他出征期间,一个孩子的母亲可能是自以为有了底气,然后就染病而亡。 人都已经死了,彼此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甚至认真回忆,黑熊连对方具体面容轮廓都无法与名字对应。 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那个孩子重新安置,留在西乡,以后长大了是麻烦,长不大更是一件麻烦事。 比起西乡的无序竞争,东乡反倒一直很稳定。 也是西乡那里有了那么多怀孕的女子,才激发甄宓的危机感。 到现在,他多多少少有些理解那些帝王的冷酷。 慈爱只会造就更大的灾难,只有距离感,才能维持各处享有最大的安全。 以后很多孩子也不准备养在西乡、东乡,等后续酬功,给吕布这些功勋卓著的将士赐下庄园后,就把这些孩子挂靠过去;洗一个身份后,再引到西乡、东乡集中抚养、教育。 思索着长远未来之事,黑熊心神格外平静。 这种平静思绪下,别说妻妾孩子,就连自己未来的感受,也是可以忽略的。 日暮时分,东乡。 黑熊快马疾驰而来,见他与铁骑队这样的马速与气势,东乡门亭吏士也不验证,在亭长督促下开门放行。 一路畅行,来到葫芦池边的楼阁处。 甄宓闻讯急忙来引时黑熊已经入楼,见甄宓披着外袍,楼阁上还有孩子啼哭声。黑熊摆手挥退嬉笑的侍女,扛起甄宓就往楼上走。 “什么~!” 中乡,幕府。 钟繇听着杨光低语,惊骇的险些一屁股弹跳起来,瞪着眼睛又觉得失态,重新坐好:“怎么会如此轻佻?匈奴、鲜卑各部就在五原、云中,期间若有人生出歹心,随行不过百骑……” 杨光也是无语,跪坐在下首:“明公也知大司马座下神驹日行千里,纵然塞外诸胡生出歹心,也来不及调动部众。即便调动,恐怕也追之不及。” “来时不好截击,那去时呢?” 钟繇是真的被吓住了,原来就知道虎牙军快速稳定关中局势靠的就是黑熊日行千里的奔波、往来巡视,弄的初期很多人不敢异动,时间长了就不敢动弹了,渐渐就成了忠顺之辈。 只当对方的确马快,但为了统治、整合关中才不辞辛劳往来奔波。 现在倒好,竟然从代地星夜疾驰返回关中。 这太可怕了,关东州郡地形平阔,日行千里,意味着以后黑熊巡视关东时,一天能查询十几个县,算上沿途休息,还能询问乡亭的百姓。 谁能阻止? 就黑熊在军中的影响力,这次凯旋归来就是称王,用王位约束,对方也能突破王宫卫士的阻拦,随意出巡各处。 官吏造假、瞒报的风险无限高,上上下下都得沉下心思做事……这跟牛马、奴隶有什么区别? 你自己辛苦也就罢了,还要拉着所有人一起辛苦。 钟繇想到现在各方形势,几乎都已经失去了像样的反抗能力,也只能长叹一声。 可怜他一把老骨头,不想被年轻一辈扯下去,就还得继续拼在第一线。 虽说他这个司隶校尉已经管不到具体的事情,说话不顶用,可他不能摆烂。 他敢松懈,丢了这个官职后,他肯定会遭受各种报复。 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黑熊那边杀戮惩戒衣冠越是狠厉,范围越是大……这些人与亲友惹不起人家大司马,难道还惹不起你一个丢官、宗族重创,众叛亲离的糟老头子? 如果丢官,他一定会快速病死,甚至许多人还想将的死因渲染一番,当成攻击大司马的工具。 这才是钟繇惊骇异常的根本原因,黑熊前脚出事,他一定会被各方报复,生不如死! 若不是他最初姑息,怎么可能养出这么大的灾难? 他有些坐不住了,就对杨光说:“准备贺礼,明日一早老夫要去东乡。” 杨光立刻回答:“明公,以大司马行程之迅疾,明日一早恐怕就已经顺直道北上五原。” “老夫何尝不知?” 钟繇瞪着眼睛:“这是要去东乡的路上,在直道处等候大司马。与大司马相遇,再行规劝之事。” 说着钟繇站起来,来回踱步:“你不清楚,诸胡心性凶顽,若有机会,怎么可能会放纵?” “大司马若是遇袭,内外俱乱,天下生民将有倒悬之危,你我谁都难逃,势必祸及宗族!” 见钟繇这样说,杨光也反应过来,自家也早就没了退路。 仅仅是杨修在幕府受到的重用,就能让整个家族被清洗。 只是他本能的认为诸胡慑服,已经不敢反抗。 可钟繇这辈子见多了诸胡侵害边郡的事迹,对诸胡有本能的提防。 (本章完) 第574章 各有打算 第574章 各有打算 重阳酒宴之际,襄阳战事趋于激烈。 自孙贲自汉津反戈,渡汉水北上袭夺随城后,使得江南军队染疫的消息泄露。 “军中大疫,却也是退兵的时机。” 陆议与鲁肃、桓阶会面,讲述自己的观点:“与关中争锋,非朝夕之功。我以为孙氏背反朝廷绝非孤例,若再相持,恐有难测之险。” 岘山东南,射杀孙坚战场附近的半山木亭内,陆议神情平静,指着北方说:“已有确切消息,关中大胜河北,俘斩十余万之众。待这消息流传军中,军心扰动,如何能战?” 桓阶没有质疑这个消息源,见鲁肃看自己,桓阶不语。 论交情,桓阶与关中方面的渊源更深一些。 若不是刘巴自己寻死,弄的他与江南四郡不好下台,他们也不会持续与东南朝廷绑定。 鲁肃见桓阶袖手旁观,就说:“大都督,仆不虑关中援兵,更不惧其多。” 闻听此言,陆议缓缓扭头,盯着鲁肃,片刻后才说:“子敬你这是在玩火。” 他已经断定鲁肃与东南朝廷的心思,随即就说:“军中染疫,近来天气阴寒,我也偶感风症,身体不适。这就向朝廷上表请辞,请朝廷另遣贤明。” 谁想来就来,反正他不是真的不想再干了。 真按着鲁肃、东南朝廷的计划搞,失败不要紧,胜利也不重要,关键的是会被关中忌恨。 陆议不是一个人,他身后吴郡陆氏、姻亲、门生故吏那么多人,他不能只考虑朝廷的大业。 说着陆议双手撑着桌案起身,转身斜眼瞥视端坐不动的鲁肃:“好生珍重。” “大都督这是为何呀?” 桓阶起身快步去追,陆议不语,走了二三十步才停下对桓阶问:“近世以来,江南四郡屡有大疫。除却桂阳,余下三郡皆是大郡,算上荆蛮,各郡不下百万人口。而今在籍人口各不足二十万,囊括隐户、荆蛮,四郡可有二百万人口?” 桓阶愕然,基本上他个人自记事起,整个荆州的总人口就是在下降,各处村落虽然没有全灭,但处处里社都有废弃的宅院。 很多村社的百姓也都是换了大半人,就是原有居民染疫而亡,被亲戚继承,或被流散来的人口补充。 别说普通百姓聚集点,有些豪强一场时疫风暴,可能就活下来几個人。 桓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清楚,这场仗打完,军队肯定要撤回去。 疫气散播,几乎是一种难免的事情。 除非现在勒军不动,持续对峙,等待天气寒冷后,寒气肃杀,能清除疫气。 可鲁肃、朝廷那不能言明的计划是真的很有用,只要与汉水北岸的军队交战,再等关中援兵抵达,那么借助疫气散播,能产生不可估量的破坏。 陆议见桓阶多少还有些良知、底线,就说:“卿世居长沙,是江南冠姓,宗亲、门生遍及各郡。今若与之合流,今后可还有活路?岂不见太原王氏之事乎?” 说罢陆议拱拱手,给了亲卫将一个眼神,亲卫将站在原地展臂拦住桓阶,陆议则在其他亲兵簇拥下下山。 陆议是陆氏小宗,陆氏大宗被孙策重创,现在的大宗领袖是他叔父陆绩,只是年龄比陆议小。 陆绩成年前,陆议可以站起来挑大梁;现在形势不妙,陆议称病辞官也不影响什么。 反正他这里丢失的东西,陆绩那里一定可以拿回来。 凭的就是东南朝廷的结构,朝廷必须拉拢陆氏,陆氏单独一个家族看起来也就十几个嫡系男丁,实际上却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人。 比起有名无实的大都督,陆议更想趁机辞官,去抓一些实在的东西。 见陆议不像是怄气,桓阶返回木亭,对端酒自酌的鲁肃说:“子敬,非要如此不可?” “难道还有更好的应敌策略?” 鲁肃面无表情:“诚如陆伯言所言,此刻军中小疫,退兵师出有名,北军也不敢追击。只是这番退兵之后,江北忠于朝廷之士必然破家,今后再想攻入襄阳,则千难万难。” “能火攻、水攻,疫毒之攻又何异之有?” 鲁肃见桓阶不语,但还要努力说服桓阶,否则长沙国兵与荆南军队可能自行撤离:“关中已扫清北面诸胡,如今自能专心经营南面之事。若不能予以重创破其锋锐,朝廷上下人心动荡,如何能成就大事?” 桓阶沉默,拿起自己酒杯饮一口,低声说:“水火无情,子敬就不怕江南各郡就此残破?就不怕疫毒加身?” “江南时疫滋生,也不怕这一回。” 鲁肃挤出勉强笑容:“比起落在北军手里剃发受辱,我宁肯疫毒加身,孔窍流血而亡。” 见他如此顽固,桓阶就说:“战事到了现在这一步,江南四郡也无退路可言。我能做的就是返回长沙,保证大军粮秣充盈。至于其他,恕我不能答应。”鲁肃闻言拱手:“如此也可。” 另一边陆议返回岘山大营,大营立在岘首山下的荆豫驰道之上,北边通向襄阳城,南边通向江陵城。 归营后,陆议招来这段时间交好的几名将军。 附近驻屯的黄盖最先抵达,被卫士引着径直来见陆议。 陆议本阵设在附近的乡社内,他来时陆议正往脸上涂抹脂粉,看的黄盖一愣:“大都督这是为何?” “我病了,只能以脂粉掩饰病态。” 陆议说话时中气十足,眼神明亮有神,黄盖又是一愣:“可是孙贲叛逃之事?” “与之有些关联。” 陆议继续照镜子,涂抹差不多后,才拿手绢擦手,引着黄盖来桌案处饮茶,说:“朝廷已做出裁断,除孙贲独子之外,余下孙氏自孙静以下尽皆弃市。” 黄盖沉默,不由有些庆幸,他宗族自从江夏迁入零陵后染疫覆灭,也好在他没有儿子。 就是想过继嗣子,也只能从黄祖那里找。 至于黄忠那里,就一个独子,怎么可能给他过继? 孙贲的独子年幼,是真不能杀,因为孙贲独女嫁给了曹彰,谁敢提议杀孙贲的独子,未来就有可能遭受曹彰的报复。 得罪关中已经绝了很多人退路,再将曹彰得罪,以后曹军若是南下搞什么清君侧,到时候为公事而死也只是死一个人,若是曹彰报私仇,那真会灭族。 曹军在青州干下的事情,其实与关中方面没有什么区别。 但江东特殊的情况下,曹军也很难重复青州之事。 见黄盖端茶自饮静静聆听,陆议说:“我已猜到大司马行事的底线,今称病隐退,就是想远离是非。我希望将军能率本部随我返回江东,开创一番事业。未来,或许会有机缘降下。” “可朝廷那里?” “朝廷那里好说,我陆家要征伐山越,收山越精壮为兵,为的还不是与北兵抗衡?朝廷这里拦不住我,天子这里也会支持我。” 陆议心中已经有一些把握,这近半年时间与北兵隔汉水对峙,双方书信往来密切,他此前很多猜测也在一系列互动中被证实。 他看着黄盖,是真的想把黄盖带走。 黄盖思索片刻,就问:“贺齐怎么说?” “我已遣使相招,自军中染疫时,贺齐就有退兵之意。我邀他同行,正合他心意。” “若是贺将军肯同行,征伐山越十拿九稳,末将愿追随都督同去。” 黄盖立刻应下,这段时间与北军通信的何止是陆议? 不能说是待价而沽,只是正常的朋友、亲戚之间书信往来。 除了鲁肃这样的两淮人,大多数荆州人都有亲友在敌对方,隔三差五送点礼物问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候亲兵引着贺齐进来,贺齐当即答应下来。 贺齐早就想走了,他可不想跟着孙氏旧部一起完蛋。 他眼中这场朝廷、江东大姓推动的战争,目的就是削弱旧江东军。 孙贲叛逃,只是察觉了这个目的;孙贲都跑了,其他江东旧军只是没机会罢了。 孙权、周瑜、太史慈都在对面,贺齐可不相信徐琨、程普这些人的可靠性。 甚至到现在,贺齐都怀疑根本没有什么疫疾,都是江东旧军搞出来糊弄鲁肃的小招。 毕竟孙贲烧船跑到随城后,不能说是恢复健康活奔乱跳,起码还活的好好的,这一点都不像染疫的症状。 甚至黄祖这个家伙,还走私军粮给孙贲。 这种走私军粮的事情,能让鲁肃这一系监军知道么? 肯定不能。 (本章完) 第575章 替罪之羊 第575章 替罪之羊 汉水北岸,樊城东北的宣池水寨。 孙权受邀来此,入营时就见许多吏士在大营内清理发须。 他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就跟随使者快步入内。 水寨营房内,荆州刺史裴潜正翻阅书信。 待孙权入内,裴潜起身来迎,展臂引路:“将军旧部多在南军,不知可能招徕?” 孙权面有难色:“忠贞之士多已被程普等人兵变时攻杀,纵然有侥幸脱逃的,也不受重用。” “那将军可敢持我书信去见程普?” 裴潜将一叠书信递给孙权:“大司马已扫清东北,俘斩叛军、诸胡联军十余万,将迁百万从叛军民充实关陇。” “大司马英明神武,真乃社稷、万民之福啊。” 孙权感慨着,翻阅这些通报给裴潜的公文,其中还有月初的邸报。 他现在消息闭塞,如饥似渴阅读这些珍贵讯息,但还是说:“程普性情果断,虽不敢杀我,但也顾虑旧事,担忧幕府不能相容。” “这好说。” 裴潜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孙权:“这是幕府令文,令吴侯招抚其父旧部。若能建立功勋,幕府会恢复吴侯食邑,并拨关中万亩良田。” 万亩良田已经是目前群臣所能拥有的上限,尤其是这还是关中的良田。 说到底,孙策的吴侯爵位是建安朝廷策封的,他的儿子理应继承侯爵与食邑税租。 按着裴潜的说法,程普等人依旧是孙策父子的旧部,只是之前孙绍年幼,是其叔父孙权代为管事,所以孙权只是以会稽郡守、将军的身份摄事,而不是直接弟承兄业继承吴侯爵位。 这样一来,孙氏旧部的背叛,可以理解为不满孙权,而非对孙绍不满,依旧能维护这些人的忠臣形象。 孙权则是沉思其中的关窍,就说:“我听闻南军染疫,若是招来,岂不是会连累北军?” “染疫之事虚虚实实难辨真假,但眼前再相持,大司马将要派遣甘兴霸南下。甘兴霸若到,我等寸功未立,恐难向大司马交待。” 裴潜落座饮茶,告诫孙权:“这是程普等人最后的机会,也是将军的机会。若甘兴霸猛虎出笼,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孙权认真点头,这大概也是裴潜最大的权限了。 裴潜又说:“程普举兵后,可协助徐琨袭夺江陵新城;驻守当阳的徐琨,也已派人游说,回应颇为积极。而江陵城中,亦有接应。” 看着面露惊异的孙权,裴潜露出笑容:“疫疾之事真假难辨,但也让南军各部军心扰动。也不只是南军,我军各部亦是顾虑重重。若是甘兴霸抵达,就南军疫疾之事,恐怕不会收纳一个降军。” 江陵新城是裴潜的心结,半年时间过去,陆议那里也派人修筑的差不多了。 现在拿回来,裴潜也好对幕府有个交待。 未来的战争,就会围绕江陵城以及长江流域的控制权展开。 孙权思索之后,拱手:“既如此,某愿出使,游说程普来降。只是我那表兄子女都在江东,他怎么敢舍得?” “若无意外,他的子女也快来了。” 裴潜说着不由得意笑了笑:“徐将军这里很好说话,要求也不多。归降之后愿意效仿关中诸将,幕府承认他县侯爵位,恢复食邑,赐田建立庄园。另,他的女儿将选入东乡,伺候夫人。” 孙权听着眼睛一亮,感觉也能想办法将侄女塞过去。 看孙权这模样,裴潜继续鼓励他说:“司马子华是我至交好友,他与大司马私交甚好。这许多事情还需要司马子华代为斡旋,只希望将军不要自误。否则甘兴霸率军南下,大司马领军后继,届时南军俱为齑粉,悔之晚矣。” 有这层人脉在,裴潜许诺的事情,他办不到,可司马芝可以办到。 现在能办事情,以后也能收拾不听话的孙权。孙权自然明白,可他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带到南阳的孙氏部曲基本上只认孙绍,就因为孙绍是吴侯,凭这个身份能在幕府那里获取各种优待,能庇护很多人。 就连孙权也受这个身份庇护,受到了恩惠,就要进行回报。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就身边几十個人……养这些人,欠的是孙绍的人情。 等荆州的事情平定,孙绍的影响力消退,到时候恐怕孙权连身边几十个人都养不起。 说不好还要自己耕种才能维持温饱,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屈辱。 有机会出仕立功,自然要抓紧。 有父兄为参照,孙权已经认识到自己不怎么会打仗。 既然短板很难弥补,那就换个方式,去干策士、说客。 再想办法当个县令长,走正经仕途,未来即便不能位列公卿,当个闲散两千石也能过优渥生活。 至于投靠东南朝廷……他恨那些人入骨,仅次于程普等人,宁肯在大司马治下重操祖业当个瓜农,也不想跟东南朝廷有什么来往。 见孙权答应下来,裴潜当即取来招降程普的书信。 让孙权阅读后,才进行漆封。 孙权不敢耽误,当即离去,走汉水北岸去上游,然后渡河走隆中,从荆山之西向南而去,走山路去麦城见程普。 程普这类孙氏旧部不受重用,安置在后方沿线,进行征粮、军屯,并不时抽兵前往江陵城参与筑城工作。 每次抽兵去江陵修城,都会被负责修城的朝廷官吏截留精锐。 就这样持续汲取钝刀子割肉,程普等人再无奈,也只能接受。 而孙权出发后,裴潜又来樊城见周瑜。 两人一起交流情报,周瑜在江东军旧部那里比孙权更有面子和人情。 两人饮酒之际,裴潜还是忍不住:“程普真会举兵来归?” “他不会骗我,我现在担忧的是徐琨。” 周瑜闭眼沉吟轻轻摇晃脑袋听着琴曲旋律,语气缓慢:“徐琨素来粗犷,行举轻狂,与伯符类似。若是消息走漏,江陵城若是有备设伏,徐琨实难逃脱。” 不过死就死了,策反江东旧将后,南军围攻之势就会瓦解。 他与裴潜类似,是真的不想让甘宁来荆州。 甘宁一来,军政一把抓,会很不自在,也会失去独立策划、建功的机会。 周瑜是很不习惯黑熊、甘宁那种决战式打法,不是不喜欢,而是学不来。 任由他反复推演,就是搞不明白对方取胜的诀窍在哪里。 所以必须在甘宁出兵前解决南军的攻势,不管是徐琨还是程普,策反成败不重要,只要瓦解南军攻势即可。 至于是否追杀撤离的南军,这还要看刘琦的心思。 还有孙权,孙权不去见程普,程普怎么可能投降? (本章完) 第576章 魂归麦城 第576章 魂归麦城 孙权没有充裕的马,绕荆山南下时只能放弃大多数徒属。 当他引着周泰,与几个北军使者快马抵达麦城时,就见麦城之北南军分散驻屯。 “这是为何?” 孙权勒马,指着视线内几个小寨,都是建立在村社、乡社附近,或扎在路边依山傍水。 来引路的程普麾下军吏回答:“小民多怀刘氏恩情,不肯纳粮。分兵驻屯,利于监管、征发民力、物力。” 这军吏回答时去观察北军使者,这人是荆州刺史裴潜征发的本地官吏。 只是沉着脸不言语,孙权就说:“我听闻荆南四郡富足,怎么沦落到了分兵强征的地步?” 军吏讪讪回答:“荆南富足不假,但为修筑江陵新城,征来的徭役就有四五万人,我军又在上游,也不得大都督器重,这粮秣、军资难免不足,只好自给自足。” “好一个自给自足。” 裴潜的使者点评一句,不想深入交谈,就说:“快带路吧。” “喏。” 军吏应下,转身之际还不忘瞥一眼孙权,仿佛是孙权惹的这位使者不快。 即将举兵投靠北军,孙权也理解对方的心态。 就怕南军大败后,北军事后追究程普所部在本地的恶行劣迹。 观察到对方这点心态后,孙权渐渐宽心。 一行人穿戴斥候服饰,在军吏引领下顺利渡河,进入麦城。 麦城已经沦为一个驻军城,街道上是贩卖山货的山民摊贩,军士往来采买。 军吏勒马缓行,讲述说:“山民天黑前要返回,集市午间就散。原本也有军市,奈何江陵城征发民力甚多,百姓怀怨,也就不来军市了。他们不肯来,山民就来了。” 孙权不言语,只是去观察裴潜的使者。 对方一言不发没有谈兴,军吏就引着他们去见程普。 城内最大的宅院已沦为程普的将军府临时官署,他们自侧门而入。 来不及更换什么衣裳,就以斥候装扮入内去见。 经过通报后,程普在一处小庭院里见他们。 孙权进来时,就见程普正盘坐在踏前走廊上,面前是竹编圆盘,里面是大片茶叶,叶片深绿且厚,这个时节必然是老茶叶。 程普搓动茶叶闻着气味,见到孙权,抬起下巴讽笑:“将军别来无恙?” “悔不听老将军之言。” 孙权拱手长拜,周泰立在身侧垂眉,心情也是不好。 当初进军江北,许多人是持反对意见的,都让孙权派过去打皖城。 “老主公、伯符公行事,至死不悔。” 程普将山民带来的老茶叶放在一边,起身搓着手上,展臂邀请:“我观将军神情,后悔的并不是没有听某家言语,而是兵败合肥。” 军吏这时候上前介绍:“将军,这是裴使君亲信,南阳张向。” 裴潜的使者上前拱手:“见过将军。” “入内说话。” 程普说罢转身就进了厅堂,军吏主动退下,孙权与张向结伴经雨廊入厅堂,周泰想要跟随,却被门前两名卫士展臂拦住。 孙权去看张向,张向不言语,周泰也只能停在门外。 张向、孙权一前一后进入,就见程普背影在屏风处停留,两人跟进后,程普绕过屏风进入内厅。 只是他们进入内厅,就见程普站在边上,而上首桌案上摆着一副盔甲。 孙权愕然,张向惊异:“将军这是何意?” “为老主公、伯符公除害。” 程普说着转身就对盔甲拱手长拜,孙权迈步之际突然悚然一惊本能察觉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箭矢撞在他胸口,疼的孙权发出哀嚎。 结果箭矢弹落在地未能贯穿,就见内厅侧门处韩当举着弓走出来,右手捏着箭重新搭上,并拉满弦,这次锋刃寒光闪闪的黑铁箭头瞄着孙权。韩当走出后,一名名甲士持矛鱼贯而出。 而周泰拔刀已冲到屏风转角处,被七八个甲士持矛抵住,他敢再前进,这些甲士就会反击。 孙权如坠冰窟,扭头看张向:“张先生,这可不是裴使君说的那样?” 张向也是惊疑不已,去看程普:“将军欲为何邪?” 程普只是长叹一声:“我等与裴使君书信往来之事,已被江陵侦知。老朽只好假意请降,欲赚此人而已。除掉他,吴侯才可太平。” 韩当去看张向:“先生是北人,就此离去吧。” 张向摇头,笑容苦涩:“某奉命而来,若折了孙将军孤身回去,实难向使君复命。要杀,便一同杀了吧。” “先生真不怕死?” 韩当反问,仿佛不相信,又去看周泰:“幼平,你若自戕,我等留他全尸。否则刀斧加身,必成肉酱。” 周泰去看孙权,孙权缓缓转身,望着周泰,目光对视,爆发全部力气呐喊:“走!快走!” 周泰站在原地不动,这时候也听到小庭院内密集脚步声传来,很快他后背就被矛戟抵住。 孙权扭头质问程普:“兵败非我一人之过,若非汝等背主从贼断我退路,前军岂会自乱?” “你实非有德之人,枉顾天时、人心,故有此败。不思己过,反倒怨恨我等,恨不得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程普说着对张向露笑:“他不死,我等实难安心。” 张向劝说:“终究有主从之名分,将军若杀孙将军,南军、北军都难容身。” “我等乃吴侯部属,他不过代吴侯管事,何来的主从之名?” 程普高声质问,指着孙权:“就是他,将伯符公基业葬送殆尽!若非我等多相助力,吴侯也难逃离江东。” 韩当也开口:“我等昔年与文台公意气相投,也愿追随伯符公创业立基。伯符公去后,也理应侍奉吴侯。” 张向也觉得有些道理,缓缓点着头,不再言语。 孙权突然反应过来,露出笑容:“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没人搭理他,等孙权笑罢,狞笑看程普:“任由你们怎么说,大司马、东南天子眼中尔等终究是背主、弑主之乱臣!反复无状,待天下定,必无好归宿!” 程普不语,扭头去看一名雄壮武士,这人从腰间取出一截弓弦,径直就向孙权走去。 孙权拔剑,就被几杆矛戟打在手臂,宝剑坠在地上弹起之际剑身震鸣不已。 两个甲士上前擒拿,见孙权反抗,当即拳脚殴打。 周泰怒吼一声举刀上前,当即被身前背后矛戟扎中僵在原地,口中淌血,摇摇晃晃。 程普、韩当见不得这种场面,见周泰扑倒,就示意甲士将周泰拖下去。 很快孙权被双手反剪,强压着跪在盔甲前。 那个雄壮武士持弓弦到他身后:“得罪了,某家马忠。” 说罢,上前就用弓弦勒住孙权脖颈,一脚踩在孙权后背,脸色当即涨红,眼球外突,口中呜呜咽咽。 几个呼吸后,孙权紧绷、绷直的手臂、头颅突然软了。 当着张向的面,马忠上前单膝跪在孙权身侧,抓着孙权下巴又猛地一扭,一声脆响颈骨断裂。 张向长舒一口浊气,才看程普:“将军终究是何心意?” “之前并无诓骗之意,江陵方面已然侦知我等异状。” 程普示意甲士亲兵退下去,继续说:“我今夜就率军向北,无法配合徐琨攻袭江陵。但也会派遣使者告知徐琨,他若执意袭夺江陵,非我能阻止。” 韩当也将弓递给马忠,对张向说:“我等自知行为不妥,去南阳后会交割兵马,侍奉吴侯。” “二位将军真乃忠义之士也。” 张向忍不住夸赞,对着盔甲也是拱手长拜:“乌程侯、吴侯如此也可安心了。” 至于扑倒在地上渐渐温度与大地一样的孙权,没人会再多看他一眼。 (本章完) 第577章 明日形势 第577章 明日形势 襄阳城,刘琦登城巡查。 与文聘、王威站在一处敌楼上吹风,刘琦望着岘山各处南军旗帜。 思索再三:“北岸诸将断定南军将要撤军,有意追击,你二人如何看?” 文聘、王威互看一眼,王威立刻表达自己的看法:“以末将之见,北岸诸军欲要追击,主公宜劝解之。” 文聘皱眉,王威继续说:“破敌之功,于主公而言何益之有?主公立世所依靠的,是大司马信重。破敌功勋,害大于利。再者,南军败退,我军本就胜了;若是追击,各军争功,互不统属,若是南军设下伏兵,合力反攻,则是自取败绩。” 说着王威去看文聘:“南军纵然败绩,江陵新城已然筑好,各军谁又肯强攻此城?难道指望北岸各军?” 文聘想到北岸各军的实际情况,也是长叹:“不能指望,除非甘兴霸南下督战。” 北岸各军依旧是兵为将有,没有极端压力或动力趋势,没人肯攻坚。 而江陵城的坚固与靠近长江的地形又决定了这座城是很难围死的,想要围死江陵城,荆州水师就必须大破重创南军水师。 别说荆南或江东水师,仅仅是黄祖的江夏水师就很不好应对。 黄祖自当年被孙策大败后就大价钱建造的两艘巨形艨艟战舰,这两艘战舰封锁汉口,荆州水师就很难突破汉口,只能走夏水曲折水路去江陵。 见文聘如实回答,王威也就语气平和下来:“在襄阳交战,优势在我,想败都难;若是追到江陵,则优势在南,实难取胜。故末将以为,任由南军撤离后,迁徙百姓屯垦南阳,待北方平定后,再南征不迟。” 王威是个兖州山阳人,他不需要负责考虑荆州士人的整体利益。 文聘是南阳人,只是荆州三等分,南阳士族是混帝都圈子的,本就看不上荆北士人,这个士人群体以黄家、蔡家为首,也能称之为江汉士人。 而他们又鄙视野蛮、落后的荆南四郡士人,这个鄙视链的最底层也就是荆南士人,这也是荆南人口、经济上升后,他们反抗江汉士人的根本原因。 特别是经济上升,人口壮大后,荆南四郡的疏离心态越发强烈。 也就是说,南郡一分为二,成为北军、南军对峙前线……也不会影响王威、文聘的一日三餐,他们对此毫无压力。 只是文聘个人有立功的追求,不想像刘琦这样守在城里虚度时光。 刘琦能察觉文聘的不满,就劝说:“将军暂且忍耐,待局势好转,我就上表大司马,推举将军。” “不敢。” 文聘则说:“大司马扫清诸胡,末将多蒙大司马器重,进不能杀贼建功,退不能保境安民,甚是愧疚,与明公无关。” 刘琦还是安慰说:“我自知才器不足,王将军所言虽是为我考虑,但目前北军各部各行其是,围绕襄阳驻军坚守尚可御敌;若是追击,彼此争功,实难预料会发生什么。” 文聘也急忙解释:“明公安心,末将也只是一时不快。南军染疫绝非无稽之谈,今闭门不出,自可避免无端折损。” 见此,刘琦才轻轻点头,就对王威说:“向北岸各军传达我军守城意图,警告他们,若是追击遇伏,休怪我军闭门不纳。我受大司马信赖委以此城,我的使命就是将这座城完整奉还。” “是,末将领命。” 王威高声应答,他们与北岸各军的立场存在本质不同。 只要襄阳城握在他们手里,等大司马理顺北方,未来绝不会亏待他们。 而汉水北岸各军,说到底,这些人想要存续,只能依托襄阳城,有襄阳城在,才能抵御南军的侵攻。 如果没了襄阳城,以南军依托舟船的调兵速度,耗也能耗死依托南阳一地的北岸各军。 刘琦之前就被傅巽联合部分荆州士人、北方士人骗了一次,这次绝不会再相信北岸各军的许诺。 哪怕是大司马委任的南阳郡守段煨、荆州刺史裴潜,都不值得信任。除非是甘兴霸抵达,否则他们依托襄阳城,就能长久守下去。 对刘琦来说,杀敌立功真的缺乏意义。 偶尔与大司马书信往来,当个朋友不好么? 再积极立功,你拼得过那些乱世崛起的豪杰? 没必要拿自己短处去跟那些人拼对方擅长的业务,大司马麾下不缺善战的将军。 守着襄阳城,过平淡生活,可能一觉睡醒,自有加官进爵的使者来拜访。 人与人是不能比的。 巡城完毕,临分别之际,刘琦拉着文聘手臂详细嘱咐:“南军败退在即,我就担忧彼辈穷尽手段。将军务必严加各门守备,切不可让内贼得逞。” 对刘琦来说,城外两军交锋胜败与他没关系。 守住襄阳,才是安身立命之所在。 文聘也已经明白刘琦的立场,当即应下:“明公安心,末将会多派吏士巡查。” “那就有劳将军,将军功勋,战后定向大司马奏闻。” 刘琦嘴上说着好话,用劲抓了抓文聘的手臂。 文聘郑重点头,抱紧刘琦的大腿,以大司马与刘琦之间的深厚友谊,跟抱大司马的腿没区别。 他很清楚北军的强劲,接连被扫讨诛灭的北方诸胡就是明证。 也就是大司马没有做好接管天下的准备,否则哪有什么东南天子的事情? 如果襄阳丢失,刘琦突围跑回去,大不了做清闲公卿。 可他文聘如何自处? 至于留在南军效力……当一个明日死人,还要牵连宗族,这得多糊涂? 他也能想明白,随着天下统一之日越来越近,以后朝堂席位有限,只会对反抗者加大惩处力度。 而反抗者更是殊死抵抗,又会加剧惩罚力度。 这种循环之下,没有说和的余地,反抗者必然会挤压成粉末。 到时候,这已经不是大司马的意志能主导的了。 大司马可以严惩王允三族,也能做主严惩各地叛民。 但到未来天下统一战争时,整个北军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明白,如果接受南军投降,那会影响每一个人的前程。 到时候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即便下野,也会牵连子孙宗亲。 大破幽冀二州联军之后,钟繇想明白了自身处境变化。 而现在的文聘,也看清楚了明日之路。 这也是天下形势越发明朗之后,略有些见识的人,就会陆续看明白这些,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本章完) 第578章 西厅集议 第578章 西厅集议 关中,气温骤降。 甘泉中乡,幕府议事西厅。 张定向来不喜欢召集同僚开会,所以西厅常常沦为摆设。 但荆州方面变故太大,他需要聆听其他人的意见。 厅外寒风呼啸,厅内没有火炉,倒是一片温暖、潮湿。 今年新建造的幕府各厅都采用了工匠改进的供暖布局,简单来说整个西厅就如同建在一座巨大火炕之上。 今日临时启用,西厅地面下是六尺高的火道,里面填充的柴草、牛马干粪已经引燃。 浓烟会通过粗大烟道途径几个诸曹办公的小厅排放,为了增加排烟效率,会在烟道尽头设置浴室。浴室烧火灶台与烟道相连,灶台燃烧时强劲火力向高耸烟囱上涌,会带动整个烟道里的烟气。 间接的也就增加了巨形火炕的排烟、吸气助燃效果,而烟道热气也能顺便给沿途各曹办公小厅提供有限的地暖。 现在西厅算是第一次启用,一次燃料填充可以延烧小半月时间。 这段时间里,这些诸曹小厅就可以停掉大量取暖的木炭支出,只保留极少用来烧水、热饭的燃料消耗。 天气转寒第一次燃烧,地面、墙壁积攒数月的潮气被热力烘热、蒸发出来,使得西厅内弥漫着一股土腥,夹杂石灰、熏香的气味。 等旁听的钟繇抵达后,独坐上首的张定才举起面前的一叠公文晃了晃:“今日特意召集诸位议事,皆因荆州变故。诸位或多或少也知道叛军滋生疫疾,有退兵之状。” 他将公文递给旁边落座的司马芝,司马芝已经看过,就顺手转递给其他人,都围着圆桌,天井光亮投下来,倒也方便阅读。 而受邀来旁听的钟繇只能干瞪眼,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坐在圆桌之外。 待公文传阅完毕,东曹傅干立刻就开口:“裴文行领荆州刺史之职,何时有了纳降叛军的权柄?可有幕府授意?” 最近补入幕府的兵曹属姜冏是兵曹副官,主官不在这里,就行使兵曹地位,也说:“之前有孙贲请降,我等奏请君上,至今未得批示。现在又招徐琨、程普等三万余众,荆州方面如何能维持?目前荆州军费已不能自足,待襄阳解围,仅仅是襄阳积欠的军费就有八千万之巨,后续器械补充,更是耗费不小。” 荆州方面的军队也不发军饷,但口粮、军服、节日例行赏赐不能少,还有抚恤之类。 就连士兵退役,按之前的做法,也要给一笔安家的钱粮;不给钱粮的话,就要转为地方百户系统进行安置,分发田宅、牛马,当地百户也要负责给娶媳妇。 姜冏环视圆桌上各处同僚:“兵曹本就有缩减南阳各军,裁汰其老弱的计划。别说是没有功勋的南阳各军,此番君上新纳的幽州新旧战兵、辅兵,也多要转封河西四郡,编为百户,行农牧之事以自足。” 最后目光看向张定:“明公若是同意招降程普、徐琨之流,还请尽夺其兵众,就地转为民屯。经年之后,其部巩固,忠诚可鉴时,再取精锐编入营伍。” 姜冏反对这伙降军吃军粮,更反对这群叛将加入幕府……可裴潜那里已经着手招降,报告都发上来了,说明进度已经快达成。 不好跟司马芝交恶,但必须反对、压制,否则以后南方战场的军功就落到这群擅长水战的降将身上。 等这些降将光复南方州郡,不仅能拿到功勋爵位,还能在南方获取极大的战争缴获,党羽旧部遍及各郡各县,这显然不利于幕府中枢。 这不仅是姜冏个人的意见,其他各曹的曹掾、曹属也都是神情不快。 现在大司马压着南方战事的烈度,他们也想压着。他们下一步升迁下放,必然是地方实职,是有机会吃战争红利的。 放任荆州方面招降纳叛,以后平定南方、统一天下的关键决战爆发时,哪里还有他们效力的机会? 这时候就连辞曹的曹属徐干这个典型不懂军事的人也开口了:“诸位,我以为不能再放任裴文行招降纳叛,此风断不可长。否则改日我等一觉醒来,裴文行招降了东南伪帝,我等如何是好呀?” 说着还摊开手比划,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以我观之,裴文行不缺这样的胆魄,不可不防。” 立刻有人开口打趣,并嘲讽说:“君上要的是一个玉宇澄清的天下,我以为当上奏君上,请君上严厉斥责裴文行。否则今日招降明日纳叛,后日裴文行可能受左右裹挟成了那伪朝丞相大将军。” 张定轻咳两声:“我明白诸位的心情,对此我也不痛快。但也要考虑到荆州方面的难点,叛军不下二十万众,军中生有疫疾。若是全力猛攻我军各处防线,即便取胜,可疫气流散,也会杀伤我甚多军民。此时行招降之事,若成,自可令叛军攻势瓦解。” 环视其他安静下来的人,张定继续说:“但君上创业不易,不是什么人都能追随幕府匡扶朝廷。因而如兵曹适才所言,可厚赏其将,不授职权,并尽夺其部众,转为民屯,屯戍三年,期满后可见其忠诚,再遣使收其精锐,整编为军,充为水师,便于今后征伐江南之贼。” 坐在张定另一侧的孔融见没人反驳或接话,就说:“程普诸将先是背反孙权,今有背弃伪朝,老夫不知是孙权、伪朝无有德行,还是程普诸将品性不端。” 顿了顿,孔融继续说:“彼辈能追随孙伯符创业江东,想来也是忠勇之辈。却接连背反孙权、伪朝,说明德行在北,故不宜强拒。否则今日毁坏裴文行信誉,来日诸位就任一方,再行便宜之事时,恐难令人信服。” 闻言众人情绪稍稍松解,司马芝对孔融感激陪笑,孔融也只是呵呵一笑,又说:“今岁关陇丰收,府库充盈,多数百人口粮并不影响大局。诸位也不必为此而争执,当下最要紧的就是予以裴文行警告。否则坏的,绝非他一人之事。” 见孔融将招降程普这些人上升到了伪朝无德的高级层面,已经没人敢反对了。 实际上孔融说的也很有道理,现在拆裴潜的台,让裴潜言而无信招降失败;等他们以后到地方上做事,需要临时招降的时候,恐怕说出去的话也没人相信。 射向裴潜的箭,能不能杀死裴潜不重要,最后万一自己中箭,那可就糟糕透了。 而边上旁观的钟繇颇感无语,幕府中枢这批三十多岁的人已经骄横到了这般地步。 但也明白,武帝时期耗尽国力几十年才办到的事情,却被幕府以迅雷之势做完。 以其余各方的动员力、物力和人力,真的已经不具备什么战略威胁。 甚至荆州方面的战事,也能承受一场惨败。 武关道、丹水漕运注定了利于关中征伐南方楚地……对某些幕府中枢成员而言,借伪朝叛军之手将荆州系、江淮系一举扫除干净,或许也是一种好事。 也就司马芝与裴潜友谊坚固,还在死撑,也有孔融站出来说了个公道话。 不然他感觉今天裴潜不死,也要被弄的名誉毁坏。 见没有人站出来继续反驳,张定就对秘书台留守的诸葛瑾、辞曹的徐干说:“拟定我等集议时的记录,稍后我等一同署名后就快马发报,请君上定夺。” “是。” (本章完) 第579章 不痛不痒 第579章 不痛不痒 大同城外,霜染百草。 黑熊照例出巡,出高柳塞几十里,来到塞外第一座转接站。 夜宿这里的迁徙军民已收拾行装,妇孺、病患以及少数老人乘车而行,绝大多数人步行。 这是迁徙的队伍,每个转接站还分配了幽州新编军队与诸胡奴隶,负责肃清盗匪,或打草以供转接站喂食牲畜,供给燃料。 人其实是很顽强的,保证基本食物供给和燃料或取暖的情况的下,远程迁徙过程中损失比牛马少的多。 现在军中控制的牛马充足,又有稳定的造车基地。 所以这些转接站都是百里一座,唯有日行百里,迁徙的军民才能获取稳定的补给和宿夜保障。 今日黑熊没有深入第二座转接站,就折返大同。 他的巡查路线并不固定,最远会深入第三座转接站,直接来到云中郡郡治附近。 又或者检查第一座转接站后转向东边,巡查数百里后赶在天黑时返回大同。 这次返回时大同城外密布的白霜已在阳光下消融,马蹄践踏其上,露水飞溅,打湿了许多骑从的披风。 径直入城内行署,脱卸铠甲时法正就带着积攒公文、午餐来到外厅等候。 很快黑熊脚踩毛绒绒的黑熊皮拖鞋走了出来,自从打赢幽冀二州联军后,市场上熊裘制品滞销。 他又没这方面顾忌,就派人市价收购,甚至还发布政令,鼓励各处偏远县邑组织勇壮猎熊,免得放纵之下,让熊罴种群繁衍成为祸害。 以至于旬月之间,上谷郡、渔阳郡、代郡这附近三个郡就在官吏组织下猎获了许多熊裘。 或是进献,或是售卖,就落入了行军邸阁之中。 猎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他只是不想地方百姓因官吏思想僵化而受害;一道鼓励猎熊的命令传达下去,新旧官吏们最近也闲着没事儿,就组织人手猎熊,似乎以猎熊效绩为讨好、邀功的筹码。 感觉这些官吏还是太清闲了,索性就下令各处今后春秋两季要在城邑、村落以及道路处种植枣、板栗与桑树,以及李子、杏子各类果树,以备灾荒。 现在天气冷了,又是农闲,百姓打柴打草之际顺便挖树苗,或者插扦树苗都是顺手之事。 周边三郡旧有官吏懒散惯了,基本上打一鞭子才动弹一下,大多数官吏缺乏主观积极性。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用意? 很多人是清楚的,黑熊感觉这些人只是不以为然,所以行政做事时很是敷衍,都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撤走。 这种敷衍不是不做事,而是不肯按你的本意去做,不搞合理人力的安排。 要么不搞,要么就扩大化一窝蜂去搞。 索性黑熊也不急着返回关中,逗留代地,处处巡视,不时扩大迁徙队伍的规模,然后从军中选派军吏充入三郡基层。 前后半个多月的耕耘、修剪,这三郡才稍稍有些关中的样子。 这也仅仅是形似而已,所以他打算住到腊月再撤兵。 至于荆州方面的战事,他一直希望陆议放开手狠狠地打一场,陆议统兵太多,这绝不是优势。 结果之前推进战线表现的十分狂放的陆议竟然称病,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陆议、南部联军就像一口锋利又脆的剑,他很期待硬碰硬之后的结果。 但陆议似乎察觉了凶险,主动从漩涡里跳了出去。 与往日一样,法正看着黑熊脚上一对毛绒绒又蓬松的拖鞋,就感觉十分的不协调,有一种认知观念上的扭曲感。 这是黑熊身边卫士制作的,材料是小黑熊的皮,包括两个填充鹅绒、镶嵌红蓝宝石的小黑熊头颅。粗看去,仿佛两头小熊肩并肩蹲伏在那里一样。 怎么说呢,面对可爱、健康、圆滚滚的小黑熊,法正多多少少也能激发一些奇特心思。 但用小黑熊皮填充鹅绒制成拖鞋,这简直是法正平生未曾想过的场面。 黑熊翻看关中幕府诸曹的集议报告,他神情严肃而专注,这还是他出征在外以来发生的第一次集议。 简单阅读一遍诸人发言记录后,黑熊将书册放在一边,拿起汤勺吃牛肉丸子豆腐汤,吃了两粒丸子后,才说:“先生怎么看?” “张司马是南阳人,担忧叛军摧破汉水、襄阳防线,这才放纵了裴潜招降、策反的计略。” 法正端坐,讲述自己剖析后的看法:“叛军染疫,若是以策反瓦解其攻势,这虽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最坏的结果。君上远征燕赵,荆楚之地能维持不败,文武吏士便是有功于幕府的。” 黑熊喝着汤,感觉有些不够味儿,拿起醋壶往大碗里倒了些醋,搅动后喝了一勺,就说:“无有过失,保全边境,这便是有功的。我也理解张定、裴潜的行为,但招亡纳叛之事亦再三慎重。不妨就此机会布告各处,今后招亡纳叛之事,当先奏请幕府,经允许后才可施行。” 说着又翻开册子,看着上面的发言记录,不由一笑:“否则我真担心未来一个郡守,就敢劝降东南天子。” 又对法正说:“招降纳叛绝非小事,这蕴含着赦免前罪的权柄,裴潜托大了。但刺史代天巡查一方,自有便宜行事之权。我也不好就此严惩,就如集议要求的那样,遣使荆州斥责一番,就此了事。” 法正敛容,神情趋于严肃。 但也知道黑熊十分自信,自信于文治武功,这种高度自信带来的好处就是有极大的包容力。 你跳的再欢快,自家大司马也不会恼怒,打死你只是个时间问题,不值得生气。 哪怕如这次,涉及赦免大权,最多就是对裴潜感官下降,以后压制一番,不至于沦落到靠杀人来维持权力。 法正已经有了预感,若是新朝有类似丞相之职,以后裴潜哪怕活到八十岁,也没机会担任相国宰辅重任了。 说的严重一些,裴潜一系已经与三公绝缘。 随即黑熊继续用餐,法正去草拟斥责文书,很快拿来让黑熊审阅。 一边擦拭着嘴唇,黑熊皱眉:“这不像是我的语气,告诉他,这次他欠我五百户食邑。什么时候立功攒够五百户食邑,我再调整他的荆州刺史。” 法正闻言,立刻就说:“君上,荆州叛军二十余万,不难立功。” “那就让他立。” 二十几万规模的叛军……严格算起来,裴潜招降,降军性质与俘虏、斩首功勋是一样的。 可裴潜这里是擅自纳叛,要给编制的那种;这也是幕府集议时,要将程普等人的军队编为屯戍的原因。 说到底,裴潜背着所有人吃了口很大的蛋糕。 所以很多人不认账,抵触偷鸡的裴潜。 即便抵触,也帮裴潜朦胧处理了关键的‘赦免’权限;若是在裴潜视角来看,刺史是天子御史的外派差遣,历来有专权处理这些事情的权限。 说到底,这是幕府体制的短处。 这还只是一个荆州刺史,如果以后作死,弄出一系列各州刺史,这些人就职后,名义上将与黑熊一样,都是建安朝廷的汉臣,理论上不过是同僚,只是有职位高低的区别。 也可以这么说,裴潜这件事情不大不小也不痛不痒,但也堵死了未来其他人晋升刺史的门路。 可能会有一系列都督,绝不会有第二个刺史。 (本章完) 第580章 辽人迁徙 第580章 辽人迁徙 辽西郡,临渝城。 这里位于山海关之内,目前还没有山海关,但地势变化不算大。 因而临渝城,也能算是比邻辽泽通道。 天空飘雪,临近勃海,风势强劲。 刘备披着黑熊送来的熊裘斗篷站在城楼观望,就见远处一支队伍缓缓跋涉而来。 斥候快速登城:“主公,子龙将军将至,公孙康兄弟俱在其中!” 等斥候退下,刘备才对徐庶说:“大司马破敌后,逗留代地不去,这是等我去了辽东,他才肯收兵啊。” “大司马也顾虑再生变故,他驻屯代郡窥伺辽东,公孙氏不敢拖延。” 徐庶不提其他,只说辽东之事:“今云长公接管辽东,乌桓业已慑服,如此神速厘清辽东,皆赖主公与大司马合力。” 见刘备神情沉抑,徐庶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大家都清楚,对方留在代郡不走,就是逼着己方去辽东。 谁也没想到,公孙氏兄弟骨头这么软,被关中吓的主动请降,让出辽东。 刘备见徐庶神情也不甚开朗,就主动说:“今日形势已然不同以往,辽东数郡,百万军民之基业,公孙氏说弃就弃,这已跟之前大大的不同了。” 之前各方势力跨州连郡,为了争夺几个关键县邑,能把狗脑子打出来。 而现在几乎是用政治手段获取了辽东数郡,这意味着偏远的辽东地区,也认为关中之势不可阻挡,这才主动放弃。 事实上许多辽东豪强也主动分割家业,分面下注。 这次跟着公孙氏兄弟入降关中,他们作为降臣,是唯一一次能将大量家资转入关中的机会。 别说辽东各郡的豪强,就连公孙氏兄弟为了减少损失,也给关羽变卖各种不动产。 只要带不走的,统统都在卖,换成可以携带的人畜。 去了关中,虽然无法保留太多的部曲、仆僮,但多少能留三五百户,公孙氏兄弟自然要保留高价值人才。 想要保留尽可能多的人才,那就要给关中进献足够多的普通生产人口。 公孙度遗泽尚存,许多避难辽东的人口也是舍弃家业纷纷追随,这种事情关羽也不好阻止,只能筹措资金或用兽群去换这些人低价甩卖的资产。 随行的乌桓人也乘机用马匹交换城内的屋舍,总之经过这么一折腾后,辽东各郡的技术生产力量大减。 尤其是豪强家族分家,留下的豪强家族已经无法继续压制身边的东夷村落。 摆在刘备面前的,就是一个空心的辽东,等他过去时,遍布各处的东夷村落已经开始蚕食周边,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吐出来。 他想站稳脚,就得开战。 他也没办法,只能打;或许怀柔不肯打,就有可能惹来黑熊。 这种命运被规划好,一步步按着对方指挥来走的命运,让刘备很不舒服。 至于东夷各国,他其实一点也不怕。 黑熊此前对张飞分析东夷民众顽强,固然很有道理。 可辽东冬季漫长,东夷各部族之间分散居住,族群内部尚且走动少,缺乏联络,更别说某国内部,城邑之间也相对封闭。 所谓的东夷列国,在刘备认知中,就是几个大部族联盟,盟主便是一国之主。 这种国主对内部的号召力、动员力十分有限,各处村落都听族长、宗主的,这些贵族各行其是,缺乏统一的指挥,也不愿被统一指挥。 各国都是这样,零散的不能再零散。 甚至一些国主之所以能成为国主,纯粹是历任边郡主官为了便于管理、好交涉,才扶持那些擅长贸易的部族首领去做国主。 也有可能是出于政治目的,边郡大吏促成一个部落首领的臣服对帝国而言不算什么新闻、新奇。 因而这些边郡大吏自己动手,拼装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番国,再让国主臣服进贡,这对朝廷、对大吏都是好事。 从头到尾,从刘备到关羽、张飞,都清楚东夷列国的散装性质,也就没担心过辽东。失算的是他们低估了辽东豪强对关中的恐惧,也低估了公孙氏兄弟的决然,大有将辽东搬空的架势。 可是大司马驻守代地不动,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余万人口就这么流失。 哪怕迁徙途中会死十分之一,或许辽东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人能劝阻他们,因为比起这点损失,未来战场之上的损失只会更大! 这终究是唯一一次能将大量财富带入关中的机会! 谁能保证征夷大将军刘备征平东夷列国后,会老老实实待在辽东,为朝廷戍守东北? 没人能保证! 辽东人很清楚辽泽有多么的艰难,他们不敢拿身家性命去赌刘备未来的行为。 不提未来,刘备是以征夷大将军身份入的辽东,来之前就摆出与东夷列国交锋的架势。 现在不跟着公孙氏兄弟离开辽东,难道要留在辽东,给刘备当兵去厮杀不成? 不是他们愿意迁徙,而是留在本地风险更大! 辽东吏民、豪强的迁徙风潮爆发后,绝大多数人又习惯了熟人社会……跟着大伙儿一起迁徙,综合算起来,也不算迁徙,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与熟悉的人生活。 而留在本地,大多数熟人不见了,多出太多外地人,那自己反而就沦为了小众、被排挤对象。 相隔遥远,辽东人看待关中政策时也会带着美好滤镜。 什么都能骗人,战果不会骗人,关中人这么能打,都是一样的人,说明关中的分配体系更公允一些。 迁徙风潮就是这么恐怖,一旦爆发,就连刘备也束手无策。 漫长的迁徙队伍缓缓而行,辽东民众不缺兽群,更不缺御寒物资,也不缺耐寒的体质。 别说十月,就是腊月,他们也能出门砍柴、狩猎。 雪橇之上,公孙康斜躺着,身上裹着熊裘,见到临渝城外的孙乾众人,就对御手说:“不要停,刘玄德又能奈我何?” 御手裹着两层厚重皮袄大衣,身形臃肿,戴着鹿皮手套抖动缰绳,驾御马匹毫无减速的意思。 随行的骑士、雪橇举着旗帜,跟随公孙康有序前进。 公孙康无视刘备,若不是真的无法讨来关中大司马的支持,公孙康就敢隔着辽泽与刘备好好打一场。 虽然很不喜欢那位大司马,但现在径直去投,也不失为好的归宿。 辽东这地方的苦寒,是针对所有人的苦寒。 不能因为他是辽东之主,就能有很好的生活环境,他一样要受冻。 迁徙去温润、治安良好的地区,对他,对部众来说,对彼此子孙来说,真的不亏。 没人能像大司马那样将许多郡县世代盘踞的豪族清除的那么干净,迁徙去外地,不怕郡县主官,怕的是当地盘根错节的豪族。 主官好喂,而豪族是要吃他们,这是生活和生存的本质区别。 这也是许多民众乐意跟随迁徙的关键因素,他们去了可以立刻形成熟人社会,能有效抵御各种灾难、风险。 这个世道时时刻刻都在死人,迁徙路上的死亡,真的吓不住他们。 人的观念里,宁可死在亲友身边,也是不愿多活几年孤独死去。 而城楼之上,刘备望着延绵不断的迁徙队伍,生出一种奇特的情绪。 对徐庶说:“如大司马所言,辽人坚毅果劲轻生乐死,来年若与大司马对阵,这便是大司马攻入辽东的敢死先锋。” 徐庶也是无言以对,他知道迁徙的辽东人很多,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现在这些人遭受的苦难,这笔账口口相传,会被他们的子孙算在自己这些人头上。 真抓到机会,肯定会积极投军来复仇。 (本章完) 第581章 上谷渠帅 第581章 上谷渠帅 辽人迁徙队伍入辽西郡后,沿着道路直奔军都塞。 军都塞地势更为险峻,狭窄的山道仅能四五匹马并行。 在军都塞与昌平之间,一支混编骑军驱赶兽群来到道路边上就地开始屠宰、搭建帐篷以及伐木。 公孙康抵达时,就见道路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帐篷,悬挂着分解后的牛羊。 随军大锅支起成排,熬煮时热汤沸腾。 一名等候在路边的太平道祭酒上前施礼:“我等奉上君之命,来此迎候将军。” 公孙康三十七八岁,留下卫士独自上前长拜:“大司马可安好?” “上君健康。” 祭酒说着拉公孙康到路边,指着临时营区:“上君听闻辽人归顺朝廷者有十三万之众,担忧行程艰苦,又奈何路途遥远,五日前命我等驱赶兽群自广宁出发,来军都迎奉将军所部。” 公孙康到了这一步也不怕什么埋伏,就对后方车队、骑队摆臂挥手,车队纷纷加速,整个营区迅速就热闹、喧哗起来。 公孙康这才目光转移过来,郑重长拜:“敢问先生姓名。” “某太平道祭酒张宁,领受幽州上谷方渠帅之职。” 张宁回礼,继续说:“民众迁徙辛苦,上君有感辽人之情,故以代地安置辽人。另迁徙民众有各州籍贯者,明年秋收储粮丰足时,皆可携粮返回原籍。” “大司马要安置我等于代地?” “也不尽然,例如将军,与部分辽地豪强,则是要迁入关中进行妥善安置。” 张宁笑呵呵说着,看着道路上缓缓而进的迁徙队伍,侧头放低声音:“某听闻原本上君是要取两千户析分给将军兄弟二人,今归顺民众甚多,可能会取三千户食邑。” 公孙康脸上喜悦神情渐渐收敛:“若能妥善安置民众,某也不在乎多一千户或少一千户。” “将军仁德。” 张宁展臂指着近处帐篷:“还请将军移步。” 只当是张宁要索贿,公孙康也了解这些人事,就给亲卫将一个眼神,笑着:“渠帅先请。” “将军是客,将军先请。” 张宁一再坚持,指引公孙康入皮帐。 帐内温暖许多,公孙康摘下蓬松厚重的貂裘帽放在一边,从亲卫将手里拿过一份帛书递上,声音诚恳:“渠帅活命之恩无以为谢,某久在辽东,颇有一些土特产,还请不要嫌弃。” 张宁平静接过,上下审视帛书上记录的物资,就扭头呼喊:“来人。” “渠帅。” “这是公孙将军捐给我上谷方的物资,造册入库。” 张宁将帛书递给部属,又去看公孙康,公孙康也去看亲卫将:“与这位使者交割明白。” 只当是张宁这里的场面话,公孙康也不相信一个受大司马信重的人会这么清廉。 张宁也不屑于解释,比起这些财货收益,他追求的是兵解长生,去那传说中的世外乐土桃源洞天。 彼此僚属退出去后,张宁为公孙康端来一碗热茶,说:“倒是羡慕将军,天下大乱时将军父子庇护一方士民,享有太平。今大司马扫清北方,诸胡慑服,而将军又能入关中承太平之泽。比之我等中原之士,何等幸运。” 张宁端起自己茶碗吹了吹,说:“原本最初时,幕府行署集议,诸人意见是取一千户食邑,让将军兄弟二人均分,各拜亭侯之爵。而上君以将军先父之功勋为故,提升为两千户,将军兄弟二人宜各授千户、乡侯之爵。如今要道喜将军,将军可跻身县侯之尊。”两千户恰好是县侯的起步点,县侯与乡侯是两种待遇。 关中治下的县侯数量有限,即便大司马爵位晋升为王公,也不会出现另一个王公。 “大司马爱护之情,某不敢遗忘。” 公孙康转而就问:“敢问渠帅,刘玄德那征夷大将军一职本意为何?” “就是征讨诸夷番国。” 张宁浅饮茶水,说:“上君眼中,东夷之害远甚诸胡,并以为将军治辽东时有退让、姑息放纵之嫌。而刘玄德鏖战天下所部精干勇悍,故以之征讨东夷。” 说着张宁起身,拿来一卷新修的牛皮地图铺开:“这便是东夷列国地图,待东夷平定,天下也该平定了。这里,才是刘玄德今后容身之地,临近东海,不似辽东苦寒。” 公孙康看着这卷地图,面有新奇之意,他虽然也有地图,但远不如这卷地图精细。 顿时就相信地图是真的,地图是国家高度机密,这才是中枢的底蕴。 张宁收好地图,就说:“待天下承平,人口滋生后,上君就要开发辽东。若是围辽泽疏浚积水,沼泽便是数千里沃野,此举堪比赢秦大治关中。将军入关中后,可研习水利,即可消遣时日,未来也能有用武之地。” 公孙康也清楚,关中千里沃野是修水利修出来的,此前也是沼泽烂地。 自然也清楚,张宁说这些话可能是大司马授意传达的。 辽人大部分安置在代地,算起来上谷郡大部分区域也能算是代地区域。 张宁是上谷方的渠帅,未来开发辽东,张宁大概率会去辽东。 顿时就对张宁生出许多亲近之意,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彼此就是共事的伙伴。 公孙康就问:“今大司马削平诸胡,功勋卓著,古今难及。以某观之,宜进尊号。不知渠帅是何看法?” “大司马奉先帝烈志,今伪帝尚存,不宜称王。” “何不更进一步?” 公孙康对代地方向拱拱手,就说:“某虽在辽东僻壤,但也知晓大司马生平。汝颖之士有名而无德,勾结袁氏残害陈王。大司马矢志复仇,受养育之恩才自号黑氏。今海内无主,四方感怀大司马恩德,岂可迟疑?” 说着正色看张宁:“我虽离开辽东,但我辽人十余万众,披甲执弓之士不下三万,皆可为大司马效力。河北若有不平,愿为前驱,讨平之。” “将军糊涂,今上君若取尊号,岂不是自缚手脚?” 张宁也对代地方向拱拱手,说:“上君治下如将军这等人物比比皆是,但上君接连推辞,绝非虚情作假,而是天下未平,民生艰苦。上君一是体恤民情,二是以身作则亲冒矢刃,以激励忠贞之士同讨伪帝叛贼。” “待四方静宁而升平,民力丰足而富饶时,何须我等劝进,上君性情真挚,届时自会取之。” 张宁说着长叹:“真是羡慕将军,久处太平之地。” 弄的公孙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算起来他的确运气很好。 也就端起茶浅饮起来,辽东虽然偏远,这几年饮茶风气也传播到了辽东。 只要跟养生、长寿相关的东西,利润很高,是很容易传播的。 (本章完) 第582章 和亲之策 第582章 和亲之策 袁曹联姻后,曹操东临碣石。 观勃海之浩瀚后,曹操留曹仁守平原,率大军南下。 他与曹彰并马而行,询问曹彰:“孙贲女儿已送到济南,如今形势变化颇为不妙。我儿不妨以平原王之女做妻,未来也好通过平原王与关中往来。” 曹彰金盔金甲,骑乘黑骏马,也只是略作思索:“父亲,大司马自称黑氏,未来也不会认汉室诸王。他若是有意,各处藩王也会派遣子弟入关中入仕。” 大司马治下的州郡很有意思,目前就一个关中请封的巴王刘盾,这还是个新王。 传统的汉室藩王一个都没有。 关中不封王,凉州、并州更是边郡,没有汉室藩王。 荆南的长沙刘氏复长沙王国后也脱离关中,与东南朝廷融成一体。 如果当初关中稍稍有挽留的诚意,长沙王国也不会倒向东南朝廷。 曹彰年岁渐长,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孩儿与孙氏多有书信往来,虽无一面之缘,但也有一番情谊。若为祸福而弃,如何还能自称大丈夫?” “既然我儿重情,撤军之后就举行婚事。” 曹操眯着眼,冷风吹在脸上,胡须抖动:“我会向大司马发去请帖,这天下该安宁一段时日了。” “父亲是说明年没有战事?” “嗯,袁尚锐气已丧,如似当年袁术。” 曹操说着笑了起来,此前天下各方,就袁尚年龄与黑熊接近,又出身高贵,还在黎阳之战逆击曹军以弱胜强,一时威风不已,被各方视为今后黑熊的同龄劲敌。 至于老一辈的曹操、刘备,则已经被传统士人看贬。 原因就是岁数大了,撑不了多少年。 时间,会让他们自行消解,后辈继承人不给力的话,内部矛盾就能碎成一地,更别说聚合人力与关中争雄。 曹操还好,子嗣繁盛,除去染病早逝的曹丕、曹熊外,曹彰、曹植都有不错的表现。 而刘备,很遗憾,刘备只要不行了,立刻就会在继承人危急下势力消散、瓦解。 也就袁尚,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关中的劲敌。 可惜这次参合陂一战,被关中抓走河北豪强骨干。 如果撑过五年,新的豪强成型,并与袁尚高度契合,依旧强劲……可那时候的关中,势必成长的更为庞大。 而五年内关中对河北用兵,被俘的豪强为前驱,那河北将不战自溃。 为了遏制河北出现这种不堪的局面,曹军有义务帮朝廷解决这个隐患。 与袁尚的联姻,是眼前暂时的停战手段,时间长了,也会利于瓦解袁尚的抵抗力。 曹操心中还有些计划,比如往关中塞一个女儿。 可适龄女子是有数的,现在与袁尚联姻,其他女儿还需要时间。 所以也不需要太着急,过几年再想办法与关中联姻,趁着联姻初期,火速吃掉冀州。 摸到黑熊底线的曹操,还是有这个信心的。 双方肯定有一战,不打一仗就迁徙海外,他不甘心,麾下那么多文武也不会甘心的。 只有打一场决战,他才能顺应治下人心,寻求、壮大出海的规模。 曹操想的很多,曹彰想法就简单的多。 他肯定要跟关中兵打一场,不然不会甘心的。 随着曹军主力撤归齐地,河北方面也只能静悄悄等候黑熊的撤离。 黑熊待在代郡,虽然现在就剩下两三万兵力,可自袁尚以下都不敢再搞什么刺激动作。也只有黑熊撤兵返回关中后,他们才敢搞称王仪式。 但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为了让被俘的父兄生活好受些,这段时间河北豪强接连聚合,通过沮鹄、李孚进行民意反馈。 新的一批河北豪强女子队伍组成,除了被俘豪强的女儿、妹妹外,还有一些青年小寡妇入选。 一支不算随行侍女,规模达到五百人的女子队伍渐渐成型。 这是河北豪强共同的意愿,其中还包括审配的几个族女、孙女辈。 很快这件事情就摆到大将军幕府衙署,开始当众讨论起来。 这似乎也不算羞辱,这是豪强女子以身饲虎,去营救父兄的义举,不应贬低或感到羞辱。 女子和亲传统由来已久,豪强之间竞争不假,联姻示好也是常规手段。 袁绍那么强的人都将十几个族女嫁给诸胡首领,现在组织这支规模稍大的女子和亲队伍也不算离奇,一点都不离奇。 若是能成功,那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获得大成功,那就是反败为胜的契机所在。 反正幕府厅堂内议事的诸人不会缺妻子,很多人都有近亲女子加入进去,以至于都很急切。 只恨最初那二百人数量少了,虽然有几个怀孕,但还是少了。 而让袁尚感到为难的是河北各支王族,河北的藩王很多,虽然现在都是空架子,勉强能过体面生活,但架不住支系庞大,人员众多。 特别是袁尚前妻出身的平原王系,血统高贵的同时,真的很能生。 如果顺应各支王族的请求,将几十个宗女塞过去,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等于在试探黑熊的王室身份,上一个以身试探的刘巴消失的很干净,这是被关中隐诛的第一人。 刘巴是荆南名士,是宗室,身份很是清贵,都被黑熊反手隐诛,死的痛快也就罢了,若是关到地牢里,那得受多少罪? 另一个顾虑就是万一这几十个宗女惹的关中不高兴,坏了河北的大计划怎么办? 河北各支王族也是走投无路了,黑熊那里只要松口,就有无数人能证明他的身份,立刻就能成为社稷之主。 可黑熊就是不想承担两汉宗室负担,这种无情无义的行为,虽然很符合刘家人追求利益的本能,但也让河北诸刘很是难受。 既然无法从黑熊回归本姓那里着手,那就换个思路,从姻亲方面下手。 反正作为刘家人,他们很清楚自家人的德行,他们相信那位大司马是不会拒绝的。 即便豪强人家的嫡女,哪里比得上宗女来的有趣? 袁尚也清楚诸刘的底色,翻着一卷卷名册,忍不住哂笑:“九岁?常山王是疯了,还是我疯了?” 李孚坐在下首解释:“据其说,有孝惠皇后之先例。” 袁尚皱眉,又用手指狠狠点着竹简上另一串文字:“那这个呢,虚岁七岁?” 沮鹄低声回答:“主公,常山王各系受黄巾贼掠夺甚多,各支贫苦,抚育艰难。据常山王太子说大司马孤身一人鲜有亲族陪伴,送去的话,能陪伴大司马。” “他们倒是挺会想。” 袁尚怒气稍解,卷开竹简继续看:“哼哼,果然还有五岁的。” 这下没人解释了,袁尚将竹简推到一边,讽笑:“也就梁侯太子出生,不然的话,他们是不是还要送许多婴孩过去?” 李孚、沮鹄互看一眼,都感觉对方眼珠子放光,又默契低头。 这时候审配干咳两声,说:“老夫也知此事难为,但大司马自幼孤苦,甚是看重情谊,难免让诸王生出想法。这和亲之举不能延后,他早日撤军,主公也好早日称王,混一各郡。若是拖延,再生出变故,我等悔之晚矣。” “既然诸刘不惧,我又何惧之有?” 袁尚扭头看沮鹄:“再去代郡,代我向他问候。就说边塞寒冬甚苦,请他早日回关中休养。天下之事繁多,不必急于一时。” “喏。” (本章完) 第583章 平阳杂事 第583章 平阳杂事 平阳县,霜染百草。 诸葛亮乘牛车巡视近郊,这里自他上任之前就开始了堡垒构建。 自秦汉以来,从未遭受如今这么大的社会动荡。 故而此前的村落、里社的位置,布局不是那么的合理。 从他上任以来,聚集人口,优先发展利于灌溉的平地;偏僻之处留下后续发展的空间,现在拿来当放牧的野地,或种植林木。 主要种植的除了传统桑树外,自年初时诸葛亮就开始鼓励吏民种植板栗树、枣树两类。 枣与板栗,是真的可以在饥荒年间救命的东西。 这日与往常一样,诸葛亮巡视东郊三座堡垒,这里每个堡垒新安置了十户迁来的幽州叛民。 这些叛民以十户为单位,充入各处堡垒沦为基本劳动力,进行相互监视管理。 而十户这个规模,在普遍五六十户为限的堡垒内,也能有勉强的自保能力,不至于被本地人欺辱致死。 普通堡垒能承载的人口规模就六十户;若是周围地势开阔,有良田开垦,需要更多的人口,那就可以修筑更大的堡垒,或者两座堡垒并立。 修筑堡垒的目的是为了强化原有的里社防御,是为了减少防御支出,增加游荡的小股盗匪成本,让他们无法籍此谋生。时间长了,这些世世代代半盗半民的群体才能安分下来。 对于这样存在了很多年的群体,正常的剿匪手段是很难铲除的。 堡垒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也不能单纯为了修筑堡垒而限制生产力。 例如有的乡社区域,内部团结的话,那就合力修筑一座大姓堡垒,这样还节省材料、工时。 但有的乡社内部也有矛盾,那就三四个,或五六个小型堡垒肩并肩修筑,形成一种社区群。这种修筑方式,堡垒之间的隙缝里方便摆摊、管理,反而利于赶集、贸易。 整个平阳城近郊、远郊的乡社,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改建的乡社。 改建后的乡社,就缺一道整体包围几座小堡垒的土墙,若有这道土墙,那就成了乡邑。 平阳一县境内还有各种古城邑、乡邑,这种地方不缺防护力,所以也就不在改造范围内。 就任这么长时间,诸葛亮勉强完成了境内基层堡垒的改建,此外也就推广了桑麻、枣栗的种植。 感觉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让平阳县积累的生产潜力爆发出来。 他如常巡视……很多问题不是他巡视就能发现的,只有他勤于巡视,才能让这些问题不会发生。 “县君,幕府使者已到城内!” 一处堡垒外,诸葛亮正检查新移植树苗冬日浇水的情况,就听远处一骑快马而来。 周围人面露喜色,纷纷向诸葛亮拱手、长拜道喜。 诸葛亮却沉眉,但也露出笑容摆手:“诸位恐怕是要想错了,某就任平阳以来寸功未立,今年还未考功,怎么会是嘉事呢?” 这下一些人又面露担忧神情,诸葛亮则调整仪容,来见县里的使者就问:“究竟何事?” “不知,县里从北来了两位幕府使骑,要见县君。” 使者说着取出一块木牍,这是县里县丞所书,诸葛亮拿起阅读。 这位县丞出身关中,是当年平匈奴的军吏之一,奈何四十岁出头,也就提前诸葛亮几个月赴任平阳。 县丞已经请县尉出城狩猎野味去了,希望诸葛亮能立刻返程,不要耽误幕府使者的行程。 诸葛亮身边的一个县吏就说:“县君不可拖延,照例来说,寻常令文应该是郡里代幕府传达。今日是幕府使者亲至,要么是不宜让郡里插手,要么就是急事。” “有理,快备车马。” 诸葛亮立刻启程,行二十余里后抵达县邑,换一身衣服后就来馆舍见两位幕府使者。说是两位使者,实际上正使一人,另一人是护卫。 但对平阳这种县一级单位来说,这护卫也是大司马的护卫,外出办事说是使者也不为过。 因而没有必要的话,黑熊不会将亲兵派去出差。 基层腐化能力太强了,好不容易培养的亲兵,很容易在基层主动、被动的侍奉之下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馆舍内,使者正编扎竹简,听闻诸葛亮求访,也就拿了令文到前厅来见。 两人见礼后,使者出示自己的腰牌,自我介绍:“我姓陈,蒙君上赐名义元,本是亲军什长,今升任黑旗队官前往关中赴任。受君上委托,来向诸葛县君传递书信。” 诸葛亮一听就知道对方是第二年赐字的亲兵,如今幕府那里有四批亲兵,一年一批。 第一批赐字象征万物起始的‘元’字,第二年是个义字,第三年是安,而今年赐下的是个‘平’字。 很多选入亲兵的卫士出身普遍不高,所以入伍时登记的最初名字也不好听,入伍时就会重新取名;选入亲兵时按着当年的字,再重新编名。 “原来是陈队官。” 诸葛亮拱着手,他可不想表露什么负面情绪,陈义元哪怕是孤儿出身,如今已经是一个庞大群体中的一员。 现在是黑旗队官,这就是中尉军阶,相对于长安城里那么多混日子的士人来说,陈义元现在就是混资历,未来也是两千石都尉。 不怕这些寒门、卑微出身的军吏拼命,就怕这些人混资历。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亲兵系统享受独特的赐名待遇,凝聚力远超各处,根本不是各处能欺辱、怠慢的。 陈义元将泥封的竹简推给诸葛亮,才说:“县君阅览后,还请焚毁。” “是。” 诸葛亮取出随身所携带的小刀,剖开泥封,取出里面的两片木牍。 本以为木牍上会写字,结果木牍中是对折的白纸,他拉着两片木牍展开,足有十二三面折纸。 重新合拢木牍纸折,他坐在边上低头仔细阅读。 这是黑熊的亲笔信,但诸葛亮感觉这应该是太史文恭执笔,除了太史文恭,没人能写出这么工整的金简书。 很想留下这副金简书做收藏,可也清楚字迹证据是不能留下的。 信中黑熊夸赞了他在平阳的功绩,表明了下一步的任用方向,是留在未来升格的平阳郡,还是去代郡做个都尉。 代郡、雁门、上谷三郡紧密挨着,有各种都尉。 去边郡当都尉,不管是塞障都尉,还是治民、屯田都尉,都过于片面;可留在平阳县,等析分河东、太原二郡,建立平阳郡后,郡治必然会在平阳县。 头顶上压着一个郡府,诸葛亮日子很不好过。 郡府官吏除了郡守是外来的外,其他郡吏都是本郡征辟而来,也就二三十人,再算上十几个护卫、书佐,郡府也就五十人撑死。 诸葛亮想了想,就问:“敢问陈队官,下官是向大司马回信,还是要劳烦队官代劳?” “书信给我就好,做好漆封,我回关中要去甘泉述职,县君的回信会交给张司马,张司马自会送到君上那里。” 陈义元耐心解释,不忘嘱咐:“诸葛县君若无疑虑,还请焚毁此书。” “是。” 诸葛亮无奈,也只能将信纸从两片木牍上撕扯下来,放入厅堂边上的火盆里。 (本章完) 第584章 修仙风潮 第584章 修仙风潮 遥远的益州,蜀中青城山。 蜀中本就多雾,入冬后雾气更多。 李封引着聚集而来的医学之士就在青城山下扎营,山上也建立了许多采药据点。 这日与往常一样,李封与一众擅长绘画的士人一起勾画草药的茎叶、根须特点。 原本只是李封派人来青城山采药、制图,但幽州大胜、荆州南军败退两件事情接连传入蜀中,蜀中风气急转。 李封这才忍不住出行,比起治理一方,他更喜欢的就是传道,以及践行那杏林之祖的道途。 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盲目的乐观与自信,仿佛只要他践行杏林之祖的道途,就一定能寿九十余。 在这个大多数人士人不满五十岁的年代里,很多士人到了三十岁,基本上人生大半就走完了,考虑到余生长短,就不得不慎重。 而李封现在也不过四十岁,在这个士人普遍不及五十岁的年代里,他已经能算是长者、老夫。 可算上寿数,今年出生的士人婴孩也不见得比他能活。 所以自以为寿数还剩下五十多年的李封心态趋于年轻,整个人气色也有逆转之势。 作为一州刺史,时时刻刻关注他的人太多了。 现在的益州甚至不需要外部利好消息进行维稳,仅仅是求道、祈求长寿的士人就能构建出稳定的基本盘。 若能多活二三十年,寿数从五十提升到七八十……那家业财产什么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你临死之际,万贯家财能买来一粒延寿丹药么? 这是个很冷酷的问题,对豪族来说,这家产到底是谁的? 是祖先传下来的,究竟要传给谁? 蜀中富庶,也不缺白手起家的人物,那这财富究竟是他的,还是他子孙的? 染病临死之际,万贯家财究竟是留着,还是拿出来买一粒灵丹妙药? 现在蜀中士人已经不怀疑李封的修道志向,自赴任以来,李封这个人对政务、俗事就不感兴趣。 要么是在医道、药学方面下力气,要么是召见各处入道的巴人首领、信众代表,给点赏赐,讲讲经义就算完事。 整个益州的政务全砸在治中从事黄权身上,这种内部勉强自治的状态,极大稳定了益州士人的心态……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这也是今年益州始终稳固的根本因素。 结果黄权那里努力工作,而李封这里随着时间变迁,整个人年龄逆生长的状态越来越明显。 弄到现在,益州士人越发痴迷、崇拜李封,黄权执政带来的本地人自治这点好处已经变的无足轻重,影响系数大跌。 幽州大胜、荆州南军退兵两件事情传来后,李封也克制不住,出城前往青城山。 结果引动益州绝大多数士人,流言传播,认为李封是要以采药、治理医书为名,而行拜访神仙之实。 李封前脚到青城山,后脚追随而来的蜀中士人几乎充斥青城山附近村落各处。 对于求仙问道,修仙长寿,蜀中士民是很认真的。 这个时刻,李封否认什么,劝导什么,根本不起作用。 他穿过的屐履、麻鞋,换下的旧衣服随时都会失窃,就连筷子、汤勺、碗碟,乃至是别的一些廉价生活器皿都在失窃范围内,市场价值太高了,他左右仆从真的克制不住。 对黑熊来说,无非就是益州爆发了狂热的修仙思潮,稳定度加一。 对李封而言则是不受其烦,益州士人的态度酝酿发酵后的巨变,也让巴人开始盲目起来。 以至于现在外围传道,各处巴人首领只有拜访过李封后,才肯入道。 最让李封苦恼的是他聚集起来的医学之士,弄到现在,这些人也觉得是要借采药制书之名,来这里搜索神仙痕迹。以至于工作时状态很是不好,心思全在分析、记录李封的言语,仿佛其中蕴含着寻找神仙痕迹的秘密。 由不得他们不信,自李封来青城山后,其他一些益州有名的修仙之士也是闻风而动,来青城山寻找机缘。 各方因素交叠之下,使得修仙风潮向南中地区传播。 各类叟人、夷人、濮人对自家部族传说的鬼神之事本就十分虔诚的相信,自然也相信益州李使君修仙之事。 南中偏远地方还没听闻消息,沿途诸夷部落首领、萨满祭祀之类就带着人向青城山进发。 为了求得神仙机缘,青城山深处,可能几伙人会因一个山民开挖的避雨山洞而爆发斗剑。 时时刻刻都在死人,很多人被杀后,尸体被处理干净,财富被均分。 他们的消亡,似乎隐隐间又佐证了神仙出世,招纳弟子的传言。 哪怕李封撤离青城山,依旧无法停息这股风潮。 后来调兵来驻守各处山路要津,依旧有背负干粮入山求访神仙的士人、土人,就连寻常百姓也翻山越岭来青城山寻访仙迹。 等到腊月时,一些驻兵也开始潜逃,前往青城山深处问道。 见此,李封也只能放任不管。 能豁出家业、性命去青城山求仙的人,未来一时不满,自然也有勇气发动叛乱。 想明白这个关节后,李封索性不再出门,而是收购药材,专心研究药性。 结果市井之间又流传他在青城山得到了神仙炼药之术,并已经开始炼制仙药。 为了避免意外,黄权只能调兵来州部附近驻屯,免得这帮修仙疯子冲击州部,抄掠仙药或药方什么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黄权也有些拿不准事情的真假。 万一真的在炼仙药,还让叛民抢走,那幕府问责,他真的承担不起。 他终究与李封是同僚,李封身上逆生长现象过于明显,黄权也只是疑惑不解,而非不信。 哪怕李封向他当面表示着一切是自然现象,没有神仙之事……你是黄权,你敢相信同僚的这种说法? 黄权调兵保卫州部的行为,则被理解成了错误信号……那就是仙药即将炼好。 州部,李封神情严肃:“已经可以断定,有一伙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蛊惑百姓。” “使君,也不尽然是外域之士,鄙州士民本就好神仙之道,而使君神采异常,士民难免浮想。” 他的主簿低声规劝:“以仆之见,使君不若当众讲道,民意稍解,隐患自去。民间智者听闻经义,自能辨知真假。” 李封点着头:“也只能如此了,我本就想在青城山讲道,奈何左右顾虑重重。” 最怕什么? 就怕他讲道的时候,隐匿其中的盗匪、杀人暴起发难! 可现在不出主动出面,狂热的修仙疯子可就不是他的一些生活器皿能满足的,极有可能被煽动着冲击州府衙署,扩大事端。 黄权是不可能提议他出面讲道、释疑,没人敢提这个建议,谁都承受不起后患。 至于被刺杀,其实李封也是不怕的,无非就是兵解过程罢了。 只是他的认知里,兵解后要换个身份生活,他更喜欢现在这种状态。 (本章完) 第585章 告一段落 第585章 告一段落 冬月初,黑熊开始退兵。 天气越来越寒冷,军队驻防代郡会加剧本地各类资源消耗。 迁徙来的辽民大约三万两千户,两万六千户就安置在上谷、雁门、代郡;余下跟随迁徙入关中。 主力大队陆续撤离,黑熊殿后。 撤军路上,巨形战车内烧着炭火炉,四条铁皮烟筒接通车厢各处隔间,使得车厢内温度相对宜人。 车头处,这里有两座炭火炉为黑熊、名义上的御手供暖。 黑熊则细细研究铺在面前的图纸,吕布同学是个很好的制图员、人形印刷机以及工业母机。 用吕布来冲阵杀敌,越来越有一种拿着和氏璧砸人的感觉。 这些图纸是他构思过的草图,经吕布精准重绘后的蒸汽机图纸。 他没学过机械,但各种零散记忆碎片里总是有宝贵信息。 每一个一闪而过的机械结构短视频,对工业历史来说,都是一代代发明改进者那宝贵的灵感。 只要蒸汽机动力结构不存在问题,那稳固性更不成问题,无非就是多耗费一些白法力。 而现在他已经断定,自己的白法力、黑法力洗练后的物品几乎不会损毁。 此前的推测中,用白法力洗练过的燃料,按着之前理解来说引燃后发生深层次的化学反应,会结构破碎,白法力会析出为可供桃源地卡升级的法力结晶。 结果参合陂大胜后,感觉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需要考虑战争。 就拿出一些白法力做实验,结果洗练的蜡烛燃烧大半截后,熄灭后竟然也会缓缓恢复如初。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世界抗拒黑白法力的融入、渗透,拒绝与桃源地卡产生额外、深层次的关系。 宁可让燃烧后的蜡烛恢复,也不愿接受破碎成分子层的白法力渗透。 所以黑白法力的结晶,应该是黑白法力消散到这个世界后,置换来的本世界本源力量。 也只有这种桃源地卡之外的力量,可以做升级桃源的素材。 世界抗拒深层次的融合,这让黑熊产生了危机感,以及一种疏远、不亲近这个世界的感情。 感情是相互的,世界抗拒桃源力量,自己栖身之所、本体就是桃源,自己也不可能放弃桃源力量。 如果自己有太过分的行为举动,被这个世界排斥……突然出现一个虫洞之类的东西将自己传走,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从最初黑武士被日光侵蚀、溶解后再次完整复生时就能看出来。 这个世界若真渴望、需要黑白法力,那么那个时候黑武士就彻底消散了,置换为法力结晶。 世界规则的这种不合作态度,黑熊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慢慢等待转机。 对世界来说,时间是个没有意义的概念,所以真的不能着急。 这种情况下,他才开始着手改进自己的生活环境。 再宏伟的宫殿,对他来说也缺乏意义。 就个人本性来说,宁可驱使道兵为劳力修筑宫殿,也不想耗费民力。 民力建筑效率低,成本还高。 比之宫殿,一台随身行走的巨形两栖战车就很重要了。 能自动修复磨损的蒸汽机,内置能恢复的燃料……这实在是太妙了。 再做几个高压蒸汽喷射装置,这可比车轴卷帘效果高太多。 有了蒸汽原型机,关中各处工匠照猫画虎,自能培养出具有研发、改进能力的工匠技师团队。 为了增加工匠系统的积极性,传说中八级工制度也可以套个爵位体系的皮。 而这些事情,都需要坐镇后方一点点推动。 还有三门峡,只有解决三门峡的漕运问题,才能高效率进攻、治理关东。 至于曹军集团,三门峡漕运疏通之日,就是曹操气的呕血之时。也就没必要去拉拢兖豫士人,这两个州目前在袁尚、曹操、东南三方面拉拢之下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隐隐间有挟关中自重之意,好像外面有这三方拉拢也能跟自己谈价钱……真没必要搭理。 三门峡这个结点打通,二州士人自会抛弃矜持,争先恐后来关中祈求一个效忠的机会。 就在他专心验证图纸数据时,法正来到车头:“君上,还有五里地,要渡黄河了。” “嗯。” 黑熊将书签夹在图纸层里,抓鹅毛笔快速书写十几个字。 将要渡河的区域都属于云中郡最南,两岸各有一个县邑。 早已废弃,目前在云中郡守简雍的治理下恢复了部分人口。 这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也带来了商机,两座城邑聚集了许多来这里做生意的牧民。 黄河结冰,但战车这么巨大,如何渡河是个重要的事情。 为了表示对物理规则的尊重,渡河时黑熊也要下车,让御手驾御空车先行。 黄河岸边,新的度辽将军张辽引着千余骑等候,他们与本地百姓、牧民已在路边支起许多火堆、帐篷,供黑熊中军吏士避寒、进餐、休息。 岸边大帐内,黑熊落座将豹纹盔帽摘下放在一边,见帐门垂下,帐内正中炭火正盛,烟气从帐顶天窗散逸。 等张辽也落座后,黑熊就说:“如今我治下各处豪桀只余下雁门,本想走雁门道返回关中,迁徙豪桀随我同去。又想巡视塞外各郡,故不得行。将军可愿发信本郡,游说各家?” 张辽一惊,也觉得不算突兀,立刻就说:“君上,末将愿举家迁徙,为本郡表率。” “我并无断各家基业之心,只是顾虑边郡豪桀做大,行不法之事。若是家业析分于亲族,我自不会深究。今后每五年,各郡都会估算各家资产,家资百万者迁入郡城,五百万者迁入近畿各郡,满千万者善于经营,当迁入畿内充实三辅。” 黑熊端起桌上酒水对张辽举杯:“雁门久受胡害,我迁徙豪右,也是为雁门黎庶小民考虑,就有劳文远将军。” “不敢。” 张辽也端起酒碗,深情回答:“末将久历四方,老母全由兄长照料,末将亦是遗憾不已。若是能将母亲迁入关中享福,也是末将的幸事。” “关中风土与雁门不同,我会将雁门豪右迁在一处,这样老夫人闲暇时也有乡人陪伴,不至于苦闷。” 黑熊做出承诺,举杯饮下这杯酒水,张辽面露感激之色,也是猛地仰头饮酒。 张辽也清楚,关中拥有更好的医术。 正是这种医术,才使得关中老兵,哪怕是临阵救护来的俘虏,也能甘愿拼命作战。 这种临阵之际的勇气,有时候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指挥技艺,也能一战冲垮敌军。 又吃了一条羊腿,黑熊才在张辽伴随下骑马渡河,今夜将在对岸的沙南县宿营。 云中郡守简雍也在席陪伴,黑熊没有免除他的郡守职务,他也没有请辞。 似乎与刘备分道扬镳了,可了解他们之间情谊的黑熊、幕府中枢眼中不这么看。 简雍留在这里,其实是为刘备留下的。 鲜卑王步度根更是站不到前排,也就渡河之后,巨大战车前,黑熊登车之际步度根才能上前告别。 黑熊拉着步度根的手说:“轲比能骁猛,善于临阵决机。我征战天下,没有见过如他这样果断的。今虽重创此人,但今后也是大患。大王可与单于联手遏制此人,切不可疏忽大意。” “多谢大司马挂怀,小王必与单于齐心并力,为大司马守御边塞安宁。” “嗯,明年六月我会云中巡视,大王珍重。” “大司马……” 步度根被这种关心感动的情绪不能自已,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按着草原上的规矩,现在就是让他蹲下舔靴子,步度根也觉得是合理的。 (本章完) 第586章 建设计划 第586章 建设计划 秦直道上,有屡经扩建的兵站营地。 只是之前大范围、大数量的人口迁徙,耗尽了各处兵站补给。 积雪覆盖,黑熊殿后部队行进时,各处兵站提供的补给十分有限。 为了补充热量,每次入夜宿营时,都会挑选一批弱马宰杀。 这批弱马是鲜卑人、匈奴人新进献的,吃起来也不心疼。 否则中军保留的马匹,任何一匹放到关东都能卖个二三十万钱。 又过了七天,黑熊才返回甘泉。 没做什么休整,就将幕府中枢迁到蓝田辋川河谷,准备在这里过冬。 对大多数幕府僚属而言,蓝田是很陌生的地方。 之前规划中,蓝田这里就有备用建设方案,足以容纳幕府运转。 对黑熊来说,迁徙幕府中枢到蓝田,只是不想让幕府办公职能遭受太多的干扰。 甘泉中乡这小半年,虽然有人口管制,但还是有各种方式流入了太多人口。 幕府僚属依照官秩俸禄高低,口粮供应额度有限的情况,能豢养的仆僮是有限的,很多仆僮是幕府选拔后委派的。 但架不住子侄姻亲、学生投靠,今年粮食丰产,大军出征又是就食于敌,所以市场上流通的粮食数量也多了,让许多官吏的家庭人口上涨。 仆僮、附属人口多了,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让幕府僚属转移到蓝田,减少不必要的社交,自然能专心于工作。 他领军在外与敌人厮杀,与家人分别……这帮家伙留在后方虽然不至于天酒地,但享清福是肯定的。 带着这种报复、惩戒心思,仅仅在东乡、西乡各温存一日后,第三天就迁徙幕府治所到蓝田。 迁徙路上,孔融也登上了巨形战车,整个人坐在炭火炉边上感受着车厢轻微颠簸,新奇之感虽有,可就是心情低落,很是乏味,提不起精神。 他的好日子才开始没几天,不由期望,如果大司马在外征战数年,那就好了。 一回来就迁徙治所,孔融明显感受到了不满与恶意。 车头内,黑熊与赶过来会面的郭泰闲聊,郭泰这小半年也没停歇,也是到处跑,主要是建设塞外各郡传道结构。 太平道体系内,道士也是有位阶的。 仅仅是道童就有三级,没有重大功勋的道童想要晋升、通过道士考验,需要九年时间。 所以塞外各郡,每个郡也就五六个道士,各自负责一个重要的县邑、部落;这五六个道士里选出一个资历深的做渠帅。 渠帅是职务,不是位阶。 道士位阶分青绿两阶,穿这两种颜色的道袍做区分,资深者青;之上是祭酒,这才是一郡之首,穿赤袍。 而郭泰、李封二人,都是紫袍。 李封是老子道脉,与庄子南华老仙道脉的郭泰不一样。 道士群体没必要泛滥,泛滥看似壮大,反而是分权,不利于考察、筛选。 很多法事可以交给道童来主持,重要的祭礼由道士主持即可。 黑熊也知道郭泰这段时间去塞外各郡的意图,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前线战事不好,郭泰会组织一支援军前来助战。 否则按着计划,这段时间应该先建设凉州方面的基层。 听完郭泰的讲述,黑熊就说:“朔风强劲,塞外苦寒。以后塞外各郡的考评可以酌情加一等,我们不能让受苦的人吃亏。” 郭泰却说:“上君,塞外荒僻,仆所置之士与诸胡久处,难免沾染诸胡习性。各部萨满多有邪法,比之塞内更为猖獗。若长久驻守,就担忧道士浸淫邪术。” “你顾虑的有道理,所以要加强塞外各郡道士的流转频率,三五年为限,没有去过边塞各郡的,不能晋升祭酒。” “想要身着紫袍,得授天箓,需要两次边塞供职的经历。” 黑熊看着郭泰:“我对天箓研究已经有一些眉目,过些时日就给你补上。” “谢上君栽培。” 郭泰深吸一口气,就在车厢内后退一步磕头顿首。 真正的天箓,是能具有召唤、指引护法道兵作战的职能。 而祭酒是授地箓,道士是人箓,其中祭酒的权限是兵解转生,年俸一枚血桃;而道士只有受伤后全力救护的待遇,因公事而死,也能视情况兵解。 兵解者,会补入太平道体系内的封神备选名单,作为以后各处的山川之神。 封神后建立庙观,进行供奉,每一个庙观,最低都会有两个道士名额。 也就是说,以后山川之神的数量,限定了庙观的数量,也限制了道士的数额。道童是从信众里选拔,但成年后通过中枢考试,才能授人箓,当绿袍道士。 资源有限,这个世界不配合。 配合的话,以后各处道观里的道士得授天箓,是可以将供桌上的祖师带到战场上杀敌、讨贼的。 天箓的载体就是寿桃的桃核,此前战争压力大,需要血桃,黑熊舍不得浪费寿桃的桃核。 桃和皇菊,是仅有的可以脱离他后能长久存在的载体。 皇菊资质太低,唯有寿桃的桃核,才能成为道兵的载体。 未来撒豆成兵不好具现,但抓一把寿桃桃核撒下去,召出一堆四级重装道兵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李封在益州引发的修仙热潮让黑熊感到有一些荒谬,也有一些恐惧。 人力如烈焰巨浪,可以引导使用,决不能去对抗。 反正鬼神之说深入人心,要进行相对合理的引导,资源也分配下去。 把聪明人有意志的人拉进来,这自然是统治的中坚力量,分润一些给他们。 有兵解这个奔头,不愁这些人不出力。 至于普罗大众,享受生命际遇即可。 等以后资源充盈后,将地箓权限提升到现在天箓层次,天箓则增加道兵规模。 还怕什么豪桀、盗匪作乱? 稍稍出现苗头,各地道士自能扑灭。 道士团队的狼群战术,则先天是诸胡的克星。 还有分散居住的南蛮、东夷、百越之类,根本经不起道士团的打击。 而他撤归关中,向蓝田进发的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向南阳、汉中传播,紧接着就向荆襄大地、蜀地平原传播。 大司马结束幽冀二州战事后,有没有可能对南方再发动一场战役? 没人愿意赌这个判断题,消息传到南阳时,还有征周瑜、黄盖、许攸北上述职的命令。 