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兰永恒花园》 第一章 [小说家一] 由这个名字引起的轰动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它的制作者是奥兰多博士,机械人偶方面的权威。 起初是由于他的妻子,名为茉莉的小说家,因后天的原因导致丧失了视力。 茉莉在失明之后,因无法再进行那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小说写作事业而变得无比消沉、日渐衰弱。 无法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这样下去,奥兰多博士便发明了自动书记人偶。 这是一种有可以将人声所述的内容以文字记录的、所谓“代笔”这般功能的机械。 当初为了爱妻制作的机械,之后却成为了更多人的支柱,因而大受欢迎。 如今,也出现了可低价租借自动书记人偶的机构。 罗兹威尔是一座绿意环绕的、美丽的自然之都。 那一带尽是些高海拔的群山,以及山麓下的街道,然而在那些资产富裕的人之间,这里是以避暑胜地、或者说是度假别墅群而闻名的。 春天是繁花漫山遍野令人心旷神怡,夏季则有历史久远的瀑布胜地供游客休憩,秋日里落叶如雨般纷飞震颤人心,入冬后便迎来了整个世界的静寂,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在观光季前来探访时,她拥有足以赏心悦目的美丽。 山麓上,沿街建起了以各色漆料涂刷的、大小不一的木造房屋,这里的地价相当昂贵,因而在此建造别墅本身就是富裕阶层的证明。 街上满是面向观光客的商店,每逢休息日,繁华的主街道上人头攒动,交织著愉悦而喧嚣的音乐,这儿的商品种类丰富齐全,全然不似乡村之地。 以图便利,多数人选择在街上建造别墅,而那些在别处建房子的,则会被视作怪人。 此时的罗兹威尔正值天高云淡之秋,在山麓之外,这片观光地中常被人忽视的一潭小湖边,有一间小屋悄然而立。 若是形容得有情调一些,这是座颇有旧时风韵的屋宅,但说得不好听的话,那么不过是如同被人遗弃的破落房子罢了,穿过略微褪色的白色拱门,走进被杂草和不知名野花淹没的庭院,便能看到小屋的全景。 红色砖墙似是因长久未得修缮而残破不堪,屋顶上的瓦片满是裂痕,原本应是井井有条的,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距玄关不远处,可以看见一架缠满了常春藤、恐怕谁也无法推动的秋千,这是家中曾有小孩子存在的证明,但同时也能看出,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小屋的主人是一名正值壮年的男性,名叫奥斯卡。 人如其名,他是位执笔剧本的作家,有着一头与众不同的红发,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长相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微微有些驼背,因为怕冷而总是穿著毛衣,这是个不可能成为任何故事主人公的,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小屋并不是作为奥斯卡的度假别墅,而纯粹是为了长居于此而建造的。 不仅是他自己,也为了与妻子和年幼的女儿一起居住,然而,对于一家三口都已太过宽敞的房子,如今却只剩奥斯卡一人。 妻女都已经离世了。 奥斯卡的妻子死于一种名字长得记不清楚的疾病。 简而言之,就是血液在血管中凝固,堵塞导致死亡,并且还具有遗传性,他的妻子便是遗传自她的父亲。 直到妻子死后他才得知真相——正因为亲人都早早过世,她才成为了孤儿。 “因为也许你一旦知道就不会和有病在身的她结婚了,实在害怕这样才保密的喔。” 在葬礼上,妻子的好友这样告诉他,听到这些后,奥斯卡的脑海便被无数的“为什么!”充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种事情,只要告诉我的话,花多少钱都可以的。 一起寻求治疗方法也好,浪费不必要的金钱也罢——无论多少,都心甘情愿。 奥斯卡非常清楚,妻子并不是为了钱财和自己结婚的,和她的邂逅发生在他作为剧本家成名之前,那时她是他常去的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并且,首先一见钟情的人是他。 真是美丽的人儿,她所负责的新书柜台总是很有趣,爱着书的同时,也爱上了她。 那无数次的“为什么”,在脑海中辗转回响,最终渐渐淡去了。 妻子的好友是个很好的人,在他因妻子的死而失魂落魄的期间,尽心尽力地照顾著他和年幼的女儿,为放着不管就能一天不吃不喝的奥斯卡准备热腾腾的食物,为因失去母亲而哭泣的女儿编织三股辫。 也许,确实存在着些爱慕的心思也说不定,那时,当因发烧而熟睡的女儿突然开始反覆呕吐时,送去医院的也是她。 因此,她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早知道,女儿患了与妻子一样的病。 之后的事情,在奥斯卡眼中如同按下快进一般。 为了不让女儿重蹈妻子的覆辙,奥斯卡访遍名医,奔走于各大医院,向各种各样的人低头恳求、收集情报、尝试新药。 药物离不开副作用,女儿每当服药都会嚎啕大哭,眼睁睁看著所爱之人在疾病中苦苦挣扎的模样,看护人的心也饱受痛苦侵蚀。 无论尝试了多少新药,女儿的病情也未见好转,终于,在寻遍了所有助力、用尽了一切方法后,医生也选择了放弃。 奥斯卡时时想到,或许是九泉之下的妻子感到寂寞才召唤女儿,之后回想起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愚蠢,他去了妻子的墓前,恳求她不要带走女儿,但死者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奥斯卡的精神渐渐被逼至绝境,但更先死心的,是妻子那位一直前来照顾的好友,疲于看护状态不稳定的女儿,不知不觉地她就不再来医院了,到底真的只剩下父女两人了,因为长期服药,女儿那本如白牛奶中浮现的蔷薇花瓣一般的脸颊也变得蜡黄,消瘦憔悴。 彷佛带着甜味的蜂蜜色头发也不断脱落。 只是看着,都会于心不忍,真的是让人看着就于心不忍的样子。 第二章 [小说家二] 最终,经过奥斯卡与医生反反覆覆的无谓争论,决定从此只给女儿注射镇静剂,因为不希望她那本就短暂的人生充满痛苦。 那之后度过了少许安宁而温馨的日子,女儿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幸福时光。 女儿走的那日,天气很好。 那是在某个世界的色彩渐渐被褪去的晴朗秋天,透过医院的窗户,也能望见外边被染上了红与黄的树木,医院内的休息场所设有的喷水池上,落叶静静地漂浮着。 枯叶飘零,落于水面,又随波轻摇,像互相吸引一样聚在了一起,即使失去生命也依然美丽。 女儿看着它们,惊叹:“好漂亮!” “水的蓝色和落叶的颜色混在一起,真的好漂亮,喏!如果踩著那些落叶的话,在水池上走路就不会掉下去了吧!” 童真的想法,实际上因为身体的重力,是肯定会沉下去的,但奥斯卡并没有否定女儿的话。 “如果撑著伞,利用好风就更有可能了吧!” 他玩笑般地说道,哪怕只是一点,他也想娇纵已经处于生命尽头的孩子。 女儿听到后,眼睛闪闪发亮,开心地笑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在我们家旁的那片湖上,当秋天的落叶浮在水面的时候。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那之后,女儿剧烈地咳了一阵,突然就死去了,不过九岁。 没有生命的身体抱起来非常轻,就算灵魂已经离去,也太过轻了。 女儿其实还活着吧!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吧!流着泪的奥斯卡这么想道。 他将女儿葬在妻子长眠的墓地后,回到曾住著三人的家,从此沉沦。 奥斯卡本就有不工作也能活下去的经济能力,他写的剧本各处都有被使用,而且又由于他之前将钱存入了保障体系,用光存款也不至于饿死,为妻女服丧数年后,奥斯卡收到了曾经的工作伙伴带来的剧本创作委托。 那是每个戏剧工作者都憧憬的,来自顶级剧团的要求,对于如今在业界只剩下个名号,本身存在都几乎被遗忘的奥斯卡,这恐怕是件事关名誉的工作。 只是懒散地、自甘堕落地、沉溺于悲伤地过著每一天。 人类是易于厌倦的生物,悲伤也好,喜悦也罢,都无法一直持续下去。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 他立即答应了委托,准备再一次拿起笔杆,然而却出现了新的问题。 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奥斯卡经常酗酒,也服用过能让自己沉溺于幸福梦境的药物,在医生的帮助下倒是克服了对酒精和药物的依赖,但却落下了手抖的后遗症。 无论选择手写还是打字,现在的样子都无法继续写作。 想要写下的故事,确实存在于脑海,之后就只是如何化为文字的问题了。 于是当与委托他的工作伙伴谈起这件事时,对方向他推荐了“一个好东西。” “使用自动书记人偶就行了。” “那是什么?” “你这不谙世事……或者说远离现实的程度真让人担心啊!很有名的啊!现在用比较低的价格就能租到了。对了!试着搞一个吧!” “人偶……能帮上忙吗?” “很特别的家伙哦!” 只听名字的话,在奥斯卡想来应是某种可以操作的工具。 那就是“自动书记人偶”。他与她的相遇由此开始。 少女行走在山道上。 盘成了髻的柔顺头发上系着深红色的丝带,有缎带装饰的雪白布拉吉连衣裙包裹着纤细的身躯。 丝制的裙布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晃动,胸口缀著的祖母绿胸针闪烁着光芒。 白色裙子外面套看普鲁士蓝的紧身短上衣。 脚上是因为长期穿着而变深的可可棕色长筒皮靴,手中拿著看起来很重的拉杆包,她穿过奥斯卡家的白色拱门。 踏入庭院时,少女的身边忽然起了一阵秋风。 红、黄、茶色的枯叶彷佛舞蹈一般,在少女的周围旋转纷飞。 枯萎的红叶如帷幕般落下,眼前视野被干扰,女孩忽地握紧了胸前的胸针,她轻声低喃着什么,那声音比沙沙作响的枯叶更为细柔,无声无息地,溶化在空气之中。 恶作剧般的风停止后,少女便把危险的气氛置于脑后,并无迟疑地走到玄关前,伸出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按下了蜂鸣器。 蜂鸣器发出了彷佛来自地狱的尖锐声响,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有着一头红发的屋主奥斯卡的脸探了出来,不知是否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无论如何此时他凌乱的着装和外表都不是适合迎接客人的模样,见到眼前的少女,奥斯卡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她的打扮太过与众不同了。 抑或是太过惊艳,不论是哪个原因,总之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你就是……自动书记人偶?” “正是,只要雇主要求,无论何处都能够赶来,自动书记人偶服务,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彷佛从童话里走出一般,此刻她并没有露出亲切的笑容,而是用着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样答道。 这个名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少女,带给人正如人偶一般美丽又安静的感觉,金色睫毛覆著的碧蓝瞳孔如同来自海底的光辉,乳白色的肌肤上浮现出樱色的脸颊,以及涂抹得明艳而诱人的红唇。 毫无瑕疵的、宛如满月般皎洁的少女。 若不是还会眨眼,就会被当成单纯的观赏品吧! 奥斯卡并没有去详细了解有关自动书记人偶的情况,只是拜托那位带来委托的友人安排了她前来。 被告知了“几天后就到。”,最终等来的是她。 原以为应当会寄来一个装着机械人偶的包裹。 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惟妙惟肖形如真人的机械人偶,人工智能。 在我闭门不出这段时间,文明究竟进化到何种程度了啊。 奥斯卡生性孤僻,并不关注外界的信息,新闻和杂志一律不看,与人的交际也非常少,要是没有关心他的友人,平时能接触的外人也就只有食品店的配送员了。 第三章 [小说家三] “如果先好好调查一下再拜托别人就好了!”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 在这个属于一家三口的家中,出现了外人……一样的家伙,他感觉到非常不适应,总觉得心情很不愉快。 ——像是对不起家人一样。 对奥斯卡的这种想法毫不知情的薇尔莉特,正坐在被引至的客厅长椅上,优雅地喝着端来的红茶,看来现在的机械人偶确实非常先进。 “喝下去的红茶会怎样呢?” 听到奥斯卡的问题,薇尔莉特有些疑惑地微微歪着头。 “总该会排出体内后回归大地的吧?”她答道,很有机械人偶的风格。 “说实话……我有些困惑。嗯!和想像中……有点不大一样。” 薇尔莉特略微确认了下自己的穿着打扮,然后回头望向并没有一起坐下、而是站在那儿注视着她的奥斯卡:“有什么不符合您要求的地方吗?” “不,要求什么的……” “老爷如果愿意等待,敝社可以更换其他人偶。” “不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还是算了,只要能帮上忙就行,你的话,看起来也不会很烦人。” “只要下达命令,我会尽量连呼吸也放轻的。” “倒也不用做到那种程度。” “我是接受老爷的代笔委托前来的,赌上自动书记人偶的名誉,我会尽力做到让您满意,工具方面,纸笔和打字机都没有问题,请您有计划地利用。”她用宝石一般的碧蓝眼眸直视着他说道。 奥斯卡:“嗯!”了一声,带着怦怦的心跳点了点头。 她的租借时间是两周,在此期间必须完成一个故事。 奥斯卡转换心情,引她进入书房,准备马上开始工作。 虽说是这么打算的,薇尔莉特首先做的事情却并不是代笔,而是收拾他的书房。 被奥斯卡作为书房兼卧室使用的这个房间里,尽是些脱下的衣服、粘着没吃完米饭的锅子就这么放在地上的惨状,总之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薇尔莉特无言地用碧蓝瞳孔注视着他,眼中彷佛在说:“就是让我过来看这个状况的吗?” “……抱歉。” 这确实不是能让人在此工作的房间,自从独自生活以后,除了几乎没有使用过的客厅还算乾净,频繁出入的房间、卫生间和厨房、浴室的状况都不容乐观。 奥斯卡觉得,薇尔莉特只是机械人偶真是太好了。 她的身体年龄大约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可不想让这样的年轻女孩看到这些难为情的地方,即使老了,也是有作为男人的羞耻心的。 “老爷,我做的是代笔的工作,并不是女仆喔!” 她这么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取出一条白色的褶边围裙,开始积极地收拾起来,这花了一天时间。 第二天开始,二人总算能够安心地工作了。 奥斯卡横卧在床上,薇尔莉特坐在椅子上,把手放上置于书桌的打字机。 “她……说道。”奥斯卡每说一句话,她便以令人骇然的盲打速度静静地敲击出文字。 他看见后惊讶地瞪大眼睛:“……真快啊!” 听见褒奖,薇尔莉特自袖口脱下黑色手套,露出了一只机械手臂,指尖使用比其他部位更加硬质的机械制成,手指的关节部分也被涂饰得很漂亮。 “这使用的是兼具实用性的品牌,由艾斯塔克公司制造,耐久度也很高,能够完成以人类体质无法达成的动作和力量,是非常出色的产品,可以把老爷您所说的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啊!刚才说的不用记录,只需要剧本的内容。” 奥斯卡继续口述,虽然途中也休息过数次,但作为首日开工,还是很顺利的。 原本故事架构就已经在自己脑中完成了,所以成文时并没有多少卡顿。 同时,奥斯卡在工作过程中也发现,薇尔莉特无论是作为故事的听众还是代笔者都非常出色,她最初就给人稳重而沉静的印象,进入工作之后也很好地表现出了这种特质,明明没有命令她,却真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只听得到“嗒嗒”的打字声,如果闭上眼睛,大概会以为是打字机自己在工作,问起她写到哪儿时,她会用清冷的声音动听地朗读出来,听上去就是享受。 经她之口,无论怎样的文章听起来都像是庄严的故事。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应当普及的。”奥斯卡深刻地了解到自动书记人偶的优点。 可惜只顺利进行到第三天,第四天以后,写不出文字的日子还是来了,这是写作时经常会遇到的事情,即便是已经决定了要写的内容,却无法组织成满意的语言。 奥斯卡通过长年的写作经验,已经有了应对这种无法下笔的状况的处理方式。 那便是不写了,勉强写出来的一定不是好作品,他坚信着这一点。 虽然对薇尔莉特有些抱歉,也只能让她暂时待命了。 闲来无事的她申请做家务和料理,或许是原本就加载了勤劳能干的属性吧,无论出自何人之手,能在家中吃上还冒著热气的饭菜,这种感觉也真是久违了,外出用餐也好,叫外卖也罢,都比不上一顿花工夫做出的料理。 有着入口即化的浓稠蛋皮的蛋包饭,东洋的烹饪方式制作的豆腐汉堡,将色彩丰富的蔬菜搭配辣汁与米饭翻炒而成的顶级烩饭,以及加入了群山之地很难取得的海鲜的奶汁烤菜,配菜的沙拉和汤之类的,也是次次一样不缺,面对这些,奥斯卡有些感动。 奥斯卡用餐时,她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一同进餐。 劝说她一起时,她也只会回答“之后会一个人吃的!”之类,并不退让,虽然确认过能喝液体,但大约是不能食用固体吧!这么想来,或许她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喝机油也说不定。 想像一下,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幅超自然的画面,“能一起吃就好了。” 他只是这么想着,并没有将愿望说出口。 第四章 [小说家四] 虽然和妻子长得完全不同,但她料理时的背影又有些说不出的相似,而凝望着这样的她的奥斯卡,不知为何一阵强烈的悲伤在心中升起,刺激得眼眶发热,像这样有他人闯入自己生活的感觉,他再明白不过。 “如今的我,过着非常寂寞的生活。” 去玄关迎接采购回来的薇尔莉特时,内心的欢悦。 夜晚睡觉时意识到自己不是孤独一人时的安心感。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睁开眼就能知道她就在那儿的事实,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奥斯卡真切地知晓自己是多么孤独的人。 虽说并不缺钱财,也无需担心生活,但能滋润人生的并不仅是如此,更需要在那之上的,能够阻止心灵枯竭的保护罩。 决定性的伤口是无法愈合的。 即使并不十分了解也陪伴着自己的、一直存在的某个人,同样地,自睡梦中醒来时睁开眼睛就能马上出现在身边。 这深深地感染了长久孤独一人而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奥斯卡。 薇尔莉特是奥斯卡的生活中出现的波澜,是前来造访风平浪静的湖水的小小变化,虽然只是投入了无机质的石块,也能为他水静无波的单调生活带来些许改变,如果硬要说清这样变化的好坏,也一定是好的。 至少当感受到她的存在时因感伤溢出的泪水,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温暖。 在与薇尔莉特共同生活的日子只剩三天的时候,奥斯卡终于振作起来了。 然而由于某个场景的缘故一直没有进展。 奥斯卡让薇尔莉特代笔的故事,是一位少女的冒险奇谭,离家出走的少女行遍各地,遇见各种人、经历各种事,从而不断成长的故事。 少女的原型是他那离世的女儿。女儿最后回到了家中。 家中已然年迈的老父亲还在等待,只是女儿成长了太多,已经认不出了。 难过的女儿想起了昔日与父亲交谈时许下的诺言。 总有一天我会踩著湖上的落叶渡河给你看喔!——她曾这么说过。 “人类仅凭自己是无法渡河的啊!” “需要一些想像力嘛!故事里可以处理成得到了在冒险时救下的水精灵的帮助。” “即便如此……像我这样的也不适合吧!故事中的少女是开朗可爱、天真无邪的,和我可完全不一样。” 小说家和自动书记人偶这样争论着。 起因是奥斯卡拜托薇尔莉特,打扮成主人公的模样在湖畔嬉戏,薇尔莉特不仅要帮忙洗衣打扫等家务,现在还被这般请求,似乎已经被当作万能人偶了。 即便是身为理智的职业女性的薇尔莉特也愣住了:“您真是位令人为难的大人呢!”她说。 “你的发色,虽然有些不同,但和我的女儿一样都是金色的,把头发散下,再穿上连衣裙的话,肯定……” “老爷……我只是作为代笔的自动书记人偶,并不是老爷的妻妾,也不能胜任代替的工作。” “那、那种事情我也知道啊!我不会对像你这样的姑娘臆想那种事的啊……你的……你看起来……我只是觉得……女儿如果还活著的话,一定差不多像你这样……” 原本还在坚定拒绝的薇尔莉特,那张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动摇。 “……虽说只是我的猜测,小姐是去世了吗?”薇尔莉特轻咬著嘴唇,像是在与自己的良心纠结一样的表情。 经过数日的相处,奥斯卡也对薇尔莉特有了一些了解,那就是,在面对善与恶的抉择时,她都是站在善的一方的。 “我是自动书记人偶……希望能实现雇主的期望……但是如果这是违反职务章程的事情……” 看着她喃喃着自问自答的样子,奥斯卡心中有些歉意,但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 “只要展现出女儿长大了、回来了、完成了约定的身姿那样的场景,我就能马上写出来了,真的,回礼的话多少都可以,支付双倍的费用也可以,这个故事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真的很想写出来、成为人生的转折啊!拜托了。” “可是……我……换装人偶的话……” “那就不拍照什么的了。” “原本您还打算拍照的吗?” “只要把场面深深印入脑海,我就能把故事写出来了,拜托了。” 虽然薇尔莉特在那之后依然苦着一张脸沉思着,结果还是抵不过奥斯卡的诚意答应下来,也许是耳根子软的类型吧! 只有在这个时候,奥斯卡暂时脱离了隐居生活,亲自出门为薇尔莉特选购漂亮的衣服和伞。 服装是白色的蕾丝上衣及附有蝴蝶结腰带的蓝色连衣裙,伞则是浅蓝与白色相间的直条纹,缀有荷叶边的式样,薇尔莉特似乎对那把伞相当中意,不停地打开、合上再打开,咕噜咕噜地旋转着。 “觉得伞很新奇吗?” “这么可爱的伞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不是也打扮得很可爱吗,不是个人爱好?” “因为是公司的上司推荐的,所以就这么穿了,自己平时不太去服装店。” 好像听妈妈的话打扮的孩子似的。 或许,她的年龄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小些,这样的话,总像个大人一样的她,看起来也能多少有些少女的样子吧! 在薇尔莉特改变决定之前,奥斯卡结束了购物,并立即请她换了装。 天空中起了薄薄灰云的午后,有种阴雨将至的气息,冷冽的风宣告著秋天的到来,但寒意并不至于刺痛皮肤。 已经先去外面等待的奥斯卡,正靠在湖边的木椅上抽著烟斗。 他在薇尔莉特到来之后有意识地戒了烟,此时腹中充满尼古丁的爽快感遍布全身,他一个又一个地吐着烟圈,过了几分钟随着吱呀一声,玄关的门打开了。 “让您久等了。” 听见凛然的声音回头的奥斯卡,几乎是立刻又将头转了回去。 “等一下……” 一瞬间,奥斯卡连呼吸都停止了,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他猛地吸了口气,简直像是第一次见薇尔莉特时那样的恍惚。 第五章 [小说家五] 散发的她实在太有魅力,令人着迷到忘了时间。 原本盘在一起的头发,此刻正如瀑布般垂下,缓缓描绘出光滑的曲线,比想像中要长得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女儿长大的话,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也会看到她这样盛装打扮的身姿吧!这么想着,胸口便被温暖装满了。 “老爷,按您吩咐换好了衣服,您看感觉还可以吗?” 在这秋色醉人的世界中,美得不似人类的少女提起裙布,忽然在原地转了个圈。 “就像这样,让您看到渡河的姿态就可以了吧!……呃!但是老爷您真正想写的,并不是这种场景吧?难得打扮成这样,比起只是走来走去,还是看到在湖上奔跑的姿态比较好吧!就算只有几秒,老爷,交给我吧!运动可是我的长项,只是一小会儿的话,是可以完成您的期待的。” 被各种感情支配著的奥斯卡,只是发出“啊!”“嗯!”之类的回应,但薇尔莉特并未在意,依然面无表情地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站在此处的这位少女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同样拥有一头金发,瞳孔中却并无甜美的光芒闪耀。 薇尔莉特手中紧握著收起的伞,搭在肩膀上,她站在与湖边有相当距离的地方,望着水面,似乎在斟酌什么。 染上了秋色后的枯叶,飘落下来浮在了水面上,风并不平静,一阵阵地拂过,薇尔莉特一边用舌尖舔看机械的手指,一边确认着风向,奥斯卡担忧地注视着她,用力蹬踏地面,发出喀喀的声音,薇尔利特朝著奥斯卡淡淡地笑了。 “请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像老爷所希望的那样。”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着,薇尔莉特向前迈出一大步。 虽然助跑距离很长,但仅仅一瞬她就从奥斯卡眼前闪过,迅疾如风,速度惊人的自动书记人偶在距离湖一步之遥时,猛力地蹬了一下地面。 那是足以让地面下凹的冲击,强劲的脚力使得惊人的跳跃高度成为可能。 她就像要登上天国的阶梯那样飞起,看着这样异于常人的动作,奥斯卡目瞪口呆,之后他看见的一切情景,都像是慢镜头一般。 在临界点起跳时,薇尔莉特高高举起撑著伞的那只手,突地打开,彷佛花儿绽放,风似乎算准了时机在她的脚下助力,有著褶边的花伞优美地摇晃着。 裙子和伞在空中轻盈地膨起,可以瞥见翩翩鼓动的衬裙,系带的高筒靴踏上了浮于水面的落叶。 那一瞬间、那一瞬、那一幅画面,如同照片一样清晰的场景定格在奥斯卡眼前。 浮于空中的花伞,随风鼓动的衣裙,轻踏湖面的少女,宛如魔法师一般。 他回想起了,被埋在灵魂深处的,那一日女儿说的话。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在我们家旁,那片湖上,当秋天,落叶浮在水面的时候。”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父亲!” 那个声音,那本已忘记的女儿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你不知道吧!那之后我曾无数次地呼唤着你啊!”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父亲。”奶声奶气、甜甜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父亲。”你的声音,比任何音乐都美妙。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啊!是这样啊!你是用这样的声音,天真无邪地,让我充满期待地,这么告诉我。 明明许下了约定,我却忘记了,我竟忘记了啊!真的是过去太久了,我都快想不起你的样子了,能够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哪怕是虚幻的,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我那、可爱的女儿。 我的,我的,只属于我的,那个人留下的珍宝。 肯定不能实现的,你明明是知道的,却还是许下了约定,这个约定,以及你的离去,让我直至今日,都毫无意义地活著。 直至今日,生命依然延续着,没有追逐你的脚步而去,而是这样地苟活至今,虽然也感到后悔。 但这一瞬间,她并不是你,但我却像是看见了你的这一瞬间。 一瞬间的,邂逅、再会、拥抱。 看到这一瞬间,就彷佛你依然活着。 虽然连低喃你的名字都会感到悲伤,一直都好想见你,再一次,见到可爱的你。 我最后的家人啊!我一直,一直都,一直都好想见你,——我爱你。 很开心,似乎想要微笑,“……呜……”但却只是呜咽着。 因时间停止而冻结了的奥斯卡的泪水,像是随著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而复苏,再次滴落。 “……啊啊……真是……” 他听见了手表的指针转动时“嘀嗒!嘀嗒!”的声音,就像那自己本已冰冷的心脏,“咚咚”跳动着的声音。 “……真的、真的……” 他伸手捂住脸,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多了许多皱纹,自从妻女离去开始,自己的时间就停止了么。 “好希望你……不要死……啊……” 他哽咽着,面部因无法自制而扭曲,喃喃自语着。 “活看、活下去……长大、成人……” “好想看见你那么美丽的身姿。” “好想看见那样的你,亲眼看见那样的你,然后在你之前死去。” “在你之前,在你的守护下,离开这个世界,我没能够保护好你,我没能做到。” “好想见你……”奥斯卡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被泪水淹没的世界中响起了薇尔莉特坠湖的声音。 光辉转瞬即逝,回想中女儿的声音也消失了。 有着女儿笑容幻影的泡沫也随之破裂。 奥斯卡将双手覆在眼前,像是拒绝一般紧紧闭上眼睛,试图与这个没有女儿的世界切断联系。 ——啊!啊!如果可以现在死去就好了。 无论我如何用尽一生去悲伤,她们也不会回来了。 ——心脏啊!呼吸啊!停止吧! 妻子和女儿死后,我也一直如同行尸走肉。 那么现在,现在这个瞬间,好想被子弹射穿而死。 ——就像花朵那样,花瓣掉落就无法生存。 第六章 [小说家六] 可是这样的愿望,不管如何祈祷也不会实现,无数次祈祷后的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吧!与其留我一个人,不如一起死吧! 只要祈祷就能实现的愿望是不存在的。 “老爷。” 在那个他拚命想要遮断的世界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而那分明才是现实。 那声音的主人正喘着气,朝这边跑来。 我是,活着的,我还活着,并且,为失去所爱之人后该以何种姿态生活而挣扎着,活下去。 明知祈祷是无用的,奥斯卡却还是面对着昏暗无光的视野默念。 “……神啊!无论如何……若我现在不会死去,请至少在故事中让那个女儿得到幸福。” “希望她开心,然后留在我身边,永远地,陪伴在我身边,只是在故事中也好,幻想中的女儿也罢,请让她留在我身边。” 如此地,情不自禁地许愿了,因为自己还是要继续活下去啊! 像个孩子一样扑簌扑簌地流着泪的奥斯卡眼前,出现了刚自湖中上岸的薇尔莉特,她浑身湿透,水珠不停滴落,精心的打扮也全都被糟蹋了。 但是她本人脸上却浮现出迄今最快乐的、可以称作是微笑的表情。 “老爷,您看到了吗?我走了三步喔!” 被眼泪遮住了,所以没有看到啊!当然这自然是不能说的。 奥斯卡抽着鼻子回答道:“嗯!看到了喔!谢谢你,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他由衷地表达了敬意和感谢:“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期望,谢谢,真的像是奇迹一样,虽然神明什么的,我想是不存在的,但如果存在,一定是像你这样的吧!” “我是自动书记人偶哟!老爷。”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神明的存在,薇尔莉特这样答道。 之后,奥斯卡为浑身湿透的她烧了洗澡水,虽然没见过她就餐的样子,浴室倒是每天都会使用,恐怕也会在分配给她的房屋内让身体休息吧! 还真是像极了人类的机械人偶,最近的文明太厉害了,科学的发达真是惊人。 就算是机械制作的女孩子,也不能就穿着湿衣服,想着换洗衣服是必要的,奥斯卡拿着自认为漂亮的浴衣走向浴室,因为原先也没有他人会在浴室中,所以他一时不注意,没敲门就进去了,于是就看见了还未换上衣服的薇尔莉特。 “啊!抱歉……咦?”他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 “………………咦咦咦?!”在奥斯卡眼中映出的,是比任何身体雕塑都更加动人的少女躯体。 滴著水珠的金色头发,以及任何画具都无法描绘的美丽的碧蓝瞳孔。 继续向下看,是线条精致的唇,优美的脖颈,突出的锁骨,充满女人味的身体曲线,而从肩膀到指尖这部分,则安着不自然的义肢。 但除此之外。 虽然有很多伤痕,但很明显,除了假肢之外都是真实的肌肤。 这柔软的身体,怎么看都不是机械人偶该有的,而应该是人啊!奥斯卡至今为止深信不疑的事情被颠覆了,意识的冲击使他反覆地确认眼前的身体。 “……老爷。”奥斯卡这还因为过度震惊而呆呆地盯着看,那边薇尔莉特终于发出了责备的声音。 终于,奥斯卡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结局是奥斯卡的一声哀鸣。 惨叫过后,奥斯卡涨红着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问道:“你是人类吗?” 薇尔莉特一边裹上浴巾一边回答:“老爷您啊!真是位令人为难的大人呢!” 她脸颊染上了蔷薇色,微微垂下头,轻言细语道。 由这个名字引起的轰动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它的制作者是奥兰多博士,机械人偶方面的权威,起初是由于他的妻子,名为茉莉的小说家,因后天的原因导致丧失了视力,茉莉在失明之后,因无法再进行那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小说写作事业而变得无比消沉、日渐衰弱。 无法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这样下去,奥兰多博士便发明了自动书记人偶。 这是一种有可以将人声所述的内容以文字记录的、所谓“代笔”这般功能的机械。 在这之后茉莉的著作斩获了举世闻名的文学奖,而奥兰多博士的发明也被认为是历史发展中必不可少的一笔,当初为了爱妻制作的机械,之后却成为了更多人的支柱,因而大受欢迎。 如今,也出现了可低价租借自动书记人偶的机构。 此外还有一点。 现在,像自动书记人偶一样从事代笔工作的人也以同样的名字相称,并深受人们欢迎。 “自动书记人偶”,人们这样称呼。 