这个消息被南军确认后,鲁肃再不甘心,也只能率领全军后撤,全线退回江南各郡,只留江陵城。 江陵城的守将是张温,他的督促下,江陵新城耗时半年修筑完成。 鲁肃巡查城墙各处,神情忧虑不已。 前有孙贲叛逃,后面程普、徐琨接连叛逃,双方也就最初时在宜城打了一场不胜不败的接触战,就没什么像样的战争。 结果就是近五万军队叛逃,程普、徐琨上岸,舟船落在己方手里。 最亏的是孙贲那里,大大小小焚毁了千余条船。 而收获,耗费这么大人力、物力,就得到一座江陵新城,以及南郡士民的敌视。 这账怎么算都亏。 除了徐琨家眷早一步逃亡外,其他叛将家眷都已经被朝廷处死。 这让鲁肃想要挽救都来不及,他想不明白,朝堂里那群人怎么就不明白前线的难处? 固然杀死叛变将校的家眷,将从叛吏士的家眷贬为奴隶、抄没家资能有效威慑各军,也能增加朝廷掌控的人力、资产。 可这也让叛军失去了退路,更成了死仇,失去了后续操作的余地。 鲁肃观望许久,忍不住一声长叹:“黑贼移镇蓝田,这是要调整荆州。观朝廷举动,难免要穷兵黩武。” 张温跟随在边上,也不言语什么。 见鲁肃看自己,张温就说:“明公,朝堂亦有不得已的难处。” 为了增加直接掌握的人力、物力,所以将从叛吏士家眷贬为奴隶? 可张温这样江东大姓家里的仆僮规模十分可观,朝堂之中如张温这样的高门大姓比比皆是。 若是为了朝廷调动更多的资源,这些人怎么就不肯贡献家资? 鲁肃也是无语以对,他自然清楚,朝堂诸公有更灵活的应对策略。 那就是边郡封国化,直接承认并让大姓豪强合法兼并百姓,让这些豪强大姓享有特权,去全力抗衡北军。 所谓抄没叛军家眷,为的是增强天子的直属力量。 说到底,天子还是妥协了。 这权放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作为这个计划的推动者之一,在关中大破幽冀二州联军后,鲁肃隐隐间已经有些后悔了。 (本章完) 第587章 修史进度 第587章 修史进度 上林苑,东南临近杜陵的一处庄园。 一日清晨,宗预与伙伴正清理园内积雪。 突然封闭的大门被七八个披甲军士奋力推动,缓缓开启。 众人不知所措时,就见转迁校事的潘濬在门前下马,而门外道路远近都是打扫积雪的甲兵身影。 关中已经是腹地,重铠封存,各处值守、巡哨甲士只配发皮铠或无袖两裆铠,减轻执勤负重。 旧有的重铠,其中精良铠甲都已转入野战军专用武库贮藏;留给各处的重铠多是之前临战之际仓促修补的,现在也逐步拆解,淘汰劣质甲片,重新编扎轻便铠甲。 护卫庄园的三个百户所就是这种性质,它们内部武库内重铠十不存一,如今集训、出操、执勤时使用的都是轻甲。 潘濬几乎前脚来,后脚马力更强的黑熊就引着几十骑抵达。 庄园书阁内,王修奉上新誊抄的草稿。 他这里纸张供应充足,即便这样,摆在黑熊面前的草稿如似码放了两层红砖。 后世书籍印刷字体更小更密集,再用纤薄纸张的话,那承载的文字更多。 这里是誊抄的草稿,黑熊估计加起来也不如一本完整版《三国演义》文字多。 他拿起目录翻阅,见有天子世系、后宫宗室、百官、名士、郡国、地方、诸胡、蛮夷、西域、五行、食货、神仙、游侠、恶臣、盗匪、列女、孝子、逸闻共七十六册。 “可有副册?” “有副册两部,一部储放在书阁之中,时时验证、删改;另一部储放在地库密存。” 王粲依旧面容清瘦脸颊无肉,语气从容:“君上翻阅的原稿不如阁中的新。” 黑熊按着目录,翻出地方志九册,随意翻看,就说:“地方志另做,析分出地方豪桀,录其豪横凶暴之事。” 王粲笑吟吟应下,他不需要拿纸笔记录,草稿能这么快成型,他的超强记忆力起到关键作用。 黑熊又翻阅诸胡、蛮夷、西域各策,就说:“不够详尽,各处奴隶中有戴罪官吏。我稍后给你一道手令,你派人去提点部分精通边事的罪官,让他们来这里以备咨询,也能做做洒扫、誊抄的工作。他们会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还有山越、南蛮各篇,可去长安大学找交州、南中士人来咨询。你这里人手还是匮乏了些,我明年不会出兵,你扩大人手。但还是与此前一样,许进不许出。外送书信,需要查验。” 黑熊又翻阅恶臣册,不由露出笑容:“还是有些不足,乱世还未平息,可仔细搜寻。此外宗室一分为二,可记录贤明王侯,也不要疏漏宗室荒乱无德之事,分为两册。” 最后拿起天子世系仔细阅读桓灵二帝的记录,就说:“桓帝平羌乱之事要着重书写,灵帝施行党锢固然独断,但党锢之士及其门生子弟解禁后多为恶臣,也要说明。” 将手里草稿放回去,黑熊看着王粲:“我不会计较细节,但大节不容疏忽。既然专心修史,就该站在国家层面来看待事物,凡事都有正反两面性。我不喜儒家的原因就是专美,不言自家弊端。” 王粲脸上那点笑容消失:“是,仆力求公允。” “不要在乎当世人的看法,这部后汉书修好,会引导后世人的看法。你若压力大,书成之时,可以不录编撰者姓名。” “君上多虑了,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王粲就询问:“君上细读后,何时给蔡大家研读?” “不急,等我读完,批注后,你们这里再删改后,我再让她看。” 黑熊起身,来到炭火盆前烤火:“这次出征幽冀,路粹行为让我失望。我已辞退数人,算是给蔡学的警告。没有学到蔡公的风骨,这种滥竽充数之徒只会败坏蔡学前程。” 王粲诧异,他这里消息封闭,就问:“路粹做了什么值得君上这般恼恨?” “也不算什么,我领兵立世以来,他是第一个杀我一营吏士的名将。” 黑熊忍不住笑了笑,简单讲述了路粹的行为。王粲也是愕然,本能觉得路粹只是做的有些过火,但理由是正当的。 普通吏士还好说,降军军吏、什伍长这类叛军骨干……路粹不杀,以后也不会有前程可言,留着也是隐患。 就算是普通吏士,也是随时可以补充、替换的。 可路粹是很难得的,他是蔡邕存留不多还在世的门人之一,具有独特的象征性。 王粲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路粹死了,又不是下狱,没必要为一个无价值的死人争论什么。 稍后,两个人一起用餐。 王粲主要讲述修史过程中发现的一些前人趣闻,黑熊也讲述这次征战的大致经过。 听完后,王粲敛容:“今君上扫平诸胡,功盖武帝,于中国万民而言功德无量。以仆之见,宜进尊位。” 见黑熊不语,王粲又说:“此战围绕涿鹿周边,君上又重修、祭拜黄帝,此战虽险却是全胜,可见黄帝垂爱。汉乃火德,诸胡多为水德,自君上立世以来凡攻诸胡无有不克,可见实乃土德之君。” “先生又说笑了,我名黑熊,足下八水,怎可能是土德之君?” “以仆之见,君上名讳,是脚踏八方之意,自古以来就以君上名讳最合人主之意。” 王粲说着笑容绽放:“我等也知,君上用此名讳,是要行覆灭炎汉旧朝,肃清顽疾旧疴,大破大立建立新朝之意。且去除八点,君上之上讳,乃戴胄之形;而这下讳是披甲之状。” “先生倒是会说,看来这修史的工作还是清闲。” 黑熊端起酒杯浅饮一口,长舒一口浊气收敛笑容:“修史之事还要劳烦先生多多费心,我能杀有形之贼。而未来要杀无形之贼,还要仰仗先生之力。” “不敢辜负君上信重。” 王粲也是收敛笑容,他也只是调侃黑熊的名字罢了。 就算黑熊真的是子姓黑氏,哪有父母、师长会取这样名字的? 这就是个一眼假的名字,现在取得的功绩越是卓伟,越说明黑熊出身不凡。 临行之际,黑熊则指挥随行道兵给这里安装带来的生铁铸造的锅炉。 烟囱是熟铁皮热锻压制而成,虽然也厚重,但配合各种部件拼装而成的生铁锅炉,能让燃料热量尽可能留在室内。 真怕这帮家伙几十个人一起被炭火炉一氧化碳打死。 冬季取暖烧壁炉成本太高,有火墙导热增加供暖范围,可效率没有想象的高;炭火盆、火塘热量有限,还要开门窗保持空气流通。 整个冬季,就别指望一帮时时刻刻受一氧化碳侵害、动不动就头晕脑胀的家伙能有什么高效率工作。 其实他们的炭火盆也只是烧水用,室内工作时都是披着斗篷坐在火炕上书写。 只要使用炭火盆,就要排烟,所以效率低下是正常的。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些,新的幕府办公核心区域,采用的都是大型地暖火炕供暖。 室内也减少了炭火盆、火塘之类,要么壁炉,要么灶台,再要么就是小型生铁炉子。 现在的生铁产量,已经可以匀出一部分制造生活器具。 (本章完) 第588章 飞天壮志 第588章 飞天壮志 拜访王粲之后,黑熊又去了司金都尉衙署,提走了大量熟铁与少部分钢料,还有铜锭。 返回蓝田后就忙碌于两件事情,一件是稽核前后功勋,将官爵、布帛金钱赏赐落实到位。 另一件事情,就是指挥道兵挥动大锤或热锻,或冷锻材料,由吕布、典韦负责精加工。 同时也测试燃料,选出热值高的复合燃料,再实验出合适的白法力投入比例。 上郡区域有浅层的粘稠、如似沥青一样的石油。 但目前不是开发、使用这东西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少部分木炭与焦煤做燃料。 各部件粗锻后就运回司金都尉衙署进行回火,回火完毕后手搓精削。 一直忙碌到次年二月孟春时节,冰雪消融,万物回春时,才将原型机组装成型。 为了适应蒸汽机,又以之前阴干的造船木料制造新的车头。 一下节约出二十匹阴干骏马,使得铁骑队也扩编到了九十骑。 等扩编到百骑规模就停下,今后的战场上,铁骑队也就打一打曹军,适应范围没那么广泛了。 没有橡胶的情况下,车轮都是熟铁热锻成型。 因不需要负载额外的燃料,因此车头负重有限……比较麻烦的还是转向,需要安排三个四级道兵一起扳动转向轮盘。 战车造好后,不计车头,还有三节车厢;车头前二后六一共八个加宽纯铁车轮。 每套车厢宽一丈二,可承载甲兵百人。 三个车厢,已经可以满足幕府行署的日常办公空间。 只是这个东西有些吓人,因此几次小范围出行试车时,都是安排六十多匹马在前拉载,勉强可以移动。 如似一个巨大的玩具,在蓝田这个地方,也没人会站出来说浪费马匹什么的。 幽州一战吃掉那么多马,现在用一些铁骑备用的马匹拉车,真的不算什么了。 现在的幕府,就马匹保有数量来说,可以说是财大气粗。 直到春耕开始前,这个巨形玩具才在百余匹马拉载下缓缓向甘泉进发。 勉强渡过渭水浮桥后,半路上黑熊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慢速,于是点燃木炭,投入焦炭,启动蒸汽机。 车厢顶部有一圈护栏,法正面色发白,哪怕坐在车厢顶部,双手抓着护栏,依旧感觉自己两股战战。 没有畜力拉载,新型战车如蛇一样向北驱动。 尤其是车头处,时不时的喷涌大团蒸汽。 而黑熊感受着小幅度颠簸,则开始构思改进型号。 火车款式只是为了方便改装使用,最终形态应该是更宽、更大的一体式陆地战舰、移动的宫殿。 这东西以后依托驰道、平地移动,也不会有人与他争夺路权。 路修到哪里,河水通向哪里,他就能走到哪里。 所以可以造的更宽、更长,车体是木料,建造成上下两层也不存在问题。 一台蒸汽机不够,就再制作一台,分别布置在后方两侧,作为后驱动力。 做好传动、差速结构,甚至可以建造一个更巨大,装配四台蒸汽机的陆地战舰。 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研究这个,不妨展露出来,让更多人参与制造。 于是,建安十一年春耕之际,无马拉载能自行的蒸汽车头拉载重型犁耙,开始了第一次农耕。 钟繇以及幕府中枢官吏百余人旁观,虽然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大致上理解了这个精妙的机械原理,但感情上还是很难接受。 这也让他们不得不怀疑上古墨家制造的飞行木鸟,机械之精妙难道真能沟通鬼神之力? 原理真的很简单,得益于饮茶潮流,都清楚烧水时蒸汽喷涌、上升的现象。 但自家大司马却能根据这个现象,与太史文恭等人合力研究、并制造出这种器械,进而从天地自然借力……这种道法,似乎可以普及?今日春耕,他们看到的是蒸汽机代替十几匹健马耕地,也看到了以后制造更多蒸汽机,关中、天下各处仰仗这种器械耕地的场面。 自然也看到了几百台蒸汽战车顶着白雾,冲击可怜步兵阵列的景象。 黑熊则穿着短衣行走在地边,检查犁耙翻地的效果。 确认没有问题后,就指挥道兵驾御蒸汽机继续耕地,转身回来对沉默的钟繇说:“墨家之学意在借天地自然之力为己用,能用战事,也能改善生产,当天下万民皆可精耕其地,终日饱食,自然安乐。这种时候,才可天下大同。” 钟繇也清楚,此刻他不是什么司隶校尉,是所有旧时代士人的意见领袖,现在需要他表态。 心情惊骇之余更是苦涩,现在的景象,他宁肯死,也不想遭遇。 儒学先进性,在遭遇蒸汽机时,就被撞的四分五裂。 也知拖不下去,钟繇轻咳两声就问:“大司马早就知晓此物?” “也不算早就知晓,格物致知,洞悉万物运行之理,自可借力自用,这不过道法自然罢了。” 黑熊说着一笑,露出刺眼的白牙:“譬如说翱翔九天之志,这是自古以来每个人的梦想,就连做梦都想着飞天。我时常入梦,就是这样,纵身一跃,即便没有翅膀,也能翱翔天地间。” “大司马真有飞天之术?” “略有些眉目。” 黑熊真担心把这老头儿吓死,找一个合适的吉祥物是很难的,就用平缓语气说:“我吃鸡鸭鹅时,发现禽鸟骨骼中空,大而轻,落水不沉。而人兽骨骼密实,沉重。我又发现火浪热气会上升,若是能制造器械借用这股上升之热气,将之束缚,自能被其牵引,从而徐徐升高,直到抵达天穹之上。” 说着黑熊缓缓抬头去看天穹:“比之鏖战四方,我更想治理一方,启发民智,合万民之力,造出飞天的器械。自此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天地广阔,何处去不得?” 幕臣边缘,受邀前来旁观春耕的张松也隐约听到这些话语,顿时心里就一沉。 就见幕臣队伍里,秦宓激动出列,长拜:“君上,若是合蜀中织工之力,就可织造宽幅十余丈的蜀锦!以此物拘束热气,自可得上升之力!” 黑熊眼睛一亮,扭头看秦宓:“先生若是有心与我翱翔九天,可前往蜀中督办此事。但蜀锦华贵,我要紧密、结实的布帛即可。幕府是要合万民之力行飞天壮志,但不能枉顾万民生计。其中取舍,不可偏颇。” “是,臣必晓瑜各家。” 秦宓抬头看黑熊,眼神之中满是热切:“臣会迁徙织工来关中,以便纺织幕府所需的布帛,不去干扰蜀锦生产。” “若能飞天,蜀中当为首功!” 黑熊做出承诺,轻轻摆手,秦宓站直身子,一脸笑容抬头去看天穹。 比之飞天,小小的耕地器械算的了什么? 耕地器械再多,改善的也只是黎庶百姓的生活,对他的生活几乎没有本质改变。 而飞天,是根植于每一个有识之士内心深处的梦想、壮志。 学识越是深厚,飞天的梦想就越是顽固。 人世神仙难寻,而飞天,就是目前看来最具有机会的计划! 而另一个计划,就是去海外寻访仙山、仙岛。 只有探索未知,才能收获难以计量的回报。 比起飞天来说,耕地的蒸汽机动摇的是儒家先进性……可现在诸胡皆平,与大司马同龄的大将军又被重创,今后几十年里,海内大地当由大司马的意志说了算。 大司马能耗死三代儒士,注定被耗死,咬牙死撑还有什么意义? 儒家兼并百家,能儒皮法骨,也能与墨家形神相合。 只要还是这些人,宣扬什么主义真不重要,别让百工、农人、大头兵骑到头上,那什么都好说。 何况蒸汽机已经具备实用性,再顽抗的话,百工在幕府扶持下,以后一个个出身技工、氓隶的官吏位列公卿,那真的会把儒士往死里弄。 去年九月九重阳酒会,就没有邀请百官名士,而是邀工农代表这类粗鄙之徒参与。这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可外部已经不存在隐患。 内部再不配合,你不会真以为路粹是因误杀了辅兵而死的? 就现在的关中,来一次焚书坑儒,也无人能阻止。 儒士脊梁骨再硬,硬的过诸胡的脑壳? 因而没有出现一点的异议、杂音,现场官吏、名士皆有感于飞天壮志,在大司马的激励下,认识到自己身负时代使命,一个个感动的热泪盈眶。 (本章完) 第589章 黄河水伯 第589章 黄河水伯 黑熊完成自己所领万亩职田春耕后,就开启东巡。 沿途各县、百户所官吏都参与春耕,大小治所闭门不理政务。 这种时候,除非烽火狼烟传来警讯,否则各处是一种无治理状态。 蒸汽战车走走停停,期间也不需要处理什么往来公文,只是以记录底层军民诉求为主。 用了半月时间才抵达弘农华阴,这时候弘农春耕也大体完成,甘宁出城三十里在潼关之外迎接。 原本甘宁心中郁气积压,但登上新奇的蒸汽车头之后,种种怨气也被蒸汽噪音驱散。 他近距离观看蒸汽喷口涌出的高压热气杀伤力,挂在喷气口附近的羊羔子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被蒸熟。 惊骇情绪弥漫身心内外:“君上,若有数台这类战车,破十万大军,易如反掌呐!” “所以兴霸将军要学治理之术,人的体力、勇气终究是有枯竭的一天,而智慧是无止境的。” 蒸熟的羊羔装盘摆在面前,黑熊抓着细碎盐粉往上涂抹,又递了半个白洋葱给甘宁,自己动手就先撕下一片羊肉放嘴里咀嚼。 快速烫熟的羊肉口感细嫩的同时还有不错的嚼劲,黑熊往自己塞小片白洋葱后继续撕肉,这次沾了些现磨的孜然粉。 甘宁也挽起袖子尝试羊肉,担忧说:“就恐贼臣仿制,不利于我军征伐。” “我反而希望他们仿制成功。” 黑熊抓起切开的柑橘,捏在手里将果汁淋在羊腿上解腻,漫不经心说:“这需要好铁,加工技艺必须精良,差之丝毫,这就会炸裂。我关中重视百工栽培、提拔,他们怎么跟我比?就是培训出良匠,等我制出飞天之器,他们只能挨打,种种辛苦造出的器械,也将沦为我的战利品。” 甘宁喜欢饮酒解腻,扯下一条前腿摆在面前享用,就问:“飞天之器几年能成?” “我的预想是冬季试飞。” 黑熊也扯下一条羊腿,对边上高俊说:“余下抬下去你们也趁热吃。” “喏。” 高俊年轻,见惯了战场血肉横飞,此刻反而对高压蒸汽烫熟的羊肉有些抵触。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现在烫熟的羊肉,就是以后战场上敌军躲闪不及的步兵下场。 他引着几个亲兵将大竹屉抬下去,边上法正、杨修也都上前取用。 幽州一战,他们都近距离参战。 尤其是涿鹿附近一系列相持、对抗时,很好磨砺了他们的心态。 甘宁皱眉:“飞天之器?” 他对修仙、飞天寻仙缺乏什么渴望,因为当世神仙就在他对面吃羊肉。 他只是不适应这样剧烈的变化,仅仅是蒸汽战车的出现就让他发现以后战场形势大变,更别说是飞天器械。 就他的认知来说,掌握了飞天之器,哪怕不参战,也能极大削弱敌军士气,更别说恐怖的视野优势。 幽州一战重创袁尚后,大司马的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个竞争对手落败,统一天下一事对关中官吏而言已经毫无悬念。 所以这种时刻,搞蒸汽机、飞天器都有些画蛇添足的意思,这终究可能会引发各方思想剧烈震动,导致不可估量的变数发生。 想了想,甘宁询问:“君上研制蒸汽战车、飞天器,可是要开黄河漕运?” 他在弘农期间主要就抓三件事情,一个是与河洛的夏侯惇对峙,另一个是劝农恢复生产,还有一个就是调查、绘制砥柱附近的地图、四季水文变化。 “嗯,要开砥柱,仅靠太史文恭等人终究缓慢。” 黑熊取出短匕削切羊腿筋腱:“蒸汽机装船,可以提供破碎岩石的冲凿力量。” 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热气球升空后,可以让他精准的投放重型铁锥,借助重力破碎岩石。 站在地面,往天空投放道具时,没有静止不动的坐标做参照,每次投放召唤道具坠落,会有误差。 每年枯水期时间有限,他不可能在砥柱这里消耗太多时间。 有了热气球,再用绳索牵引、固定,他就能居高精准投放重型铁锥将砥柱破碎。 砥柱两岸、河床都是岩石,破碎后还要进行打捞,以保证河床的平整,减少涡流。 看着甘宁,黑熊平静讲述:“今年我会动员军民在各处河流上游伐木,木材漂浮聚集在砥柱附近后打捞囤积。” 木材、煤、石灰、粮食、各种工具都需要囤积,然后调动军队、水师进行初期的清理工作。能干多少有效工作不重要,这是个锻炼、培养技工,选拔人才,为大型工程做准备。 甘宁也渐渐反应过来,比起击破南军的功勋,主持疏通黄河漕运的工作,这功勋、遗泽更是难以估量。 蜀中祭祀李冰父子,他们父子也是幕府承认的第一批蜀中神灵。 即便以后幕府在蜀中敕封新的山川神灵,也会归属于李冰父子之下。 换言之,他留在弘农负责疏通黄河漕运,那么他一只脚就迈入了神仙行列。 即便未来朝代更替,他也是一方神灵,享受祭祀,兴许有成为黄河水伯的机会。 面对极有可能受封大神这种诱惑,以甘宁的轻狂,也是激动不已,难以掩饰。 见他情绪变化,黑熊也是松一口气。 甘宁也具有独特的象征性,他不想惹甘宁不高兴。 不是怕甘宁,而是希望甘宁能一腔热血积极投身于工作。 而荆州战事期间,南军染疫的消息传来时,黑熊也是担忧不已。 比起战争中看得见的白刃,他更讨厌不受控制的疫疾。 现在主动权在手,他不想再打什么倾国之战,慢慢去吃反而会很稳妥。 有个敌人,就有固定的泄压阀,内部很多事情会很好处理。 就连蒸汽机,他也不想引发什么不可控的变数,所以抛出一个更惊世骇俗的飞天计划。 飞天寻仙,是最能激励官吏士人欲望本能的事情。 儒士抵触机械改进,但求仙、长生又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欲望。 这种欲望刺激下,自然会放下对百工、器械发展的抵触、仇视心理。 如果能成仙,儒士们也是可以放下警惕,挽起袖子挥舞锻造锤。 所谓的先秦百家,其实现在也相互融合,彼此影响,只是主题思想不同。 比起唯物的道家、墨家、农家之类,唯心、走天人感应路线的儒家近世以来就异端频出。 汉末能出现蔡学、卢学、郑学这三个能统一古今文经之争的大学派,本就说明儒家内部也到了瓶颈。 这道瓶颈束缚住的人,自然是想突破掉,大概率会变成原有儒学的异端。 把卢植、蔡邕、郑玄这些人放到古今文经争斗的火热时期,他们极有可能被激进学派士人杀死。 讲不过你就干掉你,这就很儒。 与甘宁统一思想后,黑熊就从风陵渡渡河,巡视河东,准备前去巡查宣良筹备的第三个造船基地。 之前两个造船基地沿着渭水展开,一个在陈仓,一个在渭水河口附近。 这两个基地木材都已阴干完毕,今年就能开始下饺子。 但太原、西河附近木材资源更优越,这些木材可以建造大型宫殿,也能制造大型战舰、运船。 因此第三个造船基地就选在汾水转弯西流处的临汾。 巡视新船基地后,就准备去看看韩城冶炼基地,准备在那里安排制定破碎砥柱的重型铁锥。 一个生铁浇铸,重五六十吨的大家伙从两三千米的高度自由坠落。 别说砥柱,以后就是破山采矿,也都是极好使用的。 当然,使用的时候要筑坛,起仪式,祷告天地,上贡品,陈述黎庶艰苦,请某某神仙援手一击。 神仙顺应仪式响应,给出随手一击,然后破山……一切都很合理。 确立好不同仪式、祭品、祭文格式能请来相应规格的‘奖励’后,那就能隐藏自身。 说不好以后业务扩展,还能从东南朝廷、曹操、刘备那里赚一些黄金。 (本章完) 第590章 一个契机 第590章 一个契机 蓝田,辋川河谷。 黑熊出巡期间,各地政务渐渐恢复,公文开始往来。 诸葛瑾如往日一样洗漱出门,提着皮箱来到餐厅。 皮箱里有积攒的公文、笔记,也有餐盘、碗筷汤勺之类。 作为幕府中枢寥寥无几的单身人士,他一向起的早,打饭时不需要排队。 随着天气转暖,生长迅猛的几种野菜最先摆上餐桌。 不好的就是春夏之际,肉食供应很低。 除非遭遇极端天气,否则上上下下每餐也只能喝一碗带油荤的胡萝卜汤。 诸葛瑾落座,拿出工作笔记阅读,一手抓着米糕吃着,口感不是很好。 这是前年入库的湘米,这批米吃完,才能吃其他粮食。 关中也就这点不好,粮食统一收购,铸造的五铢钱内部流通,除了俸禄、奖赏、军饷补助外,主要拿来收购民间的粮食。 除了每季收粮时能庆贺式的吃几次新粮,绝大多数新粮都会入仓。 得益于麦芽工艺成熟和推广,诸葛瑾手里的米糕滋味清甜。 他阅读笔记时,一位秘书郎也端着餐盘坐到他面前:“令君,周公瑾等人自长安返回已滞留七八日,可要安排人员引导他们外出散心?” “若是无趣,引他们去藏书阁。” 诸葛瑾看一眼这人,又说:“春耕结束不久,各处马力需要休养。引导他们外出游玩,车马百余,耗费不小。” 现在的公用马都在放牧休养,需要时间恢复体能。 诸葛瑾说着停顿,就说:“君上巡视将归,周公瑾等人不宜远游。稍后我开个钱票,你去支取三万钱,购置一些酒肉送去。” 秘书台的首脑秘书令法正跟随黑熊左右,基本充任的是长史、管家职责,被称之为令公;诸葛瑾这个秘书监守家,也基本施行半个长史的职责。 虽然不管理幕府各曹工作,但诸曹工作内容要时刻与秘书台往来,诸葛瑾又性格内敛、平和,渐渐的被称之为令君。 支取几万钱这种事情,对诸葛瑾来说就是随手开个条子,做好备案的事情。 周瑜等人奉命来述职,却被丢到长安大学去讲学三月。 诸葛瑾不好猜度黑熊的想法,但也只能招待好周瑜一行人。 而负责实际招待周瑜的是步骘,中午的时候步骘就收到了这批价值三万钱的酒肉,出了接收回执文书后,步骘就安排酒宴,准备让周瑜等人放松放松。 唯一不好的就是幕府从甘泉中乡迁到辋川河谷,很难凑齐鼓吹歌舞队伍。 此前在中乡时,你家出一个,我家出一个,凑几个临时的歌舞队伍还是不难的。 见这么大动静,周瑜闻讯来问:“子山,可是大司马返回?” “大司马归程不可期,我等也不好猜度。” 步骘迎周瑜入客厅,继续说:“这是诸葛令君体贴都督,命人置办送来的,以备酒宴所用。” “哦?诸葛令君可会赴宴?” “甚难。” 步骘放低声音:“自其弟诸葛孔明以司金都尉外贬以来,令君便勤俭修身,不参与同僚宴席。” 周瑜点着头算是明白了,又说:“还请转告诸葛令君,不必挂怀我等。” 他随城一战失利,去年双方南北相持,最大的军功还是裴潜取巧策反。 但从结果上来看,如果裴潜不进行策反,东南叛军将是骑虎之势,大都督陆议引病辞任,继任的鲁肃只能采取更强硬的态度。 如果这样的话,大司马又凯旋归来,发奇兵出现在荆州战场,那么能取得的战果可就不仅仅是那五万降军。 这段时间里,五万降军思念家人,又陆续逃亡万余人。 所以裴潜的军功水分很大,也怕深究。 即便这样,幕府冬季推考功勋,也给裴潜定了个食邑五百户的亭侯。 但对周瑜来说,冬季推考功勋授予食邑时,最大好处就是认可了孙绍的吴侯爵位,也给了食邑万户的待遇。 还有孙坚的乌程侯,也准许孙翊继承,定为三千户食邑。 孙氏一门两县侯,虽然没有授予什么职务,但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只要未来征伐东南伪朝,孙翊还是有机会参与军事行动的。 而在秘书台,诸葛瑾拿着金曹移交的公文皱眉,问左右:“这是什么意思?” 身边一个秘书郎接过文书,内容是韩城冶铁都尉通报给金曹的,今年要额外支出十二万斤铁锻造铁锥,没有说用途。金曹记录后,也只是例行把信息传给秘书台做记录,以备黑熊咨询。 这个秘书郎看后,就说:“令君,君上巡视韩城,这或许是大司马下令所造之物。十二万斤铁不算多,今年韩城预估增产不下八百万斤,不会影响各郡农具供应。” “若是君上所需,韩城会拨付许多工匠专事,影响的不止百万斤。” 诸葛瑾说出自己的看法,就捉笔书写一道手令,推给对方:“立刻移交金曹,明日邮传出发前要做出指示。满足君上所需,也不能耽误增产之事。” 他就担心韩城冶铁都尉为了讨好,耽误增产计划。治安转好,虽然各郡各县也开始恢复本地冶铁,但韩城已经形成规模化生产,是郡县官用农具最大的供应源头。 百姓日常生活也不仅仅需要必备的农业工具,还需要各式各样的工具。 韩城冶铁量一直在增长,越是增长,越是不够用。 诸葛瑾感觉去年从幽州抓的俘虏很快就不够用,最迟明年年中就会受制于劳动力不足而停止增长。 派发徭役去矿场,这过于残暴,不熟练的矿工、铁徒送过去,等于害人,也会妨碍生产。 除非进行雇工,长期雇工培养为可靠的熟练工。 可关中、各郡都没有这样的富余人口,都有本职工作可做。 现在各处富余人口最多的是益州,但已经在维持蜀道重修,侵占近十二万劳动力。 这十二万人里除了轮番服役的徭役参与运输工作外,余下的就以罪囚、雇工为主。 一些隐形的豪强与官吏联合,强抓流民青壮、山民送过去开山采石,以赚取折役钱和雇工差价。 而强大的关中军事威慑力也渐渐增强了益州稳定度,这种治安朝前稳定的局面下,大量新铸钱币的涌入,又壮大了蜀锦行业,使得蜀中民间劳力也趋于紧张。 除非去抓诸夷、南蛮奴隶,否则只能暂停蜀道重修计划。 蜀锦产量的上涨,也带来了质量问题;甚至为了销售蜀锦,今年还要重启河北商馆。 打仗归打仗,民间贸易不能停。 而奢侈品的日益丰富,关中商业也要逐步放开。 等到那时候,下一茬人口成型之前,关中民间劳动力会更紧张。 还有百户制度,外部秩序混乱时,这些人不肯当编户,铁了心要当大司马的部曲。 当商业繁华时,这些人绝不会满足自耕自足还要服役的生活。 除非维持战争,始终保证军功仕途、晋升渠道的通畅。 因此现在耕战一体强大的百户制度很快也要改制,进行人员分流。 幕府的精力也是有限的,现在已经有合并百户,设立千户单位进行分管的呼声。 对于这种呼声,诸葛瑾选择了压制。 百户制度才是关中目前最稳定的基石,只要还遵奉建安朝廷为正朔,那么百户制度就不能改动。 郡县编户力量虚弱,郡县长官也是汉臣,名义上是建安朝廷的臣子。 而百户是大司马个人的部曲,汉臣们可以联合起来反抗、讨论大司马的举政得失;而百户们,起码在道德上必须维护大司马。 想收买那么多的百户,显然不是一件低成本的事情。 而设立千户分管,显然就很好收买,收买难度下降十倍。 还有各地郡县,随着冬季请封的一系列亭侯、乡侯,这些人食邑税租是从郡县赋税里的截取。 从今年开始,各县编户数量虽然缓慢增长,可郡县两级可供支配的税赋财政反而大跌。 豪强肃清、瓦解,民间没有强力的财团;郡县财政也是匮乏,基本不存在快速武装新军队的能力。 所以郡县长官对附近的百户所很是眼馋,恨不得生吞了。 可只要这些百户所存在,幕府不需要走郡县渠道,一道军令传下去,这些百户就能将附近的郡县长吏、属吏们尽数擒拿。 连年征战,这些百户基层在抓人、抄家方面的业务很是熟练。 去年能迁百万人口,那么近期几年也能抓周围的郡县官吏。 官吏这种东西,抓了迁徙到外地贬为奴隶,也是能很快适应新身份的。 诸葛瑾这个老好人思索着,感觉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让官吏去学习、教授技术,肯定不切实际。 每年春耕、夏收、秋收的职田就让这些人怨气冲天。 可若是贬为奴隶,急于快速升迁身份,这些人肯定会非常的积极。 关中的郡县官吏尚且存在问题,更别说更外围郡县官吏。 爵禄法还没有颁行,对陈旧官吏下手,不会引发军吏、百户们的抵触。 若是颁行,官吏们因职位高低而获取新爵……这显然有些不合理。 虽然也是这个诱饵勾着,官吏们才老老实实忍着。 旧有官吏的本性又怎么可能因为幕府执政而发生改变? 外部危急扫平的当下,内部想要励精图治,怎么可能放任旧有官吏? 爵禄法迟迟没有颁发,肯定需要一个契机。 诸葛瑾神情怔怔,越发感觉自己需要与法正好好聊一聊。 新朝的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本章完) 第591章 孔明飞灯 第591章 孔明飞灯 又数日,黑熊即将返回蓝田,将渡渭水时。 一伙骑士拦在浮桥处,当首使者被引到面前,一脸喜悦:“君上大喜!” “喜从何来呀?” 认出是自己升迁出去的亲兵,黑熊走下车。 这使者上前递出书信:“这是东乡夫人手书。” 黑熊拿起翻阅,眼睛一亮:“所言非虚?” “飞天明灯已让仆带来了,还请君上检阅。” 使者笑容洋溢:“夫人已命人仿制,数日后会送往蓝田。” “很好,快拿来。” 黑熊也好奇,这是留守的人质、也就是诸葛亮的妻子黄月英所造的飞天明灯。 心中大概有了脉络,但还是一副喜悦的模样。 当即两个东乡卫士抬来一个木箱,翻开箱盖,里面是纸张裱糊的飞天灯。 细竹篾做框架,裱糊纸张,最下方是铜丝,铜丝正中是个挂钩,钩上缠着浸润油脂的线。 法正凑上来也是恍然:“臣明白了,引燃这里,热气上涌积聚在纸筒内,自然就能飞升。若是未来以宽大粗帛代替纸张,自能悬挂吊篮,使人飞天!” “是啊,飞天之秘就是这么简单。” 黑熊感慨着,扭头嘱咐高俊:“取火来。” “喏!” 高俊转身快步去车上,点燃一个备用火把拿了下来。 其他卫士想要上前抬起这个直径二尺,高三尺余却轻飘飘的飞灯,却被杨修挤过去双手抓着轻易拿起。 黑熊接过火把,等法正、杨修一左一右扶住、架起飞灯后,他就点燃底部的蘸油线。 火焰升起,热气上涌,法正与杨修都感受到了轻微的上升力。 相互看一眼,一起松开手,就见飞灯缓缓升起,顺着细微、温和的北风向渭水南岸飞去。 黑熊双手叉腰,仰头看着飞灯渐渐远去,几十个骑士当即翻身上马朝浮桥而去。 法正抬手遮住眉眶,心情澎湃但也很快冷静下来,只觉得刚才放飞的不是飞灯,而是最少一千户的食邑。 “这灯一空向下,绽放火光,就叫做孔明灯吧。” 黑熊对法正说:“这是飞天大业的起始,虽小,却意义非凡。草拟文书,上表行台,请封诸葛孔明之妻为君,赐食邑五百户。具体封号,你们推敲,务必妥善。” “等行台通过,就布告列郡,咸使上下吏民闻之。” “另,传我教令,夏六月至十月末,天干物燥,期间上下吏民不得放飞孔明灯,否则以纵火罪治之。” 距离这个禁飞期还有两个月时间,足够各处能将这东西玩明白。 都是一通百通的事情,肯定会有人着手研究热气球,以谋求第二轮赏赐。 法正等人经过实际战争的磨砺后,军事嗅觉敏锐,也立刻反应过来,以后大军团作战时,就要做好这方面的防范。 至于隐瞒,没必要隐瞒这种东西。 这时候边上杨修提议:“君上,若是飞灯坚固且大,是否能以绳索悬挂车船,使之飞行?” 他见黑熊看过来,就指着二十几步外挂离合、空跑的蒸汽车头:“战车过于沉重,行驶颠簸,渡河涉水时多有不便。若是有数台飞灯,或一台巨大飞灯以绳索悬挂,那么君上的座驾自此不仅能跋涉山川如履平地,也能凌空而行。” 遥想着未来,杨修露出天真的笑容:“数十年后,数万大军乘百余台飞天战舰,这海内、海外何人能挡?” 比起颠簸、噪音大的蒸汽战车,杨修更想快速改进乘坐舒适度。 若是能越过蒸汽战车,直接乘坐飞天战舰,那必然是极好的享受。 敌军弓弩射程有限,飞天战舰群带来的好处,哪怕找不到神仙,也能让幕府受用无穷。 “不急,我们终究有那么一天。” 黑熊心情是真的舒畅:“今日大喜,再传我教令,凡各处奴隶,囚徒,减刑期一年!” “君上仁德。”法正带头长拜,众人急忙效仿,长呼:“君上仁德。” 紧接着法正就说:“君上威震四方,海内仰德,州郡吏民无不怀恩。今又有神器出世,可见天命之昭昭。以臣之见,宜进尊位,以应天数。” “东南叛臣未除,北方又有曹操、袁尚作乱,我功业未能大成,而先帝大行不满三年,实非良机。” 黑熊敛笑拒绝,又说:“还请告诫各处臣工,不宜再劝。” 说着就对高俊说:“传令战车渡河。” “喏。” 高俊也有心再劝,可觉得自己不够格,犹豫着迈步去给战车传令。 他挥动旗帜之际,黑熊也控制蒸汽车头内的道兵,扳动档位接入动力,战车缓缓加速。 加速时,里面的道兵也拉响汽笛,呜呜长鸣几声。 但过桥时不能满速,所以车头依旧时不时的释放蒸汽团。 当日入夜时分,蒸汽战车缓缓驶入辋川河谷。 幕府驻地处,汽笛长鸣,距离三四里时就排放大量蒸汽泄压。 同时车头内道兵扳动车内的杠杆,先是离合动力,然后是推进刹车片,使之与轮毂贴合摩擦。 一片噪音中,蒸汽战车缓缓停在幕府驻地大门前。 卫士持火把排列等候,扣着耳朵,这一趟关中蒸汽机展览、巡视下来,他已经有些不喜欢这个新家伙了。 或许可以参照杨修的意见,进行复合动力的改进。 给以后的战车加挂热气飞艇,飞艇下面挂一个带车轮的战舰,战舰上面再固定船帆;同时蒸汽动力放在舱底,为车轮、尾舵提供动力和转向力。 基洛夫下面挂一个木制陆地巡洋舰,即便能飞几十米,只要不去风力多变、强风地区,那真的很难浪死。 但在此之前,先要研究出个人用的空气滑翔机,以及降落伞。 隐隐间有一种预感,今年可能第一个飞天摔死的记录就会产生。 只要激励到位,永远都不缺勇士。 飞天首摔哪怕死了,很多士人也是争先恐后,就怕死的比别人慢一步! 就怕一些傻瓜搞翼装飞行…… 黑熊畅想着未来,而随行幕臣都已忍耐不住,不多时就纷纷动手制成了几十架大小不一的飞天灯。 留守幕臣也不明所以,等这批飞天灯缓缓升空,顺河谷山风向北飘去后。 才让孔明灯这个名字真正落实,这实在是太形象、贴切了。 诸葛瑾一听‘孔明灯’之语,只当是巧合,但很快就知道这不是巧合。 他二弟的妻子,成了整个家族最先获取幕府爵位的人。 孔明灯群飞空北去,幕府附近馆舍里,钟繇、周瑜等官吏也都被惊动。 周瑜在长安大学三个多月时间,期间讨论最多的就是飞天计划的可行性。 不管怀着什么心思,绝大多数人都从各个方面着手辩证,都觉得这个计划绝对可行。 但没想到,成果这么快就出现了。 只是许多孔明灯燃料不足,飞行四五里后就坠落,这让周瑜眼睛一亮。 仿佛看到了数万孔明灯顺风飘到敌军密集战舰上空,带着热油纷纷坠落,点燃出一片火海。 但很快眼神就恢复正常,他能想到,那叛军也能想到。 除非一直保持隐秘,可今夜就这么突然放飞这种明灯,说明幕府就没有隐瞒的心思。 不同于周瑜,钟繇则生出一种浓浓幸福感。 有生之年,飞天成功,即便没有找到神仙,他也比同龄士人幸运。 比起乱世中死亡的那些同辈人,他余生能享受太平,以及幕府提供的优渥生活,再获取更为新奇的见闻,比之同龄人,实在是幸运太多。 (本章完) 第592章 格物学馆 第592章 格物学馆 次日,许多人彻夜未眠。 哪怕法正也控制不住自身澎湃的情绪,一个崭新的世界即将在他们的治理下开启。 以至于黑熊早餐用饭时,法正双目赤黄布着血丝,就递上了秘书台忙碌半夜的几卷草稿。 黑熊翻阅这些孔明灯的魔改草图,普遍都是巨大化的圆柱状孔明灯,只是内部有了支撑结构。 等他看完图纸,法正就说:“君上,臣等彻夜商讨,以为当下最紧要的三种材料。一是秦宓负责的布帛,务必要宽大、厚密,不能透气为佳;其次是灯的梁架,不能用金铁沉重之物,可取坚韧的藤竹。” 顿了顿,他又说:“臣听闻南中密林深山内长藤迥异于各处,有藤能从山崖垂落自谷底,夷人籍此攀爬。若取这类长藤,再以桐油浸泡,反复泡制,就可得坚韧长藤;另竹木要取山阴生长缓慢的,这类竹木质地密实。” “最后就是漆,益州之漆恐不足用,可发布悬赏,由巴人、诸夷进献新漆。” 法正说完静静等候,黑熊则盯着一副相对合理的草图,片刻后说:“先生觉得谁比较适合?” “可交给南中英杰操办。” 法正朋友很少,现在孟达熬资历也快到升迁的临界点,没必要再生波折。 他不假思索就说:“南中英杰洞悉本土状况,自可协调上下,不使生乱。若派外人去,急功近利,仰仗幕府强锐,难免不恤诸夷生计。若是生乱,幕府不难平定,可耽误飞天大计,才是死罪。” 飞天、寻仙刺激之下,关中的主要宏大叙事已经不是奉建安正朔征讨贼臣,而是求知、探索天地,获取长生之法。 纵然有人想要看热闹,也不会泼冷水,反而会积极投入到这件事情中,想要把火烧的熊烈烈。 也就一些老实人,担心破坏各处生产力恢复、发展,才会站出来反对、压制热度。 明眼人都知道,就算真找到神仙,也跟普通吏民没关系。 “先生顾虑有道理,明日就去长安大学,物色合适人选。也将孔明灯带去大学,此物去了南中,南中土汉豪强自然明白幕府是按图索骥,而非空穴来风。” 黑熊合起图纸,继续说:“此番蜀中出人力物力颇多,南中也出力不浅。也告知他们,若飞天大计能成行,幕府会从蜀中、南中选功劳卓著者三人,首功封乡侯食邑千户,次二人俱是亭侯五百户。” 既然益州已经爆发出求仙热潮,再烧一把火也不算什么。 得给这些人找点事情做,有事情做才能立功,加入幕府,成为核心。 否则光是修《本草纲目》,以及重修蜀道这两件事,能拉拢的人终究有限。 有事情做,就有上升的希望,自然不会因为恐惧而叛乱。 法正立刻应下,也不耽误,等不到明天,当即请辞后就快马奔赴长安。 他一走,黑熊才吃了个安稳的早餐。 随后才会见周瑜,就在辋川河畔的凉亭内。 彼此见礼后,凉亭内吕布端坐抚琴。 琴声之中,黑熊才对端茶浅饮后的周瑜说:“此前我听人说聆听琴曲,要在水榭楼阁之间,隔着池塘才妙。好像是池水能沁润音色,我不善音乐,不知这番言论如何,都督以为如何?” 周瑜不清楚这番言论的主人是谁,但也能察觉黑熊言语神态间的不屑,猜测这个言论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个落魄的王侯子弟。 就谦和笑笑:“琴音过水而来,其音温润轻柔,却失了本色。” “是啊,遮遮掩掩,很不利落。” 黑熊扭头看辋川河面,就见下游二三百外许多卫士正在河边洗马:“都督离开南阳已四月时间,南阳稳固如初,这说明都督是否在南阳,都不会影响南阳局势。” 回头观察周瑜神态,就继续说:“我不是说都督对南阳可有可无,而是觉得都督应该去一个新地方。” “愿听从君上调度。” “我也只是这样想,但谁也不清楚荆州战事会如何发展。而且南阳受降的江东旧军编为军屯,若托付旁人,难免会生乱。现在你也知道,关中忙于研制飞天之器。此物若成,可抵十万劲旅。” “你返回南阳后,负责江东旧军军屯一事,这南阳都督一职要改一下,转任江夏都督。我让太史慈继续配合你,你二人的任务就是江夏黄祖。怎么打,是你们的事情,别指望我会调发援军。”“末将领命。” 周瑜郑重拱手,只要还负责荆州方面的军事,他就有信心出头。 对于裴潜、段煨、黄忠、文聘这些人,周瑜不否认这些人的才能,但都不具备大军团指挥的能力。 或许未来可以成长为方面重任,但眼前没有,他是唯一的。 而他有这方面的信心,只是运气不好被荆襄士人坑了一下,才有了随城遇伏一事。 如果继续给他放权,让他自行选择战机,他有十足的把握打爆黄祖,将那个出谋划策的庞统揪出来。 见周瑜神情认真,黑熊笑了笑:“不要紧张,你正值壮年,而我更是弱冠之年。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若不能成,就再给两年。我还是比较敬重刘馥,他如果识趣,自会放弃黄祖,任你攻伐。” 刘馥不想死全家的话,就该组织力量去讨伐山越,也去扩地。 说不好抓山越组成强军,还有那么一线反打的机会。 若是醉生梦死,执意争夺江汉地区,那以后绝不会留什么情面。 黑熊的目的就那么几个,让部属、合伙人去干,还是让敌人去干,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 有时候敌人去干,反而省心省力,还效率极高。 周瑜自然听明白了,哪怕三年内黄祖病死,他也不能全取江夏。 他的真正行动期限只有三年到五年之间,也就是建安十六年冬季以前。 而从现在开始的三年内,东南方面有事情要做,不能被他干扰。 至于刘琦那里,以周瑜对刘琦的了解,刘琦绝不是主动进攻的性格。 也就是未来几年,南阳、江汉地区将迎来宝贵的和平时期;除非期间鲁肃、庞统又搞什么北伐攻势。 关键事情谈完后,周瑜就问:“敢问君上,这孔明灯真是诸葛孔明之妻黄氏所为?” “是她,这有什么好作假的?” 黑熊端起茶水饮一口:“我还准备建立一所研究物质特性的学馆,格物而致知。唯有洞悉万物特性,才可巧借其力襄助飞天计划。诸葛孔明若是不反对,我会请他妻子来担任馆长。她的聪慧,我此前就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关中士人数万,也不及她心灵手巧。” 周瑜略惊愕,可想到蔡昭姬撑场面的蔡学,再多出一个女子妇人负责的格物学馆也没那么离奇。 何况幕府已经为黄氏请封,食邑五百户的女封君,政治地位与亭侯类同,负责一个不涉及政务、军事的学馆,也不影响什么。 看着周瑜神情,黑熊耐心解释:“自古以来神仙传闻有男有女,飞天大业已经展开,她身为妇人却展现出远胜男儿的才智,这或许不是巧合。” 周瑜也是轻轻颔首,反正他反对也没用,也不需要他反对。 一个学馆、学院能养多少人?又能耗费多少资源? 甚至不需要幕府拨钱,荆州方面也能凑钱维持这个学馆运行。 就凭诸葛瑾目前不声不响的影响力与好人缘,也没人会跳出来为难他的弟媳。 再说了,江夏黄氏、南郡蔡氏只是目前比较低调,不是死了。 把黄月英推上去,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只要推上去,就是能跟蔡昭姬并列的巾帼豪杰,对这两个家族、荆州士人来说好处太多了。 (本章完) 第593章 天师成道 第593章 天师成道 继孔明灯之后,很快就有人复原了《淮南子》里记录的鸡子悬空。 这是个很小的热空气实验,就是鸡蛋开个小孔,倒掉蛋液,用艾灸把热空气灌入。 然后鸡蛋整体密度小于空气,就能短暂悬空。 这只是复原典故,有先例可循,并未获得什么奖励。 比起鸡子悬空,孔明灯则在四月间风靡关中各处,并向外围郡县扩散。 这种情况下,天师道发生了进一步的分裂。 为了稳定内部,张鲁携五石散来见黑熊。 这是好几种五石散配方,都已搭配完毕,装入玉瓶摆在黑熊面前。 张鲁老神在在端坐黑熊对面,似乎很有诚意的样子。 黑熊用小玉勺搅动,查验这些粉末,好奇询问:“这便是天师道的秘药?” “是,服之可以轻身,不惧寒暑。” 张鲁自信回答,并进一步表示:“亦可壮大阳气,能夜御数女,且事后精神焕发,不觉劳累。臣资质低浅,难以改进。若是改进此方,效果必然更为超凡。” “超凡秘药啊……” 黑熊低声感慨着,皱眉:“你我终究是凡俗之人,这服药之事应再三谨慎。须知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想了想,扭头看高俊:“天师送来秘药,盛情不可推辞,还不收下。” “喏。” 高俊上前端走木盘,随后黑熊就对张鲁说:“我道亦有服药之术,或许合两家之力,能有神奇之处。” 张鲁眼睛一亮,他可对重阳酒会上的皇菊酒惦记了很久,可以说是念念不忘:“若能服此药,某之幸事也。” “还请天师等候片刻,此药珍贵,在我密室中储放。” 黑熊说着起身,走出客厅顺走廊去储物间,这里高俊刚将木盘中的三瓶五石散装箱。 见黑熊进来,当即询问:“君上真要服散?” “我观张鲁面绽红光,仙缘已近,正好助他一臂之力。” 黑熊上前拿出三个玉瓶:“去取蜜丸来。” “开胃的?” “嗯。” 黑熊将三瓶五石散倒在一起,等高举提来一箱山楂蜜丸,黑熊立刻动手,挤压按扁,将五石散包在蜜丸内揉搓成型,又让高俊在表面裹一层金箔。 金箔、金漆以及水银是他这里的常备物资,方便给道兵铠甲鎏金、贴金箔。 又取一个新玉瓶,往里面放入三粒神莓,当即捣碎,注入酒水。 不多时就炮制好了太平道秘药,蜡封木匣内是七颗龙眼大的金丹,一个玉瓶里大约是二百毫升混了神莓汁水的甜酒。 一手拿一个,黑熊返回待客偏厅。 当着张鲁的面拆开蜡封:“此物珍贵,李先生去益州前就给我留了三匣。此番征战幽州,太史文恭几番负伤,全赖金丹护命治伤,才保我太平。” “这是?” 张鲁看着木匣开启,金灿灿的七枚丹药,面色激动而涨红。 黑熊恋恋不舍望着金丹:“这是老子庙秘传金丹,据李先生说此丹糅合五行之力,服之能治伤、延寿。至于助长阳气之类,不过是附带的药效。” 说着扭头看高俊:“去取一只鹅来。” “喏。” 高俊快步离去,张鲁急切问:“君上这是何故?” “金丹蕴含五行之力,五行相生变化,储放期间药性难免会有变化。李先生再三告诫,每次只能吞服五丸,第一丸要试探药性。若是生变,五行不平,必是毒药。” 黑熊说着拿起一枚金丹认真看着:“之前两匣,都是取出一枚试药,太史文恭服下五枚,我自服一枚。效果确实非凡,如今我能夜视,却不似太史文恭那样能躯体强健,气力源源不绝。” 张鲁也生出猜疑之意,可太平道是庄子道脉,李封是老子道脉,几乎是当世道脉嫡流正统。 很快高俊抱着一只大白鹅进来,原本还叫唤的大白鹅进来后就乖巧,不再叫唤。 黑熊接住鹅,拔出匕首对着鹅头就是一划,立刻血液溢出。 随即将手里金丹轻轻一抛,白鹅仿佛察觉稀世珍宝,长长脖子一扭精准接住,脖子一扬就将金丹吞服。 同时黑熊探手抓住鹅头,拇指撬开鹅嘴,拿起玉瓶往里面滴入淡红色酒水。 放好玉瓶,抬手一擦鹅头伤口,不由一笑展示给张鲁:“李先生炼丹技艺不俗,这一匣金丹药效如初。” “如此瑰宝……” “天师见外了,李先生身在蜀中采集百草,为的还是炼制更好的金丹,想来近期会送来新炼金丹。” 黑熊留下一枚金丹,将木匣里五枚金丹推给张鲁:“这金丹要配合药酒服用。” 张鲁激动怔在那里,而这时候背后脚步声传来,侧头去看原来是当值的太史文恭主动走进来。 黑熊见了将手里金丹抛给对方,就对张鲁说:“太史文恭不爱酒色权势,所图的就是李先生炼制的金丹。” 张鲁扭头去看时,就见这位太史将军就将金丹塞入口中,吞咽后转身走出。 张鲁又瞥一眼桌上的玉瓶,黑熊笑了笑:“他体力强健,自然不需要药酒发散金丹药性。” “那张某就却之不恭了。” 张鲁当即去拿金丹,一口吞服入肚,拿起玉瓶小饮一口,顿时感觉赶路的疲劳一扫而空。当即面色涨红,绽放红润光泽。 周身气力源源不绝,仿佛从周边涌入四肢百骸。 拿起第二枚金丹又是一口闷下,又是一口药酒。 不求如太史文恭那么强健勇猛,能恢复年轻时的状态也是极好的。 一口气吞服完毕,仰头将玉瓶中的药酒也是饮尽,张鲁眼睛发红,周身充血,稍稍调整坐姿,压制情绪平复心情,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又觉得头脑发颤,心脏每跳动一次,脑海内就有一阵强烈震颤,仿佛元神将要破开壁障,将要跳出躯体的桎梏。 就连思绪,也是飞速激荡,脑海心神格外清明。 以至于视力都发生变化,仿佛双目经历了清洗,视线内一切都更为清晰。 就连各种细节,现在一眼看去都能察觉。 哪怕鹅头痊愈的伤口,他也能看到细微的疤痕。 或许这就是神仙的境界,一眼入微,察凡人所不能察,能洞察幽冥。 随着心跳持续,他脑海中那种心神挣脱桎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无限的喜悦涌入心头,眼中黑熊也显得无比的可亲。 看着面露担忧的黑熊,张鲁努力控制情绪:“道友,贫道快要成了!” 说着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来,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本道要成了!” 也不搭理黑熊,甩袖转身脚步踉跄,一步跨步三四尺,根本感受不到劳累。 张鲁快步奔出门,身形摇晃却能站的稳稳,两腿似有源源不绝的力气。 他的笑声将同行而来的阎圃、张卫惊动,纷纷出门来庭院。 就见张鲁在院中转圈跑动,仿佛只有这样剧烈的运动才能让他快速挣脱桎梏。 张卫上前抱住张鲁腰,却被张鲁轻易挣脱,张鲁前冲五六步突然停下,他也感受到了躯体爆发的力量。 他转身看张卫以及靠近的阎圃,止不住笑容,努力用平缓语气说:“金丹入腹,成道就在今日!痛快!痛快啊!” 也看到走出来的黑熊,又用玩味眼神审视站在走廊下的吕布,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友再给些酒水何如?” 黑熊敛容,对高俊点点头,高俊返身去偏厅取来一壶酒。 张鲁晕眩之感越来越强,越发感觉自己濒临元神脱壳的关键时刻。 抓住高俊递来的酒壶,对着壶嘴畅快长吸一气。 然后潇洒飞抛酒壶,整个人就地盘坐,打坐,还闭上了眼睛。 努力控制心跳引发的那种震颤之力,仿佛一举冲破形体的桎梏,让元神飞升。 终于,他破开了。 看着张鲁静坐不动,黑熊去看张卫,张卫上前伸出手指头去试探鼻息,见呼吸越来越弱。 而张鲁涨红的面容也快速恢复正常,渐渐呈现灰白之色。 黑熊凑近观察,见张鲁脸上就剩下一层脂粉撑着白色,脖子、双手是一种灰枯之色。 附近百余人静悄悄围观,谁也不知道张天师是不是真的成了,岂敢不敬? 只有黑熊的亲兵冷眼旁观,即便成了,也是鬼仙之流,一口气就能吹走,哪里比得上兵解之法,可以形神永存? 突然张鲁身子一抽,后仰翻倒,张卫赶紧上前搀扶。 就见张鲁嘴歪眼斜,手脚抽搐,嘴角垂下一缕口水。 他望着张卫,张卫赶紧凑近,就听张鲁艰难说:“告诉大司马,元神虚弱畏惧风火,应在密室服用金丹!” 神莓药力催动下,张鲁脸颊迅速红润起来,整个人呼吸又趋于稳定,扭曲的五官也正常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阎圃隐约听到一些,上前:“快送师君去静室。” 不见黑熊反对,随员们心情热切激动,纷纷上前搀扶张鲁去一侧屋舍。 静室内,张鲁睁开眼看着张卫,嘱咐:“我道将成,此去之后,可遣我儿拜师李使君。” 那种强烈心跳再次启动,张鲁说罢不再搭理众人,调整呼吸,专心调动心跳引发的冲击力,去冲击那桎梏元神的躯体桎梏。 而天师道众人目光之下,良久之后,张鲁形体就那么突然消失了,只留下衣冠。 张卫惊愕伸手去拍,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喜悦包围着他,天师道众人狂热情绪引燃,纷纷跪拜,口颂天师道经卷。 门口处,高俊不时扭头去看黑熊侧脸,结果没看出什么情绪变化,不由干咽一口唾沫。 黑熊神情平静,让天师是否升仙,也非本意。 只是想作弄一下,有三颗神莓做保底,张鲁怎么也死不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弄的,硬是抗住了神莓的治愈效果,活活把自己弄死了。 明明已经救回来一次,这人还能想办法再死一次。 只是想试一试是不是死透了,结果黑法力透入张鲁身体直接洗练,结果就这样了。 反正也无所谓,强化、点燃天师道的狂热情绪,可以当靶子用。 越是狂热,以后见到张鲁……那使唤起来就越顺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鲁也是具有神性的,还是很浓的那种,具有冲击顶阶的潜力。 (本章完) 第594章 实用主义 第594章 实用主义 天师道众人以抬撵载着‘先天师’衣冠遗物欢天喜地、趾高气扬返回道馆。 一些幕府官吏也跟随而去,黑熊也不加阻止,还派出百骑护卫‘先天师’抬撵队伍。 现在冷静下来,对比狂热、气氛躁动的幕府群臣,黑熊才感觉这事情玩的有些过火。 法正也是神情严肃,一个问题必须要正视、先处理掉。 那就是是否正式在行政上承认天师白日飞升一事,一旦承认,天师道就有失控的可能性。 书阁之中,黑熊端坐上首,见下面很多人神游物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问:“张天师飞升之事,可是障眼法?” 众人沉默,不敢点评真假。 黑熊又问:“此事若为真,幕府当何为?” 法正微微侧身,没好气说:“君上,臣以为当上表行台,请封天师之位。” “臣以为不妥。” 坐在下首第一位置的孔融立刻反驳:“天子殉国,朝廷岂可再有天师?” “那司直有何看法?” “君上,臣以为可上表请赐尊号,这天师尊号万万不可轻授。如若给出,后患无穷。” 孔融根本不怕刚刚白日飞升的张天师,语气坚定:“小民无知,彼辈矫天师之名蛊惑万民,朝廷何以制之?再者,兵解升仙乃张鲁,与其子弟、门人何干?神仙中人,又岂会在意俗世名利之争?” 说着,孔融起身转身环视众人,双手一摊:“诸位也见到了,某出言不敬,也不见张鲁惩戒,可见他是真不在乎。” 挤在外围角落里的射援也站起来拱手:“君上,张鲁有仁善之名,今行踪消亡,赐尊号、立庙宇使子弟门生祭奉则可,不宜轻薄,也不宜厚增。” 张昶也站起来,胡须白右臂指着门外天穹:“不妨先定尊号、立庙,再遣人祭礼以求雨。如若灵验,累加尊号不迟。如若不灵验,纵为神仙之流,于国于民无益,尊之何用?” 见黑熊缓缓点头很是认可的样子,张昶落座后其他有意见的人也就闭口不言。 反正得罪神仙的话也让孔融、张昶说完了,他们没必要再干什么。 不敢得罪神仙,也不敢得罪大司马,闭口沉默就行了。 待张昶落座,黑熊就说:“张天师在汉中有教化山民之德,就上表请封昭化广德真人。他是阆中万户侯,就取千户食邑税租以供奉庙宇所用。析分余下九千户,由长子袭三千户阆中县侯,余下诸子各领千户,俱为乡侯。” 他扭头问左右:“他子女几人?” 诸葛瑾回答:“回君上,有十子十女。” “倒是与我类似,那这样,长子三千户袭爵县侯,余下诸子各领五百户为亭侯,余下五百户给其长女,上表请封为君。” “此外在附近拨出五千亩山野,建立昭化庙,以供奉其衣冠。”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会围绕昭化庙发展出一个繁华之所,能提供大量的收入。 这笔钱会越来越多,堪比大郡税收。 黑熊继续说:“昭化庙各项收益,转为畿内、近畿各郡治水之用,不得挪用。” “是。” 边上韦康捉笔记录,见其他人也没有补充意见,黑熊又说:“子瑜先生抽出时间,专司此事。我想张天师升仙,也乐于看到庙宇收益用来治水。这庙宇规格,先以县侯为例;留出扩建余地,若是祈雨灵应,就以公爵之礼扩建。” “臣领命。” 诸葛瑾起身施礼,这几年关中风调雨顺,祈雨之事倒是不着急。 见没有其他事情,黑熊也就解散了这场会议。 只是会议结束后,孔融就大步流星离去,直奔张鲁升天的那处屋舍。 门前两名卫士不明所以,就看着孔融抢先冲进去将张鲁躺过的地上草席一卷,夹在怀里要跑。 其他人碍于黑熊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孔融离去,然后一拥而进,别说草席、纸张笔墨之类,就连桌椅都给瓜分了。 一些职位低的幕臣,进去后只能将青石地砖撬了。 黑熊扭头问身边的张定:“你不去拿一些?” “要之何用?” 张定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看天色将暗:“末将这就督促诸人,使他们补上所缺器物。” “不必了,每人罚款三千钱。” 黑熊说罢转身就朝后苑走去,张定快步跟上,让高俊感到奇怪。 不见黑熊反对,高俊就去准备晚餐。 返回楼阁,黑熊感慨:“难得这么清闲。” 张定则观察楼阁内摆放的盔甲,就问:“君上,张鲁这是何故?” “他一心成仙,就如他所愿。” 黑熊将袜子脱了,整个人侧躺斜倚在上首虎皮矮榻,虎头内填充显得饱满,他左手垂在虎头扣着脑门,右手中出现一个桃子抛给张定。 张定双手接住闻了闻,舍不得吃就抓在手里:“经此之后,天师道信众势必泛滥。臣就恐来日祈雨时,若是应验,则后患无穷。”“有天师道在侧,也不失为好事。” 黑熊思索着未来变化:“道不辩不明。我还担心太平道内卷入太多泥沙,现在也不错,能为我筛选许多人。眼前就担心李封,这样吧,五月时绵竹驻军换防,你督率兵马前去换防,期间去看看李封。他若有变,能劝则劝,不能劝就算了。” 张鲁都飞升了,炼制金丹的李封自己吃金丹飞升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益州的狂热求仙风潮很容易被煽动,别看李封不理政务,把一切都交给治中从事黄权处理。 可巴人群体中传道进展迅猛,已越过泸水向南中地区扩散。 很多部族首领、头人入道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去拜见李封,获取李封的祝由术赐福。 祷告赐福仪式,各家都有,不算什么新奇手段。 甚至李封摆弄仪式,也确实以符水治疗了很多百姓的疑难杂症。 典型的就是小儿惊悸夜间哭啼这种仿佛撞邪的症状,参加集体祝由术仪式,的确有好转例子。 这在黑熊看来不过是集体精神暗示,就怕李封沉迷其中,认为自身拥有这类力量。 这还没有控制天下,内部就有了这类问题。 张定沉默片刻,就说:“蜀中本就痴迷神仙之事,好事者多,心怀诡异者也不少。臣以为此前青城山之事,就有贼臣推波助澜之故。” “我知道你的意思,未来事情恶化,也不是李封的本意。” 黑熊想了想,就说:“既然青城山有神仙踪迹,你也去劝李封。他若是有意,可领刺史之职,在青城山建立道观,以续老子庙道脉。我给他任务不难,今后青城山一脉要培养擅长医术的道士,以备军民所用。” “是,末将定与他说明白。” 这时候高俊引着人端来晚餐,他也落座,与几个亲兵坐在末席。 晚餐结束,天色黑透。 黑熊则取一套自己备用的中衣,一点白法力洗练后,当即在静室之中召出身形严重缩水的张鲁。 生前,张鲁身形饱满,三高人群。 而现在周身没有一点水分,很是干瘪,从面相上认不出一点生前轮廓。 指挥张鲁穿上中衣后,持续投入黑法力,晋升到四级时,终于眉目间有些张鲁的轮廓。 可体态健康匀称,与生前圆滚滚和蔼可亲的模样很是不同。 这让黑熊有些苦恼,这个样子出去,谁能认出来? 不急于晋升五级,需要等昭化庙建好,有了泥塑神像和衣冠后,再拿一套相同形制的衣冠。 这样以后召出来的张鲁,才能与庙里的神像接近。 也想做个实验,如果昭化庙建好,道兵张鲁能脱离自己长期贮存于庙内,那说明道兵张鲁与该庙存在纽带。 这是脱离自己中转后,桃源器物与本世界的新纽带、联络节点。 思索着,他拿出备用的寿桃,递给张鲁。 他时刻留着两颗寿桃备用,今年的寿桃马上就要出现。 现在拿出一颗,也不怕其他意外事件。 寿桃是特殊资源,张鲁吃完后,形体更是饱满了三分,仿佛潜力也增加了。 黑熊抓着桃核,细细感受桃核与张鲁之间的关系。 当即召吕布进来,吕布接过桃核就坐到雕刻室。 不等它动手,黑熊又取出一颗血桃给张鲁,张鲁很快吃完。 血桃桃核与张鲁之间的联系很弱,但已经可以做启动信号。 寿桃桃核做指挥信号、血桃桃核做启动信号。 雕刻两枚令符,掏空后镶嵌桃核。 然后打磨令符,形成彼此镶嵌的豁口。 当两枚令符对合后,启动信号的血桃核激发寿桃核,就能完成傀儡道兵的授权激发。 很快吕布雕琢完毕,还拿木油保养两枚令符。 黑熊左右手各拿一枚,用白法力洗练,又分别感受着与道兵张鲁之间的联系。 然后就开始编制指令,不需要多么复杂,无非就是激活后,进行跟随、站立、攻击目标……相对复杂一点的巡逻指令则取消。 拿着合拢在一起的令牌,自然不能用语音指令,令牌感受不到,张鲁也感受不到。 唯一能用的就是动作,抓着令牌做出固定的动作,令牌与道兵张鲁之间形成有效的位移信息,以这个做指令识别。 等昭化庙修好,把张鲁升到五级。 内罩锁子甲,外穿八卦姜黄紫绶道袍,脚踩皮靴,怀抱拂尘,背插双手汉剑,大概就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固定造型。 出门不穿内甲的道士,算什么正规道士? (本章完) 第595章 太常寺卿 第595章 太常寺卿 辋川河谷下游,尚书行台驻地。 几个尚书落座,桌椅改制后,都舍弃了原有习惯使用的矮桌、榻座。 采用了更高的胡床做凳、椅子,以及比椅子更高的桌子。 而办公场所普遍是加长加宽的长桌,尚书令裴茂坐在长桌一端,尚书与尚书郎次序列坐。 公文改成了防伪带暗纹理的纸张,纸张也都有文件夹。 行政效率暴增,尤其是只需要尚书台签字许可,不需要他们否定的特殊时期里。 作为签字、盖章的人形机器,也为了挽回一些尊严。 自裴茂以下,都会对经手的公文做简单讨论。 前几日天师道的天师、阆中侯张鲁在拜访大司马时白日飞升,这件事情早就传到了尚书行台。 任由幕府官吏举手发誓,可裴茂还是有些不相信。 又觉得这些人不可能这么卖力为张鲁死因做表演,而现在幕府又行文请封张鲁为昭化广德真人,还要神庙祭奉。 这让裴茂感觉不妥,就张鲁的功绩,汉中地区悄悄祭祀想怎么弄都行,但用朝廷来正式敕封,就有些德不配位。 这可是近世以来第一例敕封世人为神灵,虽然幕府此前就流露出敕封平乱英灵为各地山川神灵的意向,但前后征伐官秩千石以上的军吏阵亡不算多。 也只有等未来这些功勋之士老死后,才能进行敕封。 裴茂拿着文件夹垂眉审视,转手推给卫觊:“敕封神灵乃宗庙大事,我以为由幕府行文颇有不妥,宜由太常卿起草倡议。” 可关中目前没有太常卿,也没有太常衙署,不具备这套体系。 如果推选一人担任太常卿,那么关中各处帝陵的维护、陵邑县的治理、守陵卫士的征发、派遣,以及各处祭祀山川神灵,并引发的治水、修路、植树工作都能由太常卿插手。 卫觊虽然觉得裴茂的言论有道理,但推举、重建朝廷一个重量级卿位组织,会分大司马幕府的权。 有了太常卿,其他公卿还会远么? 朝廷应有的公卿单位陆续重建,是不是也要讨论继任天子一事? 不管是从宗室内过继,还是另选贤明,都会引发巨大变故。 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宗法问题是,给先帝选拔继嗣,只能从晚辈里找,最合适的就是平原王系,这家子子嗣繁盛,不缺适龄的。 还有一个问题是,如果从陈国王系来找,而大司马是先帝的叔叔辈,大司马诸子与先帝平辈,又都年幼,短期内无法过继一个晚辈给先帝。 世系转移,已不可阻挡。 最可怕的是,各类公卿机构重建后,大司马坚决不受汉祚,要另建新朝,那才麻烦。 卫觊作为幸存的河东衣冠,他不想再触怒幕府。 他身上不仅负担着卫氏家族,还有挽救河东衣冠的责任。 认真思索衡量一番,卫觊就说:“从情理而言,的确应由太常寺提议。不若先通过张鲁食邑析分诸事,这敕封真人一事尚书台无有先例可循。某稍后就去拜谒大司马,陈述难处。” 卫觊身上担子重,裴茂也不轻,两人都是河东人,太多的姻亲、乡党、故交被贬为奴隶。 他们只有待在这个位置上,乡党们才能汲取一些福泽,不至于被苛待、折磨。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意见,如果借这个事情,说服幕府重建太常寺,那对尚书行台也有许多好处。 当日午间,卫觊就拿着裴茂书信来见黑熊。 天空飘着雨丝,辋川河谷被雾气笼罩。 空气鲜润,黑熊餐后翻阅裴茂的书信,就问边上法正:“若是重建太常寺,何人适合就任此职?” 法正不假思索:“臣以为凉州牧韦公颇为合适。” 黑熊也是点头,关中内部高官重臣数量有限,适合担任太常寺卿的目前也就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侍中刘艾与侍中、持节司隶校尉钟繇。 钟繇、刘艾是建安朝廷仅存的两位侍中,是先帝意志的体现和象征。 保留这两个人,让他们一直挂着侍中官衔,那关中方面就是先帝遗志、建安精神的唯一继承者。 “那就发行文,推举韦公就任太常卿。太常寺衙署,可选在长安与上林苑之间的龙首原。” 想要发展长安新城,不能去渭北,只能向南。 长安旧城潜力有限,黑熊也不想考古式的挖掘。 龙首原广阔平坦,就很适合建造新长安城。安置在这里的百户、生产队都是按着街坊规划建设的,未来的长安新城就是一座没有城墙,被一层层堡垒街坊、夹杂田园包围的巨大城邑。 现在龙首原用水不难,以后人口聚集,要么架设管道从南山上游取洁净河水;要么就在龙首原最高点使用那张召唤甘泉的卡片。 就怕召唤甘泉时引爆关中本就存在的地质结构灾难,甘泉肯定不是虚空生出的。 以他对卡片、这个世界的了解,肯定是当地本就存在地质问题,只是一直压抑着。 当他使用卡片后,地质问题很巧合的爆发,更巧合的是一股地下温泉会从地质缺口上涌,出现在他面前。 原本可以压抑数百年、上千年的才爆发巨大地震,极有可能被他在瞬间引爆。 反正卡片的效果是接引一道地下温泉给他,至于地震规模多少,完全是过程中的附带效果。 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地下本就有温泉,他使用卡片时,这温泉恰好冲破地表,十分安静的涌现在他面前。 这种可能怎么说呢,过于量子了。 谁都无法观测地下状态的当今,又这么巧合出现涌泉……这才是让黑熊恐惧的事情。 因而他断定,只要使用温泉卡,必然会引发本地的地质问题。 而卫觊来的快,走的也快,尚书行台真没什么额外需要嘱咐的,老老实实盖章就行了。 现在也不是调整、晋升诸位尚书的时期,他们与两位侍中一样,都是建安朝廷里担任过尚书的人,具有不可替代性。 除非关中发展到下一个阶段,这些尚书才能升迁。 既然短期内不可能升迁,也就没必要去画饼,老实本分待在尚书行台,别搞事就行了。 卫觊前脚走,后脚司金都尉马良就来了。 卫士引着马良进入偏厅,黑熊则拿着马良的拜帖快速阅读。 待马良落座,黑熊就说:“你想改进蒸汽机用来铸币是极好的设想,我不反对都尉府研制蒸汽机,但不能耽误铸币正事。” 马良略窘迫,诸葛亮给他留下的司金都尉府本就有借助水力冲压铸币的生产力。 可工匠还是那些工匠,机器也是最初那些机器。 诸葛亮卸任后,余下的工匠只能维护机器的运转,对机器铸币性能倒退一事毫无办法。 至于仿制蒸汽机,马良也有自知之明,是真的有心无力。 司金都尉府内的人力与生产任务基本持平,如果不影响生产任务,反而能挤出人力去仿制蒸汽机……这怎么说呢,肯定躲不过幕府各曹的诘问。 所以马良另有想法:“君上,臣是想引进一台蒸汽机,待入冬后协助铸币。” “引进?” 黑熊一笑:“可你的司金都尉府没有闲钱,拿什么引进?我可以说服太史文恭等人协助锻造,可他们为你锻造蒸汽机的工钱怎么算?” 见马良脸颊涨红低下头,黑熊不再调笑:“我明白你的意思,稍后我会调拨一批铜铁,你仔细筛选后送来。蒸汽机这种东西你想要,其他地方也想要,我也缺。在六月之前,我会在这里再造几台。” “谢君上体谅!” 马良立刻顿首,就听黑熊说:“你也不要期望太高,我先要满足自己使用,多出的第一台要送到韩城去测试锻铁效果,第二台是要送到长安大学供士人、学子阅览学习。第三台才能给你,大约会在九月、十月之间。” 有了第一台蒸汽机提供锻造助力,也有了经验,手搓第二台会快很多。 除了自己用的外,其他蒸汽机不会用白法力洗练,不会自动恢复磨损,但也足够拿去教学使用。 这东西原理简单,可各处仿制的压力很大。 技术是其次,能有材料仿制的机构,都有正常的生产任务,不影响任务的状况下,很难挤出人手来仿制。 只能自己这里先制造一批,用这些现成的蒸汽机做助力,组成一个简单的生产线。 然后生产其他蒸汽机,这批蒸汽机分到各处,才能维持生产的同时,让他们认识到机器的强大,也能分出人手研制。 也不期望他们能研制、改进什么,这就是个筛选人才的办法。 蒸汽机扩散与山川封神计划,热气飞艇与寻仙,一点都不矛盾,这就是生活。 (本章完) 第596章 改进型号 第596章 改进型号 长安大学外,张氏学馆。 张松端着一根铜棒仔细端倪,整个关中,也就他有财力和人力置备材料,研究仿制蒸汽机。 原理真的太简单了,但制造出来能运转是一回事,能拿来应用动力又是一回事。 第一台蒸汽机实验时能正常运转,可接入简单的舂米机械机构后,就爆了。 观察片刻后,张松就将铜棒放在桌上,对周围挽起袖子,或扎紧袖口,着装干练的蜀中士人说:“不能用铜,铜轴虽然利于打磨,但性软。” 广汉人刘宠则伸手接过铜棒,拿桌案上木制齿轮结构做了个铜棒往来推送,推动齿轮旋转的简略模型:“若是这样,铜轴不受衡力,竖直运劲便不会曲折变形,能与气室密合不漏。” “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松指着边上打磨光滑的生铁棒:“此前我也想以铁棒为骨,浇铸铜汁制成铜包铁。这样既能有铁的坚固,又能得铜的便利。可若是这样,便永远追不上大司马所制的蒸汽机。” 张松看着周围志同道合的乡党伙伴,继续说:“我们也见过大司马所制的,曲轴多是镔铁、好钢,这才能以强劲压力催动战车前行。我们取巧用铜,只能便于研制蒸汽机的形制,于性能而言毫无益处。” 另一个广汉士人朱明就开口:“所以明公所虑是镔铁打磨?” “还是叔贤知我。” 张松又去看刘宠:“我要去拜谒大司马,或许能得一些启发。” 不偷技术不行了,就算用铜铁合金制造出更好的蒸汽机,要么动力有限难以实用,要么就是堆材料,臃肿沉重同样不利于实用。 想要在蒸汽机仿制方面取得建树,必须要超越大司马的原型机。 否则仅仅是仿制,是很难获得器重。 见其他人也都没意见,张松也不耽误,收拾了这段时间编写的书册、图纸,就引着几名护卫直奔蓝田而来。 刘宠、朱明等人都是刘璋麾下官吏,刘宠担任成都令。 因为这么个名字,导致蜀中平定后,没人敢任用或举荐刘宠。 张松来时,蒸汽机临时锻造厂已开始了原始的流水作业。 宽阔、高大的木棚之下,道兵们分组锻造各类零件,以原始蒸汽机为模板、标准。 最耗费人工就两个,一个是锅炉缸体的热锻,一个则是吕布、典韦负责的精削。 张松来时,黑熊也在检查改进型号。 这是一种更小的蒸汽机,组装在一起,加上两个铁轮毂,如似一个摩托车。 为了快速制造检验,用的是黄铜。 这次没有使用白法力洗练,机体运行后,明显就有磨损的刺耳噪音。 等退火停止后,黑熊才上前检查……他也怕突然爆缸。 手指上粘着一点铜屑,普通动物油脂的融化效果应该没那么强。 所以上郡的地表浅层原油需要进行开采,他不懂汽油蒸馏……可懂蒸馏。 实在不行就常备牛油,牛油凝固后能长期储放,可以拿来日常保养。 再说了,只要没有明显的蒸汽逸散,这点内部磨损都是可以接受的。 自我感觉可以进入下一步,就指挥道兵给铁轮毂套上早已镶嵌、钉装的木轮。 随后开始注入热水,封闭水阀,斜朝前方的燃料室里加入烧红的焦炭。 也没有气压表,更没有泄压阀。 他自动后退十几步,一个穿戴盔甲的道兵骑乘上去,两脚撑着左右,保持平衡。 随着气压上升,放气阀开始涌出蒸汽。 这位道兵扳动阀门,封闭放气阀,蒸汽开始聚集、升压。 脚踏板处的两条曲轴活塞开始来回运动,每次往返都会喷出一团蒸汽打湿地面。 黑熊又后退几步,控制道兵踩动踏板连接动力。 顿时两轮蒸汽车往前一突一振,在一颤一颤中载着道兵缓缓前进。 至于刹车,目前不具备这个条件。 见成功跑了五六十步,黑熊控制之下,道兵缓慢转动车头回来,距离二三十步时,道兵松了动力踏板,不等用脚刹,车轮转了不到三圈就停下了。 “一通百通,就是这么的简单。” 黑熊扭头对高俊说着,瞥到了远处等候的张松等人,就说:“这东西往车上应用,需要考虑诸多条件,缺一不可。若是安放在地面或舟船,反而便利。” 将他的车载蒸汽机拿去给马良铸币,或者锻打铁料,才是真正的浪费。他已经有了建造巨形蒸汽机的想法,没法一体锻造,但也能通过铆接进行拼装。 只要材料足够厚重,那么建造一个比火车头更大的蒸汽机,作为工厂动力源,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先要给马良这里做实验型,供他铸币和锻造甲叶;有了这点经验,就可以给韩城方面建造一个巨形蒸汽机;此前很多不敢想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这个蒸汽机锻造出来。 熟铁再软,当有两寸厚度时,也就无所谓软硬了。 冶炼技术在恢复,难的不是生铁、熟铁,而是生铁、熟铁搭配,融出钢铁。 放下手头事,黑熊走出木棚,来到几十步外的凉亭。 只有这里,才显得安静一些。 张松也在法正引领下,端着木盘来到凉亭,木盘里是一个黄铜雕成的蒸汽机。 限制蒸汽机发展的永远不是结构,而是材料、耐用性。 张松落座,施礼:“仆与友人沉心研制,已能仿造数台蒸汽机。目前受困于铜软铁脆,希望大司马能准许仆购置好铁。” 盐铁专营,张松能买的只有铁器成品。 好铁用于军事,更不会在坊市出售。 他不缺铜,这是搬入关中时以各种生活器皿、古董文物的形态来的,现在缺铜,张松就融了一些。 黑熊则拿起木盘里的蒸汽机模型,凭手感再看锡焊工艺,就知道这是个能简单运行的精致小玩具。 把玩片刻,才说:“大约需要多少钢铁?” “五千斤,仆已去信蜀中,年内能凑集许多人手、财力。” 张松说着扭头看远处停在木棚边缘的前后两轮自行小车:“比之案牍经义,仆以为大道奥妙就在机械之中,伏请大司马成全。” “我给你一万斤,熟铁八千斤,钢两千斤。” 黑熊也瞥一眼那边的实验车型,继续说:“我的条件是你不能闭门研究,去长安大学,合天下士人之力一同研究改进。稍后我就送这台两轮自行车去长安大学,以供士人、学子研习。” “是,仆领命,必全力以赴,造出适用的器械。” 张松施礼,遗憾不能去木棚下偷师,黑熊当即书写一个便条给张松,再给韩城那边发一道公文,专人交接即可。 打发了张松,法正回来就见凉亭下黑熊又翻阅图纸,就举着刚顺路拿到的一些公文说:“君上,诸葛孔明已有回复,同意长明君入职。” “嗯,研究馆一事不能轻慢,你让诸葛子瑜选几个人去负责研究馆的选址,以及营造预算。你选人去督造,长明君就定千石官秩,等同中校。” “喏。” 法正应下,将手里公文递上,黑熊翻阅,拿笔唰唰书写意见。 纸张流通以来,又有金简书,幕臣又远离家眷、朋友与仆从,整个幕府行政效率是很高的。 接着黑熊又书写一道公文,一并递给法正:“过几日我要去司金都尉驻地,大概前后要耗费半月时间。这里忙完,幕府就迁回中乡,以避暑气。” “是,臣这就通告诸曹。” 法正语气平淡应下,他就一个原配妻子,至今也没有纳妾,倒也喜欢现在这种安静、封闭的办公环境。 他的儿子也被黑熊丢到东乡去养马,说是养马,不过是与军中孤儿一起接受礼仪、启蒙教导。 礼仪这种事情要从小学,友情这种东西也要早早缔结。 再过两年,就准备塞到青华营里接受封闭训练。 见法正离去,黑熊拿起一枚早熟的黄瓜咬一口,凝视木棚边缘的蒸汽自行车。 感觉需要另造几台,给刘琦、刘备、李封、张绣、马超送过去……还有袁谭,增加技术启蒙,全方位动摇儒士的观念。 就连曹操、刘馥、袁尚这里,肯拿黄金的话,黑熊不介意官方走私几台过去。 蒸汽机多重,就得拿多重的黄金来换。 生死存亡压力面前,黑熊相信他们能爆发出不亚于关中的创造力。 死人是没有创造力的,官僚也缺这方面的动力,这帮家伙宁肯冒险造假虚报,也不愿脚踏实地去研究,还是敌人的积极性最为真切。 其他人想要? 钱可买不到,那就挽起袖子锻铁吧! 也亏是现在,有孔融这个天字第一号儒学异端活跃着,大家都有灵活的身法和定位。 不像大宋以后,想回头就得有脑袋和屁股分家的觉悟。 (本章完) 第597章 继续扩散 第597章 继续扩散 武当县内,太和山刘表成武侯陵墓。 从始到终,关中方面都没有对刘表进行谥号方面的追赠。 没有美谥,也没有恶谥,显得平平无奇。 四月下旬之际,刘琦才抽出时间来扫墓。 陵墓位于山坳处,两侧山脊如似展臂环抱,山坳浅湾下的山脚处安置着百余户刘氏部曲。 刘琦的三弟在这里守孝,也负责经营附近的几个山庄。 武当县隶属于南乡郡,伊籍那里不管不问朦胧处理,使得刘琦在周围占了足足四条山谷、沟壑,大小安置了约六百余户部曲。 当他来扫墓时,陵墓两侧的山脊之上已经整备的大致齐整,梯田之上是一排排插扦的茶树枝苗。 洒扫、焚香祭拜后,刘琦登山脊巡视茶苗,对跟随在左右的妹夫王凯说:“我已再三去信关中,就恐大司马受小人蒙蔽。大司马未有回复,令我不安。丹水漕运已开,我想请你出使关中,代我进谏。” 王凯拄着手杖,吹着山风,眯眼左右观察:“关中不乏忠义之士,若是大司马遭受蒙蔽,关中元勋之士尚且不能纠正,更别说是我等。若是强行进谏,必遭小人忌恨。” 刘琦驻步,拱手摘一片鲜绿茶叶放嘴里轻轻咀嚼,回头看王凯:“你的意思是和光同尘?先有什么蒸汽机,又有飞天之志,随后又是张鲁白日飞升……大司马取胜幽冀后,展望海内,可谓天下无敌。在我看来,他左右已然充斥奸邪。现在若不加以纠正,日后奸邪蒙蔽大司马耳目,擅弄权柄,我等岂能善终?” 王凯想到最坏的场面,沉默良久,不由语腔干涩:“可是要死谏?” 刘琦反而一笑:“这要看你怎么选,是要苟活,还是要垂名青史。” 说着他仰头看天穹:“荆襄多事,我不便轻离,否则也不会有求于你。” 他对庞统稍稍留手,结果就是弄的荆襄残破。 现在战争形势很明显,战场上真的无人能与关中争锋。 那么关中内部争权必然已到了关键时刻,这种时候,谁敢站出来说什么让大司马不高兴的话? 各派争宠,都不肯说实话,反而无形间默契的蒙蔽了大司马耳目视听。 刘琦的眼中,根本不信什么天师白日飞升,只觉得这是幕臣联合天师道搞出来的谎言。 张鲁拿出性命做局,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王凯也明白如果形势如刘琦猜测的那样,那么关中各派蒙蔽大司马之余,内斗之前一定会先除掉刘琦一派。 原因太简单了,刘琦是大司马的朋友,拥有与众不同的站位。 刘琦的关键进言,不是幕臣可以阻挠的。 若是刘琦点醒大司马,以大司马的威望,反手就能将幕臣、各派清洗一空。 所以关中生变之前,一定会铲除刘琦一派。 刘琦如果倒下,作为刘琦的妹夫,王凯怎么可能活命? 然而此刻的关中,随着蒸汽自行车摆在长安大学供士人研究,各类墨家典籍也自然而然的从土里挖出来了。 时代在发展,在机械耕地、飞天面前,墨学兴盛几乎成了必然。 儒士是士人,但士人不一定非得是儒士。 当孔融家里供着一张草席,天天与宾客研究齿轮、曲轴时,就已注定儒士溃不成军。 就连发展壮大的蔡学,也是一触即溃。 蔡邕遗留的典籍中,可没有蒸汽机相关的记录。 而与机械、墨家经典关系最近的是数学与几何,当士人们从六经中解脱出来后,才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他们研究的东西。 不同于被新奇感包围的年轻的士人,老一辈士人明显察觉一个崭新时代即将开启。 袁涣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与绝大多数陈年官吏、资深士人一样,他对张鲁白日飞升的传说嗤之以鼻。 以他自身对黑熊的了解,大概率可能是张鲁言行不当触怒黑熊,被太史文恭失手打死。 出于某些考虑,才有了张天师白日飞升、尸骨无存,且幕府、天师道皆大欢喜的局面。 比起张鲁飞升成仙,袁涣更相信太史文恭会飞升成仙。 在这个风起云涌、思想大变化的时期里,袁涣也不甘心沦为食古不化、被淘汰的对象。 于是也来到大学城的中央广场,他来时这里就已经人山人海。 广场正中,是负责展览蒸汽自行车的幕府卫士,这几名卫士穿戴新式铠甲,将自己保护的一丝不漏。 这是闲暇时锻造的铜质板甲,不耐刺击、挥砍,很容易变形。但配合盔甲衣,可以很好预防蒸汽灼伤。 而且板甲进行了鎏银工艺,远远看着就仿佛钢铁所造,十分唬人。 哪怕是袁涣,此刻也只能在乡党、门人士人的协助下才能挤到前排。 现在的年轻学子越来越不尊师重道,对他这样的老前辈即便认出来,也会当做不认识。 他挤到前排时,蒸汽自行车正好展示完毕,停在木棚下。 演练的卫士换人,先是重新注入热水、燃料,然后涂抹常见的鱼油。 各种生活中常见的油脂,也就鱼油最能积攒,很少有人喜欢吃这个。 鱼油腥气弥漫,这个卫士这才翻身骑上蒸汽自行车,先是推动拉杆,汽笛再三鸣响后,才右脚撑地,左脚推起支撑杆,然后左脚撑地,右脚脚尖停在踏板上。 等蒸汽开始在后轮处一团团喷涌时,才踩下踏板连接动力,双手握着握把,环绕木棚进行展示。 袁涣就听身边人说:“此物颇不实用,一斤木炭才能绕行二十余圈,不足五里路。依我之见,还不如去除蒸汽机,保留车身、两轮,两腿交错蹬地借力,反而轻便省力。” 袁涣扭头看了那个青年士人一眼,对方明显认出他,就原地拱手微微躬身。 袁涣也拱手还礼,就问身边的门人:“可能上前观察?” “要缴百钱才能试骑,不缴钱就不能上前。” 门人指着不远处收钱的地方,那里一些人已经拿着木牌等候:“每日只卖五十个名额,这钱就拿来买木炭或石炭。” 另一个弟子就说:“也有告示说蒸汽机有炸裂的凶险,试骑时要穿戴甲衣。想要借幕府卫士的甲衣,还得出一笔租金。” 袁涣听了,就对左右说:“明日来早一些,买些名额。” 余光瞥到陈群,陈群正带着几个士人朝他这里挤,袁涣当即转身:“回学馆,快!” 周围门人撑开人群,袁涣快速脱离。 陈群只能止步,随行士人也都是长叹不已。 袁涣出身陈国,很难受幕府重臣的举荐,其他兖豫二州士人,尤其是汝颖士人更是出仕困难。 就连陈留士人,也因为路粹被杀,导致仕途不畅。 若不是上面还有蔡昭姬压着,早有人提剑登门去报复路粹的家人。 此时此刻的上林苑司金都尉驻地,马良捧着图纸,时不时抬头观察装配中的蒸汽机。 他本以为大司马的蒸汽机车头是熔炼好铁后铸造、打磨而成,没想到现场是加热熟铁后一锤锤锻打成型,若有裂痕、孔眼就立刻废弃。 只有连接处会进行打磨,并凿刻阴阳凹凸线条,这样拼接时阴阳契合,更为紧密。 最让他羡慕的是太史文恭使用的一套用来打孔、削切铜铁的刀具,据说是天外陨铁所制,削铁如泥。 还有幕府卫士,脱了铠甲锻铁时一个比一个卖力,做工又十分精细。 他已经可以断定,幕府卫士都符合上古墨家传说中的门人弟子形象。 甘于贫苦,又轻生乐死,且以此为荣。 如果他也有一批这样的墨家子弟,早就改进原有的铸币、锻甲器械,提升工作效率。 在马良的日思夜想中,黑熊前后用了十三天帮他建好了一座蒸汽机,能输出多少动力不好计算,能轻易驱动原来的铸币机……后续改进冲压铸币机械就是马良的事情了。 时间宝贵,黑熊一边命令幕府向中乡迁徙,同时自己向韩城进发。 韩城远比司金都尉重要,这里建造一座巨形蒸汽机,就能冶炼、锻造一体,再加上工匠手搓精修,哪怕效率低,也能制出司金都尉这里使用的蒸汽机。 现在各处都缺劳动力,河东、太原、河西的煤能通过漕运贩卖到关中各处,各处都需要蒸汽机提升劳动效率。 等到人口滋生,劳动力泛滥时,反而会遏制蒸汽机的发展。 至于自己设想的海陆空三栖战舰,还需要等很久。 就在关中如火如荼开展蒸汽机扩散时,曹植所画的蒸汽自行车图纸通过夹带,摆在了曹操面前。 曹操能辨认图画,大概也能看懂动力结构。 招来贾诩、程昱一起研究,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本章完) 第598章 不堪重负 第598章 不堪重负 韩城西郊,河流边上。 河流两岸已用石块垒砌,建造水堰蓄水,引导水流,使水流驱动水排进行鼓风,并协助锻造农具。 韩城所产的好铁会转入司金都尉府锻造铠甲、军械,其余绝大多数生产的生铁会就地锻造为农具。 少部分生铁才会通过漕运贩卖到各处的坊市,由当地工匠进行锻造生产。 虽然很多地方开始恢复冶炼,但也只能补充给本地使用。 现在限制韩城冶铁量的已经不是高炉和铁矿石,而是配套的燃料。 一炉铁四千斤,需要七倍的木炭,与三分之一的石灰。 而这七倍的木炭,需要四十多倍的木材烧制。 从太原、河西伐木,木排顺汾水而下,好木料留在临汾造船厂阴干后造船,其他木料烧制木炭后与焦炭运往韩城。 所以蒸汽机必须大规模仿制,以增加煤炭的开采、炼焦。 去年获得的那点奴隶、俘虏,基本上已经分配完毕,多数配给了韩城冶炼系统。 伐木、运输、烧炭时时刻刻都在死人,死人最多的是采矿挖煤。 建造巨形蒸汽机时,黑熊巡视附近的煤矿。 这里的匈奴、鲜卑以及杂胡奴隶已经很老实了,更多的是麻木。 说的是十年后迁出,但很多人不见得能熬到那个时候。 缺乏技术传承和保障,矿难事故频发。 黑熊站在附近山梁上俯视煤矿,挖出的煤就近入窑烧焦,焦煤再运往不远处的冶炼场。 这让他想起了博望坡一战,期间就在宛监逗留、观察过,天下大乱以前,宛监就是宛洛周边最大的冶炼基地。 周围多山,山林破坏严重,恢复缓慢。 很多山林都是人工造林,为的就是树木成材后就近取材。 韩城的高炉数量今年才追上宛监的记录,现在非常依赖焦炭,若是单靠木炭的话,现在劳力根本无法满足高炉全额运转。 “这矿徒实乃精兵之选。” 黑熊对随行的法正感慨:“我此前几次要求增大韩城矿徒口粮供给,却被徐林拒绝,怕的就是矿徒体力充沛,难以压制。” 法正沉默,他也清楚挖矿有多么的辛苦、凶险。 真让这近十万朝夕相处的矿徒吃饱肚子,有充沛体能,一旦作乱夺取韩城之铁制造武器,即便平定,也会损失巨大。 故而也就理解韩城方面,宁可体力不足,劳动效率低下,也要预防叛乱。 这几乎无解。 矿徒不会因为吃饱肚子就对你感激戴德,他们只会想办法反抗、与你同归于尽对矿徒来说也是赚的。 挖矿区域的山路早已经被掘断,各处对外通道都有关塞,驻军时刻预防着叛乱。 矿场对外运输,与接受补给,都是无接触那种。 “不能再快了,要等等臣民隶工。” 黑熊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对不远处的韦康说:“记下来,韩城三年内增产放缓,停止高炉扩建。今后十几年各郡户籍增长缓慢,所缺器具缓慢补充即可。再想抓十几万俘虏,实乃难事。” “君上仁德。” 周围的赞颂,黑熊也只是笑了笑,从始到终都没人提醒过这里的凶险。 就连负责这里的徐林,或许也觉得能控制场面,没有向他发出什么警讯。 不给矿徒活路,来到承受临界点,矿徒自会跟你拼命。 这些诸胡奴隶可没有家眷做软肋,也就抓不住机会,不想无意义被杀,这才忍耐着。 而韩城的官吏,不会体恤矿徒,其实也不会体恤工匠、铁徒。 除非有大量士人转为技工,沉降到矿场日常生产环节,参与安全技术的改进。 可长安大学这里的士人过于老实,哪怕有人站出来煽动,绝大多数人出于畏惧,也会划清界限,将对方绑了送公。 想从长安大学获取廉价技工,实在是没有下手的机会。 对外战争太顺,就这点不好。 而从幽冀二州获取的士人俘虏,还没有磨炼完毕,塞过来等于往干柴上倾倒火星。 衡量片刻,黑熊对韦康继续说:“韩城各矿口粮增加三分之一,准许矿徒病休。我会派遣道士参与监察、救治,这些矿徒意义重大。除非我领军出征,否则口粮必须全额供给。还有,一年四季,每季赐酒肉一餐。” 比起这些支出,抓捕奴隶的战争成本更大。别看幽冀战争就食于敌,可后方动员第二批次、第三批次援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动作,这部分费也是难以回收的成本。 如果矿徒群体真叛乱,那绝不会轻易投降,必然奋战到底。 平叛成功,也是非常亏的。 想要增加钢铁产量,只能进一步放宽钢铁专营限制。 但现在不是时候,需要等下一茬人口壮大后才能放开,进行人口分流。 他不由想到了河湟地区,随着河湟诸羌迁走,高原上的生羌部落则迁入河湟地区。 这些新来的生羌更为野蛮,已经开始驱逐河湟地区的传统汉豪强。 凉州方面再积蓄一年,就能与汉中、武都、蜀中合力进剿,去抓劳动力。 这种层面的战争,只要把战利品分配权交给地方,地方自会爆发出难以估量的积极性。 别说合兵进剿,就是单独出击,也能占便宜。 越是强调统一指挥、分配,效率反而越低。 可惜西南地形破碎,鼓动巴人、夷人去抓生夷,这个效率也不是很高。 但能抓一些是一些,所以趁着西南修仙热潮没有消退,正好推动新一轮的破山伐庙。 给蜀中、南中士人立功的机会,有利于增加地区对中枢的向心力。 百户、千户制度,与西南巴人、夷人目前状态很是贴合。 这些部落头人纵然世袭,但也要与其他贵族竞争、轮流当首领。 获取幕府、朝廷的认可,对这些首领来说是很关键的一种转型。 为家族利益出卖部族利益,不算新奇。 只有形成规模可观的军功群体,收拾西南郡县旧官时,这些人拉不到赞助,自会束手接受打压。 清理了西南旧官,才能推动官爵法的颁发。 所以西南爆发的修仙热潮,可能是一种巧合,也有可能不是,是许多力量推动的结果。 黑熊眨着眼睛,陷入沉思。 周围幕臣静静伫立,与卫士们俯视山谷各处缓缓移动的矿徒奴隶,为了防止畜力被杀,煤炭、铁矿石都是装车后由奴隶拉车、推车运输。 煤矿就近炼焦,铁矿石则进一步装船运往下游的冶炼场。 临走之际,黑熊翻身上马,又勒马回头深深看了看山谷里的奴隶群。 心情越发不好,轻踹马腹。 准备建好巨形蒸汽机后就回甘泉,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给自己放个长假,也给上下各处放个长假。 大家都喘口气,也让刘馥、曹操多将人力投入生产、恢复。 财富是制造、沉淀形成的,逼的太急,都转为军国体制,一个比一个穷,一个比一个蛮横,这仗打赢了也亏。 现在已经不是创业初期,那时候就得以快打慢,步步压缩,追求极限。 甚至明年放开钢铁专营也行,他不缺这点财政收益,缺这点钱的是郡县两级。 仅仅是司金都尉的铸币,就能维持军队的运转。 至于广大的官吏,职田法之下,这些人自食其力也能温饱,自然不可能辞官。 唯一可惜的就是西域大乱,商道断绝,少了一笔税源收益。 更可惜的他在蓝田待了那么长时间,给了步度根率部西迁逃遁的窗口期,步度根竟然不敢逃。 否则骑兵优势的鲜卑人涌入西域,加剧西域动荡,自然也能快速沉淀、恢复秩序。 或许应该调走马超,马超横在路中,鲜卑人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所以远征河湟抓生羌,还得把马超也塞过去,减轻鲜卑人的顾虑。 思索着,黑熊渐行渐远。 法正等人也是陆续上马,跟随着,沿着山脊线朝沟口处的堡垒营寨走去。 (本章完) 第599章 河阴之会 第599章 河阴之会 仲夏时节,刚刚迁徙到甘泉的幕府恢复职能。 而从韩城返回的黑熊,又带着东乡、西乡女眷与中军队伍走秦直道北上。 孔融等人一夜睡醒,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对边塞各郡的农牧百姓来说,六月是最清闲的时期。 牧民本就有六月盛会的传统,农民则因边地开春迟缓,春耕也晚,所以没有夏收。 一年一季,也不需要抢收抢种。 这也意味着边郡骑士可以征发集结,故而黑熊出发时就传令告知。 等他抵达五原时,刘豹、马超、张辽、庞德,步度根各率千骑,驱赶兽群前来迎接。 蒸汽战车这段时间又经过改造,有了前后两部车头,中间足有五节车厢,而代价就是行驶速度更慢。 但再慢,也省去了畜力休缓的过程,夏季昼长夜短,时速八公里的情况下,勉强能日行四百里。 临战状态时,战车群一分为二,两个车头各拉两三节车厢,地形平坦能飙升到二十五公里的时速。 还能再快,有顷翻的风险。 其实蒸汽战车的战场实用性就一个,在满足基本防御的情况下,只要比结阵步兵移动的快一些,就有实战意义。 最中间的车厢顶部,青色伞盖下,黑熊懒洋洋看着道路两侧的风景,享受这难得的出行远游。 原本也想待在甘泉避暑,奈何这个夏季有些炎热。 索性也不停留,通知东乡、西乡进行集结,然后就出发了。 不带什么坛坛罐罐,上下男女卫士、仆僮又都经历过战争,几乎是以战争动员的方式完成了集结。 然后半夜就出发,仿佛黑心老板跑路。 斥候往来通报,法正顺着梯子在车顶露出上半截身子:“君上,各部集会如旧,并无异常集结。” 稍稍停顿,又说:“右贤王昨夜畅饮宿醉。” “不必理他。” 嘱咐一声,黑熊端起果汁饮一口,感觉就差一个茶色水晶打磨的眼镜。 府库里不缺水晶这类东西,回去了就提取一些。 透明度越高的水晶,价值越高。 水晶打磨困难,所以府库里的水晶都是上品。 热气球很快就能制造出来,望远镜也要提上议程,有了望远镜,显微镜也就不远了。 这东西他熟,虽然没有研磨过镜片,可他没少玩过。 又行百余里,就见到黄河轮廓,远远望着仿佛绿色原野中的一条熠熠生辉的彩带。 黄河南岸,河阴县邑城边,已然扎好营区。 相隔遥远,黑熊甚至看到隐约有一条南北铺展的毡毯铺在营中,从大营之南门连入中军大帐。 他不由脑袋一偏,构思新的想法。 帐篷更轻便,或许可以制造一个更宽的车厢底盘,上面搭建帐篷。 这样原野行进时,可以在车载大帐里休息、办公。 对游牧部族来说,巨大可移动的帐篷,就是极大的权威。 这次巡视,是为了实验蒸汽车的秦直道通行能力,也进一步稳定边塞,也是为了打压马超。 幽冀一战,张辽受封晋阳乡侯,母亲、家族大部以及雁门豪强就被迁入了太原首府晋阳,食邑两千户;而庞德也率领羌骑义从跟随马腾建功,受封南安亭侯五百户。 马腾转升镇北大将军驻守大同,随军的马铁则是食邑千户的定襄乡侯。 而马超也知道他这个右贤王不长久,这段时间就加紧了对周边匈奴各部的压榨,汲取精锐编为部曲。 右部匈奴贵族不敢反抗,刘豹则没少弹劾马超的不法之事。 这次出巡五原,就是想让马超明白,即便塞外各郡,也在自己日常巡视范围内。 日暮之际,中军车骑队伍抵达五原郡最南的河阴县,马超等人各率百余骑在路边等候。 火把照映下,蒸汽车头提前排气,汽笛声响尖锐刺耳。 这些人的坐骑受惊,引发骚乱,被周围骑士压制,才控制住场面。 等骚乱平息,刘豹才当先上前:“小王恭迎大司马。” “单于快快请起。” 黑熊上前搀扶刘豹,又对紧跟着施礼的步度根摆手:“入营叙事。” 马超、张辽、庞德拱手长拜:“喏。” 中军卫士持火把鱼贯而入,照亮羊毛地毯。 黑熊脚踩在上面,对刘豹说:“单于不必这样铺张浪费。” “实乃部族长者苦劝,非是如此,不能表达臣仆崇敬之意。” “下不为例。” 黑熊说着,等甄宓上前,就指着女武官搀扶的甄宓说:“这是我的东乡夫人,与大儿。” 甄宓有孕,戴着细羊绒毡帽与面巾,微微欠身施礼,黑睿则被乳娘抱着。 刘豹躬身长拜:“小王拜见夫人、太子殿下。”随后黑熊又介绍马芸禄,刘豹则是微微屈身:“小王见过夫人、公子。” 再后面的女眷、孩童就没有一一介绍,黑熊拉着刘豹的手往前走,说:“原本我巡视关中各处就想静养一段时间,陪伴家人,享受太平时光。奈何入夏暑气逼人,又想见识见识边郡六月盛会,就携家眷出游,多有叨扰。” “不敢,能迎奉、接待大司马与太子,是小王的荣幸。” 刘豹说的是心里话,东边是马腾,还有个见风使舵抱马超大腿的步度根,下面的匈奴贵族也不敢得罪马超,他日子真不好过。 “你这人就是太谦恭,显得见外。” 黑熊左右观察:“还是边塞凉爽,今年关中降雨不甚充沛,也不知河北、关东是何景象。若是明年又是酷暑,我还会来的。” “大司马嘱托之事,小王已遣亲信之人去办。” “嗯,你有心就好。” 明年再来避暑,等到八月时就会集合边塞各部北出阴山,扫荡漠北诸部。 大营正中的巨大篝火已被点燃,黑熊又对另一侧与马芸禄走在一起,怀抱小外甥的马超说:“兄长,近来可好?” “末将一切都好。” 马超简单回答,明显不想说话,高举着小外甥,用额头去挤对方小脑门,逗得小孩直笑。 黑熊见了也只是笑笑,马芸禄倒是有些紧张。 很多事情的发展跟她预期的很不一样,母凭子贵,她都有些管不住西乡内那些小姐妹。 现在马超在身边,那些小姐妹也都明显老实了。 马超是不敢对她们动武,但报复她们的家人,绝不会手软。 大帐之前,层层帷幕,已被中军卫士接管。 法正在后面布置岗哨,分配营区,等他忙完这些返回时,盛大篝火前匈奴武士已经开始跳舞。 帷幕正中,黑熊怀里是抱着血桃吮吸甜甜汁水的黑睿,女眷们单独坐在左边区域,他身边是刘豹与马超,而吕布、典韦就站在背后。 马超怀里就是小外甥,正吃着马超切碎的酸奶块。 夜里风大,马超将斗篷抖开夹在双膝,遮挡背后的冷风。 等舞姿雄劲的匈奴武士撤下后,黑熊才问马超:“父亲来信,让我来劝你与杨家女儿成婚,兄长怎么看?” “大司马若是赐婚,末将自不敢拒绝。至于父亲那里,这是我与杨公女儿的婚事,他不介入的话就更好了。” 马超说着笑了笑,无所谓的态度:“杨公也器重我,若是成婚,自不会亏待他家女儿。” “既然这样,我就请单于为你主婚。” 黑熊说着扭头看刘豹:“我兄长婚事还要劳烦单于,今后兄长与杨氏女的长子,要世袭右部名王。” “是,小王自会与各部长者盟誓立约。” 右部都丢出去了,更别说右部系统内的一个大部名王。 刘豹答应的很痛快,他相信下面的贵族长者不会跟他生别扭。 黑熊扭头又看马超:“杨公之子已是赤旗骑将,出征幽冀时颇有功勋,兄长成婚后,我就调他来五原当个驻守都尉。” 马超不语,就算是默许了。 见他这样子,黑熊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又说:“河湟诸羌迁徙后,又迁来许多生羌,行举猖獗不遵王化。河西都督已准备出兵讨伐,大约七月中旬出兵。我希望兄长这里能出三千骑助战。” “可要末将统兵?若是末将去,如何节度?” “各自为战。” 黑熊语气随意:“河西都督是宿将,虽用兵老成可缺乏锐气;而你此前也能独当一面,终究年轻。我会调庞德归你,庞德能征发多少诸羌义从,就看你二人如何协商。我只要胜利,不管你们怎么打。” “末将明白了。” 马超嘴角翘起,最怕的就是听张绣的节制,又或者配合友军。 只要他打的狠,他相信自会调动友军的积极性,协助、配合他作战。 庞德这里也很好说话,庞德治下的诸羌义从,有他在,自然能全力动员。 庞德听到谈论自己,也就挺直腰背。 只要是打有把握的胜仗,个人受一点委屈不算事。 另一边甄宓也聆听他们的谈论,观望篝火,双眸倒映火光,也在思索兵权相关的问题。 虽然张定、徐林这些老人,连着太平道都是支持她的,可马家、关陇人立功的机会越来越多,以后就是数不尽的军功勋贵,军中影响力极大。 她很相信黑熊的寿数,但总要掌握一些制衡手段。 可也不必着急,着急也没用。 许多与她有姻亲关系的河北豪强被抓回来当奴隶,还在太原、河西山里砍木头。 等这些人赎罪恢复身份后,才能进行选拔。 也不需要她多么积极,这些人自会想办法靠上来。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只要是河北区域的士人,都是她潜在的铁杆。 (本章完) 第600章 应接不暇 第600章 应接不暇 襄阳东郊,残破的习氏庄园前。 刘琦骑乘一颤一颤的蒸汽自行车来到这里,看了眼熏黑、坍塌的门楣、阀阅。 就扭动把手,控车调头。 他用半天时间就学会了如何骑乘,很喜欢黑熊送给他的这个礼物。 每次骑乘时,都有百骑护卫,引的附近吏民前来围观。 对于刘琦,荆襄吏民很是熟悉,基本上是看着刘琦在这里成长,他们眼中是刘琦保护了襄阳。 战争摧毁了襄阳原有的秩序,使得周围百姓反而普遍拥有了新田。 许汜驱车跟随刘琦,还要时不时拉扯缰绳控制速度,免得太过靠近,影响刘琦驾车。 这不仅仅是骑车出游,更是在夸耀、展示刘琦的特殊地位。 路边人群里,庞统头戴竹笠,粗布短衣,裤腿挽起光着脚,小腿上泥浆已经晒干脱落满是泥痕。 他搓着手上黑绿草汁泥垢,眯眼站在一个农人背后,隔着对方肩膀观察刘琦座下的蒸汽自行车。 直到刘琦经过,身边习珍才拉他手臂,庞统会意,后退几步躲在人群里。 等刘琦的卫士驱马离开后,周围农人相互说笑返回附近水田里继续拔草。 庞统几个人来到田埂落座,庞统端着竹筒饮水,轻声感慨:“器物之精巧,夺造化之瑰奇,莫不如是也。” 已经步入六月酷暑,刘琦也下达了禁止吏民放飞孔明灯的相关令文。 但好事者早已试验了,不能放飞,栓个绳索在院子里飞总不算违令。 习珍从庞统手里接过竹筒仰头饮水,他整个家族遭遇重创,与马良齐名的习祯也算入关中去的早。 但也遭受禁锢,与其他鹿门山学子一样,只能在长安大学里混日子,找不到出仕门路。 旁边一人低声:“北岸自周瑜返回,严加防守,还请军师不要涉险,早早撤离。” “好,我明白轻重。” 庞统看一眼道路上的树荫,就说:“日暮时去码头,舟船可备好了?” “已安排妥善,稍后会有人来召集力工,军师上船后自有人手接应。” 这人说罢戴好小吏巾帻,起身拿着团扇遮在面门前,就一摇一晃走了。 目送这人离去,习珍开口:“裴潜策反江东旧将,于朝廷而言,反倒免去了一害。难怪大都督要撤兵,或许早就察觉了凶险。” 陆议提议出击,但要求控制战线,维持在宜城、当阳一线,不进入中庐、岘山周边。 想的就是扩大荆州军防守面积,分薄兵力制造压力,引南阳各军渡过汉水,再寻觅战机。 没有战机就不打,反正军队也都临近长江驻屯,撤离方便。 结果荆州军主动撤离,缩小防御范围;南阳各军布置在汉水北岸,与襄阳互为犄角,更是打不动了。 出于政治考虑,没人敢主动退兵。 哪怕陆议称病辞官,依旧改变不了朝廷的态度;若非是裴潜担忧疫疾散播,进而忍不住出手策反,那黑熊从蓝田出兵,当时参战的军队能跑回来几个? 所以现在陆议虽然辞官,但个人威望暴涨。 就连与陆议同进退的庞统,影响力也跟着上涨。 东南朝廷终究是没有吃过大亏,战争状态时优先考虑的政治得失,而非胜败存亡。 好在现在吃了个闷亏,处理几个顽固的老旧公卿,后续战争时期能清醒许多。 然而形势变化让东南朝廷目不暇接,关中又搞什么蒸汽机、飞天计划,还有什么天师飞升。 与袁涣一样,庞统也是认为张鲁犯事了,遭受隐诛;但出于某些考虑,幕府与天师道合作,隐瞒了此事。 关中得到了修炼成仙的祥瑞,天师道避免了幕府的进一步打压,还能获得快速传道的好处。 至于被隐诛的张鲁,子嗣都分到了食邑,谁又会站出来揭发? 你站出来揭发,不管关中那边怎么回应,天师道内部就先不答应。 而现在蒸汽自行车的出现,让庞统格外头疼。 以他的智慧,自然清楚关中发展这个技术,取得有效成果后,一定会建造蒸汽战舰。 不要船帆,甚至甲板上全面覆盖护板,就凭蒸汽提供的动力,就能驱使坚固的战舰反复冲撞。 当对方在汉水上游建造的蒸汽战舰水师成型后,长江天险将不复存在。 黄祖那两艘耗尽荆州技术力量制造的巨形艨艟楼船也将失去压制力,无法继续封锁汉口。 不提江东方面,一旦黄祖败亡,以庞统对荆南四郡的了解,到时候这四个郡又会跳反,奉建安为正朔。 益州方面迟迟没有动静,那些人也在等候良机,可能等呢等呢,就组建庞大水师部队,顺流而下加入荆州争夺战。 时间紧迫,只有拿到蒸汽原型机,他才能准确预判这个东西的威力。 到底是像刘琦手里自行车这样的玩具,又或真的是军国利器。 至于那飞天计划,庞统根本没当一回事。 庞统、习珍低声交流之际,瞥到巡田小吏顺着田埂而来,两人当即与其他偷懒的佃农、雇工一样,利索跳到水田里,往田地深处跋涉。五原郡,河阴大营。 夜间一场小雨后,清晨淡薄河雾弥漫。 随着日光降下,营地内各处透出蘑菇,营中男女提着篮筐或布兜就去采蘑菇。 黑熊也引着甄宓外出采蘑菇,身份已经注定他们不可能悄悄去参加匈奴各部,或鲜卑的六月盛会。 若是甄宓没有怀孕,黑熊还敢带她去冒险,眼前也只能在附近捡点蘑菇。 黑熊比较挑剔,筛选只留下蘑菇气味浓郁的草菇,简单的一层帷幕内,他盘坐在毡毯上煎烤牛排,边上吊锅里是蘑菇汤。 甄宓侧躺在几层皮革垫子上,望着悠悠蓝天,神态静谧,讲述着东乡这段时间的小发明。 主要是还是黄月英改进的飞天器,纸张性能有限,现在黄月英用的是双层帛,细帛两面涂漆贴合,内部以细竹篾编扎为筐,再将略硬的双层帛贴合、缝合固定。 竹篾筐就起一个简单支撑、定型的作用,方便热气涌入,热气涌入后自会撑起双层帛,使之鼓胀。 鼓胀后就在表面继续涂漆,以便深层次的定型。 可能是涂漆太多的原因,后来去除部分竹篾筐后,也只能吊挂一条狗悬空。 黑熊细细听着,就说:“还是小了些,蜀中织工已陆续迁入上林苑,我已授命秦宓负责这个织造都尉府。他们要改进织机,纺织数层帛,这样质地更密,以盛水不漏为准。” 蜀锦这种东西,还是留在蜀中比较好。 他也不准备掠夺、刺激蜀中士民那脆弱的心灵,真要迁徙蜀锦基地到关中,大姓豪商们家大业大舍不得,可织工们不见得肯服从。 所以秦宓去迁徙的,也是以二流织工,织机工人为主。 仅靠蜀中的蚕种是不行的,他也去信夏侯惇,让夏侯惇协助搜集关东的蚕种。 这种小事情,夏侯惇肯定不会拒绝。 去年如果不是远征幽冀,甘宁早就督兵再次攻入河洛,掠夺秋粮。 今年夏侯惇不好好表现,就别想过安稳年。 又不是让他举兵反戈或出卖什么曹军的情报,只是一些蚕种、桑苗,夏侯惇肯定能办到的。 甄宓没有进食的胃口,看着黑熊进餐,就问:“那郎君觉得这飞灯要多大,才能垂挂吊篮,载人飞天?” “这首先要改进飞灯的形制。” 黑熊知道她想去跟黄月英碰撞智慧,就耐心解释:“首先我们要先想明白孔明灯为什么能飞起来,暂时想不明白也不重要,知道热气上涌就可。然后要观察力量的作用,人吹出的气是一条气,还是一团散开的气?” 甄宓盘坐而起,试着吹了两口:“郎君是说桶装飞灯形制不妥?” “对,要改成球状,气团上涌,上升劲力均匀分摊在飞灯各处。” 黑熊端起蘑菇汤饮一口,又说:“你们做你们,做的好我不吝赏赐,给她万户侯也可。而我想做的是鱼一样的飞艇,宽十余丈,首尾五六十丈。不仅能悬挂吊篮载人,还要装蒸汽机。” 基洛夫,才是男人的浪漫。 一台不够,就左右两翼各挂一个,驱动扇叶提供转向、前进动力。 空艇就是一个提供悬空力量的平台,只要低空航行,尽可能避开高空风层,就能取得实际用途。 也不奢想空艇悬挂水陆两栖战舰升空,能减轻两栖战舰的车轮负重压力,就很了不起了。 说到底这终究是玩具,是刺激、引导观念变化的道具。 大概也就远征南中时有巨大作用,南中深处有深邃的人力资源可供挖掘。 有了空艇,就能越过破碎的地形,执行某种蛙跳战术,一个个中转站点就是定期收割资源的采集点。 这些中转点以商业的方式,鼓动、吸引附近山民部族去抓敌对方的人口来换取武器、生活物资、奢侈品以及万能的户口。 等到以后道路疏通,周围只剩下合作、具有传统友谊的部族。 一路开拓到海边,那就方便了,更大的舞台、世界就摆在面前。 身毒的财富、人口,距离又这么近,简直是天造的中途补给点。 从这个方面来说,如果云南地形好走一些,早日打通海路……那次大陆文明就是冒险者的血包。 是云南、缅甸的地形拯救了整个世界。 等道路开拓,那时候不需要自己再鼓动什么,追逐财富的冒险人群自会扩大这条通道,通过真正的南海向四方扩散、汲取。 在铁路线出现前,西域的好处其实就那么点。 未来帝国、文明真正的出路,就在南中方向。 至于东海那边,那是个泄压的地方,交给曹操、刘备去搞,作为参考的样本,也便于自己研究、调整自己这里。 多留一些备份,总是没错的。 自己这里搞砸无法挽救,也能寄生、借壳重生。 (本章完) 第601章 阴山之钉 第601章 阴山之钉 河阴大营,马超游猎归来。 就见铁骑队分成左右两个中队披甲演练,附近数千人围观。 马超也是驻步观望,又回头看看自己的百余亲骑,顿生挫折感。 太史文恭不仅武力强横如似天人,更让他惊骇的是练兵能力。 或许太史文恭掌握着道家炼体秘术,才让麾下铁骑个个骁猛、强健。 单个铁骑拎出来,自己麾下的百骑将也不是敌手。 百骑将,已经是个人勇猛与战术素养综合评价最优秀的那一批人;再往上的高级军吏,往往都是侧重战术指挥,而非个人武勇。 如庞德这样勇猛、指挥兼备的人,万中无一。 其实庞德的指挥……在马超眼中也就是个千骑将的水准,远不如自己。 但庞德年轻,沉心学习,历经锻炼,未来也是方面栋梁。 即便这样,马超眼中庞德依旧不如自己。 他观看片刻感觉无趣,铁骑队配备马匹不会外流;自己无法成建制获得这样耐力强健的雄壮战马,学习铁骑队的战术也无处施展,毫无意义。 当即就打马单骑入营,骑从跟随进入大营,绝大多数骑从返回小营,只有马岱牵着几匹驮马跟随,驮马上是去除内脏的野羊。 在马超眼中,野外遇到的牛羊,只要他乐意,那都是野物。 带着马岱将这些野物交给马芸禄的卫队后,马超卸甲,换了一身衣装来中军大营。 大帐外,高俊上前迎接:“右贤王,君上自昨日就研读典籍,不便会客。” “那法令公何在?” “就在左偏帐理政,可要通报?” “有些小事,要与法令公商议。” “右贤王请随我来。” 高俊展臂邀请,快走几步去通知法正,法正也出帐来引,引着马超入帐饮奶茶。 法正肠胃也开始适应这种饮茶方式,提神又能补充体力,办公时很是方便。 最妙的是麦芽产量稳定,法正也有麦芽供给标准,甜甜的奶茶再配上麦饼,就是一顿极好的工作午餐。 马超落座端着木碗吹了吹,浅饮着,说:“昨日鲜卑王与我商议,说是大司马今后有来漠南避暑之意,不若各部出力,为大司马建造城邑、别馆,以供避暑之用。若是大司马有意,我等就派遣人手,检索山川,搜寻景盛之所。” 法正也清楚明年可能发动的战争,也没有贸然答应:“君上这几日研读经藏,我也不便叨扰。待君上相召,我就咨询此事。不过君上喜爱山川,可在阴山东西两侧侦查。若有合适地方,我想君上也不会拒绝。” 漠北诸部入冬前,一定会南迁到阴山区域过冬,有的还会迁到阴山之南,黄河北岸。 也就这两年鲜卑、匈奴和解,漠北诸部没有南下侵扰。 马超思索着,就说:“若选在阴山之东,鲜卑难安;而阴山之西,近有河西诸部,利于大司马就近巡视治理。我以为,可在阴山之西选址,待漠北诸部顺服,南北一体,再于阴山之东修建别馆不迟。” 比之刘豹,马超更警惕也敌视势弱的步度根。 留着鲜卑人,也能很好控制匈奴人。 鲜卑又不是短期能驯服的,在阴山之东扎一个钉子,自能限制鲜卑人从漠北逃亡。 直接扎钉子会引发额外变故,马超舍不得今年出征河湟的机会,不愿意提前惊走鲜卑人。 “右贤王的提议,某会在大司马当面陈述。” 法正端茶饮一口,就嘱咐说:“幕府虽不惧鲜卑生变,但如今忙于蒸汽机改进、推广,也要分出人力研制飞天器。这征讨诸胡、各方之战,要讲究短、平、快,不可陷身泥沼,连累中枢。” 说白了就是只打有把握的仗,没把握就拖着。 马超自然听明白了,他也喜欢占便宜,当即应下后端起茶碗,喝完后告退。 送走马超后,法正返回桌案前,捉笔将交谈内容做了简单记录。 就等黑熊忙完手头事,然后再讨论这件事情。 在阴山附近设立别馆,虽然凶险,但也能加大幕府对诸胡各部的控制力度。 边塞各郡让法正担忧的已经不是动乱,而是各处郡县城邑陆续恢复,许多牧民也脱离部落生活,有定居的趋势。而郡县长吏发展城邑时,文化散播与铁器技艺也在从内地引进。 这是难以避免的地方,可比铁器互市的危害更大。 长远来看,关中稳固,二十年的时间里足以将阴山以南恢复成前汉的朔方刺史部。 前汉时期,阴山以南的朔方州就是汉胡杂居,一个郡十来个县,却要分出三四个都尉部,这些都尉部辖区几个县,就是专管境内游牧的汉胡牧民。 那时候朔方地区庞大的在籍人口数量,也不仅仅是屯戍边军、家眷与移民,也囊括了接受统治的各类牧民。 即便这样,朔方刺史部完蛋了,大量技术人口融入诸胡,诸胡的铠甲、军械锻造技艺也没有发生本质变化。 这是一种幸运,可幕府推广技术的力度是空前的。 去年重阳酒宴没有官吏名士,邀请农牧、百工参加,这是前所未有的颠覆。 也就幽冀二州联军惨败,让很多人不敢诽议。 不满情绪已经埋下,今年重阳酒宴肯定是邀请官吏名士……可明年呢? 明年或许轮不到自己操心了,法正感觉自己很快也要下去沉淀。 大司马不会长期依靠某一个人,除非这个人真的是摆设,如钟繇、孔融。 旁边中央大帐内,黑熊翻阅图纸、表格。 通过甄宓的叙说,他已经计算出来黄月英那个简略热气球的体积、材料大致重量,自然也算出了密度。 而最终只挂了个勉强能睁眼的小狗悬空飞行,大约四个立方米才换来不到四汉斤的负载。 所以靠加热空气来获取负载,是绝对不靠谱的事情。 就是飞起来,也只有启蒙、更改时代思潮的能力,没有实用性。 没有铝的情况下,想用生物复合材料制造巨形飞艇,即便有白法力协助,也要引进另外两种当世黑科技。 想要获取这两种黑科技,首先要有漆包铜线,用蒸汽动力发电,电解氢气。 哪怕收集的氢气不纯,也比热空气的好用很多倍。 这些氢气、空气混合气体装入固定大小的气囊,再将这些模块化气囊塞到飞艇内挤占空间,就能提供稳定的负载。 氢气之外,需要电力做动力传输。 空艇那么大,要么蒸汽机分布各处,要么机械传动。 不管空艇以后怎么布置动力,一定先要点出漆包铜线,哪怕发电效率很低,氢气不纯,但有没有氢气,直接决定着空艇实用性。 当空艇负载极大的时候,多挂几个蒸汽机小平台也就不算什么事儿。 也有其他制解氢气的途径,为了弄明白这个,他回忆化学知识,写出了元素周期表上半截,也就是生活中常见元素的表格。 反复用一些记忆深刻的化学实验、公式验证,但也觉得这种办法不太好。 基础化学被民众自行点亮,才能筛查真正有天赋的人。 交给黄月英去负责,载人热气球两年内就能制造出来;可自己想要的那种飞艇,受限于氢气收集与白法力积攒……大概需要五年时间。 每一个气囊模块最少要耗费一点白法力,整体飞艇也要用白法力洗练。 耗费成本太高了,做成一台就行了。 开工前,就要全力以赴,一次成型。 所以接下来主要就忙两件事,一个是设计氢气电解、制取基地的图纸,这个基地要挖成地下结构,然后石块垒砌、抹缝、涂漆密封处理。 电解后的空气上升,通过一层层的分流,利用氢气轻盈的物理特性,在静止无风的环境下一点点提纯。 这样能一层层提升到地表时,氢气出口处自然是氢气为主。 然后就是漆包铜线,效率不够,数量来凑。 还有玻璃的烧制,没有玻璃参与装饰的空艇,就像季汉没有诸葛亮一样。 (本章完) 第602章 辽东之策 第602章 辽东之策 辽东偏远,当袁谭得悉蒸汽自行车一事后,刘备这里才通过简雍的书信获知。 自开春以来,辽东并未爆发什么激烈的战争。 不管是刘备移民还是东夷各国,都是平安相处。 辽东夏季短暂,都忙着恢复生产、储备物资。 同时辽东地理广阔,人口稀疏,进一步降低了矛盾摩擦。 似乎战争这种事情,对辽东而言是一种奢侈且浪费的事情。 针对关中的变化,刘备也聚集分散各处驻屯的将领。 与最初入荆州时不同,那时候军队就三种,一种是三人部曲,一种是幽州、豫州、徐州追随者,第三种是袁绍两次转拨的援兵。 那个时候,内部关键会议时,赵云勉强有站立旁听的资格。 而现在刘备坐在上首,关羽、张飞、赵云、魏延坐在右首,左首列坐的是徐庶、糜竺、孙乾、刘琰;外围站着的文吏中有刘放之类。 简雍送来的图纸有三种,一种是孔明灯,一种是黑熊出巡塞外的前后两车头一共七节的蒸汽战车,第三种才是蒸汽自行车。 孔明灯图纸非常详细,而蒸汽战车就比较写实,而自行车全靠猜测;蒸汽相关的根本没有内部结构图。 不像孔明灯,简雍见过实物,能绘画内部结构。 图纸来回传阅,见众人陆续来看自己,刘备又说:“根据关中传言,大司马战车已经过重建,其车头、车尾各是一台蒸汽战车,能挽强马五十匹。” 他兴致不高,丝毫没有新技术出世的激动情绪,又说:“宪和也见过战车驱使的场景,据说喷涌蒸汽数十丈,须臾间即可让牛羊毛发脱落,皮肉熟烂。” 说着扭头去看铜炉上的陶壶,壶嘴正朝外喷涌热气。 许多人跟着目光转移过去,哪怕是张飞,也不想被数十丈的蒸汽冲击。 关羽开口:“如今多是宪和所见,我等不知具体。宜遣使关中,进献方物,伺机询问明白。” 张飞也紧接着说:“大司马素来慷慨,非拘泥小节之人。与大司马坦诚相问,必能有所收获。” 说着张飞歪头去看赵云、魏延,这两个人都是垂目不语,也不去观察其他人。 张飞就去看对面前排落座的徐庶、糜竺二人,糜竺也是垂头,不想发表看法或承接什么使命。 徐庶见刘备也看自己,就拱手:“主公,以臣对大司马的了解,此绝非无的放矢之人。或许蒸汽机早有眉目,也是幽冀一战大胜后,这才使之面世。否则一年之内怎可能轻易制成两台战车?” 稍稍停歇,又看其他人:“等各处仿制,则大司马会有更为新锐的蒸汽机。研究此物甚是耗费人力、物力,更别说还有那飞天之器。以臣之见,遣使询问即可,当储备人力、物力以御诸夷侵扰。” 辽东的特殊地理人文决定了诸夷夏季很少滋生战争,都是入冬后爆发各种械斗。 各种战斗是小规模冲突为主,从抢夺猎场、实物、女子儿童,再到各种器物。 很少有部落首领私人恩怨引发的战斗,多数战斗都是部族生存引发的。 等今年入冬,生活在外围区域的诸夷部族肯定会抄掠己方定居点,这不是诸夷番王能制止的事情。 控制战争规模,只是单纯反击、报复,甚至周围诸夷部落也不会主动介入。 生活在辽东这片大地上,对所有部族最重要的是生存,而不是部族、王国的荣耀,又或者是什么番王个人利益。 除非战争进一步威胁到绝大多数诸夷部族的生存,否则很难激起全面对抗。 这也是公孙恭能快速征服辽东诸夷的原因,其实就是打了几个带头反抗的,其他诸夷部族此前怎么生活,后来还是怎么生活。 公孙恭父子对诸夷部族也谈不上什么治理,都是各自在有限区域里生活。 祖祖辈辈就是这么生活的,而大司马设立的征夷大将军一职,显然是要改变这种固有的格局、传统。 所以辽东未来的战争烈度会持续上升,一开始就要打好,否则会越来越被动。 若不能打出优势,未来东夷列国合并为一个,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见徐庶意见保守,不想在这方面投入资源。 刘备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有没有蒸汽机,以他们现在优势的组织力,军械和战术,自能轻易恢复公孙恭时期的局面。然后拉拢熟化的诸夷,带着鲜卑、乌桓人步步蚕食,吃掉东夷列国不存在技术障碍。 己方不去研究蒸汽机,总不可能东夷列国突然造出蒸汽机来。 见刘备神态细微变化,张飞就开口:“主公,末将愿出使关中。” 关羽也开口:“辽东物力积蓄困难,不做研究制造,但也要了解此物,以供不时之需。” “云长顾虑的有理。” 刘备点头,看向张飞:“大司马出巡塞外各郡,翼德携高丽参、貂裘去见。务必说明我方心意,不可强求。” “喏。” 张飞起身郑重拱手,他也清楚,他比孙乾、糜竺、刘琰这些人更容易达成使命。 因为糜芳的事情,糜竺不愿意去关中方面。 刘琰更简单了,大儒名士刘巴消失的莫名其妙,刘琰身份与刘巴类似,对关中方面也是有意见的。 大司马那里,素来对儒士、名士也是存有芥蒂。 现在蒸汽机发展这么迅猛,说明此前就在着手研制、改进,一直瞒着,不仅隐瞒了外人,内部那么多官吏士人也是不知情,就知道大司马对儒士的提防有多么的强烈。 等张飞重新落座,刘备又说:“曹操受封齐王,东南伪朝也遣使来辽东游说,许我燕王之位,欲通商购置战马。我虽不喜,但又想借此机会建立水师,诸君是何看法?” 徐庶等近臣早已知晓,从外围驻地返回的将领们显然也是第一次听闻。 张飞撇嘴不语,赵云起身拱手,一双明亮大眼睛炯炯有神态度鲜明:“曹操弑杀先帝实乃天下极恶,伪朝蓄而用之,无愧其伪。以末将之见,可请大司马协调荆州成武侯,使募集船工匠人数百。以我辽东之林,数年之间自可造就水师。” 水师很重要,想要扩展贸易,就必须掌握水师。 此前辽东水师舟船,公孙康兄弟迁走时,为表诚意,讨黑熊欢心,一把火焚烧干净。 船工、水师人才之类,也都跟随迁徙去了代地。 还有与东夷列国的战争,战争升级后,强大的水师能保证己方沿海投放兵力。 最重要的是,有了水师,就能抽取海贸商税,也能抗衡来自袁尚、曹操的干扰。 幽冀一战对袁尚最大的打击就是战马资源枯竭,仅靠目前积蓄的马匹,勉强能在野战中牵制曹军,使曹操不敢大胆分兵,限制曹军的战术范围。 可若曹操补上骑兵短板,那么双方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场野战,主力落败,就能决定生死。 也因为恐惧关中与曹军,今年自开春以来,河北大姓豪强就分遣子弟,率仆僮来到辽东置办产业,留作退路。 就连袁尚,也开始在勃海作训水师,进能与曹军对抗,退也能来辽东落脚。 只是曹操水师发展的早,又兼并了东海最大的海贼万余人,目前有绝对优势。 再过几年时间,曹军水师优势就会降下来。 赵云表态后,没人开口反驳,反曹操是内部最大的正确。 东南朝廷招纳曹操,所以注定东南朝廷也是负面的。 尤其是现在东南朝廷违背白马之誓,接连敕封曹操、袁尚、黄祖为王,更是惹的舆论鼎沸。 这种时候去接受东南朝廷的燕王爵位,有一种主动往茅厕里跳的感觉。 于是刘备就说:“子龙言之有理,不若翼德先行,子龙后发。这样大司马不肯传授蒸汽机,也会协调船工之事。” 赵云拱手:“臣领命。” (本章完) 第603章 首飞竞争 第603章 首飞竞争 关中龙首原,研究院建设工地。 黄承彦驱车来这里时,才发现研究院建立在龙首原南部的湖泽边上,附近已扎下几片营帐。 烈日之下,万余人劳作,或开挖地基,或夯实地面,或开挖建造砖窑。 而舟船往来,运来预制好的各类木材、石灰。 等靠近后,就发现也有许多大锅正熬煮糯米汤,这是拿出修筑城墙的态度来给研究院建设屋舍。 最大的营帐内,黄月英反复拨弄算盘,手速极快,十分娴熟。 当黑熊算出浮力与飞灯体积比率时,黄月英也几乎大致算明白了。 对她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关中布帛流通便捷,民间也有拿布帛继续充当辅币的习惯。 可想把一个成年人升空飞起来,还要加上吊篮、燃料的重量,这就需要一个更大、且坚韧、牢实的飞灯。 为了尽可能载人升空,她已经决定找一个身形纤细的荆楚少女,以降低飞升的难度。 就连飞灯的材质,也不准备弄双层粘合,两面上漆,定型后反复刷漆固化的技艺。 就弄一层丝绸,贴合固定后内部刷漆简单固化即可。 她捉笔记录自己的构思,还需要制造模型验证,一定要赶在九月前完成。 今年重阳酒宴会邀请官吏、名士赴宴,在这之前完成载人飞天,将一举成名。 她得到了丈夫的支持,也有甄宓的支持,可竞争压力时刻都包围着她。 现在主流飞天术有三种,孔明灯其中一种,另外两种是飞鸢载人,还有一种给人双臂改装羽翼,从高处助跑后借风升空。 而八月时北风强劲,飞鸢派士人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会不会将人摔死,这已经不重要了。 黄月英刚将笔记本装入随身木匣,甄宓配给她的小女仆辛宪英就拿着名帖来报:“夫人。” 她递上名帖,黄月英见是父亲,立刻就想到来意:“准备茶点,就在偏室,你带几人将这里打扫,不要遗落文字图纸。” “喏。” 辛宪英入选,就因她学习过人,不仅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比她大三四岁的侍女也不如她学习快。 自然被甄宓引为臂助,协助管理东乡度支账册。 黄月英不敢让木匣远离身边,木匣装在一个斜挎单肩皮包,确认皮包锁扣牢固后,她才走出帐篷去迎父亲,配给她的两名贴身女侍卫立刻跟随。 若无必要,黄月英不想会客。 随着秦宓从蜀中返回,带来了许多织工身份的蜀中士人,这些人真的不怕死,是飞鸢派的狂热份子。 而汉中籍贯的天师道信众,构成了羽翼改装派。 双方时刻都有实验摔伤的例子传来,这让黄月英不得不仔细保管自己的数据。 旁边不远处的帐篷里,另一个小侍女烹煮茶汤,奉上一碟胡麻油甜酥后就退了出去。 黄承彦端着小碗,用木勺挤压酥团,送服口中品尝。 尝了几勺就说:“关中甜酥就是不同,比之襄阳更为清甜。” 他随即饮茶,说:“自黄祖受封鄂王以来,宗内惊惧。得悉月英造孔明灯受封长明君,族中上下遂安。我来时,族内凑集五百金、布帛三千匹已然从南乡装船,再有五六日就能运抵关中。” 这几年荆州巨变,天下各处形势变化也如迅雷烈火。 让黄承彦顿感自己跟不上时代变化,而现在不管是蒸汽机还是孔明灯,更是让他生出麻木之感。简单讲述族里的变化后,又说:“大司马限制吏民无故流动,若无许可,族内晚生、仆僮也不便入关。若是月英能疏通关节,仅我黄氏就能援助五百丁壮,以供驱使。” 黄月英左臂夹着斜挎的皮包,右手握着茶碗思索:“听父亲言语,舅父、姨娘也要出力?” “是,绝不会少于族内。” 黄承彦说着轻叹:“大司马限制严密,两家青壮、仆从与荆襄、南阳士人千余人已聚集南乡。就等幕府通关令文,伊机伯也鼎力支持,却不敢轻易放行。” “父亲,女儿这里的确是缺人,可这件事情还需要请东乡夫人疏通。” 黄月英也是为难,就说:“蜀中士人仅仅这两三日间,就摔伤五人。女儿这里,绝不会有摔伤之事,不成即死,绝无余地。” 飞鸢派进展神速,唯一限制飞鸢派的就是关中闷热少风。 而去南山、甘泉山又是险峻偏远,又或者风力太强,没有取得成熟、可靠的经验前,飞鸢派也不愿贸然前往。 再说了,飞天这种事情,你必须当众飞天,去深山就是凌空九霄之上,不为世人所知或认可,也缺乏意义。 听了黄月英的话,黄承彦扭头看帐外蔚蓝无云的天穹:“大丈夫处世当留大名尔,何惧生死?” “是,女儿这就向东乡夫人发信。” 黄月英当即答应,族人、亲戚晚辈都不怕摔死,她又有什么好推辞的? 就是摔死的机会,也不是普通人能获取的。 就连她预案中的首飞少女,都不准备让给身边的东乡小女仆,打算找族内适龄少女。 她书写信的时候,秦宓的公文先一步发到河阴大营。 黑熊翻看公文附带的图纸,眉头紧皱:“失算了。” 法正坐在一边,说:“巴蜀杂居,蜀人向来不缺勇悍之气。若是柔弱,蜀中千里沃野,早就沦为巴氐、诸夷田园乐土。” 这是一封秦宓借调铁骑队的公文,主要是借调铁骑神驹的公文。 按着飞鸢派的构思,只有铁骑队的神驹拉扯绳索,才能拉着载人飞鸢升空。 就连降落也做了考虑,会选择在渭水河畔举行,然后控制飞鸢滑翔降在渭水。 至于降落失败……这不是重点。 没必要篡夺飞鸢派的构想,这一派发展下去,死的人多了,摸清楚空气动力,制出无动力滑翔机就是个时间问题。 “铁骑神驹乃国家秘器,不予借调。” 黑熊将公文推给法正:“安排行程,七月初十、十五之间视气候变化拔营返回。” 法正察觉黑熊神态变化,就劝说:“君上,太史将军乃国朝柱石,切不可涉险。” 黑熊望着法正双眸:“这样的机会让给其他臣民,他不会说怨我之语,但必然心生不平。人活一世,他已不缺武名,缺的是这意义非凡的勇名。” 法正一副理解了的样子,轻轻颔首,神情担忧不已。 等不及什么益州长藤,也等不及新纺织的布帛。 黑熊当即组织随营女眷缝合携带的丝绸,等返回甘泉后再做进一步的加工。 以黄月英的数据,她那个热气球大约三个立方米能换来一汉斤负载。 自己这里以一千立方米为准,减少不必要的支撑结构,吕布身体密度高一些,放弃盔甲这些不必要负重,怎么也能飞起来! 只要飞起来,获取这种开拓性的名望。 那么,晋升八级的门槛儿就算是冲破了。 (本章完) 第604章 太子出奔 第604章 太子出奔 江东,建业城东,山陵之上。 天色渐暗,夜空朗朗群星璀璨。 潮湿的东风徐徐刮动,一台丝帛缠裹,直径丈余,高近两丈的巨形圆柱状孔明灯缓缓升起。 太子刘静双手负在背后,眯眼远眺向西飘走渐行渐远的孔明灯。 背后夜风吹刮,斗篷紧紧贴在他腰背。 驻望许久,长舒一口气,问身边不远处的顾雍、陆议:“这便是孔明灯?” 顾雍点头:“如太子所见,这就是黄氏所造孔明灯,大司马以形状特点,也以黄氏夫婿诸葛孔明表字为名。” 边上陆议给卫士摆手示意,两名卫士拉扯绳索,将飘远的孔明灯渐渐拉扯到头顶附近。 他也上前接过绳索试了试,就说:“约有七八斤重,可升一兔。” 刘静依旧仰头观望,见油脂团火焰将要熄灭,心中已有了决断,就对顾雍说:“孔明灯改进一事还要劳烦元叹先生,未来两军水战决胜,此物不可短缺。” “是,臣明白。” 顾雍应下,他实在是走不开,否则孙权主政江东时,他就去关中争夺蔡学衣钵了。 虽说派去的诸葛瑾等人誊抄了蔡公遗书,可没有掌握金简书,这让他遗憾不已。 刘静又看向陆议:“伯言先生,孤欲往关中求学,先生可愿同行?” 他们父子与关中大司马有良好的私交,这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不是他父亲顶不住压力被裹挟称帝,现在也不会走向对立。 陆议惊诧于刘静的胆魄与天真,但也理解刘静的抉择,还是说:“殿下,臣不日将前往会稽南部,与贺齐、黄盖、朱治征讨山越,难以抽身。此国事也,不宜分心。” 他也算摸到了关中的底线,不认为刘静去关中会被扣留,或遭遇风险。 以那位大司马的骄傲,也不屑于扣留刘静。 刘静尚未冠礼,虽然优秀,但本质上有着一种优柔、迂腐,这大概也是当初关中释放刘静原因。 只是刘静觉得带陆议去关中,能有些好处。 陆议很聪明,机变能力在江东文武中无有出其右者。 如果去了关中,自能察觉许多线索。 不像自己目标太明显,洞察力也不足。 有心劝导,又觉得陆议同意,也会遭到朝廷方面的干扰。 至于刘静本人,其实许多人并不喜欢这个与关中亲密的太子,可又不敢过于得罪。 东南朝廷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矛盾,既想找一个英明神武能率领朝廷对抗关中的英杰;而这样的英杰又会本能的集权,与大姓、豪杰的根本利益相互冲突。 而刘静已经表现出来这方面的特质,年轻人天真、仁善一些是正常的,以后经历的多了,自然会改变。 在军事、求学方面,刘静有天赋,也有该有的学习态度。 偏偏与关中那个大司马关系良好,这就让很多人十分矛盾,既想跟着刘静平安落地,又怕刘静未来搞集权,又或者血淋淋完成集权后,反而出卖朝廷,率先投降关中。 所以刘静身边人员复杂,有支持他与关中保持亲密关系的投降派,也有支持他未来强权治理朝廷的战争派,也不缺混日子的人。 刘馥身为皇帝没有多少自由,反而刘静十分自由,各派都希望刘静能按着预想的道路发展。 丞相张昭的立场十分扭曲,一方面主张对内强硬治理,这种主张被持政理念宽和的刘馥压制;而另一边张昭对外又很软,甚至拒绝与齐王曹操、赵王袁尚、鄂王黄祖以及长沙国合作。 就保留江淮区域,保境安民,以待时变。 张昭绝不是一个人,徐淮人、兖豫二州士人都是张昭的支持者。 说到底,张昭奉行的还是孙策时期的路线,往死压榨、收拾江东大姓,对外妥协,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投降……反正跳槽之后,也不影响张昭的公卿之位。 现在甚至为了讨好关中,张昭连儿子都派到关中求学去了。 关中不驱逐,张昭也不召回。 朝中有这样的国相,陆议也是很无奈。江北士人支持张昭也就算了,江东本土士人也有许多人支持张昭……甚至不乏吹捧之人。 之前荆州争夺战,同意开战的是张昭,不肯退兵的也是张昭。 陆议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去打山越,积蓄实力。 不管以后形势怎么变,手里抓着讨伐山越的功勋与山越精兵、人口,他怎么都能得到优待。 至于朝堂之事,他也预感到内部积蓄、即将爆发的矛盾,也不想深入参与。 思想混乱,立场不坚定,时刻都在变动,这让前线负责人难以是从。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朝廷的问题不在于张昭一人,最关键的还是皇帝刘馥的态度。 从根子上来说,刘馥就不愿称帝,没有玉石俱焚、破釜沉舟的决心。 皇帝都这样摆烂,太子又想着去关中看热闹,他陆议还能干什么? 关中对外战争越是璀璨,吏民休养越是效果卓群,那刘馥对抗关中的意志就越涣散。 这让荆州方面的仗根本没法打,惹不起,只好来打山越。 也懒的去管荆州战场怎么变,眼不见心不烦。 刘静邀请陆议失败,也就返回东宫,所谓的东宫,目前营造的规模有限。 东宫内,刘静独处静室,手里把玩着一枚先秦时期的青铜齿轮。 这两年里,随着江东大姓女子充入掖庭,原本身为独子的他,现在有了一批弟弟妹妹。 刘馥身为皇帝,已经失去了私密空间。 左右时刻有侍御史陪伴,夜间寝室也有宦官、宫女环绕。 他们父子之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用语言交流,只能暗示、猜谜。 张昭冬季时把大儿子派去关中探路,说到底就是给他铺路。 江东大姓肯定会反扑,江北人压不住的话,换个儿皇帝就很符合后汉传统。 孙贲、徐琨等旧江东军被策反,本身就有遭受压迫的因素在。 这些旧江东军背叛出逃后,江北人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少,江东大姓兼并蚕食编户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如果形势需要,换个皇帝就成了必然。 那些襁褓中的弟弟们,与父亲并无什么深厚感情;母族又是江东大姓,他们才是江东人眼中的自己人。 而自己呢,形势有变,必然死路一条。 别看支持者多……涉及到大姓切身利益,放手一搏时,岂会顾念这点情谊? 刘静甚至怀疑身边人正在引导自己出奔关中,这样也就能以忠臣的身份跟随自己去关中。 自己的出奔,甚至是符合刘馥、张昭与江北士人、江东大姓共同需求的事情。 离开江东后,许多家族也通过自己在关中留下种子。 那么从上到下,都能放开手狠狠内斗一次。 不管谁赢了,都能肃清顽疾,提升朝廷的效率。 自己出走,就意味着父亲就要面临各种攻击。 就现在的宫廷状况,刘静唯有暗暗叹息。 带着各家种子出走,还能活命;若不走,那就父子俱灭,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希望。 东南朝廷将如汪洋中的一艘漏水战舰,不管老鼠还是什么,都将一起溺亡。 东南伪朝的太子弃暗投明,奉建安朝廷为正朔。 作为表率楷模,他一定能获得妥善的安置。 (本章完) 第605章 延安首飞 第605章 延安首飞 上林苑西部,郿县附近。 织造都尉府,秦宓红着眼睛翻看一张表格。 上面是从立方数表,单位是丈,以及立方体积对应的升力。 为了拿到这个表,他可没少使手段。 坐在他旁边的张松精神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秦宓是飞鸢派,张松虽然研究蒸汽机,但也出钱研究孔明灯,他与黄月英的竞争更为激烈。 “十五丈见方……” 秦宓看着立方数表,心中估算材料耗费与工期。 张松见他模样,就说:“自天师道鬼吏郑从之配羽翼自华山坠亡已有五日,大司马也已启程返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宓摆手打断张松:“郑从之自寻死路,不必理他。我担忧黄氏先行一步,也顾虑大司马。太史文恭等人擅长营造,我等后知后觉,落后于幕府实属常理。” 秦宓根本不在意摔死的郑从之,这个人说是背插羽翼,实际上还背着巨大飞鸢,想着从华山一跃而下,飞到黄河降落。 结果被山风吹斜失去平衡,急速坠在山涧,尸骨摔成了几截。 天师道内部自然会册封郑从之,立神像于昭化庙,从配张鲁。 可幕府对摔死的郑从之毫无反应,这也是正常的,这跟正常跳崖摔死没什么区别。 如果连这样摔死的人都认可,那之前许多年里山里摔死的采药人、猎户是不是更有资格? 若是时间充沛,秦宓也想改进飞灯。 实在是时间上过于紧迫,只能取巧冒险采用飞鸢升天的方案。 秦宓也清楚张松的紧迫,拿到首飞荣耀,对张家来说等同于免死令状。 他依旧注视着立方表格,就说:“黄氏要造十五见方的飞灯,我等就造十八见方。” 从立方表上就能看到,十五见方的空间有三千多立方,而十八见方足有近六千立方。 两倍的空间差距,两倍的负载差,足以一次成功。 通过立方数表,自然清楚越大的反而越容易制造。 一匹布帛固定长度是十丈,织造都尉府的任务就是纺织更宽、更长、更密实、牢固的布帛。 黄月英那里考虑什么,秦宓不清楚;可他很清楚一点,飞灯内部支撑结构也是立方的,结构越大,占用的负重率就越低。 无法从黄月英那里窃取更详细的数据,只能一次造的足够大。 造成就能飞,落后一步也无所谓,只要能飞,就不算彻底失败。 他不像张松有精神包袱,只要能载人飞起来,秦宓就满足了。 秦宓做出决断,张松拿木炭就在桌案上勾画尺寸,依旧心烦意乱:“可有办法再探查一二?” “若再取巧,诸葛子瑜岂会坐视?” 秦宓将立方数表放在张松面前,拍拍他肩膀:“这是大司马鼓励的竞赛,给了黄氏机会,也给了我等机会,不宜再索求更多。” “诶……” 张松长叹,他也明白,如果大司马要吃独食,肯定先是制造完毕后再公布,而不是先公布。 他经历过蒸汽机仿制、改进,很清楚蒸汽机有多么困难。 与之相比,飞天器反而简单,只是需要时间完善结构。 研究院,深夜时。 空气清凉,实验用的原型飞灯再次缓缓升空。 黄月英抬头望着,就对身边几个女护卫说:“足够了,降下来吧。” 两个女护卫合作拽着绳索缓缓将飞灯拖下来,竹篮里是九块一斤重的铁锭砝码。 而在午间时,这个飞灯只能负载八斤八两升空。 周围几个小侍女也能想明白原因,热气轻盈,冷气沉重。 午间时空气温热,飞灯升力就低;清晨、半夜时空气冷而沉,更衬托出飞灯的轻盈。 黄月英命人将原型飞灯入仓封存后,才返回营帐,捉笔记录。 这段时间管事以来,她眉目气质越发干练,就连着装也偏向于中性。 怔怔望着帐内铁炉,衡量成败问题。 天师道的人比较狂热,悍不畏死,结果摔死后幕府不做回应。这说明载人升天后还要安全降下来,摔死的郑从之也让她冷静了许多。 但首飞的荣耀绝不可能让给外人,族里小姐妹也不缺勇气。 可若是升空后摔死,又或者遭遇大风或别的极端灾害,这背后的舆论压力绝对很大。 她已得到甄宓的回信,新的飞灯采取的就是甄宓给她的图纸轮廓。 就怕大司马那里有所保留,有更先进的轮廓。 认识大司马已经很久了,以她的了解,早就断定大司马之前就试验了载人飞天。 而现在的鼓励,或许只是一场游戏,给关中吏民、士人找点乐子。 就在她思索之际,秦直道上,延安驿站。 黑熊的热气球完成了最后的组装,布帛缝合时采取了折叠数层,针脚密实,缝合处如似加强筋。 一条条加强筋垂下,拴在藤筐圆环之上。 藤筐正中是一个十分简陋的炉子,简陋到如似烟囱。 这是一条直径一尺的铜卷炉,长一丈三尺,固定、架设在藤筐正中。 底部密封,往上三尺内开了许很多进气孔;然后就是燃烧室。 燃烧室下方有可开合的炉口,黑熊旁观,看着吕布将燃烧的火柴递入。 堆积在燃烧室的木炭、焦煤很快就被引燃,烟囱效应下,空气顺着铜管上涌,不断从底部气孔吸入新鲜空气。 顶部热气球软绵绵铺在简陋木棚周边,但随着热气上涌,吹的热气球内部鼓起、振荡,缓缓撑起。 黑熊拿着随身笔记本开始记录自己的想法和改进意见,起码烟囱效应的自然吸气要改,要加入齿轮结构,由傀儡道兵摇动,增强进气强度,这让他想到农村灶台里使用的手摇鼓风机。 随着热气球渐渐鼓圆,夜风吹刮,开始牵扯藤筐轻轻摆动。 藤筐边缘站了一圈幕臣,一个个心情激动,都用颤抖的双臂去压藤筐。 更多的亲兵举着火把在木棚外照明,随着热气球鼓圆,协助起飞的简陋木棚成了妨碍,正被一伙亲兵快速拆除。 木棚拆卸一空,黑熊控制吕布往燃料室投入木炭、焦炭。 法正开始指挥,协助压仓的幕臣有序松手、后退。 当剩下最后四个人时,已经有些压制不住。 四个人相互看一眼,法正呼喝:“松手!” 结果三个人松手后退,韦康瞪圆眼睛咬牙紧抓,两脚踩在藤筐边缘。 直径约六丈的热气球被风吹着向南飞,藤筐剧烈一晃,韦康惊恐松手一屁股跌落。 而藤筐下还连着四道绳索,每道绳索足有十几名亲兵抓握。 他们小心控制,抬头看着夜空中缓缓飘起七八丈高的热气球,那里吕布伫立在藤筐正中,也不搀扶什么藤筐。 藤筐摇摆晃动,一丈多高的铜炉顶端喷涌橘黄火光热浪,这点光芒映照下,一身白袍、白笼巾裹头遮面的吕布身形也是跟着藤筐摇晃,却始终稳稳当当立在正中。 韦康顾不上摔疼的屁股,拿着随身笔记本拿出笔就快速记录:建安十一年七月十九日夜,大司马于延安驿造热气球,幕府随臣襄助,太史公先登,飞升夜空十余丈。 随着吕布再次加注燃料,它身边细长铜炉中部已经烧红。 黑熊对亲兵队伍摆手示意,缓慢释放更多的绳索。 携带的麻绳过于沉重,所以现在使用的是牛皮编织绳,前后相连,每盘不下二百丈。 只是升高三十多丈时,热气球向南飞,绳索拽着藤筐朝北,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黑熊见状就知道不能再飞了:“降!” 亲兵们齐齐拖拽皮绳,一些幕臣也靠近协助整理绳索。 随着藤筐平稳降下,一袋袋沙土丢入藤筐内,终于稳定下来。 法正来到黑熊面前张张口很想说什么,就是发不出声来。 黑熊抬手轻拍法正肩膀,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说:“等明日天气晴朗,再行试飞。太史将军之后,先生再飞!” 法正连连点着头,呼吸却越发急促。 (本章完) 第606章 暂时放弃 第606章 暂时放弃 又三日,张松在渭水南岸观看飞鸢派试飞。 这段时间飞鸢派已经不强调单独一架飞鸢,而是一架飞鸢后会先放飞一串类似飞灯的密封气囊。 这串飞灯先行飞天后会扯着绳索上升,风力越是强劲,这股升力就越强,可以轻易将载人飞鸢扯上天穹。 与上一次一样,载人飞鸢顺利升空后不到十丈高,就急速摇摆,下方二十多人拉扯绳索跑动,但还是无法调整飞鸢的飞行姿态。 就在张松四五十步外,载人飞鸢急速坠落,一头扎在河滩烂泥里。 整个飞鸢骨架折断,束缚手脚、躯干的少年甚至来不及惨叫就扭成一团。 “快救人!” 秦宓呼喝着,挽起袖子跑到坠毁处,族内少年摔破面门,被几个人摇晃着,勉强睁眼紧接着就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干咳不已,神情痛苦。 秦宓已经看明白了,这是摔伤了肺腑,药石难救。 现在活着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种如似刮骨的疼痛。 “快些送医!不要延误!” 秦宓拍打自己同族卫士的肩膀,与他目光接触,对方会意,神情沉肃。 看着马车离去,周围人情绪低落。 张松也迎上来就说:“飞鸢仰仗风力,无风不飞,风势强劲,飞鸢越是难控。不若就此为止,与我协力研制飞灯。” 秦宓摇头:“适才我也看明白了,是他惊恐,才加剧了飞鸢摇摆,若是不动,反而不至于如此。若是长久训练,有了善飞、熟悉风力变化的人,自能应对风势变化,如善操舵者御轻舟而行于疾风骇浪之间也。” “那这要死伤多少好儿郎?” 张松诘问,不想秦宓顽固:“此前我也感觉飞鸢不如飞灯,但如今即便幕府无有悬赏,我也要深入改进飞鸢。” 见此张松也不再劝,当即请辞,渡河后乘车向北,返回长安大学附近的蜀中学馆。 半路上之上,就见两名使骑自北而来,狂奔而过。 张松生出不好的预感,当即催促:“再快些。” 御手闻言扬鞭抽打,两匹雄健挽马当即加快步点,张松感受到一阵推背感袭来。 织造都尉府,目前也只是草创。 赶在冬季前建设屋舍,能开工生产就不错了,所以目前生活、办公区域混杂。 重伤不治的族中少年已换洗干净,已摆在柴堆之上。 秦宓也换了一身衣裳,引着族人、乡党百余人旁观,聆听两名穿黑白道袍的道童诵经。 道童就三个级别,是并行关系,而非垂直晋升关系。 泛用性的是灰袍道童,而黑白两色道袍的道童负责生死相关的法事、祭礼,这两种道袍分别刺绣北斗、南斗星纹。 随着诵经完毕,同行而来的灰袍道童持火把上前,点燃柴堆。 烈焰燃烧,一些士人主动离去。 幕府提倡的火葬,其实是比较奢侈的葬礼,绝大多数人很难凑集一次火葬所需的燃料。 但对飘泊羁旅之士来说,火葬后骸骨迁葬家乡,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秦宓留少年亲属长者等着火焰熄灭后拾捡、搜集骸骨,他也就跟随大多数人离去。 心绪沉重,秦宓返回屋舍也没心思翻看图纸,开始反思这一切是否值得。 最开始时,他想法很纯粹,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与其被动迎接必然的一死,还不如穷尽一切力量去寻求那渺茫的一丝变化。 哪怕自己飞天坠落而死,也是值得的。可族里、乡党少年接连摔伤,让他开始质疑。 这些少年本该有更漫长、美好的生命和际遇,现在或摔死,或摔伤,也有残疾的。 若是换老人来飞天,心思不纯学习缓慢,更缺乏勇敢,很难适应飞天后的恐惧。 只有勇敢、机敏的少年才有培养价值,以后飞鸢改进,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少年才能适应、伴随飞鸢一起改进。 所以不能局限于亲族、乡党之内,必须扩大选人范围,唯有这样才能将真正适合飞天的人才选拔出来。 这样即便损失再大,自己也承受的起。 思维落定,秦宓当即起草公文,请求幕府许可。 如果幕府许可,他准备去长安大学重金招募勇敢少年。 虽然不钱也能招来狂热的少年,但一次把钱给到位,才能打动那些真正的勇士。 真正的勇士,其实都是很惜命的,不是几句话就能骗来的。 秦宓封漆之际,他的长史快步进来,脸色不是很好:“明公,幕府通报吉讯。” 说着将折叠的纸张递到秦宓面前,秦宓翻开一眼看去,身形一晃:“果然如此,终究还是大司马技高一筹。” 有气无力落座,就问:“幕府使者呢?” “已离去,前往林场去了。” 长史也感觉这段时间强撑的那股气散逸一空,瘫坐在桌案前的木地板上,神情拉垮:“还是慢了,若是最初不去蜀中,以明公智慧,又怎么会落后于人?” “这样也好,不急于求成,我反而可以从容改进。不管是飞灯,又或是飞鸢,都离不开我们织造的布帛。” 秦宓故作飒踏,挤出笑容展开双臂后仰着倒在榻座上,望着屋顶木梁:“我们造出幕府所需的布帛,那不管是谁取得成功,都要分功于织造府。” 说着秦宓一骨碌翻身而起,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密匣,取出立方数表与负载重量挂钩的表格,当即来到火炉前焚毁。 这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立方数表不是机密,机密的是与升力的对应关系。 有个大致的认知,以后研究飞灯时不走弯路,等制造出可靠的飞灯,他自然能总结、归纳出更详细、精准的表格。 而现在,这个表格是催命符。 张松那里不需要担心,张松看一眼基本上不需要再看第二遍,没有誊抄、备份的意义。 处理掉这个尾巴,秦宓又来到桌案处捉笔,开始书写道贺表文。 亲自漆封,连同之前的公文一起递给长史:“明日一早发往甘泉。” 织造都尉府,也是有资格设置邮传机构的,自有专人传递公文。 不像各处百户,上传公文时还要通过附近县邑的邮传系统。 县邑级别的邮传系统,也是依托本郡,统一管理、收发转递。 有单独的邮传机构,与幕府的往来关系自然密切,是郡县无法干扰的。 郡县干扰邮传也是很有限的,随意开启、查阅下属单位密件是要掉脑袋的;丢失密件,最轻也是丢官,稍加问责,会被同僚连累。 但也能故意给你延迟一到两天,三天以内的延迟,都不算大事。 现在的织造府很多机构都需要建设,秦宓忙于飞鸢制造也疏漏、忽略了织造府构建工作。 首飞难以争夺,也该收手专心正事。 (本章完) 第607章 雷霆酝酿 第607章 雷霆酝酿 又两日,张松来到甘泉山附近,远远就看到一个五彩竖条构建的球状飞灯悬在甘泉山顶。 他驱车靠近时,这个飞灯被绳索拖拽,降在山顶平阔处。 很快排队等候的两个幕府官吏以很潇洒的方式抓着护栏一跃而入。 藤筐内架设的丈余铜炉还在燃烧,给飞灯灌入炙热空气。 新接替的两人很快清理燃烧室,将炉底灰烬倾倒,又补充了些许燃料。 周围同僚不再压制,飞灯就缓缓飘升,四条编织的牛皮绳此刻也经过优化,改为了两股,分别盘放在线轴内。 线轴装车运输,释放、收回绳索时,由兵士扳动车上的绞盘。 相距百余步处,就是山顶宴会所需的三层木楼,这木楼叫做重阳阁。 距离重阳酒宴不足两月时间,甘泉山各处新开挖的地窖内已经开始酿酒。 部分酒水提纯后装坛,搬到这座大楼。 整个木楼弥漫浓郁米酒清甜香气,黑熊略感不适。 他对热气球试飞、乘坐缺乏兴趣,不是怕发生什么意外坠落,而是担心自己乘坐热气球试飞时,法正引着众人强行劝进,来个黄袍加身既定事实。 现在这些人都忙着研究、乘坐热气球,黑熊也算难得有了歇息时间。 他翻阅这段时间的行程记录,又参照邸报存档。 热气球、蒸汽机以及张鲁白日飞升都需要时间发酵,是多线程、相互影响的长远事件。 随着热气球载人飞升成功,可以算是盖下了思想钢印,士人们自会持之以恒去研究。 儒士独尊的风气也被瓦解、重创,解放了士人的思想限制,士人们会陆续分流、沉降到各行各业。 知识分子劳动化,促进劳动分子知识化。 再从中提拔,自能有效遏制官僚无序、野蛮生长。 帝国发展离不开官僚,但怎么补充、更替,必须抓在手里。 任其发展,只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障碍。 动手之前,先分化瓦解士人,也是一种筛选,储存备用官吏。 必须要处理,反复处理,直到没有人敢劝进、投机为止。 到时候再称王什么的才不会存留隐患,否则一个个的自诩开国中坚,甚至还敢侵蚀贪占再造社稷之功。 确定接下来的动作后,他又翻阅人事档案。 爵禄法就是一个悬挂的胡萝卜,谁都想吃,反而不能落实。 吊着各处官吏,这帮人才能继续忍耐。 这段时间里,自己的官吏队伍才能壮大、成型。 现在各处百户只有三分之一是上尉军阶,过半是中尉军阶,少部分是少尉暂授百户差使。 而下面的公社队官更是参差不齐,自己只能保证征发、作战期间的队官能达到少尉军阶,精锐部队的队官能达到中尉。 功勋积累不足,资历不够,行政功勋也不够。 等到明年大范围考功,才能大范围提升百户系统内的军阶,普遍晋升一级,优秀者就能补充到郡县体系内。 现在郡县依旧是过去的征辟方式,郡县长官自行征选人才组建县府、郡府。 这些人都在等爵禄法施行,就能因职获爵。 这跟自己长远规划不同,未来有军阶之人沉降到郡县,限定郡县长官的征辟范围。 只能取有军阶之士为吏,军阶高低不同,授予不同层次的吏职,然后这些新官吏就能熬资历、攒功勋,提升本爵,再以爵位变化而授新的吏职。 这不过是秦汉旧法,但之前的爵位制度被玩坏了,弄的人人有爵,才有了征辟察举大行其道。 而郡县肯定还有富余的有爵之士,郡县岗位就那么多,被郡县长吏挑剩下的有爵之士就组建乡三老、县三老与郡三老,辅助参与监察、考评。 郡县有编制、能熬资历攒功勋提升本爵的岗位、编制是有数的,郡县长吏选人任职,落选的人肯定会是对立的状态。 不肯内斗的官僚不是好的官僚,大规模串连、党争的官僚肯定是很坏的官僚。 郡县两级相互制衡,又有乡三老、县三老对抗县府……行政效率真的没有那么重要,这帮东西按着条例规定做事就行了。 维持本县稳定,每年提供稳定的赋税与可调配人力就行了。再长远的规划,等落实到这一步后再做调整。 强大的帝国,不需要各处基层爆发什么,一定要稳定。 所以明年考功,就要大刀阔斧的进行,裁汰一批不称职的新旧官吏,将这批人塞到韩城矿场,用来改变优化矿徒的管理方式,提升效率。 裁汰完毕后,要从百户系统内淘汰一批岁数大的军吏,将他们安置到关中各县,充实郡县两级。 这些人留在百户系统内,也跟不上战争的步伐,把位置留给年轻人,对谁都好。 例如百户一职,就不应该用三十五岁以上的人。 不是说他们体力、经验不行,而是到了这个岁数的人,很容易妥协、退让、营私。 三十五岁的壮年军吏,对军队来说,正是中坚分子的平均年龄。 保持百户系统的年轻化,才能维持百户系统的补血、晋升通道。 有远大的前程,百户们自然会沉心做事。 就在黑熊默默构思内部清洗计划时,法正快步而来:“君上,起风了。” 黑熊放下手里书册,奇怪看法正:“出事了?” “是书佐赵谦摔伤。” 法正脸色也不好看:“起飞时他松手迟了,忽起大风,飞灯快速升空,他更不敢松手。他缀在边上飞灯失了平衡,晃动时他脱力跌落。” “摔的很重?” 黑熊整理面前书册,详细追问,幕府各厅诸曹那么多人,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少尉军阶的书佐乘坐热气球。 大概率就是协助压仓的工具人,可能是贪心大胆,也可能是意外起大风。 看法正这模样,就应该摔的很严重。 看着黑熊眼神,法正小心说:“尚不知伤势,只是赵谦摔在器物仓,破屋顶而入。” “酒器损毁就补充,这又不是赵谦蓄意损毁。快去查验伤势,若是轻伤罚他三月补贴,伤重的话好生安慰,如若不治,追封上尉,予以抚恤,萌子弟一人入青华营。” 黑熊说着重新拿起书册阅读,别说一个小书吏,就是诸曹长吏、副手摔死,他也是这么个处理办法。 法正担心的器物仓,储放着重阳酒宴所需的各种碗碟器皿,多是陶器。 见黑熊给出了处理办法,法正当即去处理这件事情。 他不清楚黑熊独处时在构思什么,只觉得心惊肉跳,莫名惊悚。 法正离去后,黑熊继续翻阅官吏统计表册,右手搭在算盘上不时拨打,检验数据。 数据自然不可能有错,最多就是统计、录入时与真实状况有些许出入。 亲自手算,他更能清楚认知到数据。 当初在船队计算口粮供给时就这样,亲自过一遍手,比看别人的数据更有意义。 对旧官吏而言,自己似乎有些不道德,如似过河拆桥。 可旧官吏身上,哪个是干净的? 还有百户系统,这个很重要,要维持百户系统时时刻刻有活水接入。 而这股活水最大的源头,只能是青华卫士。 除了前三批卫士比较纯粹外,后面的不乏投机者。 就连自己今年补充的第五批亲兵,这些仔细推选的人,简拔于行伍,也不缺旧官吏子弟。 综合来说,这些旧官吏子弟素质的确优秀,符合选拔标准。 真等这批人成长起来,以后亲兵选拔机制也就会被控制。 但现在不能动,一切要等明年年初的考功。 思索着,黑熊起身拿笔,书写一道手令,随意点漆盖印漆封后,走出隔间对站在附近的卫士递出:“亲自送到弘农当面。” 弘农是地名,也泛指甘宁。 (本章完) 第608章 小心谨慎 第608章 小心谨慎 又几日,甘宁、张飞几乎同时抵达甘泉。 甘宁来时热气球因漏气严重,已排空热气后进行修补。 他只能来中乡幕府驻地,同时还带来了一卷战争策划方案。 现在已经不是登高一呼,带着人马哗啦啦冲过去抢粮食的时代。 作为主持方面的重将,甘宁可以节制河东商曜、河内张晟、黑山张燕这三股力量。 就连太原的魏越,也是要配合甘宁的。 就这些地区的驻军、军屯来说,甘宁随时可以动员两到三万的野战部队。 去年除了张燕抵达前线参战获取军功外,其他诸人都作为后续援军观望形势变化。 既没有赶上幽冀之战,也没有发动河洛之战。 夏侯惇军屯效果出众,甘宁自不会放任夏侯惇发育、壮大。 抢多少粮食不重要,借抢粮食的军事行动锻炼军队,压制夏侯惇所部的士气,才是重要的。 幕府偏厅之内,黑熊翻阅甘宁修改的战争策划书,这不过是去年策划书的修改版。 与去年最大的不同就是申请了许攸,想要得到许攸的情报支持。 兖豫二州目前名义上归属于东南,可依旧在袁尚、曹操之间摇摆,再加上许攸也收买、安插耳目,这中原二州反而获得了罕有的太平、安宁。 “今年放过夏侯惇,养其锐气,明年再攻。” 黑熊放下策划书,继续说:“张绣即将举兵征伐河湟生羌,武都、汉中、天水、陇西各郡皆会出兵助战,少则千人,多则两千,马超也会督右部义从与诸羌义从协同进击。” 甘宁疑惑:“生羌能有多少?值得这样用兵?” “不下三万落。” 黑熊继续说:“我就顾虑各军进兵,粮秣转运不及。想请兴霸督青华卫运粮到榆中,总司各军粮秣补给。” 没必要非得找个文臣去督粮,不管前线怎么打,只要粮路稳定,这功勋就是稳拿的。 甘宁有些看不上这样的功勋,就说:“君上,末将亦听闻此事,原本是要天水刘先生督粮?” “他另有任用,难以兼顾。” 黑熊耐心劝说:“青华卫成军以来,未曾历经战事。也只有将他们交付兴霸手中,我才能安心。此次运粮,青华卫各营次第转运,主要是让他们吃苦,知道大军征伐首重粮秣补给。” “也只有青华卫全面介入,我才敢放心。” 三千里转运,粮食成本很高,实际少运一些,报的虚耗再高一些,一增一减之间就是巨额收益。 黑熊相信张绣、马超的指挥能力,也相信现在参战的各郡出征军队。 这本身就是一次给参战各郡的一次晋升机会,选拔人才是一方面,加速他们获取军功,自能快速融入幕府。 唯一就担心粮食出问题,前线战事相持时,粮食就是生命线。 而刘晔,融入关陇的速度很快,不能指望刘晔做出什么令人惊喜的选择。 与其指望刘晔,还不如把希望放在没有被污染的青华卫身上。 保证前线粮食供应充足,就算张绣、马超一时间难以打开局面,也能将河湟生羌拖垮。 生羌侵入河湟不满两年,物资、兽群积蓄有限。 战事相持时,这些人不敢轻易撤离;等熬到十月初降雪时,他们逃亡的话,更是死路一条。 甘宁也陷入沉思,征讨河湟生羌一事,去年冬季就有风声。 只是嫌弃河湟积聚的生羌比较少,不值得调动大军。 那么多人眼睁睁等着战争开启,什么心思的人都有。 如果单独投放青华卫去运粮,出现意外折损也是可以承受的,可若是激怒眼前的这位大司马…… 甘宁很清楚大司马幕府系统内的一层层结构,就仿佛冬日的竹笋一样,青华卫是最内的倒数第二层,核心是亲兵。 百户之类、太平道道士之类,还排在第三层。 如果青华卫损失太大,黑熊不肯接受,一把掀飞桌子。 那么明年各处紧缺的劳动力问题就能迅速缓解,涉入其中的关陇士人会被血洗。别看关陇士人似乎占据许多关键位置,实际上一直存在备用人选。 黑熊不着急,让甘宁慢慢想。 这次说白了,看着是甘宁去负责前线粮秣,去给张绣、马超保驾护航;实际上甘宁是去保护青华卫。 青华卫离开驻地,从封闭环境里走出来,想下黑手的人太多了。 青华卫士成长起来后,一定会挤占现在关陇士人的生态位。 普通军士立功简拔、启蒙教育,走完这些经历,怎么也要耗费十年时间,而且数量有限,自然对关陇士人威胁有限。 青华卫士,数量众多自成一体,才是关陇士人最大的对手,祸害程度远胜敌虏。 甘宁完成这件事情,他自然会被关陇士人厌恶、憎恨。 功劳不功劳的,对甘宁来说真不缺这点。 宝剑一直藏在鞘中,甘宁的愤懑情绪积压到了现在。 例如裴潜招降江东军一事,早已惹的各处宿将不满。 绝大多数人没有直接报复裴潜,就是他们觉得‘太史文恭’这种武人领袖会出手,但没想到‘太史文恭’克制住了。 没有这个,还有一直宝剑在鞘的甘宁。 为了避免刺激甘宁,裴潜至今没有得到封赏,那笔招降五万的功勋处于承认、不承认之间。 甘宁考虑许久,就说:“末将所虑非是生羌敌虏,乃三人成虎。” “你多虑了,我的目的就是斩杀猛虎伥鬼,他们跳出来,才是好事,不值得顾虑。” 黑熊说着手心出现一枚红艳艳神莓递给甘宁:“你我速定关中,就注定了有今日的磨炼。这种时候,你必须帮我。” “喏。” 甘宁伸出手接住,用指尖搓捏,将汁水淋在甜米酒里,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随即,甘宁又说:“末将坐镇榆中时,弘农可由李异代管。有他在,末将才安心。” 他准备了两年,一直想暴揍夏侯惇,积蓄了太多的战争器械,就等着装船后运往雒阳,去打雒阳坚城。 若是意外起火,一把烧成灰烬,那他也会破防,忍不住掀桌子。 “你放心,弘农是你的,我也不想多事。” 黑熊伸手从桌案抽屉里取出一盘虎符与一叠令文,将红漆木盘推到甘宁面前:“除了今年秋班新选的一营卫士外,余下六营皆归兴霸节制。此外除去兴霸本部外,我再出两营车兵。” 青华卫是大营,最大的是最初征募、编训的甲子营,足有五千人;平均每营三千余人。 只会在训练过程中裁汰,不会补充缺额。 甘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翻阅上面的令文内容。 青华卫士外调作战,虽然负责粮秣运输,但都配备了十分充足的车辆、马匹。 先是负责从天水往榆中运粮,期间关中粮食通过渭水向陈仓运输。 等渭水封冻后,就从陈仓向天水运输;并根据降雪情况,启用雪橇。 这一切都是备用手段,按着情报推算,张绣、马超能快速打开局面。 种种后勤工作,都是预防最坏的局面。 甘宁看完各营配备的车马数量后,脸色变了变:“杀鸡用牛刀。” 这批武装后的六营青华卫士,配合两个车营,他不需要调动北岸军队,仅仅再加上弘农本部兵,他就敢在河洛地区围点打援,打一场歼灭战。 黑熊神色平静:“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现在驾御的是重车,自然该谨慎。” 别说什么生羌,甘宁甚至有信心带着这支负责粮食输运的后勤部队连着河湟生羌、张绣、马超一起打! 哪怕凉州全面叛乱,他也敢打。 别的不说,一营青华卫士列阵,谁敢冲击正面? (本章完) 第609章 精力充沛 第609章 精力充沛 次日上午,天空飘着雨丝。 张飞沐浴之后一身新衣,头戴武冠,才在一名卫士引领下来见黑熊。 献上贺礼表单,计有猎鹰二,东胡骏马十匹,东胡弓二十,貂裘二十领,人参百斤,貂尾八百。 幕臣唱诵礼单,另有一班卫士端来部分礼物。 黑熊看着两头猎鹰,他对鹰狩没什么兴趣。 再好的猎鹰,也不如吕布这类道兵运用自如。 唱礼结束,黑熊展臂示意,边上临时充任的礼官高唱:“赐座。” 张飞这才上前落座在一方圆凳上,礼官、卫士们退出。 另一批卫士端着盛满菜肴的桌案上前,摆放在张飞面前。 黑熊才开口:“东夷战事如何?” “大司马神威,东夷列国皆遣使修好,我主征夷大将军拒而不纳。” 张飞神态平静,讲述:“逆贼曹操遣水师跨海而来,意欲勾连东夷;贼臣袁尚练水师于勃海,又与轲比能联盟。我辽东孤悬,三面受敌。听闻关中有蒸汽车,能日行数百里,载重数万斤,是军国利器。我主遣外臣来,欲求此利器。” “既然知道是镇国神器,就该知道不是轻易能流传于外的。” 黑熊拿起筷子,端起米饭:“我不是吝啬,是担忧此物流露于外,太阿倒持,受制于人。今日不谈此事,行程劳累,且先用餐。” “外臣专程为此而来,还请大司马开示门路。” 张飞无心美食,他餐桌上的菜肴都是炒菜为主,看着就美味诱人,继续说:“我主愿以东夷俘虏置换蒸汽机。” “那就等东夷俘虏来了后,再说此事。” 黑熊低头用餐,之前几次对刘备方面过于大度,这件事情必须卡一下。 翻脸是不可能翻脸的,只是需要以此厘清彼此的站位。 见黑熊专心用餐,张飞也只能拿起筷子用餐,半壶酒饮尽,见黑熊吃完第二碗米饭拿手绢擦拭嘴唇,张飞也就停下筷子。 又开口:“外臣听闻大司马欲讨伐河湟生羌?” “是有此事,我已调集十二郡兵马,有张绣、马超、甘宁为将,前后兵马十余万。” 黑熊露出笑容,他猜到张飞想干什么。 说是十几万军队,真正能投放到前线的也就三万出头,甚至不足两万。 甘宁所督三万人只负责粮食供给,只会停留在榆中一线。 深入河湟谷地的是张绣、马超,以及汉中、武都的巴氐义从部队。 去掉沿途据点驻守兵力,前线参战兵力很难超过三万。 聚集在河湟谷地的生羌,青壮人口也就七八万左右。 以现在的装备和士气来说,黑熊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出纰漏。 见黑熊自信满满的回答,张飞也不好主动提议打工。 就退一步:“蒸汽机车乃朝廷重器,外臣可否远远一观?外臣并无窥伺机密之意,只是想观其虚实。若真有益国事,外臣自当如实告知我主玄德公。” “此事不难。” 黑熊想了想,就说:“两三日内我要出巡上林苑,届时将军可以同行。” “是,外臣静候大司马通知。” 张飞应下,见边上一名幕臣走来,也就起身拱手:“外臣告退。” 黑熊展臂虚摆,张飞就后退几步,跟着幕臣退了出去。 立刻就有卫士进来,撤掉桌案、圆凳。 黑熊扭头看边上法正:“蒸汽机不能轻易给他,这回礼该如何是好?” 法正微微欠身:“君上,辽东苦寒贫瘠,可以蜀锦、鹅绒锦袍做回礼。韩城所锻百炼刀可出三百口、司金府所造铠甲选二十领。”“嗯,你遣人去准备回礼,还有将送来的人参尽数拨给终南山,以研制新药。” 黑熊起身,走向侧门,继续说:“蔡公遗书已整理成册,去蔡氏学馆支取一套,一并送出。那两头猎鹰,一分为二,一个送给马超,一个送给刘琦。东胡骏马送到良种场,当做马种储备。” “是。” 法正应下,这些事情他就算记不住,左右随行的几个秘书郎也能帮他理清楚。 返回办公小厅,黑熊看着桌案上堆着的两盘公文,看着不多,实际上可比之前的两筐竹简。 现在看似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处理,可绝大多数都是日常庶务,需要他这里批示走个流程。 往往画个圈就算完事,但若是疏忽,就有可能被偷鸡。 也不觉得烦躁,反正明年考功完毕之前,他不准备让任何一个人协助他理政。 哪怕是个百户的日常问好,他也会回应一声。 这几年百户们渐渐开始启蒙识字,从最开始大部分百户需要让书吏捉笔,到现在这些百户已经可以自己捉笔与他交流。 最开始时,百户们口述,书吏捉笔记录,又上下不算熟悉,所以口语太多,礼仪问候也占了很多篇幅。 到了现在,这些上奏的百户行文格式趋于统一。 例行都是开篇问候一句,除了工作内容外,就开始讲述身边发生的事情,小到母羊一次产下两头小羊,再到辖区公社矛盾,再到辖区生下孩子想请他赐名,再到听说附近官吏家中闹矛盾,都会写给他。 不是百户们无聊,而是每月保底三封,工作内容讲完后,只好拿身边事项来说。 就连天师道的传道,也被百户们屡屡提及,他们不喜欢天师道。 个人信仰上,百户群体倾向于太平道。 只是太平道现在的传道骨干在益州与边塞各郡,在巴氐、诸胡部族内推广太平道信仰,构建基层道众组织。 而关中这里,留守的太平道骨干又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终南山研究医典、药草,一部分参与训练青华卫士,还有一部分游走各处行医,物色合适的道童。 关中附近的少年农闲时能来长安大学混饭,最低也要十二岁左右,年龄更小的那些小少年要么天赋异禀长的高,要么是只能吃这碗饭,别的地方没饭吃。 因此关中附近的民户家里,七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童、小少年就成了这些行医道士招纳道童的优选。 道士们挑选道童也是有相应标准的,起码父母是道众,积极参与附近的山川祭祀。 最少参加九次,才能让孩子入选。 每次山川祭祀,要么清理河道、疏浚水渠;要么协助修路、植树,都不是什么安逸的工作。 如果父母、长辈在祭祀活动中亡故或残疾,子弟优先入选。 云游行医的道士搜集、物色的小道童也会分流,要么去终南山集中培养,要么去各处青华卫士营地做童工。 百户能给他发信,只要是道士,哪怕是最初级的绿袍道士,也是能给他写信的。 故而饱餐之后,黑熊不厌其烦,静静阅读,不时拿着蓄墨钢笔书写回复。 这几年下来,他的金简书书法也是进步神速,开始向行草阶段变化。 这可苦了秘书台,每日都要将这些书信誊抄一遍。 誊抄件入档封存,原件带着黑熊的回复,返回发件人手里。 事无巨细了熟于胸,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每天理政完毕,黑熊都能睡个好觉。 无聊失眠这种事情,目前已经很少了。 而法正只能坐在边上,将一卷卷公文、书信递上,等待黑熊阅读、批注回复。 回复后的公文推到一边,积攒十几份就被当值秘书郎带到一边,由轮值随行左右的秘书郎、书吏们誊抄备案。 最后原件分类,漆封后,次日由邮传系统发回去。 (本章完) 第610章 处理办法 第610章 处理办法 东乡,夕阳在侧。 黑熊赶在晚餐前返回,就见水坝下游两岸的织房停工,女眷、侍女们或结伴而出,或留着打扫卫生。 这是今年才建设的织房,东乡溪河已经完成了水利改建。 最初也就在上游平坦处两道石砌水堰改造的葫芦池,葫芦池附近是水榭亭台,也是鹅群戏水之处。 今年在下游筑坝,水位抬升一丈有余,淹没两岸,就连葫芦池也被漫过,最终形成一个狭长湖泊。 水坝蓄水后引流,石块垒砌的水渠上搭建了两座磨坊,这是东乡研磨麦粉,或用来舂米。 随着东乡这里人口增长,又增建了水力纺线,能纺丝麻、羊毛线。 而织机依旧是脚踏模式,这里大多数从事纺织的女子都能算是兼职。 这些女眷有各种各样的身份,见到铁骑队簇拥青伞盖戎车归来,行走在路边的纷纷驻足。 等队伍经过时,则欠身施礼。 等铁骑队涌入军营消失不见,这些女子才返回各自的居舍。 东乡区域有里外七座军营,内部就三座,一座是百余女兵使用。 另外两座都是道兵使用,日常由太平道老兵或残疾士兵负责维护。 口粮、例行赏赐之物都是按着道兵军阶、数量按时拨发。 但这笔收入,多会转入东乡邸阁之中,成为黑熊的小金库;其他一些会拿来养鹅。 夕阳下,水面两岸已被鹅群染白。 黑熊驻望许久,临近八月,附近山谷栽植的苜蓿生长效率已有些承受不住鹅群祸害。 算起来的话,鹅群才是他蚕食这个世界的有效手段。 从雏鹅开始吃草,前后大约十个月就能成型,变成卡片储存起来。 能维持的鹅群始终有一个上限在,超过这个上限,鹅群就会有病死现象;维持在这个限制以内,鹅群的自愈力量就能抵抗疾病侵蚀。 除去固定产蛋的母鹅外,他今年能入库的鹅大约有六万只,如今储备了十五万只大白鹅,来不及孵化的鹅蛋现在储备了五十一万枚。 唯一可惜的这些鹅蛋不能分发出去,只要孵化出来,就会摊薄鹅群的自愈力量。 就连储备的大白鹅也是一样的,不能一口气释放出来,要小批次释放,屠宰一批,再释放一批。 不然过限后,就会有其他大白鹅病死。 随身携带这么多的储备资源,所以他真的想不明白今年的河湟之战有什么失败的风险。 哪怕甘宁这里运到前线的粮秣被内贼一把火烧成灰烬,可还有他在。 青华卫士这么重要的力量,怎么可能托付给甘宁? 去年如果不是意外引爆幽冀之战,按着最初计划,就是他去安抚刘备,稳定东线。 然后甘宁督兵支援荆州战场,而他也会学白起,混到前线,适当的时候给陆议一个大大的惊喜。 阅兵一样看了看鹅群,黑熊才进入楼阁。 一楼外厅两侧摆着一卷卷丝帛,都是特意纺织的超长丝绸,长五十丈。 绕过雕木板屏风进入内厅,厅内几个侍女正搬运带绒的丝绸,纷纷后退到墙壁处,欠身低头。 黑熊也不言语,顺着楼梯来到二楼。 这里已经点亮蜡烛,整个二楼厅堂有十六座烛台,每个烛台有九支莲藕粗大的蜡烛,尽数点燃,且灯芯较长。 以至于厅内十分明亮,几乎不留阴影,更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 蜡烛的灯芯混合了香粉,引燃时馨香弥漫,盖住了蜡烛本身那点寡淡气味。 自从发现这个世界不愿意与黑白法力置换、析出法力结晶后,黑熊也就奢侈起来。 不方便拿给幕臣夜里办公用,那就用在东乡。 反正每次使用后,都会缓慢恢复如初。 见他进来,贴身女官通报后,甄宓从寝室走出,指着女官捧着的加绒丝绸说:“郎君请看,此物如何?” 黑熊正展臂,任由侍女为他更衣,外袍、腰带、靴子都摘了后,整个人也清爽起来。 上前伸手摸这种鹅绒丝绸,见一面光滑是绫,另一面是绒。 绫纹与背面的绒组成阴阳相对的纹饰,是常见的兰竹纹。 试了试手感,黑熊多少有些留恋:“很好,不要急着对外透露。织造府那里不缺良匠,改进织机和技艺,多储备一些,年关守岁时你做主分下去。” 河北送来的大小女眷也被安置在东乡这里,甄宓这里不缺人手。研究、制造绒缎只是扩大东乡影响力的一种小手段,这里最值钱的是每年缝制的鹅绒短衣。 鹅绒这么宝贵,制造羽绒大衣实在是浪费。 所以过去两年会缝制无袖侧开襟的马夹,方便贴身穿戴。 黑熊拿走一些赏赐下去,其他的都被甄宓赐给了来东乡守岁,或与她亲密走动的官吏女眷。 女眷之间走动……不能说是行贿,但她这里总能收获、积攒很多物资;也只能加工后,再做回礼。 稍后用餐时,一名女官提着公文皮包进来,惹的甄宓不快:“郎君还要理政?” “剩下一些,两炷香时间就能看完。” 黑熊正端着饭碗,就说:“今天与张飞吃饭耽误了一些时间。” 解释完了,就继续用餐,桌案上两碟小菜很快吃完,才端着汤来到书房。 甄宓已先一步到书房,正在研墨。 黑熊落座,打开皮包铜锁,取出一叠公文,取出吸水钢笔试了试墨水,才翻阅公文。 见他脸色为难,坐在边上的甄宓就问:“可是有为难的事情?” “多少算一些。” 黑熊将为难的公文推给她:“是刘琦发来的,说是刘静刘文恭从江东出逃到荆襄,伪作商船,随行文武、卫士三百多人。说是其父刘馥已被软禁,不得已逃难出奔。” “郎君不想接纳?” “留着没什么用处。” 黑熊略烦躁,就说:“我清楚刘琦的想法,他也想让我恢复刘姓,三兴炎汉。法正今日也劝我,说是留下刘静,来日也有些用处。可是刘静这么多人从江东出逃,怎么可能毫无声息?长沙王、桓阶肯定没少出力,这些人的想法就写在脸上。” 这下甄宓沉默了,坐在边上轻轻抚着自己鼓起的腹部。 她也清楚改易刘氏的好处,更清楚坏处。 刘氏王侯就是以后的顽疾,天下资源有限,未来存留的王侯越多,她的子孙获取的封国就越少。 虽然目前就一个孩子,可东乡女眷生育的孩子,都是要喊她一声母亲的。 封国有限,以后是给这些孩子,还是给那些陌生人? 创业艰难时,没有他们。 现在大业就在眼前,凭什么给他们分润? 给刘琦是正常的,刘琦最初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说是有元从股份也不为过。 征讨关中时,很多摇摆势力都是看在刘琦鼎力支持的面子上才没有发作,降低了一个大难度。 还有巴王刘瑁,最初只是恶心刘璋的手段,但在袭取益州时起到了关键作用。 等益州形势进一步沉淀、稳定后,就能召刘瑁入关中,让刘瑁担任宗正,很多宗室相关的问题就推给刘瑁来抵挡。 甄宓见黑熊为难,就说:“既然刘琦接纳了刘静,就将刘静留在荆襄何如?” “不如何,刘静文武兼备,少年英睿,不可等闲视之。” 黑熊扭头看她:“留他在荆襄,来日荆州生变,刘琦必为刘静所图。我不在意荆襄丢失,就怕刘琦遇害。” 想了想,黑熊就说:“接纳刘静入关中,之前的安排就荒废了。” 思索着,他伸手从甄宓手里接过刘琦的信,捉笔唰唰书写,给出处理意见。 不能让刘静待在襄阳经营人脉,也不能入关,那就一脚踹到武当山隐居去。 肯去,以后再让他出仕;不肯去,以后抓捕后,处死即可。 必须先冷落一段时间,只有这样,聚集在刘静身边的忠贞之士才能散掉绝大部分,降低刘静的威胁力。 甄宓斜眼看字迹,就起身去见女官,安排今晚的侍寝工作。 有马超那样的舅舅,她不认为西乡那边以后会老实受命。 自儿子出世后,她与西乡也就是表面交际。 对面送来的东西,要么封存,要么转手给其他官吏的女眷。 (本章完) 第611章 收之东隅 第611章 收之东隅 张飞还没走,紧接着赵云就来了。 南巡织造府的路途上,七节蒸汽车缓缓开动。 赵云也只是休息了一晚上,就更换借给他的银鳞明光铠,与张飞一起登车。 张飞身上是借给他的黑漆鳞甲明光铠,两个人站在车顶俱是沉默。 关中重甲锐士本就擅长攻坚,有了动力如此强劲的蒸汽机,巨形攻城器械直接可以对接城墙。 以后的坚城、城墙,对关中如似摆设。 至于关中的野战能力,说实在的,强是强,但过于粗糙,全赖吏士凶顽悍不畏死。 还有那太史文恭与铁骑队,在张飞眼中,他们战场上强归强,但也始终中规中矩,打不出精彩的战果。 以寡击众,逆势取胜,战法精妙,才是张飞眼中的上乘之道。 而关中的铁骑队,打的都是正常人可以理解、施展的战术,算不得精巧。 