薇尔莉特离开之后,奥斯卡从友人那儿听说,她似乎在代笔业界很有名,在说起自己误以为薇尔莉特是机械娃娃的时候。 友人吃惊地大笑:“你还真是不谙世事啊!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机器人嘛!” “因为说是什么机械人偶的……” “人类的机械文明可还没发达到这种程度喔!只不过确实有做这种工作的机械人偶,而且更加可爱,只是这样的话,就不能成为你这个家里蹲又不和人交际的家伙的良药了吧!她啊!虽然沉默寡言,却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确实很不错吧!” “……嗯!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没错,是十分好的姑娘。” “比不上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不过为了暂时帮助你写作,这次送你非人类的代笔者吧!” 不久后,一个小包裹寄到了湖畔的家中,那是和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完全不同的小小人偶。 穿著可爱的礼服,孤零零地坐在桌子上,能将所有声音记录并文本化,打字机般的机械人偶。 “原来如此,确实非常出色,但是,比不上她啊!”奥斯卡在已经看不见她面容的房内苦笑着:“好寂寞啊!如果这么说的话,她一定会回应我的。” “老爷您啊!真是位令人为难的大人呢!”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面无表情,只是唇边微微扬起一抹微笑。 即使她已不在身旁,那声音,彷佛依然在耳际萦绕。 第七章 [少女一] “我,还记得她在时的模样,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写着信,我,还记得那个人,以及微笑着的母亲的模样,那样的场景,我想,我一定,至死也不会忘记吧!” 代笔者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职业。 曾由于自动书记人偶的普及一度濒临消亡,但因为是古老又美好的职业而深受人们喜爱,才得以保留至今。 现在盛行的是机械人偶的代笔者,但也招致了那些偏爱旧时工作方式的人们的批评。 安-麦格诺利亚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位热衷于怀旧之人。 自然卷曲的柔顺黑发下是长著雀斑的脸,有著瘦小身体的母亲和女儿安彷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生在富裕人家,接受大家闺秀的教育,即使是结了婚、上了年纪,看起来也依旧像是某家的大小姐一般,那咯咯的笑声配上温软的笑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天真无邪。 安回想起来,总觉得母亲若是到了今天,也依然还会是个少女的模样。 虽说什么事都做不好却又总有着旺盛的好奇心,每当她又兴致勃勃地喊着:“好想试试这个啊!”的时候,安就会惊讶地应道:“哎呀!哎呀!又来啦!” 从游艇到遛狗场,从拼布刺绣到东洋传入的花道,因为学习这类技艺而愈发地有少女情怀,去看舞台剧时也必然选择恋爱剧。 她尤其喜欢蕾丝和缎带,所穿的衣服都是些有著童话里公主风范的礼服和连衣裙,因为喜欢亲子装,她还要求女儿安也与自己同样穿着打扮。 岁月流逝,母亲也不再年轻,但依然穿著缎带的衣裙,安有时会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却从未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 安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深爱着母亲,远远超过对自身的重视,自小她就确信着,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并不强大的母亲。 她就是如此盲目地爱着母亲。 当她最爱的母亲身患重病而时日无多,安与自动书记人偶相遇了。 与母亲之间明明有那么多值得纪念的往事,但每当安回忆过去,想起的总是那奇怪的来客造访的几日。 “那家伙。”是在一个晴朗的春日到来的。 笔直的道路沐浴在暖春明媚的阳光中,路边的积雪已渐消融,花儿随着微风温柔的轻轻摇曳。 安望见了“那家伙”自庭院中走来的身影。 母亲自家族继承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洋馆,坐落在丘陵之上。 白色的外墙,青色的屋顶,在高耸的白桦树包围间,彷佛神话插图一般的优美画面。 洋馆的所在远离繁华的街道,周围也看不到其他人家。因此当有客人到访,从窗口马上就能注意到。 “那是……什么啊!” 颈间系著淡蓝条纹丝带、身穿百褶连衣裙的安,虽然容貌有些朴素,但很惹人怜爱,此时她睁大了暗褐色的双眸,眼珠子彷佛是要瞪出来一般。 将视线从沐浴著阳光走来的“那家伙。”身上移开,安踩著花饰的漆皮靴从庭院跑回家中,穿过宽敞的玄关,沿著墙上挂著家族肖像的螺旋阶梯上楼,她猛地打开装饰著粉色蔷薇的房门。 “妈妈!” 自床榻上微微起身,母亲责备着气喘吁吁闯入的女儿:“安,不是说过进屋前要先敲门么,还有问候。” 被批评的安心中委屈,却还是提起裙布,屈膝行礼。 虽说看起来像是位小小淑女,事实上,此时的安还只是个孩童,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七年,胖乎乎的手脚、圆润的小脸蛋儿,看起来娇嫩可爱。 “妈妈,失礼了。” “没关系,那么,怎么了?又在外面发现了奇怪的虫子么?没带来给妈妈看看呢?” “不是虫子啦!有只人偶走过来了啊!那个、虽然说是人偶但是很大、像是妈妈喜欢的瓷娃娃写真集里的女人偶喔!”安结结巴巴地、像是连续咳嗽一样说着。 母亲听后开口轻声道:“是女性的人偶。” “妈妈!真是的!” “作为麦格诺利亚家的女儿,言语要优雅美丽,来再说一次。” 安不满地鼓起脸颊,勉强改口道:“有个女性的人偶!她走过来了!” “啊呀!是么,我们家前面这条路上平常不是只有车子吗?既然徒步就是在附近的共乘车站下车的,在那里下车的人肯定是我们家的客人吧?” “是呢!” “因为这附近一直什么都没有嘛,总之,她是来我们家的!” 安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演的是名侦探嘛!”不同于像连珠炮一样说著的安,母亲语气轻缓。 “才不是演呢!喏!门窗都关上……那个人偶……为了不让那个女性的人偶进来!不用怕哟!我会保护妈妈的。” 望着干劲十足地挥舞著胳膊的安,母亲禁不住苦笑,想必只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但还是陪她玩一下吧!这样想着,她便拖著长长的浅桃色睡袍缓缓下了床,走到窗边。 阳光中,彷佛能透过睡袍看见那之下羸弱的身躯。 “啊呀!那不是自动书记人偶的女孩子么?这么说是今天到达呢!” “兹东书基人欧……是什么……?” “等下再解释哟!安,快帮我换衣服!” 那之后的几分钟,母亲将教育女儿时的所谓麦格诺利亚家族的优雅全数舍弃,盛装打扮了一番,安虽然没有换装,但系上了与连衣裙颜色近似的发带,母亲穿上有著数层蕾丝褶边的象牙色礼服长裙,肩上披著柔和黄绿色披肩,戴著蔷薇形耳环,她将三十种花提炼而成的香水喷洒于空中,然后在其间旋转,让香气在身上缠绕。 “妈妈,精神还好吗?” “比和外国王子见面的时候还要有精神哟!” 这并不是玩笑话,母亲所选的,确实是只有非常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着的服装,看到这样的母亲,安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真讨厌啊,如果没有客人会来多好,安的心神不宁并不是因为喜悦。 通常当有来客时,孩子们都会紧张而期待着,但安却不同。 自她朦胧懂事开始,就对那些来向母亲讨要钱财的客人深恶痛绝,母亲是个慷慨大方的人,对有客来访总是很欣喜,答应时也爽快,安虽然深爱着母亲,但对其糟糕的理财能力和薄弱的危机意识也难免感到困扰。 “那个像人偶一样的家伙,也是瞄准了家中的财产才来的吧!”安不得不这么怀疑。 最让安感到厌恶的是,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也能够确定那个女子是母亲喜欢的类型,母亲的心被自己以外的人夺去,仅仅这样就会让她感到不快了。 “好想快点见面!”母亲说着,但门外的客人并不能听见,于是母女俩前去迎接,母亲只是走下楼梯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安便扶着她出门。 透过树叶的间隙,阳光争相洒落下来,平日里只在屋内活动的母亲,那苍白的肤色显得愈发刺眼。 第八章 [少女二] 妈妈好像,比之前更瘦弱了,虽然在阳光下无法看清面容,但她的脸上似乎多了些皱纹,安的心针扎般地疼痛。 没有人能够阻止绝症。 虽说还只是个孩子,但安总有一天将成为主持麦格诺利亚家族的唯一继承者,因此早已从医生处得知母亲时日无多,同时也被告知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神明甚至对七岁的孩子都没有手下留情。 这样的话,我希望直到最后都可以独占母亲,既然已经所剩无几,安希望这些时间能全部留给自己。 女孩怀着如此心愿,她的世界中却出现了异物。 “打扰了。”在溢满阳光的绿荫道上,出现了比阳光更加耀眼的人儿。 在近距离看见“那家伙。”的瞬间,安便确信她果真如预料中那样令自己讨厌。 啊!这就是要从我身边抢走妈妈的家伙,为什么这么想?只能说,是看到她之后的直觉。 “那家伙。”,恐怕真的是个美丽的人偶。 彷佛诞生于月光中一般璀璨的金发,碧蓝瞳孔中闪耀著宝石的光辉,饱满的唇瓣涂抹得明艳而红润,普鲁士蓝的紧身短上衣下,是用缎带装饰的雪白布拉吉连衣裙,缀著不同于碧眼之色的祖母绿胸针,可可棕色的长筒皮靴下,步伐沉稳而端庄。 她将手中的浅蓝与白色相间的条纹花伞和提包放在地上,在两人面前,以比安所知更加优雅的姿态行礼。 “初次见面,只要雇主要求,无论何处都能够赶来,自动书记人偶服务,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与姿容同样美妙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震惊于“那家伙。”的美丽,安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如梦初醒般回头看向身边的母亲。 母亲像是坠入情网的少女般双颊绯红,瞳孔中尽是感动的光芒。 看吧,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安像预言家一样,直觉这位美丽的访客会将母亲从自己身边夺去。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是近年被业界称作自动书记人偶的代笔者。 安向母亲询问请她前来的原因。 “因为想给人写信,但是似乎太长了,只好找人代笔。” 母亲这样回答,的确,最近母亲连沐浴都需要依靠女仆,长时间写作确实太困难了。 “但是,为什么是那个人……” “是美人对吧?” “虽然是美人没错……” “她可是业界的名人哟!虽然像人偶一样美丽的容貌也是原因之一,但据说主要是她的工作非常出色!有那么漂亮的人在身边,我就能感觉很幸福的喔!而且可以和她两人独处,请她写信、为我朗读……就算我不是男性也觉得很兴奋呢!” 母亲的性格就是对于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怀着敬意,安已经接受了薇尔莉特被选中的理由。 “写信这种事,明明我也可以帮忙呀!” 听见安的话,母亲困扰地笑了:“安现在还不能理解太难的句子吧!而且……是安不能写的对象喔!” 这么一说,安多少明白了对方是谁。 肯定是打算要给父亲写信。 安的父亲,一言以蔽之,就是个不顾家的人,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从不工作,生活放荡,据说与母亲是自由恋爱结婚的,但安完全不相信这样的说法,母亲生病后从不来看望,偶尔出现也是来将家中的古董名画擅自拿走转卖,是个只知道酗酒赌博的、不正经的男人。 父亲出身于原本前景光明的门第,只是婚后几年,家族因为一次小买卖的失利而逐渐没落,自那以后经济方面都依赖麦格诺利亚家族,此外,传言那次“小买卖”的中心人物就是父亲。 自从理解了一切,安就非常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即便是因经商失败而受挫,再次努力就可以了,然而父亲没有这样做,也从不关心看护病重的母亲,只是一味的逃避,因此,单单是从母亲口中听见父亲这个词汇,安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又是这样的表情……真是浪费了这么可爱的脸蛋儿。”母亲用拇指轻轻地揉著安紧皱的眉间,看起来为女儿对父亲的厌恶很是忧虑,虽然对方是那样过分,但似乎依然有爱情残留。 “不要用这么不好的话说爸爸,他也不会一直当坏人的啦!现在也有想着变好喔!他一直是个踏实生活的人,真的哟!虽然走了点儿弯路,但只要我们在这里等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好好回来的。” 安知道那天是不会到来的,就算他来了,她也不打算热情相迎。 退一万步说,就算情况真是这样,那么明知自己的妻子因重病而反覆出入医院,却从没有来见过一面的这种行为,那就不是逃避现实了,只是因为不爱吧!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应该也是明白的,父亲什么的,没有也好。 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在安的心中,称得上家人的只有母亲而已。 因此在安看来,让母亲感到悲伤的,就算是父亲也是敌人,夺走自己和母亲共同时光的,即使是依照母亲希望前来的自动书记人偶,也是她的敌人。 妈妈是属于我的,破坏自己与母亲的世界的所有人,对于安而言,都相当于敌人。 庭院中的阳伞下,摆放着老式的白色长椅和桌子,母亲和薇尔莉特就在那儿开始了写信,契约时间是一周,看来母亲确实打算写封很长的信,又或许是要寄给很多人。 母亲身体依然健康的时候,经常在家中举办派对招待友人,只不过那时有过往来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再联络了。 “就算写了也没有意义呀!” 安没能靠近,而是躲在房间的窗帘后观察着两人。 为了让安在她们写信时离开,母亲是这样说的:“就算是母女之间也需要隐私的喔!不是吗?” 对于总是粘着母亲的安来说,这真是残酷的命令。 “……到底在写什么呢!是给谁写的呢!好想知道啊!”用手肘撑住凸窗的边沿,安托著腮叹了口气。 送茶点的事都由女仆来做,所以现在的安无所事事。 因此,她连装成乖女儿来探查内情这样的事都做不到。 安只能远远看着,就像面对母亲的病时那样无计可施。 “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虽然说着这样的台词,但毕竟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并不像大人的样子。 她无精打采地继续观察,不久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新发现,两人虽然是在安静地工作,但看起来是时而十分开心、时而又非常悲伤的模样。 开心时母亲多半会欢快地笑着拍手,悲伤的时候则会用薇尔莉特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眼泪。 母亲原本就是情绪起伏激烈的人,但即使如此,安依然觉得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这样未免太过敞开心扉了。 妈妈,又会被骗的啊!透过母亲,安体会到了他人的无情、冷漠、背叛与贪婪。 第九章 [少女三] 而对于总是轻信别人的母亲则是无比地担心,适可而止吧!多少也该有点疑心啊! 又或是,那个自动书记人偶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拥有那样的力量,能让人交付真心的、不可思议的某种力量。 停留期间,薇尔莉特被安排在馆内的客房居住。 虽然母亲邀请她同桌用餐,但薇尔莉特却拒绝了,当问起理由时,她便冷淡地告诉安:“因为想要单独用餐,小姐。” “真是个怪人。”安想道,在母亲入院期间,无论女仆带去什么热腾腾的饭菜,她都不觉得美味,独自用餐竟然是这么乏味的事情。 吃饭,不过这样罢了。 薇尔莉特是在房中用餐的,安找到了前去送餐的女仆,说是由自己送进去,既然要了解敌人,自己不先去接触对方是不行的。 正餐是烤得松软的面包,以鸡肉和各色豆类烹制的蔬菜汤,用蒜和胡椒盐翻炒的洋葱土豆,以及浇上调味汁的烤牛肉,甜品是梨汁牛奶冻,这是麦格诺利亚家一贯的菜单。 这菜单堪称豪华,但安就是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在她看来这不过是非常普通的晚餐。 “妈妈忘记了的话也没办法,明天开始记得要再多一些肉,还有把梨汁牛奶冻换成蛋糕,姑且……还是客人。” 无论如何,安也不忘待客礼数的意识,来源于良好的家教。 “喂……吃晚饭了喔!”安走到客房的橡木门前喊道。 她的手上端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餐盘。 房内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不一会儿,薇尔莉特打开房门探出脸。 安连忙说:“好重呀!快拿着!” “非常抱歉,小姐。”虽然她一边道歉一边迅速接过了餐盘,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孩子的眼中仍有些恐怖。 薇尔莉特将餐盘端去房中桌上放好时,安从门缝间偷偷地观察著她的背影,女仆定时打扫的客房干净整洁,她看见床上随意地放着一只贴满了各国报关证的皮革拉杆包。 包盖是开着的,露出了手枪的一角。 啊!这么想的瞬间,薇尔莉特回到门前,挡住了安的视野,安挪了挪身子想看仔细些,但马上就被阻挠了,两人像默剧一般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过了不久薇尔莉特就坚持不住败下阵来。 “小姐……觉得枪很新奇么?” “那是什么,喏!那是真家伙?” 对着满脸兴奋询问她的安,薇尔莉特无奈地答道:“……女孩子一人旅行,防身是必要的。” “防身是什么?” “就是保护自己的意思,小姐。” 微眯着眼的表情,一张一合的嘴唇,都让安的身体不住地发颤,如果她再长大一些,或许就能明白这是看得入迷的反应了。 声音和举止都能让人陶醉其中,真是个有魔力的女人,比起薇尔莉特随身带枪这件事,更让安畏惧的是她的美丽。 “……你、会射击吗?” 安用手比划着持枪射击的模样,马上就被薇尔莉特纠正了手臂姿势:“请夹紧腋下,太放松的话会承受不住反作用力的。” “又不是真的啦!手指而已嘛!” “为了一些关键时刻,就算只是在玩闹也应该正确掌握这些知识。”这个自动书记人偶在对小孩子说些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女人是不能拿着那种东西的。” “持枪这种事情与男女无关。” 安觉得这样干脆利落回答的薇尔莉特非常帅气:“为什么要带着枪呢?” “因为下一个工作要去的是纷争地带……请放心,在这里是不会使用的。” “那当然了!” 薇尔莉特在安气势汹汹的话中听出了些许压迫的意味:“……这座宅邸中没有这种武器吗?” “普通家庭都没有。” 薇尔莉特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么有强盗的时候怎么办……?” 似乎真的感到疑问一般,薇尔莉特歪着头,作出这样姿态的她,比平时愈发地像是一只人偶了。 “真有那种坏人来的话马上就会知道喔!根本没有嘛!你来的时候我也是马上就知道了的。” “原来如此,人口稀少的地区犯罪率较低,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明明已经成年,但那因为学到知识而点头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似的。 “你这个人,总觉得吧……很奇怪。” 安伸出食指,直指著薇尔莉特断言道,原本打算挖苦一番,却不想,薇尔莉特在这时第一次微微扬起了嘴角。 “小姐,已经到睡觉的时间了,熬夜可是女性的大敌。” 看见这突如其来的一抹笑意,安不自觉地有些口干舌燥,便没能再继续说什么,那染上蔷薇色的脸颊诚实地反映了她的心慌意乱:“这、这就睡啦!你也是喔!再不睡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是。” “而且熬夜的话、不好会有妖怪出来的快睡了啦要注意喔总之……” “晚安,小姐。” 安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于是便快步走开了,但是心中好奇的她,只走了几步又悄悄地返回。 再次往半开的门中看去,便看到了薇尔莉特手握着枪的模样,薇尔莉特总是面无表情,因而难以从她脸上分辨情绪的不同,然而,此时偷偷望见的她的侧颜,即使年幼如安,也彷佛能从中读懂她的感情。 “啊!总觉得,总觉得,很寂寞的样子。”那是与她的外表毫不相称的、刚硬而暴力的武器,安完全无法想像薇尔莉特使用它时的模样,然而它与那双包裹著黑手套的手却是浑然天成般的相配,两手握在枪的照门处,薇尔莉特用它抵住前额。 无可挑剔的朝圣者,彷佛祈祷一般的姿势。 而慢慢地走到走廊拐角处的安,听见了那句祷告:“请下达命令。” 她毫无疑问是这么说的,安的心脏突然像警钟一样急速跳动着,——脸上好热,热得发烫。 为何会这样心如鹿撞? 是因为薇尔莉特脸上露出了只属于成年女性的表情么?安连自己的想法都不太明白。 真奇怪,明明是讨厌那家伙的,却又很在意她,关注与恋爱,不过一步之遥。 喜欢和讨厌,诸如此类简单的反转,此时的安的确还不能理解。 在那之后,安对于薇尔莉特的观察一直在进行,写信的工作似乎很顺利,信封的厚度不停地增加,大约是发现了在窗户那儿窥探自己的人,薇尔莉特的视线偶尔会闪过她的所在,这时安的心就狂跳起来,现在的安已经学会了平复自己的心跳,代价是每天衣服都变得皱巴巴的,女孩儿在持续地改变。 “喂、喂,叫你呢!帮我戴发带。” “明白了。” 虽说母亲被夺走是很令人难过的事,她却没有太多的愤怒。 “明明是面包但是因为太硬不能吃的话该怎么办来着?” “我想啊!把它放在汤里一起煮,就可以解决了对吧?” 第十章 [少女四] 写信以外的时间,安一直追着薇尔莉特问这问那:“薇尔莉特、薇尔莉特!” “我在,小姐。” 不知不觉间,称呼已经从生疏见外的“你”变成了“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来给我念书、陪我跳会儿舞、去外边捉虫子呗!” “请告诉我先后顺序,小姐。”虽然有些应付不来,但薇尔莉特并不曾放着安不管。 “真是怪人,跟她待在一起,连我都变得奇怪了。”心中有些懊恼,但安对薇尔莉特依然十分着迷。 平静的日子突然宣告结束。 在薇尔莉特刚来的几天,安的母亲还很有精神,但不久,每况愈下的身体状态再次拉响了警报,或许是因为受了风寒导致了发热,最终连主治医生都被请到了家中,但即便如此,她和薇尔莉特的代笔工作也没有停止,母亲随意地俯卧在床,薇尔莉特则坐在一旁,继续写着信。 因为太过担忧她的病情,安来到房中,打算说服母亲。 不要再写信了。 如果只是为了写信,而让仅剩的生命之火熄灭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这种事情,安决不允许,即使被拒绝她也坚持闯入房间抗议。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写信呢?医生都说了不可以了!” “现在不写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写了,放心吧!我啊!你看……因为脑子不太好使,光是组织语言就会突然发烧呢!真讨厌呀……”母亲虚弱地微笑着,并没有当回事。 这个笑容狠狠地刺痛了安的心。 快乐的时光彷佛谎言般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残酷的现实。 “妈妈,停下来吧!” 即使十秒前还一切如常,或许三分钟后呼吸就会停止。 与自己一起生活的,便是这样病重的母亲,安终于回到了这样悲哀的现实之中。 “求求您,不要写了,如果您会因此又开始发烧的话,如果您的生命会因此有所缩短的话。” “求您,求您了……那么就算是母亲希望完成的事情,也请不要再继续了。” “别再写了!” 长久的不安和抑郁此刻终于爆发,喊出的声音比想像中还要尖锐,连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那平日里不曾表露的任性,如今一口气宣泄了出来。 “我说的话,为什么妈妈都听不进去?是因为比起我,更希望和薇尔莉特待在一起?为什么都不看着我!” 或许应当用更讨喜的措辞,却不由自主地悲从中来,安的声音颤抖着,像是责备一般说道:“我是……妈妈不要的孩子吗?明明只是希望您能一直看着我。” 听到安的话,母亲睁大眼连忙摇头:“哪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呀!你怎么了安?” 慌张的母亲想要讨好女儿,她伸手想抚摸安的头,后者却不情愿地躲开了,现在并不想被触碰。 “我说的话您根本在没有听啊!” “……因为在写信……” “比我还重要的信?” “怎么会有比安还重要的东西呢?” “骗人……” “没有骗你喔!”母亲说着忽然哽咽了,声音变得难过,即使如此,安并没有停止控诉。 原本拚命压抑的那份不甘还是表现出来了:“骗子!一直都在骗我!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全都是骗人的!妈妈一点都没见好转不是吗!明明说过会好起来的!” 说完安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马上就后悔了,若是在平日里,争吵起来时母女间也是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留情,然而今天却不同,烧得双颊透红的母亲原本还在微笑,此时那笑容却瞬间凝固了,沉默著不发一言。 “妈妈,我……” 看见母亲的模样,安慌了,方才的气势汹汹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她不自在地用手捂着嘴边,不知该如何补救。 “……安,拜托你,出去一下,只要一会儿就好。” 母亲嗫嚅着,泪珠从眼眶溢出,大颗大颗地顺著脸颊滴落。 饱受病痛折磨时也不忘微笑的母亲,此时却在流泪,这让安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妈妈哭了。 因为母亲是个从来不哭的人,所以安一直认为大人都是不会哭的生物,如今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荒谬,更因自己犯了大错而慌张起来。 我伤害了妈妈。 明明自己是最不该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守护母亲的自己,却害她哭了。 “妈、妈……” 安张口想要道歉,却被薇尔莉特像对付小狗一般赶了出去。 “住手!放开!放开我!” 然而抵抗是徒劳的,最终她还是被独自留在了走廊中。 从紧闭著的门的那一边,传来了母亲抽泣的声音。 “妈、妈妈?”她不安地紧贴在门上。 “那个、妈妈……对不起,害妈妈哭了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这样。” “妈妈!妈妈!……只是希望您能保重自己的身体,然后……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只能争取一秒,也想要延长您的生命。” “……妈妈……只是这样而已。” “妈妈!是我做错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在这样的孤独感中,又不断滋生出焦躁的情绪,安伸出拳头用力捶门,但最终什么也没有破坏,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是我太任性了吗?无力地等待著生命终结的母亲,被独自留下的女儿。 是我太任性了吗?为了交代后事,在一息尚存时坚持写信的母亲,讨厌这件事的女儿。 和我呆在一起,会令她这么抗拒吗? 噙着的泪水终于到了决堤的边缘,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吼出声:“妈妈比起我更重视别人吗?!” 用一听就是在哭喊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声嘶力竭地。 “妈妈……不要写信了,让我陪着您吧!”她的哭诉表明了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时就会哭闹的孩子。 “如果妈妈不在的话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孤单单一个人啊!要到什么时候?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妈妈在一起?如果从今以后都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求求您不要再写信了……现在让我陪着您吧!不要丢下我好吗!” 没错,安只是个孩子。 “…我不想分开……” 她还年幼,无能为力。 年仅七岁,只是一心依恋着母亲的孩子。 “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面对上帝安排的命运,其实早就想要号啕大哭。 “……小姐。”薇尔莉特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俯视着已哭成泪人的安。 原以为会被冷漠对待,一双手却搭上了自己的肩,这温柔的动作多少化解了安的敌意。 “我占用了本该属于小姐的宝贵时光,但这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所以,请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夫人发怒。” “……因为、因为……因为啊……” 为了与安平视,薇尔莉特蹲下身来:“小姐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以这样幼小的身体,却完全承受住了夫人病重的事情,平时也从来不抱怨,关心照顾着夫人,您是非常出色的人喔!小姐。” 第十一章 [少女五] “才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更多地和妈妈在一起而已……” “这种心情夫人也是一样的。”薇尔莉特的话中只有安慰。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因为……她一直在给别人写信,比起就在身边的我,她对那个从来都不来探望的人更……来家里探望的人,明明没有谁是真的担心妈妈的!” “所有人,都只想要钱而已,只有我,只有我才真的一直在想着母亲的事!” 那双暗褐色的眼睛,早已看透了用谎言粉饰的大人们的伪装。 安的肩膀颤抖着,眼泪滴落在地上,因泪水而模糊不清的视野,就像是她感受到的世界的模样,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东西是真实的呢! “明明是这样……” 无论年幼的自己将要经历的人生有多长,在这刚刚起步之时,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世界充斥着伪善和背叛,她开始觉得,未来不要到来就好了。 “明明是这样……” 对于安而言的真实,只有手心中为数不多的一点。 那是这个充满虚伪的世界中真正闪光的东西。 只要拥有了它,无论遇到怎样可怕的事,都能够经受住。 “明明,是这样的。” “只要有妈妈在身边,明明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妈妈最爱的不是我呢!”她大声地喊道。 薇尔莉特迅速地用食指按住了安的嘴唇,安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声音倏然而止,鸦雀无声的走廊中,隐约能听见房门那边母亲的抽泣声。 “您要发脾气的话,怎样冲着我来都可以,拳打还是脚踢都悉随尊便,但是……就算是站在保护您的立场,像这种会让您最爱的母亲伤心的话,还请慎言。” 听到这样严厉的责备,安的眼中又迅速地溢满了泪水:“是我做得不好吗……?”压抑着的哭声,稚嫩而苦涩。 “不,您没有做任何坏事。”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所以妈妈才会生病,再过、不久就……” “就要死去了么?”面对安的疑问,薇尔莉特平静地、用一种冷淡却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她用碧蓝的双眸,注视着哭泣的安:“不是这样的,小姐是非常温柔的人,和疾病没有关系,那是谁也无法预测的事,就像在我的机械手臂上要长出您那样柔软的肌肤,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一样。” “那么是神的错吗?”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们都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我,应该怎么办呢?” “总之,小姐您还是哭出来比较好。” “如果不打我的话,那么把身体借给您依靠也可以。”薇尔莉特张开双臂,机械手臂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彷佛在说,快来我怀里吧!明明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彷佛在说,抱着我哭一场吧,于是安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大约是用了香水,她嗅到了花的芬芳。 “……薇尔莉特,不要把妈妈从我身边抢走……”她将头埋在薇尔莉特的胸前,流着泪说道。 “不要抢走我和妈妈的时间,薇尔莉特……” “只有几天了,请原谅我。” “那至少在写信的时候,让我也呆在一边,就算被冷落也行,我只是想陪着妈妈……只是想陪着她,握着她的手而已。” “非常抱歉,我的委托人是夫人,不是小姐您,您的要求,我无法满足。” “果然,大人都是最讨厌的。”