赵云与吕布交过手,早就感觉这不是活人。 见过铁骑队战场上僵化、呆板的战术应变,赵云这方面的预感更强烈了。 把军队训练到呆板,能机械执行军令的境界,这才是当世名将、强军的形态。 可这种呆板,也是有限度的呆板,也有个临阵灵活应变的底线在。 而铁骑队呢,根本抓不住一闪而过的战机,只会单纯杀戮。 虽然这已经很可怕了,但明明稍稍变阵、位移进行穿插、突击就能击溃对方指挥核心;可就是视而不见,这已经不是呆板可以解释的了。 不管怎么样,赵云还是可以容忍对方的存在,继续保护这个秘密。 起码铁骑队不会杀戮良善,更是大司马在战场上以少御众,执行严酷战场纪律的支柱。 而他来关中一路上的见闻,也让他清楚认知到铁骑队的意义。 这么强横,又格外恪守秩序的精锐,是关中弹压内部文武秩序的神器。 文武守序,各处底层军民才能过上安宁的生活。 当夜入宿长安西郊,蒸汽机还在燃烧。 附近营火照映,一伙亲兵推来一车狩猎的野猪。 于是大股高压高温蒸汽喷涌,几个擅长蜕毛的亲兵上前忙碌。 赵云、张飞二人远远见了,顿生落魄之感。 再精锐、勇敢的吏士,也抵挡不住这种强劲蒸汽的冲击。 甚至不需要将你手脚、躯干烫伤,也不需要将你烫死,只要对着脸喷一下。 不仅当场失去战斗力,还会干扰、惊骇友军。 赵云思维里喜欢防守反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蒸汽机安装在城楼、敌台,甚至迎战之际,完全可以洞开城门,任敌军出入。 谁敢来,释放蒸汽,那城门甬道就是通向冥土的捷径。 这样的神器,肯定不是近期研制的。 以赵云对黑熊的了解,肯定入关中后就着手进行了制造,这种神器又不是轻易能制造出来的。 而最初畜力拉载的巨大战车,极有可能造车之时,秘密研制的蒸汽机就已经有了实用性。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去年冬季研制的蒸汽机,在这之前,关中就掌握了具有实用的蒸汽机。 不同于赵云,张飞远远观察片刻,反而一笑:“猪毛不是这样刮的,水温低了不行,水温滚烫也不行。” 赵云不懂这个,就说:“三哥,恐怕这蒸汽机是不会轻易求取的。” “没有蒸汽机,我们也要征讨东夷。” 张飞双臂环抱,扭头看向更远处,那里正在搭建木台,为明日放飞热气球做准备。 他在甘泉山上已经见识过热气球飞行,也见过热气球修补过程,如今已经洞悉、掌握热气球构造与飞行原理。 以至于现在心情急迫,没有什么失落。 等他回去制造出类似的飞天孔明灯……那么东夷列国最难处理的侦查工作,反而迎刃而解。 辽东平原、沼泽区域里,没有多少东夷部族。 世世代代竞争之下,东夷都已迁入了山林、河谷、山谷之间。 有本事留在平原生活的东夷先民,早已成了边郡汉人;辽东汉人活不下去避居山林,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东夷。总之,泾渭分明的生活区域,导致东夷擅长渔猎、采集,也就擅长山地奔走、山林隐匿。 沿着辽东几条主要河流推进,抢占河谷熟地,才是可持续的战争方案。 其中麻烦的就是探查东夷行踪,以及警惕预防东夷的袭击。 当有了能载人飞天的巨形孔明灯,那么东夷的优点就荡然无存,而己方会拥有观察视野带来的战术主动权。 木台处,待结构稳定后,亲兵与幕臣们一起协力组装热气球。 等开始给搭在木台上的气囊鼓入热气时,大部分人才散去。 附近营房里,黑熊放下钢笔,拿起桌上一枚河东鲜枣放嘴里,吐掉枣核,扭头看坐在灯台下翻看王粲版《后汉书稿》的吕布。 也只是控制他这样翻看书册,以消遣时间丰富精神世界,免得惹人惊诧。 随即黑熊又去观察门口附近闭目小憩的典韦,能明显感觉这两具道兵的不同。 吕布在那翻开书册时,与周围环境更加协调,不显得突兀。 而典韦与周围环境仿佛存在一道气膜,气膜内的典韦是一种光影,气膜外的环境景物又是另一种光晕。 黑熊右手抓起一把黑法力朝吕布投过去,大多数黑法力涌入,但很快撑满,后续黑法力被弹开,紧接着最开始涌入的黑法力被排斥,也陆续飞回黑熊附近悬浮。 又抓起相同数量,足够晋升八级的黑法力给典韦投过去,涌入不到五分之一。 不理睬陆续返回的黑法力,黑熊扭头看当值的诸葛瑾:“子瑜先生?” “君上?” 诸葛瑾惊醒,揉揉眼睛,身形坐端正:“君上何事?” “安排誊抄后,你早些休息。” 黑熊将面前的一叠公文推给诸葛瑾,诸葛瑾伸手接住,本能的开始翻阅,这是一系列调粮军令。 原本粮食管制严格,各处生产单位基本上是收粮后入库,按口粮消耗再分配粮食。 今年粮食放宽管制,虽然禁止民间私自交易、运输粮食,但也不再管制军屯粮食。只是保留粮种、口粮之外,多余粮食要卖给官仓。 这些官仓内的粮食调动,则管制严格。 目前还没有烧仓的事情发生,但没少严惩,抓住后就是株连,韩城矿场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会抓老鼠的狗,还有狸猫之类,也都是优先分配给各处粮仓。 每次处理粮仓发生的缺漏问题,除了猫狗、老鼠还在本仓吃铁饭碗,其他能移动的官吏、守卫连同家眷一律发派韩城。 贪其他的,还有从轻处理的余地。 而粮食毫无回旋余地,也因粮食管制、酒水专营,以及不准无令运输粮食,这些组合管理措施下,粮仓方面问题始终属于可控。 但再可控,时不时的就会爆发问题。 这次大范围的从关中各处调粮去陈仓,必然会检验储粮,保存不善,又或者粮食丢失超过正常的损耗,那必然就是一大堆人倒霉。 诸葛瑾不敢耽误,正要起身去安排誊抄,他还要检验誊抄档案,入档后才敢放心休息。 见他要走,黑熊起身将几枚甜枣塞给诸葛瑾,并说:“子瑜先生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可有合适的人选?” “臣在江东时亦有仰慕者,只是此身漂泊寄旅,实难安家。” 诸葛瑾略思索,就如实回答:“及入关中,与江东就断了联系。后友人来关中,才知那女子已入选伪朝掖庭。” 黑熊听了面露惊异之色,顺口就问:“这家女子年龄几何?” “臣相识时……” 诸葛瑾更为窘迫,黑熊也理解士人婚姻的不便,尤其是落魄中级士人。 高级士人还有挑选的余地,低级士人也能迁就,而破家流亡的中级士人真的很难。 大概率是看中了谁家小姑娘,想着入仕站稳脚后再风光求娶。 最近才入选刘馥的宫廷,再想想三四年前,不难推敲那小姑娘年龄。 拍了拍诸葛瑾肩膀,黑熊就说:“许多人家嘱托东乡,先生若是没有心上人,这婚事我就交给东乡夫人了。” “是,听从君上安排。” (本章完) 第612章 轮流倒霉 第612章 轮流倒霉 次日,自天明时长安西郊人流汇聚。 高台之上,青伞盖下。 黑熊端坐主位,蔡昭姬、张松、袁涣、杜畿、黄承彦等大儒名士列坐在右首。 蔡昭姬独坐上首,她一身华贵锦袍头戴四方冠巾,神态娴静。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蒸汽机、飞天孔明灯,就连张鲁兵解升仙一事,在她看来也十分可笑。 张鲁那么多妻妾、子女,兵解飞升后也不见人前显圣,这飞升就跟死了一样。 对人世没有一点影响力的神仙,与泥偶木像有什么区别?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也见过人间地狱,神仙之说、神仙救世之言论,对她而言如同笑话。 她现在甚至不关心蔡学发展,只想将妹妹的婚事敲定。 再拖下去,十八岁的妹妹就成老姑娘了。 之前蔡学昌盛,势头一日盖过一日。 随着路粹被当众酷刑处死,一批蔡学官吏清退、下放,蔡学遭受当头一棒。 这才让她梦醒,发现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的,是权力在主导一切。 她爹的遗产,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之前婚事的礼仪问题就惹的黑熊不快,反正就这么拖着,路粹在时,蔡学众人拾柴火焰高,甚至有推蔡贞姬与东乡、西乡争位的心气。 结果现在蔡贞姬时不时的被甄宓接到东乡游玩,小住,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好打听。 现在已经不能苛求什么盛大婚事,能稳稳嫁过去,蔡学上下才能安心。 这种心态下,她今日表现的很是得体,什么都顺着黑熊的意思来讲。 闲聊之际,吕布一身白袍乘坐热气球缓缓升天。 这次没有使用牛皮绳索,数万人仰头观望中,热气球就那么持续升空,越来越远。 黑熊闲聊之际分心控制吕布封闭燃烧炉进气口,热气球才开始降下,却朝渭水北岸飘去。 黑熊突然就问左右:“飞天的问题解决了,可如果飞灯将要损坏,该如何自救?” 张松开口:“可否携带飞鸢?” 见黑熊看过来,张松就挺直腰背,昂声说:“仆见织造府所造飞鸢,升空后能顺应风力变化调整两翼。未来改进,自可降入水中,或林间自救。” “这是一个思路,但我有更好的办法。” 黑熊说着从桌上木匣里取出一个悬挂石块的降落伞,转手递给身后的典韦。 典韦接住后朝天空一抛,粗帛伞包迅速抖开,石块下坠时拉着伞包,伞包鼓圆,降速趋于平缓,被风吹着落到木台之北。 众人收回目光,去看黑熊。 黑熊笑了笑:“太史文恭向来胆大,这便是他设计改进的自救伞。” 说着侧身去看北面,天空中热气球只有蚕豆大小,很多士人追到渭水岸边观望。 几乎很快,吕布背着伞包一跃而下,半空中伞包抖开,缓缓飘落,与渐行渐远的热气球形成鲜明对比。 坐在另一边的张飞不由暗暗咋舌,赵云则神情平静,不以为异。 台下列坐的黄月英很快就理解了这一切的原理,前几天她制造的热气球也成功载人升空。 只是这种事情,只有首飞第一人有殊荣,她这里什么都没捞到。 也不觉得黑熊过分,主意构思是黑熊这里的,她也通过甄宓获取了很多关键的构思。 没有黑熊的扶持与甄宓的支持,她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到了现在,她也察觉身边可能存在奸细,对技术改进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甚至有些恐惧,担忧技术从她的研究院泄露,引来幕府的严惩。 她比蔡昭姬聪慧,基本上已经断定眼前的这位大司马有计划、持续性的跟一批批人翻脸,收拾对方。 这种冷酷、奸滑,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越是察觉到这一点的人,越是会谨慎言行,就连朋友交际圈也会格外注重,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张飞观察远近的士人,不由轻叹,对身边赵云低声说:“关中学风炽烈,未来人杰辈出,还真是让人羡慕。” 赵云也是左右观察,认真颔首。 这真的学不来,职田法令下,官吏都有责任田要耕种。 就连闭营训练的青华卫士,春耕、收割时也要参与劳动,只能算是半脱产。 各处驻军也不例外,要么在百户所、公社里劳作,要么在驻防地军屯。 只有长安大学,这里按人口供给粮食,几乎完全脱产。 任何一个士人,你只要别那么讲究,也是可以挤大通铺,吃稀粥菜团,艰难混日并求学;如果能干一些誊抄工作,还能获取一份微薄收入。抄写能力差,你哪怕会编扎竹简,也能找到一个搬运、协助整理竹简的工作。 关中造纸产量持续上升,将各类竹简分类,誊抄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一直都缺人。 唯一的限制就是年龄,哪怕河西四郡的少年们也是可以来关中求学,只要活着抵达,就有饭吃,能找个力所能及的工作,赚取额外的补贴。 甚至这唯一的限制里,不限制男女性别。 而乱世里女子早婚,年龄合适的基本上都已出嫁……夫家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 当然了,要来这里求学,要通过本县的验证,确认身份合法。 然后郡县组织,一批批送来。 因此长安大学外围有两圈新建堡垒,内圈是各种学馆、州一级的乡党会馆,外围才是郡一级的会馆堡垒。 哪怕你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患病,也有太平道士给你治病,隔三差五还能吃到油荤。 就连早些时间混进来的建安朝廷恶臣,长安大学也不做清查、驱逐,任由这些人厮混。 只是关东的运输渠道断绝,这些人断了外部经济收入,幕府内的官吏、旧交也不敢与他们走动。 就算接济,也是偷偷摸摸的接济。 哪怕如陈群,现在也要靠誊抄赚取收益,没有这些收益,他冬天就很难熬。 至于离开长安大学,返回家乡去过惬意、温饱的生活? 原本还犹豫过,但目睹蒸汽机、热气球载人飞天后,陈群就掐灭了返乡的心思。 以他的地位、经历和见识来说,自然也察觉了黑熊执政的特点。 严酷的同时格外公允……绝不会有什么一方长盛、独享之类的好事。 长史崔州平势大的时候,袁尚的使者来访,还要看崔州平的空闲。 崔州平倒了,现在就看下一个轮到谁。 官位就那么些,总得有人来做事。 轮来轮去,形势好转,陈群也不是没有机会。 陈群就站在渭水南岸,身边聚集着建安朝廷的难兄难弟,相互讨论着热气球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人从最初的逐水草而居,依靠采集、狩猎而生。 再到轩辕氏发明车轮,到眼前大司马发明蒸汽机,时代形势已经不同了。 从最初浮木涉水,再到小舟、战舰;而眼前的孔明飞灯虽然才开始,但前景是十分壮大的。 新的时代就这样拉开帷幕,陈群宁肯死在这里,也不想再返乡。 甚至留在这里,患一样的病,这里还有太平道士提供医疗。 而在家乡,现在哪里还有好的医师? 现在的兖豫二州,尤其是文风鼎盛的汝颖二郡以及陈留,士人三分,要么早早来了关中,要么被曹军东迁时裹挟,还有一些也跑得快,去了江东避难,出仕伪朝。 这年代想成为一个医师,你首先得是一个士人。 士人有这方面的文化底蕴,再有行医学习的兴趣,成为医师只是个时间问题。 哪怕你是祖传的医师,累世行医,积累财富、善名……这必然是一方盛名之士,还不是普通士人。 也只有掌握医术,一个家族才能壮大;壮大的家族不掌握医术,也无法长久兴盛。 现在的中原二州,医疗资源十分匮乏。 与之相反,关中底蕴就是太平道,是一批批战场上救活的敌我伤兵。 极高的伤兵治愈,才有了悍不畏死、能征善战的关中强军。 伤兵治愈的机密,应该是很大,并没有推广、号召士人学习。 只是通过太平道内部研习、传授,若是一个家族掌握这些医术,想不壮大都难。 从各方面考虑,陈群可以说是铁了心。 他很想通过钟繇来表达自己一腔心意,奈何钟繇已经将他当成了瘟病,深怕被牵连。 陈群也不敢离开大学城太远,真被周围各县的巡哨军士逮住,根本不讲道理,将他当犯禁流民处理了,塞到山里砍木头挖矿,那真就死定了。 如何拿到一个合法的身份,才是陈群最近最为头疼的事情。 好在不是他一个头疼,像他这样混迹大学城的黑身份士人数量不少。 这些人都不敢离开大学城,周围各县、百户所抓他们这些人的积极性很高。 就差招募几个志士,钓鱼执法了。 尤其是附近的百户,抓一个黑身份的关东士人,那每月与大司马例行的三次书信内容,就有的写了。 (本章完) 第613章 五等均分 第613章 五等均分 这次热气球升空,必然是会坠毁的。 与其等这个实验型号意外坠毁,还不如当众主动毁弃。 基本放飞热气球的时候,随行吏士就开始收拾行囊,陆续装车。 还没等到中午,北岸搜寻吕布的铁骑队就带着吕布返回。 黑熊是一刻也不愿耽误,就登上蒸汽战车往上林苑而去。 营地外围,诸多名士目送队伍南去。 杜畿站在几人身后,回忆着宴席之上,虽然大司马没有主动与他交谈,但观察了自己几次。 这若是有意之举,或许意味着自己出仕的机会就要来了。 有刘晔、崔州平这样的例子在,明年春季又是约定的考功年,注定会有激烈的人事变动。 自己没干好,考评差,降级罢官也就算了。 最怕的是同僚、上司、下属违法,自己知情不报也就算了,若是不知情被牵连降级、罢官,那实在是很冤。 这是底层官吏的忧虑,中上层官吏更恐惧杀伤范围广大的群体禁锢。 平定河东、太原二郡时,官吏缺乏,不得已让许多人进行推荐,形成了举主、被举门生的关系。 被举荐的门生犯罪,会牵连到举主;举主犯罪,也会牵连到这些门生身上。 这也是两汉政斗的逻辑,没有什么抓大放小,都是一口气扫干净。 只是杜畿有一种预感,自己出仕不应这么急切。 就仿佛烧柴一样,崔州平当年火焰滔天,熄灭的也快。 不是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心思,更不是想观望形势变化。 单纯是觉得晚一些更好,最好干三五年,立刻就年老退休,回乡恩养。 反面例子就是刘晔,那么年轻,又文武双全,必须狠狠压制。 要干很多活,很多人会去挑剔,不断找苦活累活给刘晔,让他没有精力、机会经营什么党羽。 南下车队里,黑熊难得有空闲,他捧着一卷名册图谱细细研究。 这是幕府诸曹主官、副官与畿内、近畿各郡的主官名单,官秩四百石以上就会录名其上。 畿内、近畿这个新的划分方案,是为了提升核心各郡的地位,洗掉三辅、六郡的固有影响力。 畿内就是关中三辅,以三辅都尉治理各县的兵役征发、卫戍、治安,实际上只负责人口统计与治安工作。 就连治安,也被分布各处的百户所承担。 近畿则是弘农、河东、太原、西河、上、安定、天水、陇西、汉中、南乡这十个与三辅接壤,或者往来密切的郡。 明年的考功,就是要抓稳这十三个郡。 这十三个郡四百石以上的主官,裁汰五分之一,问罪五分之一,保留五分之一,相互调动转迁五分之一,剩下五分之一擢入中枢。 擢入的,或补充到幕府各曹,或者丢到太常寺,也能给马腾的镇北大将军幕府塞过去,钟繇的司隶校尉衙署也是开府的,也有编制可以塞人。 这些结构不足,就再酌情恢复一到两个公卿机构,用来安置冗员。 裁汰、问罪五分之二……这么大的缺口,幕府诸曹根本填不完,只能从百户系统里选人。 百户系统也不能一口气掏光,所以今年的河湟之战就是另一个筛选渠道,参战各郡的有功之士,授予军爵后,等明年考功完毕,有了空缺武职,就将这批人拿来补位。 这件事情影响过于长远,所以法正协助自己做好这件事情后,就得外放。 法正之后,谁来替代? 诸葛瑾不适合扶正,不能给秘书台形成什么固有的升迁路线。 必须找个外人来接替秘书令,否则秘书监升迁秘书令,再从秘书内部推选秘书监……这会让秘书台膨胀起来,不利于控制。 秘书台就是主簿黄阁扩建而来,第一个主簿是杨阜,现在是法正,接替者要排除关陇籍贯。 河东、太原士人有原罪,幽州士人也是类似,属于被征服地区,从这些地区直接提拔某人来当秘书令,会引发内部的诽议。 所以要看看,到底谁的不满声音最响亮。 黑熊思索着,垂眉盯着图卷上一串串官职、姓名、籍贯与年龄信息。 此前的他,还要捉笔在名单上画圈,以圈的多少确定优先度。 但是现在,个人隐私、私密空间越来越小。 画圈标注优先度,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合适的人选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具体哪个诽议人物接替法正,还要看明年考评的结果。 夜间,队伍抵达司金都尉府辖区,入营地宿夜。营房内火炕已提前两日引燃,积聚的潮气被烘烤干净。 这时候黑熊才腾出时间会见赵云,张飞前脚来,后脚赵云就来……这说明赵云是突发事件,也可能意味着赵云这里的事情很重要。 赵云略拘谨,已经脱卸铠甲,换了轻便衣袍,脚踩屐履而来。 哪怕黑熊邀请,他也不会上火炕落座……虽然火炕面积很大,占了室内三分之一的面积,许多人就在火炕上盘坐办公。 赵云坐在火炕前的圆凳,讲述辽东遭遇的困境。 公孙康兄弟裹挟部众、百姓迁徙也就算了,还将带不走的舟船一把火烧光,这多多少少有些过分。 造船的人才,水师人才,基本上也被公孙康兄弟带走。 这些人才,自然补充到了宣良手里,负责平阳第三造船厂;很多人也混到了各处小林场的技术管理岗位。 现在就是刘备亲自来请,这些人也不见得乐意回去。 太原的冬季虽然冷,但比起辽东来说,对这些移民来说简直不算事。 听取辽东的造船难处与迫切,黑熊不由想到了刘静与随从数百人。 如果刘琦再赞助、借调一些人手,凑个五百人,既能解决刘备这里迫切的造船需求,也能将刘静这个隐患排除。 留着刘静,养着刘静……本质上就是一种对外的伪装信号。 至于自身血统来源,黑熊真的不甚在乎。 如果没有桃源地卡,自然早就积极改姓刘氏,要三兴炎汉。 现在刘氏招牌对自己帮助没那么大,历史包袱却格外沉重。 丢掉这个包袱,轻装上阵,一切讲究实用,不为虚名、人情所累,这才是真正的大汉神髓。 这个想法涌出后,黑熊就说:“子龙将军还不知道,关中造船计划繁重。甘兴霸驻守弘农时探测、记录河水四时变化,有凿开陕县砥柱,通关中、关东漕运之志。故而关中工匠,实难借调。” “倒是可以从荆襄借人,这工匠好寻,最难的是擅长水师作战的吏士。如今倒是有一些人,不知玄德公可愿接纳?” “还请大司马示下。” “是伪朝太子刘文恭。” 黑熊扭头看一眼边上的法正,法正轻咳两声讲述:“自大司马遣还刘文恭后,刘文恭返回江东,察觉其父为权臣所控。最初称帝,本非淮南王本意,实乃江淮之士裹挟、强迫使然。后逢荆州失利,江北诸将举义率众投奔大司马,淮南王内外交困,大权旁落。其子刘文恭不得已只能出逃,否则来日父子俱亡。” 赵云瞪大眼睛:“贼臣安敢如此?” 黑熊见了一笑:“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能裹挟淮南王称帝,再谋害淮南王换个儿皇帝,想来也不在话下。” 赵云是真的吃惊,刘馥有贤名,有两淮士人、梁沛士人支持,江东人这么搞,就不怕淮泗士人脱离江东? 可想到曹操在北边堵着,曹操有没有可能进入建业,再度成为伪朝的实控权臣? 生存压力之下,江东大姓又不肯承担恶名,有没有可能引曹操来主政? 就不怕曹操在江东施行青州的处理政策? 也有一种可能,让曹操在北面执政,效仿关中,设立一个青徐方面的尚书行台。 各种压力之下,发生任何扭曲认知的糅合都是可能的。 如果刘馥真的近期内病死暴亡,那其子刘静可以算是奇货可居。 可是辽东连东夷列国都没有消化,更没有完整的水师,怎么可能跨越勃海? 紧接着,赵云就反应过来,刘静绝不是几百个人。 刘馥真短期病死,那驻屯琅琊港的伪朝水师,大概率会脱离伪朝! 这支水师本就是江东旧军混合两淮、梁沛士人、移民组建,其中不乏徐州人。 对伪朝的归属感主要来自刘馥的人格魅力,而非什么伪朝社稷。 见黑熊笑吟吟看着自己,赵云拱手:“此事非外臣能决断,恳请大司马宽限时日。” “嗯,这事情要看玄德公。刘文恭乃宗室后起之秀,我本就不愿加害,也知其父称帝非是本意,当初才放他离开。如今也不过是想给他找个栖身、用武之所。” 黑熊略沉吟,就说:“我会传令荆州以作准备,若是玄德公同意,我就遣人护送刘文恭。” “外臣明白了,明日就启程返回辽东。” “嗯,稍后就给子龙将军通行文书,以便沿途更换马匹。” 黑熊说着扭头看一眼韦康,韦康换一页带水印的公文纸,就开始书写相关公文。 黑熊又说:“辽东偏远,我与玄德公沟通不便。子龙返回后,可请玄德公派遣专人来关中,主持辽东商馆,以便商贸、沟通。” “是。” (本章完) 第614章 第三车营 第614章 第三车营 当黑熊抵达郿县附近的织造都尉府时,一道道派发的军令也抵达各处。 战争机器如往年那样,在夏末初秋时再一次启动。 杜陵东郊,胜安百户所。 武库开启,被选入车兵的队官也是社长的赵安带着本所车兵十七人来领取铠甲。 今年夏季百户所武库里的铠甲数量又被销毁了一部分,现在存留的铠甲形制偏向于统一。 百户所内,要么无袖两裆铠,再要么镶铁护心漆皮铠,再要么就是重装铁铠。 铠甲形制偏向于统一,此前各种杂七杂八的军械也多回炉重造,长短形制、质量都有了保障。 赵安带来的十六名车兵有御手,有弩手,也有近身搏杀的战兵,与什么都要会一些的辅兵。 各自配备的铠甲也不同,进入蓝田大营后,他们自会打散归建。 虽然他们彼此十分熟悉,但在军中一律打散。 这是车营编训时形成的特点,先是选人,然后打散重编,以新编的编制为准。 他们也只是携带基础的铠甲、军械、驮马、车辆、帐篷;抵达蓝田大营后,还会配发备用的器械、车辆与挽马。 车营的御手往往来自各处负责放牧的生产公社,再要么就是从兽医中选。 去年幽冀之战,参战的两营车兵普遍提爵两级,作战最勇猛的一位队官提爵四级,从少尉直升中校。 而赵安已经三十七岁了,第一次选拔车营吏士时落选。 冬季车营军吏晋升,留下许多空缺的岗位,基层军吏年龄放宽到四十岁,赵安这才入选。 如果不入选,他只能以步兵少尉队官的身份继续待在百户所内做事;除非下次战争需要大规模动员步兵,否则他很难再应征、获取军功。 与他同龄的一些老兵,因擅长骑术,经历过骑战也学会了骑战,普遍比他高一到两级。 也就赵安资历比较深,建立这处百户所时,才从百户与他名字中各选一字,有了这个胜安百户所。 各处百户所的名字要么是采用原本乡邑、里社的名称,要么根据选址以地理特点命名,再要么就是从主官、副官的名字中凑字。 赵安十七人驾御四辆轻车抵达蓝田大营时,恰好遇到骊山牧场驱赶挽马入营。 赶马而来的吏士多会编为御手或兽医,因为养马的原因,御手们普遍比较强壮。 与匈奴决战时,当时草创的雪橇车兵就穿数层重铠决死突阵,这也导致车营建立以来,御手都有临阵穿戴重铠的传统。 一处小营区内,赵安带着军书来他所属的第三轻驰车营上任。 营房内,车营司马留赞正翻阅两卷名册,一卷是满编名册,一卷是已报到的名册。 翻阅时,属吏引着赵安上前:“司马,这是胜安百户所的赵安,军阶少尉,充任队官。” 留赞上下打量赵安,见他胡须剃尽,可面容衰老难以掩饰。 车营目前就编了四支,第一破轨营,第二辅助营;今年春耕后新编的第三轻驰营,第四重输营。 车营是两两配组,去年就是第一、第二车营随行出战,破轨营注重战斗,辅助营以运输为主。 留赞以强弩入选,历经十余场战斗,加上直属上司接连重伤不能指挥,才让他侥幸出头。 否则光凭砍头、抓俘虏,他也不可能升到少校军阶。 正是混到了指挥相关的功勋,才破开障碍。 车兵比骑兵还要凶险,骑兵避战的余地很大。 车兵出击,要么顺利破敌,要么陷在阵中,再要么车毁人亡。 战车冲击侧翻时,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又穿戴什么样的铠甲。 “拜见司马。” 赵安也惊诧于对方的年龄,但也立刻单膝跪地插手施礼。“起来说话。” 留赞伸手从属吏手中接过赵安带来的档案,还是最初的竹简载体,就问:“赵少尉家里情况如何?” 赵安立刻说:“卑职追随大司马破匈奴时立有功勋,得以成婚,那时将军府也赐下一户奴仆。现在家里户田百亩,承租公田二百亩,职田百亩。除卑职外,家中有夫人,仆户夫妇、长女操持农事,仆户家长子是河东敢死士。另有母牛一头,一岁牛犊一头,驽马三匹,两匹在家,一匹随卑职入营。” “那家中子嗣如何?” “有长男两岁,女儿半岁;另还收养男童、女童各一,约在九岁。” 赵安生怕被拒绝,取出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竹符说:“卑职每年都会捐献谷帛,供祭酒接济周边老弱、贫家。” 看到赵安的护身符,留赞侧头看属吏,属吏上前低声:“是太平真符。” 太平真符不算常见,这是给资深道众才发放的信物。 家中子弟可以拿这个去考道童,基本上一个真符就对应着一个道童名额。 留赞的跛足就是在终南山治好的,没有道士的推荐,他也很难通过选拔进入车营。 又嫌弃赵安的年龄,可想到这次只是协助运输粮食,作战任务并不高。 就河湟生羌的数量,战役规模不可能像幽冀之战那样直线上升。 稍稍想了想,留赞就说:“赵队官是家中支柱,那就编入第六屯。” 说着翻开竹简,在空缺的第六屯里写下‘胜安所少尉队官赵安’字迹,又从一堆空白的雕竹符里找到‘六屯左队’,就在上面书写‘少尉赵安’四个字。 按着现在关中各军的管理,各营排序第一的都是拳头,第六、第七往往是辅兵之类。 赵安也不嫌弃,起身双手接住身份令牌:“卑职领命。” “带赵队官去接管本队吏士。” “喏。” 属吏应下,引着赵安离去。 留赞目送两人离去,这时候另一名属吏递来文书:“留司马,张军正、韩粮官相邀。” 留赞拿起文书,见内容是准许他们开启武库领取战车、铠甲、重弩等等利器的许可,末尾还签写大司马的名,这个‘熊’字由一笔写成的很多个‘幺’叠在一起。 当知道这是个‘熊’字,自然能认出来。 可若是不知道,那就很难辨认。 留赞也不敢耽误,拿起毡帽扣在头上,手里攥着公文就去校场找他的同僚。 军正官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留赞不怎么熟悉。 粮官韩繇是第二车营出身,只是上尉军阶。 留赞来到校场,年纪比他还小的韩繇快步迎上来:“留司马,可知营督消息?” “不知,你听说了?” “嗯,听说是大司马亲军出身,元字首勋。” 韩繇见张军正也看过来,就用更低声音对留赞说:“出身三辅,叫做黄元灿。” 留赞缓缓点着头,又问:“本营祭酒何时能来?” “不知。” 韩繇这方面没什么人脉,就说:“大约开拔离开关中时,祭酒才会带着军医、学徒入营。期间若有吏士患病,上报守营祭酒。” (本章完) 第615章 《良种论》 第615章 《良种论》 初入八月,关中依旧气温沉闷、燥热。 一场难得的小雨,还没到午间,各处雨水痕迹就被蒸发一空。 这场雨也就洗去了积累的扬尘,视线内一切景物都明艳、鲜润起来。 入驻织造都尉府以来,黑熊又开始了日常巡查。 他驻马渭南岸边,身后就是七节蒸汽战车,随车的秘书郎们或在车厢内办公,或在车厢外的遮阴布棚下工作。 渭水之上,一支船帮扬帆逆流而上。 渭水水浅沙多,经过两年清淤,才收束河水,形成了可以让漕船通航的中心河道。 而这之前,枯水期河水平摊后十分浅薄,丰水期又洪峰激流,都不适合行船。 也就先秦时期渭水淤积现象不严重,适合通航;到武帝时期,仅仅是陕津砥柱运往长安的漕粮都出现了困难。 黑熊驻望渭水,感觉这就是一条淤塞的血管,看着很大很大,却无多少好处。 “关中风弱,船队难以借助风力。” 黑熊思索着,对站在身边的高俊说:“你看这些船队,船帆张而不鼓,全赖水手划桨、摇橹。逆流而上,缓慢而艰难。” 即便这样艰难,也比畜力车马运输要快捷。 高俊认真观察,他不怎么懂船,但也清楚水运才是军国利器。 仅靠车马畜力、人力运输,那成本太高了。 尤其是艰难地区,必须仰仗人力的地方,那占用人力消耗钱粮不说,还会耽误人力的再生产。 孔明灯热气球、蒸汽战车什么的,都有些乏力。 如果有十几个小男孩就好了,砥柱之类挖个洞,引爆即可。 还有丹水漕运,规划好,引爆山峡改变灞水、雒水,注入丹水后,甚至有漕运衔接关中的可能性。 渭水也是一样的,舍得用小男孩,直接炸出一条河道,引洮入渭,使关中漕运直通榆中。 黑熊莫名心累,黑白法力也不是万能的。 望着缓缓离去的船帮,黑熊对高俊说:“安排人手,明日去陈仓造船厂,我要常驻。” “喏!” 高俊应下,关中各处,大司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河湟之战已经开始动员列郡,不可能再停下。 黑熊不管是常驻郿县还是陈仓,都是一种就近威慑,也能驰援解救前线僵局。 到了现在这一步,河湟生羌只是明面的敌人,内部分配、竞争矛盾才是最难化解的。 只有待在关中西南部,能解河湟战场僵局,也能快速突入益州,镇压可能存在的叛乱。 所以待在织造府,还是去造船厂,就战略威慑、反制来说,没有本质区别。 返回车队,黑熊取出一卷山川地图,铺开后审视。 法正端来茶水、麦饼,黑熊拿麦饼咬一口,就说:“渭水漕运艰难,我却执意飞天大计,实在是有些不恤民生艰难。” 斜眼去看法正:“繁似锦,烈火烹油,这让我想起了一种打铁的游戏。” 法正能听明白前面的,后面的打铁有些不懂,但也感觉自己不是很妙,就问:“这打铁?” “一种好玩的游戏,今年冬季守岁时我就找人表演。” 黑熊说着笑笑,向后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窗外:“明日去陈仓船厂,书写令文,召阎圃来陈仓见我。” 法正听了缓缓点头,现在他也很好奇张天师飞升后,有没有在弟子、门生、故吏、信众面前现身。 这种事情找张家人、天师道信众是问不到答案的,只能问阎圃这类游离于天师道信仰之外的人。如阎圃这种人,亲眼目睹天师兵解飞升,那自然深信不疑。 可若这么长时间以来,飞升的天师根本不管子女、天师道发展,那么阎圃自会用一种辩证的态度来审视这件事情。 黑熊吃着麦饼,拿起杂书阅读,这些都是长安大学各类学馆涌出的新书。 多有离经叛道之言论,也有许多类似科学启蒙的设想与实验的叙述。 “陈群怎么当农家了?” 黑熊拿着一页纸张疑惑,仔细去看作者,的确写着‘颍川陈群长文’六个字。 就算颍川郡当代还有叫陈群的其他人,为了躲避麻烦,也会换一个表字。 所以这六个字指向性很明确,就是陈群本人。 这张纸上写着《良种论》,是陈群在大学公田、学田里劳动时的心得,内容就是良种筛选、培育,与牛马良种的经验总结。 历代农人都有改良作物的习惯,但效果缓慢,百年积累也难增产一成。 因此陈群大胆设想,去找悬差大的种子来改良;哪怕像驴马繁育的骡子,即便不能继续繁育,但也是一个可靠的增产、改良设想。 黑熊歪头审视上面三百余字,就说:“若是按这设想,我的子女就不该与大姓联姻,应迎娶民间良家壮丽女子,女儿也该招纳良家壮丽男子。” 法正愕然,急忙说:“君上说笑了。” “没有,我母亲就出身低微,是寒门女。” 黑熊凝视上面的字迹,陈群也在写金简书,就说:“人的身体是先天养成,后天吃五谷、蔬菜、水果、肉蛋经过锻炼长成的。一个人二十岁时,身躯定型,若本性纯良,就算粗鄙一些,读书也来得及。可若是先天不良,后天饮食匮乏,又疏于锻炼,则形貌短陋气质卑猥,就算读万卷书,也难生育出形貌壮丽的子女。” 说着黑熊呵呵做笑:“我能白手创业,天下各家,谁家值得我和亲交好?将此事记下来,以后我家儿女只与良家婚配。” 一种浓浓窒息感将法正包围,张张嘴想要规劝,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君上,此事不宜声张,待臣民顺服后,再宣扬不迟?” “先生的意思是我要躲避他们的锋芒?” 黑熊将最后一点麦饼送嘴里,将《良种论》塞到桌上公文包里,喝一口茶水,才说:“战场上凭借刀剑矛戟抢不走,还想通过子女婚好来骗?我创业艰难,可以委屈自己。到了现在,我要看看谁会不满。” 说着拿出钢笔,旋开笔帽试了试墨水,就在一张纸上书写:禁千石及以上官吏之家通婚。 盖上笔帽,黑熊看着这一串字笑呵呵:“陈群的《良种论》十分有理,贴合大道奥妙。牛马要改良,人种如何不能改?放开婚嫁,才可让民间良种改益各家,这是为了各家长远考虑,实不该生怨。” 《良种论》的底层逻辑就是矮马与矮马生不出高大骏马,想要改良就必须引入更好的血统。 牛马、农作物如此,树木如此,人也该如此,这是是典型的血统论,很是先进。 法正闭口不言,他倒宁愿大司马整日忙碌于飞天器、蒸汽机研制、改进,也别这么反复折腾、刺激官吏、士人。 谁都知道东乡、西乡生育了许多公子、女公子,上下吏民也都生育了大量子女。 目光长远的家族,已经在做这方面的谋算,并交好东乡、西乡。 这次最过分的是连勋贵也一并刺激了。 试问如甘宁、马超、张绣、段煨、刘琦、司马芝、刘晔这些人,谁没有与黑熊联姻的想法? 不见法正言语,黑熊就说:“陈群的《良种论》十分宝贵,他将先秦以来的经验总结,字字珠玑,可谓大道公理。幕府不能坐视,赐爵关内侯,食邑百户,单独建设一座良种学馆,请他坐馆。” 坐馆也是有俸禄的,黄月英就是官秩千石。 本想多给一些食邑,奈何陈群原罪深厚,这次就当是洗清前罪,弄了个清白身份。 想了想,感觉这么放过陈群有些太便宜这家伙。 黑熊就指着桌上书写的婚姻禁令说:“《良种论》刊登邸报通传列郡,再将这《禁婚令》上表行台,一并刊行布告。” “喏。” 法正有气无力,可也清楚,今年大司马留在关中不出门,内外也就诽议不止,没几个人会自寻死路。 (本章完) 第616章 各有前程 第616章 各有前程 长安大学,近郊一处农场。 平阔晾晒场上,陈群一伙人正赤足,握着木铲翻动平铺、晾晒的油菜籽。 也就今年油菜铺满各处,收获丰足。 远处有官吏乘车而来,人群里的汝颖士人不再交谈,都低头翻动菜籽,一副忙碌模样。 本处小吏见车马朝自己而来,当即扶正冠帽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菜籽夹片,又扶正左腰佩剑,快步迎上去。 见车马停歇,小吏上前施礼:“卑职见过上官。” “颍川陈群可在此间?” “有陈群,却不知是否颍川人。” 小吏讪讪回答,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 就见御手说:“陈群所书《良种论》为大司马所选,说是字字珠玑,甚合大道公理。已上表行台,这便是行台敕使,速将陈群请来。” “喏!” 小吏长拜,后退几步,转身露出一张笑容洋溢的脸,大跨步去晾晒场前呼喊:“陈公!陈公喜事啊!朝廷敕使来了!” 陈群抬头,敛容,将手里木铲递给友人,周围人俱是面露喜色。 今天是陈群,明天就有可能是他们。 簇拥着陈群上前,陈群拱手:“管事,这敕使寻我?” “是极,快快随我去见敕使,敕使要寻颍川陈群,书写《良种论》的陈群,可是先生?” “正是陈某。” 陈群与小吏都是松一口气,一同上前。 那里车辆停下,随行卫士已在地面铺了地毯,摆放小桌案,点燃一炉香。 桌案前,也摆放木箱一样的矮榻。 敕使饮一口水,见陈群寒酸模样也不以为异。 他领着黄门侍郎的职务,日常工作就是宣读诏书,见多了类似场面。 陈群这里还算是有秩序,不失体面。 给一些百工宣读敕书时,那才叫混乱。 陈群上前几句问答确认身份后,陈群就恭谨跪拜在地毯上。 敕使站在矮榻,隔着香案,翻开诏书:“诏令,颍川陈群研习农牧事,献《良种论》,可谓潜心为民,建功长远。应大司马奏请,敕封群关内侯,食邑百户。另于大学城南郊分拨别馆,使群坐馆,官秩千石。辖有田八千亩,野地三万亩,以供精研农牧良种改益诸事。令止。” “臣奉诏。” 陈群起身,高呼再三叩拜。 卷好诏书,敕使走下矮榻,绕过香案将诏书递给起身的陈群:“吏服、官印也都带来,交割完毕后,陈君侯三日内前往南郊顺义百户所交接馆事。” 陈群身无一钱,也是略感窘迫:“天使见谅。” “不必见外,我与陈君侯从弟陈孝先昔日也是同僚。” 敕使又指着端来吏服、冠带、佩剑、银质侯印、铜官印的几个随从,继续说:“幕府治下兽群甚多,各处苑监也都从事良种改益。希望陈君侯不要辜负朝廷好意,迎难而上,后发先至。” “是,不敢辜负大司马恩情。” 陈群对着西面拱手长拜,敕使见此只是笑了笑:“尚有公务在身,今年重阳酒宴时再做叙旧。” “此应有之事也,陈某送天使登车。” 陈群说着上前展臂,敕使也有些享受陈群的恭维,也不好太过拿捏,就笑说:“真是羡慕陈君侯以良工封侯,今年能去甘泉山赴宴,明年也能去。” 有侯爵,有千石级别的官职,又负责百工事务,两样都沾,年年酒宴都能去。 陈群一想,也就洋溢笑容:“全赖大司马赏识。” 临上车,陈群就问:“自大司马远征幽冀以来,我弟就升迁外州,今音讯断绝,足下可知?” “陈孝先去了代地,赴任上谷郡广宁令。” 敕使说罢上车,转身对陈群说:“陈君侯就此留步。”陈群拱手送行,看着两架马车在几名骑士护卫下离去。 他自然清楚堂弟陈忠外放去当官秩六百石的广宁县令,但实在是不敢书信交流。 现在问清楚了,自然可以写信给堂弟通报这桩喜讯。 车队渐渐远去,晾晒场的小吏、伙伴们站在后面二十几步,一时没人敢上前搭话。 陈群不由开始思念家人,曹军东迁,想来也被掠到了青州。 乱世之中,陈群最初响应刘备的征辟,是想追随刘备做一番事业。 结果造化弄人,当他转任各县仕途顺畅时,父亲陈纪老死,陈群辞官守孝,期间自然不适合成婚。 后来举高第,征辟司空公府,结果曹军大溃,进而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时局反复动荡,也找不到与他身份匹配的女子,故而至今未婚。 如今受封关内侯,虽然食邑百户,但已经算是赦免了前罪。 以他的出身,找关陇大姓、大吏家的女儿成婚,也能算是屈就。 成家的念头很快被他压制,他准备先去见一见钟繇,看这老头儿是什么意见。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登门,自然是钟繇的故交之子、贵客。 早早成婚,与合适的人成婚,才能获取更多的信任。 整个陈家到现在,嫡脉寡薄,从陈群祖父那里发迹,也就形成了他父亲陈元方、叔父陈季方这两脉。 他是独子,堂弟陈忠也是独子。 能活到现在,也就是陈寔、陈纪影响力大,他们兄弟沦落各处,都会受到一点点照顾。 身份转变的瞬间,陈群就开始思考自身、家族的长远发展。 与他类似,自张天师兵解升仙之后,阎圃就开始思谋自己的出路。 他与张鲁有君臣之谊,哪怕他得到幕府征辟,也要问问张鲁的意见。 张鲁现在不见了,他自然不可能再效忠张鲁的子弟。 也就张鲁身上有阆中万户侯这个爵位,不然人身绑定也不会这么牢固。 本分侍奉张鲁,机会合适再去侍奉其他举主,这是很符合士人道德、修身准则的事情。 照着张鲁的爵位和追封、立庙规格来说,如何守孝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天师道信众更是狂热,认为没必要守孝……天师是升仙了,又不是死了,守哪门子孝? 总觉得天师道会招惹灾祸,见张鲁的儿子们也顺应天师道内的提议,简化守孝仪式。 这是要弃儒入道,阎圃也就主动请辞,恢复了自由身。 对于入仕,阎圃是真的不急。 跟着张鲁混了那么久,他又是个慢性子的人。 结果很快就等来大司马的使骑,于是阎圃带了换洗衣裳,就孤身来陈仓,等候面试安排。 黑熊越发感觉时间不够用,处理完公文后,才能抽出时间带着道兵雕刻战舰模型。 这是个很大的模型,以装载目前两个蒸汽机为动力的战舰模型,如似中型运船。 之前清淤,靠的是洪水期道兵们扑入河床,以搅动泥沙的方式,借助洪水冲刷河床。 这样勉强可以节省清淤的庞大人力支出,可渭水漕运总不能让道兵们在水里拉船。 唯有将蒸汽机装船,这是最快提升渭水漕运的办法。 下一步就是改进韩城挖矿效率,忙完了这两件事情,再去处理砥柱、疏通关中、关东漕运的障碍。 打通漕运,每年怎么也能勒索数百万石粮食。 粮食充足,才能供养更多的工人。 (本章完) 第617章 没人在乎 第617章 没人在乎 船厂,模型战舰缓缓拼凑而成。 为了模拟出实际战舰的建造难度,模型战舰并没有使用大块木料建造。 而是等比例取更细、更短的木料进行拼接,尽可能等比例模仿。 当代的各类战舰,因龙骨的限制,也因密封舱的原因,各类战舰总体上就算再大,它的长宽比例不至于太夸张,有点像鳄鱼。 而模型战舰相对于鳄鱼,长宽比例更像是蛇,达到了九比一。 既然决定放弃蒸汽战车,黑熊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白法力洗练过的两节车厢、车轴、轱辘等易磨损木制部件堆积,一把火点燃。 彻底烧成灰,要么复原,要么析出法力结晶,要么退还白法力。 不管怎样,都能试探出一种极限。 结果世界放弃了修复复原,白法力如数退还,这让他遗憾之中夹杂一点喜悦。 这个世界油盐不进,他也很无奈。 黑白法力使用,每次都会保留半年,也就是各自四百点做余量。 寿桃是保留两枚应急,黑白法力各四百点,多出的余量攒一些就用一些。 焚毁的战车木制部件退回来五百多点,只好继续留着,用来洗练新战舰。 比起蒸汽战车,这个涂饰龙纹的战舰建好后,初期可以协助渭水、各处大渠清淤。 而未来,就是飞艇的下半截主体,到时候可以叫做飞艇,也能叫做飞船。 与当代造船依赖龙骨不同,他白法力洗练的木部件可以当铝合金用,轻便又坚固,还能抗磨损……就是不耐烈焰焚烧。 模型船几次更改,待成型后,他的道兵流水线再次启动。 根本不用船厂的工人,这些工人闲暇时反而会来工地外围观察。 三百余道兵协作,工作效率让工人们愧疚不已。 岗哨、巡逻卫士也不好驱逐,这些工人也只是路过时瞥几眼。 得益于这段时间黑熊沉心造船,法正也安心度日。 现在算起来,只要大司马沉心去做某件事情,别想着折腾官吏,那就是很好的明君英主。 英明君主就是闲暇时当个木匠,这算事么? 这样的闲情逸趣,不耗费民力国力,简直是古今罕有的善趣。 而在河湟方面,张绣、马超一前一后抵达榆中大本营。 两个人本就有矛盾,甚至矛盾可以追溯到父辈。 也没什么战前合议,基本上就是黑熊战前说的那样,各自为战。 就连派遣斥候,也是各自侦查。 侦查期间,孟达引着汉中、武都巴氐义从、郡兵约八千人抵达榆中。 孟达前脚到,后脚甘宁引着本部八百人也抵达榆中,他的到来,才让聚集前线的将校聚会,进行战前会议。 没人敢得罪甘宁,抵达前线的军队各自携带军粮,前后也就够支用一月半;也就是一个月后,如果不能顺利吃到河湟生羌的储粮,他们就要吃甘宁的粮。 甘宁抵达前线,先是汇合各方侦查资料,在河湟豪强、官吏协助下,用三天时间制成了巨大沙盘。 会议举行时,上到将领,下到各郡的郡尉,义从都尉,大大小小三十几个人围在沙盘前。 甘宁穿红绿为主色的锦绣战袍,腰悬七颗铃铛,握着邛杖指着武都一角:“出兵之前,孟将军先通告一则军情。” 马超、张绣等人斜眼去看,孟达面目堂堂,气质儒雅,对众人拱手:“据白马氐密报,说是青羌畏惧幕府强势,欲与生羌大王联合。”“青羌不是远在南中?” 一个都尉开口,立刻察觉马超目光不善,就低头认真去看精致的沙盘。 张绣双手撑在沙盘桌案边上,神情沉着:“青羌服色尚青,故名青羌,也称之为青叟,或许青叟是青叟,青羌是青羌。” “如都督所言,这支青羌世代生活在蜀郡西北,也会部分居住武都郡边,与仇池氐、白马氐多有冲突。” 孟达对张绣拱拱手,继续说:“据氐人言语,说是青羌欲迁入河湟,又顾虑边郡长吏苛政,故与生羌联合。” 马超听了哼哼作笑:“他们还是不怕,我还愁三方角力无处施展。这样可好,由孟将军督汉中、武都、天水三郡兵,以及巴氐义从合兵进讨青羌,使之难以联合。河湟先胜,则分兵助战;若是孟将军先取胜,也可分兵襄助河湟。” 青羌也清楚,所谓的榆中大捷是怎么一回事,被击破的不过是断后的妇孺老弱与杂种羌,河湟诸羌的青壮主力早已远征西域,称王称霸好不惬意。 榆中大捷真正的作用,是迫使汉中张鲁乞降。 进而挟张鲁之降,一举迫降益州。 青羌将这些看在眼里,自然对取巧的关中军队存有一种朴素的鄙视。 而甘宁则斜眼看一眼孟达,又看看马超,与马超暼过来的眼神碰撞在一起。 其他人观望,被派过来当甘宁长史的阎圃开口:“孟将军麾下大部兵马还在武都,若是就近讨伐青羌,而巴氐义从又擅长山野奔袭,可谓恰到好处。” 他也去看甘宁,甘宁一笑:“大司马战前有言,让诸军各自为战。甘某来此是为督运、守御粮秣,而非督战、节制各军。既然诸位已有定论,何必问我?” 看着是张绣、马超、孟达三人竞争,可实际上三人共同抵制的是甘宁,又怕战事不顺,不得不依赖甘宁控制的粮草。 见甘宁肯放权,孟达当即对诸人拱手:“既然如此,某直取青羌。” 马超与张绣互看一眼,张绣先开口:“我取湟中,右贤王取河中如何?” “也可。” 马超应下,拿起自己的战旗,踮脚展臂插在河中区域。 张绣也将自己的战旗往湟中放下,孟达也是拿着自己战旗往武都西部山区放下。 虽说这里地形艰难,可汉中郡兵、巴人义从都有丰富的破山伐庙经验。 就山地作战经验来说,汉中军队极为丰富。 何况,汉中军队内部有较多的道士、道童随行,军中医疗能力十分强悍。 至于作战意志,这是巴人投入大司马麾下的首战,孟达见了都觉得可怕。 还有那青羌……具体怎么一回事,别人不清楚,他难道还不清楚? 这不过是帮武都氐人铲除宿敌,自己拿功勋,巴人信众证明自己,幕府获取奴隶……各方都赢的大好局面。 马超、张绣难道就不清楚青羌的问题? 没人在乎,孟达别来河湟搅合就行了。 只要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指手画脚,马超、张绣自有取胜的十足信心。 生羌即便再蛮横,凶猛十倍于熟羌……可生羌有多少铁铠?又有多少重弩强弓? 生羌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铁器! 生羌之所以是生羌,就是战术不如河湟诸羌;河湟诸羌是跟着汉军扫灭东羌,精熟汉军战法,取汉军实用性战法,改进出来的羌斗之术。 战术、铁器以及人力数量、兽群储备都不如之前断尾求生的熟羌,这些生羌拿什么来打? (本章完) 第618章 祖宗之法 第618章 祖宗之法 临近九月,一支从河内转运的船队抵达长安。 一批士人组成的雇工来码头搬运、装车,运往蔡氏学馆。 学馆内,蔡昭姬亲自验收。 木箱开启,袁涣行走其中,伸手抓一片‘龙骨’,上面的尘土污垢已在河内进行了初步清理。 故而此刻,一片片龙骨上就是清晰可见的所谓‘骨文’。 对于生长于陈国,求学于汝颖,周游中原各郡的袁涣来说,这种东西真的不算陌生。 甚至黄巾之乱前,家里还有一些收藏。 在这个修仙需要考古、时代发展似乎也需要考古的变革时代里,甲骨文很快就为世人所知。 乱世之中,各方挖坟获取军资,古籍之类往往沦为挖坟军士烧饭、烤火的燃料。 也有很多挖坟失败的行动,可能是不专业的军士,也有可能是流民、灾民,处处坟茔掘开,如这样没人要的龙骨就暴晒在日光之下,风吹雨淋,野狗啃食。 之前的大儒、士人们难道就没察觉这种龙骨上的刻痕、文字? 或许注意到了,但又有什么意义? 古今文经之争,也就卢植、蔡邕、郑玄时期才勉强完成了理论的统合、收束。 再研究龙骨,研究出一些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随着长安大学兴盛,各种异端理论层出不穷。 一些后起之士,为了争夺话语权、舆论热点,不惜抛出各种炸裂观点。 也就没有皇帝、朝廷镇压,这些士人是什么话都敢说,又不需要坐牢、砍头,别去冒犯大司马就行了。 例如一个典型的例子,对广大士人来说,上古时期究竟是怎么治水的? 你不能否认上古治水,如果考究真假,如果一切是真的,那究竟怎么治水的? 士人们也清楚,上古时期是部落联盟,渔猎游牧农耕并行,时代是不断发展的。 以现在匈奴人、羌人掌握的冶铁、动员机制来说,肯定比上古各部强大、高效;可当代的诸胡部族有没有治水的能力? 而对高层士人们来说,考古真正的意义就是修仙。 如果上古有修仙的手段,且人神混居,那么不管是上古治水,还是现在大司马的崛起……都将找到合理解释。 上古时期,如果有数万太史文恭这样的猛将,别说治水,就连搬山也非什么难事。 故而那个曹军挖坟将沉睡的大司马挖出来的流言,也不乏深信不疑的人。 到了现在,唯有考古才能解答无数人的疑惑。 袁涣也不例外,修仙不修仙的不重要,关键是要解惑。 他两手各捏骨片,通过甲骨文轮廓,连猜带蒙努力辨认字形。 蔡昭姬来到他身边,就见袁涣给她展示:“昭姬你看,这应是一片祭司所刻的占卜骨文。” 蔡昭姬侧头观察,低声:“祭司勾连鬼神,骨文多是占卜、记事一类。甥女就怕骨文所载与六经不同,会惹来诽议。” “董卓兵锋前怎不见诽议?李傕郭汜难道是被诽议骂死的?” 袁涣讽笑:“世道已不同以往,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大司马豢养起来的斗兽栏。他素来不敬儒士,就是知晓一些上古内情。眼前机会给了蔡学,蔡学若不能拨开迷雾,恢复上古真容,那自有接替蔡学者。” 蔡昭姬沉默,她不想惹出太多的矛盾、是非。 可飞灯载人已经升空,甚至那太史文恭还从高空一跃而下以救生伞平稳落地。 还有蒸汽机,这样的世道让她感到迷惘与可怕。 她也察觉了大学城,这里说是文风鼎盛,可却异端言论层出不穷。 如那陈群,竟然是以《良种论》获封百工才有的关内侯,也授官馆长,专门负责带着一批士人研究谷物、树木、兽群改良。 周围一箱箱的龙骨,蔡昭姬就说:“骨文堆积如山,想要从中选出神仙修行术谈何容易?” “再难也要一试。” 袁涣蹲下,拿起一片更大的骨片,抚摸上面的字迹凹痕,也是神情复杂。 此前的自己,难道真的就没质疑过骨文? 还有帝室,各地王室,这些人就没有研究过骨文? 除了那些儿皇帝,哪个皇帝不苛求长生法、神仙术?如今看来,帝室肯定研究过骨文;陈国就在中原,是中原地区后汉时期长存的几个藩国之一。 而陈国王室若不是陈王刘宠遇刺身亡,那整个王室是出了名的长寿。 陈国王室研究龙骨,研究骨文,应该取得了一定成果。 但这些成果,可能随着陈国覆亡遭受了破坏。 大司马这里获得的可能仅仅只是甲骨文的翻译结果,而原有的破译人员、资料遭到了破坏。 以至于大司马无法自行翻译、解读其他甲骨文,这才初步取得关中后,就迫不及待的筹建长安大学,用宝贵的军粮供养各种士人、少年。 并不做干扰,引导大学内的思想变化。 也只有真正的神仙术,才值得大司马如此重视。 此刻就连袁涣,都有些相信孔融酒酣时的一些疯狂假设,比如轩辕皇帝发明车轮时,也顺带改进,制成了大司马使用的这类蒸汽车。 还有御龙升天,再看看太史文恭飞天一事,两者之间难道没有相似的地方? 尤其是刘氏家族,又号御龙氏。 或许就像孔融畅想的那样,上古时期,御龙氏是专门操控飞灯的人? 上古信息支离破碎,想要串连起来,是需要推理和想象力的。 还有一些疯狂的话语,醉酒的孔融也不敢言语,但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黄帝御龙飞升……会不会是庞大的飞灯坠毁了? 然后部族叛乱,掌握飞灯技术、蒸汽机技术的人都被杀了? 而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什么神仙术,全是因为大司马掌握了上古遗失的技术? 可那桃子、李子怎么说? 或许这也是上古的一种技术,只有大司马掌握。 袁涣思维碰撞,只觉得手里的龙骨沉甸甸,心中也产生了如蔡昭姬一样的动摇、躲避念头。 获取上古知识、技术的门就在面前,可推开这道门,是需要极大勇气的。 推开这扇门很难,而推开后会发现什么,更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到头来若发现是有人、有机构搜集、销毁了上古知识,这会让儒士们癫狂。 沉重脚步声惊动袁涣,他扭头循声去看,就见走廊地板上一个人身子前倾,甩着双袖阔步而来。 甚至没有脱靴,踩得地板噔噔作响。 抬眉见是孔融,袁涣若无其事起身,出迎拱手:“文举怎么不在甘泉奉公理政?” “幕府治下吏民安乐,有我无我都是一样的。” 孔融抬手推开袁涣,进入客厅蹲在一个箱子前,伸手抓一把龙骨观摩:“原来这就是龙骨?” “不然呢?” 袁涣反问,语气沉重:“多是上古卜辞,我就担忧与礼不符。” “实属必然。” 孔融不以为异,笑说:“殷商崇敬鬼神,酷爱血祭、食人,这才有周公教化之德。” 袁涣也蹲下,低声:“龙骨来源有早有晚,就不怕挖出诋毁周礼之言论?” “前人所记,非你我所能改。” 孔融没心没肺,仔细端详手里龙骨,凝视片刻,一笑:“岂可拘泥祖宗之法?世道不变,你我就该遵奉远祖习俗,终日打磨龙骨以刻字。逐水草而居,兽皮裹身,捕鱼狩猎。” 回头看袁涣,孔融敛笑,神情认真,眼眸中有着愠怒:“朝廷处死我兄时,我兄为义而死,怎就不见仲尼庇护?” 袁涣无语,边上蔡昭姬就当没听到。 (本章完) 第619章 难以割舍 第619章 难以割舍 清晨,陈仓造船厂。 黑熊睁开眼,看着头顶木板,仿佛回到了当初船队时一样。 不过他躺着的这艘船还在建造中,停泊岸边滩涂。 木料树脂气味弥漫,他盘坐而起,抬手对着不远处当值的吕布甩出一串黑法力。 一百二十八点黑法力涌入了绝大多数,还剩十几点时被弹回来。 积累的名望还是不够,他也就放弃。 随着他走出这座舱室,各处沿途静坐、站立的傀儡道兵们立刻就忙碌起来。 拿起身边的工具,或走出船舱前往木棚下加工木料,或往来搬运。 建造工地外,晨间当值的亲兵也开始炖煮早餐。 炊烟弥漫,黑熊出舱时也感受到了晨间冷风。 亲兵百人督带人送来热水,黑熊就问:“昨夜如何?” “无有变故,高督是子时四刻与仆换岗。” “别打搅他,让他多睡会儿。” 黑熊说完这才洗脸,随后摘下裹头黄巾,摸了摸两三寸长的头发,感觉该剃发了。 洗漱完毕,换了一件外袍,他走向附近原木垒砌的长屋。 屋内铁炉燃烧,一口大锅也在沸腾。 光是闻味道,就知道是羊骨汤。 一名老资历亲兵正握着木勺搅动,戴着口罩,对进来的黑熊说:“君上,早餐是骨汤浇面片。” “嗯,给我撇去油,弄清淡一些。” “喏。” 黑熊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桌案上翻开公文包,伸手从里面拿出钢笔,才开始处理昨晚没有处理的公文。 稍后这些公文誊抄入档后,就会跟昨日上午积累的公文一起移交甘泉,或者直接移送尚书行台。 最近这将近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已将陈仓半径二百里内的百户所、县邑、乡邑巡视完毕。 秋收完毕,各处百户所储粮完毕后,也在进行秋季都试。 而县邑则进行口赋、刍稿征发。 关中现在五铢钱流通充沛,编户们普遍有钱币积蓄,口赋征发相对顺利。 刍稿征发也改制了,由百姓将应缴纳的刍稿运输到附近的草料场,草料场给收条,百姓将收条交给乡吏就算完事。 一个小县有五六座草料场,大县能有十二三座,是冬季官吏、士兵、官牛、公马的燃料和草料。 陈仓附近没有兵站,有兵站的地方,则由兵站履行草料场的职责。 现在各处草料利用比较合理,不再直接燃烧取暖,而是拿来喂食兽群;晒干的牛马粪便再转运到各处官舍充当燃料,灰烬则被官吏们拿走给名下职田施肥。 降雪之前,各处军民还要另行打柴,储备冬季燃料。 降雪后,许多百姓会外出打工,挣点工钱混个温饱;就连徭役征发,百姓也是选择缴纳折役钱,由县府雇佣职业工人服役。 太阳升起天色透亮时,法正才与一帮秘书郎来上班。 也就是把战车拆毁了,不然他们都是在车厢里宿夜。 他们基本是掐着饭点来的,简单用过早餐,一众秘书郎誊抄公文,法正则协助黑熊处理半夜积累的几道前线军书。 其中三道军书涉及到孟达,孟达被武都西部羌道的令长弹劾,内容比较严重。 讨伐青羌之际,本地还有参狼羌,与武都的仇池氐、白马氐有宿仇,氐人义从部队主动攻击参狼羌,导致参狼羌各部也起兵反抗。 孟达也有辩解的军书,几乎是同时发来,应该是当地官吏、豪强争吵后,就一起上表。 然而最为要害的是配属给孟达的白虎营,秘密上报,说是参狼羌一部世代耕牧盘踞的山里有金矿,而孟达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孟达不知情可以理解,难道氐人、羌道本地的官吏、豪强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必须要彻查,羌道的金矿也要纳入管理。”黑熊等法正仔细研读军书后,就说:“我信不过武都方面,我会选派几人,再去天水郡借调人手去调查此事。如果金矿属实,且产量喜人,那么战后知情不报者一律严惩。若是个小金矿,知情不报者也要惩戒,以警告后人。” 法正敛容:“君上,仆愿为孟子敬担保,此事由羌氐宿怨引发,子敬督兵讨伐青羌,必然回护氐人。若是有罪,也多在氐人豪帅,子敬不过是失察之罪。” “嗯,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管,这样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我也好处理。我再给五日时间,期间孟达若是察觉金矿并上报,有功无罪。” “谢君上宽宏。” 法正转身拱手,也是默默祈祷,希望孟达这个时候别犯糊涂。 羌道太远了,也过于偏僻,根本不可能设立什么驻屯将军,孟达隐瞒后,根本没有他侵占、经营的空间。 所以孟达理智正常的话,知情后大概率会上报。 偏僻地方的官吏、豪强联手隐瞒金矿……这很正常。 甚至所谓世代经营金矿的参狼羌某部,也可能是有其特殊的历史渊源。 法正也清楚,不是大司马喜欢黄金,而是货币一直都处于匮乏状态。 货币流通过程中会被集中,这些人货币越攒越多,民间也有喜欢积蓄的传统。 如果没有持续的货币补充,那民间流通的货币会越来越少。 有的时候顺藤摸瓜绞杀大户,真的不是因为幕府爱财,而是这些人罪有应得,以及需要释放这部分货币,使之流通。 货币流通的越快,关中军民生产积极性就高,许多矛盾会在货币流通、财富增殖的过程中消弭,降低行政成本和压力。 见法正没有其他意思,黑熊当即从公文包里抽出随行名录,按着印象点选五个人,确定一个正使、一个副使,三名随员后,就嘱咐边上看书的高俊,让他去传唤这五个人。 同时给天水郡守刘晔书写公文,让刘晔这里提供一批协助调查的人手和护卫。 等这些人去了前线,再根据调查结果来做处理。 至于逼反武都氐人……这没什么好顾虑的,正愁挖矿劳力不足。 氐人如果乐意来挖矿,他不介意亲自去一趟武都。 反正以他的脚程,日夜兼程,也就一天一夜的事情。 孟达那里有他的白虎营在,光凭白虎营,就能横扫武都氐。 稍后,法正去封发昨日与晨间处理的公文。 他端着茶碗立在屋舍廊檐下,越发感觉孤独、无助。 自投效幕府以来,遭受知遇之恩,他也尽心尽力贡献自己的才能、努力工作。 明明知道刘晔、崔州平走过的路,自己也要走一遍。 可以想明白,只是时间越近,他越是感到惶恐与不舍。 如果没有刘晔、崔州平的下台,又怎么会有他这段时间的‘法令公’之名? 下去容易,就怕以后上来的人舍不得下去。 自己能不能回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唯一就怕后来者不肯下去,联手各处谋害大司马。 兵变是不敢兵变的,可害人的手段太多了。 朝夕相处,机会实在是太多。 这些后来者,有几个能像自己这样贴心辅政? 虽然一个名为大司马,一个是行营主簿发展来的秘书令。 可实际上,大司马与皇帝有什么区别? 自己与前汉的丞相,后汉的尚书令有什么区别? 现在只能祈祷孟达那里别闯祸,否则以后他想返回中枢,会遭遇无穷的阻力。 中枢没人喜欢让刘晔、崔州平回来;那么他下去后,周围的好同僚、下属们,也不乐意他回来。 这种权位之争,是不能讲究高尚谦让情操的。 他突然想到了儿子,决定抓紧时间警示儿子,免得被人算计,犯错后被驱逐。 只要儿子还在东乡养马,那他回来的保障就多一分。 至于周围同僚的提点……法正对这些人从来都没有抱过希望。 (本章完) 第620章 后续影响 第620章 后续影响 邺城,漳水北岸的北邺城已改成了赵王宫城。 即便取得王号,袁尚对内强化统治的道路也不甚顺利。 冀州大姓陆续向辽东派遣子弟,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法阻止……就连袁家也派人去辽东行商。 步入九月以来,天气转凉,这种迁徙势头才停下。 偏殿里,袁尚翻阅近期的公文,耐着性子分析明年的形势变化。 从关中对河湟再次用兵的消息传来后,袁尚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他这样松一口气的人,比比皆是。 自黑熊出世以来,无岁不战,秋冬两季杀人盈野,难以统计。 为了避免触怒、惹来关中的攻击,自张燕举黑山、上党之地依附关中后,袁尚也将河内方向的人手撤了回来。 河内原本两家共治,但这里距离邺城十分近。 袁尚也是没办法,他不退河内的兵,甘宁一定会想办法滋生矛盾,扩大事端。 甘宁这个人忍耐了太久,不在荆州爆发,就在河洛之地爆发,再要么就会对河北开刀。 战争一起,就不是他或者黑熊能控制的了。 索性从河内退兵,将邺城西南面的缺口暴露给关中;就跟把肚皮暴露给黑熊一样,本身就是一种明显的避战、表示无害的态度。 他的避战策略十分有效,甘宁没能找到茬子,只能去河湟方面宣泄火气。 今年大概就这样结束了,明年呢? 明年的辽东方面,刘备吃掉东夷列国前,对外是没有威慑力的。 明年关中会朝谁开刀? 还有齐王曹操,明年有没有可能一举吃掉徐州? 原本东南朝廷还要扩大琅琊国、彭城国与鲁国,奈何这三个王室都不想冒险,拒绝了东南朝廷的设想。 总不能存在三个刘氏藩王的情况下,强推臧霸为王,去统合徐州抗衡曹操。 与三个刘氏藩王一样,臧霸也不愿意受封王号。 接受王号,称王建制固然能壮大声势,但也将失去周旋余地,再无退路。 关中、辽东、齐地,都有对外扩张的方向和行动力。 而自己被夹在中间,虽说与兖豫二州相连,可这二州与自己一样,都已经失去了行动力,需要数年时间休养,才能具备对外行动的能力与勇气。 尤其是兖豫二州,勇气消磨一空,元气大伤,稍有不利的迹象,兖豫二州就会缩回去。 可现在最大的变数出现了,太子刘静出逃荆州。 袁尚放下密报,神情不悲不喜,只感觉荒唐。 刘静连帝位都可以放弃,自己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丢了平原,换取的赵王爵位似乎更亏? “大王,相国来了。” 一名新阉割不久才上任的宫人在殿门处开口,袁尚起身出迎,在走廊处对着审配拱手:“相国。” “大王礼重了。” 审配立在原地长拜,袁尚赶紧给随审配而来的侍中李孚摆手,李孚当即上前搀扶审配。 审配甩袖推开李孚,站直身子对袁尚说:“大王是河北之主,岂可一战而丧气?” “孤受教了。” 袁尚敛容,转身就回偏殿,端坐主位后,殿门处宫人才高唱:“宣丞相、及侍中李孚进殿~!” 审配这才迈步越过门槛儿,引着李孚入内,李孚则端着一盘公文呈送到袁尚案前。很快审配落座,就说:“太子出奔,必有内情。” “孤也是如此推论,江东将要生乱。” 袁尚伸手拿一份公文随意阅览,哪怕江东不乱,随着刘静出奔,也将引爆一场动乱。 不管是皇帝刘馥借机清洗,还是刘馥彻底被软禁夺权,都是不小的冲突。 刘馥出身宗室,是沛国四姓之一,本身贤名广泛传播,是典型的名士,动荡之际他当天子继承汉统,也是一种最优解。 可即便是刘馥这样的贤明名士、干吏继承帝位,可深层次的矛盾还是无法化解。 这种矛盾渊源比较长,大致可以追溯到王莽篡汉,是一种民间舆论的诉求体现,那就是让贤明之士来治国。 昔年的大贤良师张角,本身就有社会各方面的诉求因素在,才用了‘大贤良师’这个称号。 这个诉求体现在官吏、士人群体,最终目的就是贤良名士、大儒们治国……圣天子不问世事,一切交给清正、率直的名士们来执政,那自然国安民乐,上下丰足。 而现在刘馥这个满足各种要求,合法性远超王莽的新天子,也遭遇了这种权力争夺的漩涡。 也可能是前线战事失利,关中太过于恐怖,才让江东各方面阵脚大乱,失了方寸。 以至于惊走刘静,弄的所有人灰头土脸,很不体面。 刘静出走后,夺权胜败已经不重要,笼罩在东南朝廷的那股凝聚力此刻已经散了。 大姓们连刘馥这样贤明仁德的天子都容不下,这样低劣的品性,等这伙人夺权执政后,岂不是与李傕郭汜类似? 更长远的来说,东南爆发内乱,相当于否定名士执政这一美好设想的路线。 自然也会波及到河北,影响河北的稳定度。 当广大的寒门士人不再认你这一套时,又怎么可能甘心为你卖命? 袁尚越是思索,越觉得各方势力,不过尔尔。 他自身于内部分裂的漩涡中继位,隐忍相持,黎阳一战大破曹军;虽说去年失利于参合陂,但国内大姓、豪强势力就此衰败,兵权归于统一;又以联姻手段稳住了东南的曹操,还获得了朝廷敕封的王爵。 怎么看,他都觉得自己做的不算差了。 可东南朝廷那边,闹出了太子出奔敌国这种荒唐事,他是颇感无语,实在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以及东南那帮虫豸。 心烦意乱放下手中公文,袁尚就说:“相国,朝廷生变,曹孟德绝非静观之辈。以相国来看,我赵国该如何是好?” 审配比之去年更瘦,拱手:“大王,臣等遵奉朝廷,皆赖天子贤德。如若天子蒙尘,赵国自当迎奉太子;若太子不肯就国,也当讨伐乱臣,不可与之为伍。” 拿到刘静,起码遵奉东南朝廷的兖豫二州,甚至徐州方面,都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紧接着审配就说:“如若贼臣猖獗胆敢以下犯上,行许都旧事。臣以为当遣使关中、辽东,进可同商国事,退也能游说两家,使我赵国免去后顾之忧,起兵讨贼。” “至于齐国,若想有所作为,大王正好借机讨回平原一郡。” 如果刘馥真的被弑杀,刘备这里肯定不会阻止他们起兵讨伐,关中那里本就与刘馥有较好的私交,大概率也会默许他们起兵南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曹操肯定也要起兵讨伐。 这种时候,就能想办法将平原郡讨回来。 否则赵国不配合,齐军就别想倾力南下。 借东南动乱,讨回平原,重新构建针对齐国方面的防线;并与关中、辽东重建对话渠道,这可比民间商贸重要的多。 (本章完) 第621章 东西二厅 第621章 东西二厅 一年一度重阳酒宴,如期举行。 重阳楼内,二楼西大厅,陈群与一众百工技艺获爵的官吏、匠人头坐在一起。 本以为自己会很不适应,但这些工匠出身的关内侯、官吏已经在去年参加过一次酒宴。 又经历了一年的历练,普遍仪态沉稳,与陈群预想中的粗鄙、狂放迥然不同。 这些工匠也都没有大声说话的,与东大厅热闹喧哗形成鲜明反差。 比起喝酒纵欢,这些工匠则相互探讨,寻求自身行业技艺突破、发展的灵感。 但主要话题都是围绕蒸汽机进行,反而与士人们热捧的热气球相关话题不同。 一个出身司金都尉府的匠人头讲述自己周围利用蒸汽机的几种常见方式,铸币相关的事情他不会谈,说的是蒸汽机驱动的锯片。 他拿着桌案上吃完的菜碟、碗筷来回堆叠,比较形象的展示了蒸汽锯木机的工作方式。 司金都尉府就一座蒸汽机,但这座蒸汽机提供的动力足以满足司金府的铸币任务。 马良想超计划生产,也受限于材料不足。 这才能挤出时间和人手,研究一些别的东西。 蒸汽锯木机就是其中一项比较成熟的设计方案,可以将两人合抱的原木竖直锯成均匀的木板。 这个工匠感慨说:“以后大军出征,随营工匠可以快速制取木板,吏士营房、以及营地坚固数倍,再也不怕敌军袭营。” 陈群静静听着,另一个工匠就问:“这么好的发明,幕府奖赏了什么?” “只有一些钱粮,说是明年多给府里两个名额。” 工匠神情无奈,对周围人解释:“我们还是慢了一步,大司马在陈仓船厂,那里已先一步造出了锯木机。府里人还不信,乘公干时就近观察了一番,陈仓锯木机更为精准,锯出的木板稍加打磨就可装船。” 另一人感慨:“这必然是太史公所造,太史公精熟《墨经》和百工技艺,我等实难追赶。” “幸好有太史公襄助大司马创业,否则岂会有我等今日的畅快?” 一个老成的工匠举杯:“且为大司马与太史公贺,贺万年!” “贺万年!” 周围工匠们举杯,陈群混迹其中,他也不显眼。 在长安大学打杂工将近两年时间,早已皮肤粗糙,混在匠人中甚至更像一个匠人。 这里的匠人先他一步获封爵位,很多人都走上了教授、管理岗位,反倒保养的比较好。 工匠们彼此相熟,聊天时也不怎么搭理新来的陈群。 陈群又很难放下身段主动去攀谈,也就表现的比较内敛、腼腆,就这样混在西大厅吃喝。 时不时就有仆从推着餐车走来,撤去空碗碟,重新补上菜肴。 以炖菜、大锅炒菜为主,得益于今年菜籽丰收,他们才能吃上这么丰盛的炒菜。 陈群长期匮乏营养,不是短期能补回来的,没人与他攀谈,他也怕被认出来,索性沉心于吃喝。 酒宴酣畅之际,喧哗的东大厅突然静止下来。 陈群也奇异,观察左右,身边左侧一个工匠见他疑惑,就笑说:“你是不知道,这是要分发皇菊美酒了。” 而右侧工匠也开口,嘱咐陈群:“陈君侯务必警惕,别让人哄走了这仙家奇珍。去年若不是大司马卫士来回巡视,许多人的菊酒便被克扣了。” 陈群连连点头,就见幕府卫士搬动酒坛,酒坛上贴纸,写着‘一坛三十六碗,坛尽碗满’。 工匠们纷纷起身,进来的卫士们则小心翼翼打酒,用的也是带来的新碗。 每碗酒水里漂浮着一朵绽放的皇菊,酒坛最后都会举起来倒扣,将残余酒水沥尽为止。 而在东大厅,钟繇与孔融坐在一起,低声询问:“皇菊酒有壮阳滋补之效果,文举颇受其益,怎么老夫这里总是差一些?”每次参加过重阳酒宴,钟繇都会雄风大振一段时间,期间妻妾受宠,却都不孕。 而其他大多数参加酒宴的人,基本上次年夏秋之际就能喜获麟儿。 孔融也知道钟繇内心最脆弱的是什么,如果是别人问,孔融自会打趣。 但这是钟繇,孔融不想惹麻烦,就认真思索:“元常公,其中内情非某所能言。” 看孔融欲言又止神态,钟繇也是缓缓点头……这或许不是多蓄两个妾室就能解决的事情。 可惜的是太平道祭酒、道士们不喜欢卜卦,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相师。 他也有这方面的预感,不跟原配分开,他这辈子不可能拥有孩子。 可妻子也出身名门,这么大岁数与之离婚,影响很不好。 孔融见钟繇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可不信钟繇这老头就守着家里正妻、侧室,肯定也在外面试过。 但至今没有受孕的,就说明问题可能就出在‘风水’之类玄奥问题上。 要么钟繇本人命数如此,要么就是妻子有问题,也只有正妻有这么大的命数影响力。 钟繇紧接着就问:“文举深居幕府,识人广泛,可能举荐相师、卜者,这样老夫也好问个明白。” 孔融皱眉,钟繇贴近后,孔融才低声:“朱建平入关中后为人看相,惹的君上不喜,惩戒此人在终南山为病患求医之人看相。公若有意,可与家人前往终南山求医,寻访朱建平,请他看相。” 朱建平可是能人,不仅孔融认识,钟繇也有数面之缘。 也是很快反应过来,这关中只有一个人能决定众人的前程命运,而朱建平这个相师,明显触及了底线。 哪怕曹操、袁绍忌惮朱建平那张嘴,但也不敢得罪这种人,听之任之。 可大司马这种人物,怎么会将朱建平那点‘玄妙’威胁看在眼里? 现在关中已经出现了太史文恭信仰,刻画太史文恭的形象于砖石、石碑、柱子或干脆就是雕刻神像,用来辟邪。 不仅是太平道信众,普通百姓也是如此,奴隶们也有这方面的嗜好。 如果朱建平真能沟通鬼神谋害大司马,那鬼神或许也挡不住太史文恭一戟。 钟繇带着心事,酒宴之后也不逗留,大多数官吏都是这样,都急着回家。 为了躲避家里正妻、侧室之间的纷争,正妻贾氏住在长安的司隶校尉衙署;侧室孙氏就住在甘泉南乡。 别馆之中,侧室孙氏已梳妆一番,还给钟繇准备了一些醒酒的茶点。 钟繇阔步而入,见孙氏容妆明艳,正侧卧在榻上。 两个五六岁的小女童正摇头晃脑背诵诗经,都是收留的奴隶家女儿,养在这里给孙氏解闷,排解寂寞。 钟繇轻咳两声,对两个女童说:“菖蒲、茱萸,你二人去外面玩耍吧。” “喏。” 两个小女童忍着欣喜,脆声应下,低头绕过钟繇,又转身面对钟繇后背,低头后退着到门槛儿,这才转身离去。 听她们跑步离去,钟繇转身快步去关了门。 此刻的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就急不可耐向床榻走去,而假寐中的孙氏似无察觉,突然遇袭低声惊呼。 随即两人就扭打起来,钟繇拳势刚猛直击要害,奈何孙氏一双绵掌似有海浪一样的底蕴,根本不是钟繇能轻易攻破的。 酣战一番,钟繇还想再战。 孙氏却端来茶点伺候他进食,枕在钟繇腿上:“今年若还是不成,夫君当有决断。” 决断有两种,休了贾氏,要么从弟弟家过继一个孩子。 (本章完) 第622章 人之生死 第622章 人之生死 樊城西郊,一座刘琦的庄园里。 夜间清冷,弯月悬空。 刘静铺开素绢卷轴,上面赫然是他描摹、绘画的刘琦蒸汽自行车的图纸与文字标注。 蒸汽机的原理真的太简单了,基本上看一眼就能明白。 与之相比机械结构就比较重要,唯一可惜的就是无法拆开,获取内部的结构。 但刘静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以江东积累的技术底蕴,以现在朝廷的局势,制造出最原始的蒸汽机并不难。 有了原型机,那么多人一起研究,就不信造不出能实用的蒸汽机。 关中才多少年? 此前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蒸汽机,江东现在有大量江北避难士人,没被曹操搜刮的,去关中晚了的,基本上有点勇气的都来江东了。 所以江东囊括了关东四州的士人,都没听说过蒸汽机。 说明关中研制、改进蒸汽机的时间最长也就五年! 这五年时间里,大司马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睡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打仗,其他时间理政、巡查各处,沉心研究蒸汽机的时间也不长。 这种国之重器,刘静有极大把握确认是大司马亲自研究、改进的,而非委托某个衙署或个人负责。 关中的钱粮度支系统里就没有这样额外的隐匿机构,除非这个机构衙署自行耕种、开矿、冶炼、锻造;这么多的人,也很难藏匿。 刘静眼中,蒸汽机的制造到改进,前后至多两年时间! 这还是大司马本人以及左右少部分心腹一起动手的结果,如果江东动员所有人一起群策群力,那么这个冬天,就能造出能实用的蒸汽机。 然后就是蒸汽机装船,陆议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蒸汽机装船就意味着水师战术发生极大变化。 没有蒸汽战舰的朝廷,根本挡不住荆州方面的新型水师。 甚至不需要等到水师决战,战意低靡的朝廷就会被卖掉。 可惜的是,大司马拒绝他入关中,更安排他去辽东。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又不能不去,裴潜已经将他盯死。稍有异动,裴潜肯定很乐意用他这位伪朝太子的头颅去换大司马的谅解。 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将图纸资料送到江东,他这次出走,刘馥、张昭就有了对内清洗的理由,容不得中立的江东大姓继续和稀泥。 江东大姓那么多,固然世代姻亲,彼此之间也有竞争。 尤其是当下,自己动手剪除,总好过挨关中不分好坏的那一刀! 陆家、顾家是支持他的,有这两家以及交好家族支持,吃掉其他豪族、大姓不成问题! 大量中原士人南迁,可以说是衣冠南渡也不为过。 这么雄厚的江北人力,江东人想要架空刘馥,实在是有些难度。 基本上他前脚抵达襄阳,后脚消息传到建业,舆论鼎沸之际,刘馥就开始动手抓人。 虽然不知成果如何,刘静还是遗憾不已。 此前很看不上勾践,可如今又感觉勾践十分伟大。 随即他收敛思绪,将丝帛卷轴裁剪,自己用针线将这些素绢折叠缝到腰带里。 再三检查腰带,确认不怎么显眼后,才将腰带折叠挂在寝室屏风内侧。 怀着沉重心事,他躺倒在榻上。 现在就是找机会将腰带赐下去,然后让这个人返回江东。只有不知情,才能瞒过裴潜。 而未来,如果刘备同意接纳他的话,他就能离开这里,经关中走太原、代地转幽州进入辽东。 这或许也是自己不错的归宿,辽东偏远,避居此处,自可躲避各种纠纷。 五千里外的辽东,刘备也在为这个事情而为难。他不想与东南朝廷有什么明显的走动,去年他已经吃了一个大亏。 现在再看黑熊的提议,他只觉得没安好心。 接纳刘静,就意味着辽东必然与江东朝廷建立联系。 刘备也清楚大多数人士人诋毁、憎恨、恐惧关中,在关中军队抵达前,这些士人不介意鼓动战争进行反抗。 将刘静留在辽东,那么在自己之外,很快就能形成另一个以刘静为核心的团伙。 这伙人有东南朝廷为外援,驻屯琅琊的东南水师随时可能跨勃海而来。 最关键的是自己儿子年幼,辽东又苦寒,不管是自己,还是孩子,都有病亡的风险。 刘静若来,刘备只觉得自己儿子会陷入危险。 刘备又担心直接拒绝,会惹来其他麻烦。 于是单独留徐庶用饭,一同商议这件事情。 年龄会骗人,而个人成就是不会骗人的。 不能拿黑熊的年龄来衡量对方的谋略,这件事情再怎么谨慎都是应该的。 徐庶盘腿坐在炕上,捏着一把棋子,沉吟思索:“主公,臣以为大司马有杀刘静之心。刘伏波生性宽厚,即便领会大司马心意,也会故作不知。而辽东偏僻苦寒,刘静若是还敢来此,这就说明居心不良。” 刘备感觉徐庶分析的有些道理,这个伪朝太子对关中毫无用处。 就是当众杀了,也会平白丢了威名。 可若是不杀,养在荆州,不仅扎眼,也是个隐患。 可又觉得刘静现在不会有选择的余地,自己肯接收……自己肯接收,岂不是也说明自己居心不良? 刘备落子,抬手扣扣腮帮子:“元直这是话里有话,那何人适合去迎接刘静?” “让文长去一趟关中,派一队白旄兵在大同接应。刘静不能过居庸,就让他留在代地。” 徐庶言语间落子,也有些无奈:“如今看来,主公与大司马已成一家,不宜再生误会。” 只是现在辽东气候转冷,刘备就等着东夷列国外围部族下山走出林区抄掠犯边,到时候就能起兵讨伐。 讨伐东夷列国,这是一个庞大工程;他绝不会主动去讨伐,这会激起东夷列国的公愤,导致列国联合反抗。 还有轲比能混迹大鲜卑山一带,也是需要防范的。 至于先他一步逃到辽东的田豫所部,这段时间也融入辽东,时机合适的话,田豫可以作为东夷叛军的雇佣军参战,关键时刻也能帮他捅东夷一刀。 唯有防守反击,并扩大诛连范围,才能让大多数东夷部族保持中立,甚至还能拉来雇佣兵,借力打力。 田豫所部需要时间洗白身份,未来不出辽东,想来关中方面也不会追杀、肃清。 否则今年就会有相关的督促公文,黑熊仿佛忘记了田豫,那么他也就没必要专程去提醒。 让魏延去接刘静,自然是希望魏延乘机去关中向大司马表达谢意,巩固魏延与大司马之间的交情。 谋杀刘静……路途遥远,刘静从江东跑到荆襄,再从荆襄绕路来关中,水土不服是正常的。 死掉一个刘静,总好过未来辽东数十万人再卷入战争。 如黑熊那样的打仗方式,刘备是不想再遭遇了。 不是他怕黑熊,而是这种仗见多了,会让他非常的沮丧,质疑自己人生奋斗的意义。 不止自己会质疑自身,麾下将校文武也会反思。 群体反思的多了,肯定会出问题。 (本章完) 第623章 均衡之势 第623章 均衡之势 勃海北部,一支侦查舰队缓缓推浪而来。 身形消瘦许多的曹仁站在雀室指挥台上,斗篷罩身,眯眼望着越发明显的陆地、山势。 他捧着一卷地图,低头瞥一眼,扭头问身边吕昭:“绕过前方,就是沓氏县?” “是。” 已侦查过这里的吕昭指着旗帜飘扬处:“那里就是马石津,青徐商船多在此处停泊。刘玄德入主辽东后,遣糜竺分管新市以南五县,糜竺又分立三县。已上报关中,欲新立辽南郡。” 曹仁低头继续看地图,整个辽东、乐浪二郡,如果辽东析分出辽南郡,那么辽南郡将拥有两个较大的商贸港津。 整个勃海北,这样有名的港津一共有六个,另外三个在乐浪郡。 曹仁卷起地图,这次他不仅要侦查马石津,还要去马石津东边的四个港津,以寻求贩马的豪强、东夷豪帅。 港津附近的东夷部族开化较高,汉夷杂居,这些豪强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东夷豪帅,也能成为汉豪强,都有十分灵活的站位。 缺乏战马,让曹军战术退回了十年前。 想要顺利吃掉河北,必须重建虎豹骑。 渑池一战,曹仁被连枷重创,险些身死。 养伤恢复后,受不得风寒,也经不起剧烈的体力活动。 反倒让他不得不沉心研究兵法,整个人的气质也越发深沉、阴翳。 他的任务很重,不仅要找马源,还要找经验丰富的远航水手。 他们多搜集一些这类人才,刘备的人才就少一些。 储备的远航人才多了,也利于他们前往瀛洲。 曹仁见过那卷曹植送来的地图,他手里的这卷地图就是临摹的一部分地图。 想要从胶东去瀛洲,对目前的齐军来说难度太高。 若是跨海在乐浪郡以南合适的渡津处设立前哨站,派遣军队经营、扩大,积蓄物资、人力。 然后大军出海北上,能在勃海各岛获取补给或休整避风。 再于辽南、乐浪郡海岸线行船,抵达三韩地区的前哨基地,最后跨海去瀛洲。 因此必须推动刘备与东夷列国的战争,让刘备无暇干涉阻挠,刘备讨伐东夷列国,他们攻三韩。 至于太子出奔,江东之事……曹操暂时没兴趣。 关中年初时就在黄河枯水期调查砥柱水情,并设立堡垒、营地,随时可能开启砥柱破除工程。 砥柱不存,关中、关东漕运畅通。 那时候河洛地区驻守的夏侯惇将彻底失控,夏侯惇再忠诚,也挡不住部属人心离散。 搞不好睡眠之中,就会被兵变抓捕。 砥柱,才是齐军的生命线。 关中凿通之时,就是兖豫二州归附关中之际。 到那时候,齐军内部也会产生剧烈的思想震动。 他们的时间很紧迫,也就袁尚这样的傻子还在想着争夺兖豫二州,还想着休养国力,与关中再行争斗。 曹操厌倦了中原纠纷,曹仁也累了。 吕昭更是如此,背负着弑杀先帝的恶名,他比谁都希望远走海外。 去了海外,他的家族才能延续。 原本很多人还是心存幻想,可太原、河东二郡从叛衣冠尽数贬为奴隶;幽州叛军以及辽东大迁徙,都证明了一个可怕的现实。关中十分强硬,哪怕迁徙途中会死很多人,也会强迁;哪怕会遭遇更顽固的反抗,也要尽数将从叛衣冠贬为奴隶。 而此前公孙瓒、袁绍争河北,双方之间来回摇摆的人太多了;中原动乱,吕布、曹操争兖州;后续官渡之战,其实都是这样,衣冠豪强视反叛如儿戏。 这让许多齐国官吏心存幻想,最不济也能效仿历史上的田齐,投降秦国那样……就算财富保留不多,但也是自由之身。 可现在血淋淋现实摆在面前,等待他们的只有家产抄没,家小贬为奴隶。 与其这样,还不如冒险出海,去海外继续做衣冠。 反正齐国官吏已经适应了迁徙,换个陌生的地理环境,人还是熟悉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迁徙的人足够多,这就不算背井离乡。 至于继续与关中交锋……曹操有这个心气,下面人是真不想打了。 从河北割来平原,挤压袁氏是一个考虑,若是期间关中崩解,那就是兼并冀州,做大做强。 如果关中稳固,也能限制袁氏的勃海活动范围,让齐国舰队拥有更多的优势。 辽东的刘备,缺乏足够水师舰队,连走私商船都管不了,更别说阻截齐国水师。 于是就这样,伪装成商船队伍的水师侦察队驶入马石津,上岸后来刘备官吏经营的市场里出售原始瓷器、绢帛、漆器,几乎是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辽东特产。 以交易额十分之一作为商税,忙碌一番,才回到船上宿夜。 马石津就是旅顺,这里周围东夷部族甚少,收到刘备方面强力监管,这里自然没有马贩子。 只有进入乐浪郡,这里三个港津充斥着东夷、三韩商人,利于购置战马。 船舱内,一盏鱼油灯燃烧。 船身随波浪摇摆,一个随行官吏捧着白日记录的木牍讲述马石津的物价变化,最后说:“绢帛降价甚多,原因是玄德公已在关中经营辽东商馆,关中绢帛以及蜀锦都能贩运到辽东。” 好在江东漆器产量极高,目前也就益州的漆器产量能竞争。 而原始瓷器更是江东领先各州的物产,表面光泽如玉,又比陶器坚固,精美的上乘瓷器,其售价数十倍于陶器。 只是工艺不成熟,颜色单调也不好掌控。 即便这样,几乎也是江东独有的特产。 曹仁听着报告,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齐国的瓷器、漆器甚至这次随船带来的一些吴娃越姬都是琅琊水师走私过来的,齐国与琅琊水师的交情远比外界预想的要好。 勃海、东海之间,就只有齐国水师与琅琊水师,双方真没必要搞什么竞争。 琅琊水师以梁沛人为主,与齐国高层有各种各样的关系。 双方争斗,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东南朝廷奖励的那点官爵……琅琊水师高层真的不稀罕。 建安天子被弑杀时,他们出逃许都就近投奔刘馥,刘馥称帝一事斩断了太多人退路。 本就有怨气,更不可能给东南朝廷卖命。 保留、维持琅琊水师的框架,这才是以后与关中谈判的唯一本钱。 所以这点生意,拿来养军、造船,也就成了必然。 盘踞徐州的臧霸、昌霸也乐于看到一心割据的琅琊水师,琅琊水师让徐州更为稳定。 几乎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臧霸、昌霸需要琅琊水师抗衡齐军的兼并;琅琊水师需要臧霸这些人提供庇护,以抵御东南朝廷的人事调动或军令。 外部力量介入干扰下,徐州就这样维持着特有的稳定形势。 (本章完) 第624章 所谓无敌 第624章 所谓无敌 陈仓,晨间薄薄一层积雪在午间时消融一空。 只有阴影、背风处还残留一点白色。 新的战舰已渐渐成型,这是一艘平底战舰,底宽四丈八尺,舱底到甲板高三丈六尺,甲板宽六丈四。 内部三层空间,前后底长三十六丈,甲板长四十丈。 没有船帆,没有划桨,甚至也没有龙骨。 内部还没有划分隔间,目前只是一个框架。 天气变冷后,船底涂漆防水工作也停歇,时不时的涂抹木油,主要涂漆工作转入舱内。 每隔三五日,就对舱底进行一次涂漆,等舱底涂漆结束,然后再加一层一尺高的密封隔间,这也是需要涂漆加固,保证密封。 舱内还能烧炉子供暖,舱内完全建设后,明年天气转暖,就对舱底进行最后的涂漆,以及涂装。 这艘战舰,完全是按着未来改造空艇的艇舱来设计的。 为了尽可能降低船体的重量,内部分割空间的材料,都采用了轻质木料。 这些木料切割裁剪成木条,组成木格子板,木格子之间填充鹅绒,两面粘贴绢帛。 为了隔音,船舱内壁也进行了类似的填充、裱糊工艺。 未来舱内也会举行会议,因此木格子隔断要么是推拉门结构,要么是可拆卸结构。 而动力目前就来自两座中后部的蒸汽机,分别传输动力,以螺旋桨推动,以尾舵协助转向。 随着战舰整体框架完工,黑熊每日也就午间涂漆时来战舰这里指挥道兵进行工作。 更多的时间用在了公务方面,这日他刚从船舷侧门走出,就见法正捧着一道公文快步而来。 他顺木梯走下,法正上前:“君上,四日前右贤王在木乘谷大破生羌,追残敌并围困于龙耆城。” 黑熊面色如常,拿起马超的报捷公文阅读:“湟中生羌可战者前后不足五万,青壮三万,堪称精锐者不足一万。他以万余劲旅破之,也不足为奇。” 看着马超上报的斩获数据与损失,唯一让黑熊满意的是损失不高。 河湟的问题必须重视,不能因为这次取胜就掉以轻心。 马超、张绣率领的可都是内战余生的百战老兵,自己又是完全放权。 这才将立足不稳的生羌击破。 而未来的边郡战事,想要复制现在的军事、政治气氛是很难的。 而短期内不具备在河湟驻屯军队、开垦河湟的条件,比之河湟谷地,陇西、上郡、安定、北地、河套这些地方的牧场更好。 若是放任臣服的羌人在河湟耕牧,短时间内没问题,时间一长又会变成人家羌人的祖居之地。 黑熊握着公文想了想,就说:“传令马超、张绣以及孟达,凯旋撤兵时捣毁一切城邑、营寨,原有屋舍不做毁坏。检首完毕,在西宁城近郊垒砌京观,刻碑宣功。再传令甘宁,停止粮秣转输,榆中储粮补足各军所需,以转运之法,命青华卫士分批押解俘虏返回关中。” 废弃各种防御建筑,以后再有生羌迁徙到河湟,就要面临极大困境。 生羌本就生产效率低,不定居从事农耕的话,就没有储粮,仅仅是游牧那点积蓄,根本无法修筑像样的防御堡垒群。 可若是定居,又没有防御工事可以倚仗,自然利于驱逐。 河湟这个地方,以后生羌可以来这里游牧,但敢定居,就发兵驱逐、抓捕。 黑熊做出决断,又说:“收拾行囊,后日返回甘泉。” “喏。” 法正应下,先一步离去,准备起草相应的公文。 黑熊则回头看一眼战舰,只能将后续舱内涂漆的工作交给本地工匠。 既然前线取得关键性大胜,他也就没必要盯着这里。 现在要返回甘泉,这里有更详细的人事档案资料。 基本上明年核心各郡一百二十余县的人事变动预案已经固定,就算有偏差,也是寥寥数人的人事变动。 怎么可能在考功时单纯的根据考功结果进行裁汰、提拔? 这样太太被动,万一玩脱了怎么办? 黑名单、红名单早就有数,整个考功,就是按着黑名单进行清洗! 先洗掉这些人,剩下的人要么晋升,要么原地踏步。 若不能按着黑名单洗,那就洗负责考功的人! 公平?军功就是现在最大的公平! 一个反复投机的官吏,或许可以在任上完成各种任务,但这样表现良好的,也必须限制使用。 越是关键职务,不求这些人出彩,但必须可靠、稳定。 这还天下未定,俯望治下,骇然发现已经没有敌人的痕迹。 这真的很可怕,这些人都躬身俯首,根本看不到他们的面目、神情。 一个个姿态恭顺,到底在想什么,只有这些人自己清楚。 现在迫切的想要培养出一个能干的胡惟庸,把得罪人的事情做了,再等这个人形成集团后,再一巴掌拍死。 只有快速流动的官吏群体,才能让绝大多数人有机会展现才能,利于幕府筛选。 有原罪是汉室旧臣,后续经过筛选,提拔的就好多了。 考功,是服务于清洗的手段,清洗才是目的。 若真因考功结果而做人事调动,这得多天真? 现在唯一不好的就是很难将法正摘出去,这让黑熊多少有些怀念路粹这伙人。 不过路粹也是取死有道,死的很划算。 一人之死,换来降军、俘虏的信赖。 行军作战,上下互信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基本的。 能上下互信的军队,就是战事失利,也不至于吃什么大亏。 或许路粹活着,一直竭力奉公办事……一辈子的成就与功绩,也不如那么一死。 黑熊蕴藏杀机,乘坐一辆宽阔戎车返回临时驻地。 法正先一步返回,宣告了迁回甘泉的决议。 故而上下官吏尽皆欢欣,正收拾各种器具。 暖和的屋舍里,黑熊拿过韦康递来的草稿,拿起盘里的毛笔签字。 对韦康问:“此番河西四郡,以及陇西、天水、汉中皆有县令、县长随军建功,年内就会勘定功勋,擢入公府。你跟随我颇有苦功,想去哪里做事?” 韦康一愣,他还没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他父亲从凉州牧离任,他已经可以去凉州各县做官了。 稍稍想了想,就说:“君上,河西四郡百废待兴,卑职想去河西。” “好,等这四郡长吏叙升完毕,我择地委派你去。” 黑熊说罢见韦康要躬身后退,就伸手止住,又说:“明日你先行一步,去家里陪伴亲眷,半月后再来甘泉。河西偏远,去的时候将妻儿也都带上。” “谢君上。” 韦康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黑熊则扭头看窗外,窗外当值的两名傀儡道兵则转身将窗户放下。 黑熊翻阅桌案上的公文,长舒一口气。 河湟一战就投入和战果来说,勉强可以说是不亏本,只是少赚。 但意义非凡,意味着以后同等层次的战争已经不需要他亲征,交给方面级别的重将就能解决。 这也意味着有了多线作战、平叛的可能,这种可能是从容取胜的可能,不是勉强相持的那种可能。 也就是说,没必要再扣留县一级官吏的亲眷,可以让他们夫妻团聚。 例如诸葛亮,夫妻分居这么久,他就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诸葛亮夫妻也是没办法,若有个稍大一些的孩子来关中求学,也不至于让黄月英来当人质。 不是缺黄月英这么个人质,而是制度如此。 (本章完) 第625章 《胚芽论》 第625章 《胚芽论》 蔡氏学馆,许攸返回关中述职,也算是慕名来访。 只是蔡学上下都不怎么欢迎许攸,又不敢拒之门外。 描摹龙骨文字的大厅里,许攸也翻阅一叠拓本,参照一册初步破译的字表。 就当代来说,不乏研习古文的士人,从字形、字意、语态解读上来说,当代人破译龙骨文更有底蕴优势。 就连许攸,一顿早饭的时间,就能将破译字表记个七七八八,也能连蒙带猜阅读一些短浅的龙骨拓本。 这些龙骨拓本根据内容性质也做了分类,能让众人阅读的拓本,也多是日常记事和占卜为主。 而更机密的上古记事,自然会隐瞒。 到午饭时,许攸才带着随员离开大厅。 大食堂里,许攸握着汤勺搅动骨汤,胃口很不好。 上古各种血腥祭祀也就罢了,贵族们更是以食人为常。 这种事情,怎么能宣扬出去? 上古贵族们都是这样的日常,上古贤王们的贤德,自然经不起推敲。 一种荒谬的感觉充斥许攸身心,对照自己人生经历,隐隐有濒临疯癫、崩溃的趋势。 不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上古记录,而是他记忆中少年的自己,似乎遭受了背叛。 那是他最美好的记忆。 想到自己的小妻妾,嗷嗷待哺的孩儿,许攸决定遗忘这些冲突的认知,他必须活在当下。 他现在手里抓着太多人的机密,岂能被这点东西击垮? 于是端起陶碗饮一口肉汤,对随行护卫头目说:“喂好马匹,稍后就启程甘泉。” “已喂食豆料、清水。” “嗯。” 许攸点头,拿起蒸熟的麦饼咬一口,大学城什么都好,就是不供应白米,就连肉汤也没什么肉。 他也没少听大学城食堂相关的笑谈,最典型的无非就是野菜蛋汤。 不过河东产盐丰足,一锅汤放多少盐是定量的。 饭饱之后,他带着两个护卫来茅厕,一个护卫先进入侦查。 许攸则观察茅厕前立着的告示,倍感新奇。 上前阅读,原来是太平道要刮取土硝。 关中各处都已经完成了居舍堡垒化,一个堡垒里的茅厕是专门搭建的,这是重要的肥料来源,是公共资源,要统一分配。 而集中化的茅厕,刮取土硝也是十分方便的,只在春秋两季农闲时刮取。 例如这里,今年二月下达的告示,要求学馆刮地表、墙表三寸旧土。 许攸也觉得奇怪,河东盐池产盐时就会附带产硝。 除了道士喜欢硝,用白色的硝当药材。 此外就剩下皮匠,幕府治下兽群充足,皮匠制皮需要大量的硝。 又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硝似乎涉及到参合陂一战时大司马中军使用的火箭制造有关。 那批火箭是大司马从关中一路运输带过去的,之前鏖战对峙,始终都没有暴露。 与袁尚决战时,临阵组织整编的降军仅仅三轮火箭齐射,就令袁军大营秩序大乱,进而大溃。 许攸略皱眉,感觉火箭的制造机密泄露过程可能比自己预想的更快。 护卫检查茅厕后,许攸快速解决个人问题。 不再闲逛,当即带人前往渭水浮桥。 浮桥由舟船连接而成,铺着木板,可供车辆南北往来。 甘泉东乡,暖阁之内。 黑熊侧卧,左手轻拍入睡的女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陈仓的这段时间里,他多少恢复了一些冷静。 民众并不会因为蒸汽机、或热气球出现而立刻丰足,人的体力是有限的,物资积蓄也是缓慢的,技术扩展到实用,也是需要时间的。 仅仅是一个砥柱、渭水漕运就能让关中人力紧绷,现在远远没有到物资充盈,可以聚集大量人力去搞大工程的时代。 就连关中各种遗留的水渠,也只是有序恢复,并没有恢复如初;更别说沿着水系分布建立一座座堤坝。 今年异常的燥热与轻微干旱,本就是一种警告。气候骤变的大时期里,农牧生产才是第一位的,其次是粮食积蓄,再次才是手工业增长带来的生产力整体提升。 要螺旋上升,猛拉其中一个指标,肯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唯一的好处就是已经不存在外部军事威胁,边地戍守与农牧成本持平,整体国民不需要承担沉重的军事支出。 所以接下来几年时间,维持外面各方势力的大致均衡,谁也别壮大,谁也别死。 内部则三年一考功,将可靠、稳定的人才提拔上来。 自己不折腾,也不给官吏折腾的余地。 还有就是西域秩序至今没有恢复,搞不好明年又会有新的势力涌入西域。 甄宓赤足悄声走来,坐在榻边,她面容更为丰润,容光焕发,低声细语:“郎君,该用餐了。” “好。” 黑熊小心翼翼起身,跟随甄宓进来的乳娘与女官则上前接替。 来到外厅,简单洗漱后,黑熊开始用餐。 吃的是粗糙米饭,但菜肴比较丰富,有豆芽、韭黄、泡发的蘑菇这类冬季难见的蔬菜,主菜是一只烤鹅。 他撕下一条鹅腿放到甄宓的餐盘里,才给自己撕扯鹅腿。 基本上他们两个早餐就是一条腿,余下的会被女官、乳娘分食,就连鹅骨也会被熬汤,成为侍女们的晚餐汤水。 早餐完毕,甄宓协助黑熊处理公文。 基本上就是将一道道公文翻开叠好,黑熊阅读批注。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积累的公文处理完毕,则让亲兵送到秘书台誊抄入档。 余下的时间里,黑熊在书房阅读,甄宓也会作陪阅读。 她有协助理政的能力,而这是马芸禄难以企及的能力。 居住在东乡,黑熊理政的压力小一些。 甄宓拿着最近刊发的《自然》,这是次于邸报的第二个大范围周期刊行的文报。 由长安大学各学馆联合选文,再刻版印刷,选录的是各种探索自然的结果,其中不乏一些士人的短片游记。 午前时分,法正才来到东乡,奉上早间积累的待处理公文,还有午间要接见的长吏。 冬季没有什么重大政务,为了保证明年开春考功的落实,周围各郡的郡守分批召回关中述职。 先秦、两汉都是冬季进行郡国上计,但关中始终没有进行这样综合的财政统计、支出会议。 财政相关事项都是围绕粮食、铁器分配进行,属于日常公务。 也就关中治理范围较小,能进行这样深层次的财政垂直调配。 以后随着疆域扩大,就必须给外围郡国放权,放权的话,就要恢复大司农总管财政,以举行上计。 午餐之际,黑熊才翻阅昨日送来的九月份《自然》,见当首被各馆馆长推荐的是《胚芽论》,不由挑眉,再看作者,不出意外是终南山的道士。 阅读内容,主要就两个论点,一个是种子萌发的必要因素,以及插扦繁育的联动;第二个涉及饮食指导,认为研磨过分的精米不利于寿数;同时也猜测只吃谷物胚芽则摄取过当不合天数。 亲兵卫士上菜退去后,黑熊问一旁落座的法正:“昨日《自然》首篇,先生如何看?” “颇有见地,启发极大。台阁内诸人议论,多以为应予以重赏。” 法正说着,又赶紧说:“君上,第五篇《矮马论》也出自终南山,就是有碍观瞻。” 黑熊翻页去看,《矮马论》足有千余字,这个道士主张在《良种论》的基础上,培养矮壮马种,以协助矿洞运输矿石;同时提议尽快推动南中方面破山伐庙一事。 这个道士认为南中诸夷身形矮壮,十分适合抓来采矿,并认为身形矮小,吃的也少,降低粮食支出,又便于挖矿提升效率。 依靠狩猎、采集而活的族群,身形高大显然是劣势。 前来述职的雁门郡守申屠备也已经落座,对两人交谈的《自然》第几篇之类的毫无反应,一脸茫然。 这种述职,黑熊每次只见一人。 基本上就是好言安抚,都先哄着。 即便大清洗,郡守级别的除非卷入叛乱、谋反,否则都是征入关中,为他们恢复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卿位衙署,清养起来。 例如大鸿胪、四夷馆、乐府之类的。 养一段时间,年龄合适能用的再用,不能用的给个亭侯,三五百户食邑就可以安置到关中某地养老。 (本章完) 第626章 歪打正着 第626章 歪打正着 次日,东乡溜冰场。 午前阳光明媚时,沐浴更换新衣的许攸在卫士引领下来到冰场边上的凉亭。 为了避风,凉亭三面树立临时木板墙。 蒸汽锯造成的木板又经过工匠的刨削,木板拼合密实,表面光滑,每一面木墙两面各自涂绘一副插图,配一个成语典故。 许攸行走时观察这些木墙,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东乡卫士,各端着一盘书册。 冰场之上,黑熊穿皮裤羽绒上衣,脚踩滑冰鞋,正在冰场上恣意轻驰。 他协调力极高,就是想摔倒,身体本能也就纠正回来。 此刻的他头戴貂帽,脸上挂着茶色水晶打磨的半覆式护目镜……若无意外的话,以后傀儡道兵都会标配这类半覆式护目镜,以遮挡它们死板的眼神。 滑冰,有一种御剑飞行的畅快。 还有滑雪、滑浪板,可惜的是他想去滑雪,身边秘书郎就敢死给他看。 凉亭内,法正招待许攸落座后,就取出红白两面小旗对着冰场上反复打旗语。 法正也是无奈,冰场范围很大,黑熊爆发迅猛,普通人追不上,根本无法精准通知。 唯一办法就是反复打旗语,比起其他耗费巨大的游戏活动来说,滑冰除了有些危险外,再没多余的支出。 又绕场两圈后,黑熊才降速朝着凉亭滑来。 边上高俊抱着折叠凳上前,黑熊落座后,两个亲兵上前为他拆除冰刀鞋,又将毛绒绒仿佛小熊一样的拖鞋给他穿上。 而高俊又将一领白熊大氅给他挂上,他这才走向凉亭。 他离场后,冰场附近的卫士、官吏才带着小型冰车,滑冰鞋上场。 大多数人的滑冰鞋十分简陋,就是屐履下钉两条码钉。 凉亭内,黑熊对起身长拜的许攸说:“坐,让先生久等了,往年冰雪之际都征伐敌虏,驱驰荒野好不爽快。今年却闷在屋舍内,难免压抑,这就放纵无度了。” “君上说笑了。” 许攸讪讪,又恭维说:“今岁君上居关中而顾望四方,海内英杰无不战栗。” 法正则上前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为他们烧煮茶器。 黑熊则伸手拿起许攸带来的两盘书册,拿起目录阅读起来。 真正隐秘情报并不多,这里主要是兖豫二州各郡县的新旧版籍信息,不管新旧都没什么参考意义。 光武以来关东没有像样的检地,又多有隐户、流民,所以严重失真。 这新旧版籍资料,只是为了掩盖藏在其中的一册情报。 黑熊拿起阅读,内容主要是二州士人的流动、任职信息,分投各家实属必然操作。 能挖出这么多信息,不仅仅是许攸个人能力强,更大的因素是二州士人主动袒露,相互揭发。 他对这些信息不怎么感兴趣,快速翻阅,见后面有一条明显新记录的情报,书法字迹不一样。 不由皱眉,硝石也能算是军中常备物资,这主要是用来助燃、发烟用的。 河东制盐附带生产的硝石已经足够军用,所以现在道士们搜刮硝土的用意很简单,就是研究矿物肥料。 道士提取硝土的技术比较原始,就是堆积硝土等待结晶,刮取这样的结晶,而不是洗硝土,再结晶提纯。 制造火箭时,他也想用硝粉助燃。 但造出火箭时才发现,根本用不着硝粉,火箭絮状填充料里有油脂,箭杆更是有一层蜡油,就这么简单。 而主要刺探火箭制造技术还不是袁尚、曹操,是东南朝廷。 这也不奇怪,维持东南朝廷稳定的是强大的水师;只要东南水师依旧是纸面上长江流域最强的,那绝大多数吏民都会安心效命。 水师战舰,才是东南伪朝的立国之基。 黑熊迟迟不言语,许攸也不由放缓呼吸。 片刻,黑熊将书册放在桌上:“先生怎么觉得硝石与火箭有关?”“硝石利于助燃,太平道又是君上心腹,自二月时搜刮硝土,这与常理不合。” 许攸说着声音渐渐清朗起来:“以河东之硝,足以军用。硝土提取不便,却如此大范围搜集硝土。何止是东南伪朝,就连臣,也断定君上大造火箭,为的就是破东南水师。东南之人,谁不惊惧?” “既然这样,先生就暂留关中,帮我查一查,看到底是谁在窥伺火箭制造的秘术。” 黑熊说罢,法正也将新冲泡后的茶汤推来,端起对两人示意,见茶汤温热宜人,当即仰头饮下半杯。 “臣自当效死。” 许攸应下,也是饮茶。 这件事情还是很好调查的,官吏们活动范围有限,更没有大量随意流动的人口。 只要追着研究发烟、助燃或硝土的士人、官吏即可,长安大学就是重灾区。 躲藏其中的东南奸细,几乎可以光明正大研究、复刻火箭。 见许攸这样子,黑熊又觉得已经迟了,之前蒸汽机、热气球以及现在的龙骨文,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可能东南伪朝已经获得了以硝为辅材的改良火箭,但实验痕迹还是能查到的。 查到几个人,顺藤摸瓜,捅上两杆子,自然会有收获。 让孔融当司直就这点不好,初期能装模作样处理几个人,到了现在,基本上也就管一管惹出群体事件的官吏,根本没有肃反奸细的意识和主观积极性。 搞肃反,在孔融和大多数士人眼中,是典型的酷吏手段。 好在只是原始的助燃火箭,黑熊随即又问:“南阳方面,还有什么需要向我当面说的?” “君上,南阳不乏良将、精兵,但互不统属,故难以成事。若是能有方面大将总督军政,自可扫荡群贼。” “不能成事,也好过败坏局势。” 黑熊婉拒,就说:“南阳方面你继续盯着,这个冬天就留在关中。” 说着他扭头去看边上亲兵,这亲兵端着木盘走上木盘,黑熊就说:“关中寒冷,就担心先生不适,这是东乡缝制的羽绒短衣,最是暖身。” “臣谢恩。” 许攸也是听说过的,当即起身拱手长拜,就在黑熊示意下,当场脱下素黑锦袍,将同样黑色的无袖羽绒侧开襟马甲穿在身上,还没扎好系带,许攸就感觉周身暖融融的。 随即穿好外袍,胸腔腰腹久围的烘热之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 送走许攸,黑熊返回阁楼暖室,提笔速写,很快写好一道便签。 一名随侍左右的道士奉命来见,道士穿青色宽松道袍,道袍下是贴身锁子甲与羽绒马甲,背着一口双手长剑。 见黑熊从书房走出来,道士长拜:“上君。” “将此物送到终南山。” 黑熊递出带水印的便签,道士双手接住,见写着‘尿素论’。 爱好和平的道士们搜集硝土,肯定是想研究肥料,不要多想。 但开春后等黄河进入枯水期,就要在砥柱这里动工。 傀儡道兵可以作弊……这种作弊,比起大爆竹来说,还是差了很多很多。 封锁的工地,又在砥柱处使用,影响力能压缩到很低。 再说了,白法力洗练后,就能瞒过左右近臣的耳目。 反正爆燃后,白法力如数归还。 若是爆燃一部分,留一点底子……这东西竟然还能缓缓恢复。 严防管状发射装置的发展,以后出行依赖车船,自能防护住大部分袭击。 这个冬天,道兵们主要负责水晶研磨,以后再造一辆有水晶玻璃的车驾,再让底盘、车厢坚固一些。 (本章完) 第627章 忽然断腿 第627章 忽然断腿 几日后,秘书台内。 诸葛瑾正带人盖印漆封一批资料,突然急促脚步声传来。 回头就见一名秘书郎在门口喘息,整理衣袍,这个秘书郎维持仪容走进来,先是左右看看。 诸葛瑾会意,到门口处:“何事?” “令君,法令公滑冰时摔伤,胫骨断裂,需要休养半年。” 秘书郎低声:“君上震怒,我等实难规劝。” “嗯,待我取了印,就随你去东乡。” 诸葛瑾回应一声,返身回去将铜印收好,对诸人说:“密室上锁后,务必一同离去。” “喏。” 几个秘书郎一起行礼,抱着盖了漆印、粘贴密封条的木箱去密室。 诸葛瑾也不耽误,快步出秘书台,乘车前往东乡。 过东乡门亭后,他探头去看堤坝改建的滑冰场,果然不复往日热闹。 在其他官吏指引下,先去看望法正。 馆舍内,法正躺在暖榻之上,火炉燃烧旺盛,所以法正只用薄毯子盖住了右腿。 他的左腿已打了石膏,屋内弥漫石膏、药汤的混合气味。 法正的儿子法邈正蹲坐在堂中用石臼研磨黑乎乎、仿佛干蜥蜴的药材。 见诸葛瑾进来,法邈起身:“子瑜先生。” “孝直兄如何了?” “子瑜进来吧。” 法正声音传来,诸葛瑾就快步进入内堂,见法正神情萎靡就问:“令公?” “无碍,君上已请太史将军为我接骨,只是以后起居不便,难以为君上分忧。” 法正伸手示意,法邈将圆凳搬到榻边。 诸葛瑾落座,伸手抓住法正伸出的手:“令公安心,我等会竭尽所能,确保考功一事顺利完成。”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啊。” 法正用劲抓着诸葛瑾手心,扭头看着诸葛瑾长脸:“现在这样子,恐怕也难为子瑜主婚。” “那仆延后数月,等候令公痊愈。” “婚事都已订好,岂能如此儿戏?黄公在关中,可请黄公来主婚。” 法正做着嘱咐:“冰场上摔伤,也是我体弱,反应迟缓,怨不得别人。还请子瑜耐心劝谏君上,莫要因我之过连累无辜吏士。” 请黄承彦来主婚,黄承彦是不会拒绝的,这个老头儿进入关中后,本就有深厚的黄老底蕴与偏向,又擅长天文,即将出任天文馆的馆长,将要负责新历法的改进工作。 原有历法用到现在,时间越久,误差越明显,已经到了需要改进的时候了。 改进历法是国民大事,灵帝时期就有这方面的呼声。 即便北方大乱,但荆州、扬州方面依旧有许多人在推动这项工作。 就个人立场来说,不考虑黄承彦出身,这人与太平道缘分很深。 这也也不是特例,越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越有资源供养黄承彦这样不沾俗务的隐士。 很快诸葛瑾来到暖阁,就见阁楼外走廊前跪着一个亲兵,滑冰鞋就放在边上。 再看对方中尉肩章,诸葛瑾大概知道这就是惹祸的人。 他径直入楼阁,见几个秘书郎站在楼梯处,也就走过去,这些秘书郎让开路。 低声交流几句后,诸葛瑾来到二楼,就见杨修正坐在黑熊下首,将批注的公文分类装盘。 黑熊瞥到诸葛瑾,也不言语,继续低头翻阅公文,维持专注。 不多时公文处理完毕,黑熊对杨修说:“孝直近期难以办公,你去西曹,让司马子华推选一人暂代。” “喏。” 杨修恭敬应下,没有流露什么失落情绪。黑熊扭头又看边上端来热茶的高俊:“让他也别跪了,降军爵一级,罚他去伐木。等什么时候孝直痊愈了,再将他召回来。” “是。” 高俊拱手,后退两步转身就快步离去。 等杨修端着木盘离去后,黑熊才看诸葛瑾:“子瑜倒是来得快。” “臣来奉还密印。” 诸葛瑾取出铜印双手奉上,黑熊朝桌案指了指,说:“孝直意外受伤,我已命人在冰场立下告示,秘书台内也要相互告诫,严禁酒后滑冰。” “臣领命。” 诸葛瑾施礼,也是疑惑,法正不像是这么轻浮的人。 他回忆刚才入阁楼时的细节,那个亲兵也不像是饮酒的样子。 见诸葛瑾那迟疑眼神,黑熊就解释说:“不是孝直饮酒,我是担忧以后有类似的事情。没饮酒尚且如此,若是饮酒,岂不更糟?” 打发了诸葛瑾,黑熊才去找甄宓吃午餐,却没什么胃口。 他不喜欢被监听,午餐时就两名道兵守在门前。 端着一杯佐餐果酒,他摇晃水晶杯:“杨修来的快,诸葛瑾也不慢。你说司马芝能不能选一个合适的人?” 西曹掾司马芝负责幕府内部各曹人事工作,理论上来讲,黄阁改来的秘书台人事工作也受司马芝管理。 明年的考功,西曹司马芝,东曹傅干都要外放。 司马芝这里有裴潜这个外援,裴潜惹祸,司马芝就得担责;傅干也是一样,傅巽当初擅自做主驱逐刘琦,把南郡搞的人心动荡。 虽然自己不介意荆州形势恶化,甚至乐于见到这种局面发生。 可这不是傅巽、裴潜可以肆意妄为,免责的通行证。 甄宓对政事不发表意见,反而说:“西乡那里又送来衣食,右贤王又在外为郎君厮杀,郎君不宜冷落太过。” “我得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不能做,这一步若退了,以后更是没人能治她。” 黑熊饮酒,拿起筷子与短刀,切割炙烤的牛里脊:“再等两年,我就召她父亲回关中。” 马腾以县侯、镇北大将军开府守大同;马超又是右贤王,父子两个一东一西彼此呼应,的确能造成很大的错觉。 信的人多了,就连马芸禄也跟着信了,开始膨胀。 彼此本就没有多少感情,也就谈不上感情破裂。 现在马芸禄的急躁,在黑熊眼中更多的是想要迫使自己服软,间接承认马家的威势,满足她的荣耀、权势感。 即便有感情方面的因素,但这点感情价值几个钱? 退让了,会坐实马家的威势,让更多人前去攀附,进而壮大这个集群。 见黑熊不是很乐意,甄宓也就不再劝,反而谈起了东乡适龄女子出嫁一事。 诸葛瑾的妻子,就来自这群女官。 不仅有女官,只要当初是以自由身份来东乡的女子,满二十四岁又没有婚配的,都在这次清退、婚配范围内。 大多数的女子都就近安排给了赐名的亲兵,少数与甄宓关系亲密的女官才安排给幕府官吏。 这次清退后,东乡内的女子反倒以前后两批河北女子为主,第一批是给袁氏女陪嫁的罪官妻女,第二批就是幽冀战争结束后送来的五百多人。 年纪小的被安排上学,稍大一些就跟随做女红,纺织、刺绣、制衣什么的。 真正能管理层女官,始终就那么十几个女子。 所以甄宓想要选拔一批民女,以补充东乡,好制衡河北人。 而现在的民间,这就这两年生活丰足,一些稍稍长大的女子才没有急着出嫁去夫家吃饭。 所以民间才有一点点残留的及笄、未婚少女。 听了这个请求,黑熊略考虑,就说:“这件事情我交给郭泰去做,从各处信众推选,给你选三百人。但东乡要支付工钱,最低三百月薪,作为以后出嫁的嫁资。” 感觉甄宓似乎想要争辩什么,黑熊没好气说:“不要一味听信你身边女官,这些人放出去选人,威福自享,什么祸都敢闯。” (本章完) 第628章 信息海洋 第628章 信息海洋 甘泉中乡,幕府驻地。 西厅,司马芝拿着公文颇感无语。 法正负伤离职……这种事情也就糊弄一下新来的官吏。 司马芝很清楚,不管法正的腿到底是断了,还是多长出一条腿,总之法正与开春的考功一事绝缘了。 选一个合适的人接替法正,这真不难;可若是选秘书台以外的人接替法正,会得罪秘书台所有人,这对他个人来说有点难。 秘书台膨胀的太剧烈了,如似武帝时期的尚书台。 尚书最初只是武帝的咨询、顾问,但尚书台等廷臣机构迅速壮大膨胀后,就协助武帝处理公务。 公务处断权在相府,但武帝可以咨询事项进度,丞相府必须要回应。 丞相的精力是有限的,就被海量信息压的喘不过气来。 等时间长了,尚书台就绕过丞相本人,开始与相府诸曹对接工作,再后面就绕过诸曹对接郡国。 现在也有这样的趋势,秘书台内部已经详细分派工作,专人对接诸曹;目前虽然不存在上下级管理关系,可时间久了呢? 司马芝不关心诸曹兴废,他去年帮裴潜扛事,就有了外放的心理准备。 比起管理西曹,他也想去地方上做点实事。 不管是在商雒,还是在京兆都尉的任上,他很多事情都只能起个头,还没深入贯彻就被升官调走。 还有刘晔,绝对是个聪明人,本就有从天水升迁的机会,可刘晔拒绝了。 为的就是将天水的检地工作贯彻到底,这件事情也只有刘晔能无伤达成。 虽然得罪了小部分冥顽不化的天水豪桀,但绝对能获取大多数关陇士人的好感。 若是换个人来执行检地,那天水反抗情绪会更激烈,为了强行检地,新郡守必然会扩大事端。 最终惹的幕府一巴掌打下来,所有人都得倒霉。 也就是现在治安好了,否则一些天水豪强恨不得自己动手杀死那些蠢货。 不管怎么样,刘晔磕磕绊绊完成了天水检地工作,为今后列郡开展检地工作提供了榜样、先例。 刘晔取得光武以来的殊功,关陇士人也躲过了这关键一刀。 检地、治水、兴农,甚至种树,地方上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 泽被一方,才能走的更高。 未来不论是继承汉统,又或是开辟新朝,总之一个崭新的朝廷会出现。 对司马芝个人来说,升的太快,始终留在中枢占据高位,那真的很难持久。 比如现在,他从外界获取的信息就开始失真。 身边人不是有意识的骗他,而是只敢挑好话说;时间长了,他也只能听得进去好话。 就连他的好友裴潜,也会在书信中玩弄手段,避重就轻。 此刻,司马芝拿出他的工作手册,翻阅目录,静心搜寻合适的人选。 很快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停下,繁钦。 可惜这是个颍川人,昔年与同郡的赵俨、杜袭结伴隐居荆南,搭伙过日子。 不同于低调度日的赵俨、杜袭这颍川四大名士之二,繁钦颇受刘表器重,为此几乎与赵俨、杜袭断交。 建安初年,曹操迎奉天子于许都,赵俨、杜袭收拾行囊北上,而繁钦依旧留在荆州,是刘琦身边随员、友人。 傅巽等人驱逐刘琦后,繁钦就是来关中游说,为刘琦讨说法的官吏之一,事后就留在长安大学。 推荐繁钦,哪怕是让繁钦做备选人,也会惹怒东曹傅干。 如果不是傅干卡着,司马芝早就拉繁钦加入幕府,再不济做个百石书吏也是胜任的。 有了第一个备选人物,司马芝很快有了第二个备选,士孙萌。 看名字就知道就是关中大姓,推举士孙萌的原因也简单,这个人胜任秘书台的工作。 紧接着就是第三个人选,安定人梁鹄,灵帝时期就以书法名重雒都,虽然岁数有些大,但秘书台的工作真不难。司马芝很清楚秘书台的工作方式,真正的核心还是大司马本人,这些秘书郎与诸曹对接工作时趾高气扬,可本质上都是传声筒、跑腿的, 即便是跑腿,也能积攒宝贵的行政见识和阅历。 感觉三个人不够保险,他又写下备用的第四人,关中赵戬。 出身名门大姓,唯一出彩的事情就是顶着李傕郭汜的压力,给王允收尸。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事情需要人来承担,赵戬就是很好的人选。 所谓的考功,看似是秘书台主导,实际上这些人不过是贯彻早已拟定的人事调动。 即便夺官、下狱、处死的官吏亲属知道秘书台的工作方式,可他们只敢记恨、报复管理秘书台的秘书令。 次日一早,司马芝的名单摆在黑熊面前。 “是寄居荆州的旧人,看来他还是信任旧人。” 黑熊感慨着,提笔写下两个字:“再举。” 甄宓将他批注的公文抽走,分类装盘,随意回答:“司马子华宁肯推荐知晓根底的庸人,也不愿留下隐患。” “他没想这么多,他清楚秘书台要干什么。” 黑熊扭头看甄宓:“我想要让他推一个关东人,稍后你将这件事情言论给女官听。我想试试,这话能不能传到司马芝这里。” 甄宓大眼睛眨了眨,立刻清澈了许多:“郎君这是?” “做个游戏。” 黑熊说罢,继续审视其他公文,做什么都是会疲倦的。 尤其是各种重复性,同质化严重的事情。 而处理公文不一样,时刻掌握治下各类信息变化,并随时都能介入、干预。 这让他有一种意识与国力增长高度连接,化身万千的……舒畅感。 身躯视线观察到的世界、信息,已经很难令他满足。 充沛的精力、思维需要散发,现在限制他处理公文效率的最大障碍是书写速度。 但已经有了改进、取巧的办法,只是目前不合适实用。 这种渴望处理信息,也喜欢借公文消磨时间的生活方式,让黑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央处理器’成精转世。 越是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他对扩大疆域的积极性反而会下降。 处理公文最难受的是一种‘时差’,关中三十八陵县,基本上属于公文往来第一档,一来一去需要两天时间。 再次是外围,需要四天时间;最外围需要来去十天时间,恰好满足他一月三次上奏的要求。 每日送到他这里的公文,就按照地域、性质分类,他都是逐个处理。 很快,就到了次日。 黑熊独自先起床,翻阅司马芝送来的公文,这是昨日天黑前送来的,都被他转移到晨间处理。 在邮传集体出发前,秘书台只需要誊抄入档并密封原件,费不了多少时间,不会耽误邮传。 不管司马芝这次举荐的什么人,黑熊依旧是两个字:再举。 随即开始处理其他公文,甄宓不在,也没有其他女官。 他将吕布召出来,基本上他阅读公文时,吕布就捉笔在便条上书写。 公文看完时,吕布就书写完毕,与他一样的行草金简书法。 便条贴在公文原件上……完事。 只是试了试,黑熊就遣退吕布,这种‘票拟’制度很先进,还是不要展示,让孩子学去了就不太妙。 也不能让其他大人看到,女官们无所谓,秘书郎们见了,凭什么太史文恭能做,而他们不能做? (本章完) 第629章 井田新论 第629章 井田新论 又两日,东乡飘着小雪。 冰场正中,一座宽阔军帐建好。 被连续要求举荐秘书令的司马芝终于忍不住,驱车来东乡。 卫士引领,他进入冰场正中的军帐,就发现帐内火炉热烘烘。 帐篷正中挖出一个冰窟窿,法正正坐在轮椅上持杆垂钓,腿上盖着毡毯,打了石膏的左腿就那么朝前伸着。 另一个垂杆的是太史文恭,整个人坐在那里闭目假寐,比法正还有耐心。 法正见到司马芝,挤出笑容:“子华先生。” 司马芝只是颔首,就对上位处理公文的黑熊长拜:“君上。” “子华先烤火驱寒。” 黑熊也不抬头,抓着钢笔唰唰书写,一连处理掉三份,才将笔帽旋好。 随即来到火炉边,提起陶壶给司马芝倒浓郁奶茶,司马芝赶紧起身双手去扶空碗。 黑熊又给自己和法正添上半碗,摇着茶碗:“子华是为秘书令人选而来?” “是,臣前后举荐十二人,皆为君上所拒,还请君上明言。” “你就没听说我想要什么样的人?” “略有耳闻。” 司马芝神情平静:“只是臣以为关东之士颇为不妥,宜取西州之士。” “呵呵,子华也是关东士人,何以如此偏颇?” “君上,臣籍贯河内,是司州人氏,非关东中原之士。” 司马芝纠正自己的出身问题,就说:“君上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功业艰难,不宜选用非人。” 不是说关东人是非人,是指这些人不是合适的人。 在遵奉建安正朔的关中系统内,就政治权利来说,关东士人不具备完整的出仕权,人权不完整。 “既然不妥,那子华从十二人中拣选三人,安排他们来见我,我要当面询问。” 黑熊饮一口奶茶,转而就问:“考功之后,子华欲往何处去?” “君上,朔方、五原如何?” “这的确是建功、立德的好地方,朔方甚是苦寒,子华要有心理准备。” “不能随君上征讨边塞诸胡,臣引以为平生大憾。今边郡稍安,臣愿效绵薄之力。” “嗯,我会安排好这件事情。” 黑熊说着举杯,司马芝也是托举茶碗,饮下之后,他主动起身去拿茶壶给彼此添注奶茶。 刚落座,黑熊就说:“还有什么不便言语的难事一并说出,如今政务缠身,这样私下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 “略有一桩小事。” 司马芝也不隐瞒:“曹贼弑杀天子时,因早年举曹贼雒阳北部尉,故司马建公惭愧愤懑,归罪于己,遂悬梁服罪。明年时,他家诸子守孝完毕。河内乡党传言,说是本郡欲举其长子司马朗为孝廉。” 今年重新勘定了各郡推举孝廉的名额,削掉了人口大郡的富余名额,不分大郡、边郡,都是一年两个名额,河内郡两个名额,一个孝子,一个廉臣。 司马芝说着抬头看黑熊:“臣本有意驳回,若是春夏之际出任一方,臣也就不为难了。” 河内不仅仅是给司马芝面子,也在于河内残破,比司马氏一族清誉深重的,或财力丰厚的,基本上都在袁曹抗衡期间元气大伤。 司马防这个老头又是跟着杨彪一起自杀,反而间接提升了知名度,与杨彪捆绑成了天下知名的忠烈之臣。 孝期结束,河内郡不给司马家一个孝子名额,本郡舆论过不去,也怕外郡谈论、诽议。 所以这个孝廉名额,对司马家来说几乎就是应得之物。 与之相比,戴孝从戎的杨修就不需要孝廉之类的装饰物。 就连黑熊都在小心使用杨修,甚至不敢外放杨修去当县令。 杨修具有成为当代士人领袖的底蕴和资质,稍稍外放,能合法交结各方士人,也能培养门生故吏这些党羽。 等走完郡县任职流程,那时候的杨修将会成为下一个陈蕃、李膺。哪怕杨修不想走这条路,各方士人的思维惯性也会推着杨修走上这条路。 只有把杨修留在身边,才能让他畸形发育,难以建立雄厚的党羽。 相当于白吃经验,固然提升等级,但不会有学习技能的机会。 到头来,只是一个超级兵。 司马一族对司马芝来说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几乎等于没有。 如果司马朗入选孝廉,再通过考核,那就要按惯例征辟充入公府,这让司马芝很难办。 哪怕给一个不重要的职务,可以司马芝对东曹傅干的了解,只要傅干抓住机会,就会着重举用司马朗。 所以司马芝只是希望早些赴任边郡,以躲开这个是非。 黑熊也记在了心里,就说:“朔方、河西多煤,子华赴任后,推广农牧之余,也要着力于煤矿开采。边郡冬季严寒,煤炭充足,吏民才能安居乐业;还有茶叶,我会增大朔方茶叶销量,以便你治理牧民。” “谢君上体谅。” 司马芝郑重行礼,边郡农牧民喝不出好茶坏茶的区别,但只要是关中军队征讨过的地方,牧民都会喜欢喝茶,因为关中军队都喜欢喝茶,尤其是奶茶。 东西好不好,口感是一个证据,另一个证据就是身体感受。 现在限制茶叶的,依旧是产量增长缓慢。 再有两年,就能迎来第一波暴涨……即便价钱回落,但作为吏民日常消耗品,利润也是很大的。 内郡尚且不够分,茶叶在边郡利润更大。 分给司马芝的茶叶,立刻就能让司马芝拥有拉拢周围农牧民的本钱。 利用的好,茶叶充当硬通货,可以带动一条朔方、关中之间的点对点商贸路线。 送走了司马芝,黑熊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帛书递给法正:“先生看看,这人还没来,声音就先来了,是不是先声夺人?” 法正探手接住,见篇目是《井田新论》,不由眯眼,阅读内容。 这是司马朗在家乡守孝时所做,被乡人带到了长安大学。 是假托上古井田之名,讲的却是均田地的必要性、适宜性。 核心内容就是人口离丧,郡县荒废土地一律收归官有,再重新给流民分配,做到确权。 乱世中最让流民难受的就是这一点,很多本地豪族因部曲、佃户流亡,不得不废弃土地。 即便这样的土地,也是有主的;哪怕豪族远遁,但依旧有返乡回来的一天。 流民们开发这样的田地,等豪族回来,不仅不会感谢,还要惩罚他们。 县府与周围豪强,肯定不会支持流民。 而司马朗的核心手段就是进行重新确权,以安流民之心,让流民安心屯种,积极生产。 这种事情,自然是在捅各地豪强、士人的肺管子。 谁家都有祖传又历经乱世不得不暂时荒废的土地,若让司马朗这么搞,岂不是历代祖宗白奋斗了? 关中土地整合依靠的是暴力,各处百户所占用的土地,名义上是黑熊从关中诸将手里抢来的,是黑熊的土地,分给了身为部曲、奴仆的百户、屯户们使用。 百户所之外的各县土地,依旧存有豪强之家,但规模稍大一些的,要么被董卓、李傕郭汜清理,再要么被关中诸将吃鸡大赛时被清理。 再后来黑熊也清理了一批,基本上没有独立庄园这种经济体。 也因百户所钉在身边左右,各县也陆续完成了检地和土地内部再分配。 所以司马朗的《井田新论》,对关中没有什么帮助,黑熊不需要假井田之名行均田之事。 把土地挂在自己名下……挂的又是每个县的膏腴之地,犬牙交错,百户所与县邑相互对立,彼此监视。 每每想起来,黑熊都想多喝一杯。 真正需要《井田新论》的其实是兖豫二州,有了这个台阶,就能比较体面的缩小体量,从关中的筛网里滑过去。 否则硬扛的话,关中的筛网从头猛扣到脚底板,基本上就打成肉糜了。 (本章完) 第630章 踏雪西征 第630章 踏雪西征 秦直道上,使骑疾驰。 沿途兵站、驿馆更换马匹,并轮流提供副骑。 午夜时分,使骑抵达幕府驻地中乡。 司马张定被惊醒,他披着斗篷快步来到偏厅,见他出来,一名武官端着漆封竹筒示意。 张定打着哈欠,问使骑:“何事?” “鲜卑王报讯,度辽张将军遣使侦查,探明东部鲜卑踏雪而进,绕阴山之北,进袭丁零、昆坚、高车各部!” 使骑被两名卫士架着肩膀,讲述说:“鲜卑王擅自发兵,欲征讨东部鲜卑遗留妇孺老弱。张将军发度辽二营兵,请幕府派发使匈奴拥节长史。” “知道了,好好休养。” 张定扭头看幕府驻地的门督,门督安排卫士搀扶使骑退下,就听张定说:“准备车驾,我去东乡求见君上。” “喏。” 门督拱手应下,张定这才上前从武官手里接过密封的竹筒,握着晃了晃,没听出什么声响。 但他也清楚,使骑知道的只是可以流传的讯息,真正紧要信息就在漆桶里。 张定也不耽误,紧跟着出幕府侧门,在车驾里穿戴常服、大冠。 十几名骑士护卫,张定顺利通过东乡门亭的岗哨。 他来到暖阁时,黑熊已得到通知,身着单衣披着白熊大氅静静等候。 张定入见,脱了靴子,只穿着袜子。 黑熊当面,张定才剖开漆封,将里面的一叠军文递上。 “原来如此。” 黑熊扫一眼第一页内容,又翻到第二页,第三页,又仔细研读。 轲比能发东胡精骑万余人绕阴山之北袭击漠北诸部,而张辽认为这是一场轲比能、步度根相互勾结的军事阴谋。 可马超征伐河湟未归,张辽没有动员匈奴义从的名义。 所以请求派遣‘使匈奴中郎将’系统内的拥节长史,使匈奴中郎将的使,就是使持节的缩写。 使匈奴中郎将的自主权比护鲜卑中郎将、护羌校尉要高,就在于‘使持节’。 因此这个职务不常设,但又要处理与南匈奴的交涉、治理,因此使匈奴中郎将的长史就会成为拥节长史。 不管是使匈奴中郎将,还是拥节长史,都能监管匈奴各部,包括马超。 现在张辽就是要动员部分匈奴义从,抢先对留守的鲜卑部落下手,将‘率部袭击东部鲜卑妇孺’的步度根逼出来。 只要把步度根逼迫现身,就说明这一切是步度根勾结轲比能的阴谋。 为的就是引度辽营、匈奴义从远征,然后伏击。 至于出兵与步度根一起去袭击、抢夺东部鲜卑妇孺老幼……张辽不贪这点功勋,而是瞄上了鲜卑本部。 所以眼前先要判断的是……张辽究竟是想乘势袭击鲜卑本部,还是真察觉了轲比能、步度根勾结的阴谋。 黑熊将军书递给张定,斜躺在榻上:“你看看,你觉得张辽想做什么。” “喏。” 张定上前接过,认真研读,语调缓慢:“臣以为,步度根归降以来,态度拘谨,行举迟缓,不曾信赖幕府。今番却一反常态,颇为可疑。至于出兵进击东部一事,幕府早有授权,算不得擅权。”鲜卑王,抓住战机快速动员部族征讨鲜卑叛民,合情合理,轮不到张辽点评。 张辽的度辽营,存在意义就是监护辽水界限,平衡匈奴、鲜卑。 张定顺着本心,就说:“步度根行为可疑,但也能解释为立功心切。河湟取胜后,步度根心态转变也是合乎情理的。若是早早设立护鲜卑中郎将,自能辨其虚实。” “张辽不愿远征涉险,袭击鲜卑本部,事易且功大。臣不在乎鲜卑曲直,就是顾虑此事会致使匈奴人人自危。” 张定说完,就将看完的军书递上来。 “你考虑有道理,鲜卑本部也就五万余落,又少青壮、健卒,张辽与刘豹联手,自能吞并鲜卑。” “所谓的证据也不重要,何况这证据也难服众。” 黑熊右手搭在四方小柜,指尖轻轻敲击如镜光滑的漆面。 步度根率兵出击,张辽没有实际证物的情况袭击鲜卑本部留守妇孺……哪怕步度根迅速现身并反击,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对鲜卑人没有什么意义,有意义的是匈奴人。 匈奴人可不会在乎这点正当、不正当的理由,他们在乎的是鲜卑人的存亡。 虚弱的鲜卑人,才是匈奴人的警戒线。 鲜卑人存在一日,匈奴人就能维持基本的忠诚;可若是鲜卑人被兼并,哪怕战争理由再正当,匈奴人也会人人自危。 沉吟片刻,黑熊就说:“既然步度根已经率兵向东,那就不必再管,静观其成败即可。传令张辽,备战防守;若轲比能渡过辽水,点燃烽燧,我亲督兵马参战。再传令刘豹,告诉他马超已开始退兵,让刘豹配合张辽专心守土,预防轲比能复仇,要兼顾鲜卑部众之安危。” 说罢看张定:“我再给步度根一个机会,希望他能珍惜。” “那君上觉得步度根能否取胜?” “胜与不胜不重要,匈奴不能乱。我遗憾的是丁零、昆坚列国,若让轲比能兼并,明年我还出塞做什么?” 黑熊说罢起身,到一边桌案前,唤出钢笔书写军令。 不管步度根究竟怀着什么心思,又有什么布局;自己不动心,步度根就带不走绝大多数部众。 如果没有什么阴谋,真的就是轲比能破釜沉舟远征丁零……那也无所谓。 老巢被步度根掏了,轲比能只能继续向西走。 让西域的局势更乱,烈度更高;只有大混战,才能加速西域秩序的恢复。 宁肯让一波波的人向西远征、逃窜,也不能要西域的人力。 就连以后的西南地区,也是抓宦官阉人为主,要的是精挑细选,健康无病。 这种紧急军情不能等每日早上按期出发的邮传马车,必须快马连夜发给前线。 也不能说是压制、限制张辽立功;是真的需要鲜卑人来稳定匈奴人。 鲜卑人可以西迁逃亡,但不能被自己吃。 不吃鲜卑,是维持匈奴稳定的底线。 还有就是马超已经开始退兵,军队没有解散,随时可以介入这场战争。 期间马腾再出兵助战,张辽根本吃不到像样的功勋,别说张辽,就连刘豹也挡不住马腾父子两个。 现在真没必要扩大事端,权当给步度根一个表现忠诚的机会。 (本章完) 第631章 锦衣之志 第631章 锦衣之志 塞外的紧急军情,并没有引发什么像样的舆论风潮。 比起轲比能西征漠北,关中士人更关心法正的继任者是谁。 很快腊月初时,最新一版《自然》发行。 为照顾长安大学广大士人,各处学馆、会馆都会在门前墙壁上张贴誊抄的《自然》以及《邸报》。 《尿素论》的发表,并没有占据本月首篇,首篇是诸馆联合选定的《蛆蝇见解》。 世间万物是怎么来的?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普遍认为是天地化生而来的。 胎生、卵生之外,就是化生。 如腐草堆里滋生萤火虫,苍蝇的滋生,再到死水坑里的鱼儿。 甚至就连山野走兽、鸟群,就连矿藏似乎都是化生而来。 再到遥远的诸胡、蛮夷,似乎永远都杀不完,抓不完。 不止是诸胡蛮夷,似乎境内流民也是这样化生来的,总能发现各种山野流民。 这种朴素的化生认知,就仿佛野外刷新一样。 而《蛆蝇见解》的作者,用新切割的鲜肉做对照实验,得出了苍蝇的繁衍过程,并就此质疑天地化生论,认为万物皆有根源。 池阳城郊,钟繇跟随黑熊迎接凯旋归来的甘宁。 现在的钟繇更是注重养生,死亡没有那么可怕,但当世英杰对世界的认知不断深入,这让钟繇不愿稀里糊涂的老死、病死。 每多活一年,认知就能跟着刷新。 这种认知求新带来的满足感,让他感觉自我生命也在焕发生机。 仿佛这条路不断开拓,就有揭开神仙隐秘的那么一天。 天师张鲁升仙,士人们态度也是两极分化,钟繇相信孔融,他更加爱惜性命与现在的独特地位。 以至于甘宁撤兵返回经过池阳时,黑熊来池阳迎接,钟繇也主动出面,并组织手里仅有的人力、物力,协助犒军。 跟随甘宁第一批返回的是五千甲子营卫士,他们押解万余生羌俘虏。 这批俘虏巡城夸功完毕,就会驱入韩城矿场。 甲子营卫士提前一日更换新军装,全军红袍黑甲,尽显汉军风采。 唯一可惜的是斩获首级检阅后,就地筑城京观,没能运回关中,充实骷髅巢。 去年幽冀战争斩获的首级,都运回了关中,尽数投入骷髅巢。 想要真正填满骷髅巢,大概还需要三十万颗头颅。 骷髅巢,才是关中真正的奇观。 想要填满骷髅巢,谈何容易? 池阳城头,昔年马玩纵身一跃之处。 冷风吹刮,热汤煮沸。 甘宁一身鎏金龙鳞铠,向黑熊详细讲述前线战事。 他虽然没有亲临一线指挥什么,但三路军队的最终考功一事是由甘宁完成的。 而此战首功,也以马超为最。 是马超所督的这一路军队最先突破湟水防线,生羌各部撤离之际,分别被马超、张绣追击、歼灭。 讲述完主要战事,酒酣之际,甘宁则开始讲述此战暴露出来的缺点,比如南面战场的混乱。 孟达这里卷入的势力越来越多,由青羌扩展到参狼羌,又将白马羌卷入。 然后广汉郡北部的甸氐、刚氐内部太平道信众也举兵攻伐原有保守的部落,发生内乱。 好在马超、张绣结束河湟战事,河中区域作战的张绣督兵南下,翻越雪山协助孟达快速挫败了三羌联军。 孟达这才分兵进入阴平地区,配合当地太平道信众完成了破山伐庙,扫除了原有的祭司势力。羌氐基本同源,氐人从羌人中分化。 羌人一直眼馋富饶的蜀中,但被巴人阻碍,持续战争中,一些羌人部落就地扎根,就演变成了氐人。 如白马羌和白马氐,系出同源,但仇怨很深。 若不是河湟方面快速取胜,那么战争范围还会继续向南蔓延,将更多的太平道组织、巴氐部族卷进来。 所以甘宁断定,未来会爆发一场遍及各处的新旧信仰冲突。 广汉北部氐人肃清了野蛮、血腥的祭司势力,可广大南蛮、诸夷内部依旧有残留着祭司势力。 各处部族,基本上祭司势力血脉传承,掌握着部族文化。 底层部众信仰太平道只有好处,能减轻生活压力;部族首领往往轮流在几个强势家族内交替担任,他们都想通过郡县的认可,落实家族内部的世袭权。 那么被剥夺首领继承权的强族,以及祭司势力必然不满,相互勾结也就不足为奇。 若是什么时候关中主力远征,那么这些保守势力就有可能联合起来发动叛乱,绞杀蔓延的太平道基层组织。 这种叛乱,是十分顽固的。 要么彻底消灭对方,要么尽数抓走去挖矿,没有第三种解决办法。 若是妥协,准许祭司势力融入太平道……虽然能削弱叛乱的烈度,但太平道就会失去纯粹,也会让最初的信众失望。 甘宁讲述的十分详细,黑熊如何听不明白,甘宁是想负责指挥这场战争。 待甘宁讲完,没人再接话,等候黑熊的决断。 甘宁是真的不想窝在弘农等候战争了,他只是谋求这场战争爆发时的指挥权。 先预定下来,省的以后别人跟他抢。 黑熊则思索甘宁入蜀的影响力,如果说黄权、秦宓、王甫、张松这四个人可以代表益州全体士人,那么甘宁就可以代表益州的寒门。 三互法这种东西是限制普通人的,对甘宁这样的核心,自然可以特事特办。 甘宁当众提起,又有总管后勤,监护青华卫士安全退兵的苦劳。 众人当面,黑熊也不好伤甘宁的面子。 也只是略略思考,就说:“若是各处山民生乱,杀我道众,那幕府自当发兵剿灭。但汉中、绵竹前后驻军两万,足以应对寻常变故。兴霸所虑的是非常之变,欲平非常之变,也当用非常之人。” 甘宁低头,有些不敢去接触黑熊的目光。 黑熊语腔平静:“兴霸离乡十余年,人之半生,大抵如是。还请兴霸暂居弘农,助我凿通砥柱。如若西南生变,我就拜兴霸为大都督,总司益州北部平叛之事。若是山民恭顺,偶有小乱,郡县能平,那兴霸还需忍耐。” “谢君上体谅,臣非图谋功绩官爵,实乃离乡在外,久有锦衣返乡之心。” 甘宁说着起身离开桌案,对着黑熊单膝跪拜,神情感慨:“再过数年,乡里旧人不在,臣锦衣回乡也无什么乐趣。” “嗯,砥柱凿通,纵无叛乱,我也准许兴霸锦衣还乡。” 黑熊起身上前搀扶甘宁,对诸人笑说:“此事也请诸位鉴证,绝不更改。” 而这时候孔融突然红着眼睛哭了起来,众人去看,孔融以袖遮脸:“西州士民得沐君上恩德,享有太平安宁。可怜臣之家乡,曹贼虎狼在侧,郡县不治,盗匪、猛兽恣意往来,黎庶如在水火之中。” 带着哭声,孔融摇摇晃晃起身,对着黑熊行叩拜大礼,抬头脸上满是泪痕:“伏请君上怜我乡民,早日出兵关东!” 钟繇也双手撑着桌案起身,引着许多关东籍贯官吏,一起到空地上跪拜。 钟繇也是感情悲伤,抬头看黑熊:“时日迫近,兴霸将军尚可衣锦还乡。老朽就恐数年之后,乡野之民为虎狼贼臣掠食殆尽!伏请大司马怜我乡民,早日出兵关东!” 一众关东官吏也是叩拜,神情悲怆,哀声齐呼:“伏请大司马怜我乡民,早日出兵关东!” 叩拜之后,哭声相连,不绝于耳。 周围旁观之士,无不动容。 只有杨修,低头以袖遮面,却是冷眼。 黑熊环视,遂说:“诸位请起,待凿通砥柱,就是我兵出关东之际!” (本章完) 第632章 仕途艰难 第632章 仕途艰难 年关守岁之际,长安大学人烟更为密集。 附近县民或百户所以车辆运来许多器物,摆摊销售。 也就只有年前五天,这五天内可以免税摆摊,不需要去市场售卖。 腊月二十七日,五日大集最后一日。 临时落脚在长安大学的杨俊与袁涣出游,杨俊抓着一把新铸五铢钱行走在一处小集市。 这里摆摊车辆前后相连,井然有序,犹如营垒一样。 十几个售卖快餐的车辆围在一起,构成了餐饮区。 他们售卖的以汤食热餐为主,杨俊仿佛回到了少年漫游雒阳杂市一样。 引着袁涣在一处边角摊位落座,摸出一枚当十五铢钱递给摊贩:“两碗鱼汤,多放豆腐,不要饼。” “客官且坐。” 摆摊的是个百户所的军士,没有穿戴铠甲、军服,但穿着防护严实又裁剪修身的皮大衣。 寻常人家的皮大衣,那里舍得裁剪? 只有远征匈奴、鲜卑或参与幽冀战争的吏士不缺御寒皮衣,出于战斗、行军考虑,会裁剪皮衣。 锅里是现成的豆腐鱼汤,杨俊没有要饼,摊贩就往碗里多舀了三四块豆腐。 端碗上前递上,还找给杨俊两枚五铢钱。 杨俊取出手绢擦拭筷子,才对左右观望的袁涣说:“曜卿兄,大司马体恤民情,我等也得了方便,不知这小集是谁提议的?” 袁涣则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筷子,搅了搅陶碗菜汤:“不曾知晓。” 小口咬豆腐,袁涣才说:“今年若无变故,这恐怕会成为定制。若是以后每月能有三日小集,学城生活更显安乐丰足。” 杨俊端碗饮一口热汤,低声:“我听说是餐厅有人用腐烂陈粮,吃病了些人,大司马闻之后震怒。” “真有此事?” 袁涣惊异,对此杨俊只是笑笑:“公久处高位,自不会经历微末之事。” 袁涣也不否认,反正他日常生活中去各处食堂打饭,也不会吃到发霉、不新鲜的食材。 转而就说:“关中大治,储粮丰足,以至于有朽坏之米粟,真乃大司马功绩也。” “曜卿兄如何断定这朽坏是陈粮,而非仓吏储放失当?” 杨俊挑着刺,端碗细细品尝这种奶白色鱼汤,也只有这些百户所官派摊位才有足够的菜籽油,煎炸一锅河鱼,再浇入热汤,将煎鱼烹煮成碎泥。 捞去鱼骨后,才能有这种鲜美鱼汤。 各县来的摊贩,生意远不如百户所的官派摊贩。 鱼汤喝完,混了生姜,两个人暖融融的,步行返回兖州会馆。 途径一处治安堡垒,就见堡垒前几十个人正围着火炉推拉风箱,一个小型冶铁炉炉口喷涌半丈炽热火光。 临时借调来的铁匠穿戴铠甲,佩戴全覆式皮盔,也戴着厚厚手套。 周围人退散后,几个铁匠与学徒舀出铁水,拍打铁。 天色尚早,所以看不出震撼。 也只有这些铁匠才知道黑夜里,拍打的铁有多么的绚丽。 兖州会馆,杨俊领着幕府千石俸禄,临时住在这里已经是给足了兖州人面子。 所以临时安排的屋舍不仅宽阔,供热更是不留余力。杨俊脱了大氅,还是觉得有些热。 留在屋舍内的随员、门生都在外厅翻阅、检查带来的文书;若有错别字或疏漏,现在还来得及修补。 内室,杨俊与袁涣饮茶。 袁涣就说:“今番大司马相征,还要请托季才为我美言一二。” “曜卿兄说笑了。” 杨俊不认为袁涣是真的想出仕,就说:“若是大司马询问涉及曜卿兄,我自会提及。我也想不明白,路粹这竖子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祸患。” 他不是兖州人,是河内人,却是陈留名士边让的弟子。 本就抗拒曹操治下的仕途,脱离的十分果断,现在他虽然吃着千石俸禄,可身后已经挂了一串人。 他最大功勋,就是提议并亲自操刀促成了张绣反戈一事。 张绣能从曹军集群裹着军队反戈……张绣不具备这个人脉,正是杨俊穿针引线,一番安排,才制造了机会。 与张绣对比,张辽出走就损失很大,只率领本部兵马出走,没有裹挟麾下配属的错役兵。 另一个有名的反戈、易帜的将军是徐晃,被派到益州维持驻军军纪去了。 袁涣对路粹之死另有看法,罪名是一回事儿,犯罪之前行为冒犯了黑熊才是诱因。 但这种事情不方便跟杨俊说,就转而说起别的:“我出仕之心颇诚,非是笑谈。现在关东之士无不渴望大司马挥兵出关,解救乡党士民于水火。我自不能置身事外,当尽全力。” 说着他神情严肃,更有一丝无奈的悲怆。 他家是陈国士人中的冠姓,几乎是排在第一的冠姓。 他的出仕与否,真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只有他出仕了,才能让幕府松开一条口子,让陈国士人有一条入仕的渠道。 也只有他能撞开这个天门,其他的人纵然以其他途径加入幕府,也只能独善其身,无法泽及乡党。 真到大军出关,关东列郡望风而降之际,那等待陈国士人的只有更为严酷的禁锢。 现在还好,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 真到大军扫平关东,那陈王残留乡野的旧部加入幕府,再加上一些陈国士人的揭发。 那么陈国士人会更倒霉,入仕机会更渺茫。 经历了灵帝的两次党锢后,天下谁不怕党锢? 灵帝吃过的亏,大司马不会再吃。 起码幕府的党锢,是潜在的党锢,不会流露于文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再说了,官位永远都是有限的。 后汉士人的传统早已千疮百孔,现在出仕幕府的士人,根本不想追溯旧账,去遵奉此前的故主、恩师。 新旧道德不同,他们现在只有大司马这么一位主上。 这种情况下,等扫平关东,这些人获取功勋,地位更稳固后,会发生什么? 极有可能会反噬、极力打压后汉冠姓。 不将乡党里的冠姓打掉,他们的家族怎么成为新的冠姓? 浓浓的危机感包围着袁涣,他没有其他选择了。 (本章完) 第633章 岁末晚会 第633章 岁末晚会 年关夜,甘泉东乡。 夜幕与各处积雪相映,黑熊端坐台上正位。 他的右首是持节侍中、司隶校尉钟繇、侍中刘艾、尚书令裴茂与太常卿韦端四个人。 左首才是家人,坐在最前的是一身雍容正装的甄宓,再次是马芸禄,再次是袁氏,末席是蔡贞姬与刘家姐妹,三个人同坐一个小隔间。 隔间内设有暖榻,桌上也有涮菜、烫酒的铜炉。 至于幕府内的幕臣只能在下首落座,都安排在右面;左面是关中为质的外派官吏家眷。 五千多人就这么围坐,或站着,观看第一届春节晚会。 下首第一的位置上,孔融与赶来参加的王粲低声交谈,孔融眉开眼笑,时不时举杯畅饮。 孔融相信自己的直觉,根本不怕自己会醉死。 幕府需要他的存在,大司马也需要他。 不接触兵权,他就很安全。 作为一个儒学异端,孔融很享受现在的地位和气氛。 今年这个冬季是大司马入主关中以来第一次没有对外战争的一年,很多冬日需要调整的事情,此前都让位于战争,无暇顾及。 大司马清闲了,关中军事相关的人力也空闲了,这才有了绚丽的打铁,各种武士参演的强劲舞蹈,也有了岁末五日散集许可令。 此刻场上,是二百白虎营巴兵勇士正在表演,他们持门板一样的大盾,穿皮裤战靴,上身是无袖虎皮开襟马甲,露出的胳膊、胸膛上涂抹油脂。 鼓点声中,这两队巴兵一手挽盾,一手握持火把,呼呼喝喝神态激昂,表演着巴舞。 不仅是巴舞,匈奴、鲜卑、乌桓、羌、氐、南中夷、荆山夷、秦胡都有歌舞,或乐曲表演。 当然了,也有汉军战舞,太史文恭将军更是持方天戟亲自登台,客串自己,表演骑术。 虞翻作为马超的代表,也坐在下首旁观。 时不时端起烫热的黄酒浅饮一杯,原本有其他人来做使者,只是吴侯孙绍已迁入南山,孙绍准备迁徙父祖陵墓到关中。 大司马承认乌程侯孙坚的忠烈,也认可孙策的勇猛……这终究是建安朝廷策封的吴侯,反袁氏伪帝的先锋大将,自然要优待。 想要将孙坚、孙策的陵墓迁到关中,最适合负责这个事项的只能是虞翻。 虞翻本不想来,也是听说了任务,才来的。 他饮酒独酌之际,就见汉军战舞退下,反而上来一批穿皮革如似诸胡的男女,开始表演燧人氏钻木取火、轩辕氏造车,中间头戴牛角战盔的蚩尤牵着食铁兽来袭,经历涿鹿之战后,以黄帝乘龙归去而结束。 虞翻精通易经,端杯扭头对身边的诸葛瑾笑说:“子瑜啊,现在还差一场戏。” 诸葛瑾身边没几个同僚,是步骘、严畯、张承、葛光等昔年好友,诸葛瑾低声笑问:“先生觉得应是什么?” “孔丘尼编《诗》。” 虞翻说罢见众人面面相觑,就笑说:“龙骨文蕴藏上古卜辞、记事,也有诗歌之类。昨日君上与我交谈,我这次出使江东,君上希望我能邀请江东宿儒北上关中,一同研习、破解龙骨文之秘。” 伪朝太子刘静前往辽东的路上水土不服而死,伪朝天子刘馥也在江东大杀特杀,开始了更进一步的集权。 一些留在江东的宿儒也没什么用处,说不好哪天就被诛连而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将这些宿儒弄到关中,去破解龙骨文。 至于刘静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反正刘备上表请罪说刘静死了,众人就当刘静死了。众人不想谈论‘孔丘尼编诗’,就顺着龙骨文破解话题陆续搭话。 随着破解工作不断推进,这已经不是蔡学可以独力负责的事情。 卢学、郑学闻讯,已经通过上书的方式,请求入关中参与破译。 也就江东方面伪帝刘馥杀的血流成河,顾不上这件事情。 龙骨文破译这种事情,对虞翻来说,有一种本能的亲近感。 在虞翻看来,蒸汽机、热气球固然能与轩辕氏造车、乘龙飞升相媲美,但还是差了那么破门一脚。 而龙骨文的发掘、破译,才是最致命的。 反正他家中五世治学易经,先天契合龙骨文考究、破译工作。 这种事情,交给他一个姓虞的来负责,真的契合大道奥理。 大概孔子也没想到,竹简可以烧毁,但一代代埋在地下的龙骨文却留了下来。 这也让虞翻生出一些别的想法……吃透了龙骨文,再制造一批龙骨文埋到地下,千百年后也会被后人奉为圭臬。 整个晚会持续了两个时辰,至子夜时才停止。 尚书行台全员参与,补为尚书郎的华歆与同僚步行,离开东乡的道路两侧站着持戟而立的青华卫士。 每隔十几步就有一座营火,时不时就有停下来烤火的人。 卫觊驻步烤火,从袖囊里取出偷藏的松子递给华歆:“子鱼先生,感官如何?” “早就听闻大司马擅长娱乐,领军厮杀时军中有各类游戏,是以吏士归心,不觉征战之苦。今岁不战,我等才有这享乐的机会啊。” 华歆吃着松子,也从袖囊里取出藏起来的风干牛肉片分享给同僚。 卫觊捏着牛肉片在火焰上稍稍炙烤,油脂冒出,肉片软化,当即送嘴里咀嚼,就问:“凿通砥柱一事,先生怎么看?” 什么食不语? 这是教育孩子和下属的,同僚、朋友之间不讲究这个,尤其是酒宴酣畅之后。 华歆见几个人都看自己,就说:“甚难,秦汉历朝,无不想着凿通砥柱。以我观之,穷尽关中人力物力,非一代人不可。” “若是寻常手段,一代人也不够。” 卫觊说出自己的判断,他是河东人,很清楚砥柱工程意味着什么。 顿了顿,卫觊就说:“若是以蒸汽机凿石,可收奇效。” 这时候一个负责工匠技艺、相关衙署公文的尚书郎开口:“正是,我见韩城公文,有以蒸汽机汲取矿坑积水的表功文书。若是砥柱上游,多设蒸汽机以取水,枯水期时便可凿砥柱之根。” 随即他又问:“也不知蜀道重修如何了?若是早日竣工,也可取蜀中人力以协助关中凿通砥柱。” 他们对蜀道重修不感兴趣,只想快些凿通砥柱,动员乡党迎关中兵还乡。 交谈之际,一辆马车停在附近,尚书令裴茂探头出来:“上车。” 众人顾不得烤火,当即钻到车里。 (本章完) 第634章 人事剧烈 第634章 人事剧烈 正月十二日,刘豹率匈奴各部贵族以及部分鲜卑贵族来甘泉北山。 这里可以视为甘泉北乡,杂乱灌木早已清理一空。 周边山坡交错种植林木、各类果木,稍稍平坦之处也被不知疲倦的道兵们种植了苜蓿。 此刻,北乡最大的山谷内,只有阴山避光处有残留积雪。 刘豹在部族大祭司引领下,带着各部贵族祭祀金人。 这座金人骑乘一座前蹄扬起的鎏金铜马,持方天戟,俨然太史文恭模样。 原本匈奴人春季祭天,就是各部汇合,商议本年牧场分配诸事。 但阴山以南黄河流域的草场早已被黑熊划分完毕,以柳木或红柳为界边。 故而春季只剩下单纯的祭天活动,并进行贸易。 一个冬季的世界,匈奴各部的手工业多少也能制造一些东西,多是骨雕、皮裘、毡毯一类。 卖给他们的也是各类常见的生活器皿与消耗品,军械、铠甲或蜀锦这类奢侈品都是通过赏赐的方式给到他们手里。 基本上男人们来北乡祭天,女人们去东乡接受甄宓的赏赐。 祭天结束,随行的匈奴贵族们还会带着族内少年去长安大学待半个月,采购书籍之类。 限制交易的只有重弩、冶铁、养蚕、纺织相关技艺,蒸汽机、热气球这两个新技术理念传播广泛,并未禁止。 就在匈奴贵族享受关中风物之际,尚书行台内,三名尚书与五名尚书郎则累的手抽筋。 裴茂很想补充一些人手,充实尚书行台。 可为了保证尚书行台的权威性,只能选有尚书台履历的人加入。 加上他,尚书行台只有九个人。 官秩三百石以上的官员调动,都需要尚书行台发布诏令。 自正月十六开始,每日要经手二百多人的调令。 几乎当天,就处理了三辅三十八县;紧接着是外围近畿各郡。 一个官位需要除任,或升迁,或转迁,或下狱问罪;还需要补任。 一个官位变动,涉及两个人,需要书写两道诏书,同时还要誊抄入档。 一直忙碌到月底,尚书行台才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也就每日二三十道诏书的水准。 配合尚书行台传达诏书的黄门侍郎、谒者人数也不足,好在从三辅各县提拔了十几个人充实了侍郎、谒者团队;才保证了诏书的传达。 临近月末时,二月上半月的邸报草稿送到黑熊手里。 邸报原本也就六页到八页,而这次涉及范围广泛,足有五十八页。 每一个三百石以上的长吏变动,或者四百石以上的佐官人事变动,都在记录范围。 原本邸报上的人事变动,还会简单书写对方的履历、功勋。 而这次,只有密密麻麻的名字。 春耕之际必须完成新旧更替,不能影响职田的耕种。 黑熊用了将近一日的时间,才将邸报草稿审阅完毕,并删掉了一些关键人物、职位的信息。 这次考功,足有四百三十五家因父兄任职问题集体下狱。 三辅考功严格,近畿区域稍稍严格;河西四郡、边塞各郡、益州各郡则松懈一些。最轻的是益州各县的考功,一半县官都是益州内部调动,问罪五分之一后,余下的升迁到中枢,或外地;空出的职务也从外补充。 主要补充的是巴郡、广汉郡与蜀郡,汉中属于近畿区域,基本上脱离了益州州部的管理。 这么大范围的清洗,黑熊也不敢松懈,已经着手动员五色骑士。 虽然平叛调动五色骑士有些慢,远不如他带着中军亲兵快,更不如他亲骑奔赴的效率。 但这个态度很重要。 二月二,逗留长安大学的许多少年已经返乡参与春耕,留在长安大学的士人们也整备耕具,要耕大学城附近的田野。 司隶校尉衙署,主簿杨光一早就拿到了厚厚的一叠《邸报》,他边走边翻阅,以至于脚步都不知觉中停了下来。 翻阅完毕,杨光脸色略发白,来到了钟繇起居的书房。 钟繇的正妻贾氏就住在这里,但钟繇与之分房,都是睡在办公区域的前院。 书房内,钟繇顾不得洗漱,随意翻动邸报上的名册,随即嘿然一笑:“这个冬季,大司马不是没有领兵征伐,而是征伐于内。” 钟繇嫌弃上面的信息烦乱,随意抛在桌案上:“不必忧虑,大司马这么做,对我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时日跃迁,新旧混杂,再行这等霹雳烈火之事,难免波及无辜。现在就很好,泾渭分明,有功之士自然心安。” 基本没怎么涉及司隶校尉衙署,还从司州各县选了十几个县令长塞到了司隶校尉衙署。 以钟繇对黑熊的了解,下一轮考功之前,自己衙署不出问题,自然会根据僚属资历,外放一批人去当县令长。 不可能先给他果子吃,要看他的表现。 只要有一批人,哪怕七八个僚属外放县令长,那他的司隶校尉衙署的影响力、地位就会发生改变,掌握一批固定的入仕名额。 这点名额对钟繇没有直接好处,但每一个从他这里踏上仕途的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是他家族、子孙未来的底蕴。 三年一考功,每年固定一批门生故吏走上仕途……这已经是质的飞跃。 看一看其他人,也就太常卿韦端这里也能抓几个名额;再其他的,如同样开府的镇北大将军马腾,不见得会得到这个机会。 极有可能下次考功之前,就会解散镇北大将军幕府,将马腾征入朝中,拜为公卿,恢复朝廷机构,另开公卿衙署。 只要伪朝存在一日,那建安朝廷就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伪朝真的不能速灭,留着伪朝,大司马才有充裕的时间,从容调整、替换郡县长吏。 而建安朝廷存在一日,自己的司隶校尉衙署就有存在的正当性与必要性。 莫名的,钟繇反而不怎么期待大军出关东了。 现在幕府治下的红利,就他与韦端可以代表东州、西州各吃一大口……这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因此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要得罪大司马,并努力让自己心情愉悦,活的长久一些。 若早早死了,是他一家子的损失,也是大司马的损失。 至于引领关东籍贯官吏请求大司马出兵关东……这种事情真的没法拒绝。 多多少少要考虑家乡士人的感受,不做表态的话,真会有盗匪灭他钟氏满门。 钟繇这里反应平淡,而整个大学城留守士人不分东西籍贯,都被这剧烈的人事调整刺激的热血激昂。 越是剧烈,风浪越大,那他们出仕的通道就越宽敞! 起码,试一试的机会是很大的! (本章完) 第635章 所谓献俘 第635章 所谓献俘 为了安抚问罪罢官的官吏,这些人一律充入韩城充当罪吏。 即便负罪,也是管理岗位。 至于家眷,也是充入上林苑,发配织造府。 二月初时,黑熊就离开甘泉,进驻韩城。 这里他需要的十二万斤重的铁锥已铸造完毕,存在砂眼是正常的,整体如纺锤。 十二万汉斤,就是六万斤,三万公斤,三十吨。 材料吸纳白法力有一个极限,死物被洗练后,也就增加坚固性,能缓慢恢复洗练时的状态。 说是十二万汉斤,实际重量存在几千斤的误差。 之前舟船退还的白法力,再加上这段时间积攒的白法力,一共费了九百一十二点洗练完毕,比当初洗练温泉水脉的还高。 黑熊怀疑自己很难洗练、窃取第二条水脉,第一条水脉有‘偷’的嫌疑。 至于吕布,岁末时已升到八级。 依旧不能言语,但已经可以吃喝,也不再畏惧阳光。 随着各地罪吏陆续抵达,韩城采矿场也开始了整编。 半年时间里,算上陆续补充的三万多生羌奴隶,如今只有十二万出头的矿徒。 距离黑熊上次失察,期间陆续病亡了六千多人。 战争打服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矿徒们知道他们有十余万众,但就是不敢冒犯黑熊。 甚至因为黑熊的到来,表现出了罕见的生产积极性。 上次视察改善了他们的待遇,这次多少也明白境遇能得到改善。 大约两万多的矿徒再服役一年半就能释放成为自由之身,故而整编矿徒十分顺利。 重建组织,就意味着内部分化阶层,也意味着拥有向上晋升的道路。 黑熊视察浅层矿洞,没人敢让他深入。 他只能通过图纸了解矿洞内的结构,矿洞渗水是干扰挖矿的最大阻力。 往往一条耗费人力物力建设成熟的矿洞,就因为渗水不得不废弃。 畜力、人力汲水机器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矿洞空间以及持续渗水,让畜力难以施展,人力成本又太高。 用小型蒸汽机来排水,就成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大半年时间里,韩城方面也尝试制造小型蒸汽机,但效果不怎么理想。 韩城恢复了炒钢法、灌钢法,也有闷钢法,制造的小型蒸汽机也是以熟铁热锻而成,再经过削切,然后根据部件大小进行灌钢或闷钢。 要么是精度误差大,要么是部件不耐用。 黑熊无奈,只能让道兵重新制造蒸汽机,韩城的工匠还需要积攒经验……最好的铁匠都在司金都尉府。 制造小型蒸汽机的同时,开始规划新的运输路线。 矿场采集的矿石,冶炼前需要进行破碎。 之前是装船顺流而下运到矿场,矿场以水力破碎,后改成巨形蒸汽机。 如果再造一个大型蒸汽机,留在矿场进行破碎,将矿石尽可能研磨细碎,这样也能极大节约木炭、焦炭。 矿石研磨的越细碎,就可以利用磁石筛除一部分矿渣,进一步节约燃料,增强效率。 等矿徒整编完成,新的激励、奖赏政策下,矿洞也完成排水,那挖矿效率增高……仅仅靠河流运输就显得有些不足。 原始铁路必须建设,这几十里的铁路也不需要用那么夸张的铁轨,硬木轨道上钉一层耐磨的铁条就可以应付很久。 精练熟铁,浇铸成型后用巨形蒸汽机趁热锻打,并开孔眼,最后入窑进行焖烧,进行闷钢。 所以韩城矿场对外供给必须停止,优先完成自身改造后再向外提供铁锭、工具。 只有把韩城这里建设好,后续人力充沛时,才能分出官吏、技术骨干去建设类似的矿场。 这件事情太过于重要,以至于今年的春耕,黑熊都无暇分身。 但刚刚经历大清洗后,各处官吏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直到三月中旬,山野绿意盎然之际,鲜卑王步度根驱赶俘虏前来献俘夸功。 东部鲜卑自此一分为三,多数青壮跟随轲比能远征漠北诸部;一部分被步度根击败迫降,还有一部分融入辽东。 至于更冷更荒僻的大鲜卑山以北地区……鲜卑人如果基本上回不去了。 那里生活极端的苦寒,现在的鲜卑人难以适应;还就是当地的原生态东胡部族更为蛮勇,即便技术落后,也不是鲜卑残部可以欺辱的。 然而这次,步度根只进献两千多俘虏。 还都是一口烂牙的中老年人,几乎没有低于三十五岁的。 黑熊检阅俘虏,不由气笑了,对随行的徐林说:“十余万矿徒,想找出两千老者也是难事。” 步度根赶紧解释:“大司马有所不知,非是小王有意贪占青壮。而是那轲比能裹挟各部青壮、健妇,所留皆是老弱、病患。” “既然这样,也罪不在你。” 黑熊眯眼审视麻木的鲜卑老人,扭头对另一边紫袍道衣的郭泰说:“从青华各营推选两千人,前往潼关集结。” 郭泰拱手应下,扭头斜眼打量这批鲜卑老人,又阴森森去看步度根这个鲜卑王,仿佛看一个死人。 黑熊又对徐林说:“你带人将这些俘虏押解潼关,不可与之接触,若有死者,就地火化。” “末将领命。” 徐林心中也是了然,作为元从宿将,徐林手中军队没多少人,只有镇压韩城矿徒的军队。 去年黑熊视察后,给他增加到了十二个营,这些营兵由各处百户轮番出人更替,基本上就是卫戍营兵。 可徐林资历深,很多事情他也知道来龙去脉。 自然清楚关中有多么恐惧大规模的时疫,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在战场之外损耗关中元气的手段。 步度根更是惶恐,站在那里两股战战。 黑熊则伸出右手,边上高俊很贴心的将马鞭递上。 抓着马鞭,走到步度根面前抬手就是一鞭抽在步度根脸上,一声脆响伴随着步度根撕心裂肺的惨叫。 跟随而来的鲜卑贵族、武士低头不语,仿佛没有看到、听到。 步度根踉跄几步站稳,赶紧下跪:“小王知错了!” “你留下妇孺、能生育崽子的兽群,却给我送来两千多不堪用的老叟!” “我在你的眼中,就这么点器量?” 黑熊上前又是一鞭抽在步度根肩上,打的皮铠发出更为剧烈的声响。 步度根不敢乱动,就听黑熊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八月前给我送来五千青壮,五万头羊。否则我给你一个冬天的时间,让你率领部众逃亡,然后明年我带人抓你!” “抓到你,我会把你铸成铁人,摆在我的鱼池里!” “带着你的人滚吧!” “是,小王明白,谢大司马宽宏大恩!” 步度根狠狠松一口气,顿首磕头,连嗑十几个,赶紧起身后退,还一脸血堆满谄笑,不断俯身鞠躬。 郭泰缓步上前:“上君,胡儿藏有祸心?” “从轲比能远征漠北时,我就怀疑有阴谋。” 黑熊将马鞭抛给高俊,对另一边凑过来的徐林说:“找一些匠人,闲了研究一下怎么拿人铸造铁人,我觉得早晚用的上。” 徐林不假思索:“渠帅是想生铸,还是死铸?” “生铸。” 黑熊说着目光落在徐林脸上:“记住,这批杂胡中有染病的,该怎么处理你也明白。” 又看向高俊:“你带三百黑骑送他们北上。搜检沿途,并咨询各处兵站、亭驿,若有逃亡胡人立刻捕杀,烧埋之;沿途若有死尸,覆盖石灰后掩埋。” “喏!” (本章完) 第636章 元始首航 第636章 元始首航 又是半月时间,来到了建安十二年四月中旬,小满时节。 随着罪官陆续抵达韩城矿场参与管理,黑熊也解除了集结备战的五色骑士。 离开韩城,前往陈仓造船厂。 趁着春夏之际降雨充沛,渭水上涨之际。 他的战舰终于下水,被他命名为‘元始’战舰。 从最初夺船周游各处,再到后来的各种战车,按着世人风气,都会起名。 黑熊对那些车船都没有什么感情,统统没有重新起名。 基本上军中战舰、运船,谁负责指挥,就记录谁的名字。 车营也是一样的,战车都以什长、伍长的名字命名。 这样算起来,元始号战舰是他立世以来第一艘有命名的车船。 否则按着一些起名狂人,仅仅是铁骑队那些阴干骏马,都得弄出一串响亮、雅致的名号。 四月十三日,陈仓附近天降小雨。 没有风帆的元始号战舰试水完毕,敲掉左腿石膏的法正也随行登船。 整个战舰基本按照黑熊的规划建造,除了主体框架外,内层都是用标准推拉门分割空间。 一层层船板地面上或铺着羊绒细毡,走廊则是精密纺织的草席垫板。 这种草席表面是灯芯草以经纬交错的方式纺织而成,灯芯草的长度就是草席的宽度。 又以高温蒸汽压缩麦秆,足有两寸厚,表面缝合灯芯草席面。 虽然不耐掰折,但耐踩踏。 这种制式宽度、长度、厚度的草席垫板成了船舱内使用最多的装修材料。 不仅铺设在走廊,也因为适合裁剪的原因,在舱内贴合船体,以增加保温,吸收噪音。 这种环境下,船舱各处严禁烟火。 冬日会由舱底中后部一左一右两座蒸汽机提供循环散热,日常饮食会在甲板上一楼内进行。 二楼是日常办公区域,二楼顶上就是各种重弩之类。 战斗时,甲板上可以站一圈弓弩手;一楼站一圈;二楼只有射击窗口,二楼顶上是重弩,整体有四层攻击单位。 甲板下三层空间,负一层虽然开窗,但因高度问题,实际上战斗效率不高。 负二层是生活区域,负三层是仓储。 一左一右分布的蒸汽机已经可以提供转向能力,但还有尾舵;尾舵附近是船锚。 与所有战舰一样,元始号的指挥塔楼立在中后部,垂直于蒸汽机。 甲板上有两层楼,指挥塔楼则是四层。 为平衡前后,舱底前部储放燃料、军械,同时前部为了增加撞击时的可靠性,船身材料更厚一些。 就这样,这座巨形战舰装载七百人,拖拽一条巨形爬犁开始如往年那样耕耘渭水河床淤泥。 两台蒸汽机共用一条排烟管道,这铜管道从四层塔楼内延伸向上。 因今日降雨天气湿冷的缘故,封隔排烟铜管道的木板拆除,管道散热,使得指挥塔楼内热烘烘的。 而两台蒸汽机也改进出了泄压阀,一个蒸汽泄压、排放管道向船首延伸,一个则向后延伸。 结果就是船首、船尾各有一个可以转向的高压蒸汽喷射装置。 与往年一样,拉扯爬犁清淤的元始号顺渭水河床而下,速度缓慢,河床浑浊满是泥沙。 法正手里端着一杯酒,头戴竹笠双臂撑在甲板护栏处,低头看着黑褐色翻涌的泥沙,时不时的小饮一口,感受着此刻的安宁。 脚下能轻微感受到蒸汽机震颤的律动,他视线延伸去下游,视线内的河面处处浑浊、污秽。 两岸军民冒雨而来,观望这台没有船帆,不需要划桨摇橹的战舰,也几乎是未来关中水师的旗舰。 渭水清淤,利国利民。 两岸士人惊叹于蒸汽机的奇巧与强劲,他们与绝大多数随船官吏、士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千余道兵就船底翻卷泥沙。 除了吕布、典韦、高顺这些熟面孔还在船上参与警卫工作外,几乎所有的道兵、阴干马都在船底河床上搅动泥沙,推水排沙。 一批登船的甲子营历练小军吏端着酒壶游走各处,给随船的官吏、士人斟酒,或提供零食。杜畿也有幸受邀,这几年太平生活让他身形更加的圆润,脸上也饱满起来。 船走的很慢,杜畿也能感受到蒸汽机爆发的强劲推力。 此前黑熊驱船排淤,河床犁耙只是作秀,基本全靠傀儡道兵们出死力气。 而这次是真的在犁耙河床沉淀的泥沙,效果自然大大不同。 “河、渠要定期排淤,人如是,国家也当如此。” 杜畿听到一人这样说,扭头看到是苏则,苏则已由秘书台转任幕府曹掾,端着酒杯来到杜畿身边:“伯侯,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见苏则似乎要规劝自己出仕,杜畿随意笑笑:“关中太平丰足,能活在大司马治下,我已很是知足。” 见杜畿还要等,苏则也不强求,将杯中酒水饮尽,空杯放到经过的一个小吏木盘里,眯眼远眺南岸,语重心长告诫:“世间万物应时变化,伯侯莫要行那刻舟求剑之事。砥柱凿通,非一日之事。” 砥柱凿通之前,下一次考功,会将河西四郡、边塞各郡以及南中各郡纳入进来,这十几个郡可以充当缓冲,让大部分人有晋升、平调的机会。 乱世之中,各地官吏基本上都在壮年。 所以十年之内,几乎不存在年老退休的情况。 而六年后的考功,可以将荆州、交州拉进来做缓冲,保证大多数人都有机会。 可第九年时该怎么办? 砥柱凿通,仅仅是兖豫二州就能承载、贡献很多官位,让上上下下新旧官吏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不至于中年失业,阶层跌落。 足够的泄压余地,只要你好好干,基本上能保住仕途。 这次被打下去的罪官,贪腐反而不多,主要是涉及到了命案判决不公以及怠政。 每次考功,有对外释放压力的空间,那大多数人有转迁的余地,自然也就有新人出头的机会。 如果第九年没有凿通砥柱,那新晋升出来的官吏群体,自会将旧官吏群体撞的四分五裂,让许多人落水。 例如脚下这艘战舰,虽然很大,理论上战斗时能容纳两千人。 可现在七百多人,就恰到好处,热闹而不拥挤。 苏则当初可是到处追黑熊,千辛万苦吃上了幕府的俸禄。 现在他就怕杜畿玩砸,不说第九年考功,仅仅是第六年考功,青华卫士出身的军吏就开始抢占县一级的主官。 到了第九年,资历功勋足够的青华军吏更多,到那个时候新臣挤压旧臣,青华军吏挤压所有人! 这种时候,你杜畿想要入仕,谈何容易? 苏则规劝杜畿之际,秘书台新的秘书令杨俊则来邀请法正。 法正已经有了具体的调动,但始终被黑熊以养伤的名义留在甘泉。 他也清楚,留他就是为了参加元始号的首航。 幕府就是一艘巨大战舰群,旗舰能容纳的位置是永远是有限的。 留他参与首航,就是一种对他未来地位的承诺。 法正来到指挥塔楼梯道,就见刘晔走出,彼此简单见礼,法正顺梯道向上。 刘晔如今蓄着两撇精致小胡子,整个人气质更为内敛朴实,不像早前那样明光闪闪。 他也即将赴任代地,担任‘宣大总督’,宣是新筑的宣化城,大就是大同城。 看地名和职务就清楚,他是过去敲打马腾的。 免得马腾、马腾周围的人真将马腾当大将军对待。 法正也是去代地,不过是他是代令,官秩千石。 为了保护他,已经在代县设立了两个军屯百户所,一个牧场百户所。 那个滑冰时将法正撞断腿的亲兵,也被黑熊塞过去当县尉。 过去安全混三年,再说下一步任用。 作为秘书台的第一任秘书令,法正的仕途转任具有代表性。 很多不必要的苦,法正也要走一遍流程。 就在法正登上塔楼之际,船尾处,考功举司州列郡第一的诸葛亮与黄月英望着远处越来越模糊陈仓造船厂,低声交流。 (本章完) 第637章 盗墓时代 第637章 盗墓时代 又七日,完成一次清淤的元始号战舰在渭水口调头,逆渭水而上。 黑熊不清楚‘节’速怎么算,但也清楚元始号逆流时速应该在二十公里。 测速的参考对象就是幕府信使,他们乘马追赶元始号的脚程就是很好的参照物。 这次逆流返航,舱内多装载粮食,是要测算满载性能。 黑熊站在指挥塔楼之上,自从滑冰之后,他就开始喜欢佩戴眼镜。 滑冰时是半覆式的茶色水晶镜片,现在戴着遮光更强的墨镜。 他的目力太强了,一眼看过去会被动接受、观察很多信息;而戴上墨镜后,整个人受到的视线信息干扰就少。 想要压制超常视力、听力信息带来的负担,就要用白法力强化身体。 但他现在更想保持正常的生育能力,也只能被动压制这些信息的采集效率。 渭水南岸,响应征辟的娄圭停下车马,整个人站在车辕处一手扶着车厢,一手遮在眉眶,眺望缓缓逆流而上的元始号战舰。 他哪怕第一次见,也知道这艘战舰对东南伪朝意味着什么。 无帆,逆流都有这样的速度,真等到荆州水师建造新式蒸汽战舰后,再装上船帆,顺流而下,东南朝廷拿什么来挡? 他也清楚这次幕府为什么征辟他,许攸举荐是一回事,关键的是他的茶园规模已经到了临界点。 想要谋求更好的发展,那就必须加入幕府,建立功勋,获取官爵。 足够高的官爵,才能提升茶园的规模。 否则的话,以后难逃清算。 原始号战舰一楼餐厅,诸葛亮与贾逵对弈。 作为考功司州列郡第一的诸葛亮,按道理是能进入幕府担任诸曹的长吏。 可诸葛瑾依旧是秘书台的秘书监,幕府长史伊籍、西曹南阳刘望、东曹河东贾逵与秘书令河内杨俊商议后,转诸葛亮为陈仓令,官秩千石。 幕府随时有大修陈仓道的打算,陈仓道修通,对沟通陇上、汉中能起到关键作用。 此前因渭水泛滥,关中与陇上的交通要道是街亭,要向北绕行陇山。 渭水泛滥了这么多年,两岸地形变化很大,进行整备后,就具备大军通行的可能性。 诸葛亮任期内的任务就两个,一个就是侦测地形,规划路线,计算工程量;另一个就是恢复陈仓的职能,在这里建设军团级的武库、邸阁、空寨。 未来西方用兵,陈仓就是大军西出的集结点。 南方用兵的集结点是蓝田,东方是陕县。 北方则分为河西、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宣大六个军事节点。 指挥塔内,黑熊处理完公文,交给韦康誊抄入档。 他轻易不下指挥塔,战舰空间就这么大,他随意走动的话,各种繁复的礼仪、问候让他感到厌烦。 与其那样,还不如待在塔上观看两岸景色,或研读破解的龙骨文,或者看王粲编撰的后汉书。 今年曹操、袁尚之间和平相处,兖豫二州也就没有战争阴影。 二州许多士人请求入关参与龙骨文破译……几乎也在同时,进行有组织的挖掘先秦、两汉诸侯王墓室。 这跟董卓、袁绍、曹操掘墓盗金不同,这些人完全是为了获取先秦、两汉王室珍藏典籍。 士人之间已经出现一个猜测,那就是上古历史并没有断代。 先秦公卿贵族之后的士人们因有传承的学术,因此玩弄经典,糊弄普通士大夫后人;这些普通士人又糊弄平民。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高祖立国后,帝室与王室另有一套传承自先秦诸侯王的典籍? 不仅兖豫二州,冀州、青徐二州士人也着手盗墓,专挖各地王墓。 关东之士经历过袁绍、曹操疯狂的盗墓风潮,现在自然有更灵活的道德观念。 与其让上古珍贵在土壤里腐朽,还不如挖掘出来,誊抄流传,使之能传承下去。 一些已经得手的人,献宝一样往关中跑。 就连夏侯惇治下的河洛地区,也有守军盗挖历代周王墓室,韩、郑陵墓。 也就帝陵庞大,这些人不便挖掘。 意外开启大挖坟时代,黑熊多少有些无奈,但士人思想也进一步开放,总归是好的。 日暮时,元始号战舰停泊长安码头。 许多人下船用餐,码头处的驻军也将准备好的食材运到船上。黑熊这才走下指挥塔,来到一楼餐厅。 这里不仅是餐厅,还有厨房。 也有一批官吏登船,送来了积攒需要处理的公文。 等待用餐之际,黑熊翻阅幕府内部的公文,扭头问边上等候开饭的杨俊:“季才,潼关馆舍准备的如何了?” “都已妥善,幕府厅、曹随时可以入驻理政。” “这就好。” 黑熊合起长史伊籍的公文,前年搬到蓝田时他就发现,不能让幕府官吏长期待在一个地方,要让这帮家伙运动起来,经常换个地方,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办公,才能保持较高的专注、效率。 