安想道。 “我讨厌你……薇尔莉特。” “非常抱歉,小姐。” “……为什么要写信呢?” “因为可以传达人们的思念。” 她终于明白,自己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但是安仍然为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而难过得直掉泪。 “即使不用……这样传达也可以啊……” 安呜咽着,悔恨地咬住嘴唇,薇尔莉特只是无声地抱了抱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寄到的信喔!小姐。” 为什么呢!与其说薇尔莉特是在说给安听,不如说她是在告诉自己,或许正因如此,这句话从此深深地烙在安的脑海中。 安-麦格诺利亚和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一起度过的时间不过一周,母亲的信总算是完成了,薇尔莉特也在约定时间结束后静静地离开了宅邸。 “你要去危险的地方了吗?” “是的,因为有人在那里等着我。” “不害怕吗?” “只要雇主要求,无论何处我都会赶到,这就是身为自动书记人偶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要是有一天,自己也想寄信给某人时,是否也能委托薇尔莉特,安没有问出口。 万一,她死在下一个委托人那儿了呢?就算没有,要是自己想委托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呢? 这样想着,安终究没有开口。 送别的时候,薇尔莉特只回了一次头,朝她挥了挥手。 薇尔莉特离开几个月后,母亲的病突然恶化,不久就去世了。 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是安和女仆。 合上眼之前,安反覆呢喃着自己对母亲深深的爱。 母亲只缓缓点了头:“嗯!嗯!”地应着。 在寂静春天中波澜不惊的一日,最爱的人离去了。 那之后,安就开始忙碌起来。 关于遗产,在与律师商讨后,决定在她成人之前冻结银行中的财产,关于学业,她请了家庭教师来家中授课,这片有着无数与母亲共同回忆的土地,她难以割舍,后来,她获得了学士学位。 她一直没有再见过父亲,虽然母亲的葬礼他有到场,也不过只言片语的交流。 在母亲离世后,过去的那些客人仍时常前来拜访,但一切索取钱财的要求都被安回绝了。 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的心境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但她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结束学业后,安成为了一名住家法律谘询师。 收入称不上多高,但既然已经不需要女仆,只是应付自己的吃穿开销总是足够,她还与一位多次前来谘询的年轻企业家开始了一场小小的恋爱。 她七岁丧母,但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而是挺过了悲痛,走上了正确的人生道路。 因此,有许多人问她:“为什么你不会被挫折打倒呢?” 而安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母亲一直在守护着我。” 安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她的遗骨和家族的先人葬在一起。 但是,安却说道:“母亲一直以来都在指引着我,端正我的行为。现在也是一样。” 她之所以能笑着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切,都和她曾与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共度的那一周时光密切相关。 在母亲故去后,安迎来八岁生日时。 一件礼物寄到了她手中。 那是一只绑着巨大红色缎带的毛绒熊玩偶。 寄件人署名是已经离世的母亲,礼物的旁边还有一封信。 第十二章 [少女六] “八岁生日快乐,安,也许你要经历很多的悲伤,也许等着你去努力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但是,不要认输,也许你会因为孤独寂寞而哭泣,但是不要忘记这一点,妈妈我永远都是最爱安的哟!” 信中字迹毫无疑问,是出自母亲的手笔,这时,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身影浮现在安的脑海中,这封信莫非是混在她所代笔的信件中了? 但这样就不对了,当时,母亲虽然写了很多信,但都是由薇尔莉特执笔,莫非那个自动书记人偶连笔迹都能完美模仿? 安心生惊讶,便去邮局询问,方才知道母亲与对方签了长期合同,每年到了安生日那天,一定会有一封寄给她的信。 她还得知,写下这封信的人确实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她所代笔的那些信件全都被妥善地保管着。 安问起这将会持续到何时,邮局却告诉她,由于合同保密的缘故,他们不能透露,但在那之后的每一年,信件都会如期而至。 即使是到了十四岁。 “你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淑女了吧!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男孩子了呢?你的言行举止都有点儿男孩子气,要注意一下,虽然没法给你的恋爱提出建议,但我会保护你不被那些坏男人伤害的喔!就算不那么做,比妈妈可靠得多的安选择的也一定是很棒的人,所以不要对爱情感到恐惧。” 即使是到了十六岁。 “差不多到学开车的时候了吧?如果说妈妈也会开车,你一定会吃惊吧?妈妈以前可是经常开的,但总是被周围的人阻止,大家都脸色发青呢!这次的生日礼物是颜色和你相称的车子,钥匙也随信附上了,但是大概都变成老爷车了吧!不准说它很土喔!妈妈期待你能够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即使是到了十八岁。 “说不定你已经结婚了?怎么办呢……成为年轻的太太可是很辛苦的,但如果是你的宝宝,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一定很可爱,妈妈向你保证,不是我自夸,但是养孩子可一点儿也不轻松,我做的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和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要好好地想起来,留给你的孩子喔!放心吧!不管你有多么不安,我都会在你身边,就算你成为了母亲,我也依然是你的妈妈,偶尔想要诉苦也可以的喔!我爱你。” 即使是到了二十岁。 “都过了二十年了,好厉害!那个我生下的小婴儿居然都长这么大了!生命真是神奇,很遗憾妈妈不能亲眼看着你长成一位美丽的女性,不过,我在天堂也一直守护着你喔!无论是今天、明天还是后天,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个美人儿,我亲爱的安,不管别人怎么评价,我都敢拍着胸脯说,你就是最美最帅气的女性,自信起来,担起对社会的责任,好好地活下去,你能够成长到这个地步,想必受了许多人的照顾,也是因为这个社会在保护着你,在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得到了很多帮助,接下来,为了能够报答这一切,你要连同我的份一起工作喔!骗你的,抱歉啦,你本来就很努力了,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会努力过头的,放松自己,享受人生吧!我最亲爱的,我爱你。” 书信依旧每年送达。 看着用母亲的笔迹写下的这些话,那快要忘记的声音又在安的心中响起。 那时的母亲,即使卧病在床也坚持写下的信,全是为了安。 全都是,全部都是。 未来要赠给自己最爱女儿的生日祝福。 当时的安嫉妒着的人,其实正是她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需要寄到的信喔!小姐。”薇尔莉特的声音,穿越了时空,在安的耳边回响。 即使是在自己结婚生子后,那些书信也会持续寄来的吧! 在远离市区的一片偏僻的土地上,有一座宽大的宅邸,那儿住着一位留着波浪黑长发的夫人。 每年的某月某日,她一定会在清晨时走出家门,眺望着眼前的漫漫风景,静静等待。 当身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自行车的声音响起,她便会站直了身子,眼中光芒闪耀。 那副彷佛在说:“来了吗?来了吗?”的神情,一定和以前的母亲很像。 邮递员来到她家时,就会微笑着把巨大的礼物盒递给她。 知道每年都要送礼物给她的邮递员,也会送上一句温暖的问候:“生日快乐,夫人。” 她暗褐色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谢谢。” 然后,她终于问起了那件一直很想知道的事:“请问,您知道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么?” 邮局与代笔机构间往来不少,或许他会知道吧?安的心砰砰直跳,邮递员微笑著回答。 “嗯!她很有名的,现在也还在工作呢!” 邮递员随即向她道别,安目送他远去,抱着礼物微笑了起来。 泪珠缓缓地顺着脸颊滑落,带着微笑,流着眼泪。 “啊!母亲,听见了吗?她还在做自动书记人偶的工作,与我们共同度过那段时光的那个人,她还好好地活着,而且还在做同样的工作。” 这真让人高兴。 真是太让人高兴了,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妈妈!” 听到从房子那儿传来的呼唤,安回过身仰头望去。 在那时她看着薇尔莉特和母亲的那扇窗边,她的女儿正在向她挥手。 是一个和安非常相像的、也有着一头蓬松卷卷黑发的女孩儿。 “奶奶的礼物来了吗?”女儿笑得天真烂漫。 安冲她点了点头:“嗯,到了喔!”她愉快地答道,也朝女儿挥了挥手。 家中,女儿和丈夫在为她准备生日派对。 “得赶快回去才行。” 安擦了擦眼泪,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想着。 喏,母亲。 您说过,那些您所做的让我开心的事,我也要为我的孩子去做吧! 听到这句话,我真的非常高兴。 我一直记得。 我也是这么相信着的。 所以,我也会像您这样做的。 这不是为了见到那个人的借口。 虽然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但并不只是这样。 我也有,想要传达的思念。 虽然经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可我总觉得,她还是一如往昔。 那样美丽的眼睛、以及清澈的声音,她也会为我写下给女儿的充满爱的文字吧!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就是这样的女性呢,从来不会辜负人的期待。 岂止如此,她还是一位出色得惊人、让人不禁想再去委托她的自动书记人偶。 如果见到她,不用害羞。 一定要告诉她,谢谢,还有,对不起。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孩子了。 那个曾给予幼小自己温暖拥抱的人,安-麦格诺利亚绝对不会忘记。 我,还记得。 她在时的模样。 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写着信。 我,还记得。 那个人,以及微笑着的母亲的模样。 那样的场景,我想,我一定。 会永远铭刻于心吧! 第十三章 [青年一] 自儿时起,艾丹-菲尔德就对父母说:“自己要成为一名棒球选手。” 他身材高大,柔软的肌肉布满发达的四肢,有着一头栗发,虽说称不上英俊,但也是长相正派,他便是这样的一个小伙子。 他拥有足以实现自己野心的优秀运动天赋,毕业后成为豪门球队的一员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对于父母而言,他也是个引以为傲的儿子,虽说出身于小地方,但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成为一名职业选手,没错,这样美好的未来,他曾经拥有过。 然而,一切光明的前景都不再属于他了。 本该成长为棒球选手的艾丹,此刻正身处战火纷飞的密林之中,这是一片远离他所爱祖国的土地,与他们交战的敌国把油田开采设施掩藏了起来。 艾丹所属的国立陆军第三十四队,肩负着突袭并占领这座设施的任务,队伍共百人,分为四个小队从四个方向进攻,原本不是多么困难的任务,然而此时,队里的士兵却正作鸟兽散般各自逃命。 “快跑!快跑!快跑!”一位幸存的士兵怒吼着。 究竟是有内奸走漏了风声,或只是敌国实力太强,如今已不得而知,计划中的一场奇袭,最后反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个小队在黑夜的行进中同时遭到攻击,枪林弹雨间,不一会儿就溃不成军。 事实上,这些受军令徵召而来的年轻人,与训练有素的佣兵本就无法同日而语,队里的成员都是些只拿起过农具的青年、梦想成为小说家的少年、又或是国内的妻子还怀着二胎的男子,靠他们打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也不该有所期待。 然而正是这些人,如今却来到了战场上。 艾丹在余光中注意到,其他士兵已经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于是也屏息往森林跑去,身体被无处可逃的恐惧感支配了,每向前一步,就有痛苦的呻吟声从某处传来。 虫鸟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抹去,耳边只剩下枪响与哀嚎,艾丹这时方才意识到,他们这支队伍,或许就将在此被全歼。 原本为了杀敌前去,如今一转眼却变成了仓皇逃命,两者着实天壤之别。 前者是怀着难以释怀的罪恶感,后者则充满对自身命不久矣的恐惧。 虽说哪一项都不是好事,但毕竟,人总归是不想死的。 与其被杀,不如杀人。 然而如今,艾丹是即将被杀的那方。 “等一下!” 听见身后的声音,艾丹一边伸手去掏枪,一边奔跑着回头看去,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他们队中最年幼的、一个甚至还未达到参军年龄的孩子。 “埃尔——!” 艾丹停下脚步,等埃尔追上自己后,攥紧他的手又继续跑起来。 “太好了,求求你,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名为埃尔的少年哭着哀求道。 这少年年仅十岁,与艾丹是同乡,平日里两人关系也较亲近,因为最为年幼,埃尔甚至无法成为战力,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主要负责补给工作,按国家规定,十六岁以上的男性必须无条件参军,而未满十六岁者如果自愿报名,则可以获得奖金。 吐字尚不清晰的少年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筹集家中病弱母亲的医药费才主动报名参军的,艾丹心想,相比自己,这个孩子更应当活着回去。 啊!啊!居然想丢下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逃跑,我真是太过分了。 尽管应该首先关心一下对方的状况,艾丹的腿却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他的双眼拚命向黑暗的深处望去。 “不会的哦!你还活着就好,咱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两人在森林中东奔西窜,一路上,不停传来其他方向的哀嚎和枪响,若是逃命时选错了方向,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神手中挥舞的镰刀了。 “不要……我不想死……神啊!我还不想死……”埃尔充满恐惧的小声祷告,在艾丹耳边有如惊雷巨响。 ——我也是啊!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活着回去,还有许多想见的人在等着我啊! “没事的,埃尔!没事的,所以快跑!跑起来!” 虽然艾丹想让埃尔安心下来,但却无法把话说出口,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士兵,或许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然而,他只是个普通的青年,虽说已不是十岁的孩童,但也称不上成熟的大人。 啊!谁来救救我们,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我还不想死,绝对不想死。 在比刚才更近的距离,再次响起了枪声,注意到前方树木中弹后纷纷落下的树叶,艾丹心中明白,敌人马上要追上来了,然而自己的心跳与喘息声听起来是那么清晰,他恨不能让呼吸停止。 “快跑!快跑!快跑!”他对着总是慢一步的埃尔不耐烦地大吼。 “连我都要死了吗?连我自己都保不住性命了吗?”?然而,他却从未想过松开那只小手,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 艾丹加重了紧握着埃尔的手上的力道:“埃尔!再快一……”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巨响,眼前霎时间白茫茫一片,身体轻飘飘地弹起,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滚了足足三米远,直到撞上了一棵大树才停下,血的味道在口中迅速蔓延开来。 “……好痛……”?数秒间,意识变得浑浊,但眼睛还睁着,手脚也依然能够动弹,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这绝不可能是对人用的炮弹。 艾丹狠狠地抽打了自己一下,同时确认着四周的情况,方才跑过的位置如今已被炸出了一个大坑,杂草已经烧尽,只剩一片焦黑,艾丹对武器并不熟悉,他不知道刚才爆炸的究竟是什么,但能够确信的是,自己的所在已经暴露了,同时他也认识到,对方是可以毫不留情杀敌的狠角色。 “埃尔——!”?艾丹哭着呼唤埃尔的名字,那张小脸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太好了,他还活着。” “……等我……” 听见声音的艾丹更加欣喜,那张小脸动了动,转向他的方向,虽然埃尔的头部血流如注,但他依然活着,虽然他的手已经被炸飞,但他依然活着,依然活着。 ……他还活着。 总之抱上他赶紧跑吧!正当艾丹振作起来的瞬间,枪声再度响起。 这次不再是方才那样威力巨大的炮弹,听起来是来自小型枪械连续而密集的射击。 艾丹立即俯下身子躲避,黑暗中响起了他人中弹后的惨叫。 “我已经顾不上别人了,现在我能关心的,只有自己,还有埃尔,在枪声停止前决不能抬头。” 心脏却以恼人的音量疯狂地跳动。 “嗵,嗵,嗵。” 别响了,吵死了。 第十四章 [青年二] “?嗵,嗵,嗵。” “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啊!” “为什么要这么凶狠地射击,难道这很有意思么。”听着如雨的枪声,艾丹不禁这样想道。 直到一切平息下来,他才颤抖着仰头看去,却在目睹眼前景象的一瞬间僵住了:“埃尔……?” 少年正以求救的眼神望着他,眼珠子瞪得彷佛要掉出来一样。 口型僵硬地定格在没有说完的“等我。” 埃尔就这样睁大眼睛望着艾丹,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呃啊!呃啊啊啊!”?艾丹自喉间挤出一声怪异的哀嚎。 他立即起身逃离原处,即使埃尔最后的眼神仍如芒刺在背,但他仍不由自主地选择了逃跑。 心跳声有如晨钟的鸣响,像是有上百人同时朝自己叫嚷那样,他的脑中一片乱麻,或许是因为听见了枪声,又或者是因为埃尔最后那一声“等等”,此时艾丹的身体滚烫得彷佛能将身上的衣物点燃。 “埃尔死了,埃尔死了。” 他不知道小队里其他同乡如今状况如何,如果踩到了地雷,或者中弹的话,恐怕也性命难保了。 “埃尔死了,埃尔死了,那么年幼的埃尔死了。” 怀着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情绪,他发出一声声号哭,艾丹原本想要大声嘶吼,却只敢将声音压得极细极弱,或许并不能称为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痛哭流涕,鼻中的堵塞使呼吸都变得困难,但双腿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拚死狂奔。 “不要,我还不想死。”?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对死亡的恐惧激发了他求生的本能。 “不、不要、不要……就算再也打不了棒球也好、怎样都好,我还不想死啊!”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根本不是自愿来这种鬼地方的,妈、妈……爸!” 想再一次,还想再一次见见母亲和父亲,我还不想死,还有那么多想见的人。 脑海中接连闪过了家乡人们的面容,最后浮现的是一位女性的微笑。 那是他尚未道别、亦未能品尝嘴唇滋味的恋人。 “玛丽亚。” 早知如此,当初哪怕强迫也要和她拥抱亲吻才好。 “啊啊,玛丽亚。” 直至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爱得那么深。 “……玛丽亚!” 如果像那样做了,那么就算死也没有遗憾了吧! “……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只是,一旦自己死去,她必定会陷入思念无法自拔,那样的话,未免太不幸了,不行,还不能死!?那样的话太可怜了。 艾丹心想。 “我不想死!” 他想着。 “不要、我不想死。” 他想着。 “不要、我还不想死。” 这样想着。 “不要、我还不想死啊。” 心中的呐喊。 “我不要死。” 惊慌。 “不、我不想死。” 恐惧。 “别让我死。” 祈祷。 “我还不能死。” 执念。 “不想死。” 他这样想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我……要活下去。” 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名字都不知道的国家孤零零的天空冷冰冰的土地,我的人生明明还有那么多幸福的快乐的事,我才活了十八年。 十八年而已,明明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我又不是为了像条野狗一样死在这种地方才出生的,我是为了幸福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是吗? 父母生下我又不是为了让我痛苦死去的,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么,对啊!我本来就应该有权利幸福的。 再说了本来我就不想和这个国家这些家伙杀个你死我活,明明就是国家强制的啊!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被任何人杀掉,也不想杀掉任何人,世界上哪有为了被杀而生的人啊!那样根本就毫无意义吧!那样的话到底为什么要出生啊 所以说为什么只是因为住的地方不同就要战争啊?我们这些人战死的话还能剩下什么?还有谁会来善后?我是个人啊,是父母的孩子,是深爱着我的父母的孩子啊,我还有想回的家,有等我的人。 所以说为什么我这样的人要来打仗?所以说到底是谁发动的战争?反正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根本没想过要这种事发生啊! 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啊、啊、我想回家,我现在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到我的美丽的有麦田的家乡,现在立刻马上、想回……家…… “啊。”艾丹古怪而迟钝地叫了一声。 他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烈焰焚身般的炙热,随即便被一阵冲击推得跪倒在地,双膝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艾丹脸朝下扑倒。 这是怎么了,后背的某一处,就像是注入了岩浆一般,滚烫。 胃中翻江倒海,艾丹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不停地狂呕着,明明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怎么会吐的? 他正这么想着,却突然注意到,那从自己口中吐出的竟是鲜血:“咦、骗人的吧……血……吐血……了?我……怎么会?” 艾丹这才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后背。 虽说周围一片黑暗,他仍然能清楚地看见,衣服已被暗色的液体浸透,在这种时候,他自然明白那不可能是汗水,后方传来几名敌军的军靴行走的声音,看见他们是在向自己走来后,艾丹便知道是何人击中自己了。 看着艾丹试着动弹的模样,敌军的士兵们大笑起来,艾丹听见他们似乎说起了打赌的事情,八成是在赌能不能将自己一击毙命吧!也许对埃尔,以及其他的士兵也是这样。 “这么一来就五个了。” 身为狩猎一方的敌军,正享受着将艾丹逼上绝路的快感,这些为战争的气氛而陶醉的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与艾丹相仿的年纪,如果双方是在别处、以其他身份相遇的话。 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情形,艾丹也曾不经意地在战场上杀过几个人,但直至今日,他才理解了战争的真正含义。 杀人,就像这样,仅仅是杀人,享受杀人的快感。 这就是战争,无论披着多么道貌岸然的外衣,本质上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在将死之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国家间发动战争的所谓理由,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丝毫价值。 事实便是如此简单而残酷,艾丹是个杀人犯,对方也是杀人犯,两者相逢必有一死,只不过,此时此地死的恰巧将是艾丹罢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理会趴在地上的艾丹,敌人继续着他们的闲聊。 “后背的话三十分咯。” “不是说了叫你打头吗?白痴,赌输啦!” 第十五章 [青年三] “行了!行了!找下一个猎物去了,反正这家伙也动不了啦!” “给我好好地瞄准啊!” 当他们交谈结束,就会把自己彻底解决掉吧!残忍地,冷漠地,或许连衣服也会被人扒掉,就这样裸死在荒郊野岭。 “不要。” 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不要、不要。” 听见笑声,艾丹不敢再往背后看,他拚命地扭动身体,匍匐着想要逃走。 “我不想像埃尔那样死去,不要、不要、?不想就这样死去。”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都好,神啊,神啊,神啊。” “喂,你小子还想跑?” 冰冷的声音伴着枪声响起,艾丹的脚被击中了,或许是因为之前背部的重伤,艾丹感觉不到这一枪打在脚上带来的疼痛,只觉热得发烫,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痛觉,眼睁睁地看着动弹不得的腿脚,艾丹心里只剩下恐惧和哀伤,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枪声接连响起,敌人彷佛把这当成了游戏,艾丹的手脚像靶子一般不停地被击中,每打中一次,他的身体就痉挛一下,士兵们看着他,乐得大笑起来,屈辱感、羞耻心、绝望与悲叹的情绪已将他完全淹没。 “这家伙跟只青蛙一样啊!” “恶心死了,赶紧杀了吧!” “对,杀掉杀掉。” “下一枪要瞄准头咯!” 艾丹听见往空弹匣里装弹的声音。 他害怕起来,于是闭上双眼,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此时。 一个巨大的物体如落雷般自空中急坠而下。 那东西转了几圈,最后扎进了地面,它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在场的人不禁以为,这或许是上天对这愚蠢的争斗忍无可忍而发出的警告,只不过,这落下的并不是哪位天神,而是一把巨大的战斧。 白银之刃,斧刃处一道赤红,宛如滴落的鲜血,最前端的部分是一把长矛,斧柄尾部则有着花蕾式样的装饰,战斧乃是武器的象徵,比枪更为残暴,比剑更为凶狠,即使是在战场上,也难以想像会有如此杀生之物自天而降,但这并未结束,随着隆隆轰鸣,有个飞行物朝这边飞了过来。 “是夜鹰!” 这是一种单翼飞机,最早由机械产业发达的北方地区发明制造,进而普及至整个大陆。 “夜鹰。”是一种较飞空艇略小、但比单人的小型游船稍大的复座式战斗机,形如其名,其主翼较大,机体的前端部分呈细长形,虽说装甲薄弱,但因飞行速度拔群,常被作为侦察机使用。 是敌?是友??无论是艾丹,还是准备杀死他的士兵们,此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知会是哪一方援兵的夜鹰,在转为低空飞行后,摇晃著垂下了一根长长的铁索,一人抓着它悬在半空,当夜鹰飞过那把打破了僵局的战斧时,来人伸手握住斧柄,身体借力转了数圈之后才落地。 看见这如同杂技演员般的姿态,艾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但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震撼得喘不过气。 神秘人物抬起了头。 黑暗中,朦胧地浮现出一张雪白的脸,恰似一朵盛开于夜晚的白蔷薇,虽然双眼被泪水模糊,但艾丹仍然能够清楚地感知对方的美丽。 碧蓝的瞳孔,艳丽的红唇,让人想起南国的沧海,以及荒漠之中的血月。 若是平日里出现如此绝色美人,想必会让人脸红心跳,然而这是在战场上,她能带来的仅仅是恐惧。 一头金发在幽暗的黑夜里绽放著光芒,暗红色的发带随风轻轻飘起起,这是一位从任何角度看来都如同人偶一般美丽的女子。 “非常抱歉打断了诸位的谈话,这样从上空惊扰,是我失礼了。”清脆的嗓音在战场上响起。 “请问,艾丹-菲尔德大人是否在此处?”威严的身姿,优雅的语气,这是天使,还是死神? 士兵们惊慌失措起来,这是自然,在战场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位女性,任谁都会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发现敌军也能看到她时,艾丹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再次被恐惧淹没:“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来找我?” 胡思乱想间,艾丹脑子里只留下了一个念头,那便是向这位突然降临在如此绝境的神秘女性求救。 “我、我就是……艾丹。”或许并不该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或许这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但即使如此——艾丹眼前浮现出故乡人们的身影。 “救……救……我。” 他沙哑地呻吟着,女子望了望脚边的艾丹,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随即礼貌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只要雇主要求,无论何处都能够赶来,自动书记人偶服务,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等敌军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将枪口对准她时,她手上早已握好了武器。 足足一人高的巨大战斧,她却能毫不费力地举起,这是怪物——艾丹感到了恐惧带来的彻骨寒意。 “什么啊!这个女人!不管了、快点干掉她,快!”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枪声伴着怒骂响起,然而女子毫发无伤,战斧稳稳地握在手中,子弹甚至没有在斧刃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出动了……少佐。”她低声默念道,随即飞跨过艾丹的身体,挥起战斧劈向敌兵们。 不同于外表的柔弱,她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会发出沉重的哀鸣。 虽然由于重伤已经难以动弹,但艾丹仍对这场战斗心存好奇,便努力地回头朝后方看去,眼前女子的身姿,竟像是随著圆舞曲翩翩起舞一般。 然而,那不过是看上去的模样,事实是,她正挥舞着战斧与数名敌兵周旋。 她的战斗姿态非常特别——以斧刃为盾抵挡攻击,将其深深插入地面后握住斧柄,身体倒立着朝敌兵们踢去。 敌兵们难以抵挡她娇小身躯的攻击,不一会儿就纷纷倒地呻吟不止,看上去轻盈灵巧的动作,却发挥出了截然相反的威力。 她所展现的这种能够一击杀敌的招式,在艾丹看来简直闻所未闻。 敌人手中的枪,此时就像儿童玩具般脆弱,被女子战斧上的矛一一摧毁,而在被用斧柄击中腹部与肩膀后,他们也纷纷扑倒。 “这家伙!怪物啊!” 女子并没有追击那些惨叫着逃走的人,她所做的,仅仅是以武力使正面攻来的敌人屈服罢了,毫无疑问,她对这样的战斗极其熟悉。 第十六章 [青年四] 恐怕,这并不能简单地称之为熟悉。 “你这……女人!给我去死!去死啊!” 敌人发疯似的朝她射击,然而她只轻轻一蹬地面便漂亮地避开了,随即又毫不犹豫地挥舞战斧,将其他子弹全数挡开,同时猛地逼近了敌人。 一瞬间,她冲进对方怀中,用斧柄猛击他的腹部,紧接着修长的腿一个回旋踢向他的面门,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无比,没有丝毫多余,女子没有就此停下。 又将其余的士兵一一击退,她与他们的战斗力实在太过悬殊,显然再来几个对手也不足以影响结果,正如手中的那把战斧一样,她的强大无疑是压倒性的。 “为什么,不用武器?”?艾丹疑惑。 若是用上那把看起来有些不祥的战斧,战局早就见了分晓,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战斧被她当成了钝器,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 即使如此,战斗还是迅速地结束了,女子将敌人全数击倒后,才终于返回艾丹身旁,她蹲下身,看着艾丹。 “让您久等了。” 艾丹这才注意到,这名自称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女子,看上去仍然是稚气未脱的模样。 大概她和我年纪也差不多吧! 虽说她给人的第一印像是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但仔细看看,其实更接近一名少女。 “……老爷。”看着遍体鳞伤的艾丹,薇尔莉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救了……我,呃、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 艾丹说着,一边咳着血,薇尔莉特见状,连忙从行李中取出纱布和绷带,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回答:“我收到了老爷您的委托,您是看到自动书记人偶服务的广告后,从战场上打电话给我们的吧?相关的款项也已经到账了。” 听到她的话,因失血而浑浑噩噩的艾丹开始仔细回想,这么说来,在之前的战场附近小镇的某个酒馆里,队中的某人曾拿出过一张旧广告,似乎是从酒馆那贴满各种信息,广告、口信和备忘录的告示牌上撕下来的。 “自动书记人偶服务……不论何处都能够赶来?这是真的吧?” 艾丹念着这句一本正经的广告词,不禁笑出声,那阵子队中正巧流行着一种纸牌游戏,有一盘艾丹输了,便被指使去购买这项服务作为惩罚,他记得当时还花了不小的一笔钱。 “您需要哪种类型的人偶呢?本公司能够满足您的所有要求。”电话那头的男性说道。 艾丹想了一会儿,回答:“那我要个大美女,而且是能到战场上的那种,嗯!嗯!对,要女孩子。” “将人偶派往危险区域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如果委托时间在一日内,那么会便宜一些。” “啊!那就要这个,嗯……我的银行账户是……” 由于是通过银行转账支付,艾丹转头就把这事忘了,而且当时他喝得酩酊大醉,电话中说得口齿不清,第二天,一起胡闹的战友们也都宿醉着,没有人记得这桩事。 没想到,居然真的来了,?而且是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 “那我要个大美女,而且是能到战场上的那种。” 就像他期望的那样。 眼前的这位薇尔莉特,在艾丹心目中有如天使降临。 “为、为什么……知道我在哪里……” “这是商业机密,恕我不能回答。” 她干脆利落地答道,艾丹只得沉默。 不就是一家提供代笔服务的店,能有什么被称作商业机密的事情? “老爷,总之先离开这里吧!您身上一定很疼,但还是请您忍耐一下……” “不,我身上不疼……只是觉得、非常热……这、大概……不太妙吧?”艾丹抽泣着问道。 薇尔莉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她站起身,将战斧用扣环系在身上,然后将艾丹抱了起来。 “接下来的这一小段时间,您可能会被当作行李对待,还请见谅。” 薇尔莉特用双手抱起自己时,艾丹感到身体彷佛被注入了力量,虽然她说是行李,但其实更像是被当成了公主。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艾丹仍然对此感到羞耻,于是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尴尬得忍不住想笑。 薇尔莉特高速地移动着,虽然抱着一个成年男性,她仍然能够飞快地在密林间穿行,艾丹原本担心会遇上敌军,所幸终究是平安通过了,看起来,她似乎是在遵照某人的指示前进。 薇尔莉特的珍珠耳饰不时传出声音,她一边移动,一边简短地答复,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一间废弃的房屋中,看上去非常适合临时藏身,待在这儿真的没问题吗?艾丹仍不由得担心着。 不能一直躲在这儿。 逐渐衰弱的身体机能提醒着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薇尔莉特做了应急处理,但这样严重的出血怕是她也无法轻松止住,如果有办法的话,相信她早就行动了。 “请在这里稍微躲一会儿。” 废弃的屋内满是尘埃和蛛网,薇尔莉特让艾丹在地上躺好,然后又从行李中翻出了一条毛毯。 “……包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的吧!” 听见艾丹的话,薇尔莉特只是微微扬了扬嘴角,她将毛毯在地上铺好,再次抱起艾丹让他躺在上面,再翻起毛毯的四角裹住他的身体。 “……我、现在很……热……” “很快您就会觉得冷了。” “……是这样、吗……” “应该是的……我经常听人这么说。” 这样的台词,就像曾经为许多人送过终一样,艾丹对她愈发好奇了,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开口时却是完全不同的内容:“……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听见艾丹的问题,薇尔莉特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又或者、那个通信装置……声音、能传到……我的国家吗?” “……很抱歉,不行……” “……那、还是……帮我、写封信吧!我委托了,你也过来了、对吧!那就写吧!” 因为差不多了,艾丹想道:“……我快、不行了……死前、我想写封……信……” 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他说着就咳嗽起来,看着不停吐着血、痛苦呻吟的艾丹,薇尔莉特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肩,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老爷。” 第十七章 [青年五] 她的神情不再迷茫,薇尔莉特从行李中取出精致的纸张和画板,放在膝盖上,她握着笔,示意艾丹可以开始口述。 “首、首先是……给爸妈、吧……” “谢谢你们怀着最深的爱将我抚育成人,还教会了我棒球,上战场后我从来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对不起,一定让你们担心了,所以这最后的信,就作为我的遗书。” 艾丹把心中的感激与歉意一一道出。 薇尔莉特不仅善于记录,而且能很好地从艾丹话语中提炼情感。 当他对如何表达犹豫不决时,她也会提出建议,协助他完善信的内容。 艾丹过去极少给父母写信,并不擅长将想法转化为文字,但在薇尔莉特的帮助下,一切都显得如此简单,很自然地就能以言语表达出来。 “妈,我以前说过,等当上职棒选手,挣了钱,就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但我……做不到了……对不起。” 他有太多太多想要传达的心情。 “爸,本来希望您看到更多我的比赛,您之前说、喜欢我投球的姿势,当时我啊!真的好高兴……我……我啊!是一直以来、都希望得到爸的夸奖,才坚持……打棒球的,要是有、其他的事情想表扬、我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我身为、你们的儿子,拥有这么幸福的人生……本来是、不配的,为什么呢……我真的、一直、都很幸福……虽然,也有过难过的事情……但是像今天、这样死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而杀人的手段,更不是从父母那儿学来的。 “从来都没有想过……只想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地、长大成人,和恋人、结婚生子……等爸妈年老之后,要由我……我来照顾而已,像这样,在遥远的异国,死得不明不白的样子,从来都、没有想过……对不起,虽然我很难过,但……你们两位,一定更加、更加伤心吧……你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明明应该回去的……应该、好好地……回去的,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倾诉着对父母的歉意,倾诉着对重逢的渴望,数度因为哽咽而不得不暂停。 “如果、如果、你们还能成为夫妇……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再当一次我的父母吧……请你们……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想让你们、看到、幸福……更幸福的、我……真的,所以,爸、妈……请你们也、一起祈祷吧……下辈子、也让我……继续……做你们的、儿子吧……求求你们……” 艾丹不断地说着,而薇尔莉特则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虽然也可以帮您修正一下用词,但是把老爷的话原封不动地写进信里,我觉得应该会更好。” “真……真的吗?不用……更优美的词语,也可以吗?” “是的,我认为,就这样的话,更好。”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艾丹勉强地笑了笑,又一次咳出血来,薇尔莉特拿起那块已经被血染透的手帕,为他擦拭嘴角。 她有些焦急地问他,是否还想给其他人写信,艾丹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已经没有在流泪,但视野依然模糊不清,连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是那么遥远,薇尔莉特脸色很是难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艾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梳著麻花辫的淳朴少女的身影。 “还有……玛丽亚。” 当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时,深埋在心底的爱意便不由自主地满溢出来。 “玛丽亚……小姐是么,是您的同乡吗?” “是……把信交给爸妈、他们就会懂的,我们是、邻居……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我的妹妹……但后来她、跟我告白了,我大概也……喜欢她,但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做、恋人之间的……事情,我就被、派来这里了,说青梅竹马、什么的,好像有点、害羞……哈哈、当时要是、接个吻……就好了……真的……我还、从来都、没有……过。” “我会把您的这份思念写进信里的,所以老爷……请再努力撑一会儿。” 薇尔莉特像是恳求一般握住艾丹的手,虽然已经感觉不到她手上的温度,甚至没有触感,但当看到她这样做时,他的眼泪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嗯!” 即使大脑已经昏昏沉沉,但艾丹仍在努力斟酌着话语。 “……玛丽亚,你、还好吗?” 用这样平常的问候作为信的开始,是不希望在你读到时,会那么强烈地感受到死亡。 “我不在的话,你会、很寂寞、的吧,如果、每天都在、哭的话……我会很苦恼的,不过,你哭的样子,我从小、就看着了……因为、太可爱了……不希望被、别的男人……看到啊!” 艾丹缓缓地说着,与玛丽亚的回忆逐渐浮现在眼前。 “你还、记得吗,跟我、告白的、时候……虽然你、不让我提起、这件事,但是我……我啊、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开心。” 在我的臂弯中微笑着,小脸儿红得像玫瑰一样的她。 “真的……很开心。” 孩童时代的她,开始留长发的她,与深爱的女孩一同度过的岁月,已经深深烙印在艾丹的心中。 “……那大概,就是我、人生的……巅峰了吧……真的哟,因为、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比棒球比赛、获胜时还要、开心,比老爸、给我买车时、还开心,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 玛丽亚,我的玛丽亚,我亲爱的玛丽亚。 “你对我说,喜欢我的时候,?那是第一次,有父母之外的人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自己。” “……说实话、我以前只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但是,你实在太可爱了、我很快就,喜欢上你了……你也会……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吧……啊啊、好羡慕那些……能看到、以后的你、的人……我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当、我的新娘,住在小乡村里……组成家庭……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可爱的恋人,如果此时此刻你能陪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 “玛丽亚……我还、不想死……” 第十八章 [青年六] 但传入耳中的只有薇尔莉特呼吸的声音。 “玛丽亚……我想、回到你、的身边……” 啊啊,大脑好像要融化了。 “……我……想……回到……你……的……身边……” 眼皮像铅一样沉重,但如果就这样闭上眼睛的话,可能就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 “玛丽亚,等着我,就算,只剩灵魂,我也会,回去的,不只是……我,也可以……等,我,不要,忘记我……你第一次,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不要……不要忘了他……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去到天国……之前,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所以……不要……把我……忘记……” 薇尔莉特,你都记下来了吗? “啊、不行……了,眼睛……睁不开……眼睛……我……和我的信……就拜托……你了……谢谢、你……赶来……救了我……谢谢你……到最后……我……不是一个人……别让我……一个人……” “我在,我在这里,就在您的身边。” “拜托……拜托你……别松手……” “我握着您的手呢,老爷。” “啊啊、好像……真的……开始……有点……冷了……真的……冷……好冷……呜……我……好冷……” “我给您暖暖手,放心吧!只是有点……只是现在,会比较冷而已,我们很快就会到暖和的地方去了。” “……我……好寂寞……啊…” “放心吧!老爷,不要紧的。”薇尔莉特的声音变得悲痛起来。 渐渐地,艾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哪儿?为什么,意识会这么模糊? “爸……” 我好害怕。 “妈……” 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好害怕。 “妈……妈……” 我好害怕。 “……” 好害怕。 “……” “不要紧的。”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艾丹似乎安心了,微微露出些笑容。 他艰难地、说出了那句无论如何也想对她说的话。 “玛丽……亚,吻……我,我想亲吻你。” 但是,我是个害羞的人,所以,能不能由你主动吻我呢! 艾丹这样想着,然后,他听到了嘴唇碰触的声音。 啊啊,在生命的最后,我和喜欢的女孩接吻了,他想:“玛丽亚,谢谢,谢谢你,我们还会相见的吧!” “请好好休息吧!老爷。” 远方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虽然不知道那是谁,艾丹还是再一次,彷佛吐息般轻声说道:“谢、谢。” 青年就这样含着泪,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呼吸,薇尔莉特垂下眼,抱着写好的信,郑重地收进自己的行李。 随后她迅速站起身,对着通信设备说道:“我将开始返程,请告诉我运输机降落的地点,另外,我有一个任性的要求……我会付运费的,所以,请同时带上这具遗体。” 薇尔莉特的脸上完全没有泪水:“是,就算会让这次工作白干,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明白,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嗯,拜托了。谢谢。” 她平淡地,公事公办地说道。 只是当她再次抱起艾丹-菲尔德的遗体时,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白色的连衣裙沾上了血迹,但薇尔莉特并没有在意:“老爷,我会把您送回家的。” 她对那个含笑合上双眼的青年说道:“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地带您回家的。” 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玫瑰色的唇在微微颤动:“所以,您再也不会寂寞了。” 薇尔莉特抱起青年,走出了废弃的房屋,密林深处不断传来枪响与哀嚎,但薇尔莉特一次也没有回头。 代笔店和邮局一向往来紧密。 通常在代笔店完成信件后,都是由邮局派出邮递员寄送,然而此次的收信人远在异国的偏僻村落,于是便由自动书记人偶亲自前往。 青年在最后时刻含泪想要归来的,便是这座坐落在无垠的金色麦田中、以农耕为业的美丽村庄。 薇尔莉特从马车上探出头张望时,村民们都友善地朝她问好,然而,她将给这片善良亲切的土地带来的,却是沉痛的讣告。 马车一路驶向艾丹-菲尔德出生的家。 一对刚刚步入暮年的夫妇打开门迎接了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后,薇尔莉特把青年的信和遗体交给了老夫妇,她也没有忘记把他弥留之际的情形详细地向他们传达。 老夫妇身旁,那个青年至死仍在思念的、名叫玛丽亚的女孩也在场。 她泪流满面,一字不漏地认真听着薇尔莉特的叙述,为了不会忘却,一字一句地将她所说的话深深刻进心底。 接过艾丹的信后,双颊泛红的她当即哭倒在地,不断地追问着薇尔莉特,为什么、为什么他非得死在那个战场上? 后者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薇尔莉特始终面无表情,彷佛只是在完成任务一般,临行前,老妇人流着泪,上前拥抱了她,自动书记人偶顿时呆住了。 “谢谢你。” 这是她预想之外的台词。 “你的恩情,我们绝对不会忘记。” 或许是不习惯被拥抱,薇尔莉特的身体变得僵硬,像是感觉不舒服似的,她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谢谢你,把儿子带回给我们。” 感受到温暖的体温,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谢谢你。” 薇尔莉特看向这位正在哭泣的女人,艾丹的母亲。 她终究是没能保持住镇定,低声答道:“不……”细小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不……不是的……” 那双送别了青年人生最后一程的碧蓝眼眸,缓缓地化作了泪的海洋。 “不是……” 从那海中坠出了淡淡的泪珠,顺著她白皙的脸颊滴落。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他。” 这不像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一个没有表情的自动书记人偶所说的话,而仅仅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女之言。 “让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对不起。” 但是,谁都没有责备她。 即使是不断问着「为什么」的玛丽亚,也并没有怪罪薇尔莉特,在场的每个人,仅仅是聚在一起,静静地分担着这份悲痛。 “对不起。” 薇尔莉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微弱的道歉。 “对不起,没能让他活着回来。” “谢,谢。” 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呀!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第十九章 [囚徒一] 灰白的雪花自天空轻轻飘落。 最初的疏疏雪片不一会儿,便群聚起来,支配了整片大地。 在尚未做好过冬准备的村落,在旅者们的头上,在秋意尚存的山野中,冬之化身无一例外地降临,展现着它的力量。 季节究竟为何而存在?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四季的轮回就是生死的轮回,为了世界能正常回圈下去,它必须存在。 在某个战场上,一位少女抬头凝望着天空。 她开口向身旁的主人询问:“这是什么?”她如此问道。 “这是雪,薇尔莉特。” 主人脱下那双被熏黑且留有浓烈硝烟残香的手套,在她面前摊开手来,于是飘落到他手上的雪花马上就融化了,在这不可思议的光景前,感叹自少女的唇间漏出,她试着第一次叫出在主人手心渐渐融化的冰冷物质的名字。 “雪!”那发音就像牙牙学语的幼儿一般。 “没错,就是雪。” “雪有会融化的,还有不会融化的吗?”少女用握在手中的武器指向路边的尸体,雪片飘积在无言的躯壳上,恰似撒上了一层糖霜。 这样的尸体不止一具,两人所在的这片平原上,数不清的战死者躺倒在冰冷的地面,无人安葬,只能曝尸荒野。 “落在少佐手上的马上就融化了,但尸体上的就不会融化。”她用手上的战斧指着遗体说道。 面对她那对死者毫无敬意的态度,主人沉默着让她放下了武器。 “雪触碰温暖便会融化,但会堆积在冰冷之上,伸出手来。”主人这么说道。 于是少女伸出手,主人脱下她的手套,她苍白的手便露了出来…… 雪花落在她陶瓷一般的手中,不一会儿也融化了。 少女古井无波的脸庞上,一双碧眼一瞬间瞪得老大。 “……融化了。” 少女对此再次发出了感叹,在一旁注视着她的主人显得有些冷淡,他擦掉手上的雪水,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是吗?我……本以为雪在我的手上是不会融化的。” 主人握住了少女的手,从天而降的冰晶接连落在他们一大一小的手上,无声地融化了。 “原来我也是有温度的啊!” 少女像是把这理所应当的现象当成了奇迹一般,感慨地说道。 “……因为,你还活着,当然会有温度。” “可是,这之前有人说我就像冰块一样。” “谁说的?” “不清楚……或许是这些尸体中的一员吧。” 少女瞥了一眼平原上堆积成山的遗体,其中有不少人身上都穿着和自己还有主人一样的军服,而对此,少女感受不到丝毫的悲哀。 寒风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下次被中伤了,要记得跟我报告。” 或许少女从未觉得那是对自己的中伤,也不知道自己该报告些什么,但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少女看向她的主人,那眼神和她刚才凝望融雪时的眼神别无二致。 少女注意到他的肩头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层雪,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其拂去了。 “原来积雪还会掩埋其他色彩啊!” 主人抓住那只手,替她戴上了手套。 “没错,而且不仅是色彩,就连声音也是一样。” 少女的手变得滚烫,一定是因为戴上了手套吧? 眼前的主人对少女而言就是自己的一切,她紧紧地盯著他翡翠一般的双眼,其中映照的是一位拥有绝伦美貌,却又显得缺乏生机,浑身沾满血污的少女兵。 “那若是全世界都下一场雪……” 她顿了顿。 “这样既能省下杀他们的力气。” 仔细观察主人的脸色后,她如此说。 “也能消去少佐的烦恼了吧?”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 “……薇尔莉特。” 她的主人—— “无论消去什么,那都只不过是将问题隐藏到了视线之外,根本算不上解决了问题。” 他就像在教导少女一般,语重心长地如此回答。 灰沉的天空之下,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设施屹立在高墙的包围之中。 阿勒泰监狱,现收监人数约二千二百人,约有四百名负责监视、教育,将囚徒们引上正途的狱警常驻于此,监狱规模之大在大陆也是首屈一指,而且自建成以来便未让一个犯人出逃的那份管理能力,更是使得阿勒泰监狱之名广为人知。 监狱建造在大陆最北端的康维尔地区,这片极寒之地一年到头都被大雪封锁,各个城镇之间相隔遥远,即使成功越狱,就是驾车去往最近的村落也得花上半日时间,等待著逃犯们的只有大自然的威胁和孤独的死亡,退一步来说,光是要在狱中逃跑就远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如同字面意思,这里是最适合关押囚徒的地方。 该设施为了履行作为监狱应有的职能,而在这方面投入了相当的资金。 走进尖塔高耸的正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划分为数个区域的工厂,这个工厂并没有固定制造的产品,大都是从民间企业那儿接受的订单,从衣服、肥皂到洗涤剂,再到工艺品,产品的范围相当广泛,因此囚犯们被课予的强制劳动自然也是涉及多方面。 这样的强制劳动被冠以“为了让囚犯掌握刑满之后回归社会时必需的技术能力”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不过是使役囚犯们从事维持这所监狱所必须的经济活动的藉口。 但无论如何,囚犯们出狱后的犯罪率下降倒也确是拜其所赐,实际上第二次在这儿“承蒙照顾”的人也确是少之又少。 但这种情况仅发生在收容轻微犯罪者的第一区域。 在第二、第三、第四区域——随著犯人罪行的严重程度和危险程度的增加,区域的管理体制也是愈加森严,就连囚犯们的劳动义务也被剥夺,只能接受单纯的监禁——这世上就是有这样,无论给予还是使役都只能造成危险的人存在。 想必世界上的任何监狱都会关押着不能放出来的犯人,但对阿勒泰监狱而言,在“不能放出来”的前面,还得加上诸如“一定”、“绝对”、“无论如何”这样的限定。 万一被他们逃跑了,就会对社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这里关押着的,都是这种危险的犯人。 任何进入监狱的人,首先都会为这里的整洁所吃惊。 精心打扫乾净的走廊,装饰着名画临摹的墙壁,看起来就和医院的候诊室无二。 因为关卡大门处会事先通知来访者的身份和装扮,所以只要在满是长椅的等候处稍作等待便可以进行会面手续了。 第二十章 [囚徒二] 来访者手上都会分发到一份要求填写诸如会面人物、来访目的以及入院史和过往病史的表格,在这里,他们都有详尽且如实填写这份表格的义务。 在此期间,监狱会检查来访者出示的身份证明,若判断本次会面没有问题,便可以在独立房间或是一个进行了简单分隔的大型会面室进行会面。 至于慰问品,虽然一般都是经由看守之手交达,但若是经过了检查的食物,由来访者亲自交达也是被允许的,自然,内容物是会被分解得一塌糊涂的,所以并不推荐带派过来。 总之,在进行会面之前,来访者必须接受以上所有繁复的审查。 所有人都会在某个人心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放在犯罪者身上也同样适用。 只是,会面者之中也会有因为单纯的工作需要而来访的人。 在这银装素裹的寂静世界之中默默伫立着的阿勒泰监狱,现在,有一位自动书记人偶被派遣至此。 一位少女正享受着一般会面者无法享受的优待,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等待着。 那里是只有来监狱巡查的高层领导才能使用的房间,而这位少女却是一身与监狱毫不搭调的打扮。 一双充满了神秘的魅力,让人不禁联想到奢华的星光蓝宝石的碧眼;一头令发辫上的暗红缎带相形失色,好似蕴含星光的金丝;一枚有如她独特象徵的祖母绿胸针在绀青短衣的胸前熠熠生辉;包裹在可哥色编织靴中的一对芊芊玉足即使在少女坐下时也保持着优雅的倾斜。 室内安静得很,负责护卫及监视少女的那名狱警的视线早已被这位元监狱里难逢难遇的丽人夺去了,如同人偶一般纹丝不动的少女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看来为了与某人会面,她已经等候多时,虽说在她脸上看不出焦躁,但能感觉到她已经多少有些厌烦。 房内,时钟滴答滴答地消磨着时间,只有狱警的感叹夹杂其中,正当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小姐,会面的准备就绪啦!” 一名肥胖的女狱警用她浑厚的声音朝少女嚷道,她身上的深绿色警服仅够勉强包裹她臃肿的身躯,胸前的纽扣感觉随时会被撑飞似的。 听到这句话,被称作薇尔莉特的少女拿起放在地上的大旅行包和条纹洋伞,悠地一下站起了身来。 女狱警露出稍有些吃惊的表情看向薇尔莉特,神色里掺杂着对少女的美貌与纤细身材的羡慕与嫉妒,随后她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个丢了魂儿似的男狱警,带着薇尔莉特走进了相关人员专用通道。 “我,查丝,负责给你带路。” 两人的脚步声掺在查丝的大嗓门里,在狭小的通道里回荡著。 一旁的窗户映照出一片被积雪笼罩的白银般的世界。 “于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你在你们代笔家那一行里很有名来着?我可是吓了一跳啊,听说《冰之蔷薇公主》居然是以你为原型的写的,就是那个剧本家奥斯卡写的……还被改编成了舞台剧的那个……我的同事听说我今天要来给你带路可羡慕了,在奥斯卡的粉丝之中这好像还挺有名的,虽然我没看过,不过我同事倒是对此赞不绝口。” 查丝一边偷瞄着薇尔莉特的侧脸一边问道,而她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一副兴趣怏怏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瞧不起人吗?而且……这人虽然确实长得漂亮,但漂亮成这样就有点渗人了吧? 对薇尔莉特的冷淡态度不满的查丝啧了一声后,不高兴地将头扭向一旁,暂时闭上了嘴。 似乎少言寡语有时也会成为伤到他人的原因,而他们是出于何种理由才选择了少言寡语,这其中的缘由对方自然也是问不出口。 一路上,两人下了好几次楼梯,也就是说薇尔莉特要会面的人物被关在这监狱的地下,为什么这里没有升降机呢? 在一脸神闲气静地下着楼梯的薇尔莉特的身边,查丝像是耐不住这阵沉默带来的压力,主动开口道出了其中缘由。 “这下面……呼…哈…关押的全是真真正正的重罪犯和精神病患者……呼哧…呼哧……所以,为了可以,在有个万一的时候能尽快锁定他们的逃跑路线,这里只有,楼梯……咕……不过对我们这些狱警来说,是麻烦了不少,就是了。”不知道是因为运动不足还是因为肥胖,下着楼梯的查丝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而一旁的薇尔莉特出于担心,不时地将视线扫向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的查丝,就在这时,查丝脚下一下踩空,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说是迟那是快,薇尔莉特用快得看不清的速度伸出手来,揪住了查丝的制服后领,顺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呜……呃……!” 意识到自己被身后的薇尔莉特轻而易举地就提了起来,查丝也顾不上脖子被制服勒得喘不过气,惊得浑身梆硬。 “快!快快快放我下来!” 薇尔莉特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查丝后,凑到查丝的耳根旁呢喃道:“失礼了,我为我的无礼郑重地向您道歉,小姐。” 薇尔莉特清丽的嗓音连同她的气息一同在耳边拂过,查丝的脸一下便红到了耳根。 “你,你就别笑话我了!都是为人妻为人母的黄脸婆了!” “是这样吗?那我再次向您道歉。” “……哎,不,我不是想说这个……” 糟了,别人好心帮了我一把,我都还没谢谢人家呢。 “那么请让我称呼您为夫人。” “不是称呼的问题!” “那是我令您感到不快了吗?若能劳烦您指出我的疏漏,我会尽我所能改善。” 查丝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如果自己是薇尔莉特,那自己至少会将不满写在脸上,但她却仍跟个没事人似的。 查丝这才察觉到,与其说是薇尔莉特冷淡,倒不如说是她身上缺了点人情味。 “不是称呼的问题……我只是想跟你道歉,你懂吗?你明明帮了我,我还吼你……我又那么重……谢谢你了。”查丝怪不好意思地噘着嘴说道。 而薇尔莉特听后摇了摇头:“女士们的体重根本连重量都算不上,跟坦克比起来就像羽毛一样轻。” “你拿什么跟我比呀!亏你长得那么纤细,居然能举起我啊……力气大也不带这么夸张的呀!你这自动书记人偶真奇怪,还有……你跟谁都是这态度的吗?” 第二十一章 [囚徒三] “我的力气原本就算是大的,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装着的这义手,它是艾斯塔奎公司的生产的优秀产品,不仅耐用,还能使出巨大的力量,或是完成人体无法完成的动作,至于您说的态度……请问是指?” 薇尔莉特毫不迟疑地脱下了手套将义手展现在查丝的面前,对此查丝固然是吃了一惊,但考虑到这当中或许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隐情,她便没有深究。 接着薇尔莉特的话头说道:“就是……那种将对方当成贵族老爷一样的说话方式……不过你们的客户好像大都是有钱人,估计是你们那行的营业方针吧!” “我从前说话便是不论物件一概使用敬语的,但倘若我的遣辞引起了您的不快,请允许我向您道歉。” “不不不,我不是觉得不舒服,只是吓了一跳啦!