前年冬季去蓝田辋川河谷,去年去了陈仓船厂,今年就安排去潼关风陵渡。 这里本来就有甘宁屯军的营垒、堡垒群,打扫、修缮一番就能使用。 工作闲暇时,站在堡垒屋顶吹风、晒太阳时就能看到骷髅巢,对提高工作积极性很有帮助。 也只有这样每年迁徙、转移,才能压制一些不好的风气。 这种近距离的‘远征’,才像一个幕府机构。 甘泉太小了,虽然禁止了无端人员的流入,但各类底层人员的勾连现象已经出现。 因此这次不仅是幕府机构迁入潼关,西乡、东乡也在迁徙范围。 等将诸葛亮送到陈仓,测试完元始号综合性能后,黑熊就会开启第二次清淤工作。 然后就带着东乡、西乡女眷乘船逆黄河而上,航入汾水,在汾水下游两岸分别安置她们。 鹅群也迁入汾水流域,让它们玩个痛快。 更多的是想重温当年的那种感觉,带着甄宓顺汾水而上,去看看破匈奴的战场,并祭奠英灵。 严格算起来,大破匈奴主力,才是关中奠基之战。 这一战威慑内外,巨量战利品稳定了局势,解救出来的人口,才是他真正的铁杆,仅次于虎牙军元从。 随行幕臣都留在船上用晚餐,而诸葛亮这类蹭船的人只能去码头亭驿馆舍里用餐、休息。 黄月英是封君,因此安排给他们夫妇的是独立小院。 鱼油灯照映,餐后,黄月英为诸葛亮整理各种资料,都是她这段时间搜集的。 明天一早诸葛亮就要登船前往陈仓,而她只能返回自己的学馆。 但陈仓与长安之间并不算远,每月总能挤出一些时间去陈仓见诸葛亮。 临分别,两人更感时间紧迫。 只是黄月英察觉诸葛亮心事颇重,床榻之上,低声询问:“夫君近来心神不宁,可是崔先生那里有变故?” “不是崔公。” 诸葛亮低语:“伪朝太子过平阳时曾特意见过我,我躲避乡下视察农事,这人逗留不去,护卫此人的魏文长将军遣人说情,我才见了伪朝太子。” 黄月英感到心惊,不自觉抓紧了诸葛亮手臂:“他说了什么?” “只是探讨学问,我有属吏在侧,不怕许攸盘查。” 诸葛亮声音很低:“伪朝太子病殁代地,左右随行文武却被魏文长强掳到辽东。其中有一人是顾雍之长子,庐江太守陆康的外孙。被掳走时,他托人求救于我。” 黄月英冷静思索,略作回忆,就说:“他托付了何人?” “广宁令陈忠陈孝先,陈季方之子,陈群从弟。” 诸葛亮没有往下说陈忠,只是一叹:“据顾氏子言语,说是顾氏与陆氏有顺应大司马之意。我不知此人言语虚实,此事又在我职权之外,实在不便向幕府上报。” “兄长友人多与江东有旧,夫人闲暇时见嫂夫人时,可将此事说给兄长,请他勘验。若是有迹可循,还请援手一二,庇护这顾氏子。” 听着诸葛亮低声嘱咐,黄月英却皱着眉,直觉告诉她,顾雍这个长子身上有很大问题。 但这种事情,不是诸葛亮一个县令该上报的,也不是她能插手的。 只有身在秘书台的诸葛瑾能合情合理介入。 (本章完) 第638章 工程之变 第638章 工程之变 四月下旬,三门峡北岸。 临河登高,幕府随员百余人俯视河中砥柱。 这里两岸还残留着前汉沿着山体修建的栈道,但栈道保留下来的极少,绝大多数都被洪水冲毁,留下许多孔洞。 修栈道,就是方便纤夫强行拉扯运船通行,因此拐弯处山体被粗大绳索摩擦,形成凹槽。 连续两年的勘测,加上附近老人的叙述,对水文变化已经有了准确估量。 黑熊俯视上游贴近北岸的人门,最中间是神门,贴近南岸的是鬼门,鬼门河水最为汹涌,北岸人门相对平缓一些。 但枯水期时,北岸人门、南岸鬼门会枯竭,只有神门有水。 所谓的开凿砥柱,就是要凿毁三门之间的两座石山。 与这两座石山比起来,砥柱反而是个小工程。 但经过勘测,另一个工程设想浮出水面。 那就是在北岸开凿人工河渠,上接通三门峡上游,下绕过砥柱。 减少河流作业,就在北岸陆地上开凿出一条宽三丈的河渠。 虽然开凿量很大,但可以全年作业,可以投入更多的人力。 五十多年前,桓帝就命人重修北岸人门栈道,以增加补给关中的运力,为的还是镇压东羌之乱。 这跟打仗不一样,打赢了赢家通吃,可以就食于敌,吸纳转化敌人的力量。 这是一个耗日长久的大型工程,黑熊可以强迫蜀中重修栈道,以消耗蜀中人力、物力,免得这些人造乱。 三年时间下来,蜀中已围绕蜀道重修工程产生了一系列变化。 算上补给运输人力,蜀道工程常年占据十二万人口,吸纳了蜀中闲散人力,官吏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工程。 而现在用时两年调查,计算,这个工程摆在面前时,黑熊也只能放弃凿破河中岩体的最初设想,选择可行性更高的河渠方案。 这里两岸都是岩壁,北岸地势相对更低一些。 甘宁见他为难,他也清楚黑熊最初的计划,就是一举凿掉河道中的各种障碍。 这真的太耗费时间,只能冬日枯水期进行,还凿不干净。 巨石沉在河底,这里本就河面由宽变窄更为湍急,加上河床暗礁,以及两岸各种礁石,所以湍急暗流也多。 河水高度不一样,暗流变化也不同。 但凿通砥柱,这个口号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可以单纯理解为把砥柱凿掉;也可以理解为凿一条绕过砥柱的河渠以达成东西通航。 甘宁于是上前,指着北面已经规划好的河渠:“君上,三门险固,若开凿新门,三年便可见效。” 黑熊扭头看北边,规划好的河渠上插着赤旗,前后相连,也就一里长度。 他低头看规划的图纸,上面对河渠也有标注,长一百五十丈,宽三丈,深三丈。 周围张昶、杨修等弘农人眼巴巴望着,凿通砥柱,对弘农意义非凡。 “不够。” 黑熊看着图纸:“河渠纵深三丈,河水多则急,少则枯竭。最难的是初凿,初凿之后,左右拓宽时反而便捷省力。这是千秋大业,岂可如此小器?” 必须一次凿好,不然全线贯通后不如意,只能在枯水期开凿。 心气泄了后,积极性会下降。 每年冬季开工,效率本来就不高。 只有把营地扎好,埋头苦干,才能一鼓作气。 甘宁面露难色,纵深各多一丈,挖掘量几乎翻倍。 “我宁可十年、二十年不战,也要将这里凿通,一劳永逸。” 黑熊将图纸卷起递给杨修:“冬日时神门有水,就以神门为参照。同时渠宽,不能少于八丈。” 将近二十米宽,凿通后,枯水期再分流神门的水,这样故道露出的河床基石更多。即便新门河渠凿通时湍急不能行船……只要将旧河道基石凿掉,那么就能分流,保证新门河渠的稳定。 黑熊不准备公布自己的完整方案,不仅要挖新门河渠,渠成分流后还要凿掉砥柱! 这也是一种最为稳妥的取巧,只是这个水利方案太过于吓人。 先挖河渠,不受河水干扰;新门河渠接通分流后,可以投入更多人力来凿砥柱,两项工程都能算是事半功倍,又相辅相成。 他看着甘宁:“桓帝开凿栈道时,所凿山石坠落河水,顺流而下淤积两岸,使得暗礁丛生,激流不绝。这种事情我们要杜绝,所采山石运往北岸;不仅如此,我们夏季全力开凿新渠,枯水时还要凿毁下游两岸暗礁。” 甘宁熟悉水战,自然知道岸边暗礁的危害。 给甘宁分派清除暗礁的工作,也只是让甘宁提高这方面的警惕,免得工匠偷懒,将山石投入河道。 投入简单,想要打捞、凿毁可就困难了。 “我会从韩城分拨三万人协助挖掘,弘农、河内、河东、太原、上党五郡各出三千人,三辅出万人,我会威胁夏侯惇出五千人。合计六万人,皆归兴霸节制。” 这六万人基本上就是长期徭役,各郡轮流替换人力。 与之前相比,真正脱离农业生产,新增供养的人力只有三万人。 这三万人里,也会有最少一半军中吏士,实际上新增工役一万五千人。 其中五千人从夏侯惇那里讹诈,真正会减少的农业人口也就一万人。 停顿片刻,黑熊又说:“凡工役,月给二百钱;矿山刑徒,月给百钱。” 仅仅是矿山调来的三万人,每月就要三百万钱;另外三万人每月六百万支出,算上大小头目的补贴,黑熊的底线是每月一千万钱。 这钱真的只是小头,每月耗费的粮食、肉、衣物、药材、工具,都需要幕府调集。 夏侯惇这里敲来五千人,每月给百万钱,不管夏侯惇怎么处理这批工钱,都会持续瓦解河洛地区的抵抗意志。 夏侯惇若是不肯给人,黑熊就亲自去抓。 其中区别就是夏侯惇提供的五千人用两三个月,就可以让轮换,让夏侯惇再提供一批人来。 韦康站在黑熊身后,捉笔记录。 用六万人来凿通砥柱,这个工程力度不算大,只有蜀道工程的一半。 但也有区别,蜀道工程三分之二的人力负责运输,运输粮食,也运输柴草。 而这里,有上游黄河水运之利,基本上六万人都会投入挖掘工作。 “今后每月月中,我会乘元始号来陕津,以督河渠开挖进度。” 黑熊说着,见幕府随员一个个眼巴巴望着自己,渴求监工之类的差使。 黑熊就当没看到,上前轻拍甘宁臂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凿通砥柱一事,我就全权委托给了兴霸。” “末将当效死力!” 甘宁单膝跪拜,昂首表态。 他也不是乘机贪占什么的人,独自负责,就已经是贪天巨利。 这时候张昶忍耐不住,上前进言:“君上,凿通砥柱利在千秋,乃当世社稷之大功。臣恳请复将作大匠,以将作府总督通衢大业。” 黑熊审视张昶这个老头儿,一笑:“欲成此事,非用军法不可。” 张昶扭头去看杨修,杨修则上前拱手:“君上,臣愿尽绵薄之力。” “臣亦然如是!” 张昶再拜,就见一些随员出列,也是纷纷长拜。 捞不到监工,哪怕留在工地做个管账或记录名字的临时书吏,那也是值得留名后世的契机! 凿通砥柱后,几百年后谁还记得这六万人? 而他们,将会通过家传笔迹,石碑、诗赋之类,将自己形象牢牢钉在这里! 如果后代出个擅长写书、修史的,会编写故事,虽不能取代甘宁,但怎么也能窃取关键地位! 看着这三十多人,黑熊扭头看甘宁:“既然列位先生慷慨激昂,兴霸可要好好驱使。” 甘宁面无表情,再拱手:“喏。” (本章完) 第639章 暂做分权 第639章 暂做分权 元始号返航途中,黑熊斜倚在指挥塔上,望着南岸骷髅巢。 随着舰首舰尾喷涌出大团蒸汽,元始号船速趋于缓慢,尾舵开始调整。 等候在的几艘船运输绳索,配合风陵渡码头驻军,以拖拽方式让元始号抵靠码头。 随船出发去三门峡巡视的幕府官吏只回来三分之二,若不是这些人里有些人的职务难以替代,否则会有更多人留在那里。 作为当代之人,他们更清楚凿通砥柱的非凡意义。 参与其中,仅仅是名誉上的收获,就不是权势、钱财所能衡量的。 幕府驻地,黑熊召集幕府各厅、诸曹长吏汇聚一堂。 除了几个武职是绛色衣袍头戴武弁大冠外,其实幕府内大多数长吏都是黑色吏服配乌纱进贤冠。 有爵位的簪缨、配金玉首饰,否则普遍都是朴素着装。 先秦两汉本就有政务官、事务官的改变,政务官就是所谓的长吏,公府诸曹曹掾、曹属这正官、次官就是政务官,外放的县令长这类主政一方的都是政务官。 州郡县内各曹、诸卿衙署属吏、将军、校尉、都尉属吏都算是事务官。 而举孝廉中的廉臣干吏,就是从事务官里选拔,通过考核后就是郎官,是储备的政务官。 目前众所周知,但始终没有正式颁布的《官爵法》,基本上打破了政务官与事务官的隔阂。 但政务官这类长吏,依旧需要中枢任命,地方没有提拔、任命的权力。 也就天下大乱,否则州刺史、郡守们,根本没有任命、罢免县令长的职权。 最多就是抓住罪证,胁迫对方辞官,由中枢另行任命。 刺史只是监察单位,真正的执行单位是县。 按道理来说,幕府各厅、诸曹长吏也都有分管政务的处理权,具体执行还需要下面各县负责。 因黑熊的极端勤政,幕府长吏们的处理权限并不常用。 只有黑熊远征或外出巡查时,一些小事、正常往来的公文才会被这些长吏解决。 若有什么紧急大事,也是各厅、诸曹长吏集议表决……算是享受到了原始的朴素民主。 这次会议的举行,众人也在预料之中。 过去两年时间里,弘农方面勘测、计算,也做了物资相关的准备。 三门峡附近早已建造好了营地、仓储,只是营地规模以三万人的规格进行建设。 因此目前可以直接开工,后续不断补充人员过去,再补充消耗的物资即可。 待人员齐聚,坐在黑熊身侧的秘书令杨俊轻咳两声,众人肃静下来,他才说:“凿通砥柱一事已交由兴霸将军负责,此乃幕府今后首要大事。” 长史伊籍坐在黑熊另一侧,也开口表态说:“自君上入关中以来,不修宫室、城邑,非是不爱,而是山河破碎民众离散。民众不安贫困,大司马不忍独享。如今我也不再赘述,只希望弘农所请物资,各曹优先补充,并落实物资,莫要辜负君上信赖。” “喏。” 各曹曹掾对着黑熊叩首,黑熊这才开口:“我将诸位迁到潼关,有诸多用意。第一是许多人不知创业艰难,来到这里就能明白关中基业来之不易。第二就是就近巡查弘农,全力襄助兴霸开凿新门河渠。这最后一点,便是甘泉安逸,担忧诸位居安忘危,不恤生民艰苦。” “臣等不敢。” “诸位是郡县长吏的表率,我希望下回考功之前,诸位能做出一些功绩。凿通砥柱,利在国家千秋百世。这非我一人荣耀,也是诸位的。征伐天下对我而言易如反掌,难的是治理。治国就是治民,治民首在吏治。吏治清白,政通人和,扫除苛政,百姓才能获得利好,百姓安乐专心生产,则民富而国强,天下自安。” 黑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陈述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诸位也见到了南岸骷髅巢,我常常遗憾于未能填满。敌虏首级可以填入,乱臣贼子也可填入。”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往来韩城、平阳之间,寻常庶务也会交由列位。秋收之后,四方若安,我也不会征伐不臣、乱胡。河水封冻,我等迁往辋川过冬。”这次交割的只是庶务,这段时间里黑熊依旧会抓郡一级主导的公务,同时百户、县令长们的书信如旧。 这种书信更像是日记,这是他了解基层的耳目。 也只有通过这些例行往来的书信,才能维持他与基层长吏的感情。 比如今年的考功,很多问罪夺官的县令长没有搞事情,原因就是此前彼此密集的书信往来。 问罪夺官又不是砍头,家属被牵连也只是安排到上林苑区域做事。 县令长们坦然接受惩罚,黑熊也觉得对笔友们有些过分,才将这些罪吏转入韩城系统,继续担任管理岗位,协助他改造、提升韩城的效率。 人与人的沟通,尤其是尊位与下位之间,哪怕只是他例行的问候、关心言语,也能让很多基层长吏放弃反抗。 第一次考功问罪夺官的人,下场也不是很惨,韩城改造好后依旧有减罪、复起的希望。 那第二次考功时,问罪夺官的人更不会暴力反抗。 政务方面开了个好头,黑熊也就不介意放权,给幕府诸曹表现的机会。 不然他全都干了,也测不出这些人的能力、态度。 也是此前没有人像他这么干过,才对旧吏、罪官们起到了奇特的攻心、怀柔效果。 当然了,关中的战绩也是很关键的一个因素。 随着黑熊说罢,门外走廊等候的卫士们端来酒水,分发诸人。 黑熊举杯:“诸位许多是新人,今年重阳酒宴招待工、农,这酒我等就提前畅饮。” 伊籍侧身对着黑熊,双手托举酒碗,酒碗里是一朵绽放的皇菊。 忍着澎湃激动心情,伊籍开口:“此乃君上重民、爱民之举,古之贤王风范莫不如是,臣等欣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怀怨?” 孔融坐在伊籍的次席,也是双手托举酒碗:“能为君上分忧解难,臣等之幸也。” 他次席的张定也是端酒碗:“为君上早日凿通砥柱,贺!” 黑熊露笑:“诸君,且满饮!” “贺!” 二十几个人一同举起酒碗到眉眶处,才挺直腰背,一同仰头咕嘟咕嘟畅饮。 孔融喝的慢,斜眼瞥视人群里的几个年轻人,这里可没有妻妾、侍女伺候。 想到钟繇、韦端错过了这次额外赐酒,他心里美滋滋,感觉这酒比往日更甘美。 酒水下肚,另一批卫士端来其他酒水与菜肴,黑熊就起身:“诸位就此享用,不必起身相送。” “臣恭送君上。” 伊籍直接转身磕头送行,孔融也跟着叩拜,诸曹长吏也是效仿。 也就杨俊、诸葛瑾起身跟随黑熊从侧门而出,他留在这里,这些人也放不开。 他动过筷子的一桌子菜,基本上也就浪费了。 与其这样,他还是喜欢返回船上与随行秘书郎、亲兵们用餐,没那么多拘束。 (本章完) 第640章 文和诛心 第640章 文和诛心 济南,历山泉池。 贾诩端着一碗酥,握木勺小口品尝,时不时饮一口来自张掖的葡萄酒。 酥与葡萄酒,都是张绣派人送来的。 不仅贾诩收到了,曹操也收到了,两家之间的婚姻又没破裂。 送给贾诩的有两种酥,一种是老技艺材料制成的;新的酥使用了胡麻油、芝麻、麦芽,虽然也有蜂蜜,但麦芽放的更多,口感更甜。 这种新酥因足够多,所以运到齐国时依旧完整,只有表层酥皮破了几层。 每年张绣都会派人送一些家乡特产,贾诩的旧交段煨也会派人送来一些。 贾诩也有回赠,比如这次,他给段煨回赠的是两车咸鱼干与人参;给张绣的则是一船咸鱼干。 曹操不方便送,都是由贾诩经手。 就在贾诩惬意享受春日午后茶点时,曹彰引着骑从自历山深处而来,狩猎颇丰。 曹彰可不讲究狩猎的季节是否合适,他留侍从在后,独自骑马到泉池附近下马,快步来见伞盖下的贾诩:“军师?” “殿下。” 贾诩起身来迎,曹彰快步上前搀扶贾诩,拉着贾诩到伞盖下落座,曹彰才将鹿皮手套摘下:“军师,有一桩喜事,军师可能猜到?” 看曹彰喜笑颜开的模样,贾诩微微皱眉:“莫非是大王要得长孙了?” “非也。” 曹彰放低声音:“今春取来的淮南桃枝已嫁接开,结出一枚青桃。不愧是大司马所赠的海外异种,五月间就能成熟,但还是比不上寿春,寿春桃冬日开,四月时就能摘取。” 最初给刘馥的那颗桃核,刘馥种在了合肥,称帝后刘馥去江东,摘了一截枝条。 桃树也转移去了寿春城外的八公山上,这几年摘取枝条嫁接在其他桃树,产果颇丰。 这些桃子口感清甜,只要不摘,就能保持新鲜。 对此异桃,贾诩也只是笑笑,不是很关心。 转而就问:“殿下,可知辽东方面如何了?” “不甚清楚,这也不是轻易就能做成的。” 曹彰敛容,望着清澈泉池,又看桌上的葡萄酒与茶具,就自己给自己倒茶:“这要看昌霸。” 己方与刘备想要达成讨伐东夷、三韩的默契,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备虽然没有水师,但荆州方面已经提供了人员、工匠,以辽东丰富的木材资源,最快三年后就能有一支近海巡查的水师,也能参与辽河水战。 三年的时间,以刘备站稳脚跟后的战争效率,足以吃掉一些东夷,并慑服绝大多数东夷部族。 也就是说三年后,刘备就有了可供动员的东夷仆从,可以由海路运输粮秣,从乐浪郡开启三韩征伐。 这三年的时间,齐军跨海征伐三韩,显然无法建立什么坚固的据点。 挡不住刘备的据点……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时间拖的越久,齐国水师优势就越小。 除非一战重创、全歼刘备的辽东水师,但这是小概率的事件。 还有台风,运气不好的话,齐国水师也有意外覆亡的风险。 因此越快达成协议,对大家都有好处。 可刘备的条件就是昌霸,让齐国水师运输昌霸所部前往辽东。 昌霸乐意,昌霸的一些部众也乐意……可这件事情发生后,就有可能失控。 徐州人早就被战争杀怕了,一旦开始海运,那么人口外流就无法阻断。 你若阻断,等于与刘备的协议作废。人力是最宝贵的。 所以需要做通昌霸的工作,让昌霸拒绝刘备的提议,让刘备重新换个条件。 毕竟琅琊海港还有东南朝廷的水师部队,能挣钱的话,这些人也乐意跑辽东航线。 若是与辽东建立稳固的贸易关系,又会影响齐国垄断的海贸收益。 其实不打仗的情况下,辽东海贸的利润对齐国来说十分可观。 以至于驻屯琅琊的朝廷水师已经不满足于当二道贩子,想要进取交州,远航南海。 交州与会稽之间本来就有固定的航道,不乏海外列国商旅。 贾诩听着曹彰讲述现在的困境,也就明白己方在辽东遭遇的劣势。 关中已经开启凿通砥柱的工程,砥柱凿通,关西、关东再无阻碍。 因此砥柱凿通之前,齐国必须在三韩地区建立稳定的前进基地。 这些事情由曹仁负责,贾诩实际上始终不负责什么具体事项,挂着军师的身份,干的是曹操父子顾问的工作。 甚至平日接触也少,曹操父子不来问,贾诩也不会主动上门提意见。 而现在各方都有没相互决战的心思,贾诩的军事价值下降,整个人也清闲起来。 但依旧被束之高阁,生怕被关中方面勾走。 贾诩杀人从来不用刀,几乎岁数越大,体力越是匮乏,那杀伤力就越猛。 曹操又担心这个家伙藏有什么后手,立国后就供养在风景秀丽的历下。 听着曹彰讲述的难点,贾诩也知道曹操顾忌的是什么。 真不是怕昌霸与徐州人流入辽东,而是人口迁徙一旦形成风潮,毫无节操的朝廷水师介入进来,会让他们与刘备建立稳固关系,进而成为齐国不可控的变数。 贾诩略思索,就说:“殿下,不妨劝谏大王,将刘阿升送归辽东。至于昌霸……乘其不备,发劲旅袭破之,再由刘玄德赎买,自可绝徐人出海之患。” 刘备的长子刘阿升,始终是一张王牌。 刘备一方也知道这个儿子还活着,但基本上当他死了。 以刘备现在年纪与辽东的苦寒,还有那个幼子,再把刘阿升送过去,未来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曹彰也清楚刘阿升这些年吃过的苦,哪怕送回辽东,积攒深厚的怨气不是轻易能消散的。 衡量片刻,曹彰就说:“不宜拖延,秋后海面平静,适合大军跨海远征三韩。我这就劝说父王,遣送阿升返回辽东。只是袭破昌霸一事,军师以为何人为好?” “妙才将军攻势迅疾,文谦将军勇悍刚猛。合这二位将军之利,可破昌霸。” 贾诩沉吟,又补充说:“还需警惕臧霸,可请文则将军督兵驻屯泰山。” 曹彰也觉得这个布置合理,带着好奇,就问:“军师,大司马是何等人物?” “大司马……” 贾诩端着葡萄酒杯轻轻摇晃,扭头看历山:“据老朽所知,大司马沉毅断识,任心而行,盖有君人之至概焉。” 见他意犹未尽,曹彰静静聆听。 贾诩又说:“得关中后,征四方诸胡,安西垂数州,威加海内,功比武帝。执政治民,料简功能,真伪不得相冒,绝浮华而务实,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皆服大略。” “虽功盖群下,然容受直言,不闻关中有因言治罪者。听受吏民士庶上书,一月之中至五千余封,虽文辞鄙陋,犹览省究竟,意无厌倦。以老朽观之,可谓圣明仁厚武德勤政之君。” 一口气说完,贾诩正色看曹彰:“殿下,世之群雄,无人能及。” 曹彰听明白了,以后与关中方面发生战争,自己想办法,别来烦贾诩。 (本章完) 第641章 周章本册 第641章 周章本册 壶口瀑布,岩石岸边搭建木制塔楼。 黑熊拿着图纸与周围旗帜坐标做对照,他可没有凿破壶口的心思,起码现在没有。 自壶口往上游约四百里,就有一座碛口津。 碛,音气,是指砂石堆积的河岸。 自碛口以下河道变窄,河水汹涌,行船艰难。 而碛口以上,航道连接云中、五原、朔方、北地,能一口气通到金城郡。 自碛口到壶口,河道路程太长了,若是想拓宽,那就要开凿秦晋大峡谷。 哪怕未来有了高性能炸药,那海量的砂石怎么处理? 等有了高性能炸药……那种层次的生产力,炸山修路铺设铁轨,可比黄河漕运便利的多。 因而此刻,黑熊只是单纯察看壶口这里的落差变化,并锻炼秘书台对工程的计算能力。 当然了,这多多少少也是一种迷惑官吏的手段。 喜欢折腾大工程,总好过喜欢折腾官吏那世代传承的家业。 对黑熊来说,自三十吨大铁椎铸造好后,还未投入实用。 用这个来凿三门峡,需要精确投放,才能控制碎石大小,一边开凿,一边清理。 而壶口这里,就相对来说不需要这么精细的操作。 反复从天而降,将范围内的岩石破碎,多点时间,总能凿开壶口。 壶口以下河道平缓,可以消化掉很多碎石,这跟三门峡下游不一样。 那里河道太窄,落差又大,冲不走的石块就会盘踞扎根,引发暗流漩涡。 心中认真估算开凿壶口的可行性,现在有利器在手,不试试,真的有些手痒。 观望片刻,他对同行的宣良说:“朔方各郡舟船陈旧且小,我希望你接下来几年伐吕梁诸山木材就近运到碛口,由这里造船,以通上游漕运。待砥柱凿通,我再调兵、徭役凿山道,以连接碛口。一条路通往关中延安,一条通往西河离石。” 未来,秦晋核心区域的物力可以运到碛口,也就是蔺县,可以直接运往金城郡。 甚至也不需要运往金城郡,留在北地郡即可。 远征西域,不一定非要走玉门关,走草原商路也不是不行。 对于这方面,黑熊没什么地理认知,只记得很多人说唐努乌梁海很重要,仿佛交通要道一样。 只要能通过,一路有稳定补给,绕个大圈攻入西域也是可以接受的。 今年轲比能已经开始走这条路西迁,估计鲜卑人一路扫荡,等自己再走的话,沿途水草一定很丰厚。 宣良一手拿着小册子,另一手拿着吸墨铜笔快速书写记录,又翻页看着自己的行程计划,就说:“君上,雀鼠谷多有险滩,不利于大船航运。臣恳请发五千军民,破除险滩。” 不见黑熊否决,他就继续说:“臣计划秋后汾水枯竭时动工,每年九月中旬集合人力,次年二月初停止。以太原、河东二郡驻军为主,再雇佣善于破石、治水的匠人、士人。” 只是治理险滩,这个工程量可控,运输量也不大。 凿通砥柱工程计划六万人,真正能在一线凿石的不到五千人,其他主要人力主要是运输碎石、燃料,并修道路。 到了冬季枯水期,还要分出人手去清理下游两岸的暗礁、险滩。 “可以,你将详细的钱粮、物资、工役计算明白,交给幕府,由他们审核。” 黑熊见宣良神情不解,就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现在内外平靖,不需额外支出军费。府库、民间也有积蓄,就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做不好,我换人就是。” “是,臣明白了。” 宣良不需要多想,就知道现在幕府各曹是个什么状态。 也就有个审核的权利,根本没有倡议、发起新工程的权利。 就跟尚书行台一样,没有提出议案的资格,只能同意或者拒绝。换言之,也就没有调动人力、物力的资格,无法干涉县一级单位。 也只有自己这些人提议的工程通过了,诸曹才能通过工程方案向涉及的各县下达人力、物力调动命令,再由各县执行。 论实际管人的权力,诸曹还不如一个县令长。 但县令长也只有负责执行时,才有执法的权力。 真正时时刻刻掌握权力的反而是各处负责生产的百户、都尉府、船厂、矿场。 时刻都有流动的物资,也在时刻管人。 看完壶口瀑布后,宣良伴随黑熊返回元始号战舰。 两岸相隔三五里就生着一堆导航营火,也有骑士伴行。 元始号战舰一楼、二楼,灯火通明。 出于防火考虑,舱内一层、二层光照有限,入夜后只能供休息使用。 得益于水晶的打磨,现在黑熊已经有了两盏水晶马灯。 因而指挥塔楼内,水晶马灯悬在顶上,黑熊才能从容处理各种书信。 随着新秘书令杨俊的赴任,杨俊改革了书信的载体。 不再是之前的散页,而是换成了周章书册。 周章,一个奏章一来一去一个循环就是一周;此前虽然也是周章形式,但只有一个循环。 一些复杂的事情,黑熊还要翻阅存档。 经过杨俊改革后,专人专册,一个册子反复使用,基本上黑熊翻阅时就能看到之前聊天的‘历史记录’。 节省了另外翻阅存档的时间,能让黑熊快速掌握事态,使得内容连贯。 缺点也有一些,就是原本一盘就能装完的散页,现在需要三盘、四盘。 直观看起来,就是黑熊似乎要处理更多的公文。 实际上效率反而大增,另一个不好的就是秘书郎誊抄入档时,也需要对应副册誊抄,也能更直观的阅读黑熊与下面人的聊天记录。 而此前秘书郎誊抄时,也是对应档案誊抄,但人员轮值变动,每个人也就能阅读当日誊抄的内容。 对内容前后缺乏连贯认知,很多事情一知半解。 而现在呢,秘书郎再频繁更换,只要经手,就能翻阅全册,掌握上下内容,以及黑熊的完整态度。 个人私密性少了一些,却也能让秘书郎直接掌握、学习、领会黑熊的做事态度。 有一点类似于‘判例法’的感觉,今后他们外放,遭遇类似的事情,就可以援引秘书台任职时的见闻。 就算做错了,也不会过于离谱。 若错的过于离谱,那肯定就是包藏祸心,刻意曲解。 杨俊的改制不仅在于散页编册,也命令各处将此前的散页编册,誊抄后供本处属吏阅读。 至于本册,则准许私人收藏,以作传家之用。 虽然最初很多内容比较扯淡,诸如有羊生下三胞胎,黑熊则回应多喂奶;也有安排寡妇再嫁,甚至带人种树,还有一些县请求安排种马、种牛之类,黑熊也会批示许可。 拿了许可,这些县官就能从附近百户所顺利借到种牛。 有山区的百户信中反馈附近盗匪没有肃清,黑熊也会安排附近几个百户组织军队进行清扫。 也有过于离谱、荒唐的内容,丢官、受鞭刑的百户也大有人在。 (本章完) 第642章 道士分化 第642章 道士分化 河东,皮氏。 元始号战舰拐入汾水,逆流而上。 虽然没有船帆,但航速远在其他运船之上。 沿途遭遇的大小舟船也都在两岸规避,目送战舰向东北而去。 舰首,甄宓依偎在黑熊左肩,目光柔和观看两岸景色。 这次东乡、西乡各出五十余人,被安排住在舱内二层。 也就白日时,她们才会走向甲板,或观望风景,或晒晒太阳。 “上君。” 黑熊听到呼声,慢悠悠转身看到是郭泰,郭泰拄着七节杖,紫色三巴纹道袍,正对着他揖礼。 也对着青巾遮面的甄宓行礼:“夫人安好。” “妾身告退。” 甄宓微微欠身,在两个女官陪伴下走向舰首附近的旋转楼梯。 黑熊略不喜,问:“有什么事情?” 战舰在皮氏的渡津停泊,补充了蔬菜、水果和肉,也交换了公文。 郭泰递上一道书信:“上君,天师道内乱。” “哦?” 黑熊接过书信,原来是张鲁昭化庙的管理权引发了械斗。 也不能说是管理权,昭化庙所得的信徒捐赠、商税之类,直取五分之一用来维持昭化庙的运转,和庙内道士、道童、信众的住宿、伙食。 另外五分之四,都是上缴幕府道录司,用来维持山川神灵的祭祀支出。 因此天师道众人,争的是昭化庙的方丈地位。 方丈一词,含有管理、分配、公平、公正之意。 张鲁虽有十子十女,年龄较大的几个儿子都在长安大学开辟道馆,坐馆的是张卫;长女继承五百户食邑,喜欢医药学,混迹终南山。 反正张天师升天后始终没有显圣,也没有在家族内部显圣,没有回应过子弟的祈求、祷告。 所以张家人出乎预料的低调,反倒是骨干道士们狂热。 张卫也不约束,有意放纵之下,这些道士爆发了械斗。 “这件事情你去处理,咨询张卫、阎圃的意见,该杀就杀,不要手软。” 黑熊说着,将召唤‘天师’的一半龙纹令牌递给郭泰,郭泰则保留着虎纹令牌。 两面令牌贴合卡住,激活寿桃核心,就能以固定的运动轨迹将天师召唤出来,并驱使杀敌。 郭泰俯首,抓着七节藤杖以双手接住龙纹令牌:“上君,可是严惩各派头目?” “嗯,留一些,免得张家独大。” 黑熊没有详细说处理哪些人,郭泰这点权限还是有的,天师道就是养起来定期收割的。 从他们放弃破山伐庙事业时,就失去了最大的生存意义。 可以不动张家人,但这些张鲁的元从弟子、旧吏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 天师飞升带来巨大红利,张家人不敢吃,这些人吃的很是壮硕。 就连天师道信众参拜昭化庙时进献的钱粮贡物,这些人都在想办法截留。 不止是天师道,太平道内部也开始分流。 两个大派系也开始在着装上分流,南华老仙庄子一系的太平道人的道袍采用三巴纹八卦,这三巴纹分别代表天地人。而李封为代表的老子一系依旧使用太极八卦,太极就是阴阳二巴纹。 不管老子、还是庄子,又或者天师道,道袍配色还是老一套,最高紫袍,其次赤袍,再次青袍,最后绿袍,再下面道童就是黑白灰三色。 将道士分流,就是避免壮大后成为执政的阻力;再扶植天师道,纯粹是为了维持动态平衡,免得一家独大。 只是张天师迟迟不显灵,天师道内部狂热情绪消退后,也生出异端。 张家遵奉的是太清老子,而异端造出一个上清元始天王,也不是生造出来的,可以理解为大道的化身之一,太清老子也是大道化身。 若无意外,未来张鲁长子冠礼后,也会授予紫袍,名义上与郭泰、李封并列。 只是郭泰顾虑颇大,就说:“上君,臣恐消息走露,引来天师道信众围观。” “既然他们想斗,各出十四人,凑成二十八人,聚于山巅,你就让他们斗剑,决胜的一派担任昭化庙方丈。还有,选其长老、头目斗剑,争方丈的是他们,没理由让年轻人斗剑丧命。” 黑熊也清楚郭泰的顾虑,就是怕召唤出对方的天师,反倒让局势失控。 反正这是给郭泰护身的,不召唤也成。 只是以黑熊对郭泰的了解,好不容易拿到授权,怎么会藏着不用? 既然想用,那就制造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 郭泰也觉得在山顶动手比较保险,至于天师的降世、与消失,郭泰眼中这才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按着正统的古典神话来理解、认知世界,就发现所谓各种法术咒语,其实就是一个可以执行的口令、代码。 至于张天师遗蜕……如果元神飞升上界,身躯遗蜕不管是烧了,还是别人拿去当柱子,其实都不重要,这只是元神的载体,一件不要的衣物罢了。 如虫化蝶,蝶才是本体。 郭泰又问:“那斗剑死者所留道籍,是否发还天师道?” “嗯,还给他们,让道录司从道童中考评,优胜者晋升绿袍。” 黑熊也不甚在意,天师道骨干很多,可张鲁飞升后,重新厘定天师道上下的位阶,只有各级道士二百四十四人。 也就这二百四十四人,免除徭役。 而限制太平道内道士数量的还是道童考核,现在还缺很多。 未来基本上一个县最少需要三名道士才能运转,大县则要五名。 这三五个道士要负责本县的生死法事,采药、治病,山川神灵祭祀,以及培训道童。 道童由各县道士选拔培养,道录司考核,通过考核后由大区域级别的道宫进行分配。 道童从选拔,再到培养,真正大量补充道士数额,怎么也得十二年以后。 十二年后,才是西南地区破山伐庙的高峰期。 而这期间,道士补充就两个方向,要么是此前的小道士、道童、杂役晋升而来;要么是青华营中筛选分配。 有的人在当道士这方面很有天赋,就凭青华营出身,以及所受到的教育,自然能顺利通过道童考核,跻身绿袍。 反正道士又不禁婚事,道途也是另一种仕途。 为了避免道录司膨胀和怠政,过几年还要修建大区域的道宫,由这些道宫交叉管理各处道观。 道士系统,只是有别于正统仕途的一条采风、调查渠道。 他们吃不了多少资源,却能协助他监管官吏;道士们本就擅长武力,也能抑制豪强施暴。 很多豪强家族之所以发家,真的不是多么会经营、钻研,纯粹就是足够暴力,自下而上壮大;也有的是敢于作恶,沦为官吏的爪牙,靠吃残羹剩饭起家。 (本章完) 第643章 东夷臣服 第643章 东夷臣服 临近盛夏,司金都尉府周边林地蝉鸣不绝于耳。 新任的司金都尉蒋琬完成为期三日的实习期,正式与马良交割官印。 马良心里多少有些空荡荡的,但接替自己的是蒋琬,这对他来说又是个很大的安慰。 更让他激动的是,他将赴任平阳,接替诸葛亮留下的空缺。 这种有意的安排,说明大司马十分关心诸葛亮的前程。 奈何马良与蒋琬不是很熟,也就公事公办。 司金都尉是比两千石官秩,等同于大校;而平阳令官秩千石,如似中校。 看似降了两级,可马良已经远远走在了荆襄同龄士人的前列。 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内就能位列郡守,跻身两千石序列。 假期宝贵,离开司金都尉府后,马良先是去长安大学,入住荆州会馆。 以他的官位,也是一座清净小院。 这类州郡级别的会馆,要给大学城缴纳租金,日常运转也是需要本州士人捐钱。 马良虽然没有支付租金,但每年那点俸禄、补贴里都会拿出一部分捐给会馆。 会馆捐献金额最大的金主是南乡娄圭,每年捐献不下千金;刘琦也会往这里捐钱、捐粮。 荆州籍贯的长吏,也会捐一些,以方便子弟、乡党在长安生活、求学。 各州会馆最富裕的是益州会馆,还提供医疗服务。 小院内,马良查阅会馆的账册,这是公账,收支都是有记录的。 查账之际,会馆派人将马谡找回来,马谡就立在堂前等候。 等马良签字,合上账册后就问:“近来学业如何?” “在蔡学参与翻译龙骨文,北海孙公祐先生在郑氏学馆讲解郑学,弟也时常旁听。” 马谡不敢抬头:“还参加了馆里的飞灯研制。” 司金都尉府距离长安很近,马谡学业也被马良亲抓。 只是马良没有心情盘问什么,就说:“我与孔明兄商议过了,这几日你与友人道别,然后去陈仓,去大兄那里做些抄写工作。我听说崔先生已上表辞官,幕府若不做挽留,年内返回关中休养。届时,你就拜在崔先生门下。” 马谡瞪大眼睛,他不怎么情愿。 看他这模样,马良就说:“蔡氏、郑氏非长远路途,大司马是念旧之人。崔先生略作休养,终究有出仕的时候,切不可轻慢对待。” “是,弟明白了。” 马谡立刻就问:“兄长可要拜访嫂夫人?” “格物馆多有机密,少去为妙。” 马良告诫一声,又说:“大司马前几日乘船去了陈仓,返航时我会乘船同行。与你友人道别时,不可透露太多,这是非之地,你又心性爽直,今后要少言语,多做事。” “是,弟明白了。” 马谡又说:“家里又送来一些布料,我已请人制成了夏衣、秋衣,我去拿来。” 马良只是点点头,看着马谡逃一样走了。 陈仓,黑熊乘马出游,诸葛亮引着几名县吏跟随。 五丈原下,一座新苗圃葱葱郁郁。 行走其中,黑熊心神畅快。 最初推广、鼓励果木种植时,还都是从山里挖树苗,或插扦,或播种。 现在各县基本都开始建立苗圃,对树苗进行改良。 选各地良种进行推广,原本栽植的果木做砧木基座,倒也搞的不错。反正家里果树再多,也不会征你果子税;果子又能酿酒,果酒没有限制,家里有桃园、梨园、枣园的人,单靠酿酒就能赚许多钱。 诸葛亮拄着手杖,指着一片板栗树讲着改良方式,这些都是本地栎子树,但嫁接的是幽州那边运来的板栗树枝。 黑熊驱马靠前,伸手摘一枚青色细长的栎子,这东西如果胖一些,就是他熟悉的橡子。 橡子和栎子,大概就是瘦头陀、胖头陀的区别。 一些嫁接的枝条结出的是布满毛刺的板栗,这只是初步嫁接,以保证板栗枝条存活,后面才会嫁接完整,可供大面积载重的板栗树。 栎子树种植相对简单一些,今年播种的已经发芽,就能两年后大面积嫁接。 “百姓的副食多一些,正餐消耗的粮食就少一些。” 黑熊将手里青色栎子丢掉,对诸葛亮说:“道理人尽皆知,如何做,却是难事。孔明先生肯用心做,比多数令长好太多。” “君上过誉了。” 诸葛亮其实也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每天都很忙碌,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雨。 下雨的话,只能待在房子里。 视察苗圃之后,诸葛亮才乘马,与黑熊往船厂走。 甩开县吏,黑熊就说:“前几日征夷大将军送来捷报,说是东夷各部慑服,我没想到他如此迅速,前后不到两年啊。” 诸葛亮想了想,回答:“君上,东夷性柔,其大部又依赖农耕、渔猎与贸易。玄德公一战破高句丽国都,高句丽又最为强锐,余者自然望风而降。” 黑熊只是点点头,依旧有些不甘心:“未免太不经打。” 诸葛亮觉得很正常,就说:“玄德公身后可是君上麾下数十万劲旅,东夷列国不乏智者,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刘备进入辽东后,也没有大兴土木,而是专心军屯,恢复生产。 与东夷各部的贸易也讲究公平,这种不受歧视、剥削的恩遇,立刻就让外围的东夷部落、村落态度软化。 但高句丽掌握着盐,不愿放弃,就与刘备爆发战争。 战争过程堪称摧枯拉朽,刘备带着东夷仆从军,关羽率本部,竟然一举攻破高句丽国都。 就性格来说,刘备、黑熊都是差不多的一类人,不怎么喜欢奢靡,崇尚简朴。 对守规矩遵法度的夷人、胡人,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所以东夷列国,刘备用一种外交手段,辅以军事打击的方式解决了。 接下来才是难题,要持续维持‘公平’,自能将东夷列国消化;可若是增税、剥削苛刻,东夷列国又会生出脱离、对抗情绪。 但不管怎么说,刘备已经可以腾出手征伐三韩。 打高句丽,没有多有战利品;而三韩这里,就需要用战利品刺激东夷仆从军的积极性。 都沦为战利品了,三韩自然会反抗。 见诸葛亮平静接受这个事情,黑熊继续说:“东夷只是初定,未来想要归化,还需要以德行感化。我会让人整理辽东方面的公文、战报,希望先生能用心研究。我希望来日西南方面,先生能为我解忧。” “不敢。” 诸葛亮微微侧身:“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人臣本分也。” 马良接替司金都尉,大多数人知道他和马良的关系。 可蒋琬这里,就让诸葛亮有些感动。 与蒋琬的私交并不密集,但胜在交情深厚,基本上马良、蒋琬都会延续他的管理办法。 司金都尉府对幕府很重要,但至今没有大改,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本章完) 第644章 狠敲一笔 第644章 狠敲一笔 渭水之上,元始号战舰汽笛时不时拉响。 曹植一袭白袍,腰悬红漆酒葫芦……这只是雕刻成葫芦状的漆器酒具。 以曹植的挑剔,不喜欢葫芦盛酒后的杂味。 他站在舰首吹风,时不时汽笛响彻,舰首一团蒸汽喷涌,将他笼罩着。 还没到午间,曹植见战舰出渭水口,笔直向东而行。 拿起酒葫芦晃了晃,略感败兴,转身就去灌酒。 餐厅内,他进来时就见孔融靠着墙壁打呼,酒气弥漫。 一旦有机会的话,孔融一定会想办法蹭船远游。 曹植绕过去,来到酒箱前递出酒葫芦与一枚当二十的崭新五铢钱:“来三升红梅酒。” 看守酒箱的青华卫士年龄与曹植相仿,取出漏斗还劝说:“即将入夜,公子不要多饮。栽落船下,会惹君上不快。” “不碍事,我可是雅量。” 曹植笑说着,接住对方递来的当五钱,在手里摸了摸,转手就塞进边上的钱箱。 见他这样子,打酒的寇封就将酒葫芦打满,双手递出:“公子慢饮。” 曹植点点头,找了个餐桌空位坐下,又摸出一枚当五十的新钱,对迎上来的另一名青华卫士说:“来一碟肉脯。” 轮番在船上服役的青华卫士是各营考核、推选而来,这个卫士收了钱,很快端来一盘凉拌牛头肉,还带一碗骨汤,盘子里还有找给曹植的当十、当五各一枚钱。 曹植接住钱,又推了过去,这青华卫士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曹植在长安比较低调,船上基本没什么熟人。 他也知道自己能登船,全赖夏侯惇提供的五千徭役。 夏侯惇这么配合,黑熊也乐意给曹操、夏侯惇一点面子,准许曹植回乡视亲。 天性散漫的曹植,很喜欢餐厅这种钱享受服务的轻松方式。 除了黑熊消费不钱外,就是太史文恭轮值下岗时过来喝点小酒,吃一碟肉,也是要掏钱的。 船上消耗的燃料、食材,会在固定停靠的几个码头、渡津补充。 曹植思索青州变化时,杨修从塔楼下来,将手里一叠册子放曹植桌案边,也落座,就对青衣白巾的卫士招招手:“茶!” 看杨修抹开青绢折扇扇风,曹植笑问:“先生似有喜事?” “没有,是刚才君上讲了个笑话。” 杨修解释着,才严肃表情,问:“这次返乡,何时归来?” “八月下旬。” 曹植皱着眉头:“家里订下婚事,是崔季珪侄女。想不明白,父亲怎么与崔氏有了联系。” 幽冀战争期间,崔琰挂印而走,牵招更是弃军而走,多少给袁尚造成了一些麻烦。 两个人以及带来的属吏被丢到长安学习了一段时间,考功之后本要启用崔琰,结果崔琰痴迷龙骨文,出仕延迟。 牵招则被丢到河西四郡,在张绣麾下担任属国都尉。 “崔氏呀……我若没记错,崔季珪挂印出走后,青州兵马攻入清河,崔氏一族遂迁往平原。” 杨修稍稍回忆,摸出一枚当五的钱递给端茶来的卫士。 端茶嗅了嗅茶汤,继续说:“崔氏也是良配,你父亲是用心了的。” 有崔琰在,以后也能照拂曹植。 曹植无心出仕,对这些也不甚在意,就说:“我已上表大司马,若父亲、母亲不反对,返回后会去将作府学习锻铁。” 司金都尉府因职能全面,跟传统的将作府没区别。 锻铁也只是名义上的锻铁,他想学的是蒸汽机制造。 “将作府也是个好去处,远离俗事,不受庶务侵扰。” 杨修略感慨,饮一口茶,伸手捏一片肉片放嘴里咀嚼,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可以的话,多带些黄金回来。”曹植警觉,却见杨修目光盯着自己,也就点头没有追问原因:“若是能出重金买数千亩山林,于辋川之中建一所庄园,春夏耕读,秋冬狩猎,倒也畅快。” 他不缺置办、经营庄园的钱、人手,缺的是幕府的许可。 而这些东西,注定是杨修退休时的标配。 杨修笑吟吟看曹植:“那黄金可要多带一些,其余的话不便再说。” 随即杨修合拢青绢折扇,轻敲面前桌案:“可知请君上建造一艘这样的战舰需要费多少?” “大司马愿意售卖?” “我也是随意询问,君上说我若能拿出五万金,他就在平阳造船厂为我制作一艘。” 杨修无奈感慨,他是真的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不问还好,也就是心里痒痒。 这一问,才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贫穷。 现在也只有大司马与身边卫士能制作,蒸汽机是会磨损的,以后维修又是天价。 曹植左右看一眼,就低声:“先生,十万金可能买一艘小一些的战舰?” 他也听说了关东发生的事情,兖豫二州豪强针对性的挖掘王侯陵墓,挖竹简古籍是一回事,同时收获的金玉古玩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 此前袁军、曹军挖坟,挖的也是公卿、富庶之家聚族而居的坟,这种坟墓群目标明显,易于挖掘。 而王侯陵墓道德风险有点大,不能动用军队大规模挖掘的话,挖掘效率很低。 所以兖豫二州这段时间挖王侯陵墓固然很爽快,但也容易引来赵军、齐军。 也就是甘宁聚集六万人开凿砥柱,以关中的动员效率,直接给这六万人发放铠甲、军械,这六万人绝对敢跟着甘宁出兵关东。 就连曹植也清楚,大司马常常遗憾于未能将骷髅巢填满。 如果赵军或齐军想要征讨兖豫二州盗墓贼,那最好提前与关中方面达成相关协议。 曹植敢问,杨修也敢站在幕府的立场上分析这个问题。 认真思索,杨修说:“这不是十万金的问题,目前砥柱未通,不宜制造更大的楼船战舰。” “更小一些也是可以的。” 曹植低声:“此番还乡,我要接母亲入关中。若能促成此事,我与先生也能挣些茶水钱。” 正常返乡,曹操最多给他五百金,接母亲丁氏来关中生活,可以提升到一千或两千金。 虽说每年曹操都会让夏侯惇送数百金过来,这钱不是曹植一个人享用的,每年光是给东乡、西乡送礼,维持人脉,差不多就用光了。 这笔钱说到底,是给曹植经营人脉的,是打探消息的经费。 曹植本人才能剩几个钱? 十万金的大买卖,元始号战舰又几次往返于陕津,夏侯惇那里眼线早已看的一清二楚。 哪怕再小的船,只要是蒸汽动力的,曹植就敢卖个好价钱。 曹植心动,杨修也想狠狠敲曹操一棒。 饮一口茶水,就说:“这件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这就去见君上。若是君上许可……辋川庄园,你我或许可以比邻而居,世代邻好。” 曹植郑重点头,这钱捞一笔就少一笔,他必须为自己和母亲,还有其他几个弟弟做长远考虑。 杨修对辋川景色也不是那么沉迷,关键要看辋川那里住着什么人。 在那里扎下庄园,子孙想要衰败,也非易事。 至于甘泉……北面诸胡平定,以后夏日避暑,大司马极有可能会去阴山东麓。 相对来说,辋川的综合价值更高。 想到这笔金灿灿的酬金,杨修放下半杯温热的茶,拿了册子快步去二楼交给一名秘书郎,就直接去了塔楼。 (本章完) 第645章 间接威慑 第645章 间接威慑 塔楼之上,黑熊正把玩新打磨好的半覆式水晶护目镜,可惜是茶色的。 若是天蓝色,就跟火箭少女的头盔一样了。 他佩戴之际,杨修登楼。 杨修先是左右看一眼,见只有两名秘书郎与一名卫士,他就给两个秘书郎打了个眼色。 黑熊察觉,也就挥挥手,等下楼梯的声音消失,才问:“德祖有机密事?” “不甚机密,是曹操之子,欲购战舰。” 杨修放缓声音,提议说:“曹植久在关中,与其父离心。臣以为可促成此事……所虑唯有一事,是曹操缺乏黄金。” 黑熊将护目镜放在桌上,向后斜躺,看窗外风景:“你的意思是给曹操筹集黄金的机会?他再拿黄金来买战舰?” “是。” 杨修上前到桌案处,半蹲着,右臂倚在桌角,低声:“臣与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战舰不可给他,黄金一分不少。” “这不行,我们要言而有信。不然以后怎么货卖三家?” 黑熊转身盯着杨修:“你去与曹植谈,告诉他一分钱一分货。事成之后,给你们五分。再告诉他一个小秘密,蒸汽机制成之后,如似母机。费时间,借蒸汽之力,就能锤锻好铁,精细削切,再造一台反而简单。” 黑熊左手搭在桌上反复敲击,继续说:“这件事情你自己用心,曹植也是机敏之人。什么该说,什么时候该说,你自己衡量。我能给的,只有五分;五分之外,索贿多少,与我无关。” “不敢,君上说笑了。” 杨修讪讪作笑,转而就说:“曹植想在辋川建立别馆。” “此事办好,等献金授爵时,你督促他做个表率。” 黑熊可不愿贱卖辋川河谷的土地,那地方住的人多了,反而就没意思了。 “是,臣明白,臣告退。” 杨修站直身子后退几步,拱手后,又退到楼梯处,转身下台阶。 黑熊面无表情,拿起半覆式护目镜扣在自己头上,转身去看窗外景色。 蒸汽两轮车,与战舰有本质不同。 两轮车就是个玩具,曹操、刘馥这些人拿到后,就是拆了,最多掌握蒸汽机内部的机械机构。 可精加工与材料性能,就能卡住他们很长时间。 战舰则不同,战舰配备的蒸汽机很大,拆解后可以提供稳定、强劲的力量,可以锻铁,解决材料问题。 好好利用的话,可以借蒸汽机的力量削切材料。 若是没有蒸汽机,那就抡大锤慢慢敲去。 除非那边改进水力器械,借水力锤锻铁料。 话说回来,曹操拿来黄金,自己肯定交船。 三门峡往下,光是著名险滩就有三十六,这船若沉了,那他也没办法。 下午申时初,天色尚明。 战舰停泊风陵渡,这段时间为了方便战舰停泊时抵抗洪水。 风陵渡南岸正在岸边滩涂铺埋木桩,以营造一座水寨。 未来战舰停泊在水寨内,即便突然遭遇暴雨、洪水,也能保证战舰的安全。 “朝发陈仓暮宿潼关,何其速也。” 码头处,孔融双手负在背后,望着下船的官吏,以及等候上船的人。 甲板上,曹植也是默然无语。 陈仓到潼关六百多里路,大司马即便是在天色启明时起航,每个时辰顺流而下航行近九十里……精锐强军疾行,一天也不过就突进这么点距离。这是水流平缓的渭水,真到凿通砥柱后,黄河更急。 从到时候几十艘战舰顺流下,哪怕日行五百里,也不是关东各州能抵挡的。 未来关中发兵,三日时间就从陈留登陆…… 曹植不怎么懂军事,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细作跑的还没关中兵快,根本谈不上什么战争动员。 想要遏制、预防关中兵的突袭,关东各军必须掌握蒸汽战舰。 很快在孔融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元始号战舰再次离岸,顺着河流往下游而去。 当夜,战舰停泊在陕津对岸的大阳津。 夜间,黑熊引着数十骑来到三门峡工地。 三门峡北岸每相隔三里,就是一座营地。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为了输运柴草、补给,这些外围营寨负责凿山修路。 不多时他就来到主体工地,这里已经开始开凿新门河渠,整体如似一个‘业’字,最下的那一横就是新门河渠。 同时向北开凿的四条凹槽,就是为了同步运输碎石。 随着主河渠不断深挖,计划是四条运输渠两两一组,也会轮流凿深。 他来时,各处正堆火焚烧岩壁,一座座水车推到附近。 一般都是入夜前堆积燃料,燃烧充分后浇水,岩石冷热涨裂 然后等待降温,天亮后再来开挖,碎石的碎石,运输的运输。 为了增加火烧效率,都是尽可能凿深后,将燃料堆在深槽内点火,这样石壁受热更快,水车浇水效果也强。 专业凿石、碎石的匠人已经回营休息,黑熊巡视一圈,来到北面一条运输槽。 这里也已经纵火,他站在上风口,左右观察,对跟随左右的甘宁大声说:“汲水、运水不便,不若在人门岛前端假设水车,立渠引水。” 远处火势强劲呼呼作响,甘宁回答:“正与徐都尉商议,眼下汲水不难,难的是碎石。” 甘宁竟然取出一卷草图递来,黑熊接过,一眼看去竟然是攻城破门用的撞车,仔细看原来是蒸汽驱动的破石机。 继续翻页,见有顺直向下凿洞的,也有水平于地面用来冲凿岩壁的。 黑熊观察片刻,就说:“十分不便,这个倒是可行。” 黑熊指着竖直冲凿结构的图纸,对甘宁说:“不要听关东人的鼓动。” 说罢他低头继续研究这些关东士人设计的草图,都想借蒸汽机的动力,加速凿通砥柱。 水平凿击岩壁、巨石,在黑熊看来这样搞,蒸汽机也会受力磨损。 若只是竖直凿石,搭建框架,悬挂铁铸破石锥;借助蒸汽机拉拽绞盘,然后让铁铸锥自由坠下,去凿岩石。 只要凿的足够深,放火烧石的效率就高。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大铁椎,决定找时间去荒野深山里测试一下。 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低估了三十吨的破坏力,不需要什么热气球。 只要用竹木搭建一个平台框架,他站在框架上,二三十米的距离里用大铁椎降下,光凭这份重量,就能凿开岩石。 想了想,还是克制住了召唤、测试的冲动。 (本章完) 第646章 河内竹简 第646章 河内竹简 函谷道上,十几名关中骑士护卫曹植向雒阳而行。 出函谷,到大谷关时,就见一支车队在关城处休息,准备宿夜。 让曹植惊奇的这支车队的护卫,竟然是关中兵打扮。 而大谷关的关城,依旧飘扬夏侯战旗与汉军战旗。 即便是现在的曹军,用的战旗也是汉军战旗与齐军战旗。 法理上来说,夏侯惇依旧是汉臣,只是立场朦胧,可以忠诚于建安朝廷,也能忠诚于东南黄初朝廷。 但河洛地区的吏民,显然更习惯使用建安年号。 不管忠诚于哪一方面,夏侯惇的立场、官职是汉臣,所部兵马是汉军战旗,不可能受领齐国官爵,打齐国番号。 因此大谷关的关城这里,两支隶属不同的汉军就在关城城门口买卖物资。 守军用粮食,从关中兵这里置换马匹。 护卫曹植的关中兵骑士也去车队打听询问,曹植也一肚子疑惑,进入关城。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函谷道上只有关中骑士最为可靠。 若是让夏侯惇麾下小股骑士来护卫,可能会遭遇山民截杀。 关城内,守御这里的韩浩煮茶招待,解答曹植的疑问:“河内汲县有盗贼掘魏安厘王陵墓,河内守军闻之,遂取竹简六十余车,以及其他龙骨、竹简之类,合计二百余车运往关中。” 曹植听懂了,疑惑:“元嗣将军,怎么不用船运?” 韩浩是河内人,一时沉默,不知该用哪个答案。 毕竟对面坐着的是曹植,就说:“这批竹简极为珍贵,张晟担忧船只倾覆。故发书请托元让将军放行,念及公子归程将近,元让将军命我沿途护卫、监管。” “魏安厘王?” 曹植紧皱眉:“还真是胆大。” 韩浩也是轻轻点头,魏安厘王是信陵君的兄长,而当下士人有一条传说,那就是高祖乃信陵君之子,汉室乃魏王室之后。 所以河内守将张晟不可能开挖魏安厘王的陵墓,只能是那些渴望挖掘修仙秘法的士人所为。 从汉室一些成年皇帝的行为来看,荒唐的与魏安厘王类似,贤明的也如信陵君一样。 陈留方面早就加大了信陵君墓的保护,没想到关中治下的魏安厘王陵墓却被挖了。 曹植感慨一番,就问:“元嗣将军可听闻大司马所造元始号战舰?” “有所耳闻,不瞒公子,末将此番奉元让将军之命护送河内兵马,就有入陕津,伺机观测元始号战舰的使命。” “不必去看了,我返回时,大司马晨间从陈仓起航,午前抵达长安,我得以登舰,日暮时元始号抵达陕津。” 曹植感慨长叹:“战舰无帆,以两台蒸汽机为助力,顺流而下,每时辰可行百里,迅疾如风。” “竟然如此神速?” 韩浩惊异,坐直身子:“能载几人?” “随船卫士二百余人,官吏二百余人,如我这样临时搭载的乘客不下三百。听闻官吏交谈,至多可载员两千,携带一月粮秣。” 曹植还是忍不住再次轻叹:“好在建造困难,以大司马以及墨家良匠,也是耗费一年才造出一艘。” 从黑熊入驻陈仓船厂,观望河湟战事时计算,再到今年四月这艘战舰出世,前后十个月。 可算上早已制好的两台蒸汽机,实际造船时间更长。 韩浩则陷入沉思,大司马用兵素来不贪多,所领中军不过三五千之数。 不说十艘战舰,仅仅五艘,就有搅乱齐国、赵国的战力。 来回折腾半年时间,二国精疲力尽,关中大军倾巢而出,自然是席卷之势。 兖豫二州、河洛驻军就是待宰羔羊,根本没有力量参与这场纷争。 不由得,想起了乡党张晟写给自己的几封信。两人不仅是乡党,昔年朝廷平黄巾时征发三河骑士营,他们就是河内骑士营的袍泽。 只是张晟运气不好,战后安置在冀州为官,张举、张纯之乱时,不满丢官的张晟也跟着作乱,战败后逃回家乡。 紧接着天下大乱群雄讨董,如张晟这样履历不干净的人,当时并没有出仕的机会。 而现在大司马调发六万大军开凿砥柱,己方又派五千人轮番服役……很多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明白。 整个河洛地区,戍卒、屯军总共就三万多人。 这几年与关中保持和睦,许多山野之民才敢返回平原屯种,参与生产。 若是爆发战争,这些人口必然逃亡一空,戍卒、屯军也会生乱。 从军心方面,已经不具备对抗关中的条件。 一时之间,韩浩的心也纷乱不已。 自己都这样,他已经不对河洛戍卒、屯军抱有什么希望。 曹植除了叹息还是叹息,随后就在韩浩安排护卫下,快马向雒阳而去。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一些事情他没法与韩浩交流,但夏侯惇这里,如同自家叔父一样,很多事情只能与夏侯惇商议。 例如迎嫡母丁夫人入关中生活,自大兄曹昂战死后,嫡母丁夫人就分居别过。 某些层次上来说,丁夫人的存在,就是曹操脸上的黑点。 作为曹操的黑点,主动与贵为司空的曹操离婚,那丁夫人这一行为就是闪光点。 丁夫人已经不是单独一人,太多的亲戚需要她庇护。 把丁夫人迎入关中,曹植尽孝,也是一种护身符,对大家都好。 至于亲生母亲卞夫人,有曹彰在,曹植也是放心的。 过去几年里,兄长曹丕染病而亡,弟弟曹熊自幼就病弱,跟随曹军迁入雒阳,又东征青州时不耐迁徙,也是身故夭亡。 当年大司马与关云长进袭许都,抢走了尹夫人和杜夫人。 尹夫人赐给了甘宁,带过去两子一女;杜夫人这里带过去秦朗、曹林,肚子里还有一个。 所以曹植不能只考虑自己,以后还要扶持这些弟弟……说不好反而是这些弟弟会反过来拉他一把。 因此把嫡母丁夫人迎入关中,以后兄弟彼此之间也有个走动的缘由。 在关中为质的这几年里,寄人篱下,曹植本就聪慧,因此成长极快。 哪怕生性中带着懒散浪漫,但生活逼迫之下,他必须早些成熟。 原本他还觉得大司马对他不错,可今年考功,很多官吏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一口气贬四百多人去韩城担任罪吏,这已经戳破了曹植的那点小幻想。 这四百多人,每个都有一份职田,也都在尽心尽力耕种职田,积极劝农恢复生产。 放在关东各郡,堪称清廉楷模。 结果呢,因为涉及人命以及怠政,尽数贬做罪吏,家人迁入上林苑参与劳作。 作为曹操的儿子,稍有不慎,甚至一个诬告,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敢浪漫轻浮? 至于跟随齐国元勋出海去瀛洲……曹植已经习惯了大学城的生活气氛,他是真的不想离开。 怕死是本能,可若不能生活在关中,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会失去意义。 这次他能顺路乘坐元始号战舰,未来就有飞天的可能。 哪怕有可能会摔死,他也不会放弃。 (本章完) 第647章 二郎劈山 第647章 二郎劈山 盛夏之际,黑熊游登华山中峰。 随行的杨俊苦劝无功,只能看着太史文恭等勇健之士背负绳索,层层攀登。 每到相对稳固的落脚点,就开凿山壁,钉入铁钉,固定绳索。 然后再向上吊运绳索,黑熊穿贴身牛皮短衣,挂好安全绳,抓绳索手脚并用攀登。 有现成的绳索,他登山速度更快。 杨俊等人也想尝试攀登,或体力不济,或攀到山腰时被恐惧淹没。 一个叫郑浑的新选秘书郎体力强健,也是攀到山腰时气力不继。 山顶之上,山风强劲,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 黑熊也不敢靠近未经雕刻的崖壁边缘,只能指挥道兵沿着岩壁凿刻孔洞,铺埋铁钉。 视线各处,云雾缭绕。 他面向南边,对着远处甩动右臂,终于将大铁椎召唤出来。 元始号战舰前后用了八百点白法力,能脱离他大约百里路程。 他预估大铁椎存在范围应该有八十多里。 因此他朝天甩臂,臂膀抬起与身体大约一百六十度角。 眼睁睁看着五色杂光包裹一团物质脱手而出,在手臂直指的尽头,在可存在范围的极限位置,大铁椎现身。 然后感应着大铁椎以重力加速度急速坠落,他目光下移,感受到那快速移动的速度。 不由干咽一口唾沫,甚至已经不需要用感应,他看到了一团燃烧的亮点,带着尾焰,笔直急速坠下。 晋升八级的吕布原本在凿石,此刻也停下来,站起身转身去看。 黑熊眼睁睁看着炽热火团撞到一条蜿蜒山脊之上,烟尘炸起,良久之后才传来巨响。 声响回荡,伴随着轻微震颤,中峰各处抖落细碎石块。 黑熊怔怔望着天灾现场,原本缭绕的云雾都被推开。 如似陨铁的大铁椎贯穿山脊岩石,震裂的山体巨石坍塌,即便尘埃之中,却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想也不想,黑熊探手虚抓,将大铁椎召回。 十几个呼吸后,大铁椎返回,又被他召唤摆放在身边。 整体明显缩小了最少十分之一,也不再是铁锥形态,更像是粗糙水滴。 表面黝黑凹凸不平,也露出银色纹。 他伸手靠近,能感受到热气逼来。 干咽一口唾沫,黑熊将这玩意儿遣散。 直接坐下,拿出桃子咬一口。 清甜的桃子,此刻都没了滋味。 这是自己该掌握的力量? 不对,这分明是大自然宏伟的力量;就跟很久以前与李封等人说的那样,自己只是掌握了微末的道柄。 这砸下来的人造陨铁,可不会区分敌我,砸到自己身上,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黑熊缓慢回神之际,他不仅仅是被惊吓震慑,将大铁椎投放到极限距离,他是真的有些累。 他察觉有人爬上来,扭头就见到郑浑脸色涨红,气喘吁吁,努力两把爬到平坦处又往里面翻滚几圈,这才双臂颤巍巍撑地:“君上,适才天降陨石,地动不已,还请下山!” 说着郑浑扑倒,转身躺下看天穹:“臣见古籍,陨石往往结伴降下。” 黑熊微微侧头,边上典韦上前,掏出一枚嘉禾粉末混合蜂蜜、山楂揉成的蜜丸,塞给了郑浑。 口感酸甜,唇齿生津,郑浑当即咀嚼起来,感觉流失的气力也迅速恢复。 黑熊见他盘坐而起,才说:“我也受惊不浅,若天命不在,待在这里与山下,又有什么区别?”郑浑也不再劝,看向陨石降下的南边远处,也是干咽一口唾沫,目测彼此也就十几里距离。 刚爬上来时,他是脱力站不起来。 现在体力稍稍恢复,他是心颤腿软站不起来。 他真的不敢想象,这陨石若是砸到这里,天下会乱到何等地步。 彼此都是久久无言,不多时,杨俊几个人艰难爬上来了。 高俊随同,黑熊看这几个人气色,就知道半路上高俊给他们吃了‘益气丹’。 杨俊双手叉腰大口喘气,望着南面陨石降下之处,见典韦送来水囊,接住小饮两口,才率先说:“君上何故来此?” “昨夜梦到华山有大日升起,心生好奇,才来攀登。” 黑熊也站起来,来到杨俊身侧,眯眼看远处烟尘团:“未曾想竟然遭遇陨石。” 杨俊眯眼:“君上,以臣观之,应是华山山神作祟,且看那山脊蜿蜒如龙,陨石天降破其七寸,分明是天诛邪神。就恐此神伤而不死,以臣之见,当册封新神。”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黑熊诧异看杨俊,见他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就缓缓点头:“或许是这样,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但不是我等能知晓的。” 这时候另一个秘书郎也开口:“君上,古人云当敬鬼神而远之。以臣之见,此处山神托梦相请,或许是有意借君上福泽。君上已赴邀,不宜计较其他。” 杨俊不快,瞥一眼这个出身南阳的秘书郎刘廙,又继续远眺南面。 他看的很清楚,如龙蜿蜒的山势被陨石击毁命脉,显然此处山精神灵是真的遭受了重创。 想了想,杨俊就说:“君上,华山禀西方锐金之气而生,主天地杀伐。臣以为当立白帝庙宇,以正纲常。” 不管华山山神是什么状态,把五帝之一的白帝迎来,立庙祭祀,总能约束山神。 “可行。” 黑熊欲言又止,周围人眼巴巴望着,眼睛里能出水。 一个梦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 见这些人的模样,黑熊就后退几步,坐到高俊带来的折叠椅子上,对围过来的秘书郎、亲兵们说:“昨夜梦中,是华山女神相邀。自云乃天帝之女,因私与杨氏成婚,故被天帝囚禁山中。” 杨氏? 几个人去看杨俊,杨俊面无表情,他河内杨氏距离这里太远,所以这个睡了女神的杨氏子,只能是弘农杨氏。 黑熊犹豫再三,还是继续说:“这山神孕有二子一女,鬼神缉拿之时,长子亡故。次子流亡昆仑山,今日来救其母。说是担忧鬼神阻挠,故请我来华山一游。未曾想,却是陨石天降,我等险些身死。” 杨俊恍然,再看南面远处,尘埃散去许多,越看那蜿蜒山脊,越像一条被斩断的锁链。 黑熊扭头看高俊:“今日动静不小,你持我手令传告潼关,命各司诸曹如常,无须担忧。今夜我就在此宿夜,看这梦还能不能续上。” 高俊拱手:“君上,山巅风大,入夜常有降雨,还请退往山腰处。” “嗯。” 黑熊又说:“取纸来。” 随行一名秘书郎取出纸筒,黑熊自己旋开金笔,捉笔就在纸上绘画起来。 不多时一个眉心生出竖眼,白袍银甲素黑披风,持三尖两刃刀的二郎神图像被描绘出来,而且身边还跟着一条黑色细犬。 杨俊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位杨家次子英武、俊秀不亚自家大司马。 黑熊最后提笔写下‘杨戬’二字,扭头对杨俊说:“华山修白帝道宫,潼关桃山修一座杨二郎庙观。这两件事情你行文,咨询郭泰、李封,看如何答复。” “喏。” 杨俊也很好奇,今晚若是这个梦续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奇遇。 反正他是打算寸步不离,要看看有什么异象。 (本章完) 第648章 三枚金丸 第648章 三枚金丸 夜间,山间飘落雨丝。 山风清冷,营帐之内,篝火噼啪作响。 躺在一堆桧树枝叶上,黑熊依旧后怕不已。 误差大一些,自己真就把自己弄死了。 三十吨的大铁椎从六七十里高的地方降下来……这跟陨石没区别。 以后白法力积攒多了,或许可以洗练一个重达数百吨的铁山,听说澳洲不缺这种露天的大宝贝。 到时候从大气层外层降下,砸喜马拉雅雪山应该不成问题。 后怕不已,实在睡不着,就铺开图纸,捉铅笔绘画起来。 要设计一个绝对水平的装置,自己站在上面,才能减少高空投放的误差。 然后需要一个准确的高大量角器,确定了最远投放距离,自己又站的水平,通过量角器纠正手臂的角度,那么就能将误差降到最低。 一个个陨石坑前后相连,足以让河道改流。 虽然今天差点将自己弄死,可是真的很刺激,很想再来一次。 而在边上,杨俊也躺在一团树枝上,左右翻转,难以入睡。 他觉得今天听闻的鬼神故事很危险,不是因为杨家有人睡了神女,而是这个神女是天帝之女,等于杨家有个天帝外孙的杨戬。 现在没什么影响力,百余年后,杨家血脉自然会在民间神圣化。 思索再三,也只能希望幕府后续落实、推动的封神计划能消除杨家的这点特殊。 可杨二郎劈山救母,这是很孝顺的故事,民间自然推崇、传播。 不同于其他先秦神灵,这是一个人神混血,还是男人女神搭配,会满足人的骄傲,所以很难压制这个消息。 营帐内,只有时不时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 不知觉中,雨水停歇,山风又起,渐渐天亮。 杨俊突然被人拍醒,睁眼就见郑浑在推的臂膀,杨俊本要说话,却见郑浑眼神示意。 这才起身去看,就见大司马坐在桧木枝条上,手里握着三枚金丸。 其他秘书郎不敢开口,杨俊搓脸上前:“君上,这是?” “金丸。” 黑熊脸上没有表情:“此事到此为止。也希望你们保密,不要与亲近之人谈起。杨二郎赐号清源妙道真君,其庙宇为真君观。” “喏。” 杨俊拱手,就问:“这真君名号,位在真人之上?” “嗯,真君观规格以公之礼为参照,要在昭化庙之上。” 黑熊说罢闭上眼睛,将三枚金丸贴身储放,整个人就懒洋洋躺下。 道宫会负责各郡道观的道士分配,道宫才是核心,不能乱建。 张鲁的昭化庙观,按道理来说应该叫做昭化观,但又是天师道内部张家世代持有,所以就叫做昭化庙。 现在道录司的规划里,庙能家传持有,观是师徒相传,而宫是高级管理单位。 就等李封辞官,辞官后就会在青城山修筑第一座太清宫。 道士不受官吏之职,这个红线一开始就要划好。 黑熊是躺下闭目养神,可随行秘书郎、卫士们一个个就差抓耳挠腮了。 刘廙的兄长刘望就是秘书郎,已经外放,随后各处推选,刘廙在推选之列,又通过了考核。 刘家兄弟两个根子正,是最初跟随虎牙军北上关中的南阳士人。 他走出营帐,与友人低声说:“昨日之事,我等观之,是天降陨石,击断山脊。若是神明眼中,或许是投掷弹丸。此时此景,不由让我想到了光武旧事。” 同行之人左右观察:“我亦然有感,如似天降陨石破新莽大军。昔年光武游襄阳,亦与习氏同梦鹿门山神。”“三枚金丸呐……” 刘廙低声感慨,身心不受控制战栗,哪怕威能比昨日所见差一些,也能破大军如烧纸人,毁城池如似击丸。 作为南阳刘氏子弟,刘廙与他兄长一样,理所当然的认为大司马出自陈国王室。 除了宗室,谁家能出这样的雄伟英杰? 原本也疑惑新莽大军怎么崩溃的那么不堪一击。 当近距离感受陨石天降,破山如穿纸的场面后,新莽大军……真的很不容易。 而在潼关,幕府驻地。 河内运来的竹简已经卸载,原本是要运到大学城的。 经过潼关时,孔融抽查,察觉不妥,也是第一次动用司直特权,尽数封存。 就连参与运输的河内吏士,也都封闭在军营里休养,禁止出入。 仓房内,诸葛瑾拿着残简只觉得天快塌了,这五支竹简是孔融整理好新编扎的。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孔融也不敢再整理什么竹简,上古秘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与当世记录截然相反……也就那么回事。 他是真的怕在这堆竹简里找到神仙秘术,找不到最多就是失望,找到的话,那就真的麻烦了。 这批竹简与之前的竹简不同,这是魏王室内部流传的史书。 两汉传承、残留的那些史籍残卷,真的无法与这份几乎完整的魏国史书相比。 诸葛瑾稍稍阅读,就将临时编扎的残简放回箱内,对边上张定说:“张司马,文举公做得对,这份竹简不能运到大学。值守卫士,再加一班,要严防失火。” 不同于诸葛瑾、孔融的严肃,张定眼中这份史籍也就那么回事,点头:“我这就调一队潼关驻军,与亲军协防。” 他的调兵权力很大,可以直接调动一个百人队在辖区内行动。 就关中的情况来说,没有百人队解决不了的敌人。 真到了百人队无法镇压的地步,那也不是张定处理的敌人。 诸葛瑾、孔融不敢疏忽,现场等候。 直到潼关驻军抵达,参与岗哨后,他们才快步离去。 诸葛瑾自然是给华山那边发送急递,而孔融不同,第一时间就给钟繇、韦端、袁涣、张松写信,邀请他们来潼关。 竹简数量太多,虽然许多竹简还有残留的编扎线,但都需要修复、整理并重新编扎,若有残缺的竹简,还要想办法找其他古籍进行补全。 最后就是誊抄。 这是个大工程,孔融估计最少能养四五百人士人。 拉各地士人参与进来,其中藏有什么神仙秘术,那也容易暴露出来。 写完这些信,孔融与常随饮酒。 这个常随就是那个相貌酷似蔡邕的虎贲,这些年吃好喝好,也受到孔融的文学栽培,以至于气质都开始向蔡邕转变。 与之相比,孔融却感觉自己开始老了。 端酒浅饮,孔融感慨说:“自入关中以来,耳目常新,如似少年游。这两年自蒸汽机、孔明灯,再到今年的元始战舰,今日又见了魏国史籍……我颇感疲惫。” 虎贲端酒自饮,只是沉眉思索,并不言语。 孔融又说:“古人以典籍欺骗我等后人,我等也在欺瞒后人,这何时能尽?幸有大司马拨云现日,正本清源,才使我等愚昧之徒得见上古真容。来,满饮!” 这虎贲煞有其事点着头,双手托举酒爵,与孔融对饮。 一杯酒下肚,孔融自行斟酒,感觉应该尝试找一个祢衡。 原本杨修就是很好的酒伴,可其父杨彪自刎后,杨修就开始节制,虽然饮酒,但不再醉酒,就连行为举止也开始板正,不复轻浮放浪。 (本章完) 第649章 规划小学 第649章 规划小学 潼关,幕府驻地。 黑熊翻阅竹简,大多数竹简他不认识,但仅仅是认识的这部分竹简,就让他明白,那压抑、厚重的天穹,总算是被捅了个大窟窿。 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将竹简放入木箱里,扭头看孔融:“先生有大功,若是运到大学,难免有不测之险。” “臣不敢居功。” 孔融长拜:“还请君上传令陈留,命郡县遣专人守护信陵君墓。” 边上杨修也拱手:“君上,关东之士已然疯癫,不可不防。” 而杨俊却说:“不可如此,君上若勒令陈留守护信陵君墓,必惹人觊觎。陈留之兵不过千余,四方狼心狗行之辈不可胜数,非陈留所能挡。” 见孔融、杨修怒视自己,杨俊不疾不徐说:“如若勒令陈留,信陵君墓失窃,则罪在陈留;不若就此不问,今后信陵君墓失窃,关东四州共罪之!” 他是河内人,可朋友多在陈留。 “可以。” 黑熊应下,也是龇牙一笑:“我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胆魄。真若盗取信陵君墓,也值得我高看一眼。” 杨修索性不再言语,这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太深的牵扯。 孔融也不想有太多牵扯,反正倒霉的是留在关东的那些人,他们这些已经入关效力的人,自然不在株连范围。 做了信陵君墓的预防工作后,黑熊又感到为难。 仅仅是龙骨文翻译一事,就占了许多人力。 大学城里的士人不是无限的,其中数量最多的是各处来吃白食的适龄少年。 这些年下来,其中也就极小部分资质优秀又刻苦求学,才追上了传统士人的脚步。 其他人,也就勉强胜任重复性质的抄写工作,说到底依旧是体力劳动者。 已经给了大学城机会,不仅是贫家少年得到了机会,传统士人也得到了机会。 现在如果组织人力翻译河内竹简,又会让传统士人占据领导地位。 思索片刻,黑熊就说:“我欲重建兰台,文举公可愿屈就?” 孔融惊愕,也随即恍然,就拱手:“敢问君上,未来的兰台藏书,可是以纸书为主?” “嗯。” 黑熊行走几步落座,等其他人落座后,就说:“关中纸张充裕,最好的纸就该用在兰台。我希望兰台整编竹简之余,也要分出人手,重修熹平石经。” 孔融略皱眉:“那雒阳夏侯元让?” “恢复国家典籍,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他不会反对。这件事情,我会请蔡、卢、郑三派弟子协助。砥柱凿通,我就修复石经。” 黑熊说着陷入沉思,活字印刷术不难,以国家底蕴为支柱,铅字、铜字都不重要。 现在文化方面,最重要的反而不是龙骨文翻译,也不是河内竹简的翻译、整编。 而是编写教材,再过两年,关中大量的吏士子女就该到了入学阶段。 现在也有大量的孩童到了入学年龄,只是他们多是从匈奴、鲜卑解救回来的,重要性没有强,又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 一些年龄较大的,也开始涌到大学城去混日子,能学多少全靠天赋与勤奋。 见黑熊沉思不语,跟随的几个人也都静静等候。 孔融去当兰台令,也不觉得委屈,这个职务不看官秩的,负责管理、维护国家藏书,能进去就是对你地位、品德的认可。 兰台存在时,翻译古籍也是日常工作之一。 其他时间就是誊抄古籍,以及日常搬运竹简进行晾晒。 竹简还算好处理,还有皮书、帛书之类。 片刻后,黑熊就说:“兰台之事我就交给文举公了,这司直一职就先免了,专心国事。” “是,臣领命。”孔融郑重起身长拜,下次见面,同属汉臣,就该口称大司马了。 黑熊扭头看杨俊:“传令西曹,司直空缺,让西曹推举贤良,拟一个名录给我。” “喏。” 杨俊应下,就见黑熊起身走向门口,对跟来的几个人又说:“兰台暂时迁入上林苑,我会命张定调派军士,营建兰台馆舍。我就一件事,务必妥善竹简。如若失火,休怪三族之诛。” “是,仆明白。” 孔融更是神情严肃,灵台无比的清明,他是真的不敢赌。 杨俊快步跟随大步而去的黑熊,孔融看杨修:“德祖怎么也不求一个新差事?” “原本还想,但听说杨二郎劈山救母的事迹后,突然就不想了。” 杨修展臂邀请孔融进入外厅,两人看着有序排列的一箱箱竹简,杨修继续说:“我现在要回家里,询问老人。若非我杨氏,就要申明此事。” 杨俊都能察觉‘天帝外孙’杨戬身上携带的法统,杨修也感受到了。 这个故事里,最可怕的是男人与女神结合,表面上满足了广大人类‘为人族争光’的特殊心理需求。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可仔细深究,杨戬作为人神结合的儿子,是人的同时也是天帝外孙,这与天子有多少差异? 这比张天师的子弟还要糟糕,张天师是飞升了,可飞升的是他本人,家中子弟依旧是人,不过有个神仙父兄,他们想要飞升,还要经过修行。 杨修无力阻止这个神异故事,只能尽量将自家摘出来。 万一真有人要害杨氏,诈称杨氏子,以杨戬之后的身份举兵……事败之后,弘农杨氏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杨修顾虑这方面的隐患,孔融也是能理解的。 作为孔子之裔,他家本身就有一种特殊的号召力。 不用还好,若是使用,那就彻底完了。 另一边,黑熊登上元始号战舰,向上游起航。 指挥塔楼内,他捉笔书写,开始亲自规划教材。 而教材,则通过雕版印刷。 一次雕版,能用几十年。 这点雕刻成本,几乎可以忽略。 而教师,他准备越过大学城,这里的人力资源已经濒临枯竭。 王粲带了一伙人去修后汉书,张松有钱,不仅养着益州士人,还养着一伙贫寒士人,张松这里的学馆更像一个综合性质的学馆,什么都搞。 秦宓的织造府里混来了许多益州士人,这些人投机取巧,是以织工、杂役身份入关中的。 陈群的良种馆也吸引不少人,规模还在黄月英的格物馆之上。 但他们都不如龙骨文吸纳的人多,现在孔融重建兰台,又会吸纳一部分优秀士人。 长安大学城里的士人,基本上都有了固定的工作范围。 因此明年建设分布到县、乡邑、百户所一级的初级小学,就需要从青华卫士中选取教员。 也到了缩编青华卫士,向社会分流、贡献人才的时候了。 缩编后,青华卫士就留十二营编制。 春秋两季各补三千人,每年向外提供六千人,这些人会分布各个环节。 不存在就业压力,各处都急缺这样的人才。 一个冬季的时间完成教材印刷,与教员选拔、集中培训。 明年春耕后,各地就开始建设小学。 (本章完) 第650章 试探反扑 第650章 试探反扑 汾水之上,刘阿升坐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田野。 他神情阴翳,整个人闷闷不乐。 与他随行的刘琰则摇着一柄折扇,时不时抹开把玩。 这是一柄黄绢装裱的折扇,一面题字‘百折不挠’,另一面则是红梅图。 他的折扇配图、文字也算中规中矩,他还见过一些只适合私下把玩的折扇,配图简直不堪入目。 长安城聚集了太多士人,总有那么些士人既不肯吃劳动的苦,又干不来翻译龙骨文的工作。 偏偏还想住好的,吃好的……一些掌握特殊技艺的士人,就开始从事风俗业。 大概关中也有意刺激人口繁衍,对这些伤风败俗的士人行为也就听之任之。 这种折扇少部分流入辽东,俱是天价,很受东夷、三韩贵族的喜爱。 因此刘琰这次凑了许多钱,也抢到了护送阿升公子来长安求学的机会。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顺路多挣点钱。 “那就是大司马所牧鹅群,据说大司马牧鹅有术,能演练战阵。” 随船一名卫士站在船头,指着远处河畔白的鹅群讲述。 刘阿升也站了起来,眯眼去看,那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白,皆在汾水北岸。 岸边垒土为墙,用芦苇搭棚,一座座鹅舍井然而立。 小船队还在顺流而下,刘阿升也看到了两岸各种堡垒。 每相隔十几里,岸边就有建好,或正建造的水车。 将至申时时,一处南岸码头处几十人簇拥着车马在等候。 刘琰见了,也就整理衣衫,还不忘抹开折扇看到是红梅图,这才放心将折扇倒插在腰后。 岸边,舟船停靠,几个刘备派来的老卒就在码头眺望。 望见刘阿升,当即呼喊:“果然是阿升公子!” “公子!” 几个人接住船上抛来的绳索,赶紧协助拉扯,让舟船靠近码头。 领头之人就对刘琰说:“威硕先生,小姐已在观中设宴,命我等来迎阿升公子。” 刘阿升就问:“两位妹妹近来如何?” “回公子,大小姐、二小姐颇受东乡夫人喜爱,大司马时常赏赐,不曾受过委屈。” “这就好,这里终究比辽东好。” 刘阿升打量岸边等候的队伍,其中有一些空车,也不觉得意外。 为了让两个女儿日常交际时不被人看轻,刘备没少往这里送辽东特产。 这对姐妹在身边老仆指导下,也将一些奢侈品回赠给辽东。 在刘阿升看来,这就是一条脱离监管的走私渠道。 但受益人是关中勋贵的女眷,又规模有限,这才没有引发什么议论。 此处下游三十多里处,元始号战舰停泊岸边。 黑熊握着一道公文眯眼审视,良久才看身边的杨俊:“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杨俊双手接住公文阅读,是雁门郡守申屠备的奏表,这个老头假借给朝廷上表的形势,诟病《职田令》。 奏表是写给朝廷的,没有天子,自然是公卿集议,按道理应该是大司马黑熊、持节侍中司隶校尉钟繇、太常卿韦端,以及侍中刘艾,尚书令裴茂一起集议。 按着职田令要求,申屠备要耕种两千亩地;作为一郡长吏,他承租的自然是最为平阔、灌溉方便的良田。 他耕种之时,也有部曲、子弟、仆僮、故吏、门生协助,所以两千亩对一郡长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负担。 而两千亩良田的产出,主粮就在六千石左右;一些灌溉、肥沃的膏腴美田,能达到实验室产量,亩产七石;也不乏放卫星,宣传亩产九石的。 但大规模耕种,最肥的田,也就亩产六石、七石,两倍于良田。而在《职田令》下,黑熊顺手扣掉了官吏的俸禄。 例如申屠备,每年费时间熬在地头,带着亲近耕种,两千亩可得主粮六千多石。 其中他的俸禄两千石,就取自这六千多石的产粮收益。 这样还剩四千多石,如果承租期间使用了官牛、官马与耕具,那么这四千多石中,三千石会作为佃租入库,剩下的才是承租官吏的额外收益。 因此申屠备上表议论这件事情,认为职田令下的官吏,还不如佃农。 操持农耕之余,还要为公事分心,奉公理政时就会犯错问罪,而佃农安心耕种即可,没有额外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申屠备认为官吏就该专心公事,不该为职田农耕而分心。 杨俊仔细阅读申屠备的奏表,不知道具体哪一句话惹怒黑熊,实在搞不明白,这个老头儿想干什么。 大家都有一份职田,基本上地位越高,越是轻松。 最难的还是那些官秩百石、二百石的小吏,这些人很难压榨额外的人力;反而是长吏耕种、打理职田时的人形牛马。 而今年就已经爆出有官吏将职田转租给佃户、部曲或族人的案例。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既然申屠备认为两千亩职田课税、田租重于佃农,我就让他做个佃农。两千亩太多,你记下来,就在汾水附近给他找二百亩公田,明年让他带妻子来耕!” 黑熊稍稍遏制怒气,看旁边捉笔记录的韦康:“征申屠备来关中述职,等他来后,让他去兰台,明年开春时让他带妻子来耕二百亩公田。我要看看,雁门郡没有他这个长吏,可会天崩地裂!” 事实已经证明,凉州、并州、幽州没有州牧刺史,靠治中从事、都督制度也能运转的很好。 朝廷也是一样的,没有天子、庞大的廷臣,也没有那么多公卿衙署,国家依旧正常运转。 关中施行的是十税一,佃农三成田租,官佃五成田租。 没有功勋军爵的民户,合法持有的田地就每户五十亩,这五十亩享受十税一,以及田亩相应的刍稿税。 想要耕种更多的土地,只能承租官田,缴纳三成税租。 百户所的税也重,这也不能说是税,准确说法应该是分成。 他们是黑熊的部曲奴隶,耕种的也是黑熊抢来的土地,耕种所得,与黑熊这个主家进行分成。 不过是再重也是收入本地仓,若无意外,还是自己人吃。 但也从战时最高的七成,降到五成,今年降到了三成。 其实五成的时候,余粮已经勉强够用。 只是各家孩童渐多,又没有对外开战,所以降到了三成。 但收粮时,依旧是收一半,其中多收的两成,会退相应的陈粮。 杨俊见黑熊已经做了处理,也就不再劝谏什么。 《职田令》只适合共患难,当下基业稳定,《职田令》就显得多余。 现在没有战争的压力,生活也稳定,很多官吏基本上是越想越气。 承租官田,自己挣俸禄,还要缴纳田租……从先秦到两汉,哪有这么委屈的官吏? 申屠备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冲击,人家宁肯不当官了,也要代表官吏发出这声呐喊。 只是可惜,大司马这里态度强硬,根本不怕你辞官。 前几年还能威胁一下,而现在……韩城那里,随意拉出来一个罪吏,都能替代你。 别说俸禄,不要俸禄,全部田产收益上缴官仓也不是不行! 杨俊犹豫再三,还是对黑熊说:“君上,臣以为申屠公必有后话。” “那又怎样?他不该说什么官吏不如佃农的话。” 黑熊已经翻阅其他公文,头也不抬:“做错事还能改,说错的话可就难收。那缩减职田,每人以百亩为限,只许妻子协助耕作。敢驱使属吏、门生、仆僮、雇工的,降官一级,如何?” 杨俊低头不语,他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黑熊将手里写好的公文递给杨俊,语气也平缓下来:“我曾听人说过,说是农户就如愚昧的长子,很多人都想占农户的便宜,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护他,让他能温饱。在我治下,我不强迫众人为官;若是不肯为官,大可闲云野鹤做个隐士、学者、游侠。职田令,才能让官吏体会农户的艰辛,这是国家根本,不容质疑。” “是,臣明白了。” (本章完) 第651章 细微之处 第651章 细微之处 次日,元始号战舰再次起航。 天色将亮之际,刘阿升就来到码头。 从曹军开始受挫,再到这几年,他的生活待遇反而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可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格外敏感。 就连这次来关中求学,在他看来是做人质,也是父亲不想见他。 只要见到他,就会想起徐州兵败,下邳城破,部属离散,乱兵抄掠,众人妻子被吕布、曹操虏获的惨事。 不止是刘备,当年因此而破家的元老们,对刘阿升的感情也比较扭曲。 毕竟迁入辽东后,已经生育了小阿斗,侧室、妾室也都有孕,以后子嗣必然繁盛。 不像之前,到处流浪,居无定所,为难于继嗣之事。 说到底,刘阿升是被曹操这边抚养长大的……迫于种种因素,刘备只能送他来关中求学。 刘琰则不觉得阿升公子有什么事儿,时间能冲刷一切。 在关中,刘阿升可以获得最大的自由,也能拜师求学于最好的学者。 更远离了多变、凶险的军事,未来若是做个富家翁、清流名士,也比绝大多数人幸福了。 