倒不如说我挺开心的,你看我也上了年纪了,哪还会有人管我叫小姐呢!” “原来是这样。” 说着,薇尔莉特向查丝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在查丝面前露出的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 “这郑重的说话方式,是多亏一位贵人曾经细心教导我……现在承蒙您夸奖,我倍感光荣……因为我一向将各位对我的教导,当做是自己宝贵的财产。” 看见薇尔莉特这难得一见的富有人情味的一面,查丝顿时觉得方才还扎在自己心中的一根刺已经刺消失无踪了。 “我们慢慢走吧!万一夫人您再踩空了就不好了。” “你的称呼太夸张啦!叫我查丝就好。” “查丝小姐。” “查丝!” 被查丝一脸严肃地指正,薇尔莉特眨了好几次眼后,下定决心一般微笑着说着:“查丝……也请您称我为薇尔莉特。” 这一瞬间的薇尔莉特美得让人觉得即使时间就此停止也在所不惜,查丝不由得屏息感叹。 原来被她直呼其名,心中会升起这种说不出的感觉啊! 查丝一边感受着心中的那股奇妙的瘙痒感一边答应了薇尔莉特。 两人下完楼梯,来到一条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宽敞走廊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走廊的两边都有着房间,通过一旁的小视窗便能观察房内的情况,房间的布局、摆放的家俱都毫无差别,不一样的就只有关押着的犯人而已。 年老的男人、年轻的姑娘,甚至连年纪尚幼的孩子都被关押在此,虽然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穿着囚服,但即使说他们都是危险的大罪人,恐怕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他们并没有吵嚷闹事,只是平静地过着各自的生活。 “怎么样?意外吗?在你想像中这里应该是像精神病院一样的地方吧?” 薇尔莉特点了点头。 查丝继续说道:“我跟你讲,那些真真正正对犯罪没有概念的人,平常反倒都出乎意料地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我来这里之前也跟你的想法一样,虽说越跟他们说话就越会发现他们不正常的地方……不过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人没区别的。” “不过就是这点比较恐怖就是了。”查丝笑着结束了话题。 “……确实如此呢!” 查丝没有开口问薇尔莉特的“确实如此”是指什么,这是因为在她问出口之前,她们就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前。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关押着你雇主的单人牢房,里面的那位就是将我们这儿的‘旅馆’当成自己甜蜜的家的罪犯之王了。” 房门前,两名狱警光明正大地持枪警备着,壮硕的男人们见到薇尔莉特虽显得有些惊讶,但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因此缓和下来,反倒是更添了几分险恶。 “你们的随身物品都要通过我们的检查,只有我们许可的物品才能带进去,毕竟有被对方夺走用来充当武器的可能性,虽说他确实被拘束着,但还是有你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的可能性,本来连笔也是不允许带进去的,但那样你就没法工作了吧!于是,除了你工作时要用到的物品以外,所有能充当武器的物品都请交给我们。” “所有都要吗?” “没错,所有都要。” 薇尔莉特稍微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我明白了。”之后便将行李交给了狱警。 除了手上的伞,那陪伴薇尔莉特走过漫长旅途的老旧旅行箱也被一同交了出去,旅行箱重得甚至让壮硕的狱警差点直不起腰来,随后薇尔莉特又静静地脱下了可哥色的长靴,她拿出鞋垫后,又从靴子里取下了又小又薄的刀刃。 见此情景,狱警不禁抱怨:“淦,负责盘查的都是摸鱼的狗吗?” 薇尔莉特又脱下普鲁士蓝的短衣并反转过来后,这次又从上衣的泡泡袖部分掏出了一把手枪,随即,薇尔莉特又稍稍挽起裙边,露出了被吊带袜包裹着的……绑满了后备弹药的大腿,她继续将手伸进了大腿深处,随着被解开的吊带袜一同滑落下来的,是一把匕首枪。 最后她将手伸向自己那头精心编好的金发,薇尔莉特的发辫是三股辫,并且在其上饰以暗红缎带的造型,只见她从发辫中以迅速的手法取出了细小的金属针,一根,又一根。 “……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看呆了的查丝不禁如此问道。 “这是用来刺进对方颈动脉等要害的暗器。” 除了薇尔莉特,在场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东西,与其说是拿来使用的,倒不如说是我用来护身的,因为曾有人告诉我女性独自一人的旅途总是充满着危险,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是一个名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代笔家,自动书记人偶罢了。” 薇尔莉特收下狱警从旅行箱里找出的一支钢笔和一块闪着银光的凸版之后,宣告一般地如是说:“你真的,没藏着别的武器了吗?” 面对狱警的再三确认,薇尔莉特稍作思考后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我自己本身也跟武器差不多,但不与雇主会面代笔也无从谈起了,请问这样也可以吗?” 也许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开了个小玩笑。 但,在看到薇尔莉特大量的隐藏武器之后,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将她的话当成一句玩笑。 门闩被卸下后,厚重的大门伴随着一阵钝响打开。 第二十二章 [囚徒四] 牢房内部比想像中要宽敞不少,至少有刚才走廊那儿的牢房的两倍宽,但牢房越加宽敞,家具的数量之少就更为显眼,简陋的寝具,不带镜子的洗面台。 虽然姑且还是有马桶和浴缸的,但只有一幅窗帘相隔,人在里面做什么都是能看的一清二楚的,除此之外,房间里便只剩堆在地上的几本书和安置在房间正中央的一套桌椅了。 这里无论是家具还是壁纸都是一片惨白,使得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像一间劣质的玩具屋,仿佛一片死绝之地,充满空虚与孤寂。 “你来了?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一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脖子、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漆黑的铁质镣铐,声音中带有一种奇妙特质的那名男子全身上下整洁干净,一眼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文雅男子,经过精心打理的冷灰色的头发,皮肤因长期不经日照而呈蜡色。 身上的一身白色囚服更是使他的惨白更显夸张,一颗泪痣尤为显眼,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暴戾,相信任何人都不会将眼前的这名男子与阿勒泰监狱关押着的罪犯之王联想在一块。 “初次见面,若雇主希求,无论何地都将赶往您的身边,自动书记人偶服务,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对薇尔莉特的优雅一礼,男人只是回以淡淡的一句:“先坐吧!”。每当男人有所动作,他身上的镣铐都会发出刺耳的声响,而伸向椅子的薇尔莉特的义手,也“咔叽!”地响了一声。 房间里的椅子为了以防万一,是焊接在地板上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在敝社有拜读过您的资料。” “这样啊!那你说说我都犯过些什么罪?” 薇尔莉特似乎对这些资料已是烂熟于心,当即回答道:“您被以先前大战的甲级战犯的身份通缉,在逃跑后,又在诸多地方重复施暴、强奸、杀人、放火的罪行,一度销声匿迹之后,又创立了以您自身为教宗的教团,而此教团信徒的集体自杀事件也问罪于您,约有四百名信徒在您的命令下进行服毒自杀,并且死亡,另外您还将这四百名信徒的尸体肢解,堆成高塔,此外还有诸多罪行。” 男人对薇尔莉特回以一声浮夸的口哨和一阵赞赏的掌声。 “你记得很清楚嘛!真令人怀念!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你不要叫我老爷,叫我的名字吧!” 男人的语气仿佛是在说这一大串可怖的罪状都不曾实际发生,但隐藏其中的那份诡异的疯狂依旧可见一斑。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正对他人宣布自己的罪行一事,感到欣喜不已。 而薇尔莉特毫无畏惧地听从了男人的要求:“埃多瓦德?钟斯先生。” 男人的名字,从薇尔莉特冰冷的唇间轻声零落。 “那么,埃多瓦德先生,恕我开门见山,请问您是想给哪位写信呢?” “这么快?我们再聊聊啦!” “非常抱歉,但时间有限。” “信……当然要你替我写,但那只有一句话,马上就能搞定,那时候薇尔莉特你就要回去了嘛!那你不如陪我聊到临近时限再说吧!” “监狱方给的时间是三十分钟。” “这群家伙有够小气的,听说你很贵嘛,就跟高级技女差不多对吧!只要给钱,买的时间够长,就会答应雇主的一切请求!” “我并不会与您进行那种行为,我只是自动书记人偶。” “哈!那不就是在卖身的意思嘛!你……该怎么说呢!还真是没有变啊!……以前在战场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一尊毫无感情的陶瓷人偶,如今也是一样。” 埃多瓦德的话让薇尔莉特吃了一惊,她的眉梢稍微一动,没有感情的陶瓷人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化。 “啊!看你那幅表情,果然不认得我吧!我曾经也是军人,虽然之间没有交流,但好歹也参加了同一场作战……你那边和我这边不是签了份协定,然后各自选出了一支特殊部队嘛!虽然那会儿你总是黏在你长官身边,导致在部队里受尽冷遇,但那会儿就连我部队里的家伙们都在夸你长得漂亮可爱,甚至还真有跑去夜袭,结果直到行动开始之前都不见他回来……那是你做的吗?” 相对于口若悬河的埃多瓦德,薇尔莉特则保持着沉默,她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微张着嘴,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还是你的长官收拾掉了?你和他有一腿吗?虽然看着不像是有一腿的感觉……倒是比较疯狗和狗主人,嗯?还是说其实有夜晚的调教?我真的是在意得不得了啊!……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嘛!我好怕怕啊!美女发起飙来不知怎么的特别有魄力,看着可怕得不得了……不过啊!薇尔莉特,现在你的主人是我,你可得乖一点,别咬上来了。” “……您知道我的过去吗?” 看见薇尔莉特终于有所反应,埃多瓦德高兴得摇头晃脑起来,就像一个兴奋的小孩子。 “嗯,我知道啊!你因为过于强大而被作为少女兵而被养在军队里,而后却抛弃了自己的过去,跑去做什么代笔家,我可是都调查过了,虽说都是些在被丢进这里之前得到的情报了,薇尔莉特,你有蹲过苦窑吗?想必没有吧!毕竟你可是英雄啊……战胜国的军人真好啊!囚徒可是连澡都只能三天洗一次呢!很过分吧?不仅如此,伙食还难吃得要死,简直要命了,而且我连强制劳动都不能参加,一天到晚就只能对着墙壁空想了,然后啊!不知为什么我就满脑子都是你了,你说,我是不是爱上你啦?” 说着,埃多瓦德的视线开始在薇尔莉特的脸庞和胸前来回游移起来,那眼神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不得不处于顺从立场的女人毫无顾忌地彻底舔舐一番似的。 “……埃多瓦德先生,特意指名我前来,莫非不是为了写信?” 对那毫无顾忌的视线,薇尔莉特干脆俐落地如此质问。 薇尔莉特的态度,已然称得上反抗,埃多瓦德保持笑容,缓缓举起带着手铐的手,往桌子拍下。 “砰!”的一声,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说了,信,我会让你写的。”他的声音之中,不带一丝笑意。 第二十三章 [囚徒五] 似乎光拍一次还觉得不够,他又举起双手,试图自残一般地,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拍向桌面。 “埃多瓦德先生。” 砰!砰!砰! 刺耳的不和谐音。 砰!砰!砰! 埃多瓦德手上的皮肤开始剥落,渗出的鲜血四处飞溅。 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令人寒毛直竖的自残行为了。 “埃多瓦……” “啊啊啊!!” 这次,埃多瓦德又突然发出饿狼一般的嚎叫,嚎叫声在牢房中回响,造成了强烈的噪音。 下个瞬间牢门便被敲响,薇尔莉特回头一看,门外的看守正从监视窗怒目而视,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架势,而薇尔莉特举手示意自己并不要紧,制止了看守们。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埃多瓦德的行径变得越发诡异起来,他突然转头瞪向两旁开始了发问,仿佛这周围除了薇尔莉特之外,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存在一般。 “难办了啊……薇尔莉特,你的运气真好啊!明明你和我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就被人当成英雄?还有人肯好好听你说话是吧?我可没有!一旦被烙上罪人的印记,这一辈子就都没人会相信我了。” 埃多瓦德十指交叉的手开始略微颤抖。 “我没说错吧!你做的和我做的到底有什么区别?论杀人你杀的比我多,我却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战犯!是战犯!战犯!知道战犯是什么吗?战争犯罪者!就因为我的祖国在先前的大战之中战败了,战胜国,也就是率领你们的联合国就指控我们。” “你们杀的人实在太多了,这群杀人魔!结果怎么样……前一秒还在赞扬我的强大,可下一秒,祖国上层人员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明明是自己的命令,却将罪名全部推在我身上,不可理喻对吧!就是不可理喻!我好怒啊,明明是国家,是上面的人叫我杀,我才杀了那么多人的。” “结果却突然跟我说什么,这是丧尽天良的行为,你觉得能原谅吗?不可原谅!……东西是你喂我吃的,那当我吃下去的是我不该吃的东西的时候,那责任就不应该由我来负,该负责的是上面那群人吧?那为什么还对我穷追不舍说要制裁我?我都已经建立了只属于自己的国家过上快乐的生活了……可我去到哪里都有惩罚等着我……我讨厌惩罚……惩罚好可怕……啊……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问罪的国家到底在哪里?” “我辗转各地,目前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国家。”薇尔莉特的语调丝毫没有变化。 埃多瓦德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然后,他像是在向薇尔莉特表现自己的怒意一般,这次又开始用膝盖不停地踹着桌子,而每当他有所动作,他脚上的脚镣都会发出硬质的金属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又是一阵毫无预兆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类有时会试图用大音量和暴力来支配对方。 “哈,哈,……哈……” 这是非常有效且便利的手段。 “我已经……受够了。” 但这种手段,并非对任何人都行得通。 “啊……我已经……受够了” 薇尔莉特对此无动于衷。 “为什么……你们都跟死人一样,都不肯听我说啊!” 她只是淡然地,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用一双碧眼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听我说,你听我说……薇尔莉特,我杀人的时候也不是不觉得他们可怜,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啊……你们是都不想浪费时间一一听我辩解吗?我家的那码事……啊啊,是教团,教团那码事也只是信徒们说想成为我的力量,所以才自杀的啊,说是想通过死亡,从而成为我的一部分,之类的,我只不过是被他们的热情打动了,跟他们说了句‘那就让我看看吧!’而已啊!这也要怪我吗?” “我拿那些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的尸体来玩而已,那是我的自由吧?我将自己的手切下来玩又能给谁带来不便了?充其量也就是地板会脏而已,打扫我也是我自己干的,那不就是我的自由了?就是我的自由啊,他们和我之间有一层关系,而去死对他们来说就是对我最好的效劳,而我对此也很高兴,仅此而已。” “都是我的自由,这也是爱的一种形式啊!可是为什么……裁判长从头到尾都只会归罪于我……真想有一个倾听的物件啊……真羡慕你啊,薇尔莉特你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动人,那么的不可方物,不像我一样会被当成粪尿一般对待,没有人会对你说‘都是你的错’,也没人会对你说‘你无可救药’……但正因为你这么美……” “正因如此,薇尔莉特,我才会如此地想要凌辱你,我想把你按倒在地,撕碎你的衣服,听你哭听你喊,最后将你的身体侵犯个遍之后再在上面开出一个又一个的洞啊!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将自己想说的都说出来后,埃多瓦德又回到最初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满足似的将栗色的双眼眯成月牙形,那眼神是那么的温和,若不是眼前的桌子上还留有他闹嚷时飞溅的血迹,他这幅模样甚至能让人忘记他方才的丑态。 “我和她之间,是有着什么区别吗?”也不知他是在问谁,埃多瓦德转过头来朝一旁嘟哝道。 可以看出埃多瓦德对薇尔莉特抱有难以解释的情感。 好奇心、性欲、杀意、怒意,数种情感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块,光是挑出其中一种远远不足以阐释这种感情。 薇尔莉特将手伸进上衣的内口袋,从中掏出一条手帕,看来无论如何她的身上总会藏着点东西,她伸出手,将手帕递给埃多瓦德。 “……我不痛!” “可是出血了。” “我还真是……读不懂你,我说,你也看到我这手铐了,这样子可没办法擦手上的血,既然都把手帕给我了,就顺便帮我擦了吧。” 他如此乞求,薇尔莉特便将手帕盖在他的手上。 “请您……松开手,您将手握紧我就没办法替您擦血了。” 埃多瓦德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 薇尔莉特像是要替他取暖一样,轻轻地握住他了的手,过了一会儿,埃多瓦德的手渐渐放松了力道。 “……隔那么久终于又碰到女孩了。”埃多瓦德用干哑的声音说。 第二十四章 [囚徒六] “我并不是女孩。” “你在说什么……可你也不是男的吧?” “……虽说如此。” “那你是什么?”埃多瓦德用沉默代替疑问,而薇尔莉特睫毛低垂,不作言语。 或许是思考不出满意的答案,她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而就连这幅模样,在旁人看来也是无比的动人。 诚如埃多瓦德所言,薇尔莉特身上的一切都是美丽的。 “虽然如此,但果然我并不是女孩。” 光看表面,也许埃多瓦德是对的 “我……” 既是退役军人,也是少女兵。 “……我” 这位拥有美丽躯壳的少女。 “…………我” 她的美貌如雪一般,正有什么掩埋在其下。 “我只是……某种残骸罢了。” 薇尔莉特既不是说自己是男人也不是说自己是女人,而是选用非人的事物来比喻自己。 “残骸……?” “是的,我并不是……可以被称作为女孩的人,诚如埃多瓦德先生所言,我是一名杀害了许多人的军人,是杀戮者,我与您……只是称谓不同,实际上我本也应当被关押在这里,与您的差别,不过只有称呼罢了。” 埃多瓦德不停地眨着眼睛:“你承认自己杀了人吗?” “这是事实,我既没有忘记的理由,也没有否认的理由,即使是战争结束后的现在,我也是常备着武器的。”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抛弃自己的过去,忘记手上沾满的血污,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身清白地活着呢!毕竟你……” 埃多瓦德用他那失去焦点的瞳孔注视着薇尔莉特,先是她金色的发丝、然后到那海一般深远、清澈的双眼,最后是她玫瑰色的朱唇。 真可谓身上的一切皆受众神眷顾的女人。 “你太美了。” 听闻,薇尔莉特首次对埃多瓦德淡淡地笑了,那是仿佛会发出尖锐摩擦声的,干巴巴的笑容。 “人总是会不自觉地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可是,所谓怪物,可不都是一副长着角的怪异模样。” 两人相握的手带着恰好的热度,但薇尔莉特说出的话语却宛若冰霜。 突如其来的沉默坠落至两人之间。 “……如果,能让你也感受到我心中这份甘美的迷醉感,那该有多好。” 手帕上又染上了新渗出的血迹。 “薇尔莉特。” 埃多瓦德看向薇尔莉特的眼神带上了热度。 “……你怎么看待杀人的行为?” “这是不可取的行为……这是我事后才了解到的。” “你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我想……闭上眼睛。” “你认为自己和其他的人类是同一种生物吗?” “……不觉得。” “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更特别的意思?” “不,我觉得自己是更加令人生厌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战争得以结束,你觉得高兴吗?” “我觉得我完成了一个任务,有一种成就感。” “那如果战争再次打响,你会感到高兴吗?” “……并不会。” “但战场需要你不是吗?” “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从军。” “为什么呢?即使你并不期望,国家也会如此命令吧?不如说你如今仍未复职这一点就很令我不解,我也能猜到你有着相当硬的后台,即使如此也没有多少时间给你在这‘玩’了吧?” “倘若国家有此意向,我说不定还是要回去的,但如今我之所以会成为自动书记人偶,也是命令使然。” “你说命令?” “是的。” “当初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的命令?” “正是如此。” “…………这样吗,那真是遗憾…我问你,薇尔莉特,对你来说什么事是至今为止最辛苦的?” “……辛苦…我不太能理解这是种什么感受。” “那最伤心的事呢?” “我不太明白。” “讨厌的人是谁?” “讨厌……我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 “那喜欢的人呢?” “喜欢……这种感觉我也不太理解。”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我不明白。” “那你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既然得以降生,那在死亡来临之前都只能活下去了不是吗?” “有想过去死吗?” “并无此意。” “那,如果命令你一辈子都不能持有武器你会怎么做?” “恕我无法承诺。” “你喜欢武器吗?” “我想是的。” “包括去使用它们?” “我想是的。” “那你是喜欢伤人吗?” “不喜欢,也许……我想是这样的。” “你这人……病的不轻,对吧?” 只有在回答埃多瓦德这个问题的时候,薇尔莉特一度轻咬下唇,稍作踌躇后才回答道:“……我想是的。” 情难自禁的埃多瓦德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这该怎么办呀!” 他嘀咕道:“这该怎么办呀……薇尔莉特。” “您怎么了?埃多瓦德先生?” “我也许……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想,这只是您的错觉。” “错觉?什么错觉。” “埃多瓦德先生只是觉得我与您自己十分相像,从而产生了亲近感而已。” “像还行,我从杀戮中感受愉悦,而你不是,你啊!薇尔莉特,你就像一台机器一样,‘自动书记人偶’,这称呼和你不是绝配吗?你就是一具坏掉的人偶,这世上最美的人偶,而我不一样,我在明确的意志之下杀人,不像你一样,空无一物。” “但,我……”薇尔莉特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只要是命令,我杀人时就不会有所犹豫。” 她的话语中不带一丝一毫的虚伪与掩饰。 “即使是现在……只要我的少校命令,那我便不会有所犹豫,我和您在最初确实是相像的吧!也正因如此,您才会指名我前来,您应该是想与跟您相像,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的另一位‘您’见上一面,对吗,埃多瓦德先生?……您只为了这么一个愿望而使用我,我非常替您不值得。” 埃多瓦德听闻摇头否定,他惨白的脸上染上红潮,细长的双眼睁得老大:“怎么会不值得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明朗:“完全不会不值得。” 浑浊的瞳孔点上了光彩:“我啊!完全不觉得这不值得,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埃多瓦德拍着自己的膝盖,咯咯地笑道:“到头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吗!你远比我想像中的与我相近,而且直到现在都保持着这幅模样不曾改变吗!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啊啊,不经考虑就向你发脾气真是抱歉,你实在太对我的胃口了,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你的出色程度就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第二十五章 [囚徒七] “能与你如此对话,对我而言真是一段美好的时间,真希望能早点遇见你啊!在一个与我们之间的相遇更为相称的地方……而不是这样……冰冷的监狱之中。” “不,我们在这里相见,才是最适合的。” “是吗?” “嗯……一定是这样的……那么,埃多瓦德先生,时限已经快到了,您将会把信写给谁,又想传达怎样的思念呢?最后请让我完成我的工作,回答您的期望,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这次埃多瓦德没有撒疯,只是将视线投向了松开手转而去取纸笔的薇尔莉特,脸上写满了遗憾。 “薇尔莉特,我可以握着你的不握笔的那只手吗?” “很抱歉,我并不能满足您的要求。” “……别那么小气嘛!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又不会少块肉。” “监狱方不是已经满足过您的愿望了吗?”薇尔莉特理论般的反问道。 埃多瓦德露出无邪孩童似的笑容,赞同地点着点头说:“是啊!毕竟行刑前的死刑犯的要求,无论有多任性,他们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嘛!” 听到这句话,薇尔莉特低垂眼眸,转眼看向了自己正握着笔的指尖。 “……确实如此呢!”那是和她刚才回答查丝时一样的语调。 “那么,埃多瓦德先生,请让我再问您一遍。” “啊啊,抱歉,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呢。” “是……请问您的这封信要寄给谁,又想传达些什么呢?” “信的内容……我不想让人听见,就凑到你耳边说吧!收信人嘛……就只有他了,那位我做梦都想杀死,却还没来得及下手的大人……” 埃多瓦德指向了牢房的天花板:“神明。” 薇尔莉特并没有说“这种信是寄不出去的。”,而是转眼凝望他所指的方向,而后又跟直视了某种炫人眼目的事物似的,眯起了眼睛。 而埃多瓦德则探出身子,将脸凑近她的耳边:“替我对他说。” 听到他的话语的,只有她。 低语过后,埃多瓦德在薇尔莉特的鬓角送上了轻轻的一吻:“永别了……再会吧!薇尔莉特。” 仿佛掐准了时间,告知会面时间结束的警铃声响起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薇尔莉特的手上拿着一封精心封好的信。 薇尔莉特对前来询问确认自己安全的看守们点了点头,她的表情看不出和进去之前有什么变化,看着那张无机物一般不带感情的脸,站在一旁的查丝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恐惧。 她们走在和来时一样的路上,在走过一段如同通向天国的阶梯一般漫长的路途后,两人终于走出了室外。 虽然薇尔莉特再三表示没有必要,但查丝还是坚持要将她送到大门前。 薇尔莉特来时的脚印早已被新雪掩埋,眼前是往远处延伸的一片皑皑无暇的道路。 无论是气味,抑或是声音,雪会掩埋一切存在的物质。 “薇尔莉特。”查丝叫住了正准备乘上监狱准备的回程马车的薇尔莉特,她回头看向查丝。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会回一趟公司总部,那里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这样啊……”她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种问题。 “那个疯子的信,是要寄给谁的?”查丝说出的话带着些辛辣。 “恕我不能透露与客人会话的内容。” “我都听到了啦!你进到里面的时候,我拜托看守让我去监视其他牢房,多亏如此我今天一天都跟你在一起了……他居然说要寄给神,这信没法寄吧……那种疯子的信,还是趁早丢了吧!” “不……”薇尔莉特摇了摇头。 “我总有一天也会去到神明的身旁的。” 查丝看着她将装有那封信的提包紧紧的握在手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急躁。 我还想再跟她说些什么。 她和自己不一样。 可怖而美丽,可怖而神秘。 她一定还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吧! “你去见的神明,肯定和他要见的神明是不一样的。” 仔细观察眼前的她,就会发现她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少女。一名虽显得远比少女要成熟,实际却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少女,看起来和成熟女性无二的她,站在雪中微微打着寒颤的身姿看起来却是那么的眇小。 “是这样吗?” “是啊!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薇尔莉特,虽然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我知道……你是个在下楼梯的时候还一直担心我会不会一脚踩空的好人……而我是个只要自己和亲人朋友过得去就不管他人死活的小人,所以……所以如果有哪天我要跑去神的身边陪他老人家了……那我肯定是走在你前面的,到那时候,要是能和他报告的话我就告诉他,跟他说你是一个会关心我这种小人的大好人,所以你要记得对她好一点。” 查丝用力地挺着胸脯,装出一副了不得的表情说道。 她会笑话我吗?还是会沉默地点点头以示赞同呢? 查丝等待着薇尔莉特的反应,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查丝。” 虽然只有短短数秒,但薇尔莉特却露出了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母亲时的那种含泪的笑容。 “谢谢你。” 就连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同孩子那般稚嫩。 优雅地挽起裙边,垂首对查丝行了一礼后,薇尔莉特转过了身。 她乘上马车,关上了门。 “薇尔莉特。” 查丝喊道,充满了对薇尔莉特的告别之意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雪世界里不断回响。 “薇尔莉特!” 马车渐行渐远,不知不觉已经消失在了纷飞的雪花之中。 “薇尔莉特!我有一天也会找你写信的!所以!在我去找你之前,你要等我啊!” 即使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但查丝仍旧驻足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难以言表的心情,就连那,也渐渐被皑皑白雪所掩盖起来。 在查丝眼中,那片光景是如此的美丽。 马车里,薇尔莉特伸手拂去了落在头上的些许积雪。 积雪在手的温度下,无声地融化了。 “少校。”她出声呼唤那对自己而言无可代替的存在。 “……少校。” 我好想见你,你究竟在哪? 她绝不会这么说。 “………………请您命令我。” 比起其他的一切,她更渴求命令。 她将视线从摇晃的车窗上移开,闭上双眼开始缅怀过去。 于是,薇尔莉特的耳边仿佛传来了过去那片遥远而令人怀念的战场上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学者一] 对年幼的自己而言,那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自己也从未想过那人有一天居然会离自己而去。 如果那不是打从自己呱呱坠地到懂事为止都陪在身边的绝对庇护者,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放不下吧! 伤心时就会关心自己,做了好事就会夸奖自己,只要伸出手来就会得到拥抱,我一直认为所谓至亲就该是如此,是身上的一切都比自己优秀的高大存在。 