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真矫情、不满,企图搞事情……阿升公子已死过一回了,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随着移镇幽州六郡,再移镇辽东,刘备麾下新旧之臣陆续成婚,都拖家带口的,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复杂起来。 别说刘阿升,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安危,该到跳船溺死的时候,刘琰也不会犹豫。 故而刘琰心思通畅,神情坦荡带着期盼神色,正两手各提皮箱排队登船。 刘阿升也提着皮箱,这是他两个妹妹给他准备的书籍、笔墨以及钱币。 两人都有卫士、仆僮,但没资格登船,会坐其他船赶往长安的辽东商馆。 一名青华卫士引着刘琰、刘阿升到舱内一层一处隔间,说:“舱内严禁烟火,燧石、火种、阳燧都不得携带。稍后会有秘书郎检查行囊,还请不要自误。” “是,登船时就已检查过行囊,并无火种。” 刘琰回应一声,也左右观察,天色没有透亮,天井、小窗透进来的亮度不足。 这青华卫士只是笑笑:“还请开箱,免得一会儿耽误时间。” 说着后退几步:“告退。” 双手一拉推拉门,推拉门轻轻合拢,这下室内只剩下小窗一点光源。 刘琰将皮箱放到桌案,就看刘阿升:“公子可带了阳燧?” “没有,出发前已检查过了,她们也担忧冒犯大司马。” 刘阿升将自己的皮箱放到另一个桌案上,这是折叠小桌,这时候才仔细打量,见隔间内也就宽四步,深三步的样子。 这时候墙壁有异响,刘阿升转身去看,就见墙壁也装在木轨之上,被隔壁的官吏拉开一条缝。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头钻过来,勉强张望见到刘阿升两人,当即赔笑:“原来是这样啊……见谅见谅。” 说着就将墙壁拉回原位,一声脆响。 刘阿升怔了怔,也就回到桌案处跪坐,开始拆皮箱,皮箱内装的满满当当。 因大司马喜欢皮箱,治下也不缺牛马兽皮,因而现在皮箱颇为流行。 皮具与漆艺本就结合发展出了漆皮铠甲,现在皮箱都用了漆艺,一个个版型硬挺,表面光洁能鉴照人影。 不多时,刘阿升就感受到阵阵暖意,就见推拉木门开启,两个卫士进入检查蒸汽管道。 检查无误后,才将隔板封闭。 很快,时不时的就有汽笛鸣响。感受到战舰开始航行,刘阿升来到小窗处观望岸边。 战舰渐渐提速,两名秘书郎带着卫士前来检查包裹,都挑着水晶灯,此刻显得格外明亮。 水晶灯也是今年才出现的,但已进行了技术升级。 内部是蜡油燃料,但不再是最初的燃烧方式,而是铜管导流,加热蜡液,烧的是一种类似于水蒸汽的蜡油‘蒸汽’。 因此火焰凶猛,十分明亮。 秘书郎也不清楚具体结构,只知道这种方式改进后,蜡油燃烧炽烈,也无烟尘,不需要清理灯内烟尘。 风吹灯笼摇摆,也不会影响照明。 这两个秘书郎检查的也快,完成工作后来指挥塔楼上交水晶灯。 随后来餐厅准备吃早饭,其中一人对杨俊说:“令公,可否改进方式,乘客携带行囊一律装入底舱,期间不得启用?临下船时,再取来给他。” 杨俊正研究此前的邸报,头也不抬:“包裹内财物器具遗失,又该如何?”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这个秘书郎就说:“乘船官吏、士人多配皮箱,不妨登船时以封条封住锁扣。我们出封条,乘客署名其上,最后盖印。封条贴在锁扣,不易损坏。若是损坏,问责之。” “那你拟个具体施行的文本,交给舰长。舰长这里若是觉得可行,我再禀报君上。” “喏。” 这秘书郎应下,转身就要去二楼,就见几个同僚围坐在一起低声密议。 也只是瞥一眼,就不再关心,径直去二楼,坐在自己桌案前,就捉笔构思新的管理办法。 每次新乘客登船的检验包裹一事,让他觉得很没有必要,过于繁琐。 反正战舰航速极快,吃喝都能在一楼餐厅解决,乘客没必要管理自己的包裹。 很快他就书写二百余字,带了纸张来找舰长。 元始号的舰长是一名残疾军吏,也是当初船队中的一员。 追随黑熊征战各处,当步兵时被敌骑践踏踩烂了左脚;后来当骑兵时临阵冲杀,右手齐腕而断。 再后来参合陂一战又当车营指挥,被射瞎了一只眼。 也亏幕府大军医术高超,硬是将这位叫做梁涛的军吏救回来数次。 故而此刻,梁涛左腿是木雕假肢,四四方方的脸上戴着眼罩蒙住左眼,假右手则是戴着白手套。 身为舰长,梁涛并没有穿戴吏服,着装与仆役类似,只是以赤巾裹头。 他左手捏着这页纸张勉强阅读,颇为不屑递给对方:“不妥。” “梁舰长,这为何不妥?” “乘客登船,秘书郎协同青华卫士检验行囊本就是大司马制定的办法,我不认为大司马会有疏漏之处。” 梁涛语气不善:“行囊随乘客左右,也好管理问责;若是今后内外勾结,贼人将火种、助燃之物藏在包裹里,再买通卫士、仆役,又该如何预防?” 说着审视这个秘书郎,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的动机:“不要怕麻烦。你越怕,麻烦就越多。” “是,舰长所言甚是,是晚生顾虑不周。” 梁涛目送这秘书郎魂不守舍离去,独目凝视片刻,扭头取来纸笔,将钢笔夹在假手指缝,就开始书写。 折叠纸张,准备午餐时送给黑熊。 一个秘书郎的前程,与他有什么关系? 保证战舰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本章完) 第652章 整肃风气 第652章 整肃风气 战舰航行黄河之上,恰逢夏雨。 雨水滂沱,河流激荡。 指挥塔楼内,黑熊隔着雨幕凝视汹涌河流。 此时此刻,编写教材一事让他颇感心累。 不是说这个东西不好编,而是孤独,无法、也不能找其他人协助。 金简书虽然美观,但为了更好的推动教学效率,他准备用宋体字进行刻板。 先设立五年寄宿制小学,也只有寄宿制,才能尽可能的将适龄孩童聚集起来。 管饭,管治病,给新衣服,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小学课程也简单,前三年主要学习文字和数学;第四年增加劳动课,第五年学习常见律令。 中学四年,前两年增加格物、自然;后两年增加道德与法制。 文字教学,以散文、诗赋、成语典故为主;数学以生活实用为主。 前后九年,培养出的学生,顺利毕业的话,在地方可以充当基层小吏为准。 再高的学业,就要加入各种学馆,进行专科、多科深造学习。 编写教材是关系国家长远的大事,黑熊准备在韩城闭关,专心此事。 下定决心后,黑熊来到餐厅。 却见不怎么走动的舰长梁涛在餐厅用餐。黑熊主动走过去,抬手将准备起身的梁涛压到座椅。 随后自己落座,就问:“天气湿冷,是不是伤病犯了?” “略有一些,已煮了姜汤。” 梁涛将书写的折叠纸条推到黑熊面前:“仆不知这人是想献策立功,还是别有目的,希望能查明白。” 黑熊伸手拿过纸条,阅读后收入袖囊,转而就说:“这次长安、陕津航程后,我要常驻韩城。你也清楚元始号的缺陷,接下来就往返韩城、汾阴之间,摆渡两河三岸之吏士,也可撒网捕鱼。” “是。” 梁涛又问:“那登船之人,饮食如何?” “照例售卖酒肉、饮食,厨艺还得练。” 反正又不亏,燃料室按计划使用燃料,也不需要额外补充燃料。 黑熊说话间,厨师端来餐盘,黑熊端起奶白羊汤先饮一口,笑说:“雨天喝汤,实乃一桩美事。” 厨师坐在旁边空位,屁股虚坐椅子边缘,身子前倾:“君上,今日捞得一尾七斤重黄河鲤鱼,十分肥美,是否烹煮做汤?” “我胃口不佳,你二人想吃就烹了吧,行船之际莫要饮酒。” “是,那仆告退。” 厨师起身后退,梁涛也跟着告退,他要去检查厨房的食材储备。 也就元始号存在距离有限,若能在千里范围内活动,黑熊不介意拿去运营。 不管是黄河捕捞,还是跑陈仓、平阳、陕津航线,都能赚钱。 天黑后,岸边营火引航之下,元始号才抵靠长安码头。 因为降雨,渭水也是上涨、湍急。 负责管理码头的军吏送大司马车驾离开后,就被高俊拦住:“码头要扩建一番,具体如何建设,你咨询陈监造。我就一个要求,今后君上下船、登车之际,不能淋雨。” “是,卑职谨记!” 军吏高声应答,现在也反应过来,后怕不已。 就连手里举着的油纸伞也丢到一边,整个人站在雨水里。 见他这样子,高俊才收回目光,缩进车厢,示意御手驾车。 车厢内,高俊揭开帘子看幽暗的道路两侧。 马蹄践踏声早已将雨声、车轮声掩盖,附近驻军骑士已经抵达,正护卫黑熊车驾前往馆舍。 这些骑士都穿戴漆皮铠,或罩一领皮毛外翻的大氅斗篷,或是斗笠蓑衣。 送抵馆舍后,这些骑士就各自散去,或返回驻地,或返回百户所。 馆舍内,黑熊取出官职图表翻阅,他很想将黄权调来接替孔融,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很好的接替者。 就是这么无奈,黄权做的太优秀了,只能继续待在益州治中从事的位置上。不能选黄权,就顺应西曹推选,他将老将、县侯段煨征辟为大司马幕府司直。 不能说重用,只是让段煨来干点得罪人的事情,好发挥余热。 也是为了警告马腾,免得征马腾回关中时,马腾存有太高的期望。 沉重脚步声踩踏走廊地板,杨俊、高俊一前一后抵达,高俊端来姜汤径直入内,杨俊则拱手:“君上,段君侯求见。” “多盛几碗,你们也喝一些。” 黑熊坐到主位,杨俊通报后,就去将段煨引来。 段煨穿黄羊绒短袄,衣着随意,进来后就长拜:“末将拜见大司马。” “老将军不必多礼,快享用姜汤驱寒。” 黑熊将碗推到桌案对面,段煨上前颤巍巍落座,两台水晶灯照明下,他仔细打量黑熊:“大司马更显雄壮,天下幸事也。” 去年、今年没有对外开战,这对段煨以及很多人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不是他们怕打仗,而是幽冀之战的意外引发,起码让大司马不再轻浮放浪。 只要现在沉稳发展,耗也能耗死各方,真没必要冒险。 黑熊则见段煨两鬓全白,须眉也白的厉害,就一叹:“时事艰难,为长远计较,不得不如此。今征老将军入关中,有一事相托。” “大司马指麾,末将见麾而动!” 段煨中气十足:“敢问大司马,敌虏在何处?” “敌虏不在疆场之上。” 黑熊端起碗小饮一口,则说:“按着此前约定,今年冬季,仅仅是韩城方面矿徒就要释放两万余人。国家各处,大约二十万仆户就要释放为自由之身。” 段煨也端起碗,小口饮用姜汤。 黑熊继续说:“韩城矿徒前后计有十二万,又分三万凿通砥柱。这样一来,今后能用矿徒只剩下七万。” “大司马是要补矿徒之缺?” “嗯。” 黑熊抓烫熟的薄皮油饼,送嘴里咬一口,就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究竟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崭新世道。这是个长远的目标,发现一点不好的,我们就要去改。比如上古之时,可有逼良为娼之事?” 段煨闻言一笑:“大司马,娼妓官营是齐国管仲之策。上古之时,男女野合,想来也无须什么娼妓。” 黑熊也是跟着笑了笑:“世人的道德总是参差不齐,有的比上古高,也有的比上古低。我要的新世界里,要杜绝这类事情,女子不行,男子也不行。” 段煨点头,也伸手抓饼:“这是要抓罪徒充实韩城?” “嗯,这两年安逸不少,这类事情也多了起来。我本不想管,但官吏泄密。贼臣以奸细经营女闾,伺机窃取机密。与其反复搜查,不如堵死这条路,也免得未来功勋子弟腐朽、堕落。” 黑熊收敛笑容:“组织者乃重罪,不论是不是奸细,一律十年起步;武力胁迫者,五年起步;其余相关从事之人,三年起步;知情不报者,罚役三月。女子发还本家,若无处栖身,分配良人为妻;若是主动再犯,发配韩城,就让她们死得其所。” “官吏涉及其中,参与组织的,绞首示众,子弟夺官,三世不得出仕、从征;获取钱财的,发配韩城充任罪吏。知情不报的,降职一等,贬到河西、南中。” “若主动揭发、请罪的官吏,视情况减罪二等,或升职一级。” 黑熊说罢询问:“老将军,这是否严厉?” 段煨略思索,摇头:“士人自该修身守法,官吏更该严于律己。关中基业乃大司马披荆斩棘冒白刃而立,彼辈素无苦劳,父兄也无甚功勋,实不该奢靡享受。” 段煨不在乎解救什么女人或伸张正义,他纯粹就是不爽这伙人。 就算享受,也得是功勋之士享受。 但也觉得这么做有好处,能像大司马说的那样,可以避免功勋子弟腐化、堕落。 大学城内这些人,尽数抓到韩城挖矿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冤枉。 若是以不务正业为名抓捕,实乃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诽议的。 他不可能一点点去抓,直接给官吏一个坦白、告罪的机会,然后大批量抓人就行了。 大司马时间宝贵,他段煨的时间也宝贵。 只要抓了一个,连环告发之下……斩获必然十分丰硕! 用这个先重创大学城的闲散士人与相关士人,明年青华卫士外派做小学教员……才能减少竞争和诽议。 不管冤枉与否,先去挖矿,给国家做点贡献。 (本章完) 第653章 所谓瓜分 第653章 所谓瓜分 另一边曹植先是回谯县老家,才往齐国走。 自进入济南地界,曹植才见到相对密集的人烟。 道路之上是往来收粮的车队,曹操的霸权,也保证了境内的秩序稳定,也降低了军事成本。 从袁尚手里割走平原,最大好处就是有了战略缓冲,可以降低守军规模。 这两年境内安心生产,也让避居山野的人口回流,进一步增强了人口。 即便这样,算上平原,齐国总人口也不过二百三十多万。 但都是优质人口,少有老人,多是青壮年男女。 而关中仅仅是三辅之内,虽然也没有多少老人,但家家子女繁多,起步就是四五个。 再有十年,最初从匈奴那里解救的孩童就可以披甲上阵。 而十年后,兖豫二州即便保持太平,新生育的人口也难以成长形成规模。 大概三十年后,兖豫二州才能拥有健康的人口基数。 此刻齐国已经具备大规模繁衍人口的条件,就缺时间。 期间必须维持境内的稳定,对外战争不能失利,还要控制战争规模。 曹植一路就在思索人口问题,终于抵达临淄。 他的到来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人出城迎接。 就仿佛远处行商归来的商队一样,没有惊动几个人。 入夜时,曹操举行家宴。 也只有夜间,他才有自由的时间。 失去荀彧、荀攸这些人后,也失去朝廷大义后,很多事情必须曹操自己来干。 此前天子在手,虽然制约着他,但也制约着公卿群臣。 谯沛武人与颍川士人合作,各展所长,倒也和睦。 现在不行了,曹操就是齐国军政事务的核心……至于建立一个齐国尚书台,很遗憾,齐国稳定的只是基层军民。 这些人军民很容易满足,高层的稳定是暂时的,经不起振荡。 只有牢牢抓着权力,才能让高层沉淀、稳固下来。 曹操个人又无法阅读公文,又必须隐瞒这个骇人的消息。 因此必须与曹彰联合,父子一同处理军政事务。 这样也有好处,曹彰成长迅速,权威也渐渐巩固。 而这场家宴开始不久,王后卞氏就带着怀孕的太子妃孙氏离席而去,留下这父子三人。 曹植讲述关中这几年的生活见闻,不时回答曹操、曹彰的询问。 曹操又感头疼,揉着右边额角附近的太阳穴,他甚至能感受到这里皮肤鼓胀、跳动的节奏。 耐着心情,曹操追问:“你就断定蒸汽机十分难造?” “是,我等推测大司马入关中后,就着手制造,征幽州后才有所结果。儿出关以来,关中能用的蒸汽机前后也就七台,以韩城锻铁机最为强大,锻铁如捏泥。” 曹植将随身携带的金币、铜钱放到桌上:“父亲,这是今年新造钱币。金币并无变化,而五铢钱皆是蒸汽机压制而成。” 曹操伸手拿过钱币,关中金币也有流出,确实精良,金币纹十分清晰。 此前关中五铢钱从最开始制模铸造,很快就被诸葛亮改进,进行冲压,但冲压机不如吕布雕刻的精密。 因此第二版五铢钱冲压后,需要打磨边角,不像金币有清晰的锯齿边。 而现在曹植带来的五铢钱,有清晰的齿边。 从第二版五铢钱开始,就没了中间方孔。 曹操认知里可以接受精良的金币,但没有方孔的五铢钱……这让他有些难受。 不是心里难受,而是有一种扭曲感。也就随意放下这些铜钱,就听曹植继续说:“将作府造金币、铜钱之余,也锻造龙鳞甲片。孩儿出关中时,大司马麾下约有近千领龙鳞明光铠。” 曹彰捏一枚铜钱,摩挲其上字纹:“的确有相通之处,这龙鳞明光铠比之我家大铠何如?” 曹操也关心这个问题,略带期望去看曹植。 曹植苦笑:“此关中机密,孩儿焉能知晓?参合陂一战时,大司马亲军与太史文恭所领铁骑就穿着龙鳞铠,据说矛戟扎之不透,视弓弩如无物。” “唉~!” 曹操长叹,又问:“近来有传闻,说黑贼负伤于参合陂,这才罢兵不战。” “父亲难道没有听闻华山之事?” 曹植疑惑,见曹操、曹彰都迷惑的样子,就知道这个鬼神相关的故事没有从雒阳方面正式通报。 随即,曹植就说:“孩儿乘大司马战舰至陕津,再从陕津到雒都。随即就听闻大司马夜梦神人相召,遂率左右入华山,并与太史文恭等人攀登险峰。未及下山,突然天降陨石,砸毁华山脉络,距离大司马不过二十余里。” 曹彰皱眉:“鬼神之谈,未免虚妄。”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曹操凝神,他总怀疑自己是被黑熊策动鬼神之力谋害了,但又没有完全谋害。 摆手示意:“然后呢?” “孩儿听说,原来华山神女乃天帝之女,与杨氏私情,生有二子一女,触犯天律。鬼神缉拿之时,杀杨氏与长子,神女囚禁华山之下。其次子自昆仑学艺而来,破山救母。” 曹植放低了语气说,曹彰皱眉不快:“华山神女?怎不见泰山府君托梦于我?” 曹家世代崇道,曹彰不是不信,只是感觉己方没有遭遇这类鬼神机遇,未免太不公平。 “此事不必再谈。” 曹操又问:“那蒸汽机装载船上,效果如何?” “晨间发于陈仓,孩儿午前在长安登船,夜幕时抵达陕津,顺流而下,能日行千里。” 曹植认真回答,声音忍不住震颤:“战舰之上大司马以下有官吏、护卫、仆役四百多人,载客不下三百。若是满载吏士,不下两千。孩儿估算,待砥柱凿通,从长安至鸿沟,不过三日而已。” 想了想,曹植又说:“岸上驰道多有少年驰马追捉,不能及也。” 曹操也有情报信息堆积出来的认知,听曹植当面讲述,不由长久沉默。 日行千里,负载两千人的战舰,这太过于可怕。 不等曹植继续开口,曹操就说:“大司马早就给我家指了退路,只是兖豫之士殊为无状。我有意讨伐彼辈,献重金于关中,不知可能购得一艘战舰?” “甚难。父亲有所不知,蒸汽机用于车船,实乃明珠暗投。” 曹植一口否决:“据孩儿听闻,韩城所造蒸汽机其锤大如车厢,一次可锤数千斤铁,未及半日,便是百锻好钢。关中之士至今未能造出能用的蒸汽机,就猜测缺乏好钢。” 曹彰也听明白了,这哪里是买一艘战舰,而是买能源源不断锤锻镔铁、好钢的蒸汽机,有了这些材料,仿制岂不是水到渠成? 所以即便卖,也是天价。 曹操心里早有准备,他只是想拆一台蒸汽机再仿制,没想到蒸汽机直接能百锻钢材。 可真的不能放弃,总要试一试。 想了想,曹操发狠:“秋后我出兵兖豫二州,捕掠男女贬为奴隶,以充实河雒。再出十万金,求一台蒸汽战车。” 兖豫二州修养了四五年,油水本已攒足,今年又开始盗挖王侯陵墓,随意攥一把就能出油。 十万金,又不是他曹操出十万金,兖豫二州能榨出来。 至于人口,也是他择优挑选,挑剩下的丢给夏侯惇。 用兖豫二州的粮食,来维持这次战争;用他们的钱来买蒸汽机,用他们的人口换取黑熊默许开战。 最后,说不好二州各家挖出来的典籍,他也能打包带回齐国! 这不抢,实在是天理不容! 哪怕不给蒸汽机,用十万金、十几万人口换一个默许开战的许可,也不亏! 齐国必须时不时运转战争机器,不然会有各种问题。 而打仗的话,问题就很简单,只有如何打胜,以及如何分配这么两个问题。 (本章完) 第654章 深层调整 第654章 深层调整 与段煨会面后,黑熊又驱船带着段煨跑了一趟陕津。 半路上将段煨丢到潼关上任,要搞事情,自然不能直接就张牙舞爪冲上去。 因此段煨正常上任,将此前孔融留下的校事们打发干净,才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手。 对于大司马要打击的长安大学城士人集团,段煨素来没有什么好感。 关陇之地稍稍有些出息的士人,基本上早已经出仕。 即便才学不足,也会安排从戎,从书吏做起。 至于从男女之事上打击长安士人,这要找好发力点。 毕竟每年二月上巳节就是民间男女集体春游的节日,民间男女之间风气开放。 又是乱世初定,许多人的观念上限、下限阈值极大。 所以想要从男女享乐方面打击长安士人,就得点时间,选个精妙的切入点。 段煨不着急,只是派人查阅长安附近县邑、百户所案宗。 当下这样的世道里,士人私通周边民女……除了民女的丈夫外,其他士人或百姓看来,都是闲情逸趣。 但是长安汇聚各种士人,其中不乏道德低下的。 这些人犯下恶心的案件,出于集体声誉考虑,许多人会顺手压制,或沉默配合。 段煨不认为黑熊吃饱了没事干专程召他回来特意消遣他,肯定是有一些事情传到了耳朵里。 不满意三辅郡县两级,才将他特意请来。 说的是让他来解决韩城矿徒匮乏问题,实际上就是要狠狠收拾长安聚集的各类士人。 清理、筛选这批人,也意味着幕府终于站稳脚跟,有了源源不绝的后备官吏。 黑熊也不催促段煨,赶在春季前重创传统士人的声誉即可。 回到韩城,开始着手建造第二台巨形蒸汽机。 有冶炼场那台负责锻铁、塑形,这次制造进度喜人。 反正是固定不动的蒸汽机,材料可以厚重一些。 指挥道兵队伍负责精细打磨之余,他处理往来书信的空闲时间里,才能抽出时间编写教材。 以青华卫士的教材为参照,进行删改。 编写教材反而简单一些,他只负责翻书,边上几个有书法特长的道兵就能快速书写并绘图。 都只是草稿,最后一定会让吕布来誊抄草稿、雕刻铜板。 不知觉中,渐渐来到了八月中旬,天气转冷。 月初的时候,鲜卑王步度根押解五千青壮来到韩城,其中多是杂胡,也有鲜卑内部的奴隶。 见他将人数凑够,黑熊还热情挽留步度根一起吃了一顿饭。 随后步度根就快速返回云中去了,不像刘豹,每次带着匈奴贵族来关中,还要去大学城采买书籍。 只要鲜卑每年进献五千奴隶……一直留着鲜卑人也不是不行。 临近月底时,益州方面的工匠、农人代表队伍抵达关中。 领队的王甫持黄权的书信来韩城,黑熊依旧在午饭时挤出时间来见他。 只是黄权的书信让黑熊不高兴,这说明黄权不信任邮传系统,信不过秘书郎之类经手官吏。 王甫无心用餐,静静等候决断。 书信中,黄权认为蜀道重修工程已经不需要十二万人,想要缩减规模。 蜀道工程已经形成了惯性,太多人依靠这个惯性谋利。 而黄权更狠,要一口气裁掉九万人,只留三万人。 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不利于黄权的寿数。 黑熊仔细衡量,重修蜀道最初的目的,就是给益州人找个苦差事,转移注意力,将蜀中闲散人口控制起来。 三门峡开凿工程也让他明白,太多人真派不上用场。 三门峡这里,也就五千多人能在一县凿石。随着运输柴草的道路架设、凿通,外围人力已经开始撤回,目前就剩下不到五万人。 冬季时会进一步缩减到两万多人,一部分凿新门河渠,一部分清除险滩。 所以蜀道工程也是一样的,施工人力需要合理配备。 “公衡为国为民,我不会辜负这番好意。” 黑熊做出承诺,看着王甫:“公衡之后,谁可为之?” 王甫拱手:“大司马,外臣以为张子乔本州名士,海内称颂,可接大任。” “他现在一心研究蒸汽机,恐怕难以沉心于政务。” 黑熊看着王甫:“不日我就征公衡入朝,益州之事就委于足下。” 王甫瞪圆眼睛有惊恐之色,黑熊抬手阻断王甫推辞之语,就说:“我府中司马不日将要出镇汉中,我自会嘱咐。” “是,臣明白了。”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王甫也就应下,起身郑重拱手长拜。 黄权不想当坏人,王甫也不想当坏人。 所以这个坏人就让张定来当,出镇汉中,抵达后稍作调查,顺势一道公文发到幕府,黑熊再裁减蜀道工程规模,新任的治中从事王甫也就只能很无奈的负责执行、落实。 张定也到了外放的时候,黑熊也不放心,只好放在汉中。 高俊也早到了外放的时候,黑熊将他用惯了,也一直压着。 正好借这件事情一起处理,汉中实际上已经从益州脱离,并入了司州。 汉中目前没有郡守,与三辅一样,三辅有三辅都尉主管治安、兵役、都试;汉中也设都尉。 汉中各县与三辅各县一样,都是受中枢直管,名义上走的是司隶校尉官署的公文渠道。 而且汉中也没有清理干净,当时为集中力量吃掉益州,对汉中东部的申氏兄弟采取了怀柔、放纵。 让张定去汉中,自能将申氏兄弟为首的豪强势力摧毁,尽数迁徙关中。 申氏兄弟若是不肯迁徙,那就做张定的磨刀石。 所以申氏兄弟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可以挟磅礴大势压人,将一个个地方梗阻压爆。 也担心高俊出事,所以让高俊来做汉中都尉,配合张定清理申氏兄弟。 提前与巴人、山民打好关系,方便未来的南中之战。 送走了王甫,黑熊就派人去征张定来见他。 这第一版教材非比寻常,是真不能假手于人。 哪怕对方修编的再让他满意,也会留下长久隐患。 只能待在韩城,免得四处游走浪费时间。 这让他感到有些烦躁,这军阀当得实在是有些无趣。 等教材编完,就好好放松一下。 但也不能松懈,再坚持十几年,才有稳定的环境,自然能将内阁制度引申、发展出来。 内阁说到底,就是侍中职务的变种。 权力整体是不会变的,目前不适合设立这样的辅政机构。 必须勤劳理政,才能让那些人绝望。 所以这些人为了夺权、掌权,一定会持续劝进。 真当了王或者皇帝,那就要设立百官衙署,权力自然就分配出去了。 而现在虽说累一些,但也累的舒服、省心。 (本章完) 第655章 钟繇争税 第655章 钟繇争税 韩城,钟繇驱车前往矿场。 就见原有道路已经过整备,并铺埋枕木,架设木轨。 这些木轨之上包着一层熟铁。 途中,钟繇就见六匹马分成前后三对,拉着五节车厢迎面而来。 随车的主簿杨光低声:“架设轨道后,马力挽力强劲,一马可抵五马。” 钟繇扭头观察,目送五节拉破碎铁矿石的车厢离去后,才回头:“若是轨道架设遍及列郡……简直不可想象啊。” “是,仆也有所听闻此类设想,只是轨道昂贵,造价不菲。若是铺开,必为小民所盗。” “盗?” 钟繇摇摇头:“你还是不懂大司马,他若有心在关中铺建轨道,自有良策。” 两人闲聊之际,马车拐过一处山脚,就遥遥听到蒸汽机运转的噪音。 好在不需要深入,就在沟口处下车,在一名卫士引领下来见黑熊。 他们来时,黑熊正准备下班休息。 也就一同享用午餐,钟繇说明来意:“大司马,韩城释放之人,多乃一家支柱。是遣返原籍纳为编户,还是视为官田佃户?” 名义上,司州各县的民政问题都归司隶校尉衙署管理,甚至还有纠察百官风纪的权柄。 韩城即将释放的人不算多,但这些人的家眷也会一并脱离奴籍,这可是二十二万人口。 目前三辅之地,总共也就一百七十万人口。 而黑熊的规划中,三辅承载人口以三百五十万为准,当能吃到关东漕粮后,这个数额可以扩充到五百万。 就眼前来说,这二十多万人口能直接影响地区经济。 黑熊不假思索就问:“元常公以为是该遣返原籍,纳为编户为好?还是就近安置,编为佃户?” “顺应民声,老朽以为当遣返原籍,使与家室、宗亲团聚。” 钟繇说着话锋一转:“如今畿内正是用人之际,不妨编为佃户,以充实三辅。” 编户返乡,就要根据家庭人口规模授田;要么从官田里分配,要么指定荒地,支持这些人开荒耕种。 这种荒地也只是战乱抛荒,不是那种荒野生地。 现在对这些人的原籍各县来说,从官吏到百姓,都滋生人口,规模还不小。 按着现行《分户法》,未来有服役经历的儿子分户后,是能分授土地的。 所以这些即将释放、获取自由的人,并不受他们乡人的欢迎。 而三辅核心繁华城邑,需要大量的雇工;周围大面积的官田,也需要佃户承租。 随着河渠疏浚,关中灌溉系统逐步恢复,郡县两级是真的不想分田。 官田承租,最少也是三成的田租;借给牛马、耕具与种子,能有五成的税租。 这可比什么十五税一、三十税一、十税一高太多。 百户所侵占了各县的良田,再扣掉民户占有的耕田,各县实际管理的官田数额并不多。 仅仅依靠田税、刍稿、口赋、商税,各县只能过紧巴巴的日子。 所以目前这些官田承租的收益,才是各县收入的大头! 若是分配出去,各县就得饿肚子。 各县财政枯竭,自然挤不出多余的钱粮上缴司隶校尉衙署……这部分钱粮也不是直接运给钟繇,而是归钟繇分配使用。 自然地,他迫切需要这批获得自由的人,让他们去做佃户,承租官田,或在官府雇佣下开荒新田。 只要是雇佣关系开垦的田地,自然是官田。 黑熊对称王没兴趣,这意味着大量的公卿衙署机构不会建立,那钟繇还要长期担任司隶校尉。保证司隶校尉的基本财政,他才能有点地位。 只是黑熊听着这老头儿的坏主意,顿时胃口都不好了。 放下筷子,端起茶水漱口,才说:“不妥,不管是矿场、冶炼场,又或者是别处,这些男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我看来,他们功劳还在各县民户之上。民户能分田,他们凭什么沦为佃户?” “大司马,若是这样一来,各县田租骤降,恐难运转。” “养不了那么多人,就裁员;不想裁退官吏,闲暇时可以去当雇工,在我治下,总不至于活活饿死吧?” 黑熊故作疑惑:“各县编户人口最少也有万人,一县两千户,难道还养不了二十几人的县府?” 钟繇无言以对,就听黑熊说:“历来县吏好逸恶劳,总是想多招属吏,可属吏也是好逸恶劳,就找帮闲。国家设县乡,是为治民、征税;若是征的税养不活官吏,还要积欠……还要这官吏做什么?不若效仿伪朝,册封侯国内藩,每年向朝廷进献税赋。” 见黑熊生气,钟繇垂下头,周围卫士、属吏屏息,不敢大口呼吸。 黑熊深呼吸两口:“元常公,你要想明白你是要为苍生大众说话,还是要为蝇头小利说话。你若执意要将他们编为佃户,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他们就在这里,你当面去劝。他们若同意,我也就不反对。” 钟繇低着头,真去当面找这些人,保准会将他撕了。 流转各处干了五年,许多人老老实实干活,求的就是释放后的民户待遇。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佃户? 给各县当佃户,还真不如给大司马当部曲、奴仆。 话也说回来,现在没有特殊技能,想卖身为奴,黑熊这里也不要。 从生活待遇、稳定程度上来说,这即将释放的二十多万人,即便成为编户,获取五十亩田地,也属于阶层下降。 这五年里,他们吃喝用度有保障,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劳作,也不用受外人欺压。 钟繇沉默许久,见一名秘书郎上前展臂要请他离去。 钟繇就问:“大司马,如此一来各县疲敝,还如何修缮城邑、道路、河渠?” 吃税赋的,除了县吏、乡吏外,还有罪囚之类。 黑熊皱眉审视钟繇:“各县所征徭役,都是自带口粮。罪囚一日劳作,难道还换不来早晚两餐?河渠疏浚耗费不小,又有太平道组织信众出力出钱。元常公的言论,令我费解。” 钟繇又低头不语,他宁可不要这二十多万佃户,也不想让他们分走各县的官田。 可黑熊根本不体恤县吏的难处,直到两名秘书郎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的时候,钟繇才向黑熊拱手长拜:“既然大司马已有决断,老朽自会督促各县妥善安置。” “嗯,这个冬季做好土地划拨、丈量,每块土地要编号,我会遣人查询。春耕前百姓返回各县,我会派人去落实。” 黑熊看着颤巍巍的钟繇,补充说:“各县保留职田即可,存留太多官田,是与民争利。佃户生活疾苦,无所依仗,也难成婚,不利国家人口壮大。” “是老朽短视了。” “他们终究为我效力五年,我不愿看他们吃亏。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若是各县做不好,我就割取官田,自行分配,多建几个百户所。” 这下钟繇面色更苦,这部分官田变成百户所,那税租没了,徭役没了,十税一的田税也没了,就连人头税也没了。 换个角度想一下,二十多万人口分配到关中各县。 仅仅是口赋,就是一百一十万左右的年收入。 钟繇只能提前动手,从新增的口赋上面着手,给自己衙署多弄点办公经费。 关中也重新厘定了口赋,十七岁以上口赋五十,以下十钱。 商人四倍,职业雇工两倍,部曲、奴仆三倍……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不嫁的女子,五倍! 惩罚未婚男子没有实质意义,乱世初定,男子多而女子少。 要从源头上着手,婚育年龄却不嫁的女子,承担着目前最高系数的人头税。 满十五岁不嫁的话,当年口赋就与成人相当,是五十钱。 到了十七岁还不嫁,那就二百五了。 (本章完) 第656章 进步动力 第656章 进步动力 又是一年重阳酒宴,陈群因《良种论》授爵,得以受邀。 重阳楼内,用宴的工农代表反倒安静,不似士人、官吏那样喧哗。 位置几乎是固定的,陈群又见到了那批因功封侯的百工。 只要有爵位在身,又是清闲差使,都会受邀。 陈群左右观察,见同桌三个老面孔不见了。 与去年一样,陈群不怎么言语,表现的十分腼腆。 这一年来,陈群已经通过种豌豆的方式,将《良种论》证实;就等明年其他学馆播种豌豆,如果实验成功,就会一起为陈群表功、请封。 所以这一年里他虽然吃上了稳定的俸禄,不需要做体力劳动,但出入田地、牧场,依旧晒的黑黑的,如似老农。 与左右百工倒也搭配,都是授爵的人,反而都端着架子,比放浪的士人更注重仪态。 就连聊天也是声音缓和,细条慢理。 也就众人举杯时,陈群才会跟着举杯同饮。 其他时间沉心用餐,聆听众人叙事。 周围人也谈起了消失的三个关内侯,一个是冶铁时高炉爆炸被铁水烫伤而死,家中三个儿子悉数袭爵成为爵士,共同均分其父生前的食邑税租,并保送青华营。 一个则高升了,增食邑累积到三百户,得授亭侯,去享受更高级的宴席。 而第三个因恶意抢夺属下的技术成果,削爵贬到上林苑做工去了。 “我这余生能升爵亭侯也就知足了。” 一个岁数最大的工匠感慨着,当即引来许多恭维。 升到亭侯爵位,爵位袭替时降级为关内侯,食邑税租由儿子均分。 税租收益不算多,可这个爵位很重要。 保底,孙子那一辈也能进入青华营。 陈群混在人堆里,也是跟着恭维几声。 感觉明年豌豆实验验证后,他有较大把握直升亭侯。 大概明年这时候,他就会从这里消失,去更高级的宴会区域,成为这里众人讨论的对象。 他也好奇,更高级别的宴席是何等模样。 此刻,县侯级别的段煨正用餐,他也是今年返回关中,才能重新参加重阳酒宴。 作为目前黑熊以外唯一的县侯,段煨独坐一桌,桌上是一只烧鹅。 除了几个配菜外,还有两份皇菊美酒。 他可以带妻子一同享用,只是妻子早亡,随他而来的是近年娶的侧室。 这位侧室夫人因战乱而孤寡,于是成为段煨的侧室。 两人坐在一起,年龄相差三十岁。 这位侧室夫人伺候下,段煨享用烧鹅。 吃下的骨头也装盒,他要带回去炖汤给家里人享用。 所以如鹅翅之类,也就是过过嘴,他主要吃的就一条鹅腿与鹅头。 此刻的段煨,仿佛恢复了年轻时期的食欲,根本停不下来。 侧室夫人伺候之余,也会吃一些边角料,不由更加的体贴。 这时候有亭侯爵位的钟繇踱步走来:“段君侯?” 段煨只是抬眉瞥一眼钟繇,就低头继续啃鹅头。 钟繇见状也就笑笑,顺着走廊离去。 亭侯区域,是四个人同享一只鹅。 钟繇甚至没感觉到吃饱,蹭不到段煨的那份儿索性放弃,急着回家办正事。 吃完鹅头,段煨才开始吃卤制的鹅胗。 鹅胃大如拳头,分成两片,切刀。 一口入肚,段煨立刻就喜欢上了口感爽脆的鹅胗,还主动夹一块给侧室分享:“你也尝尝,真乃天下奇珍。” 其他几个有爵位的大吏、将军从段煨隔间外经过,彼此都是目光接触,并无言语。 几人中还有一直赋闲的王邑,王邑是北地郡人,本是亭侯。黑熊追叙前功,食邑累积到两千户,进位乡侯。 乡侯已经是王邑的极限了,乡侯是两人同享一只鹅,他也算吃饱了。 只是见县侯竟然能带女子享用,王邑立刻就不舒服了。 段煨将剩下一半的鹅胗装到带来的餐盒里,对侧室说:“这等宝物不该独享,我想请阿产来关中长居。” 侧室想了想,就说:“夫君,今一门两侯,若同在关中,未免惹人嫉恨。” 黑熊追叙段颎之功,授新丰县侯给段颎之后;段煨负责选人,越过段颎的几个儿子,选了段颎的孙子段产袭爵。 张绣有意提携、扶植,段产在河西领兵。 这种资历、功勋,在段煨眼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来关中研究学问,才有更好的发展。 他也有意改变门风,三世将门,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幸。 面对侧室的顾虑,段煨也陷入沉默。 关中这里,如果交错朋友,真会前功尽弃。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段氏一门两县侯,仅次于马腾父子。 段产留在西凉,虽然地处偏僻,但绝不会犯下大错。 而在关中,获取的权势越多,那凶险就越大。 那么多人拼命,能得到的上限就是县侯。 段产已经处于幕府治下最惬意的那个位置上,真没必要来关中涉险。 不过也能换个方式,每年八月时来关中小住,九月底返回西凉。 人在关中,自然会受邀来享用这重阳酒宴。 段煨心思落定,又观察桌案上的配菜,看到一碟东海咸鱼,就说:“这个不要了。” “还是拿上吧,给阿奎他们下酒吃。” 侧室提议给车夫、卫士吃,段煨也不反对,就看着侧室继续打包,将清蒸咸鱼装入另一个餐盒里。 她经历过三辅大乱,作为一个曾经快饿死,亲友大部分都饿死的人,她很节约粮食。 另一边,钟繇驱车抵达南乡别馆。 孙氏已为他准备好热汤,钟繇感觉自己受到了段煨的羞辱。 享受孙氏的推拿按摩,钟繇就说:“段煨回关中,才知县侯能携带妻子赴宴,此前大司马就没说过此事,殊为遗憾啊。” 头枕在孙氏大腿上,钟繇眯着眼:“许多人以独夫称之,近来对我也不如以往,我甚是忧虑呀。” 孙氏惊骇,两腿轻颤,赶紧低声:“夫君切不可糊涂。太史文恭随侍左右,谁能害之?” “你在想什么?” 钟繇起身推了她一把,上去就是脆响一巴掌:“我是担忧大司马嫌我年老无用,他所养白鹅颇有奇效,你我若能同食一鹅,不说延年益寿,这生育产子之事或许就迎刃而解。” 孙氏也反应过来,更是瞪大眼睛:“夫君是要揭发?” “大司马功德不亚三皇五帝,泽及海内千万士民,岂能由小儿辈诋毁?” 钟繇仿佛给自己打气:“目前祸小,轻易可铲;若是放任,连绵成片,到时候就连我也难脱身。为夫身为司隶校尉,本就有监察职责。” 说着去拍孙氏的腹部,语气低沉下来:“本想从段煨那里讨要一份,这老匹夫甚是轻我。百年之后,你我终成土灰。若无子嗣,无后人供奉,还要在冥土受苦。” 孙氏已经不抱希望,低声:“夫君,何不抱养婴孩?东乡夫人收养许多遗孤、弃养孩童,妾身可去求东乡夫人。” “岂能领养外姓?” 钟繇这回真生气了:“你是不懂,种有良贱之分。陈长文《良种论》便是明证!” 原本钟繇也没这么大的偏见,可陈群的《良种论》不断被引申、发展,由不得他不信。 现在回想自己童年、少年时期,他就清楚自己的聪慧,是周围伙伴难以企及的。 如果生育、抚养一个资质平平的孩子,他会感到绝望。 若这个孩子有自己这么聪明,那他死也能瞑目。 就自身经历来说,智者与寻常之人,彼此差别就如云泥之别。 别说孙氏提议的外姓孤儿,就连他弟弟的子嗣,他现在也看不上。 (本章完) 第657章 门户计较 第657章 门户计较 九月,周瑜攻鄂王黄祖,围于江夏城。 不等荆南救援,太史慈居上游放纵火船,烧汉口水师。 穷尽荆州技术、物力极限所造的两艘巨形楼船战败,遁走南岸。 自此汉水通畅,太史慈顺流长江而下封锁举水,切断黄祖退路。 随即鲁肃督巴丘驻军合长沙国兵救援,太史慈掳掠人口、舟船撤归汉水。 伪朝援军抵达之前,周瑜也撤兵。 黄祖率军追击,反被周瑜伏兵杀败,周瑜从容返回随城。 战后,黄祖放弃北岸,迁徙到南岸的鄂县。 周瑜也没有派兵接管北岸江夏各县,这些县邑属于突出部,谁占据,谁就要承受额外的军事戍守成本和风险。 当捷报传来时,黑熊已返回蓝田辋川河谷,幕府也已迁来。 新的司马黄权赴任,随时做好了局面失控,全面增援荆州的准备工作。 好在周瑜、太史慈联合打的迅猛,黄祖已经老了,儿子被杀后,虽然被封为鄂王短暂的激发了黄祖斗志。 可这次兵败之后,黄祖那点心气与部属凝聚力就散的差不多了。 吴侯府邸是一座占地五千亩的庄园,庄园内有一条山沟。 山沟河湾处的坳地里,孙坚、孙策、孙权都已陆续下葬。 虞翻顺利完成任务,将孙坚、孙策棺椁挖出运到荆州地界时,也顺手派人去将孙权挖出来。 等他到南阳地界时,吴侯孙绍南下迎接。 而现在一个关于乌程侯爵位继承的问题也悬在孙氏宗亲头顶,孙权也是有儿子的,这个爵位本来由孙策四弟孙匡继承。 但孙匡游猎时坠马摔死,目前合适的继承者就两个,一个是孙权的儿子,以过继给孙匡的方式来袭爵;再就是兄终弟及,由孙坚的三子孙翊或幼子孙朗继承。 因而山沟河湾处,孙坚陵墓最高,其次往下就是孙策的陵墓,再次就是孙匡的陵墓,生前都是县侯,是陵墓坟冢。 而孙权就是个普通坟包,夹在孙策、孙匡之间,毫不起眼。 孙绍年幼,几个孙氏宗亲请托虞翻,虞翻也感觉为难。 他与孙河、孙贲行走在山间小路,天空飘着细雪。 虞翻说道:“孙氏功绩,以匡扶建安朝廷,讨伐袁氏伪朝最为称著。而先君侯文台公功勋以讨黄巾、平西凉、荆南之乱,以及讨伐贼臣董卓。以我之愚见,不论何人继嗣,县侯会降为乡侯。” 孙河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就说:“大司马制定的法度也算清晰,可我家这种事情却无先例可循。” 县侯袭爵降为乡侯,早有这方面心理准备。 可孙匡才十七岁,没有成婚,也没有庶子,不存在嗣子袭爵的说法。 他就担心因此夺爵,孙匡不死的话,孙家有两县侯,一亭侯;算上孙坚外甥徐琨,那就是三个县侯。 孙绍也年幼,没有成婚,所以孙家没有合适的女眷与东乡、西乡走动。 即便孙家现在有些奇珍、奢侈品,也缺乏走动的门路。 虞翻在个人感情上很想帮孙家最后一个忙,可他与马超关系太好,现在西乡那边不受宠,就怕自己给孙家说话,反而坏事。 天下将定,别说降级后的乡侯,就是一个关内侯,也是千金难换。 犹豫良久,虞翻只能说:“此事我尽力斡旋。” 离开孙氏庄园,虞翻骑马前往幕府驻地。 途径张鲁的昭化庙,见这样寒冷时节,也有信众驱车马,或步行来此参拜。 这让虞翻皱眉不已,就目前来说,关中各县理论上依旧在执行军事管制,不准吏民私下越县走动。 可昭化庙的信众,显然不可能只来自于蓝田、杜陵。 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他准备给张家上点力度。 幕府驻地,虞翻到秘书台上缴了通行文书。诸葛瑾陪他饮茶,询问:“仲翔先生经此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某与右贤王颇为契合,想出塞前往五原,在右贤王麾下找个差事。” 虞翻端着茶,直问:“诸葛令君莫非有指点?” “不敢,只是如今龙骨文翻译急缺仲翔先生这样的易经博士;且兰台重建,也有整理魏国史籍重任,我以为仲翔先生拜谒君上时,可提及此二事。” 诸葛瑾给他的意见,又拿出两份公文给虞翻:“这是前往蓝田大营的通行文书,还有一封是长安通行文书。” 虞翻接过阅读,略好奇:“怎么如今出入长安也要另签文书?” “此事呀……说来话长。” 诸葛瑾眺望窗外,就说:“长安近郊某百户之妻籍贯偃师,有乡人在大学,彼此有旧情。这妇人盗家中财物供情夫销,后又毒杀其夫……总之此事有碍观瞻,大司马震怒,已命司直厅彻查。因此往来长安之通行文书,勘察甚严。” “竟有如此丑事?” 虞翻不由感叹:“何其愚也。” 平心而论,关中各处的百户普遍是粗鄙出身,这些年勉强能写几百个金简书。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最初能分配给他们做妻子的女子,普遍出身不低。 别说遇到有旧情的同乡士人,就是遇到一个有共同话语的同乡,都有可能引发类似的事端。 这是军阶中尉、上尉级别的百户,官秩在二百石、比三百石;跟着大司马南征北战的功勋之士,一怒之下掐死妻子,只要稍稍掩饰,真不会有人追查。 现在反被毒杀,周围百户、军吏哪个能淡然处之? 这件事情还有很多内情,诸葛瑾都有些说不出口。 随即,虞翻就开始请教孙家的事情,也就诸葛瑾能时刻把握大司马的心态。 诸葛瑾听完后,就说:“先吴侯有三女,可曾订亲?” “长女年十一,并未订亲。” 虞翻皱眉:“诸葛令君,某听闻关中禁止千石以上官吏通婚?” 诸葛瑾疑惑看虞翻:“仲翔先生是不是误会了?先吴侯已然过世,其子虽承爵享有俸禄,并未出仕,何来的千石限制?原本孙仲谋在时,领有杂号将军,尚在禁止范畴。今时再看,已无禁制。” 顿了顿,诸葛瑾继续说:“东乡夫人有意扩大女学,孙氏女若能入学,得东乡夫人襄助,此事当有眉目。” “扩大女学?” 虞翻也只是记在心里,没有追问。 诸葛瑾知道扩大女学的关键因素,还是陈群《良种论》引发的现象。 士人是否优秀,可以从学业上面看出来。 可女子如何考察?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很多人支持东乡女学扩大。 女儿嫁的好不好……在长远的传承问题上来看,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一代代筛选优秀女子补充到家里,壮大宗族根本,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反正大司马早就有了限制联姻的禁令,各家女儿重要性大减。 只能嫁给低阶的优秀寒门士人或官吏,或者嫁给不出仕的名士家族。 由这个名士家族做中转站,相互联姻串通各家……但这样的话,很容易被一锅端。 诛王允三族一事,已经让很多人反感大姓联姻。 你再老实做事,也架不住姻亲犯蠢、找死。 拒绝大姓联姻,反而是一件稳妥的生存策略。 (本章完) 第658章 古今之战 第658章 古今之战 蓝田大营,时隔数年,再次填满。 虞翻来到塬上时,远远就见蓝田大营上空云气聚而不散,那是生活引发的烟尘。 迁走孙坚、孙策的陵墓后,周瑜立刻动手打黄祖。 也是同时,黑熊开始重编青华卫士。 目前一共十一营,明年春季再选一批,就补足十二营之数。 因此这次主要选的是前五营,以及少部分第六、七营优秀卫士,一共一万八千人聚于蓝田大营。 青华卫士内部不设百人队,都是五十人一队。 主要是考虑到少年的管理能力、自我约束能力不足;但讲课的时候,都是二三百人集中听讲。 目前资历最深的甲子营已服役五年,军阶最高的已达到中尉军阶。 想要维持一个小学的运转,最少需要三个人,考虑到各种因素,这个小学配备五个人就比较合适。 五个青华卫士,再从本地选两个老士人;就算青华卫士缺乏经验,也不会被本地士人拿捏死。 一万八千人里,能派出去的只有一万五千人。 看着很多,也就能组建三千个小学。 基本上每乡一个,每个百户所也分配一个。 小县需要八个,较大的县需要十三个,最大的那种县也就二十个。 平均每个县十个,也就能分配三百多个县。 大致能满足三辅、汉中、南乡、弘农、河东、太原、西河、上、安定、天水、陇西。 明后两年就充实巴郡、蜀郡、广汉郡,益州富庶,元气未伤。 不抓紧时间充实,本地人就会自己建立小学。 铺设小学,才能大范围禁绝私学。 你想讲私学,就来长安,挂靠一个学馆,你当众来讲。 当虞翻来蓝田大营时,营内青华卫士并未训练,而是协助印刷、装订教材。 教材成本太高了,基本上是黑熊自己垫钱在搞。 所以也不可能发下去,或人手一本,基本上是三个人一本,讲师一本。 这只是一年级、二年级的教材,内容相对较少,印刷需要的纸张不是很多。 初步印刷也就十万册,大约十六开的语文、数学各一册;需要消耗完整十五张纸。 总共需要一百五十万张纸……庞大的需求面前,黑熊也只能放弃纸张质量方面的要求。 只要能使用三五年,坏就坏了。 就连寄宿学校,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成本太高了。 除非给官吏子弟设置寄宿学校,否则照顾孩子的女仆,就是一笔额外开支。 他亲自巡查印刷、装订工作,整个营地内弥漫着油墨加热后的气味。 哪有什么墨香,为了压缩成本增加效率,油墨是炭场的副产品。 又混合了油脂、筋胶,才使得油墨印刷后泡水不散。 到了现在这一步,黑熊也不再隐瞒什么,就在印刷木棚下接见虞翻。 虞翻跟着卫士越往里面走,越是心惊。 他这辈子没见过堆积如山的纸张,更没见过一册册打捆装箱的书籍。 一些棚下,堆积的书册如似墙垛。 他不由想到龙骨文与河内竹简,若是翻译后,经过整编,也这样印刷,再发行天下。 古文经、今文经各派将被打的全军覆没! 他实在是没想过,书籍能这么多,以至于让他生出了廉价的错觉。 他虞家五世治易,本就有底蕴,学习易经的难度不高;学有所成,也有相关底蕴去与其他家族交涉时,依旧没少看脸色。 正是一代代人孜孜不倦的求教、钻研,才能集合各家之长,成就自家的虞氏易。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家虞氏易经过刊印,每个县都送几册,让士人誊抄、学习…… 心情澎湃,他也不由脚步轻快起来。 长棚内,傀儡道兵有序印刷、裁剪、分类,再汇聚散页成册,连带靛蓝封皮一起。 一份聚齐,就交给一名排队等候的青华卫士,由对方亲手打孔,以丝线装订。 一些装订质量较差的教材,已经分发下去,由青华卫士研究、学习。 每日这里能装订七八万册,黑熊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与青华卫士在一起,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年轻人。 长棚之外的小木棚里,黑熊与虞翻落座,这里烧着一座生铁炉子。 以竹筒排烟,炉子表面搭着熬煮茶汤的陶罐。 黑熊也不介意是不是煮老的茶汤,给彼此舀茶汤:“先生远行江东,实在是解了我一桩心事。我就担忧周公瑾用兵迅猛,使孙文台、孙伯符陵墓被毁。”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虞翻听着心情复杂,基本上是他护送棺椁走汉水抵达南阳时,周瑜、太史慈就开始动员军队开始作战。 稍稍迟疑,虞翻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大司马,东南有自称是大司马故人者,托某捎信。” “他可是想问他儿子安危?” 黑熊伸手接住信,见有漆印,随意扯开,取出信纸扫一眼:“他父子过于天真了。就我个人来说,也希望刘静活着。” 信纸连着信封被黑熊塞到炉子里,就说:“先生接下来想做什么?” “诸葛子瑜向某推荐了龙骨文与河内竹简,只是虞某想去五原侍奉右贤王。” “这样啊?” 黑熊端茶小饮,口吻随意:“兄长再三来信,想要蒸汽两轮车。” 虞翻神情疑惑,黑熊慢悠悠说:“兄长是率性之人,我用一台蒸汽车去换,兄长一定请先生来我这里做事。不若我们省略过程,我派人送车,先生留下协助整编龙骨文?” “右贤王……” 虞翻真的是无言以对,他相信马超为了蒸汽车,是真的会劝他出仕大司马幕府。 端茶浅饮掩饰情绪,虞翻就问:“敢问大司马,这龙骨文进展如何?” “大浪淘沙筛选真金。” 黑熊扭头看门外:“河内竹简记载大略,细节能以龙骨文献补充。现在看起来,这是两项工作,未来其实是一桩。我希望先生能参与最终的编修,编撰一部编年体上古史籍。” 虞翻也扭头看门外,那里是排队领取书册的青华卫士,都是稚嫩面庞,朝气蓬勃。 时代明显不一样了。 虞翻就问:“敢问大司马,将置六经于何地?” “先生,你我平心而论,种种典籍的本质是什么?是史书,记录的是前人之事。” 黑熊又给自己茶碗里加茶汤,还放了一勺红,摇了摇茶碗,继续说:“上古之时,以绳结记事,逐水草而居。古之贤王,与当今诸胡酋长有什么区别?而两千年后,后人眼中,我等与他们周边的诸胡何异之有?” “时代在发展,日新而月异。以古人之法来治今人之事,无异于用诸胡之法而治中国。” 黑熊饮一口茶汤,感觉口感不错,就拿勺子给虞翻茶碗加。 虞翻端起茶碗来接,黑熊则继续说:“儒士崇古而贬今,就在于上古之事难证虚实,人皆有好美之心,儒士宣扬上古美好,时人难证其虚假,也不愿证其假。所以我认为儒学是古学,而墨、兵、法、农、道乃至名家,皆重实际应用,是今学。” 新的古今之争开始了,而绝对的暴力握在己方手里。 黑熊看着沉思的虞翻,就说:“只要是今学,注重眼前发展,好坏优劣肉眼可见。我希望先生能投身其中,证儒士之假学,匡正中国学问之风气。” 虞翻也是端茶浅饮,反问:“今大司马何不行霹雳手段?” “我要杀人,还要诛心。” 黑熊举杯示意,仰头饮尽:“先生这几日在营内走动、观察。我正当年,还有三四十年,足以与他们慢慢玩。” “是。” (本章完) 第659章 持续压制 第659章 持续压制 蔡氏学馆,大堂之内刘阿升穿着半旧皮衣,坐在前排聆听袁涣讲课。 他面前摆着一册《春秋公羊传》,是大学城流行的手抄版本。 突然门被推开,袁涣神情不善扭头去看。 就见门外纷纷扬扬飘雪,进来的校事郎两肩外翻的狗皮领子上一层雪,这人用马鞭拍打肩上、皮帽上的积雪。 身后跟着几名卫士,他上前来到袁涣身边:“曜卿先生,卑职奉命抓捕案犯。” 袁涣沉眉:“学堂之地,不容打扰。” “职责所在,刻不容缓。” 这人回应一句,扭头打量听讲的二百多人,目光落在十几个神色不安或低头的士人身上,拿起一张纸念:“陈留李服,汝南刘安可在?” 又被校事郎喊住:“把头套戴上。”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大学城内的五座警亭,其本质不过是五座都亭,权限还不如都亭,毕竟不负责执行宵禁工作。 遇到了,能说明白就立刻结案;说不清楚就狠狠的打屁股,反正又打不死人。 袁涣反问:“依段公之意,需要考核的是列入门墙的士人?” 按着原本的命运,这些人就没资格听讲,接触文字、课堂。 喝惯了清茶,他真不适应红茶的气味。 “正是如此,不列门墙之内,乃闲散之人,今后犯法被警亭抓捕,也不妨碍各馆名誉。” 虽然不能办理小学,先让各家子弟接触,总是没错的。 袁涣也不可能看着这些人抓人后,再故作无事发生继续讲课。 校事郎放下铜哨,对袁涣展臂邀请。 “这就要看诸位大儒的教养手段了。” “此事不难。” “君侯,陈国袁曜卿求访。” “这是新案,曜卿先生若是以为卑职弄虚作假,可一同前往警亭。” 段煨端起自己的茶碗,小饮一口:“老夫也是不爱处理这类琐碎小事,但君上说治民无小事。故老夫提议,幕府将要再设一个警厅,直管各处都亭、路亭。” 就放在桌案,询问:“那何时能将不法之徒抓捕干净?” 后续进来的卫士取出麻布头套给两个士人套上,见一个人不配合,又是一拳。 械斗后逃亡,不过是劳役和罚钱;敢械斗逃亡的,严加审问,可能抓到一串人。 只要吹哨,随同来的卫士肯定会武力驱散拦截的士人。 袁涣环视诸人:“去请宋先生,由他来替我。” “好。” “君侯在中亭,卑职是东亭的。” 或许张家酒厂的部分收益也能拿出来作为定例,用来扶持本地学业发展。 当即卫士上前,将两人从人堆里扒拉出来。 车厢里,校事郎颇为苦恼:“曜卿先生,也就这里抓人需要这样劳师动众。在别处,两三人即可办案,没什么阻挠。邻里青壮,还会协助抓捕。” 见段煨神态敷衍,袁涣就说:“段公可否行个方便,以便袁某旁听。” 西凉四郡是目前唯一没有进行深入检地的地区,目前上到豪右,下到百姓都在积极生育。 也只能将自己的手稿收入小皮箱里,说:“我随你去,我要看看具体状况。” 他们这些大儒的舆论,根本无法影响对方的升迁。 不想段煨又说:“旁听之士不在此列,不能打击求学风气。” “劳烦送我去中亭拜谒段公,这两人稍后再审。” 最初时也有矛盾纠纷,但那时候黑熊巡查时遇到,都是带着擅长治伤的道士。 袁涣觉得有些道理,可大学城里素质最差的还不是各县来吃白食的少年? 校事郎说着将脖子上挂的铜哨放嘴里,大有吹哨之意。 大学城自建立之初,黑熊不委派官吏进行管理,只是派人来统计人口,按人口煮早晚两顿稀粥。 总不能说青华卫士也不干净,青华卫士入选时普遍十四岁、十五岁左右,十六岁都是大龄。 段煨应下,却又说:“原本君上对大学城寄以厚望,本以为士人沐浴教化,是守法有德之辈。如今看来却是良莠不齐,老夫会提议幕府,对各馆士人进行考核,滥竽充数之辈留在这里,只会害人害己,连累清正之士。” 就等着大检地后,尽可能获得田产。 袁涣不敢甩什么脸色,哪怕段煨当场不发作,稍稍示意后,下面人自会抓着蔡氏学馆、陈留、陈国士人折腾。 属吏到门前通报,段煨当即将手里册子合拢,放到坐垫下面:“准备好茶。” 各处城邑都有宵禁,大学城是例外。 袁涣反问:“毒杀案不是已经完结了?”另一个更倒霉,五个警亭的亭卒就是大学城附近百户所轮流服役出人,对这种案情,这伙人下手更狠。 再之后,基本上就放养了,基本上有什么纠纷,都是由大儒、讲师来裁定。 几个中年士人长拜应下,跟着送行袁涣。 中部警亭,段煨正坐在炉火边阅读大司马新编的三年级数学,都是粗劣制品,准许流散出来的。 对于袁涣的请求,这校事郎笑而不语,很有礼貌。 段煨见属吏端来茶,就说:“这是娄氏新研制的红茶,先生快尝尝。” 自九月底设立五个警亭以来,就没少与士人发生群体矛盾。 只能是一副愁苦面容,跟随段煨入内,落座后就问:“段公,怎么案件突发,如此密集?” 这下袁涣明白了,这是要从根本上压制他们。 段煨语气平和:“自警亭设立后,麾下吏士本职虽是追查奸细,但都出身小民,自不愿小民受委屈。” 就算打赢这些人,治安所下次来,就会带更多人,直到打赢为止。 袁涣长叹不已,就直接问:“难道以后就这样?” 又是闭营训练,想犯案都难。 打完了,还会派人来治伤。 各馆门墙上真的会写士人的名字,录名其上,才能算是入室。 “警亭设立之前,各馆调解纠纷,大事化小,自然没有能令曜卿先生在意的案件。” 袁涣放缓语气,真不管不顾,鬼知道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直到打到案情明白,结案后,各处工地喜迎新人。 未来出仕,自然是自由人,道德上不亏欠他们什么。 这么冷的天,扒光了洗冰水澡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就连豪右的部曲、仆僮们,也是盼望检地落实。 他准备雇佣一伙士人誊抄后送回西凉四郡,交给当地官吏、豪右进行誊抄。 “哎……段公何在?” 袁涣从属吏手里接过茶碗,这是盖碗茶,他抓着碗托,揭开碗盖吹了吹茶汤,没有茶叶的香气,不合他胃口。 听讲士人纷纷站起来,将门堵住,都等着袁涣决断。 各地小学建好,其实也就有了检地的执行力量。 三辅初定的那段时间,黑熊高频率巡查,就是处理这类矛盾纠纷。 每隔三五天就来抓几个士人,袁涣是真的疲惫不已。他已经获悉蓝田大营里的事情,也听说了各郡建设小学的计划。 等走出学堂,就见外面已聚集围观的三四百士人,只能看着这些卫士簇拥着袁涣,押解两个士人登上马车。 “害群之马绳之以法,自然就平靖无事了。” 很多士人会在多个学馆录名,进行筛选后,各馆‘合法’的门人会大减,绝大多数人旁听士人即听学受讲,却不会录名门墙。 校事郎反问,给卫士一个眼神,当即反剪二人就往外面走。 以他对张绣的了解,张绣也会鼎力支持。 “李服械斗伤人后逃匿,刘安勾引私通功勋女眷,这就是袁公教导的结果?” 说着起身,出门去迎。 现在摆明了就是折腾长安士人,他是真的没有应对办法。 现在主动肃清,虽然会让大学城影响力衰减,但也能清净很多。 一个扭动肩膀挣扎着对袁涣呼喊:“袁公救我!学生冤枉!” 袁涣很想把这堂课讲完,但也清楚,他强留人,想把课讲完,对方肯定会吹哨。 然而身边卫士给了腰腹狠狠一拳,袁涣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段公就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五辆马车满载后,向最近的治安所驾驶而去。 处理办法简单粗暴且高效,处理的多了,敢闹市的要么抓紧去做工,要么衡量成本风险后选择退让,因此民间纠纷也就少了。 一时间没人站起来,但其他士人目光聚集到两人身上。 大司马准许他们来讲学,也准许其他人来旁听。 宿舍、燃料、口粮都是幕府拨发的,你不想公开讲学,离开就行了。 若是私下聚众讲解私学,就别怪未来的警亭将你们一网打尽,尽数发配工地。 哪怕现在,蔡氏学馆的产权依旧归属幕府。 (本章完) 第660章 刘豹之请 第660章 刘豹之请 冬月,匈奴贵族比去年提前两月出发。 其实很多很多匈奴贵族已经适应了河东、西河的气候,五原、朔方对他们来说有些冷。 他们的子弟,也更喜欢长安大学城里游学的生活环境。 当失去军事优势后,匈奴人务实的生存本性开始展露上风。 不管是来大学城学习文化、技术,又或者找朋友,哪怕是来这里享受一时安乐,都是一种生存优选。 蓝田大营东北,骊山。 一场大雪之后,刘豹陪同黑熊滑雪。 缓坡之上,梁侯太子睿穿鹿皮靴,被羽绒服裹的看不出身形,戴貂裘帽与半覆式护目镜,就连下巴、嘴唇也被围巾裹住。 杨俊抱走棋盘,黑熊将安息、西域地图铺开,垂目盯着:“乌孙因地域丰饶不同,大约能分成东西两部,其国也因此而分裂。匈奴也不能免俗,未来也会因此而分裂。”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愿听大司马调遣。” 刘豹鼓足勇气:“西域方面轲比能走北山道,经轮台入乌孙,收合乌孙旧民,其势已在诸羌之上。” 不像关中,可以碾压汉中、天水。 甚至还能有关中精骑随同西征,运作的好,不需要交战,就能获取西域之地。羌人已经将最辛苦的工作做完了,已经没了世代盘踞、繁衍、扎根的贵族势力。 妫水,就是阿姆河。 脚踩滑板,稳稳当当滑行。 见刘豹不反驳,黑熊又说:“单于也知道我关中有飞灯、蒸汽机,未来你我有生之年,或许从关中乘飞灯,两昼夜可抵乌孙国;乘蒸汽车,也不过三昼夜。因此也就没有世代封土的诺言,我只能将乌孙旧地借给单于牧马。而几十年后,单于的子孙若想成为天之骄子,不妨进兵妫水,向西立国,为我藩篱。” 刘豹久久无语,怔怔愣神。 一局棋结束,黑熊轻易获胜:“单于这是有心事啊,你我是朋友,还是说出来为好。” “好,此番单于归国之时,我会遣良将随同。” 刘豹应下,面有苦色:“还请大司马委派使匈奴中郎将,以监护三部。” “是,诸羌破乌孙后,部族信仰不同,乌孙本系匈奴别部,崇信战神。其大小贵族散落各处,聚众抵抗,以待天兵。” 起名黑睿只是恶趣味,又为了避免以后避讳,所以黑睿官方书写是叡。 黑熊讲述自己的规划,又劝刘豹:“我也知道单于在担忧什么,我并无强吞匈奴之心。许多事情,留着匈奴更利于国家。所以单于快些生子,未来也好入朝辅政。” 原来不相信人能飞,这次滑雪游玩时,他们不止一次看到太史文恭滑雪飞行。 “匈奴可以西迁,但不能是明年,我还需要单于帮我再守一年,以平衡右贤王。” 刘豹声音略喑哑:“大司马以诚相待,否则也不会说借地牧马之事。小王也见了大司马所编的小学教材典籍,就知大司马是爱护小民的仁德君主。小王部族能并归大司马治之,也是幸事。只是小王不喜右贤王,他屡次欺辱,只望大司马能为小王讨个公道。” 现在轮到刘豹聆听,他也是没办法,真到轲比能全取西域,幕府大规模西征之时,那匈奴根本跑不掉。 木楼内,与刘豹下棋的黑熊不怎么担心儿子。 刘豹观察黑熊神态,又说:“然中土久历大战急需休养,实无力援助其国。因此轲比能率部出轮台向西,乌孙遗民争而归之。轲比能自此势力大涨,而诸羌各部圈地一方,互生间隙,反而有被轲比能逐个击破的风险。” 其他的儿子、女儿,都是只有小名,没有大名。 刘豹不是没有生育能力,而是很担心生出儿子后被替补。 “是,只是小王惶恐。”那么远的距离,又是与一个相对统一的轲比能对垒,战争会很残酷。 黑熊扭头看杨俊:“取西域地图来。” 能监护他,自然也能约束马超。 “可许单于世代王位,与国同休。” 黑熊摆手安抚对方,扭头看窗外滑雪的勋贵少年与匈奴少年,对另一名侍奉的秘书郎说:“去取安息列国地图来。” 黑熊劝慰着对方,又说:“未来单于世代王位,这与右贤王无关,他这个位置只是替他外甥暂管。等我儿年长,自会接任右贤王,自此你我两家同享尊位。在汉,许单于王位;在匈奴,我儿为右贤王,这是兄弟之盟。” 他的身边,滑雪最强的太史文恭跟随,他的滑雪技巧、风格已经深深地让匈奴人敬服。 所以这些年,甚至刘豹当左贤王的时候,就有一些孩子非正常夭亡。 与其被动应征去打苦战,还不如尝试提前进攻,将轲比能赶到阿姆河以西。 乌孙国内分裂并形成分裂传统,说到底是两个地域的贵族相互敌视,一切根源就是两个区域内的经济、实力相差不大,无法绝对压服另一方。 “边郡、西域苦寒,不利长寿。右贤王由我子孙世代持有,或兄终弟及,或父死子继,或由朝廷委派贤良继承。而单于与左贤王则父子相继,单于四十岁卸任,入中国受封王位,参与听政、议政。单于入朝受封王位时,左贤王继位单于,另以子弟继左贤王之位。” 见黑熊沉思,刘豹又说:“若是让轲比能兼并诸羌,以西域之草场,可得三十万之众。大司马若是远征,难免动摇国本。” 黑熊应下,这时候杨俊返回,带来了两卷地图。 杨俊快步离去,黑熊就说:“单于也看到了,我今年忙于内政,对西域并不关心,不妨详细说说。” 只要同意匈奴西征,自然也不会反对他们打大司马的战旗。 “喏。” “喏。” 一听马超真的无法传承右贤王王位,刘豹脸上笑容灿烂起来,就追问:“不知这王位是何说法?” 在黑熊鼓励目光下,刘豹抬起头:“小王以为,当诸羌窘迫之时,要么远走阿姆河以西,要么向大司马遣使求援。小王与右贤王相处颇为不快,愿率部族西征,为大司马世代牧守乌孙旧地。” 这秘书郎快步离去,黑熊才说:“其实我早给步度根制造了西迁的机会,想要借他之手搅乱西域,不使诸羌休养、壮大。奈何此人胆怯,我之谋算也就落空。” 片刻,才看黑熊:“敢问大司马,小王未来举族并入汉土,如何?” 刘豹也盯着地图,点头认可。 “我知道单于的委屈,有右贤王这样的恶虎为邻,单于虽有些委屈,可部众忠诚更胜以往,长远来看也非坏事。” “小王信大司马。” “单于不必紧张。” 刘豹点着头,又问:“小王这能入朝辅政?” “比起大儒名士,我更信任单于。” 黑熊抬手轻拍刘豹肩膀:“单于也是一方人主,自然知道真正的敌人来自哪里。” “是,小王明白!” (本章完) 第661章 选士之议 第661章 选士之议 潼关,骷髅巢。 曹植乘车经过,歪头观察。 同车而行的丁夫人见状,就揭开窗帘,看到了传说中的骷髅巢。 她情绪平静,论杀人,大司马杀的人永远都追不上齐王曹操。 但论杀胡,各方加起来也不如大司马杀的多。 入关中生活,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退路。 家乡凋敝,太多士人、熟人迁入齐国,或去了东南朝廷。 虎群就敢靠近县邑狩猎,就能知道谯县人烟何等寡淡。 见黑熊进来,钟繇转身拱手:“大司马。”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元常公,天下之所以败坏,就在于此类名不副实、蝇营狗苟之辈太多。” 虽然这几年经历了特意的增修、维护,但整体格局还是最初的模样。 黑熊难得睡了个懒觉,午间时甄宓端着餐盘进来:“郎君,钟元常来了。” 黑熊下楼,顺走廊来到偏厅。 “元常公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甄宓闻言沉思,反问:“那钟元常特意来见郎君,可是为此而来?” 手里出现两个桃子,递一枚给甄宓:“没什么胃口。” “元常公,你知道世上最轻松的是什么?” 钟繇只是长叹一声:“人之才器不同,百里之才,如何能与千里之才并论?” 黑熊说着笑了笑:“我身体强健,不是让他们如意的。” “嗯,元常公也要珍重身体。” “乱世初定人心险恶,再放不下,也要经历一番。否则的话,未来还能依靠谁?” 宗室更简单,推选境内有才能、名望的宗室子弟入仕。 去了各地,也会分配学田,耕田时用的上畜力。 “不知。” 也就明年春耕后,才会正式开学。 即便还没有年老,她也需要为以后养老做考虑。 “诶~!” 平均每县五十人,都是集中出发,沿途分散前往各县,在各县官吏协助下建设小学。 黑熊将公文随手丢到桌上:“即便选才,我自有主张。” “这老叟又想干什么?” 黑熊起身,将桃核放在桌上:“我去见他,晚饭清淡一些,不要做多了。” 钟繇脸色涨红,他很清楚现在兖豫二州士人的心态,别说一匹马,就是派个泥偶木像过去,这些人也能对着泥偶木像事事禀报,早晚问候。 “我不知,刘备这样通报,也就附近的县令去验尸、签字录名。” 每人赠剑一口,青华卫士金质勋章一枚。 “郎君放不下青华士?” 每个郡算下来就是十二个名额,总体数额非常可观。 黑熊不语,杨俊上前拱手:“元常公,大司马持政,讲究建功授爵,以爵定职。这才上下吏士奋勇浴血,立下关陇基业。又有三年考功升爵之制,上下吏士忠于职守。这才是国家之根本,若再开仕途,置国家功勋之士于何地?”起码,狸猫不会嫉贤妒能,更不会下黑手抢夺功劳,也不会为了栽培党羽而改变前线既定的人事安排。 大营侧旁,最初的木楼之内。 明经是大儒,入朝要么去兰台,要么侍御史,要么太学,要么东宫。 钟繇语气沉缓:“老朽并无恶意,实不忍大司马为国事昼夜操劳。人力终有尽时,谨望大司马能选贤任能,分出时间休养身体。此言虽有冒犯,但确出自老朽真心。上下各处,怀有私心静观大司马持政操劳者比比皆是,伏请大司马明察。” 一行人车马渐行渐远,顺着驰道而行,朝着蓝田方向而来。 黑熊开口询问,随即就说:“不是乞儿,也不是女闾娼妇,前者要察言观色,后者要研习技艺以色娱人。唯有当官,是最易的。我就是表奏一匹马去做兖州刺史,兖州人也会争而迎奉。即便给夫人的狸猫挂大将军金印,使随军征袁尚,也能破之。” 至于曹操劝她改嫁……她自然不会执意守什么活寡,可现在她的亲族、乡党需要她来做贡献。 就看具体形势变化,她很难掌握自己的命运。 黑熊问着,还是起身穿上中衣,挽起袖子坐在桌前,看着餐盘里的粉汤与白面馒头,胃口不是很大。 甄宓也是一知半解,疑惑问:“刘文恭真殁在代地?” 只要是上士军阶以上的,临行之际黑熊都会每人送一匹马,以便代步、拉车。 持续的送别之后,蓝田大营恢复冷清。 咬一口桃子,黑熊又懒洋洋躺在榻上,望着屋顶:“江东传来密报,说是刘馥病重。” 而关中的富饶与日俱增,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天下未乱之前。 黑熊到主位落座,钟繇也来到客位坐下,取出一叠公文:“为国家取士、招纳英才而来。” 钟繇无奈,只能拱手长拜:“那老朽谨望大司马以社稷、国事长远为重,务必爱惜身体。” 征剿河湟生羌就证明了外围军队的战斗力,给出目标,不过度介入,前线将领都能很好完成任务。 茂才就是秀才,取综合才能最高的士人;高第,就是世历两千石的大族子弟,由高门大姓内部推举。 未来青华卫士选拔,将会从小学进行推荐。 黑熊口吻随意:“刘文恭是个优秀的人,谁的命不是命?死就死了吧,现在刘馥病重,就怕像袁术那样,部属离散,让人砍了脑袋,持传国玉玺来见我。到时候拒也不是,接纳更是麻烦。” 用征剿河湟的方式来安排河北战争,提前分配好进军路线,放开手脚去打……真的不需要安排什么主帅。 “是。”甄宓起身去拿外袍,这处木楼是最初经营蓝田时所建。 算起来与钟繇也算是故地相逢,只是那时候这里偏厅四处漏风,只能遮阴。 蓝田军营,黑熊正为出发的赴任的青华卫士举行送行典礼。 “大司马,砥柱凿通后,关东各州传檄可定。郡县长吏多需更替,今征举郡国贤才,观政历练,来日正当其时。” 边上杨俊将公文转递,黑熊垂眉翻阅,原来是钟繇提议在正常的孝廉征举之外,责令郡国举茂才、高第、明经、宗室、贤良、方正各两人。 只有生活在人烟密集处,物产充盈的地方,老人才能得到较好的照料,也能丰富精神,不至于空虚。 她的岁数不算很大,目前还有生育能力。 领军讨伐河北袁尚更是简单,让狸猫挂大将军印的胜率……甚至比自作聪明、有行动力的主帅更高。 贤良、方正与孝廉类似,从为人品性方面着手,作为标准,选拔‘老实人’与‘聪明人’。 厅内石块垒砌的壁炉正在燃烧,钟繇站在壁炉附近烤手取暖。 钟繇只是长叹,跟着杨俊离去。 黑熊抬手摸自己下巴,感受到生硬的胡茬,身体已不是少年了。 胡须刮的再勤快,身体那种少年蓬勃生机依旧在消散。 不是吃寿桃,用白法力洗练就能挽回的。 (本章完) 第662章 仲达来矣 第662章 仲达来矣 长安大学,南郊,良种馆。 司马懿与友人缓步行走在走廊,走廊墙壁上是平整拼合的木板。 其上书写文字并绘图,动植物配种、杂交、回交的图谱就这么清晰摆在面前。 对许多世代养马的家族,或者豪右来说,这是传家、发家之秘。 此刻就这么堂然皇之公布于众,有经过证实的,有的只是理论,甚至有的只是猜测。 司马懿是个性格阴翳、严肃的人,自少年时就历经动乱,见多了悲欢离合。 以至于他看到这些图谱,就已经开始猜测陈群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猜测陈群肯定不满足于田野种植、兽圈改良品种,可若是拿人来做实验,这成本高昂,时间又长。 哪怕已经招为道童,若是父兄晋爵升职,也会清退处理。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稍稍想了想,陈群就说:“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馆里,先休养身体。大约明年二月末,大司马会开办小学,届时就送你去小学。” 另一个就是青华卫士,显然司马懿的年龄超了,以他的门第,也无法通过考核。 基本上杜绝了高官、地方长吏与太平道合流的可能性,算是两条路线。 至于不列门墙来旁听的士人,来去自由,与学馆不存在隶属关系,学馆也不得举荐或打压。 等不到的话,春耕前就返回河内,出仕郡县。 郡县属吏,在司马懿眼中连出仕都不算,只是家门口的玩闹。 但陈佐是长子,不可能过继给他。 各地大姓呢?各地大姓就算无法大规模改良种姓优劣,但也能用通婚的方式小范围尝试。 他又不缺钱,干几年,举廉臣入仕即可。 别说青华卫士,就是当道童,都已不可能;除非是天师道的道童。 道童不限制年龄上限,可这明显也不适合他。 “喏。” 时代发展所带来的观念冲击,正重新塑造陈群的三观。 司马懿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作为大司马治下的河内郡名门,他一直在等专项征辟。 若是中途转业,就需要馆长出书信,转到其他学馆。 此外还有两个新学相关的,一个是各地招纳的道童,可他司马家不是信众,更无功德贡献。 兖豫二州士人又开始新一轮迁徙、逃亡,凡是留下的,基本上是筑有坞堡的真豪族。 就在司马懿思谋前路之际,馆舍之中,陈群握着一份帛书愣神。 司马懿不需要踮脚,站在人群里仰头就能看清楚内容,就是让下层举荐有特长的人,以充实各处学馆,进而培养更多的英才。 豌豆杂交什么的不是机密,真正机密是各种马匹的杂交数据。 陈佐只有八岁,也是最近才离开颍川老家,经河北前往代地依附其父,又辗转到关中。 陈群与侄儿、御手仆僮用一台马车;三名卫士用一台马车,以及两名骑士。 老老实实跟着出门,到走廊楼梯处,陈群对守在这里的卫士说:“准备车驾,我要带侄儿去市集买些衣帽鞋袜,再置办一些书册笔墨。” 至于这几天来良种学馆的司马懿……虽然司马朗来信请他照料,可陈群真的无法兼顾。 见识过蒸汽车、飞灯,也坐过蒸汽战舰后,他已经麻木了。 以至于司马懿都开始担忧自己的安全,他身高八尺有余,身形壮硕,又出身高门,行走在外的确风险很大。 就连去附近的集市,也是两辆马车,两名骑从。 只有结业后,才能永久录名门墙,也能去拜入其他学馆。 寒门就是一条红线,富庶、族裔浑厚的寒门子弟都无法通过考核。 “喏。” 卫士使用的马车里,有两名重装步兵。 陈群这里配备了足足五名卫士,他终究是食邑二百户的关内侯,研究的又是机密。 看着乖巧的堂侄儿,陈群也是无奈,他未婚无子,若是运气不好,最终还要从堂弟这里过继嗣子。 察觉周围士人向大门口处汇聚,司马懿也跟着凑过去。 即便是真豪族,也会析分子弟,遁走他处。 转身,对站在边上的从侄陈佐说:“你父亲未免高看我,大司马重视青华卫士拣选,我家门第甚高,自有仕途,何必与小民相争?”“愿听伯父安排。” 童子学隶属于太学,以考核的方式从官员子弟中选拔学生,未来能直升太学。 唯才是举令就百余字,占据很小的版面,就是金简书十分惹目。 见陈佐对这些数据没有直观感受,陈群也就自嘲笑了笑,这件事情放到三年前,他也不敢相信。 稍稍回神后,就将帛书塞入炉火中,顷刻间化为灰烬,顺着烟道飞走,连一点痕迹都无。 传道的道士,基本上不跟官秩三百石以上的家庭打交道,更不会收纳对方子弟为道童。 就大学城的情况,这两个重装步兵能抵挡十几名无甲、无弩的刺客。 黄月英的格物馆基本上不招外人、新人,如他这样刚来关中的人,根本挤不进去。 最先一张是《唯才是举令》,其次第二张是誊抄的邸报,其次一张标题是《学馆入门规范》。 他收拾了工作书册,装到皮箱随身携带,对陈佐说:“你新来关中行囊也少,随我去市集买些衣物。” 张松的负责的学馆也以新学为主,只是蜀人好神仙,在司马懿看来乌烟瘴气,不是个好去处。 但也只是刚开始,但随着工作进度加深,他的护卫规模会越来越大。 陈佐对这位伯父也只是有大致印象,也不敢过于放肆。 陈群没有这个时间和成本,可幕府呢? 同样的,结业后,可以由学馆举荐出仕。 就见这几个士人在告示牌上刷浆糊,张贴纸张。 “不如童子学,但规模远在童子学之上。据我所知,一万五千余青华卫士分派各县,将置办三千所小学。” 两个卫士拱手,一个快步下楼去准备车驾,一个则跟在陈群背后。 “伯父,小学比之童子学如何?” 以他的起点,出仕起家为郡功曹、计吏、主簿才是正常的,至于县里的征辟,婉拒就是。 而拜入学馆录名门墙之上,就要受到学馆的管理,若是犯法乱纪,则会牵连学馆。 陈群也是没办法,没想到堂弟还想着把儿子塞到青华卫。 随即司马懿又去看《学馆入门规范》,内容也简单,就是增加考核,一个士人同时只能拜入一家学馆,进而列名门墙之上。 闲逛之际,突然就见几个士人捧着一卷纸张从身边经过,还有人拿着刷子和浆糊。 但也不想另投别处学馆,他来这里,就是这里是他能接触的唯一新学。 司马懿看了后,只觉得早该如此。 来到中枢,才叫出仕。 反而希望司马懿转几天,然后离他越远越好。 只有陈群自己才清楚,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才获得这样为幕府效力的机会。 甚至连婚事,也就这么一直拖着,就是怕被愚蠢的家伙连累。 而堂弟这里,是他仅剩的亲人……被连累就连累吧,反正他孤身一个,也没什么好懊悔的。 (本章完) 第663章 负债上班 第663章 负债上班 上林苑,司金都尉府与长安之间。 一座建好的中型堡垒启用,每日都有各处推举而来的吏员。 刘晔会亲自面试,每日少了就收七八人,多了十几人。 新的大司农衙署正在他手里有序建成,大司农衙署的建立,也意味着口粮供给制度将会大改。 随着各郡人口、田产数据汇总,很多事情也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刻。 例如人头税的分配,汉室皇帝几次增加口赋,都是临时增税以解决财政危机。 每一个人的人头税,从收上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将钱按比例分了。 刘晔毫无意外,之前那点小小的顾虑彻底消散。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这五年下来,官吏家族处于限制状态,被反复折腾。 若是先定好,以后就要从既定的款项里往出来抠钱。 四盏水晶灯悬挂,一楼舱室合并空间,形成一个相对宽阔的会议空间。 连着伤残抚恤,一个都不会少!也不是每个百户所所有人都能拿军饷,拿钱的是轮番当值服役的,以及应征服役作战的。 大司马终究不是皇帝,凭什么免税?不是说真的要收这笔钱,真去收,也没几个税吏敢收。 这钱不做分配还好,真分配下去,想要抠回来,那实在是太难了。 “大司马说笑了。” “这是自然之理,连我都在交税纳租,他们凭什么不交税?等我仓曹遣人入驻农署后,自会配置军吏。若有骄纵抗税的,自会调兵助征。” 这些都是需要讨论进行落实,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明年的相关预算。 不仅是汉室老臣着急,临时抽调到大司农衙署的新吏也着急。 刘晔翻开,见是各处军队的军饷总账。 舱底蒸汽机持续燃烧,仿佛锅炉一样,为舱内各处空间供热。 不止是河朔,还有关中、河西四郡、南阳、代地……军事成本能把大司农衙署榨干。 这还没算军队的器械钱……以后军队更换器械,你看大司马给你报不报帐。 反正大司农衙署又不直接收税,还是通过郡县税吏来收税。 黑熊也是无奈:“我实在想不明白,接受了我的军事保护,不受盗匪侵扰,怎么就不肯付钱?难道非要我撤兵,放任盗匪灭他满门才肯满意?” 黑熊说着,也拿出一个小册子递出,边上杨俊起身,转递给刘晔。 这个问题甚至不是大司农衙署与大司马公府能解决的,很多公卿衙署结构没有恢复,这些都是需要定期拨款的。 至于马匹繁衍、滋生,这是大司马个人财产,只要不卖,与国税有什么关联?草场是需要缴纳租金的,可这租金能有多少?这二十三个千户所也是要缴纳人头税,可面对两亿的军费支出,三倍系数下,需要一千四百万丁壮、健妇才能抵平军费。 以后历代大司农也不必太头疼,欠军费的是大司农衙署,把衙署交给幕府仓曹代管即可。 即便这样,也能让大司农初建时,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 这些人被限制,民间恢复的效率十分喜人。 一点都不高,口粮折算下来接近四千,衣物也接近四千,这是实打实的支出。 想要厘清国税,大司马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还有三十七个匈奴千户所,如果大司马再征发匈奴义从骑士,匈奴骑士自然不可能免费助战,也是需要大司农衙署拨钱。 黑熊翻阅大司农衙署的统计书册,基本与幕府仓曹数据吻合。 至于其他衙署,别饿死就行了。 不怕军费高,就怕大司马这里不肯交税交租。“从我恢复大司农衙署时,就有这类想法。或早或晚而已,早早计算明白,也省的朦胧不清,受人诟病。” 大司马最强的是打仗?是对资源的运用!一个河朔戍兵每年一万八千钱的军费高不高? 这么一来,以后大司马这里多余的牛马再也不可能平白分拨给各县,各县要拿抵押物,要么借贷。 厘清国税先砍自己一刀……这种事情黑熊早有心理准备。 黑熊斟酌再三:“为做天下表率,我名下仆僮自当缴纳口赋;一应田产、牧场、森林、矿藏也应缴纳税租。今后盐铁茶酒专营,也该纳为国家正税。这样一来国家税收丰足,那我麾下仆僮为国戍边,治安护民于地方,是不是也要发放薪金?” 反正欠再多的军费,大不了幕府仓曹派人入驻大司马衙署,直接接管国税钱粮输运、调拨,优先偿还积欠大司马幕府的军费。 军饷军费一万钱,也不算离谱,其中还省掉了马匹的草料钱。 大司农衙署的恢复、重建,根本目的是为了更大范围的检地,与国税厘清。 一个可怕想法出现在刘晔脑海,他打量心平气和的黑熊:“敢问大司马,今后本衙积欠军费甚多,地方税务积欠时,可会调兵征税?” 刘晔愕然:“大司马,真要如此?” 而关中地区的骑兵则算上了草料钱,也不多,每年八千钱,因此关中一个常备骑兵需要两万六千钱。 能收回多少军费,就看仓曹的手段。 没有军事行动的时候,每个千户所也就五百人执勤在岗,二十三个千户所每年光是军费就要两亿七百万钱。 刘晔看着账册,目光落到河朔,河西十四个千户所基础上,这些年又扩建了朔方九个千户所,这就是二十三个千户所。平均每个吏士每月军饷八百钱,一年十三月薪,算上夏装、冬装、食盐,因地区缘故免除马料补助,每人一年一万八千钱。 这钱给了大司马公府,怎么发,发下去多少,发给刘豹后刘豹怎么用,这就不是大司农衙署能深入追查的事情了。 这真的是好事,就怕大司马这里故意退让太多,激发其他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会让很多人掉进更大的坑里。 关中财政很健康,黑熊不大建宫室,建筑规格也是常见规格,基本上可以就地取材,修筑成本就是粮食成本。 刘晔讪讪做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他得把这个沉重的负债消息带回本署。 但此刻多少感觉有些扭曲,不过就是做账,这有什么难的?百户系统内的人头税系数是三倍,这多么?看起来多,一个丁壮健妇一年就是一百五十钱,接近一个月的工钱了。 对此,刘晔丝毫不觉得意外。 唯一陷入卡顿就是韩城改进生产工艺,向外停了半年的供给。 于是腊月寒风中,刘晔驱车来到蓝田,要把很多关键问题解决,否则他很难推进接下来的工作。 过个三五年,他刘晔做完这些工作,转任其他衙署后,大司农衙署积欠的军费与他本人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刘晔欠下的,国防支出如此。 还有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各处百户所、河朔军屯的人口是否该缴纳口赋;缴纳的时候是按照平民来算,还是按着雇工的两倍系数,又或者是奴仆的三倍系数。 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倒逼着劝进。 但对有实力需要奴仆的豪门、高官来说,这点人头税真不算什么。 只要大司马这里肯交税交租,大司农衙署就能顺利开展检地、清税工作。 甚至这些都不算大事,一些人还计划向韩城矿场、三处造船厂,各处百户所耕种、放牧的土地、草地收税。 就连官吏的俸禄也被狠狠砍一刀,耕田交钱上班不是什么笑话。 这里弄不明白,还怎么检索列郡?灞水之上,元始号战舰内。 随即刘晔就问:“五年内检地落实,大司马可要出兵河北、关东?” “检地不急,要清检仔细。出兵关东之类,非大司农该问。但你我交情深厚,我不急于检地,又怎会急于关东之事?” 黑熊端茶饮一口,又说:“且安心检地,勿问其他。你不负我,我又怎么会负你?只是大司农此后积欠深重,恐怕恶名缠身,受世人诽议。” “小民无知,仆不以为意。” (本章完) 第664章 狂徒来敏 第664章 狂徒来敏 处理了刘晔这边的事情,黑熊又很快会见刘琦。 周瑜、太史慈打赢了江夏黄祖,作为奖赏,太史慈拜为江夏郡守,驻守汉口水寨。 以文聘为襄阳郡守,许汜为荆州治中兼大司马幕府从事。 形成了东部太史慈,中部汉水荆州水师,西部文聘,北部南阳周瑜的领军格局。 至于荆州刺史裴潜,也被征回朝中。 刺史本就是负责刺探的御史,受御史台管理。 现在没有御史台,裴潜征回后就被塞到兰台,去帮孔融整理河内竹简。 同时刘琦也受征入朝,他这个人不适合沾染军功,征入朝中清养即可。 丝竹声乐之中,黑熊举杯:“今日只叙旧,不谈公事。诸位,且满饮一爵。”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而典韦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当即开始为来敏剃发。 “既然大兄厌倦庶务,那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待我建好宗正衙署,再请大姓赴任。” “秘书郎,弘农杨修。” 昨夜沐浴过,这剃发时格外顺畅。 不同于裴潜入朝行程紧张,刘琦行程宽裕,足足落后裴潜半月时间。 