给我指明前路吧!不然我该去往何处?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没有你的照顾我该如何活下去?不要离我而去,这可是你该尽的义务! 让这般存在堕落,这可谓恶魔的行径,若还将其日常生活也一并夺走,那便更是罪不可恕。 这就像亲手毁掉自己的世界一般,其想法本身便是一种罪恶。 自从放弃在门前等待那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自己就开始憎恶带来这场崩坏的一切。 不能被其所惑,那只会若无其事地将你欺骗,她们不可信任,说到底只是一群无法与你互相理解的外人罢了。 自己绝不会就此堕落,那是对曾经在门前默默哭泣的自己的亵渎。 我曾以为,自己能够平然接受这种亵渎。 在那遥远的过去。 作为天文之都闻名的尤斯提提亚,同时也是一座拥有着平缓山脉的城市,它位于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地方,那儿的居民都是迷醉于繁星之美的观测者,以那座铲平大山后建造的尤斯提提亚天文台为中心,石造的民居与各种建筑密集地排布着。 要抵达这座孤零零的城市,除了乘坐线路延伸到山麓的汽车,再在那儿乘上钢索生锈的缆车之外别无他法,那儿方圆数百公里都没有霓虹闪烁的大都市,因此天空也不曾被人工的灯光污染,一旦入夜,整个世界便如同覆上了一层漆黑的面纱。 不过,这座城市虽然因为居民们对天体观测的热情而被称为天文之都,但真要说起来,尤斯提提亚还是作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天文研究机关的总部所在地]而为人所知的。 机关的名字是夏海尔,这也是在一个时代里拥有莫大总资产的海运王的名字,因他的个人兴趣斥资所建的各天文台,即使在他故后也从他的家族企业中获得资金援助,至今也仍在运营,夏海尔天文研究机关的事业多种多样,其中包括新行星的发现、天文学研究以及天体望远镜的制造等。 那么,尤斯提提亚的夏海尔总部又在做什么呢? 他们从世界各地搜集的有关星星的古书,并对其进行管理,与天文台并设在一起的机关总部中有着活字中读者们看了之后就会垂涎三尺,搞不好还会高兴得晕过去的大图书馆。 自然,藏书都仅限于有关星星的资料文献或与星星相关的神话,但即使如此也是十分吓人的藏书量了。 在通风的室内有着长长的铁质螺旋阶梯连接各层,在顶层,天花板上安装了以流星为主题的金色定制枝形吊灯,墙面全体嵌满了书架,书架上则被藏书塞得不剩丝毫缝隙。 桌子椅子虽然也有着不少,但更多的还是长椅,无论是设有软垫的奢华长椅,还是可爱的猫式腿长椅,从形状到材质都不尽相同的各式长椅都是在这里查找资料的人们的依靠。 就职于此的人的工作内容涉及各个方面:资料的分类整理、阅览者的应对、外出搜集文献、古文献的解读等等,而在这当中也称得上最朴素的,应该就是将那些临近腐朽的古书保存下来的抄写科了吧! 如同字面意思,就是将已有的书用手抄或者用打字机等方法制作出复写本的部门,这里的成员一年到头都有着多得让人神志不清的复写任务,而现在,他们正面临着一个小小的危机。 文献搜集科从某位名家手里买下了大量的天文学书籍,虽然书的数量也是个不小的问题,但要命的还是这些书籍糟糕的保存状态,书上的文字下点苦功倒也不至于无法阅读,但书籍全都是稍微翻个页就会破损的状态,光是翻开就得小心翼翼的,加之抄写科的人数一共只有八十人,即使全年无休拼了命地复写也没办法把这些古书全部复写完吧!于是考虑到这些古书的保存状态,抄写科决定尽快地同时进行文献的复写。 于是,他们第一次有了跟自己处于不同领域的人接触的机会,[自动书记人偶。] 论记录的水平,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摇摇晃晃的缆车的门一打开,好几名精心打扮的女性便从缆车上拥挤而出,女性们的年龄、服装都不尽相同,从带着老花眼镜的淑女,到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服装从西洋的到东洋的,连肤色和瞳色都不一样,值得注意的是她们全都是女性,她们身上有一个共通点:她们都是被世界知名企业夏海尔委托而来的代笔者。 而后,在这部抵达不久的缆车上,最后下车的人露出了一双棕色长靴。 那是一名金色发丝比她胸前的祖母绿胸针更为耀眼,蓝色眼眸如同梦幻的女性。 她头上的暗红色缎带散发着饱满的光泽,一身雪白的连体裙礼服流露出如同计算好一般的雅致,披在身上的那件普鲁士蓝短上衣则与她身上那种平静的氛围相得益彰,使白里透红的肌肤更为夺目,她撑开手上那把蓝白相间的淑女伞,握好旅行箱的拉杆后,抬起了原本稍稍低垂的头,好一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 刚才乘坐同一部缆车的身穿精美和服的自动书记人偶向身旁穿着迷你连体裙的红发同行嘀咕道:“那样的女士,放在我们国家就是,立如芍药,坐如牡丹,行如百合,的典范啊!” 她犹如在人群中盛放的一枝花,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与同行亲密地交谈,而是独自一人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喂!里昂快看啊!古今东西的女孩子都在向这边走来啊!” 夏海尔总部的某个房间,有一个年轻人正用望远镜向街上观望,也许是因为还没有正式出勤,他只不检点地穿着一件开襟的衬衫和一条裤子,在床边的窗台上兴奋地往街上眺望。 而那被搭话的名为里昂的青年则皱着眉头向同事说:“你也差不多该换衣服了吧?那群什么代笔家也快到了吧。” 第二十七章 [学者二] 宛如神经质一般的细长双眼加上一副细框眼镜,年纪大约有十七八岁吧!脸上仍残留着些许稚气,一头罕见的深绿色长发和一身天生的深浅正好的褐色肌肤,和同事不同,里昂已经打好了领带,正在扣着袖扣。 “是自动书记人偶啦!是一群为了客人而编织出美丽语言的,充满魅力的女性!哎呀!这可得让我好好见识一番!” 面对比自己年长了近五岁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兴奋不已的同事,里昂只是低声回了一句:“那些家伙不就跟技女差不多吗?我听说她们都是为了和有钱人结婚才从事这份职业的。” “你小子从谁那里听说这种话的啊……你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啊,你的嘴巴又那么臭,惹女人生气了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特别是像她们那样有工作的女性,也许如你所说她们当中会有那样的人在,但这次人家可是来帮我们这些小市民的,你小子可得放尊重点了。” “是夏海尔的财团花钱雇她们来的吧!既然她们是收人钱替人干活,那就没有什么尊不尊重的了……反正都得花钱的话,倒不如雇一些不是人类的人偶,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让一群女人踏进我们的职场。” “你是说奥兰多博士制作的人偶吗?内部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意见啦!但是去问过很多地方都说没办法凑齐八十台啊!那玩意儿的成本很高的,就是靠出租人偶赚钱的公司也没那么多的库存,但人类的人偶的话是有和邮政社合作的,人数也比较容易凑齐吧!” 里昂虽然一脸不情愿的听着他的话,但心中也对此表示理解。 世界上的邮政制度会根据大陆的不同而不同,像里昂他们所在的大陆,邮件的配送并没有被统一化,用户可以根据价钱及可送达范围不同自行选择公司委托配送,因此也被人说这是一个邮政公司乱立的时代。 而提供人类自动书记人偶的雇佣则相当于邮政公司的副业,虽然给人以富人阶层的高级游戏的印象,但实际上则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收费方案。 而且实际见识过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一流女性们从用户角度出发,细致入微的工作方式后,成为回头客的用户也有不少,形成了一个虽说不上巨大,但也不能说小的市场。 “虽说工作时间不能太长,但既然价钱都是差不多那当然是选可爱的女孩子吧?倒不说肯定是这样啊!而且抄错了她们还会帮忙修改呢!里昂啊……只要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种状况有所不满呢?” “……” “你对女性的敌对情绪,老实说我觉得是种病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但我觉得只要谈场恋爱就能治好了,人生在世不谈场恋爱根本就是损失。” 听了这话,里昂露出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虽然这话有些刺耳,但他真的很适合这种不高兴的表情,这和他的外表确实是合适到了极点:“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跟我说什么不去恋爱不正常啊!” 这话同僚似乎已经听惯了:“倒不是说你不正常啊!就是觉得很浪费啊!人生于世是为何啊!” “恋爱这种东西就算不谈人也能活下去!我深爱着这份工作,也喜欢这个职场,所以我才对夏海尔这次的决定那么不满,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肯定有些什么无聊的打算,一旦让女人踏入尽是男人的职场就肯定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神圣的……工作啊。” “这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工作,你和我都是因为被选上才会在这里的,文献解读技术、各地语言的学习,我们抄写科的可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虽然太朴素了些就是了,而且还尽是男人,要是我们还收集些大家都喜闻乐见的文献的话也许还能受欢迎一些……啊,不过图书调查部那边女孩子好像不少啊~哎呀~我干脆去那边吧!” 看着一脸贱笑地盯着正往这边走来的女性们瞧的同僚,里昂选择了沉默,他将披在衬衫上的工作服夹在腋下,快步走出了房间,虽然隔着门也能听见同僚叫自己的声音,但里昂将其无视了。 整条走廊都沉浸在早晨温和的氛围之中,不知从哪传来阵阵宛转鸟鸣,朝阳从窗口投进,将原本昏暗的走廊照得亮堂,往窗口方向看去,能看见正在设置写着“热烈欢迎各位自动书记人偶”悬挂标语的职员们的身影。 走过男宿舍时还能瞧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一副没出息的表情,平时根本不剃胡子的家伙,在今天也让那张埋在浓密胡须下的脸露出来透透气,不时还掏出小镜子一个劲地瞧。 “早上好啊,里昂!哎呀~这命中注定的日子总算是来了……喂,你在听吗?” “那家伙干嘛要摆着这么一副臭脸啊,好像每天都这样。” 里昂也没跟叨叨不休的同事打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两个都满口女人啊恋爱的轻浮得要死,无聊,简直无聊透顶。” 在早晨美好的寂静之中,穿过令人生厌的流言蜚语的里昂恨恨的啧了一声,穿着锃亮皮鞋的脚用力地踢在了墙上。 “恋爱什么的……都去吃屎啊……!” 随着砰的一声,停在枝头上的鸟儿们迅速对其做出反应,唰地飞走了,也许是踢了墙地脚开始痛了,走了两步里昂就发出了呻吟。 在拱顶上画著星座神话的玄关大厅里,集中于此的自动书记人偶们的谈话声犹如波浪一般绵绵不绝。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们面前,一个穿著一套学士服的抄写科成员一边假咳,一边走上前。 他用手势示意后,一群穿着同样服装的男人从工作人员从入口那儿排着队走了出来,其中也有几名女性,但队列几乎全是由男人构成的,里昂虽然也在这群人之中,但他似乎是最为年少的,混在成年人之中,他的年轻就尤为注目,职员们都被这群从异国而来的专家团队的喧闹与华丽所惊,或表情紧张,或直皱眉头。 “诶,各位自动书记人偶,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是抄写科科长,鲁贝利耶。”鲁贝利耶一出声,说话声就一齐停止了。 随后,自动书记人偶们就像约好了一般,用各自的方式行了优雅的一礼后齐声说道:“初次见面,老爷。” 与这古旧的大厅并不相称的华丽大合唱。 她们说完之后,相互看着对方的脸,噗嗤地笑了出来,看来她们并没有事先约好要这么做,她们都是被各自的代笔机关派遣而来的,也就是说,她们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第二十八章 [学者三] 自动书记人偶的亮点在于她们传统的业务内容以及受教育程度之高这两点上,看来向客户还以稳重的一礼是她们业界共同的规则。 对此,鲁贝利耶虽然显得有些畏缩,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我们与各位的合同期限是一个月,在此期间,我们将请各位抄写一百册贵重的文献,我们抄写科总职员数为八十人,同样,各位自动书记人偶也是八十人,这一个月的目标是完成总数的百分之八十,说实话,我们很希望能与各位进行长期的合作,但各位业务繁忙,合同最长也只能签一个月,希望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大家可以共同努力,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挑选抄写速度最快的各位,我们抄写科全体职员都衷心期待着各位这次的来访,请各位多关照了。” 鲁贝利耶摘下博士帽行了一礼后,他身后的抄写课职员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的,不同领域的专家们,虽说双方才刚刚碰面,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可思议地变得热切了起来。 打完招呼,大家马上就谈起了工作上的事。 这次的抄写工作将两人一组地进行,鲁贝利耶逐个点名后,被编到一个小组的两人便向办公室走去,同在大厅里的里昂也在等待自己被点到,和自己一个房间的同事的搭档是一个穿着东洋服装的自动书记人偶,他像个护花使者一样陪同着自己的搭档,走着又回头向里昂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下一个,里昂-史提法诺缇斯,里昂,上前,搭档c-h邮政公司,嘉托雷娅-波德蕾尔小姐,嘉托雷娅-波德蕾尔小姐请上前。” 话音一落,一个女性便迅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五官与身体如同人偶,却似乎并非只由纯粹的美感构成的,氛围异样的女性,看着她,抄写科的成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啊!您就是嘉托雷娅-波德蕾尔小姐吗?” 面对嘉托雷娅,鲁贝利耶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燥,而对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一双让人心迷意乱的湿润蓝瞳,金色睫毛在其之上投下阴影,女性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 “不,我是代替嘉托雷娅来的,只要雇主要求,无论何处都能够赶来,自动书记人偶服务,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只用一句话,便将场面掌控住的魅惑之声。 “我也是c-h邮政公司所属,因为敝公司的疏忽,造成了委托的重复,作为代替,这个委托由我接手,合同期为两周,两周后将由嘉托雷娅接手此委托,我们的社长的道歉信应该已经送到了才对……” 这时,静候在一脸困惑的鲁贝利耶身后的女秘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十分抱歉,三天前确实是有一个电话进来,因为只是将登录好的名字更改一下而已,所以我就想着稍后再办……这……” 看着变得吞吞吐吐的秘书,鲁贝利耶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算了,也不是会少个人……那么,伊芙加登小姐,就请你和里昂一起进行作业了,里昂,虽然搭档临时有变化,但你那么优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从他的口气来看,里昂在整个抄写科里也是个被敬畏着的存在,而当事人的里昂则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里昂?” 鲁贝利耶站在里昂的旁边,偷看着他的表情。 在旁人看来他的时间就如同被停止了,他连呼吸,连眨眼,都忘记了。 因这未曾体验过的异常,里昂痛苦地按住了胸口,心脏,好痛。 里昂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耳朵微微染上了一层红色,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这般举止无措,皆因眼前这女人稀世之珍般的美丽所致。 “里昂!喂!里昂!” 他就连回上司一句话都做不到。 未知的感情就像烈火烧身一般。 被里昂用熔岩一般热切的眼神盯着的薇尔莉特迟迟不语,只是朝着“老爷”不解地歪着脑袋。 里昂-史提法诺缇斯,十六岁。 在尤斯提提亚出生,在尤斯提提亚成长,被群山环抱,仰望繁星,一直以来过着陶醉于天文学的人生,他的时间一直只为了星星而存在,他人丝毫不能影响其人生,从今往后都应该如此。 但,这个尚未明白恋爱为何物的,厌恶异性的男人的心,就这样,第一次为他人所动。 “我会将老爷您读出来的话丝毫不漏地记录下来的,至于书中的图形,如果您希望的话,稍后我会将它们临摹后提交给您,我听说这次的作业将全程使用打字机来完成,那么机器用我自己准备的可以吗?还是说您已经帮我准备好了呢?” 人声嘈杂的抄写科办公室里,一排一排的长桌上堆满了书本,好不容易才空出一小块放打字机和用来画图的空间。 作为两个人同时进行工作的空间而言,这里实在太过狭窄,但毕竟这办公室里挤进了比平时多一倍的人,关于这点只能妥协,里昂和薇尔莉特也是紧挨着坐着,只要稍微动一动膝盖就会碰在一起。 “……就是你眼前的那个,今天一天内密码都被夏海尔统一化了,你可不要泄露出去啊!” “当然,老爷们的业务内容我们是绝对保密的。” 虽说用的不是自己惯用的打字机,但薇尔莉特操作起来却丝毫不显得不流畅,里昂的视线不禁被那美丽的侧脸吸引过,仅仅一束摇动的发丝,却令里昂心神荡漾。 不对劲……果然是身体出问题了。 对心中那份悸动的原因毫无头绪的里昂有些不知所措,在与机关外部的人一同工作时却搞坏了身体,这要是传出去了抄写科可是要被笑话的,于是里昂为了不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异常,拼了命地故作镇静,但这在周围的人看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里昂的脸,好红啊!” “他那样,绝对是那啥了吧!就是那个,被攻陷了。” “那家伙……原来还是对女人有兴趣的啊!我还以为他肯定好那口呢!” “你也是吗……” “对吧?毕竟我都没看过那家伙有在约会的。”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一样。” 几个和里昂很熟的年长同事特意坐得离里昂他们远远的,用一脸担心,却又带几分戏谑的表情看着心事全写在脸上的里昂。 像里昂这样被上司认可的年轻同事通常都会被其他人敬而远之,但在这个抄写科,里昂对各位男职员而言就是一个像弟弟一般的存在。 第二十九章 [学者四] 里昂被称为抄写科最博学最年少的天才天文学者,他也察觉到了背后那群闲人扎人的视线,但他只是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而被瞪了的男人们则一脸笑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将准备的打字机试着操作了一下,薇尔莉特轻轻点了点头后看向了里昂。 “操作起来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那就请老爷将要记录的内容读出来吧!” “首先要记录的是两百年前用共通语写的关于阿里彗星的记述,事先告诉你我解读起来可是很快的,抄写科工作时通常是与另一个人搭档,一个人解读,一个人记录,如果你跟不上解读的速度的话就得请你不要在这碍手碍脚了。” “我明白。” 在里昂看来,她这一句简洁的回答就像是在表现自己的游刃有余一般,于是,他心里忽地升起了想灭一灭她的威风的念头。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里昂用镊子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曾有光之矢破于黑夜,带其彗尾枭圣巴巴罗萨之首,故占星术士亚里亚多纳曰:光之矢,不详之兆也,光过之境,疫病横生,帝王崩殂,圣巴巴罗萨亦被其所贯,魂飞魄散,亚里亚多纳亦曾预言光矢之现,其由为妖精之国主莱因哈特之婚,高贵之人殒命于此,若为女,则莱因哈特纳其为侧妃:若为男者,则视为宴之贡品夺其性命,然此不足为悲,盖因其灵魂将永生于妖精之国,万世受其卫也。” 毫不停顿地,里昂流畅地朗读着解读好的内容,朗读速度之快丝毫没有照顾到记录的薇尔莉特。 虽说在朗读的时候也有听见打字机的声音,但你真的能跟上我吗?这么想着,里昂确认了一下薇尔莉特记录好的部分。 “老爷,请您继续。” 薇尔莉特早已将他解读好的部分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了,吃惊的里昂一瞬有些呆滞。 说不定她打字比我还快,比起赞赏,他心中更多的是不甘。 “……看来我再快点也没问题嘛!”里昂清了清嗓子,集中精神开始解读。 “贵人死则贱民伤,睹光矢之人多怪异,寻其光而溺者有之,逐其踪不反者有之,见其形而性情大变者更甚,吟游诗人歌曰:东方有记,光矢过处,游气灼烧,人或取囊储风于其中,以其供彗星过时呼嘘吐纳,故有储风于山上,以其为市者,虽荒谬绝伦,然彗星破天,直欲焚天灭地之势,令人惶惶不知所措,亦属常情,彗星,人之仰望者也,神令万物诞生,又令万物归墟,若末日将至,则应与彗星之芒者无二也。” 里昂气都不换地读完一段,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急忙看向了薇尔莉特。 “老爷?” 结果薇尔莉特的手早已停了下来,看看她输入的文本,结果不出他所料,非常完美,被人超过的嫉恨和焦躁同时涌上了里昂的心头。 看着一脸淡定地等着的她,里昂有些心情复杂:“少得意忘形了!” 结果薇尔莉特的手指快速地动了起来,将这句话打了下来。 “错了!这句不要打!这不是解读!” “非常抱歉。” “狗屎啊……下次我一定要赢……不对!这句也不要打!” “非常抱歉。” 结果好几个小时都重复着类似的对话的两个人完成的作业量比其他的小组还要多出数倍,薇尔莉特将按着发痛的喉咙的里昂晾在一边,仔细确认今天打出来的文本。 “今天一天做完了预定量三倍的工作,真是太好了,老爷。” “……哦……” 里昂被深深的失败感击倒,并没有表现得多开心,打字的速度在抄写科是被十分看重的一项能力,虽说薇尔莉特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输给外部人员这件事让昂十分难受。 “其他小组也比预想中要快上一倍呢!这样一来在合同期间内应该就能完成所有抄写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 说着,里昂伸长脖子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张显眼的进程表。 表上写着的数据,表明所有的小组的进度都要比预计的快上许多。 看到这些里昂才开始意识到其他的自动书记人偶,扫了一眼在场的她们。 虽然中途有休息时间,但她们也工作了整整八个小时,即使如此,她们却还是没事人似的和旁人谈笑风生。 与其相反,抄写科的成员有不少都显得很疲劳,虽然不是都跟死蛇烂鳝似的,但累瘫在桌子上的人绝不止一个两个。 “你们……怎么会那么有精力啊?” “有精力……是指?” “像这样片刻不离我们左右地代笔,一般来说都会累的吧?” 薇尔莉特的眼睛眨呀眨呀的,头上飘出问号:“确实快速地进行代笔需要集中力和体力,但相比起移动而言,这并不会造成多大的疲劳。” “移动……你是指去委托人的所在地吗?” “是的,我们自动书记人偶只要客人希望,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赶去他们身边,这是我们工作的一环,即使那是要从密林之中的秘境跨越座座大山才能到达的大国,即使几乎一整年都得拿着旅行包移动,我们也会用尽各种交通手段赶过去。” “你们可是女人啊!” “自动书记人偶就是一个有很多女性从事的职业。” “啊……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也有那些战乱的地区吧?” “是的,但我们的体力都不差,也习得了护身术不是吗?我所属于c-h邮政公司,所以连纷争地区我也会去,这时我就会携带配发的火器,要带着火器赶路是相当的负担,相比之下只不过打几个小时的字……” 她似乎是想说这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因此焦躁感再次涌上了里昂的心头,但与此同时,他对自动书记人偶也稍稍有所改观。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所谓自动书记人偶就是一些做上流阶级或者暴发户生意的,从事特殊行业的女性。 本以为只是一群赚土豪钱的风尘女子…… 即使长时间工作后也不乱阵脚,一如既往的宛如仆从般的态度,似乎没有固定假期的,苛刻的工作环境,不得不前往战乱地区的危险工作内容,如果问这些自己能否做到,那答案将是否定的。 “……为什么要从事一份那么累人的工作呢?” 这可不是什么想钓钻石王老五的人能做得来的工作。 面对这个问题,薇尔莉特不带一丝笑容地回答道:“因为这是赋予我的职责。” “公司赋予的吗?” 第三十章 [学者五] “……也有这个原因,但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客人身边替他们编织他们的思念,又或者像现在这样,接收着写下这些文献的古人们的思想,再将其具现化……这真是一件很特别……很美好的事。” 这一句话,一瞬间赶跑了里昂身上的疲劳。 我懂,我非常,能理解这种心情。 在遥远的过去,曾有谁和自己一样仰望着星空,观测着,记录着,对此,里昂感到非常的浪漫,感受到某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的憧憬和惊恐,抄写结束后的成就感,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没错……” 这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你明明是个女的,倒是挺上道的嘛。” “这和我是女性有什么关系吗?” “不……确实,没什么关系。” 第一次从雇主那获得肯定的薇尔莉特,在他看向别处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 作为抄写的帮手被雇来的自动书记人偶在那之后也进行着令人满意的工作,接受了彻底的淑女教育的她们那优美的一举一动,不仅男性,连女性们也被其迷倒,纷纷称赞。 在其中也一枝独秀的便是里昂的搭档,薇尔莉特-伊芙加登,那堪称凤毛麟角的美貌虽然也是理由之一,但对男人们的交口称赞毫不理睬的态度更是使她的信徒不断增加。 “你可得小心点啊!你啊!正遭人嫉恨呢!” 被同期的人这般忠告的时候里昂还没明白过来他在指什么,在这之后他才醒悟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去找资料还是输入文本,连在图书馆内走动的时候两人都一直在一起,说话刻薄,不会和女生打交道的里昂和像是真正的人偶一样,只会作不带感情的回答的薇尔莉特,虽然看似愉快的两位当事人可能不觉得,但对于那些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家伙而言,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何况在嫉妒的,是抄写科以外的职员。 “于是……各位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事情发生在翻译上遇到瓶颈的里昂来到大图书馆找能充当词典的文献的时候,里昂想要一些要是不用梯子就拿不到的书,于是他让薇尔莉特坐在附近的椅子上等他。 当里昂单手拿着淘宝似的地淘回来的书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询问处的三个男职员将薇尔莉特围了起来,几个男人笑得连人中都拉长了。 “要你做里昂的搭档还真是难为你了啊!那家伙的性格简直令人作呕不是吗?” “就是啊!那家伙,明明就只是个不靠夏海尔的救助金就活不下去的孤儿而已。” “像你这样的高岭之花,插在他身上可就太浪费了,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来我们询问处吧!比起抄写科那群阴沉的傻x还是我们比较好聊啦!” 薇尔莉特面无表情地听著它们说话。 “无聊透顶。”里昂狠狠地咂了咂舌,虽说他有着易怒的一面,但这种戏码他自己已经不知体验过多少次了,老实说他早就习惯了,比起发怒,倒不如说他已经死心,内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呆然地说道:“这群智障又来了啊!” 自己的出身、自己扭曲的性格,比这里任何人都要年少这点,自己身上缺少讨人喜欢的要素这一点,这些自己都一清二楚,大概是因为和其他部门的人接触时冷淡的态度吧!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都不怎么好,要不是被上司鲁贝利耶关照,自己恐怕连在抄写科都不会得到认同,里昂本身就是那种从不打算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的性格,所以像这种程度中伤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一丝伤害了。 不能造成一丝伤害……虽说如此。 “我也是个孤儿。” 但他却对薇尔莉特那句彷佛会撕裂图书馆的寂静的话语感到震惊。 原本里昂便觉得薇尔莉特拥有一副好嗓音,但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前所未有的纯丽。 “或许我也过着各位口中不成人样的生活。”她以冰冷的语调吐露着残酷的话语。 “连文字我也是在最近数年才习得的。” 里昂那颗在自己被中伤时丝毫没有动摇的心,却因薇尔莉特的这番话感到疼痛。 “而且……像是在不停地还各位的嘴一样真是非常抱歉,但抄写科的各位至少比我要开朗,比我会说话。” 薇尔莉特用她那美丽的姿态,毫无掩饰地展示着自己。 “倘若要以出身来区分接触的人,那各位还是不要与我接触比较好。” “不,不不不!你是不一样的!对吧!” “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和里昂先生比起来,我的人生才更应该被贬低,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那家伙的母亲可是个流民啊。” “”我连双亲的面都没见过,而且,我也是个流民,毕竟我是自动书记人偶,要是要拥护我,各位的发言就要产生冲突了。” “你是因为里昂是你的搭档才偏袒他的吧!” 听见其中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这样说,薇尔莉特感到不可思议一般地歪了歪脑袋。 “我只不过实在阐述事实……但是……真要说的话。” 金色睫毛轻轻晃动,朱唇为等待话语成型而轻启。 恐怕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这个人即使被人如何严加指责都不会有分毫的胆怯。 “虽然与我签下契约的是夏海尔的财团,但现在我的老爷是里昂-史提法诺缇斯,仅此一人,如果各位想伤害里昂先生,那我就只能冒昧保护他了,虽说这也许超出了我的本分……但我这具人偶就是这种个性。” 面对薇尔莉特的直言不讳,男人们连自己应该反驳些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走吧,跟她没法沟通。” 随着这句话,终于,三人快步从薇尔莉特的身边离开了。 确实,薇尔莉特和这三个男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他们语言相通,也同为人类,但世界上就是存在这种事。 这就像是隔岸对骂,即使同为人类,也是会有无法沟通的情况的。 看着这场争吵的其他阅览者看著薇尔莉特小声地开始了讨论。 “那算什么啊,就算是人长得漂亮也不用那样和人说话吧,真当自己大小姐啊?” “她说自己是孤儿诶……” 口无遮拦地中伤,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若薇尔莉特的听力是没问题的那她本人应该也听见了才对。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著里昂回来。 “……” 看着这样的她,里昂感觉自己心中像是有什么要爆发出来了。 凛然不可方物。 第一次见到她时,里昂便觉得她身上有种凛然的美,这是他至今见过的女人与之无法比拟的美,他不由得对此感叹! 第三十一章 [学者六] 但这时的薇尔莉特身上,有一种和当时完全不同的美感。 那是更加,更加深层的什么东西。 是更加,更加纯粹,无可替代的。 更加,她看起来是那么耀眼。 里昂不由得感到心如刀绞,?不禁又咂了咂舌后,他挺起胸,大步流星地走到薇尔莉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老爷。” 薇尔莉特抬起了头,与此同时里昂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二话不说的拉着她快步穿过大图书馆的走廊,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回响着。 “老爷,您找的想找的书了吗?” “找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好。” “……为什么呢?” “一点也不好!” 你可是因为我被人那样误会了啊!?但这句话里昂并没有说出口。 “……是吗!话又说回来,在这座图书馆里非职员也可以借书吗?” “……哈?