王粲作为邀请来的陪客,就说:“成武侯初来关中,并不知关中这五年内的巨变,堪称日新月异,百业兴旺而士民安乐。” 众人目光集中在来敏这里,黑熊略皱眉:“矿徒艰苦,罚他去太原伐木,也就……三月为期限。” 这人丝毫不虚,拱拱手,仰着下巴:“新野来敏。”来敏又对黑熊拱拱手,才说:“昔年大司马督兵入三辅,我主成武侯助力极多。及讨匈奴,更是增派大军,自荆襄出兵过武关、出大河而至太原,前后行程三千里。” 反正刘琦已经说明白了,是裴潜招降的江东降军在军屯时将来家废弃的祖田侵占。 黑熊说话间,卫士鱼贯而入,端来温热菜肴。 黑熊又展臂介绍身侧摆着小桌子单独进餐,戴半覆式茶色护目镜的吕布:“大兄你也看到了,太史将军也是娴静品性,与人无争。这来敏一来就仰仗父祖名望,动手殴打杨德祖,未免太轻视我了。” 杨修瞪眼反驳:“生乱之际,先生可曾亲历?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傅巽造乱,而非是荆襄之士久不服刘镇南?” 见刘琦不是很在乎来敏,黑熊抬手轻拍:“啪啪啪。” 来敏挽起袖子怒目就骂:“若无先公,荆襄列郡岂可保全于乱世!士民感先公恩德,岂是你这小儿口中无德之类?” 杨修长拜后,整理服饰冠帽,坦然返回原位落座。 对刘琦有好处,对文聘、黄忠、刘磐、王威这些荆州方面的将军也有好处。 王凯下首士人怒目:“足下何人?” 刘琦举杯饮酒,不再解释什么,只是对黑熊露出期待笑容。 黑熊扭头看杨修:“有失礼仪,就罚德祖三月俸禄。” 而坐在杨俊下首的杨修才仔细观察对面刘琦的几个随员。 等卫士们撤下后,他面前的推拉门左右拉开,一班乐伎十二个人皆穿轻便红衣,弹拨、吹奏乐曲。 刘琦脱下貂裘过肩斗篷,先是观察一眼王凯,就连忙推辞:“大司马也知仆性格慵懒,如何能担此大任?” 黑熊举杯对刘琦说:“原来他就是南阳来敏,此前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无官无职也无爵位功勋,这脾气竟然比我还要躁烈几分。若是掌权,那还得了?” 黑熊等仆从上茶、水果之后才说:“不必推辞,如今大兄之外,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甲板上,黑熊打量胡须半尺长的刘琦:“大兄总算是来了。” 巴掌声中,左右两侧的推拉门彻底开启。 而来敏怒气冲冲冲撞过来,恼怒非常,伸手就要抓杨修衣领。来敏说着郑重对黑熊拱手长拜:“还请大司马诛乱臣傅巽,以消荆襄冤魂之念。” “不敢有劳大司马出迎。” 不多时完工,头皮都没破一点。 刘琦正要应答,而他下首的王凯则语气低沉:“何止是关中,荆襄之地这五年来也是日新月异,变化悬殊。若是仲宣重登万山,恐怕难以辨认。” 杨修观察对方:“卿何许人也?” 刘琦驻足要拱手,黑熊上前搀起,抓着刘琦手臂往舱内走:“现在大兄脱离荆襄,实乃一桩幸事。近来关中多有重建公卿衙署之呼声,我深以为然。” 舱内暖烘烘的,刘琦眉毛上的白霜立刻消融,他好奇审视。 “喏。” 杨俊坐在王粲下首,也跟着举杯,仰头咕嘟咕嘟饮酒。 “是,臣领命。” “小儿胆敢诋毁先公!” 原本来敏还想挣扎,奈何典韦手劲极大,抓着小腿处如似铁箍收缩,疼的来敏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刘琦还是摇头:“仆受大司马邀请入关,是厌倦荆襄纷扰。今只求山水安乐之所,不求显赫朝野。” 来敏、杨修扭打在一起,来回翻滚到一处推拉门处。 杨修哂笑,就见来敏绕过桌案朝他扑来,杨修后退两步之际双手握袖甩臂,将长袖缠在手臂。 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给他,黑熊就当没注意到,引着刘琦落座,也示意王凯、王粲兄弟落座后才说:“乱世以来,宗藩离乱,我有意请拜大兄为宗正,总理宗室诸事。” 这时候杨修对王凯拱手:“以某观之,实乃楚人自恃才性而轻天下英雄,故有此祸,比之西州凋敝,今时不过小恙,又何足道哉?” 很快就进入悬挂水晶灯的会议室,更是对水晶灯连连扭头去看。 来敏闻言,这时候就说:“而后先公薨,傅巽之流逐我主出荆襄,荆州自此崩乱矣。虽得大司马主持义理,行公道之事,遣使护持我主重返荆襄。自此形势日衰,远不如以往之盛。” “既如此,先生怎么避乱蜀中,而不为刘镇南效力?” 黑熊端杯浅饮,几个卫士上前协助搀扶杨修,也有卫士上前扶住来敏的脑袋。 宗正可是宗室大管家,现在没什么好处,就是个典型得罪人的职务。 黑熊笑着看一眼刘琦,说:“大兄臂助之恩情,我自不会忘。” 两人当即就扭打起来,左右两侧推拉门轻轻拉开,七八个卫士见黑熊没有反应,也就轻轻将门缝合上。 “傅巽一人如何能乱荆襄九郡?” 说着他伸出手掌扳指头比划:“侍中刘艾,不可轻动;余下大司农刘晔赴任不久,也不可再动。只剩下巴王刘瑁与辽侯刘备。巴王镇守蜀中,难以抽身;辽侯新定东夷列国,更是不便入朝。如今能担此重任的,唯有大兄,切不可推辞。” 王粲总觉得荆州大乱,有关中不作为的因素,故不语。 典韦也戴着半覆式茶色护目镜,伸手抓起来敏一条腿,直接往厅堂中拖。 刘琦勉强做笑:“大司马见谅,程普屯种尽占来氏祖田,故而失态。” 还是在元始号战舰里,刘琦、王凯一同抵达,王粲作为接待,引着两人及随员登船。 王粲会意,当即干咽一口唾沫。 不怕三五年役期,就怕这三个月。 王凯从王粲表情读懂了,扭头去看刘琦。 刘琦却开口:“就依大司马。” (本章完) 第665章 朋友之义 第665章 朋友之义 当夜,刘琦、王凯、王粲留宿元始号战舰。 至于来敏,则暂时发配骊山牢营。 等有去太原的队伍,就将来敏捎上。 到了牢营抗拒工作、闹脾气? 黑熊不认为这是什么麻烦,牢营的管事官吏们也是追求考评、效率的。 虽然不想触犯死亡名额,但收拾来敏的胆魄还是有的。 黑熊离开后,刘琦酒劲发作,好奇水晶灯结构,就踩着桌案将水晶灯取下。 仔细观察,猜测推论水晶灯的燃烧方式,怀疑类似腹内贮水的无烟灯;但这个更精巧,火焰燃烧钢管加热蜡油,蜡油气化喷涌而出能烧的更明亮、强劲。 关中各处的百户所,新设立的警厅,能让任何一股成规模的反抗力量在爆发前,被连根拔起。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官吏晋升流通需要恢复公卿衙署,随着天下统一的脚步越来越近,重设百官体系也是众人的呼声。 例如刘晔,考功列郡第一,检地功勋硬的不能再硬,他不当九卿简直说不过去。 守好宗正府,大司马进尊位后,自会回报刘琦。 这些人或许单纯忠诚于帝室,也有可能是不满大司马的苛待,伺机扩大事端。 万一有人提议给先帝过继嗣子,又该如何? “重修史书,也不失为盛事。” 王粲神情平静:“君侯,大司马如东升之旭日,何必假手、受人情谊?二十年后,大司马正当壮年,百姓富庶,吏士膺服,天下各方无不归心。” 若是朝廷衙署机构完整,那么有足够的空闲岗位,自能安置这些人。 可问题在于公卿衙署恢复,重建后就要履行职务,这会与大司马幕府产生矛盾。 刘琦不来顶,换个人来当宗正,以后闹出的祸端更大。 刘琦若担任宗正,他自然不会对抗幕府。 本以为会给刘琦加重号将军,没想到直接征入朝中拜为宗正。 刘琦也端坐,只觉得口渴,抓酒爵饮一口润喉,才说:“大司马待我甚厚,然各方诉求颇多,欲假我之手。我深不愿触怒大司马,这才想隐居山野,以待时局安宁。不知仲宣有何见教?” 也幸亏黑熊始终是县侯爵位,爵位再高一些,就能治一个失仪之罪。 不同于大司农、宗正,廷尉府目前并没有设立廷尉,而是以廷尉正守府,负责日常办公;大鸿胪也是,也没有正卿堂官,而是以鸿胪丞负责日常办公。 你一个县令劝进,份量自然不如公卿;劝进之后,获得的好处也是云泥之别。 对此,刘琦也就端起酒爵饮尽,提议休息。 “受大司马委托,避居庄园重编《后汉书》。” 关键在于有了宗正,也有了太常卿韦端,就要考虑三个问题,第一是没有天子的建安朝廷的四时祭祀;第二是宗室王侯的继任、册封,还有祭祖与诸帝陵的维护。 王粲也是斜躺着,敞开衣襟,露出排骨胸膛:“兄长你是买不起,倒是成武侯这里反而不难。” 中低层官吏流转就这样不便,高层大吏更是缺乏流通岗位。 刘琦不想涉足这件事情,他怕控制不住下面人,被外部舆论裹挟。 王粲坦言回答,又说:“龙骨文记述上古之事,河内竹简记录中古之事,我受命重编《后汉书》。此三事会合为一事。” 本以为王凯、王粲会有什么事情会交流,见这对堂兄弟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 王粲见刘琦醉意浓厚,顿时息了深入交谈的心思。 鼓噪闹事的士人官吏,谁敢说没有外部叛臣的策动? 所以很多人无法顺利过渡,又不好开除,也不便严惩,就成了韩城罪吏。 这么重大的事情,不是仓促间就能完工的。 让刘琦端上了最稳的金饭碗,偏偏刘琦还怕事不敢接。 经历过今年考功后,关中很多官秩变化并不平滑,缺少冗余岗位。 刘琦郑重点着头,他也想参与其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也就是杨修是在宴会时被殴打,是私人时间;若是杨修在办公时被殴打,来敏起步就三年。 刘琦听了长叹:“他就是好强,许以诸人好处,袭爵降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又能妨碍什么?” 刘琦就知道,自己这个妹夫是嫌弃自己有些多余。 难以抉择,刘琦反问:“仲宣,大司马雄踞海内,何不就势应士民之望,以进尊位?” 这两个空缺的卿位,明显是为了安置后续召回的州郡大吏。 散石结束,王凯倚靠在散热管附近,神情惬意很是享受:“这真是神物啊,每每散石后受不得风吹,一丝风也不成。大司马造的战舰里温暖如夏,不知价值多少?” “十万金,这是杨德祖所问,大司马亲口所答。” 王凯摇着折扇,一手在胸膛搓着汗水浸湿的皮肤,整个人面容红润、布着一层细密汗珠。 王粲相对熟悉元始号,为刘琦整理了寝室,才与王凯去单独隔间小酌。 只有大司马幕府专设的警厅,最适合干这个。 “大司马高瞻远瞩,非我所能及。既然如此决断,我就为他守着宗正府。” 这三个问题此前都被忽略,此外宗正卿还藏着一个巨大凶险。 王凯散石之后思维也清晰起来,点着头:“是啊……” 士人闹事,涉及奸细,奸细又涉及军事,这已经不是廷尉府能管理的了。 刘琦小心翼翼观察之际,推拉门扯开,他扭头就见王凯、王粲一同进来,王粲还转身将门重新关上。 这种事情,自然就该宗室长者的宗正来操办、经手或提倡。 水晶灯很是沉重,不下四十斤,也烫手。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是很正当的观念。王粲疑惑:“君侯也是要劝进?” 王粲左手搭在桌上,右手抓酒爵晃了晃:“敢问君侯,今大司马正是用人之际,君侯却贪图安逸避居山野,这难道就是君侯与人为友的道义?” 刘琦还是心烦意乱,他是真的不想卷入这件事情。 见王凯有散石的症状,王粲也不觉得奇怪。 可王粲的观点也很重要,作为朋友,刘琦必须顶在这里。 刘琦强忍着不舒服与惊悸,才问:“仲宣近来在关中少有佳作,是何缘故?” 刘琦沉默,大司农、宗正、廷尉、大鸿胪四个卿位衙署都开始恢复重建。 他能感觉到宗正衙署设立后,自会酝酿一场风暴,会撕碎一些人。 就连今天来敏殴打杨修,也会补一道廷尉府的判决程序。 警厅虽然是司直段煨草创,但现在归司监许攸负责。 这有什么好怕的? 即便不用,也能拿来过渡,再行安置。 从设立之初,警厅就是一个强化的贼曹,专门为了肃清奸细。 警厅肃间,抓闹事的士人,简直十分搭配,找不到一点问题。 多多少少有些羡慕刘琦,前半生靠父亲,后半生靠朋友。 来敏既无官爵也无功勋,竟然席间恣意殴打秘书郎,判三个月劳役合情合理。 这两年天师道向南阳、荆襄之地传播迅速,更有些脱离张家的道士云游荆南四郡,扎根发展去了。 王凯感慨着刘琦命运,散石之后,他整个人精神萎靡、虚弱,很快就思维冻结,昏沉入睡。 王粲还想好好交流一下自己编修《后汉书》发现的各家黑料,没想到堂兄说呢说呢就睡着了。 颇感无趣,王粲索性也就起身,换了个隔间入睡。 元始号最便捷的就是各种空间的组合,王粲刚躺下,酒劲发作,也就酣睡起来。 (本章完) 第666章 北国之事 第666章 北国之事 大同城,银装素裹。 郊外,马腾率千骑围猎。 提前出发的骑士搜索、驱赶、聚拢兽群。 等马腾大队抵达时,合力追逐疲倦的兽群,陆续射杀。 午后,行军大帐内,马腾端坐上位,帐内笑声一片。 马岱混迹人中,勉强坐在前排末席,听着周围各种吹捧之声,让马岱感到很不适应。 这些人普遍是马腾的老弟兄,年青时就跟着马腾砍人的过命交情。 此刻也都挂着镇北大将军幕府诸曹掾属的职位,勉强算是有了公府出身。 原本舍不得,待在大同就等着征讨河北的战争。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汤汤水水什么的,一点都不肯分润。 侯府也有议事大厅,冬季根本烧不热,无法使用。 这个因素很简单,就是他手里的镇北大将军印,以及马超手里的右贤王金印。 辽侯府邸是公孙氏府邸改建而来,将一些逾越礼制的常用建筑拆毁,不常用的建筑则封存不用。 目送马岱离去,马腾长舒一口酒气。 马岱敛容,上前接住书信时,又低声问:“伯父,兄长想问刘文恭死活。” 未来考功时若是大司马幕府不认,这些人的公府出身也就作废了。 真逼急了,西乡那些女子联手,大概率能让马芸禄病死。 这是要拿走辽东、乐浪、带方三郡的人口、物产、税收数据。 何止是老弟兄攀附马腾,就连匈奴人也在攀附马超。 马腾示意马岱坐到铜炉附近:“我听说芸禄惹大司马不快?” 于是刘备将木铲插在屋顶两尺厚的积雪,然后小心翼翼到屋檐处,纵身一跃整个人陷在地上积雪。 酒劲上涌,回忆着自己这一生,他心情澎湃,渐渐入睡。 “是,侄儿谨记。” 马岱入帐,拱手,他也被灌了许多酒。 偏厅内,刘备坐在火炕,身上还披着貂裘肩领对襟皮衣。 “伯父。” 阳光极好的一日,刘备就带着府内卫士、仆僮一起清理屋顶积雪。 还有田税、山林矿藏地租之类,这是一笔十分庞大的税金。 长叹一口气,马腾就说:“回去告诉孟起,西乡的事情不是他该管的。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也给芸禄传话,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犯。” 就辽东的偏远路途来说,大司农衙署无法从辽东调拨物资。 几个近侍赶紧上前将刘备扒拉出来,刘备浑然不当一回事,拍打身上积雪就提前去议事的偏厅。 就连死者的父兄也不觉得过分,反而大司马觉得过分……这合理么?显然不合理,必然有其他因素。 故事能流传出来,显然已经把选择权丢了过来。 大概也只有他放弃征北大将军印,返回关中后,大司马才会组织讨伐河北叛臣的战争。 “谢罪也轮不到我,你也别管了。” 而在辽东,冬季严寒,大雪覆盖原野。 “死了。” 能保证降雪后往返两次,将各类公文,如邸报送到辽东。 不能再待在大同了,每多一日,危险就浓一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可沦为被检地的对象,他心里很不痛快。 马腾将两封写好的书信递出:“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串连。大司马不甚在乎,但也不喜。” 但这只是开始,或许有生之年,大司农衙署会派遣使者来辽东三郡落实检地。 这也就便宜了刘备,公孙氏府邸的规格不上不下,远在县侯之上,又在诸王以下。 入朝,要赶紧入朝。 可看现在的样子,再拖下去,他的老弟兄们先会和他翻脸。那些人实在是太熟,他拒绝的话,他父亲脸面也挂不住。 刘备正在屋顶铲雪,就见徐庶驾车来到侯府高门处。 他翻阅邸报,眉头一皱:“这么说,大司农设立,我们也要派出三个郡的上计吏?” 受限于路途与辽隧艰难,辽东邸报与关中代差两版。 只要他放弃兵权,带着老弟兄返回关中,西乡那里的问题就解决了。 他们更想通过妹妹、女儿获取最丰盛、最直接的果实。 刘备也是感慨,大司马名下那么多的仆僮,三倍口赋,这笔钱说掏就掏。 “你也别替她遮掩了,东乡女眷生育颇多,远不是西乡能比的。” 无非他再换个女儿嫁过去,这种事情不难操作,也不难理解。受限于经历和才能,他的老弟兄们显然缺乏自力更生、自我奋斗的勇气。 自己不主动,难道要等好女婿动手?好兄弟韩遂就是前车之鉴,他现在只想安稳落地。 哪怕刘备的辽侯府邸,也无法将积雪清理出去,只能堆积在园、菜圃、池塘冰面。 也就保障极好的邮传雪橇队还在通行,这些人邮传吏士绝大多数本就是迁徙代地的辽东人。 徐庶脚步轻快,他带来了最新的邸报。 至于女儿那里的事情,根源固然是女儿任性,逼死了一个妾室。 不求什么太子高位,未来受封一国,哪怕是个侯国,他们这些作为舅舅、外公的,自然就是极好的帮手。 马氏家族有培养皇后的深厚经验,现在又有马超这个从未有过的右贤王。 马岱解释说:“小妹至今不肯低头认错,总不能让大司马低头。兄长也遣人问过,西乡四季奖赏不曾短缺,不差东乡什么。” 大司马宁可支付这笔钱,也不接受劝进,就知道陈国为首的中原士人简直伤透了大司马。 徐庶端茶暖手:“要立刻派出,不能耽误。臣也没想到,大司马会如此果断,拜刘晔为大司农。” “只是怄气。” 放任积蓄增厚,是真有可能压垮屋舍楼阁。 塞到西乡的女子不是奴隶,也不是战利品,也不是从民间搜刮的。 每次降雪后,也就勉强能将城邑内道路积雪清理干净。 马腾抬手揉眉心眼眶:“皆因她骄纵,连累各家女子遭受冷落,现在人心散了,如何能聚?” 可也只是逼死的,又不是毒死或打死的,那妾室生性柔弱,受不住压力,稍稍遭遇压迫就自杀。 帐外踩踏积雪的声响传来,马腾才敛容,坐正,抓着酒杯浅饮一口。 女儿纵然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错。 马腾盯着马岱,吐出两个字,见马岱低头,马腾才松开手里的信。 现在好了,两年多时间的冷落,西乡内其他女子怨气不再掩饰,已经通过父兄向他开始反馈。 检地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刘备内心很认同检地。 酒宴结束,日暮之际。 公孙氏兄弟迁徙出走前,唯独没有烧毁府邸。 这摆明了就是要熬死建安老臣,然后再进位。 “伯父难道是要向大司马谢罪?” 自入冬月以来,辽隧通道大雪封闭,正常商队停止通行。 不是他们对府邸有感情,纯粹是担心未来黑熊亲征辽东,无处落脚。 他望着幽蓝火焰,呼吸平缓。 马腾返回自己的厚实小帐篷,帐内铜火炉燃烧,热气蔓延。 是老弟兄的女儿,虽说也有寡妇,但这些女子的父兄都是马腾的部曲、伙伴。 这段时间,他也听说了那个狸猫挂大将军印讨贼的故事。 他明明没有涉及伪朝太子一事,结果马超还是派马岱来问,这让他十分心累与恐惧。 感慨着,刘备就嘱咐徐庶:“大司马肯纳税交租,我也不能免。重新厘清三郡版籍,选干练之人为计吏。” 他缴纳的税租,最终还是留在辽东使用。 那么远的运输路途,大司农衙署最多决定部分税金的用途,但最终还是要用在辽东三郡。 说不好哭穷一番,还能获得大司农的补助。 (本章完) 第667章 李封北上 第667章 李封北上 蜀中,修仙狂潮渐渐消退。 即便这样,刺史李封被召回朝中述职时,依旧有汉夷信众驱车追随。 整个队伍千余辆车,前后相连,首尾不相顾。 他们中有益州各郡士人,也有诸夷、巴人信众。 也有一批李封聚集起来的医师,整个行进队伍车辆运输的除了补给之外,就剩下各类粗加工的药材,包括《本草纲目》原稿。 牛车缓慢而行,李封捧着草稿还在研读。 各地特产的药材不同,药材换个产地,药性也会有变化。 以益州之力,是无法编修完整版本的《本草纲目》,或者说他们编修的只是《本草纲目益州篇》。 即便这样,自李封以下的医师们也是沉迷不已,这是留名青史的极好机会。 “使君,再有十里地到阳平关。” 御手对车内李封禀报:“张都督出关城五里迎接使君。” “知道了。” 车厢内李封放下手稿,装入木匣内,解开窗帘对外面的骑从说:“张都督是大司马心腹爱将,传告各处,不得放肆。” “是。” 几个骑从应下,两个策马上前沿着道路给各处车队大小头目通报,还有两个留在原地,给后续队伍的头目通报。 李封车厢内,坐在他对面的彭羕双手交叠抱着暖手铜壶说:“使君,褒斜道栈道虽已修复,却听说不如祁山道通畅?” “我亦有所有听闻,秋霖泛滥山洪涨溢,栈道梁柱多已冲毁,维修不便。” 李封神情疲倦:“子午道也受山洪侵害,目前也就祁山道完好。” 祁山道是大军入汉中时,边走边修的;张鲁派兵迎奉时,也修了一段路。 后续部队调拨时,也深入加固了部分栈道。 相对于子午道、褒斜道,祁山道最大的好处就是降雨略少一些。 蜀道重修工程扩展,未来也要扩建汉中北部的干线。 现在剑阁处就已凿山通行,车马行走于山壁之中,不再依赖栈道。 不像之前,一把火烧掉栈道,就能把路堵死。 彭羕思索片刻,询问:“使君,大司马可是要重修祁山道?” “不知。” 李封知道彭羕在担心什么:“以我对大司马的了解,祁山、褒斜、子午三道,大司马会重修其中两条。” 汉中与关中有五条路,中间最重要的就是褒斜道。 李封继续说:“子午道向东可接上庸、房陵,连同南乡郡;祁山道勾连陇上,不可忽视。以关中如今积蓄的人力,或许会同修这三条大道。” “是,仆明白了。” 彭羕也只是略略惊异,蜀中与汉中之间的道路重修工作目前只需要消磨时间即可,缩减人力规模后,蜀中反倒轻松起来。 而修北面三条路,自然不可能让蜀中千里运粮。 大概率就是汉中进行军屯、民屯,就近种植粮食;然后关中、陇上、汉中三个地区出力,一起重修这三条路。 崇山峻岭之间修路……这种事情放在之前,彭羕根本不敢想象。 但现在反而是一项好事,蜀中赋闲劳力找个稳定、封闭的工作,利于蜀中的繁华与稳定。 此前这些人还能拉来打仗,而现在反倒成了治安隐患。 只要这些人始终在家乡逗留,那势必就要分田地,或分别的东西。 聚集到工地里,简直太妙了。 其实修路的成本反而不高,对蜀中来说就是个粮食成本。 工钱方面,反而是关中在支付,这些精良五铢钱通过驻军消费,与劳工流通到蜀中市场,就连诸夷山民也喜欢这种钱币。 山里修陵墓……这个成本才高,绝大多数都是隐形成本,难以估量。 如开凿特殊的石料、木料以及运输之类;此外还有宫殿修筑,看着人力差不多,但材料采集、筛选、运输成本,都很高。而黑熊持政的特点就是不修城邑,不建宫室。 喜欢修建一系列堡垒群、屋舍楼阁,进而组成乡邑。 只要是能就地取材的建筑,耗费的只是粮食、时间成本! 黑熊居住环境算不得奢靡,郡县长吏又被职田令约束,基本上都没时间去折腾什么奢侈的庄园。 彭羕估算蜀道整体工程需要的时间和成本……这直接决定着什么时候对西南动刀。 他跟随李封入关中,就是希望得到李封的举荐,作为李封的代表人而入仕。 只有算明白西南战争的时间,他才好安排自己的仕途。 从最初黑熊动员蜀中力量开凿剑山时,彭羕就预感这次大修路,为的就是给西南来一记重拳。 益州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见血。 跟着大司马用兵南中诸夷,自然而然的就融洽了。 思索之间,牛车缓缓停下。 卫士揭开车厢门帘:“使君,张都督就在前方。” “永年,随我去见张都督。” 李封不忘嘱咐:“张都督生性沉肃,永年不可无状。” “是,仆明白。” 彭羕也不想节外生枝,随即一副老实敦厚的气质,跟着李封下车,目不斜视,只是观察汉中都督张定与随员。 走马岭坡下相对空阔处,张定早就遣人悬空架设木柱,还铺了一层木地板,四面是五色帷幕。 临时搭建的木台阶前,张定对李封拱手,观察李封气色:“李祭酒多年不见,竟清瘦如此,君上见了恐要责备。” 李封笑呵呵:“司马说笑了,若非身负国事,李某恨不得久居蜀中,长享自在。” 张定也是露笑,展臂:“祭酒,请。” “那某不客气了。” 李封抖抖双袖,负在背后就率先登上木台阶,来回曲折供五十余级,总算登到坡上悬空平台。 他眺望远近,冬季冷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一里。 张定也跟上来,稍稍观察左右:“山风颇大,祭酒入幕中避风、取暖。” “好。” 李封应下,两人各带属吏进入帷幕。 帷幕正中是燃烧灿烂的营火,一堆白灰中炭火红亮。 待落座,张定就问:“祭酒此番入朝,是要长留关中侍奉君上,还是要返回蜀中,治道青城?” 李封眨着眼睛:“本想去终南山潜心修道,可西南之事繁复,我实难脱身。待拜谒君上后,就辞官布道于青城。不知司马询问此事,是何用意?” “布兵。” 张定也不掩饰:“祭酒若逗留关中,某就调两支兵南下,并征发一支巴兵。既然祭酒决心返回,我就暂征发一支巴兵,先演练战阵,操习器械,以备变化。” 说着,张定从腰带皮匣内摸出一张帛书递给李封:“祭酒看看此物。” 李封奇怪,伸手接过,见只有二十几个蝇头小字写在刺绣纹之间,顿时神情惊愕。 张定神情如旧,伸手拿回帛书:“我已上书君上,今日关中不比往日,祭酒珍重。” “谢司马关怀。” 李封稳定情绪,见卫士端来酒水,就举酒杯:“如今甚是思念旧人,今见司马,才想起往日追随君上创业之艰难。” “大业未成,祭酒不该这般感慨,且满饮,恭祝祭酒路途顺利。” 张定也端酒,向李封敬酒,众人端杯,纷纷饮酒。 后续卫士端来各类炒菜,蜀中之士也都是惊叹于菜肴之精美、鲜艳。 (本章完) 第668章 姜冏赴任 第668章 姜冏赴任 “父亲,那就是南乡?” 积雪覆盖道路两侧,姜维指着视线远处,那里是依山而建的南乡各类馆舍,不乏窑洞之类。 哪怕这个冬季黑熊在蓝田,上个冬季在辋川,依旧无法改变南乡的定位。 这里已经成为幕府各厅、诸曹官吏家属的生活区域。 “是啊,那那便是甘泉山,山顶最高处是重阳楼。” 姜冏骑马而行,身边马车里,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姜维探头隔着巴掌大窗户观察外面。 不同于妻子的欣喜,儿子的雀跃,姜冏只觉得忐忑。 自大司马门下督高俊外放汉中都尉后,继任人选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高俊兼有东州、益州双重身份,继任者的籍贯身份……对大司马来说或许不甚重要,但对各方士人来说很重要,而且影响很大。 可姜冏根本想不到,这个机会竟然砸在自己头上。 砸的头晕脑胀,到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分拆右贤王的班底。 对于马超,姜冏心情是很复杂的。 马超当护羌校尉时,经杨阜举荐,他就是护羌司马。 后来分拆马超,马超带着部曲赴任右贤王,护羌长史虞翻辞官追随而去。 而他这个司马征入幕府充入兵曹,又以庞德接任护羌校尉。 年春考功时,姜冏评了个上等,外放陇西南部都尉,官秩比两千石,军阶上校。 还不满一年,就征辟为大司马幕府门下督,虽然降为官秩千石……可这个千石,份量太重了。 借着这次职务变化,他在赴任的路上将妻子接来。 之前不一样,那时候家属住在天水与住在关中没区别。 就天水士人的特殊性,基本上敢有同谋反叛的,家属住在天水、关中真没区别,一个都跑不掉。 可现在他是幕府重臣,关中要设立小学,儿子正好满足年龄,索性就接来。 在南乡上小学,好过天水太多。 就是不知道南乡这里上完小学,会不会选入青华营中。 想着儿子未来的发展,姜冏带着几名骑从,护卫两架马车渐渐进入南乡门亭。 随着关中各处路亭、都亭、塞障改为警亭,甘泉五乡的门亭也进行了整改。 整改之后,甘泉五乡的警卫系统分层,一层是警亭,另一层是门尉、门督。 警亭归属警厅,门尉则归属门下督,也就是姜冏管理;但日常由贼曹分管。 哪怕幕府各厅诸曹迁到别处办公,各厅曹依旧在中乡的幕府驻地留有副官或属吏负责日常运转。 若是别人来,改组不久的南乡门亭还要仔细盘查、询问一番。 可来的是姜冏,原来的兵曹次官,现在的门下督。 于是检验了随员男女的传邮文书,以及马匹、车辆的登记文书后,就顺利放行。 姜冏入住的是高俊腾退的宅院,高俊孤身赴任汉中,妻儿搬到了东乡。 虽然高俊很少在这里居住,但屋舍建造时十分用心。 姜冏检查内外,火炕烧的十分暖和,就问南乡门尉:“高督升迁后,这里怎么温热如故?” “回姜督,七日前幕府就有行文传来,命我等洒扫干净,以便姜督入住。”门尉跟着姜冏检查宅院内的小型武库,宅院隔壁就是卫士宿舍,另一侧也是卫士宿舍。 只是守卫改组,一侧门卫继续归姜冏节制,另一侧的警卫则由警厅直辖,但武库还是共享的。 姜冏不敢大意,与这门尉一起仔细核验武库内的铠甲、弓弩各类器械。 他没想到高俊如此大胆,直接把守卫武库修在了自己家里。 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高俊不常住,而是住在了武库。 后来调集工役增修、整改馆舍时,顺手就给并一起了。 确认武库无误后,姜冏才给门尉签字,门尉也是松一口气。 少几支箭好说,日常训练时,箭矢是能正常损毁的;其他刀剑、矛戟断裂损坏,也不是什么大事。 最怕的就是强弩、弩矢、铠甲遗失,仅仅丢一枚弩箭,他这个门尉基本上就干到头了。 随即姜冏就让自己带来的仆从看守武库,他则前往中乡幕府驻地,来正式报到。 拿了正式的文书,他才能调动卫士,随他一起去蓝田赴任。 有了正式文书,他可以沿途换马,带着十几名骑士快速抵达蓝田。 若是没有这份文书,他根本无法沿途更换公用马,更别说是调动驻地骑士,他连沿途亭驿的巡路骑士都无法调动。 现在幕府各曹留守的多是生面孔,即便是熟面孔,对姜冏来说也是小辈。 他之前可是兵曹属,是兵曹次官,仅次于兵曹掾。 各曹留守属吏恭敬异常,对姜冏来说这样陌生的幕府,让他感到很不适应,他更喜欢之前的幕府。 等他带着十几名骑士乘夜赶在宵禁前返回南乡时,就见家里来了许多官吏女眷。 姜维兄妹这里也围了二十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孩童,其中男童居多。 见一名名披甲骑士牵马入院走向武库区域,这些孩童凑成一堆眼巴巴望着。 等安置好这批卫士,来串门的各家女眷也带孩子告辞。 姜冏才展露疲态:“刚才表嫂她们在说什么?” “在说小学,夸赞府君反应机敏。” 他夫人端来茶汤,坐在火炉边,左右看着室内家具:“高督夫妇也是爱惜之人,妾身见屋舍各处家具齐整。” “他受君上喜爱,常年不来这里住;他的妻子是东乡夫人女官出身,平日也不在南乡居住。” 姜冏语气懒散:“这夫妇两个连仆从都无,一个跟着君上吃饭,一个在夫人那里。明日一早,我就安排车马,夫人带他们去拜谒西乡夫人。” “西乡?” 他妻子惊诧,瞪着眼睛低声:“夫君还敢与西乡走动?” “君上不是无情之人,我又何必做那朝秦暮楚的小人?” 姜冏语气如常:“右贤王于我有知遇之恩,我夫妇来此,却不问西乡,固然不会得罪东乡夫人,可世人又会如何看待你我夫妇?此事不要疑虑,用心去做。” 他夫人还是感到不妙,甚至眼神之间有惶恐,深怕被马家牵连,满门俱灭。 见她这模样,姜冏喝斥:“你不去,难道让我去?” “是,妾身明白了。” (本章完) 第669章 扬帆起航 第669章 扬帆起航 春耕之前,元始号战舰终于再次起航。 积雪消融,渭水、泾水上涨。 泾水之上,元始号匀速前进。 时不时就遭遇树木,都能推挤到两边。 指挥塔上,黑熊端详去年各郡的降雨记录,秋季降雨频繁,一些县连着下了二十多天雨。 而冬季渭水以北降雪也多,才有了雪融山洪。 “天道均衡,秋冬雨雪增多,这多出来的,早晚会拖欠回去。” 黑熊感慨着将册子放到桌案,随行左右的李封已经辞官,穿八卦太极紫袍,戴莲冠。 他也拿起册子审视上面的降雨记录:“上君可是要节约粮食?” “我们又能节约多少?” 黑熊反问,随着大司农衙署建立,为期五年的口粮供给制度算是结束了。 但粮食买卖依旧是统购统销,最多的粮食依旧掌握在幕府的调度系统内。 不怕今年干旱,就怕连续三年干旱。 黑熊略不舍:“蜀中这边还需要先生费心,去了青城山后,也要积极劝农。虽然粮食转运艰难,但蜀中、汉中之粮终究能解京畿之困。” “是,仆明白。” 李封沉声应下,随他而来的大部分人因为可笑的行刺计划,结果接近四千人被打包丢到上郡种树去了。 好在刑期不长,绝大多数人只有五年。 益州的治中从事王甫也已经快结案,株连之下,五千余家抄没家资,流放河西四郡。 王甫已经很克制了,顶住了黑熊这里的压力。 若是换个酷吏来,蜀中最少三万户需要迁徙。 这一轮流放后,土地宝贵的蜀中地区突然多出许多官田,王甫接下来就需要通过土地置换的方式,将官田拼合在一起。 注定这又是个得罪人的差事,绝大多数人不会感激王甫没有大肆株连,反倒会觉得他为虎作伥,帮助外人谋害乡人。 可小部分人会积极配合,如果王甫再出事,那蜀中千里沃土,就不需要搞什么土地置换、官田合并了。 王甫一直拖着不结案,就是为了方便官田合并。 遇到死硬份子,那就顺手录名,举家抄没、迁徙河西四郡一条龙服务。 蜀中合并出来的官田,不管是黑熊,还是益州地方,都会采用租佃方式。 一年两熟,只收三成田租,也是一笔庞大的收益。 官田合并后,就会种树为界墙,防止土地流失。 又闲聊几句,李封就走下指挥塔楼,拄着七节杖来到舰首。 这里几十个人站在护栏后,观看舰首逆流冲破一道道水浪的场景。 受李封着重举荐的彭羕也在这里,只是他已经遭受剃发之刑,此刻头戴黄巾帻,穿青衣一副仆僮打扮,手里提着木盘。 黑熊对李封随员惩罚的过于严格……几乎就放过了三百多人,其他人都是五年刑期。 这不算严酷,就是过于严格。 彭羕反驳时言辞不逊,就被剃发,贬为了元始号战舰的随船仆役。 即便这样,彭羕也不觉得沮丧,此刻不干本职工作,饶有兴趣观看两岸景象。 毕竟对李封随员惩罚太重,彭羕不开口求情,反而会社会死亡,名誉坍塌。 现在就很好,甚至就连李封都有些羡慕彭羕。 即便是随船的仆役,谁又敢轻视、羞辱彭羕? 彭羕见李封走来,就快步迎上去:“真人。” “永年倒是会偷懒。” 李封笑着打趣,左手抓着护栏,眯眼眺望上游,一道明显的洪峰推了下来。 他对彭羕说:“这是个好机会,永年可要珍惜。当年随上君周旋天下时,闲暇之际,上君会让我为随船吏士讲解经义,研习文字。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不胜感慨。” “谢真人教诲,仆明白了。” 彭羕也伸手去抓护栏,随即舰首碾压两尺高洪峰,发生轻微颠簸。 不时被碾过的洪峰,让彭羕感慨不已,各方势力,就如这浑浊洪水一样,根本无法抵挡元始号战舰的前进势头。 李封不想再言语,静静享受乘船的感觉。 待在元始号上,他才有一种真正的宁静与超脱世俗的成就感。 可益州那里离不开他,青城山太清道宫已经开始建设,都需要回去主持。舱内一层,甄宓嗜睡,她又怀孕了。 侧卧榻上,水晶灯温暖光泽下,她也开始认真思索、衡量河北的局势。 不管是之前的崔州平,还是现在的崔琰,都在想办法给她递交书表,谋求河北早日平定。 这件事情越拖,对河北人越是不利。 这两年主要工程就是修蜀道与凿通砥柱,任何一个方向先完工,就意味着该方向可以发动大军征讨,彻底肃清残余反抗势力。 就连蜀中方面,许多人也开始期待这场西南战争。 若是蜀道先修通,几乎无人可以阻挠这场战争。 这场战争结束,砥柱凿通后,优先打河北,还是优先平定兖豫二州? 这些都不是甄宓可以影响的,是根据两个重点工程的完工时间来决定的。 可河北有其特殊的一点,那就是幽州。 幽州在手,征发匈奴、鲜卑义从,混合代郡驻军,就能给袁尚造成毁灭打击。 期间几支精锐部队出上党、河内,越太行山向东,足以一战覆灭袁氏,使河北士民自此享受太平恩泽。 所以实际上已经具备讨灭袁氏的基础,缺的是如何引燃这把火。 只要马腾挂着镇北大将军印一日,那这把火就烧不起来。 可马腾回朝,就意味着西乡重新受宠。 甄宓没有完全打死西乡的心思,双方没有那么大的仇,西乡表现的也就那么回事,犯不着突破底线。 然而她就担心一件事情,平定河北后,自己东乡会不会遭遇西乡的经历? “喵呜~!” 狸猫弓背伸懒腰,正要进来,却被守在推拉门处的女官挥袖驱赶。 黑睿碎步跑着来追狸猫,狸猫又朝其他隔间躲去。 甄宓担心狸猫抓伤儿子的面容,就对女官说:“将太子请来。” “喏。” 女官起身,抱着黑睿就进入隔间。 “母亲。” 黑睿落地,上前去抓甄宓的裙摆,只是左右张望,似乎在找狸猫。 “不要顽皮,当心健奴咬你。” 甄宓点了他额间一指头:“舱里沉闷,就戴好围巾、兜帽,去找你父亲。” “是。” 黑睿应下,转身就往外跑,对推拉门外等候的四个十二岁少年说:“围巾围巾,去找父亲。” “是。” 两个人一左一右牵着黑睿手臂,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返回黑睿的小隔间,立刻穿戴兜帽,裹好围巾,也穿上柔软、宽松皮靴。 这下才敢带黑睿出舱,沿途遇到的当值卫士、官吏都俯身行礼,尽可能的退让。 指挥塔楼台阶处,黑睿不要人抱,手脚并用向上攀登。 等爬到三楼时,已然气喘吁吁。 从他靠近塔楼时,黑熊就感应到了。 不管是黑睿,还是其他孩子,他都能大致感应到。 或许百年之后,这些孩子都是先天傀儡道兵素材。 不需要消耗额外法力……但具体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不好推断。 生育的孩子越多,他强化到自身的白法力就分摊的越多。 对此他也不甚在意,数百年后真到亡国灭种之时。 那么就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自己有多强,这个后代就会有多强。 可自己有多强? 黑熊没有概念,没有真正动过手。 (本章完) 第670章 风雨飘摇 第670章 风雨飘摇 长安,东郊,河北商馆。 随着冬雪消融,商道恢复。 建安十三年开年以来第一支河北商队缓缓抵近,整个队伍五百多人,百余辆车,缓缓而行。 牛车里,沮鹄捧着铜镜细细端详镜中的自己。 他已经开始蓄须,眉目间已经有了些许父亲当年的模样。 “先生,警亭拦路,说是要搜查货物。” 护卫头目声音传来,沮鹄解开窗帘探头去看,就看到一队警役拦在路中。 警役不穿绛色武士服,是一种青黑两色为主的常服,配刀执棍,以及软弓、半身无袖皮甲。 是由附近百户所轮番服役构成,目前归许攸节制。 对于警役的出现与作梗,沮鹄毫不意外。 也就是许攸对警役的影响力有限,若是警役如似部曲,许攸绝对敢密令警役参与劫杀。 “既然要查,就让他们查。” 沮鹄随即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就见远处有官吏注视。 他也明白,许攸为什么这么焦虑。 许攸不可能长期管理警厅,下一轮考功,许攸极有可能下放郡国,失去情报方面的特权,自然也就无法推动进攻河北的战争,也就无从立功。 不仅许攸急于发动战争,很多官吏、军队也有推动河北战争的需求。 此刻沮鹄不觉得被检查货物有什么好丢脸,就怕与警役起冲突,或者警役搜查时栽赃陷害。 不敢疏忽大意,他亲自去前队,监督搜查过程。 带队检查的一名警督明显认识沮鹄,上前解释:“之前益州士人入关中,就混有刺客,以及毒箭之类。不仅是河北,稍后辽东商队抵达,也会严格检查。” 沮鹄只是点头,他对眼前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 忙碌到午间,这队警役才散去。 商队进入商馆,沮鹄来不及休息,就收到拜帖。 见来人是崔琰,当即在顶楼小厅内会见。 春寒未退,顶楼火墙暖融融的。 崔琰进来时,就见沮鹄将两面裱糊纸张的木隔子窗扇支起,湿冷空气吹刮进来,阳光也进来了。 沮鹄回头看崔琰:“季珪兄怎么有空来商馆?” “几日后大司马将驱船前往陈仓,我来此候船。” 崔琰坐在火墙边上,直问:“不知赵王那里可有决断?” “难道事情就无挽回的余地?” 沮鹄诧异,也坐到火墙附近:“马寿成还在大同,甘兴霸还未凿通砥柱,眼前并非用武之时。” “大司马用兵,何时讲究这些?” 崔琰反问,看着更为错愕的沮鹄:“真让你们猜到了,探明底线,这仗还怎么打?我也不便久留,只是希望你早日返回,警醒赵王。” 说罢,崔琰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沮鹄:“这是大司马手书。赵王再不走,大司马不会留情。” “天下广大,你让赵王去哪里?” 沮鹄也是反问,只是语气柔弱,伸双手接住信,见有漆封,就转而说:“这是为何?怎么突然就要动兵?” “或许只是大司马生活无趣,在威吓赵王;也有可能是关中吏士渴望战事,说动了大司马。以如今关中储备,一旦开战,便是十余万大军分路进击。宜告父老,早谋退路。” 崔琰说罢就起身,沮鹄展臂将他拦下,眼神祈求:“我想去拜谒大司马。” “很难。” 崔琰认真回答:“太多人想要开战,我无法阻止,也乐见其成。若是助你登船,许多人会忌恨此事。” 沮鹄是私人身份来的,到目前为止,为了方便他走动,他始终没有受领袁氏赵国的职务。 沮鹄收敛情绪:“那赵王能去何处?”若是曹操带着齐军杀入河北,河北自然会积极反抗,打不过也会向幽州逃亡。 不管是并入代郡,还是去辽东,都好过被曹操统治。 如果是关中兵打过来,真的很难发动强势反抗。 各处防线形同虚设,不是说守军会投降,而是守军会采取消极态度,放任关中兵通行。 真正敢打的人寥寥无几,几乎全线会默许关中兵通行,去包围邺城。 沮鹄太了解赵国现在的情况,各处城邑两不相帮,坐等邺城陷落。 相帮邺城的话,就要出城野战……参合陂一战的后遗症尚存,你敢出城野战,你的士兵不敢。 大概再有三五年,赵国新一茬少年长成,才能从参合陂惨败的阴影中脱离。 所以这段时间里,关中发兵来战几乎是必然。 也只有打赢一场,赵国才能重新凝聚起来。 正是因为不能让赵国有翻盘的苗头,关中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之势。 益州人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证明了投降路线有一定可行性。 投降言论,这两年几乎就在赵国处于一种可以公开讨论的状态。 当关中兵打来时,谁都能跑;铁了心与大司马对抗的话,刘备、曹操这里也是可以投靠、栖身的。 袁尚则无处可逃,刘备不敢接纳,就凭袁尚受领了伪朝王爵。 至于好丈人曹操,相信曹操,还不如去赌刘备的人品。 真跑到辽东地界,刘备奉命缉拿,大概率也是抓不住你。 生活低调一些,改头换面,也是可以吃饱肚子的。 可这样的际遇,赵王能满足? 若是赵王率河北请降呢? 沮鹄必须要问明白投降的代价和安排,他才能去劝袁尚。 关中兵军纪再好,这得是大司马亲督才行。 河北战场范围这么大,真打起来,不知会伤及多少无辜衣冠。 可惜的是,崔琰无法回答他任何问题,也无法承诺什么,就连船票也搞不到。 至于让崔琰登船后代为询问……沮鹄也不抱希望。 崔琰耗费了那么大代价才进入关中体系内,能支撑的庇护范围有限。 无奈,只能送崔琰出门。 随即,沮鹄就找来坐馆的河内阴夔,询问登船事宜。 “此事甚难,先生有所不知,元始号去岁停留长安时,也就七十多人能登船。或为六百石以上官吏,或为大儒名士,去岁大秦豪商出三百金也难求一票。” 船票不值三百金,但乘船后能面见大司马,这个机会运用的好,获利远在三百金以上。 阴夔讲述着,转而就说:“若事态紧迫,先生又是大司马旧交……何不?” 沮鹄附耳聆听,缓缓点着头:“明白了,你遣人去办。” 阴夔面有难色,但还是应下:“谨望许攸遣人查询时,先生不要卖我。” “嗯,我一力承担。” 沮鹄想了想,又说:“准备一些薄礼,持我名帖投拜许攸门第。就河北之事,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他的心思。” 阴夔苦笑:“他正得意,先生去见,岂不平白受辱?” “那就让他羞辱、得意一番……不受辱,如何能劝正南公?” 沮鹄口吻无奈,审配脾气刚烈,必须要让审配明白许攸的恶劣态度,这样才好早作准备,否则许攸运作之下,审氏一族就完了。 (本章完) 第671章 规划南海 第671章 规划南海 两日后,元始号战舰自渭水下游而来。 停靠长安码头时,崔琰提着皮箱排队等候。 部分官吏、学士有序下船,岸边等候的卫士将燃料、食物材料吊运装船。 补给补充后,崔琰这些人才准许登船。 他刚上甲板,左右张望时,就见附近一艘小船从河水里抽出长长的竹竿。 竹竿一头挑着粗帛旗面,渐渐升高。 附近警卫快步小跑而去,不想这船已然离岸,向着元始号摇橹而来。 指挥塔楼内,黑熊望着那杆绘画‘方天戟’图案的粗糙旗帜,就对身边的杨俊、姜冏说:“他这回取巧,以后我战舰停泊处,渔船、渡船又要多事了。” 姜冏回答:“为君上安危,理应如此。” 黑熊扭头看一板一眼的姜冏:“难道非要我弃船乘马,才能接触民情?” “臣不敢。” 姜冏微微欠身,还是态度如旧:“君上身系社稷安危,还请君上以黎庶万民为重。” “要以黎庶为重是对的,可我也要知道这黎庶万民是怎样的状况,是活的,还是死的。” 黑熊扭头看杨俊:“给警厅发书,让许攸不要大惊小怪。” “喏。” 杨俊爽快应下,不发表什么看法。 不多时,沮鹄才得以登船。 塔楼内,黑熊打量沮鹄:“你要见我,何必出此下策?” “大司马有所不知,自许子远执掌警厅以来,各处警役对我河北、关东之士多有警惕、猜疑。” 沮鹄也是一叹:“周边百户也能上奏大司马处,但仆等只能在商馆方圆十里内走动,难以请托周边百户。仆托人询问,百户也以不宜交通关外为由闭门拒客。若非崔季珪路过商馆,仆恐难再见大司马容颜。” “管的这么苛严?” 黑熊沉眉,他也知道许攸不过是选择性执法,执法依据就是禁绝各县吏民无故流动令。 这时候杨俊端来一盘热茶,黑熊轻轻摆手,杨俊会意,就带着木盘下楼去了。 沮鹄端着茶碗,吹了吹茶汤:“自大将军受封赵王以来,河北衣冠就有离心之状。仆来见大司马,只是想为故主谋一条活路。” 他没有受领赵国的官职,也没有在冀州牧衙署挂职,他现在是自由人。 “我没想着杀他。” 黑熊取出金钢笔,旋开帽盖,就在一张空纸题目上书写‘建议箱’三个字,才对沮鹄说:“就连今年,我也没有征伐冀州的心思。去年秋冬各郡降雨颇多,今年就恐雨水不足。我委托崔琰捎信,就是想劝他减少兵役,使民壮能投身耕耘。” 沮鹄愕然,认真去看黑熊面容,又反应过来很失礼,急忙说:“是仆误解了。” “在我眼中,冀州吏民也是人,若是饥馑夭亡过半,岂不是我的损失?眼前不过是他为我代管,管好冀州吏民,我自不会亏待他。” 黑熊也不掩饰内部的状况:“自去年考功以来,我治下文武流转频繁,如今渴望用兵于河北。我之爱将在汉中,甘兴霸又忙于开凿砥柱。这两年里,我若征河北,何人为将?” 沮鹄也是缓缓点头,不是关中打不了这场战争,而是统帅人选存在问题。 之前河湟一战三路分进各自开辟战场,打的也不错。 有了河湟之战的经验,河北若爆发战斗,大概也是这样处理、应对。主帅、分路大将的功勋十分可观,怎么可能让给普通将校? 关中目前已经渡过了最初的生存环节,那时候需要团结所有人,以共克时艰。 也撑过了飞速外扩的阶段,那时候人人都有机会。 而现在不对外发动战争,存量分配会格外激烈。 所以不掌握分配主动权的人会倾向于发动战争,只要战争打赢,自然会空出很多安置他们的岗位,也能籍此晋升。 例如甘宁,现在想不想打河北之战? 河湟之战是一个转折点,现在的甘宁已经不焦虑了。 他的路线已经规划好了,未来入蜀扫荡西南的前锋大将;随后会驻扎益州数年,最后再率大军顺长江而下,一战定荆州归属。 他不仅要锦衣返乡益州,还要锦衣返乡荆州! 若是爆发河北之战,甘宁的晋升、任用路线就会发生变化。 沮鹄也只是勉强相信这种可能性,但黑熊有袭击结盟对象的恶劣前科。 虽说袭击对象是匈奴人,可终究有碍观瞻。 现在又劝河北减少兵役……沮鹄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很不自信。 看着沮鹄这模样,黑熊也不想多费时间:“许攸归顺以来,在我这里多有苦劳。正南先生对我也有收留、招待之恩,我自不会放任许攸迫害正南先生全族。但是冀州之地,已不适合正南先生宗族。” 说话间,他领取一页纸,捉笔给审配书写信件。 取出私印‘黄巢居士’盖在上面,折叠后亲自漆封,递给沮鹄:“去交州吧,袁尚在勃海训练水师已有数年,我再给他数年时间。等砥柱凿通,想走可就迟了。” 沮鹄双手接住信件:“大司马,难道海内就无存身之地?” “交州也在海内,琼崖岛也能算是海内。” 黑熊心平气和劝说:“陆议征讨山越,得其男女数十万,又择精壮编训部伍,如今不下三万精锐。已开四郡之地,还设立了广州。你们去的晚了,我怕交州牧会被陆议驱逐。” 袁谭已经开始向他示警、求援,交州土汉豪强认朝廷,也认汉家天子。 建安朝廷没有天子,东南黄初朝廷有天子,有传国玉玺,陆议正大跨步向南开拓,给了袁谭很大的压力。 深怕一觉睡醒,交州土汉豪强就归顺黄初朝廷,将他绑了。 交州那地方,袁谭过去后也就混个生活。 那里生活环境过于安乐,土民懒散,汉豪强也缺乏奋斗精神。 很多事情都是能敷衍就敷衍,袁谭也不好过于较真。 太较真的话,土汉豪强能给他爆出十万规模的叛军。 交州的士民永远无法体会北方吏民储备过冬食物、燃料的那种好动症,根本停不下来。 而交州呢,只要你手脚还能动弹……起码有吃不完的绿植。 就连衣服之类,都可以最大限度忽略。 袁谭虽然很喜欢交州的生活,可如果陆议带着山越兵快杀到眼前时,袁谭就打算放弃交州,自南中入蜀。 从河北塞人去交州,让袁尚接替袁谭……当去的河北人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后,河北人会重新激发交州土汉吏民的生产积极性。 北方饿死了一茬茬的人,真有十几万移民集团抵达交州,他们会疯癫的,土著也会跟着疯癫。 (本章完) 第672章 对比悬殊 第672章 对比悬殊 邺城,近郊田野。 袁尚车驾出巡,停在一处庄园分界处。 他站在车辕处,一手扶着车厢稳定身形,仔细观察远近。 整个庄园占有大量的灌溉水田,春日暖阳下,部曲仆僮男女正在插秧。 而庄园外,除了少部分围起来的水田外,其他大多是麦地,以春麦为主。 驻望许久,袁尚不由长叹:“以漳水灌溉之利,何至于此?” 他的侍中李孚骑马立在一边,并不言语。 冀州发展最大的问题就是各种庄园,庄园都是圈占好地而建,要么有山林矿藏相关的特产,要么最差也有充足水源。 庄园最大问题就三个,第一就是农业生产有限,只会生产出庄园运转略有盈余的粮食,浪费了土地与人力;其次就是手工业发展也以维持庄园运转为主。 最关键一点,不受官府调度。 如果庄园规模再大一些,达到城邑级别。 那么城邑发展的会更均衡一些,不像现在人为压制农业生产。 袁尚已经拿到了黑熊的书信,可他依旧不敢减少边塞守军。 不是他怀疑黑熊,而是担心对方边将擅自发动进攻。 边地守军不足,对方边将偷袭得手并扩大战果……这会激励其他边将冒险,导致形势彻底失控。 别的不说,如果现在马腾、张燕联手猛攻。 当战争开始时,黑熊总不可能直接叫停,怎么也要观望一下战况变化,依胜败形势而动。 参合陂一战被抓走了太多俘虏,以至于现在各处庄园的立场也很纠结。 庄园可以给袁尚提供钱粮物资和兵役人口,但经营权依旧在豪强手里,不可能接受赵国宏观调整。 因此短时间内,赵国国力根本比不上齐国与关中,就连辽东都开始爆发明显的增长。 为了最终胜利而献出庄园? 开什么玩笑,献出庄园,你一家老少那么多人吃喝什么? 保留庄园,哪怕拖到赵国灭亡……意味着各家豪右可以存续那一刻。 而献出,是害人害己。 袁尚掌管的庄园越多,那势力就越强,国内能制衡、牵制袁尚的力量就虚弱。 当袁尚取得全部庄园后,这么多庄园不是袁尚一个人可以管理的,到时候还不是分给其他人管理? 新的管理者,与旧的管理者有什么区别? 哪怕新管理者来自旧管理群体,可这些人又会怎么看待旧有的群体? 于是河北最优质的资源,就这样卡住了,难以整合。 袁尚效仿黑熊出游巡查,仅仅是邺城附近,就看到很多庄园区域内抛荒的良田。 也不能说抛荒,只是计划种草,用来喂食牲畜、采集充当冬日燃料,要么就是休养地力。 总之,受庄园人力和规划限制,很多能灌溉的水田也处于荒置状态。 算上各类庄园申报的人口,赵国人口也就七十万户。 庄园人口、郡县编户人口虽然会生育、繁衍,可已经来不及了。 巡视之余,袁尚越发愤懑。 关中的百户制度,与庄园制度几乎一样。 百户所也是给黑熊提供兵役、钱粮支持,唯一不同的就是百户们可以晋升,百户下面的队官、社长也能晋升为百户。 考评优秀的百户会擢入大司马幕府,具有良好的前程。 难道庄园主们就没有前程? 袁尚顺着漳水流域巡视,沿途几乎没有编户聚集的乡邑、里社,视线内是各种庄园。 一个家族只有庄园? 别看不起人,仅仅审配家族部曲、仆僮近两万户,大小庄园分布魏郡各处,甚至很多小型庄园只能派老仆管理。 审配若将族内庄园尽数献给袁尚,袁尚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么多的管理人才。收税的人好找,难的是具有基层管理能力,还肯用心做事的人。 审氏宗族的发展也到了瓶颈,除非他们有一座真正属于家族的城邑。 巡查两日,袁尚抵达列人县。 夕阳在侧,袁尚在县邑城墙上散步。 李孚跟随左右,就听袁尚说:“时值今日,大司马展望海内主宰九州,已无人能挡,为上下臣工吏士宗族着想,我该效仿兄长了。” 李孚落后半步:“大王,交州偏远。若是迁徙,需要三万水军,往来数次,才可迁徙完毕。” “太难了。” 袁尚止步,转身看李孚:“这件事情我就不出面了,你去辽东拜见玄德公。合两家水师之力,迁徙冀州衣冠及仆僮前往辽东三郡。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桩好事,我兄弟二人独自向南。这样一来,玄德公也无疑虑。” 各家都有迁徙,现在要大规模迁徙。 袁尚不认为会有几个人站出来反对,他们迁徙带走的只是庄园内的部曲、仆僮。 先尝试迁走一些人,这些人带着生产资料去辽东三郡,目前时间充裕,也易于立足。 也会腾出来很多庄园,袁尚想要尝试建设赵国版本的百户所。 如果有效果,那就继续观望形势。 效果不佳,就加大水师规模,主动撤离,前往交州。 曹操终究是妇翁,给曹操、琅琊水师足够的钱,他们会放行的。 只要别遭遇大风,整个船队还是能抵达交州的。 他与袁谭之间也恢复了通信……比起辽东苦寒,他比较向往四季如春的交州。 三兄弟齐聚交州,再加上河北带去的庞大人力与水师,压制交州土汉豪强不难,也有长久割据的本钱。 现在他是真的累了,他相信黑熊不想打他,可黑熊的部伍很想打他,还能打死他。 胜败乃兵家常事,最为恶心的是,如果黑熊的部伍擅自发动战争并处于劣势时,那黑熊肯定会率中军集群助战。 所以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与其这样,不如体面退场。 赶走袁谭,自己当过大将军,也当过赵王,该争的那口气也争完了。 再不走,身边所有人都得死,就连袁绍的墓都可能保不住。 李孚看着袁尚疲倦面容,也是感到世事无常。 当年他就看好英武的袁尚,没想到杀出一个黑熊。 本以为两年休养,能恢复战力。 可关中那边恢复的更快,能调动的兵力更是难以估量。 真让黑熊做好全面准备,一口气将十几万大军分布河北各处……到了那个时候,为了汲取资源,长久压制河北,河东、太原二郡衣冠就是前车之鉴。 战争发动的越晚,对河北衣冠清理的就越彻底。 如袁尚所言,现在对外迁徙,还能带着资本跑,不难立足。 只要别动郡县编户,关中那边不会有什么剧烈反应。 反正,对方要的是土地,并不在乎衣冠、豪右的死活去留。 见李孚低下头精神颓丧,袁尚也是精气神也渐渐散去,身形立刻矮了两三寸。 (本章完) 第673章 衣冠东渡 第673章 衣冠东渡 辽东,旅顺。 原有的港津升级为县,关羽亲自驻守这里。 时值五月,海风平静之际。 袁曹二家使者汇聚旅顺,商议迁徙之事。 辽东漫长的冬季,已让大多数刘备部属感到不适应。 就征讨三韩一事,已开始在基层积聚力量,推动这场战争。 三韩地界,入冬后怎么也比辽东舒适、宜人一些。 漫长冬季实在是太过于折磨,如何攻略三韩之地,也不是刘备一方能单独决定的。 袁尚、曹操都有水师,都会介入进来。 一场没有结论的会议之后,关羽出城游猎。 海风徐徐,驱马跟随在关羽身边的秦朗、关平相互追捉,渐渐远去。 关羽则驱马到山梁之上,之前撒出去二十几名骑从已经开始驱赶猎物向他聚来。 “君侯,有两头鹿!” 身边小吏郭睦指着山沟深处奔出的一对小鹿轻呼,关羽只是张弓,瞄着渐渐靠近的鹿。 即将经过时,他一箭射出,没入一头鹿的腹部。 紧接着围猎队伍纷纷发箭,另一头鹿没跑多远,也中箭瘸腿。 很快,这两头鹿就被抬到关羽面前,随行卫士取刀解鹿。 “君侯,东莱王基、南阳许慈随王修而来,止有三骑。” 另一名骑士上前回报,关羽目光才从一盆鹿血上挪开,对郭睦说:“寻背风向阳处,设帷幕,烹茶水。” “喏!” 郭睦应下,当即招呼一批休息的骑士,去找合适的地点。 王修是代表关中常驻辽东的代表,挂着大司马幕府从事身份。 辽东最为活跃的区域就是新建立的旅顺县,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大司马定下的,寓意美好。 王修也能算是常住旅顺,依靠家门、师门人脉,背靠关中,他的影响力持续增长。 东莱王基,是郑玄晚年时收入门墙的学生,被曹军所掳后,很快就从基层被提拔起来。 毕竟曹操想跟王修对话,最好启用郑玄门人。 南阳许慈也只是当年来北海游学过,能算是郑玄门人。 这只是在孙乾劝说下出仕刘备,算是孙乾、刘琰这两个同门师兄的替补,也留在旅顺,以方便跟王修打交道。 而当年若无意外的话,许慈会跟随王修北上关中,半路上是被孙乾所劫。 现在关中那边,郑学门人出仕位列高位的还有郗虑、国渊、崔琰等人。 曹操这里郑学门人也开始崛起,除了东莱王基之外,还有乐安神童任瑕。 而袁尚这里,郑学门人凋敝,或跟着王修而走,或跟着崔琰而走。 郑学门人分布关中、辽东、齐地三处,彼此相互成就,多从事对外交涉之类。 对于这些随时可以变换立场,谈判时讨价还价锱铢必较,又无法真正代表背后君主的人……关羽并不怎么喜欢。 稍后,简单的一层防风帷幕之中,关羽端坐主位。 许慈则坐在右首第一的位置上,左首第一是王修,其次是王基。 烹茶之后,关羽看王修与王基:“叔治先生,今我主玄德公带甲五万,东夷仆从亦不下八万。待秋收之后,自可用兵三韩,何必引外人相助?” 王修侧身拱手:“此非某之主张,乃大司马决议。” 说着王修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举着:“还请君侯过目。” 关羽扭头去看郭睦,郭睦起身接过信,递给关羽。 关羽拆开漆封,不想是黑熊亲笔信,当即双手捧信仔细阅读后,才说:“既然大司马已有授意,此事非我能断。待我上报玄德公,再行计较。” 见他收好书信,王修就说:“瀛洲四岛,非曹氏所能独占。今冀州多编训水师,操于勃海。若不能分得一岛,亦会影响大司马方略。还望云长公明鉴。” 河北使者又不在这里,关羽就问:“南岛最狭,与之可好?” 王修扭头看王基:“北岛苦寒,大司马自取,要流放罪囚。余下三岛,玄德公已有朝鲜,再得西岛也在情理之中。中岛最大,可屯千万吏民,足以供曹氏繁衍。” 王基幼年时就被王修看好,彼此交情不是简单的同门同窗。此刻王基就说:“征讨三韩乃是大事,理应合三家之力,分南岛给袁氏,仆无异议。若是齐王不允,自会另遣使者与云长公、大司马交涉。” 关羽盯着王基:“这还要看我主玄德公如何决断。” 按着之前,刘备一方是想对半分得,他们拿西岛、南岛与半个中岛,余下的才是曹操的。 可双方始终争论不休,没有决定下来。 毕竟这个分配方案对曹操很不友好,迁徙途中的几处周转基地,基本上等于白给刘备。 本以为征讨三韩之前能谈判完毕,没想到袁尚、关中也介入进来。 瀛洲四岛,各自占据一块,谁也别争了。 对此关羽也不甚在意,以他对黑熊了解,等解决了河北,肯定会想办法拿走辽东三郡。 能留给他们的,也就三韩地区与瀛洲西岛……这些地方,他真看不上。 就连刘备、张飞这些人都看不上,大概率是以子孙经营这些地方,而他们返回朝中任职,如周公旧事。 巴掌大的地方,不值得他们耗费光阴。 守着这么点东西,还不如在朝中领受官职,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自王修出示黑熊的亲笔信后,决定权已经不在现场,而在刘备。 刘备就两个选择,同意还是反对。 反对的话,会遭遇难以想象的风险,就如当年引发幽冀之战一样。 真惹怒关中,袁曹二家本就有水师,会跨海参战,让辽东疲于应对。 随即双方不再讨论这件事情,而是讨论关中今年才开始的小学。 这是个很震撼的政策,对传统士人来说,甚至比骷髅巢还要震撼,不亚于蒸汽机、热气球。 一次派出一万五千名青华卫士分布三百余县,开设三千所小学。 辽东方面已经拿到了小学教材的手抄本,就连上面印刷的配图也以临摹的方式一并抄录。 教学内容里的知识量不是密集,比士人蒙学课程要轻。 但架不住讲学范围广泛,以青华卫士的培训速度,以及小学自身的扩张速度,今后每年能增加一百个县。 不到十年时间,小学、中学系统就能大批量培养出‘小学教员’,几年沉淀后,更是能大范围启蒙。 这种启蒙万民的事情你是无法指责的,军事上更是无法对抗、阻挠。 能做的就是尽快加入其中,分润功德。 尤其是郑学,卢学势微,蔡学又被针对性打击后,郑学有了后来居上的势头。 所以王修、王基都很关心辽东这里的学政,希望刘备也能加速建设小学。 可以使用关中的教材,教师最好本地选拔。 辽东基本上都是流亡、寄居士人,聚集一批人后,集中培养教导,就能在秋季开学。 而这个培训过程,就是郑学的目标。 他们若是不主动,那么极有可能被卢学掌握。 对于这些事情,关羽不是很在乎。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明年关平、张苞、秦朗、曹林这些孩子就会送到关中留学。 出海当番王、番子之类的事情,刘备一伙人真没这个兴趣。 他们又不是袁曹两家,他们与臧霸一样,都是有退路的。 看看这些年,虽然大司马反复折腾官吏,可真正处死的,其实也就一个路粹。 哪怕是去年考功问罪的官吏,也不忍心流放,改成了韩城罪吏,给了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最为可贵的是,大司马那里极少搞什么隐诛。 只是偶尔抓住借口后,会大做文章,株连一批人去当苦力。 冬季益州谋刺案,听说主谋士人也没杀,只是和所有同乡一起,近乎四千人,惩罚他们去种树积德。 同时抄家,家属流放河西四郡。 种五年树木后,这些士人就得去河西四郡与家人团聚。 (本章完) 第674章 衣冠南渡 第674章 衣冠南渡 盛夏六月,建业城酷暑闷热。 街道之上,人烟寡少。 丞相府台阁之上,张昭登高而望。 就见不远处宅院大门敞开,山越士兵行动懒散,在卫士监督下搬运死尸。 自五月以来,江淮之间大疫。 除了齐国所占的区域外,余下关东三州衣冠持续南迁。 别说底层吏民、驻军,就连百官大吏、皇城也受疫疾折磨。 整个行政趋于停滞,一些亭驿据说驿卒、旅客相枕而亡,伏尸一地。 就连张昭的好朋友张纮也染疫,徘徊于病死的边缘。 张昭观望许久,整个人沉默无语。 御史中丞张温快步登台,拱手长拜:“相国,陛下诏请。” 张昭见张温形体也虚弱,显然大病初愈,就说:“好,容我更衣。” “是。” 张温低声应下,目送张昭离去,张温才抬手抚着胸腔干咳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后才舒爽起来。 很快,两人同乘牛车进入相对简陋的皇宫。 建德殿后的小殿里,刘馥躺在榻上,一名宦官在边上拉扯绳索。 绳索与垂幔相连,垂幔布墙来回摇摆,带来一些凉风。 刘馥已然病重,脸上无肉,精神涣散。 说话声音也虚弱,张昭只能上前坐在榻边,勉强能听清楚刘馥的言语。 此刻的刘馥心神哀伤,精神憔悴:“子布啊,悔不听子布、子通言语。” “陛下……” “不必虚言劝我,我已知时日无多。有手书一封,子布可设法送到大司马处……天下形势本不该这样的。” 刘馥从身下取出一卷帛书放到张昭手里,张昭也只能抓住。 他们借太子出奔清洗了大多数江东大姓,只留下顾、陆、朱、张、虞五家,可太子刘静死在外面,刘馥更是染病危急,此前种种努力如似镜水月,谁能甘心? “事到如今,只好委屈子布与顾元叹同掌国事。” 刘馥说罢疲惫闭上眼睛,张昭伸手试探刘馥鼻息,不由手臂颤抖起来。 张昭转身去看司空顾雍、御史大夫张温与尚书令蒋干:“子翼,陛下可有遗诏?” “陛下!” 蒋干闻言失声哀嚎,泪水止不住流淌,他匍匐上前,就见刘馥躺着一动不动。 顷刻间,殿内、殿外走廊哭声大作。 哭声稍稍停止后,张温抹泪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流亡在外不知生死,还请太后监国。” 蒋干红着眼睛拿出三份遗诏,都递给张昭:“相国,陛下遗诏在此,可依诏而行。” 张昭翻阅后,就递给蒋干:“子翼宣读遗诏吧。” “是。” 蒋干转身看群臣:“百官聆诏。” “唯。” 依着官位高低,顾雍在前领班,紧随着张温,引着三十几名公卿大臣跪拜叩首。 享有特权的张昭也挪动脚步,来到班列,在顾雍身边行叩拜之礼。 蒋干捧着第一份诏书:“帝诏,前太子静不幸,今以顾贵妃子恪为太子,以续大统。” 张昭微微扭头余光去观察,发现顾雍颤抖的更猛了。 顾雍没有拒绝,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蒋干开始读第二封诏书:“帝诏,太子年幼,难摄国事,可使其母监国。” 然后是第三封诏书:“帝诏,司空顾雍拜左丞相,与张昭同掌国政,并录尚书事。拜陆议征南大将军、广州牧,使持节,自行征讨交州袁谭。” 三封诏书陆续写成,不是一天内写完的,随着刘馥的病症加重而不断完善。 “臣奉诏。” 张昭、顾雍领头叩拜,蒋干这才将诏书递给顾雍等人查阅。确认无误后,顾雍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诸位与子布公一同迎太子入继大统,百官叩拜行君臣大礼后再议国事。” 许多人还是先去看张昭,张昭颔首:“理当如此。” 虽然感觉这船快沉了,可礼仪不能乱。 这段时间公卿百官陆续染病,补充速度跟不上病亡速度。 军营内更是凄惨一片,一副国之将亡的末日景象。 可迎立新帝这种事情,依旧让他们有些小小的激动。 或许换个皇帝,国运就会发生变化。 宫城本就小,宦官、宫女引领下,很快就将顾妃、太子刘恪迎入建德殿。 顾妃抱着刘恪端坐上首,她甚至感觉不到害怕或激动,如似提线木偶。 这段时间的疫疾,持续的死人,已经让她麻木了。 对于国事,她多少也了解一些。 以至于太后这个位置,对十九岁的她来说,也就那么一回事。 不会因为她成为太后,就能避开疫疾的侵害。 新旧更替,首要大事就是百官叩拜,确立君臣大义名分。 名分已定,就开始商议第二件大事,年号。 朝堂内清洗的相对干净,顾雍也不想招惹张昭的犟脾气,稍稍退步。 很快新朝年号就依张昭提议,选为延熙,以明年为延熙元年。 然后就是第三件事情,向中外各方宣布此事。 尤其是关中方面,想要安稳渡过这最危险的更替时期,必须要稳住关中那位大司马。 虽然张昭、顾雍都摸到了黑熊的底线,但也不敢去赌。 黑熊远在关中,若是反应慢一些,周瑜、太史慈这些人先动手打过来,还打的不错的话,那黑熊也不可能强行退兵。 因此必须用最快的方式通知关中,还要让鲁肃、桓阶、黄祖提高戒备,免得被周瑜偷袭得手。 其次才是陆议、曹操、袁尚、臧霸这些人,通知一声就行了。 你也不能指望太多,这些人都各有打算。 关中没有大的反应之前,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忙碌到深夜,张昭与顾雍在厅阁中用餐,吃的是素食。 都穿白衣,鱼油灯照明下,张昭脸上光线昏黑晦暗:“今衣冠南渡,积聚三吴之地,早晚会成祸患。我有意激励彼辈开垦广州,元叹以为如何?” 再起冲突,会蔓延到两人之间。 一个是南迁士人的领袖,一个是本地残存士人的领袖。 已经没有第三方势力可以让他们分割,真爆发冲突,将注定另一方的灭亡。 顾雍看一眼张昭,目光无神:“唯有如此。眼下最难的还是琅琊水师,不将他们召回,势必与曹操合流。召回水师,也利于陆伯言进取交州。交州战事不可拖延,一旦关中有所决断,再取的话,必生波折。” 袁谭太软了,根本压榨不出多少战争潜力。 光凭陆议,就能打崩袁谭。 可陆议独占交州、广州,是很不利于大局的。 反正南迁的衣冠们,最终目的地是交州,三吴之地对很多人来说也只是路过的中转站。 对于这些南迁士人,顾雍看不上,张昭也看不上。 真正有决断有才能的士人,早就出仕了。 留到现在才跑的,才能眼界都不行,还是那种贪生怕死,又重视财货家资的。 将这些人踢到广州、交州,让他们去跟土民抢占资源,打的越激烈越好。 不是顾雍、张昭喜欢挑拨土客矛盾,而是他们感觉大司马喜欢这种事情。 就现在这种形势,骂名也只能由他们来背。 袁尚、曹操都准备出海去瀛洲了,他们只是人臣,又有什么好继续坚持的理由? 保证刘馥的血脉与富贵,就算对得起知遇之恩了。 (本章完) 第675章 否极泰来 第675章 否极泰来 七月,关中暑气消退。 镇北大将军马腾征入朝中,拜为卫尉。 没有天子,甚至没有一座像样的都城,留给马腾的只有一个新建好的卫尉衙署。 卫尉衙署位于龙首山以南,建好的太常、廷尉、大司农等衙署都在龙首山以南,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散布置。 许多人猜测未来新的长安城会选在龙首山以南,可这里目前只有公卿衙署、格物馆、良种馆与各种百户所,并没有民居,也就没有私人迁徙的途径。 马腾先是赴任衙署,他来时就见衙署外正挖掘壕沟,足有七尺深。 这里黄土地面,便于开挖壕沟。 壕沟内正铺埋陶制排污管道,马腾已经见怪不怪了。 比起蒸汽机、热气球,排污管道已经是他一眼就能理解的事物了。 随后他进入卫尉衙署,卫尉衙署在一众公卿衙署里规模算是目前最大的,自带马厩、军营,附近还划拨了一片面积不小的土地,以便军屯。 马腾没有急着巡视衙署办公区域,而是检查营房区域。 营房是板筑而成的四合楼,足有八座四合楼围成九宫格,正中是二层结构的巨大食堂。 随意检查,四合楼门洞处立有石碑,雕刻文字,一座四合楼能安置五百人。 卫尉军营驻屯四千卫士,这个数量不多不少,但也足够马腾部曲入住。 这些四合楼统一供暖,马腾仔细检查,也不好测试供暖效果……但外墙板筑的十分厚实。 卧室床榻齐整,铺着木地板,外墙一面也贴着木墙板,屋顶也用木板封闭,只有火墙裸露,但也刷了石灰。 各种木料都已涂油,散发气味。 对他麾下部曲都如此用心,马腾开始期待自己的卫尉府。 也在同时,黑熊在甘泉避暑。 暑气已消退大半,也是因为元始号战舰的拖累,否则他就去塞外各郡了;即便不去塞外,也会去陇上。 前不久才处理了周瑜的请战文书,现在钟繇又带头提议让他进位丞相,总摄国事。 捏着这份文书,黑熊转手递给杨俊:“为什么总要拿这些虚名之事来扰我?将德祖传来,并让他看看这份议表。” “喏。” 杨俊应下,后退几步,转身趋步而行,渐行渐远才放开步子,步伐轻快。 来到杨修所在的隔间门口附近时,杨俊脚步沉稳起来。 他走进去,杨修等几个当值秘书郎停下笔:“令公。” “德祖。” 杨俊轻呼,杨修放好毛笔,取细毡盖住自己的桌案,这才出来。 跟着杨俊走了十几步,在走廊拐弯处,杨俊拿出钟繇的议表递给杨修:“德祖请看,稍后君上召问。” “喏。” 杨修翻开议表,目光快速扫动,一笑:“此小事耳。” 见他已有把握,杨俊没有询问,就转身引着杨修去偏厅。 厅内,黑熊继续处理公文,盘中几份两千石以上公文处理完毕后才长舒一口气。 侧身看窗外景色,扭头看二杨:“忙碌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不清楚钟元常是何缘故,竟然如此清闲。”说着就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杨俊板着脸很克制,杨修抬手捂住口鼻但嘴角翘起,眼眉笑意浓浓。 现在的钟繇能做什么? 太常卿设立后,关中的陵邑县的管理区就被韦端一把夺走。 释放的二十多万编户人口虽然多出了千万左右的口赋;但口赋钱专项专用,一个人缴纳的五十钱里,每一个钱都有对应的去处,根本没有司隶校尉的办公经费。 五十钱里,有五钱是专用于帝室。 目前没有皇帝,也没有后宫,也没有宫人、宫室,所以这笔钱入大司农国库贮存,就等着以后修建宫殿、供天子销。 哪怕大司农国库被黑熊弄的赤字惊人,积欠的军费还有每年两分的利息……可依旧没有动这笔占据口赋十分之一的帝室款项。 紧接着刘琦这个宗正到位,那么也要做些事情,例如每年的宗庙祭祀。 诸侯参加祭祀,是要分肉的,也是要缴纳祭金的。 今年司隶校尉衙署的财政被进一步压缩,钟繇个人有亭侯爵位,还要缴纳一笔酎金。 好在现在司金都尉府发行金币,钟繇食邑三百户,每岁也就一万五千钱,要进献价值三千钱的酎金。 虽然黑熊食邑万户,也会出这笔酎金……可钟繇养了太多的人口,实在是不堪重负。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钟繇家里的那些衣冠女眷,是以雇佣奴隶的身份调过去的,钟繇不仅要管衣食用度,还要给发工钱……这笔工钱,会由相关机构收取,等释放时,发放总额的一半。 五六年的时间里,最初一些孩童也满了十岁,要折半给工钱。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口的口赋系数是四倍,每个人每年还要缴纳二百钱的口赋,只比生育年龄不婚的女子少五十钱。 等到了今年九月,开始征收口赋时,钟繇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原本再不济在家结庐讲学,收学费也能体面度日。 现在即便跑到各处学馆去讲学,学馆也就给他管顿饭,马匹给草料罢了。 而今年九月之前钟繇找不到稳定的财源,那么就要遣返大部分奴隶,这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钟繇不好受,也就弄出了这份《议相国疏》,这是相对重要的奏疏。 没有皇帝的当下,这种事情都会例行举行公卿集议。 黑熊历来不会参加,只看集议结果,再做处理。 除了卫尉马腾没时间参与、廷尉空缺外,参与集议的刘琦、刘晔、刘艾、韦端以及尚书令裴茂都已签字附议。 笑声停止,黑熊也觉得今年有些过分,就说:“德祖去见钟元常,有公事与私事。公事是石经抄录,我希望元常公能抽出时间抄录三份,以便今后雕版印刷。他的楷书也算开宗立派,也该流通于世。三份石经,我给他十万钱润笔费,年内要抄完。” “私事是东乡、西乡役使女子不足,将他家那些女眷拨入东乡、西乡。他至今无子,市井之间已有流言,颇为恶劣,不可不防。” “德祖此去,将这些事情与他说明白。再请他给刘馥写一份祭文,这篇祭文我出五百钱润笔。” 杨修听了,就问:“君上是指伪帝受人胁迫,今已身死,以友人祭之?” “嗯,何必问罪一个不能自己的傀儡?刘馥安定淮南有功于国,我昔年在梁国也久闻其贤良仁德。” 黑熊继续看窗外景色,山间坡地上满是苜蓿,鹅群正在扫荡,不想多说什么:“就这样吧。” “喏。” 杨修长拜,刘馥也是他的故交。 黑熊不适合写祭文,也就资历最深的钟繇适合书写。 (本章完) 第676章 名臣良种 第676章 名臣良种 西乡,近处的骆驼繁育公社。 元始号战舰就停泊在附近的泾水河畔,黑熊则端着一杯驼奶沉思。 妾室郭女王则跪坐一旁,握着羽扇给他扇风。 一般来说,此前黑熊来西乡时,自然不会带东乡那边的妾室、女眷。 可马腾入朝后,黑熊也主动来西乡这里,只是马芸禄还在怄气,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黑熊是真的不想去说什么场面话,任由对方置气。 索性将东乡的几个妾室召来,算是继续给马芸禄上眼药。 此刻他颇感为难,张绣就任河西都督时间已经很长了,到了需要转任的地步。 张绣也主动上表,叙述他与蔡昭姬分隔两地多有不便,希望黑熊能全他们夫妇感情。 这两个人之间能有多少感情? 黑熊对此很是质疑,不清楚张绣的真正动机。 可能是上表请求调动,是因为马腾入朝一事刺激的,以消猜忌,也将调动的理由主动交给自己。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绣很想去蹭河北方面的军功。 关中、幽燕之地都可以安置张绣,可谁又能接替张燕? 想到马芸禄最近顽固的态度,黑熊扭头看边上当值的秘书郎荀纬。 这人不是颍川荀氏,出自河内。 荀纬察觉黑熊目光:“君上?” “将韦康传来。” “喏。” 不多时韦康带着笔墨、手提木箱快步走来:“君上?” “除张绣河西都督之职,拜镇北将军,驻大同城。然后你去做镇北长史,跟着张绣好好学习军略。” “喏。” 韦康刚应下,就反应过来去看黑熊:“君上?臣这就去大同?” “不急,先等张绣来了再说,八月上旬你们再启程。留在我身边也不是长久之事,转任各方,才能洞察政务,做国家栋梁。” 黑熊沉吟着笑了笑:“西平郡守阎行兼河西都督,张猛担任兼任长史。” 韦康捉笔书写,张猛是张奂幼子,前任幕府令史张昶的弟弟,是傅干的至交好友,很早就从钟繇那里跳船,被傅干选入幕府。 司马芝并没有重用张猛,后考功时出任武威县令。 也就之前马腾特殊一些,自行征辟旧部,组成了镇北大将军幕府。 此外其他将军的长史、司马,都是大司马幕府选派专人担任;如张辽这些人也只能选人担任主簿、帐下督,就连军中各曹也需要功勋在身才能委任,不能征辟白身。 现在东边驻军集群主将是张绣,西边是阎行,马超夹在中间应该会很难受。 黑熊喝完杯中驼奶,就问韦康:“回去举荐数人,供我选拔。” 韦康略迟疑,有些舍不得,还是拱手:“喏。” 黑熊也就点点头,等韦康离去后,就问另一边执笔书写的杨俊:“猜猜看,元将会举荐何人?” 杨俊放下笔,端茶浅饮,沉眉思索。 自大司马幕府建立以来,第一任令史是张昶,当时黄阁主簿是杨阜。 杨阜有从征榆中、汉中、蜀中大捷之功,所以外放巴郡郡守,是目前治下人口最多的郡。 杨阜外放时,举荐了韦康入仕,那时候张昶精力匮乏,基本上两个人轮流当值。张昶外放上郡郡守后,一直就是韦康起草关键文书,没有选拔副手。 两届令史都是关中人,这显然有些过分了。 杨俊想了想:“张松张子乔?” “不妥,元将不会选他,我觉得元将会选西州青年俊彦。” 黑熊否定,他连患难之交的王粲都不想多看几眼,更别说让张松与他朝夕相处了。 令史这个职务很低,但参与谋反的话,危害又极端的大。 还有玩弄文字,同样是自己口述,令史润笔……经验丰富的人,变换一个近义词,那令文态度就朦胧起来了。 这也是将张昶弄出去的关键因素,年轻人没那么多心眼。 选前程极好的年轻人来做,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杨俊又思索西州青年俊彦,随即也是摇头做笑。 来西乡的人就这么多,这里前脚说话,后脚就能传到韦康耳朵里。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以韦康与大司马的感情,自然会用心从西州青年俊彦中选拔合适的继任者。 也就令史一职,不受东曹推选、西曹调度。 随后处理完公文,黑熊就引着众人登上元始号战舰,顺泾水而下,直接走了。 身处如今的位置,在西乡附近过夜,或者故意去气马芸禄,都是一种对自己的委屈。 自由的元始号战舰将直奔陈仓,从南中征集、购置的各种山野老藤已经运抵陈仓造船厂。 黑熊得去去看看这些长藤的材质,再找诸葛亮喝点茶。 必须好好培养诸葛亮,最近又洗练了几具道兵,原身是病故的能吏。 发现这些人资质可以突破到五级,所以名望……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对世界的影响力,才是影响道兵最终极限的关键因素。 吕布已死,七级就是极限;硬是在‘太史文恭’这个马甲的影响之下,突破到了八级。 而第九级,大约就得封神才行。 从这些推论上来说,死了的诸葛亮才是最可怕的诸葛亮。 好好培养,死后直接强化到九级……若是具备生前的思考、处理政务的能力,又不知疲倦,且昼夜不歇,那简直太妙了。 在其他可靠道兵到九级之前,黑熊不准备强化吕布到九级。 万一真的意识复苏,当众给自己来一下,造成的舆论风波堪称毁灭性的。 目前最可靠的人选是甘宁,其次是典韦……典韦这个人很好拉拢,但也不能去赌。 最怕的晋升九级,部分意识复苏,甚至能汲取高维世界相同体的记忆、认知碎片,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因此掌握国家神器,就要从底层选拔资质优秀的士人,着重培养。 只有这种出身、履历的九级道兵,才不会受高维同化、污染。 因此诸葛亮只是开始,还要分出心力去培养其他类似诸葛亮的官员。 就担心‘九级’名额具有限制,但不强化出第一个九级,就无法进一步推论。 相比起来,诸葛亮与甘宁还是比较可靠的;其他人都比较危险。 甚至关羽、张飞的危险程度不亚吕布。 (本章完) 第677章 守之以静 第677章 守之以静 陈仓造船厂,夜深人静时。 黑熊漫步在河岸边上,身前两名道兵架着一台沉重的水晶灯。 沿着木桥走了二十几步,吕布正坐在这里垂钓。 黑熊抓鱼笼晃了晃,十分的沉重,不由撇撇嘴。 吕布已经可以单独执行钓鱼这类简单、重复的工作,可能是没有‘杀鱼气场’之类的东西,一直能享有类似新手保护期的加持。 黑熊后退两步,控制典韦上前,将鱼笼从水中拔出,又放了个空鱼笼,这才带着收割来的战利品返回。 元始号战舰处,时不时有卫士举着火把巡哨。 水晶灯难以仿造,遇到水晶灯开路,沿途卫士站在原地避让。 来到附近的大棚厂房,整个厂房是用木材搭建而成,追求的就是高大且轻便。 另外四盏水晶灯就悬挂在这里提供照明,三百余道兵则配合一台小型蒸汽机组成了加工藤条的流水线。 从前年开始筹备,今年终于将南中、蜀中的各类长藤运抵陈仓。 这些藤都已经过筛选和初步处理,黑熊这里要对长藤进行更精准的削切和高温蒸汽塑形。 也只有夜里时,他才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其他时间,他就是个无情的公务处理机器,是公有之物。 作为回报,他的勤奋和坚持保证局势变化能顺着他的意志进行调整。 而真正的决战,也越来越近了。 公卿衙署机构的持续恢复,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公卿旧官僚自然会跟自己摊牌。 要么合作,要么将对方洗掉。 当自己把弱点暴露给这些人,这些人里有几个人能忍住? 元始号战舰依托河道的特性已经极大限制了他的巡查范围,必须尽快升级。 不需要飞翔,能拖拽元始号战舰上岸陆行,就能解决机动问题。 大范围的巡查,才能将官僚对上的蒙蔽手段击穿。 他观察片刻长藤加工流程,确认各环节配合无误后,就转身回元始号战舰。 夜里杨俊还在当值,整个人在甲板一楼餐厅里翻开一篇西域相关的游记。 见水晶灯升高而来,杨俊与几个秘书郎来迎:“君上。” “太史将军钓了些鱼,你们煮些鱼汤吃。” 黑熊抬手一指,典韦将已经沥空水迹弥漫鱼腥味的竹笼提起放到一边的食材木箱里。 “谢君上关怀。” “嗯,子夜前就回舱休息。” “喏。” 众人拱手,黑熊转身就走向指挥塔楼,他不怎么喜欢船舱内的装修风格,过于平整,而且高度有限,会让他产生沉闷之感。 塔楼里就很好,虽然河面水浪引发的摇晃会在塔楼内放大,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摇晃。 道兵提着水晶灯先登上塔楼,很快就将水晶灯悬挂在楼内高处。 对外敞开的窗户立刻开始向外透射光线,一些飞虫也聚集过去,却无法突破细密窗纱。 甲板一楼餐厅里,厨师已经被唤醒,开始处理大小河鱼。 受韦康举荐的南中吕凯原本趴伏桌案上入睡,也被油炸河鱼的声音惊醒。 他起身揉着眼睛见天色未亮,索性起身,见几个人在打牌,也就坐到边上观看。 不多时鱼汤烹好,吕凯也接了一碗,就听其他人闲聊。 都在讨论织造府最近研制的载人飞鸢,这种飞鸢必须有大风的时候才能逆风起飞。 已经可以效仿鸟雀滑翔飞行,只是有点废人。 吕凯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他被选中成为新的令史实属运气。 作为一个南中人,还是吕不韦之后,他很是低调,不随意发表意见。 原本很多人以为会由张氏或王氏接替令史一职,再次也该是李恢之类。 吕凯原本在益州学馆里游学,因成绩良好,经过韦康考问后列入名单,最后被黑熊选中。 他的根基实在是太弱了,在秘书台里甚至找不到几个南中乡党。 闲聊之际,新擢入秘书台的孟获也从舱里走出,一起走来十几个人。也都领了鱼汤,孟获坐在吕凯身边:“季平,怎么还有鱼汤喝?” “太史将军夜钓所获颇丰。” 吕凯应答一句,孟获也就点着头,拿了麦饼咬一口。 孟获本是押运长藤的官吏,被大司马看中,留任幕府。 这对孟获来说自然是一步登天,可这种‘插班生’的经历,也让他有些融不到秘书台群体里。 绝大多数秘书郎都是一批批选入,再外放,他们不喜欢意外补充的方式,也就不喜欢这种方式补充来的人。 杨俊却对孟获、吕凯保持足够的敬重,虽然南中是出了名的不毛之地。 可杨俊很清楚幕府在筹备南中战事,到时候吕凯、孟获还有其他南中、蜀中、巴中官吏都会成为幕府倚重的向导、前锋。 因而杨俊也在谋求南中方面的官职……至于河北、中原方面的官职,杨俊选择放弃。 例如目前争夺激烈的上党郡守,虽然己方实际控制上党一个县。 但未来的上党郡守会担负很重的后勤工作,做好这种事情,功勋决然不小。 他们闲聊之际,黑熊则进入梦乡。 他决定在陈仓待到冬季,直到将元始号改为水陆两栖为止。 然后冬季黄河枯水期时驾驶元始号前往陕津,指挥道兵进行险滩开凿工作。 去年虽然调度了一万人开凿三门峡下游的险滩,可冬季衣着臃肿,工作效率并不高。 随着三门峡北岸的运输道路凿通,明年这里的劳工规模会进一步降低到三万。 再过一年,会降低到两万,只保留熟练工与基本的后勤力量。 新门河渠开凿已不需要太多人手,熟练的破石工人效率更高。 降低三门峡的劳力,就能将更多人手投入粮食生产方面。 粮食永远都不够吃,旱灾、涝灾依旧频繁。 也就是目前关中没有额外的军事支出,才能保证府库有一年半的积蓄。 若是动员十万人规模的大战,府库能打没三分之二。 将从夏侯惇那里讹诈来的人手送回去,让夏侯惇尽快恢复河洛地区的农业生产,接下来用兵关东时,才能减少关中储粮的消耗。 不仅要将河洛建设为粮食生产、囤积基地,此外还有幽州、河西与蜀中。 幽州海河时常泛滥,这里虽然靠北,但很适合种植水稻。 河西连带河套的农牧业才是支撑西域战事的大粮仓,未来战争尽量不碰关中的储粮。 蜀中也是一样的,官田合并到三个县,以佃农耕种,可以摆脱对益州大姓的依赖。 这四个节点,任何一处攒够资源,那么都能独自开战。 不求一战破敌,前期可以用来练兵,抓人力。 敌我形势发生偏转后,再进行雷霆一击。 现在必须放慢速度,积蓄的力量越充沛,越能打扫干净。 至于东南伪朝,留着他们,逼迫他们开发广州即可。 形势发展到眼前这一步,治下按着黑熊的规划在发展,敌对方也不得不按着他的指挥棒运转。 更直白的说,敌对的各方势力已经如似傀儡了。 傀儡治理下,反而会有更高的效率,这是流动官僚很难企及的。 这种状态下,他自然有足够的时间来改造自己的大玩具。 十五年内,在儿子们出仕之前,完成内部大清洗即可。 这种血腥的事情,自己动手即可。 没必要让孩子搅合进来,去标记点位。 现在陆续恢复的公卿衙署,就能起到敌我标识作用。 但要想要引爆,还需要一个天才人物。 这种事情,显然大舅子就很完美。 因此稳固关中,消磨时日,等待各方面进度发展即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