借是能借,但里面全是关于星座的书啊!你有什么想读的吗?” “是的,有着更广的知识面对在世界各地旅行是非常有帮助的。”薇尔莉特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把先前那场骚动放在心上,她感兴趣的只有包围自己的书山,就连牵着她的那只手的滚烫温度,她也没放在心上。 原本只想尽早远离这里的里昂突然停下脚步。 “那你现在就去选吧!要借书就得有卡片才行,重新申请一张太麻烦了,用我的名义借就行了。” “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面对婉拒自己的薇尔莉特,里昂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刺痒感。 “只不过是去选几本书而已,我也让你等了那么久,这样就算扯平了,别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表现你的谦虚啊!明明有什么想说的时候就说得那么直接。” “非常抱歉。” “我又没生气你,干嘛道歉呢?” “您没有在生气吗?” 里昂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生气。 “……没有啊!我的脸天生就长这样。” 里昂闹别扭似的这么说道,薇尔莉特听后露出了有些欣慰的微笑。 “我经常被人说缺乏表情,我这也是天生的。”她用自己的方式这样附和道。 “我们有点像呢!” 听了这句话,里昂开始觉得有些放不开他牵着的这只手了。 与薇尔莉特共事已经过了三天。 里昂的室友今天也迟迟没有换衣服,穿着不检点的衣服在室内晃悠。 里昂从一大早开始就听他说搭档的自动书记人偶的事,但有一半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一边想着别的事一边系着领带。 “没在听,你那些无聊的事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的脑子里现在只容得下四天之后的阿里彗星的观测。” “就知道你没在听……阿里彗星的周期,是两百年来着吗?要是这次错过了……下次的时候我们都死了吧!” “为什么会那么漂亮呢……” “从现存的画作上来看,那条彗尾的确梦幻得不行啊!我也很想快点看看,我还打算邀和我搭档的那女孩一起看……这么说起来你那个超漂亮的搭档的合同也是四天后到期来着?” “一旦看着……我就觉得很心痛。” “你要不去约一下那个叫薇尔莉特的美女?还有你刚说啥来着?说的是彗星?” 还剩四天啊。 阿里彗星的观测对夏海尔职员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活动,观测长周期彗星这种事若不是恰好出生在那个时代是不可能实现的,里昂觉得自己能观测阿里彗星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但这时的里昂的脑子里除了彗星之外,薇尔莉特的事也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自从薇尔莉特来了之后,每当一天的工作结束,里昂便会计算他与她剩余的日子,明早的时候该怎么和她搭话呢?每天吃午饭的时候她都去哪里了呢?脑子里盘旋的尽是这些念头。 之后他只能捂住胸口,强忍着心中那针扎似的痛。 “话又说回来……就算再怎么喜欢她,到最后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想想也是,她们可是自动书记人偶啊!一下子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虽说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就是了,你才想着没问题呢,下一秒就跟你说句再见,这事就算完了,突然就跟你说什么,我忍你好久了!然后就气呼呼地不知跑哪去了,真是,有什么就当面直接说别忍着嘛!你说对吧?” 不该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那么在意她,我不想考虑她的事,并不想。 里昂摇摇头,想借此挥去脑子里的念头,却一点用也没有。 于是他像是要警戒自己一般,将领带系得更紧,看起来就像是要勒住自己的脖子一样,但实际上,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 自从和薇尔莉特相遇以来。 抄写科的习惯是一到中午便一起停下手头的工作静心休息,鲁贝利耶说这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找不到停止手头工作的时机了。 在夏海尔本部里有一个可供图书馆里的阅览者和其他员工一起使用的食堂,这是一个自由的空间,不仅可以在里面消费,自己外带些什么进去也是允许的,平时都是在食堂消费的里昂今天却拒绝了同事们的邀请,带着一份夹着培根和生菜的三明治和饮料在图书馆游荡。 在哪里? 要找的人不一会就出现在他眼前。 在人流量极少的消防梯那儿有一个往外延伸的露台,一座星之女神的雕像坐镇在那儿的围栏旁,她紧挨著那尊雕像坐着,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拿着面包给鸟儿喂食,阳光透过她的一头金发,反射出恰到好处的光芒,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女神,里昂一打开露台的门,受惊的鸟群便在一瞬间四散飞走。 “你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吃饭的样子吗?”里昂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为什么呢?”里昂咬下一口三明治后这么问道。 听后,薇尔莉特目光游移,似乎在思考着:“因为进食和睡眠的时候人太过无防备了,无法立即对敌人的袭击做出反应。” “还敌人……我说你啊!就算你是女人又出门在外,也不至于会那么危险吧?” “只是我的习惯而已,因为我曾经是个军人。” “哈?你曾经是军人?” “是的,这很奇怪吗?” 看着转动脖子盯向自己的薇尔莉特,里昂有些畏缩,而她看着里昂深绿的头发,像是在看些什么耀眼的事物一般眯起了眼睛。 “很……很奇怪啊!因为你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嘛!” “普通的……?” 第三十二章 [学者七] 里昂在之前工作的时候就看出她的手腕是义手了,本来还想着这是因为以前遇到事故所致,现在听说她曾经是军人,那就能够理解了。 在大陆见到伤残军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因为直到几年前为止大国之间的那场大陆战争还在持续着,但即使听她这么说,里昂认识的也只有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个薇尔莉特,毕竟,里昂对薇尔莉特的过去一无所知。 “是啊!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对于里昂而言,她是他心目中第一次认可的“女性。” 薇尔莉特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老爷您真是个怪人。” “诶,为什么啊?” “我无论去到哪里,基本上都是被人说是怪人的。” “估计是因为你的样子吧!你这身衣服看起来就不方便活动。” “那您那身学士服不是也很不方便活动吗?” “是啊!夏天的时候还有学士服下面什么都不穿的,毕竟闷的要死。” “那要是刮起风来的话就不得了了呢!” 看着她一脸正经地这么回答,里昂不由得笑了出来。 “话又说回来,老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对啊……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你在这里的最后那天,正好是阿里彗星划过的日子,然后,就是,这事可是很少有的,就想着姑且跟你说一声……” “阿里彗星,就是之前那本文献里提到的彗星吧?” “没错,它的周期是两百年,所以错过这次,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了哦,怎么样,想看吗?” 抛出疑问的同时,里昂在心里拚命地祈祷:“拜托你了,一定要说想看啊!” “嗯!我想看看。”薇尔莉特这么说着点了点头。 里昂一听,激动得一握拳,却把三明治给握烂了:“这样啊!那看在我们是搭档的份上,我也不是不可以不邀请你一起参加这次的观测。” “您是会邀请我,还是不邀请我呢?” “会,会啊!请你就请你嘛!观测在天亮之前就进行,所以两点过后就要开始行动了,就是说要参加基本就没法睡了,你没问题吗?” “没有问题,睡眠时间有两个小时就够了。” “你再多睡些啊……我懂了,总之到时你先等着吧!要用的东西我会先准备好的,那就先不打扰了。” 里昂从围栏边站了起来,就这样离开了露台,他穿过走廊,转过好几个拐角后,背靠着墙壁就这么蹲了下去。 “……” 他的脸一下子染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就这么流了下来,他捂住了嘴巴,笑声却依然漏了出来,脑子里不断重放着薇尔莉特的那句“嗯,我想看看。” “呼,呼哈……呼哈哈” 里昂趁着四下无人,没品地笑着,但没几秒就忽地回过神来。 他慌忙站了起来,整理好弄乱的衣服,擦掉满头的汗。 “我……不太正常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不知道自己患上了什么病的里昂发出一声没出息的声音,用两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而被留在围栏旁的薇尔莉特则一脸懵逼地看着被里昂丢下的那个三明治。 尤斯提提亚天文台里拥有世界最大级的天体望远镜,其他还有诸如可以在设施内进行租借的小型天体望远镜、设置在天文台里的种种设施等等,各种各样,由于尤斯提提亚本身便是一个绝佳的观测地点,所以只要有工具就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眺望星空。 在日出前昏暗的天空下,里昂带着自备的天体望远镜和两张毛毯和其他必需品和薇尔莉特碰面了。 “老爷,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 “但是这些看起来很重。” “不用了。” 薇尔莉特默默地跟在里昂身后,他们逐渐远离石造的街道,毕竟是建在山上的城市,即使是在这夜晚也该尚有暖意的季节里这儿也是凉飕飕的,而里昂他们要去的是更深的山中,所以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透了。 “快把这裹上,然后再把这汤给喝了,我去组装望远镜。” 在里昂选的观测地点还能看到几个其他观测者的身影,这里乍看之下是一处宽广的平原,但往前稍微走走就是断崖绝壁,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阻挡视野的障碍物,周围还有大树挡风,夜空一片清朗,今天可谓是迎接两百年一现的彗星的最佳日子。 “老爷,那就是阿里彗星吗?” 薇尔莉特视线的前方,是在空中隐约出现的发光团块。 “接下来那就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漂亮,彗星接近太阳之后就会被蒸发,而被蒸发出来的星屑就会拉出彗尾,这时候的彗星就是人们俗称的扫把星,能看到这样的彗星的,只有在日落时的西边或者日出时的东边,虽然得花费不少时间,但绝对有等待的价值,来,坐下吧!” 薇尔莉特的身边渐渐摆满了里昂准备好的东西。 用旧的地毯和长时间坐着也不会失去弹性的坐垫,还有又轻又保暖的毛毯,以及既美味又暖胃的汤。 “你还冷吗?女人那么怕冷真是麻烦死了,要再来一张毛毯吗?来,快裹上吧!” 虽然嘴巴不讨人喜欢,却很擅长照顾别人的男人。 “……老爷您真是温柔呢!”薇尔莉特嘀咕着。 任由里昂粗暴地往她身上裹着毛毯:“说,说什么蠢话呢!我一点也不温柔,倒不如说不擅长和女人来往,冷淡得要死呢!” “是吗?但在我看来我正被温柔地照顾着,虽然老爷您的确不曾和机关里的女职员有交谈过……” 她看起来对他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却有好好地观察着。 “我单纯只是讨厌女人而已……” 这么说后,里昂便开始不自觉地观察着薇尔莉特的反应,而她则在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不,不是啦……我也不是全都讨厌,只不过……这玩意儿就像是诅咒一样,一旦对方是个女人,我就会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明白的,女人当中也是有好人的。” “老爷,您是被女性……残忍地对待过吗?” 薇尔莉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里昂对同事们也未曾提起的,他的心伤,于是,里昂注视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心中想道 说到底……这家伙只是个会离自己而去的他人罢了。 第三十三章 [学者八] 无论自己和她说了什么,这之后自己和她也不会再见了,既然如此,那这辈子仅此一次敞开心扉地和他人交流试试,应该也不错吧?幸运的是这女人又死板又不爱说话,也不会和别人说起,自己在深山里见过的某个男人的过去吧!即使说了,想必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这事你千万别和别人说,你能答应我吗?” 不做如此计算就无法向他人吐露内心的里昂松开已经设置好的望远镜,两手握拳。 “悉听尊便。” 本应凉透了的手心因为紧张,不一会儿就被汗湿透了。 “我……我是……我是在这个镇上出生,在这里长大的,你……应该也听到图书馆那些家伙说的了吧?” “您听到了吗……” “嗯……如他们所说,我的母亲是个流民,是个吉普赛人,你听说过吉普赛人吗?她们辗转世界各地,通过唱歌跳舞,来展现自己的才能……跟你们自动书记人偶差不多。” 里昂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自己那已经被赶到记忆角落里的母亲。 “吉普赛女郎大都很奔放,既有四处交情人的滥情之人,也有爱上一个人后就要追到天涯海角的痴情之人,她们大都是这二者其一,我的母亲也不例外,她和这镇上的某个男人相恋后生下孩子,而那就是我。” 母亲和他说过,绿色的头发是非常稀有的。 母亲告诉他,那是和其他人种结合,突然变异后的产物,所以你是非常宝贵的存在,你是人们宝贵的,爱的结晶。 母亲的发色是亚麻色,贴在她身边,能闻到一股甘甜的香气,里昂也曾因为自己的发色而被人嘲笑,但一直以来都没有去染掉,应该也要归功于母亲的这番话,即使在他人眼中这是多么怪异,里昂也不愿意将这受祝福的证据抹去。 而父亲极少在家,所以对于他,老实说里昂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只记得当时他就职于夏海尔的文献搜集科,是个头发灰白,有些驼背的溜肩大胡子男人,他是个怎么也说不上好看的男人,但母亲却深深地爱上了这样的他。 “当初是妈妈再三请求,你爸爸才肯和我结婚的哦。” 她都这么说了,估计也没假了吧! 年轻貌美的母亲为何会爱上个性寡默的父亲,父亲又为何会接受母亲,现在这些已经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是,那时他们看上去一直都是那么地恩爱。 母亲常常快活地唱着歌,而父亲则坐在长椅上,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听着母亲的歌,偶尔母亲还会硬拉父亲起来,让他陪自己跳舞,而父亲也不曾拒绝,总是以蹩脚的舞步配合着,而一旁的里昂则总是背对着他们,听着他们的笑声,安静地看着星星的图鉴,这是他们家的日常,里昂觉得这是非常美满的家庭。 总是在意自己的孩子而导致夫妻不和的家庭不在少数,但这种事唯独放在里昂家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母亲最爱的是父亲,而里昂不过是他们爱情的结果。 所以,自打父亲外出搜集文献后下落不明的那天起,母亲便抛下自己去找他也在情理之中。 搜集队在一个化为废墟的王国失去联络,曾经繁盛一时的地下帝国毁于天灾和饥荒,现在已化作乱葬岗的那里成了野兽和山贼的巢穴。 虽说类似于,踏入此地就会被施与诅咒,再也无法活着走出去,这种传闻传得路人皆知,但却从未有人能找到搜集队那六人的尸体,面对如此事实,去搜寻他们的人们也只能就此空手而归。 所谓文献搜集其实和探险是一样的,在搜集的途中遇难的人也不在少数,母亲选择和父亲结婚的时候应该也对此做好觉悟了,话虽如此,做好觉悟却不代表能够坐视不理。 将孩子与深爱的丈夫放上天平,她最后选择了更爱的一方。 自已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是她打开家门走向外面的背影,她一语不发地收拾行李,留下数月份的生活费和饭菜,告诉自己哪些人值得信赖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便抛弃了自己作为母亲的义务。 她转过身去,从一瞬起,她就变成了一个单纯追寻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女性。 那是经过恋爱洗礼之人的背影。 虽然被母亲抛弃令自己很是伤心。 但最难以忍受的,是她对自己朦胧泪眼的视而不见,对自己颤抖的低声哀求的置若罔闻。 她没有回头,而是毫不踌躇地打开了门。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用一句残酷的谎言代替告别,就此杳无踪迹。 我们一家人幸福时光一定也随之一去不返了。 她是抛弃自己后便消失无踪了吗?抑或是 虽然不想这么考虑,但她也许是为爱而死了也说不定,就像她为爱而生那般。 女人全都蛮不讲理,因为一个爱字就立马变得浑然忘我,丝毫不会顾及到他人。 她们都只关心自己,才不会管他人的死活。 所谓恋爱,只会使人蒙昧。 为人父母者,怎能做出如此行径? 里昂深挖着自己的记忆,质问道,为什么? 无数次,无数次。 向着已经不会回来的人,以及当时没有伸出手挽留她的自己。 自己心中的伤口,又要如何才能愈合? 对年幼的自己而言,那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自己也从未想过那人有一天居然会离自己而去。 如果那不是打从自己呱呱坠地到懂事为止都陪在身边的绝对庇护者,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放不下吧! 伤心时就会关心自己,做了好事就会夸奖自己,只要伸出手来就会得到拥抱,我一直认为所谓至亲就该是如此,是身上的一切都比自己优秀的高大存在。 给我指明前路吧!不然我该去往何处?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没有你的照顾我该如何活下去?不要离我而去,这可是你该尽的义务! 让这般存在堕落,这可谓恶魔的行径,若还将其日常生活也一并夺走,那便更是罪不可恕。 第三十四章 [学者九] 这就像亲手毁掉自己的世界一般,其想法本身便是一种罪恶。 自从放弃在门前等待那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自己就开始憎恶带来这场崩坏的一切。 不能被其所惑,那只会若无其事地将你欺骗,她们不可信任,说到底只是一群无法与你互相理解的外人罢了。 自己绝不会就此堕落,那是对曾经在门前默默哭泣的自己的亵渎。 我曾以为,自己能够平然接受这种亵渎。 在那遥远的过去。 里昂讲述完自己的过去后,不停地摩挲着自己悸动不已的胸口,只不过是说出自己的过去,内心却如实对此做出激烈的反应。 太蠢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自己的童年时代是不幸的,却也并非尽是不幸。 夏海尔财团向无亲无故的他提供了援助,尤斯提提亚的居民们甚至将他养育成人,现在也如他所愿,有着一份正经工作,到现在还对被母亲抛弃的事情耿耿于怀的话就太愚蠢了,里昂对此也有所自觉。 但即使如此。 但即使如此,在过去感受过的悲伤也不会就此消失。 为了止住心中的悸动,里昂做了一个深呼吸,薇尔莉特则静静地侯在他身旁,夜风轻轻抚过,树群“沙沙”地唤着,四周回荡着柔和的虫鸣,抬头望去,是漫天繁星与逐渐到来的彗星,也许不该在这美好的夜晚说这些话的,里昂想到。 “对老爷您而言,令慈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吧!” 突然,一直不发一言的薇尔莉特开口了,她淡淡地说着,但唯独‘重要’一词的发音是如此的虚幻,彷佛并非出自她的口中。 她的话语是那么的不真实,里昂不禁将视线转向了她。 “事到如今我也已经搞不清楚了,但也许正如你所说,大概,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这种感觉才会越发强烈吧!你的家人呢?” “我并没有血亲,我自小便从军了,对于老爷您口中的家庭……我也是到这个岁数才好不容易有一些模糊的概念,只是,在我小时候曾有一位保护过我的人。” 薇尔莉特海一般的眼眸转向了从未走出过这大山的里昂,她用看向庄严之物的眼神看向里昂那深绿的头发,那一段美好爱情的结晶。 “你和那个人分开,不会寂寞吗?” 听闻,薇尔莉特的身子僵住一瞬,困惑似的眨着眼睛。 “这话……或许不该由我这个自动书记人偶说,但是,实际上,什么是寂寞,什么是悲伤,什么是眷恋……这些,我都无法作为自己的心情来理解,我明白它们指的是什么,却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处于这种心情之中,我没有说谎,而是真的搞不懂……………………但虽然搞不懂……说不定,我是觉得寂寞的。” 若这番话是出于他人之口,里昂应该就当即否定了,但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女人的话听起来却是那么真实,眼前这个眉目秀丽的自动书记人偶,不仅外表,连内心都如同人偶一般。 但里昂无法理解她的话,夜幕之下,身旁的薇尔莉特看起来比白天时要眇小一些,虽然她看起来与人偶无二,但并非如此。 她是个人类,一个正裹着毛毯的女孩子。 “你啊,太过在意自己的身份了,就算你是自动书记人偶,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不是人偶,那就绝对会感到寂寞啊!就连我孤独一人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寂寞的,真,真的只是偶尔啦…………你会经常想念那个人吗?” “会的。” “如果一直见不到那个人的话,你的心中会变得像吊着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吗?” “……会的。” “那如果见到了,你会觉得轻松些吗?” “感觉会轻松些。” 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反应,里昂不由得笑出声来。 “哈哈哈,我说你,你的精神年龄该不会其实很小吧?越跟你聊就越觉得是这样。” “是这样吗……难道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吗?” “不知道啊……这种东西只有你自己才能搞明白,于是,你说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被里昂问到,薇尔莉特一时说不上话来。 “……虽然不在其身边,但我却有种一直在那位大人身旁的感觉。” 她像是想转移话题般的如此回答道。 听薇尔莉特说起自己恩人的语气,里昂将她那位庇护者想像成了一位老人,将她养育成这样的人,想必很严格吧。 “我问你啊!如果你听说你的恩人,在你和我的契约时间内……在很远的地方遇到了危险,你会怎么做?即使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救他,甚至可能你自己也会死,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放下你的工作赶去他的身边吗?” 或许这是一个很狡猾的问题,再生父母遇到危险,那自然是会赶去他身边的,即使如此,里昂还是怀抱着些许期待。 薇尔莉特眨着眼睛,陷入了沉默。 “抱歉,是我不好,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你不好回答吧?” “不,不是这样的,正好相反。” 薇尔莉特就像刚才的里昂一样,摩挲着胸口回答道 “只是……我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去救那人这一个答案,于是不知道该怎么向老爷您道歉才好……将任务置之不理是决不允许的,但我想我一定会赶去救他,无论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对我而言……那位大人的存在就如同世界本身……与其失去他,我宁愿去死。” 听薇尔莉特流畅地如此回答道,里昂惊得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老爷?” “…………啊,没有……因为你看起来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我,我吓了一跳而已。” “是这样吗?我弄不明白我自己。” “呃……嗯……” “……抱歉打断老爷您讲话,但彗星的尾巴似乎已经变得很大了。” 一听,里昂猛地一回头看向天空。 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最为光亮的东西就在他们的头上,一团梦幻似的光拖著一条淡淡的尾巴在空中飞驰着,那粲然的身姿就像是打破黑暗的光之使者,看着这幅光景,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彗星会被世间万物所恐惧。 里昂就像陷入爱河的那一瞬间一样,死死地睁着眼睛,忘记了呼吸。 它就像一个从天上来的怪盗,将感情与时间全都偷走了,而这也是远在天空彼方的,它们的魅力。 第三十五章 [学者十] 里昂急急忙忙地用望远镜观察,他期待已久的光景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薇尔莉特!你也快来看看。” 里昂一下将刚才说过的话抛之脑后,兴奋地感叹起彗星的美。 里昂说着给薇尔莉特让出位置,她看向望远镜,口中漏出了无言的感叹:“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星星。” “才不是什么星星,是彗星!你有好好看吗?这可是两百年一见的啊!这次以后我们这辈子就再也看不见它了!这可是……这可是人生仅此一次的奇景!” “?嗯!我有在看,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美的东西。” “对吧!超厉害是不是!所以说天体观测才那么有趣!” 周围也传来了大家的笑声和打开红酒的声音,虽然大家互不相识,却像这样齐聚一堂,一同赞叹着彗星的美。 薇尔莉特从望远镜旁退开,交互地看着天空和她现在所在的这片平原。 黎明的天空下,在寂静而封闭的大山上,所有人都仅仅是共享着从心底涌现出来的这份快乐。 居无定所的自动书记人偶看着这幅光景,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你,在笑吗?” 天上划过的彗星与站在那儿的薇尔莉特似乎融成了一幅画,她没有回答里昂,而是以里昂第一次听见的,快活的声音说道:“老爷,天体观测真是太棒了。” 两百年一度的夜晚就这样盛大而安稳的,悄然过去。 在阿里彗星的观测结束后的那个下午,睡眠不足的里昂拒绝了上司鲁贝利耶的邀请,将薇尔莉特送到了缆车上落处,昨天他们倒还有断断续续地交谈过,现在双方却都是一言不发,缆车正从山下缓缓地升上来,一旦缆车到达,里昂和薇尔莉特这辈子就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 里昂不发一语,只是不停摩挲着自己疼痛不已的胸口,痛感如潮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谢谢老爷您帮我提行李,接下来我自己拿就好了。” 明明被薇尔莉特这般催促着,里昂却无法松开握着旅行箱拉杆的手,感到奇怪的薇尔莉特不禁歪着脑袋。 “……你,我说你啊……” 里昂发出的声音嘶哑得无法听清,他感到自己的脸变得通红。 “……” 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如果她和自己一样是男性,相互之间建立了些许的友情的话,要说出“记得有空再来找我”这句话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吧! 可她却是里昂最为忌讳的存在女性,在她们面前,里昂无论如何都会变得神经质起来。 薇尔莉特是女性。 但她是特别的,从一开始,里昂对她抱有的感情就是不一样的。 该如何跟这样的存在告别,里昂一无所知。 要是,妈妈在我身边的话,就能知道该如何跟她说再见了吧! 什么事都跟母亲的离去扯上关系,这是里昂的坏习惯。 “老爷,看来时间已经到了,这段时间真是受您照顾了。” “呃,没有……” 吞吞吐吐,说不出最重要的话的里昂。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变得五味陈杂,悲伤与悔恨,心痛与愤怒,还有放弃之后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混成了一团。 最后,里昂无言地松开握着拉杆的手,将旅行箱交给了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接过后,向里昂回了恭恭敬敬的一礼,接着,她转身走去,渐渐远离。 再也见不到了。 沙沙作响的蕾丝裙褶,轻晃的缎带,棕色皮靴奏响著轻盈的脚步声。 再也看不见了。 只在文献中看到过的海一般的蓝色眼眸、红宝石似的嘴唇、一头奢华的金丝。 再也,不会,相见。 过去,被留在门后时的那股虚无感再次席卷全身。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在原地傻等的那个我了……! 等里昂回过神来,他已经抓住了正要乘上缆车的薇尔莉特的肩膀,强硬地将她转向了自己。 “……老爷?” 那双宝石似的蓝瞳中,倒映着自己的一副惨相。 “薇尔莉特。” 抓住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使劲,薇尔莉特的义手发出低沉的钝响,却让里昂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视线相交,里昂高昂的内心不禁有点萎缩,但他选择了面对。 一生仅此一次也好,至少现在拿出勇气来! 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位想对其敞开心扉的人,她是自动书记人偶,是退役军人,是个世间少有的美女。 也许自己挑错了人也说不定。 但正因为是她,自己才会如此思之念之,慕之恋之。 所以一定要告诉她。 “薇尔莉特,我这么说你一定会很为难,这我明白。但我还是想现在告诉你。” 所以干脆让这份恋慕,连同自己就此消散吧! “我喜欢你!” 干脆就此消散吧! “我喜欢上你了,作为异性的那种喜欢。” 比起选择了不说出口之后后悔一辈子,倒还不如现在一刀两断。 沉默开始滋生,不一会儿就充斥了两人的周围。 一目罔然,她正为难着。 干脆,就这样和打从心底厌恶着自己的她告别。 如此一来,自己就是无数个被薇尔莉特所看不起的男人们中的一员了。 “……老爷。” 被这冷不防的一下吓到的薇尔莉特好不容易地开始从震惊恢复过来。 “……老爷……我……” 一直冷静沉着的她少有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快甩掉我吧。 她在这工作的期间,各种各样的男人对她的告白都被她糊弄过去了,或许她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这样吧。 明明一如既往地用她那人偶一般的机械语调拒绝我就可以了。 “……我” 但薇尔莉特却没有那么做。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里昂,又看看自己的手边,最后抓住了自己胸前的祖母绿胸针。 她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东西的存在似的将它紧紧地握在手心。 “我……和老爷您一起看星星的时候,我觉得那段时间,非常美好。” 她说话的声音一反平常。 “我觉得那一定就是名为‘快乐’的心情,我非常感谢赋予我这种心情的您。” 名为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女性就像是一具无机质的人偶,是一朵无言的高岭之花。 “您把我当做普通的女孩和我相处……我,我的内心也因此变得轻飘飘的。” 她说自己搞不懂何为感情,作为人类,她缺少了某些部件。 “但……” 但是,实际上一定,并非如此。 第三十六章 [学者十一]完 “但我对老爷您抱有的思慕,绝非大众男女口中的情投意合,正如老爷所言,我还是个小孩……作为一个人,我还有着诸多的不成熟……我是一个今后也不知道能否明白何为恋爱的女人,但倘若我们能再次相见,我想再和您度过像现在一样的时光,虽然我们对各自的看法相异,但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薇尔莉特又强调了一遍:“是真的。” 里昂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深深地,深深地垂下了头:“…………这样啊!” 她的拒绝比想像之中的要温和许多。 自尊心没有里昂这般强的人,恐怕现在已经哭出来了吧! “真是非常抱歉。” 听到她的道歉,里昂为了不让泪水洒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错的……是我才对,妨碍你回去了。” “没有的事。” “让你为难了。” “不,没有这回事,我现在……肯定……” 薇尔莉特打算将非常重要的话说出口。 察觉到这点的里昂瞪大了朦胧的泪眼,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模糊视线的前方,是他的初恋。 “……肯定” 她…… “肯定非常‘开心’。” 她还残留着稚气的脸,露出了一个与她年龄相符的笑容,如是说道。 搞什么啊!你这不是有感情嘛! 里昂突然很想笑,但一笑眼泪就该流下来了。 自己令感情起伏极少的她这么说了,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里昂受挫的心,也因此得以振作。 “薇尔莉特。” “我在。” “我……我……虽然我现在在抄写科,但其实,我是想和父亲一样,去文献搜集科的。” 里昂突然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但薇尔莉特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本来以为,只要在这等着,母亲总会有一天会带着父亲回到这里……所以我长这么大都未曾去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一直窝在这里,这里能让我躲一辈子,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 里昂不断鞭策着自己突然变得不灵光的脑袋,拚命寻找着语言,向薇尔莉特诉说着。 “我现在,决定了,我也要像你一样,巡游世界。” 薇尔莉特眼中映照着的自己依旧是一副惨相,让一个女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真的是羞愧难当,‘这样的根本不是自己’。这么想着,里昂继续说道。 “或许我会遇到危险,或许我会和父母一个下场,连尸体都找不到,但是,即使如此也没关系,我想走上这条道路。” 薇尔莉特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 “好的。” 看着回以真挚视线的薇尔莉特,里昂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然后,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某个地方的同一片星空下相遇吧!我也是个吉普赛人,到时候,你能……再和我一块儿看星星吗?” 在里昂这么问出口之前,薇尔莉特就深深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老爷。” 薇尔莉特的双眼,描绘出与那晚一样的曲线。 看著她那还不能被称之为笑容的笑容的同时,里昂那颗被伤透了的心,一下子便变得明朗起来。 已经,不会痛了。 “我由衷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已经,不会再感到悲伤了。 搞什么嘛,那个时候也像现在这样…… 即使需要分别这一点不会改变。 强硬一点也没关系,让她回头看看我就行了啊! 自己采取了某种行动这一事实,至少能冲淡心中的后悔。 里昂从薇尔莉特身边退开,在缆车门准备要关闭之前,她以玲珑清脆的声音呢喃道。 “老爷,我从属于c-h邮政公司,只要雇主要求,无论哪里我都会赶到,但在人人都沉浸在梦乡的夜晚,我便如您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倘若在某个夜晚,在某处星空下您见到了我,请老爷务必跟我搭话,在此之前,我会去记住星星们的名字。” “砰!”的一声,缆车的门关上了,随即,缆车开始缓缓下降,里昂举起轻贴在胸前的手,呆呆地挥着,于是薇尔莉特也向他轻轻地挥着手。 待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里昂才抬起生了根似的脚,走向自己的职场。 “……” 他一边一语不发地走着,一边想。 在今天下午,就会有新的自动书记人偶来代替她吧! 留下的工作还堆得跟山一样多,即使现在马上提出调岗申请,上司也不会点头吧!况且就算自己走出去了,就像薇尔莉特说的一样,自己能和她偶然再会的几率小得不能再小,就跟彗星二百年只能见到一次一样。 “……” 即便如此,里昂也感受不到一丝绝望,心情反倒前所未有的高扬,也许从今往后,自己已经不会对他人的离去感到嫌恶,而帮里昂打消这份嫌恶的,正是刚与自己定下一个约定的那位女性。 那之后时隔许久,在某个夜晚的,某片星空之下。 在一片无名的沙漠中,一位流浪学者在月下找到一位金发的女性。 虽然有所犹豫,但学者还是向她搭话了,于是,那位女性回过头,用她那玲珑清脆的声音呢喃道。 “好久不见。” 学者做梦都想这一天快点到来,每天都在考虑,若是这一天来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若是在清朗的夜晚,那便如实称赞她的美丽。 若是在阴雨的日子,那便讲关于星座的神话。 若那是一颗二百年一现的彗星到来的日子,那便和她一起仰望星空,细述曾经。 无论那天会在多久之后到来,无论自己如何改变,他也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会因此褪色的。 “稍微记住一些了吗?星星们的名字。” 脱口而出的台词与自己事先想好的完全不一样,但那位女性却很高兴似的点了点头。 毫无虚假,最自然的一幅表情。 亲口说出‘自己不懂感情’的她,现在正很高兴的点着头。 仅此而已,但学者的心中升起的无比眷恋与令人发狂的苦闷却满溢而出。 “薇尔莉特,我说你啊!” 里昂伸出食指,指向天空。 沙漠的夜空中,正挥洒着与这场再会再相称不过的辉煌宝石。 我现在仍旧喜欢着你,这种话先放在一边。 现在应该说的是。 “你要是有空的话,不如陪陪我。” 我想与你一起,细数万千繁星。 第三十七章 [少校一] 莱登沙弗特里希,每当听到它的名字,人们都会第一时间说道:“这是个军事大国。”这是这个国家在人们心里的第一印象。 这个位于大陆南部,首都城市位于海岸的海洋国家,全年气候温热,即使是在冬季,降雪也并不常见,全国的经济收益来源主要集中于海运以及开发周围海洋资源上,这使其对外出口贸易的竞争力傲视群雄。 而莱登,这个国家的首都,则是作为与其他大陆交流必经的口岸,以及重要的商贸大港所被人熟知。 综合以上原因,许多国家的经济发展不能离开与莱登沙弗特里希的贸易,而也正因如此,敌人才会对这个国家虎视眈眈。 纵观其历史,记载着无数可歌可泣的抵抗外敌的故事,来自海上或是相邻大陆的侵略者一次又一次的倒它在坚不可摧的血肉长城之前,但是,它也曾有过侵略者横行在其国土之上的屈辱历史……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个莱登沙弗特里希的人民,都会在国难当头之时毫不犹豫的参与到保家卫国、驱逐侵略者的斗争中。 这种精神逐渐的在莱登沙弗特里希人的民族性格中根深蒂固,而在持续的对外抗争中,人们意识到,巩固国防是生存的重中之重,人们灵活的吸收了通过贸易交流而得到的别国的文化与武器。 并将其最大化效能的利用与发展,这使得莱登沙弗特里希以军事强国的形象在大陆中重新崛起,也让这个全新的形象深深烙印的在人们脑海中。 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国内,有一个历史久远,自建国伊始便存在着的家族,巴登维利亚家。 这是一个骨子里流淌着英雄的血液的家族,最先家族得以发家,便是因为初代家主拉切特以其高超的剑术和天才般的战争艺术驱逐侵略者,拯救了这个国家,以及许多人的性命,而被封为护国英雄。 在前人功绩耀眼的光芒照耀之下,巴登维利亚家的每一代人都要从军,为国效力,这已经成为了某种理所当然的传统,直至现时家族已经传承至第二十六代,也未曾改变。 我们的故事,在第二十六任家主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的某次人生中的转机说起…… 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第一次看到‘它’,是在一次偶然与他数年不见的长兄,迪特弗里特的会面的时候,那是在首都莱登的一间享有盛名的旅馆里。 拥有巴登维利亚家血统的两人,都有一头墨水般深黑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祖母绿色双眸像是宝石一般,加上修长的四肢,像女子一样不盈一握的腰身和宽平的一字肩,足以让无数的少女为之倾心。 大哥迪特弗里特的像少女一样将自己刻意蓄起来的头发绑成了一束马尾,身上那身白色的海军制服很不检点的敞着领子,似乎是为了刻意露出他的那条大金链子。 “哟!基尔,最近过得还好吧?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直板着个臭脸,跟死掉的老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反观弟弟,尽管是实实在在的血亲,但是身边总是围着一种花花公子气息的长兄与基尔伯特的对比反差可谓是大到了令人忍俊不禁的程度,一头与长兄一模一样的深黑色头发规规矩矩的从额前梳到脑后,与长兄深色的眼眸不同,弟弟的双瞳颜色显得更为柔和,好像真正的祖母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跟拥有符合他个性的丰富表情的兄长不同,基尔伯特的脸上似乎只存在着严肃,他的脸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般,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垂下,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时刻都在半闭着。 也许对基尔伯特外表最为中肯客观的评价是“一个长着阴郁脸的帅气男人”。 似乎是要和他哥哥对着干一样,基尔伯特穿着自己的那一身有着高档绗缝领的制服,黑紫色的外套搭配勃艮第亚麻垫肩,制服后部下摆装饰着华丽的褶裥布,从后摆一直铺到脖颈处,华美得炫目,斯多葛派的色彩与基尔伯特的性格十分相符。 在那座在十二层高的建筑的顶楼,一间一晚上租金抵得上一个普通人一个月薪水的房间里,两兄弟在客套的拥抱之后,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除了兄弟二人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房间里,他们是迪特弗里特的战友,在他前往莱登拜访弟弟时顺便把他们带上了,他们三五成群的在每间公寓外面的吧台喝酒抽烟,带着酒气的白烟填满了整个房间。 “家兄……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基尔伯特面无表情的评价道,两眼瞟着他那完全没有个军人样子的长兄,还有他身边的这帮兵,一个个都衣衫不整,跟大哥简直是臭味相投。 “这可是休假时间,懂不?我们海军跟你们陆军不一样,一回到岸上一个个就都自由自在了,想干啥干啥。” “家兄,不管是在海上和陆上,你都是这样的衣衫不整,我说得对不对?还有你的头发……父亲肯定是不会允许你把头发弄成这样的,如果真被父亲见到了,他肯定会直接拔剑把你的头发剃掉。” “真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还好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 迪特弗里特的话意在轻松打趣,但是弟弟可是开不得这种玩笑的人,他一记眼刀直直打在哥哥的脸上。 也许是受不了弟弟的这种眼神,迪特弗里特微微呼了口气:“哦……对不起,也许在你心目中老爸是个十足的好人,不过在我眼里,可是找不到第二个跟他一样烦人的家伙了。” “这就是你不来他的葬礼,还有让我自己一个人负担起这个家的理由吗?” “这种事情还是你比较适合,我说的对不对?那种场合我是肯定受不了的,并且家主这个位子,肯定不适合我坐,与其让我这个整天无所事事,到头来一事无成的长子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倒不如让才德两全,为人正直的你来担当重任,就算是看在家族下一代的份上,你就安安稳稳的坐着吧!诶!基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原谅大哥吧!这重聚的好日子别被责备和愧疚弄黄了,就算我已经走出巴登维利亚家的大门了,但我毕竟还是你亲大哥啊!哎!来说点别的,缓和下气氛。” 听着长兄为自己辩解,基尔伯特一言不发。 第三十八章 [少校二] 巴登维利亚家的人有着参军报效国家的优良传统,而国家军队分为海陆两军,两军政令不出一门,并且相互提防、相互敌视,最大的原因,是海陆两军在关于国防预算上的争执,不论何时,不管何地,金钱总是引起冲突的焦点。 在巴登维利亚家族的历史上,迪特弗里特是第一个参加海军而不是陆军的家族成员,而实际上他不仅在海军中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 这都是拜他的天赋以及为达成目标而坚定不移的努力所赐,与他背后家族的耀眼光芒没什么关系,基尔伯特对此也十分了解,也就是因此,基尔伯特一直认为长兄其实能够做出一番成就。 “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妨一同去拜访母亲吧!请务必与我同行。” 只要他的长兄不在接受现实这方面有什么不好的表现,那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我们的家族可不小啊!要是跑去跟老妈请个安,那肯定会顺路去看看姐妹们,还有外婆,还有一大帮的老家伙,我都能看见,我朝那帮唠嗑个没完的家伙大吼,让他们闭嘴的样子了。” 迪特弗里特随意的把身子往后一躺,翘起了二郎腿,脸上略带惊讶的基尔伯特明显是对长兄刚才冒犯的话语感到有些不适。 “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你就不能拿出那么一点时间跟家人在一起吗?哪怕只是一小会也好。” “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才要跟他们保持点距离,不过呢!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在一起,跟别人没有那种感觉,跟你说实话,基尔伯特,实际上我是很感激老爸老妈在你身上花的心血,都是因为我加入了海军,而你还是对他们言听计从,甚至……我也知道,他们不经常叫我回家,都是因为你,对他们来说你是个绝好的替代品,而这,也是我对你升职感到高兴,而且在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原因……毕竟呢!我们是兄弟嘛!”就算是面对着弟弟那样的目光,迪特弗里特还是一如既往地眯着眼睛,挂着那撩人的微笑。 虽然迪特弗里特是个只为自己着想,而且性格还有那么一股烦人的专横,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吸引人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他总是被拍马屁的人所包围,而且从来不会感到无所适从。 而基尔伯特,由于其自身过于严肃的性格,基尔伯特很难去对他人有好感,而他所缺少的东西,却恰恰被他的长兄所拥有,这也理所当然的让身为普通人的基尔伯特心中生起一阵羡慕之心…… “对了,我还带了件好东西,就当是为兄弟重聚表示表示。”迪特弗里特十分随意的对他旁边的一个同伴招了招手,那人从隔壁的房间里拖出了一个麻袋。 “这是我最近用过的一件武器,现在我把它送你了,它能帮你在军队里平步青云。” 麻袋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两人面前的茶几圆桌上,在迪特弗里特意义不明的傻笑时,基尔伯特注意到了麻袋在蠕动着,就在一瞬间,基尔伯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从腰带上拔出佩剑,在场的任何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 “没事!没事!基尔别那么紧张,没什么事!呃!也不完全没事,可能你有点接受不了,呵呵,这玩意有点难以操控,还有点危险,但是如果你不给它下令的话是没什么事的,也不要想着做些奇怪的事……你看它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对了,我听说有八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在它睡觉的时候想偷偷摸过去,结果他们的喉咙里的的血全被放干净了,顺便,这家伙的脾气不怎么好,肯定是不会一直服服帖帖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 “就……只是件武器而已,没别的,别那么在意,真的只是‘武器’而已。” “我在问你……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打开看看吧!”迪特弗里特的语气钢铁一般冰冷,像是来自炼狱的呼唤。 基尔伯特马上伸手解开那个还在抽动着的麻袋袋口的绳子,在翻开麻袋口的那一瞬间,眼中映入了一个少女的面容…… “我们没给它取名字,一直都在叫管它叫‘你’。” 兄长口中的“它”,是个女孩。 她身上裹着的已经脏得发黑的衣服,是简单的用劣质皮革和动物皮毛制成的破布一样的东西,脖子上跟死囚一样的死死地扣着一个项圈。 一股由雨水、野兽、污血的气味混合而成的异味从女孩的身上散发出,她身上裹着的一切都肮脏得不堪入目,但是,她不仅仅是一个急需要清理的女孩子那么简单…… 这真的……仿佛她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一样…… ……她,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基尔伯特望着女孩的脸,仿佛停止了呼吸,她那一头凌乱的金发肆意的散着,任何名贵的珠宝在她这头长发前都黯然失色,脸上虽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抓痕和擦伤,但也丝毫不损她那天使般的容貌给人的惊艳,在乱发之下,一双动人的蓝眼睛若隐若现。 这既不是天空也不是海水的颜色,而是一种更为灵动的色彩,少女的双眼直视着基尔伯特,然后又朝周围的每个人瞪了一眼,没人做出任何动作,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来,给我问个好。”迪特弗里特那铁钳一般的大手狠狠地抓住少女的脑袋狠命往下一按,强迫着她低下头颅。 见此情景,基尔伯特在一刹那间上前强行掰开了哥哥的手,用自己的双臂护住了瑟瑟发抖的少女。 “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干的就是这种拐带孩子的勾当吗!?”暴怒的基尔伯特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丝毫不去在意她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脏乱。 在人群中,只有迪特弗里特还保持着收敛的模样,脸上依然是处变不惊的表情:“别胡思乱想自说自话,我可不需要奴隶,我想要的只有战士。” “那这个女孩怎么解释?你就想要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真是可笑。”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可不是个女孩,它是件‘武器’,我已经说过一遍,不想再多说一遍,你这小东西,居然用美色迷住了我弟弟。” 第三十九章 [少校和少女三] 基尔伯特看着这个少女,她的年龄大概只有十岁左右,而她那精致美丽的脸上的表情让人感受到一种成人一般的冷静,她那满是伤痕与污垢的娇小双肩和双手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格格不入,但,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什么是武器?她真的只是个能够被一只手轻易抱起的孩子而已啊! 基尔伯特心中的愤怒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被平息的哀伤,他没有放开护着女孩的手,一边狠狠的盯着他的长兄,一边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这个女孩我带走了,把这样一个孩子称做……武器……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完弟弟的话,迪特弗里特顿时像个疯子一样狂笑不止,眼睛都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同样的反应,基尔伯特被粗鄙和厌恶以及一丝恐惧包围着,无数像是来自地狱的狂笑声一股脑的灌进的耳中。 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一种怪异的气氛,某种程度上,基尔伯特觉得自己不同于眼前这帮疯子,但是自己跟他们貌似又没什么不同。 似乎……我才是疯子 在一开始的时候,基尔伯特是唯一的一股清流,跟眼前这群人毫无共同点可言,但是,在占尽绝对数量优势的反对方面前,自己仍然坚守原本的立场,就会显得自己才是错误的一方。 如果谬误占了绝大多数,那原本的真理就会被取代,原本的谬误就成为了真理,反常的人会把正常的人的思想摧毁殆尽。 “有什么……好笑的?” 迪特弗里特缓缓站起,一步步的踏向基尔伯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基尔……是我的错,解释得不到位,换做任何人,看着这个家伙,都会有你刚才的那种反应,你是个严谨又温和的人,第一眼肯定不会把这个家伙跟武器联系在一起,那行……我用一种简单方便的方法让你见识一下,你也跟我过来。”他朝女孩说道。 就在一刹那间,少女瞬间挣脱了基尔伯特的双手,接着跑到了迪特弗里特身旁,不过,她朝基尔伯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方才她移动的时候,她的那双蓝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扫视而过,只给了他们微不足道的一瞥。 基尔伯特立刻重新站了起来,随后他被引导至隔壁的一个房间,也就是那个里面装着那个少女的麻袋被拖出来的那个房间,一间奢华的卧室。 这种卧室里的摆设不止一件是在自然不过了,但问题是,除那之外其他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用途,只见卧室的床被推到了墙边,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位。 而在那片空位上,五个麻袋一字排开,大小都能装进一个成年男性,跟那个少女不同,麻袋里的人都毫无规律的四处乱撞,从麻袋里不断传出虚弱的叫声,跟牲畜的嘶吼并无二致,这些破碎的嗓音根本听不出是人话,应该是麻袋里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了。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把人像这样对待都是不能接受的,面对这种状况还能装作无事发生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人。”基尔伯特内心说道。 一种莫名的愤怒从脚下一直冲上喉咙,使得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他们绑起来?哥哥,你马上给我解释清楚……”基尔伯特的心砰砰乱跳,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啊……我应该先介绍介绍这帮家伙的,你说是不是?这帮人,在我们的船靠港的时候,偷偷潜了进来。”迪特弗里特说着伸出一只穿着高档皮鞋的脚踹了踹其中一个麻袋。 “他们估计就是想弄点值钱的东西,但是他们忘了事先踩点,结果就在船舱里乱转,误打误撞的跑进了厨房,还把三个厨子杀掉灭口了,你知道对我们这些一出海就不知道要漂多久的人来说,吃上一顿好的有多重要么。”他把脚往后一抬,接着朝下一甩,鞋尖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麻袋上。 基尔伯特听着麻袋里传来的惨叫声,脸上不由自主的抽动着。 “这帮家伙杀了我们最好的厨师,还有厨师长,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好人吗?你以为他们是想专门跑到船上为我们做饭?这跟你到外面去付钱跟个女人睡一晚能一样吗?我们海军处理这种情况,有我们自己的规矩,虽然咱们现在是上岸了,不过既然这档子事发生在船上,那就按规矩办事,现在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伙计,把他们放出来,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家伙。” 迪特弗里特话音刚落,从隔壁房间跟出来的手下马上上前把麻袋口解开,把里面的盗贼一个个的放了出来,然后松绑,全程被枪顶住脑袋的盗贼手里都被塞了一把刀,满脸散发着恐惧的气息的五个盗贼心中疑惑不已,一个个都不自然的缩着嘴唇,似乎在问:“这到底什么情况?” 迪特弗里特丝毫没有在意那几个家伙,他像个小丑一样夸张的挥舞着他的手:“好戏开场了,现在你们看见的是世界上神秘和最吸引人的游戏,先生们……这里没外人,更没有女人,那边的小毛贼听好了,给你们见识见识来自东方的野孩子。” 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望去,那个少女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的指尖,脸上丝毫没有称得上表情的东西。 他接着说道:“在一个月前,我们灭掉了一支不知死活的,想要袭击莱登沙弗特里希的某个贸易港的武装船队,在战斗中的某个晚上,我们遭到了风暴的袭击,真是前所未见的灾难啊!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的船全都沉到近海了的海底,这听着像新闻里才有的事,不过我当时什么不知道,因为我们的船正在风暴肆虐的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 基尔伯特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长兄几乎遇难而自己却未曾得知,不过他在故事中途是插不了嘴的。 “我们的船搁浅了,我和几个弟兄划着救生小艇来到了一个孤岛,所有的海图上都没有标记这个岛,而我就在那个岛上找到了‘它’,那时候我看见它离得远远的在观察一棵树的顶端,它的父母都死了吗?它是和我们一样因为海难漂流到这个岛上的吗?不过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找到答案。” 第四十章 [少校和少女四] “它的模样看上去还不赖吧?在十年,或者更久之后,它也许就会把这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但是她依旧还是一个野孩子,我对这种小孩没什么兴趣,不过,我没兴趣不代表别人没兴趣,我有几个前下属就好这口,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摸到它身边,想做点龌龊的事,我们才刚脱险不久,这帮家伙的兴头就上来了,真是离谱,我一听到立马就火了,我正想去骂他们一顿,让他们别触到我的底线,但是……” 迪特弗里特一把揪住少女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提到了那几个盗贼的面前,她的那双蓝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盗贼,像是紧盯着猎物的花豹的眼神。 “在我过去之前,这个东西就把我那几个手下都杀了。” 迪特弗里特从后面抓起了少女毫无血色的双臂,将它们举到了半空中,像是捕猎者随时准备攻击猎物一样。 盗贼们都扯着干渴的嗓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这个像是家畜一样被任意把玩的少女,也笑迪特弗里特那滑稽的表演,这种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毕竟没人会相信这么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做出这种事。 “她就用脚边一根不起眼的树枝,把一个人的喉咙刺了个对穿,然后把他枪套里的枪夺了过来,一枪射穿了那个人的心脏。” 基尔伯特留意到他长兄的表情,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全都吓跑了,这个世界什么土著人都有,我们把我们自己当成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本来就是个十分离谱的错误,试想一下这么个小毛孩就有如此恐怖力量,那一个成年人会强到什么地步?不管我们怎么跑,这东西都会跟上来,一路追杀我们,它不会靠得太近,但也不会让我们逃出它的视线,我们被追得跑遍了整个岛,精神都要崩溃了,那时我已经体力透支了,不过我也知道必须得做点什么,所以我让弟兄们拿上手边所有武器,然后朝他们喊:‘所有人!给我杀!’我……没说错,你们也没听错,是我们要杀了那个东西。不过……” 迪特弗里特的表情变得如冰霜一样冷酷:“就在下一秒,这个东西就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但放过了我。” 他说话的语气中包含着无限的恨意,迪特弗里特低头看向那个少女,眼里怒火中烧:“之后,我就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物一直跟着,它从不离开我身边半步,它随随便便就能取我性命,但它没有,用语言对它沟通没有任何效果,就在我纠结怎样跟它交流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来,这个东西似乎是这个岛上唯一的居民,你们有想过这样一个杀人魔物一直黏在你身边有多么恐怖吗?当我最终精神崩溃,失去理智的时候,我对它说:‘杀了我吧!’但紧接着,那个东西就把躲在草丛里的一只动物杀掉了,就在那时我明白了,它是听了我的命令才去杀死某样东西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做了不少实验来证明我是对的,比如说,我指着某只动物或者昆虫,说一句‘杀!’它马上就会取掉对方性命,就像器械人偶一样,当然,如果收到命令,让它杀人也不在话下,我不知道它为什么‘选择’了我,或许只要是个人给它下令它都会去做,也或许它只会听从它所遇到的某个群体中,某个看似最有力量的人,它有点智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能听从任何让它去杀戮的指令,貌似它也不需要懂得其他的东西,在放下了顾虑之后,我让它留在了身边,直到救援来到,我就干脆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而在此时,站在房间门口和中央的人都散去了,迪特弗里特把少女推到了几个盗贼跟前,往少女的手上塞了一把刀,而她的手掌看似都几乎不能把刀握住。 “家兄。”一直不相信这个故事的基尔伯特指责他的长兄道:“别干傻事。”他知道这话他它的长兄不会起到作用,于是伸手想从后面把两人拽住。 迪特弗里特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常人难以觉察的弧度,接着朝少女点了下头,指着面前的几个盗贼:“杀。” 基尔伯特即将抓住少女那小巧却又苍白不堪的手指,但就在一瞬间,少女的手不见了。 主人的命令被毫不迟疑的执行,少女像只野猫一样整个跳起,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盗贼,手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在对方脖子上架好了,紧接着就像从树枝上削果子一般,干净俐落的割开了对方的喉咙,对方被割破的喉咙霎时间血如井喷,失去生命的头颅,那个被削掉的“果子”,还在无意识的晃着。 她在杀戮之时没有任何犹豫,迅速的做出下一个动作,把眼前的尸体当做垫脚石,踩着它跳了起来,裸露出来的双腿眨眼间钳住了另一个小偷的脖子,紧接着一刀从对方的天灵盖上捅了进去,将死之人的哀嚎充斥着整个房间。 少女随即捡起了一把地上死人的武器,然后转身望向剩下的三个人,那三个盗贼终于明白了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三个人嘶吼着像炮弹一样冲向了少女,但少女比他们的速度更快,她灵巧的身躯敏捷的从一个人的脚边滑过,接着反手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轻,但她挥刀的招式却那么致命,她的身手甚至比基尔伯特还要敏捷,要知道基尔伯特可是接受过军队的魔鬼训练,并且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而少女看上去丝毫没有重量,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她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四溅的鲜血。 “不要啊!住手……住手……我不想死……”最后一个人苦苦哀求着,想少女饶自己一命,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绝望的恳求从颤抖的嘴唇中发出,求饶的声音完全被恐惧所支配。 “我再也不敢了……我,会想办法赎罪的……不……不要杀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个人想起了当时,船舱里的厨师苦苦哀求着自己饶他们一命,他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情景,跟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模一样,他颤抖着丢下了刀,以此表示他不想抵抗。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刀,陷入了沉思。 第四十一章 [少校与少女五] 基尔伯特一声大吼:“住手!” “动手。”而与此同时,迪特弗里特竖着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少女微微的张开了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困惑,她的目光在兄弟二人的脸上游走不定,迪特弗里特愣了一阵子,但紧接着又狂笑起来,看上去从未有过的愉悦。 “杀。”他再次下令,并且仍然狂笑不止。 少女举起手臂,在迪特弗里特的注视下,收割掉了最后一人的性命,这一系列的屠杀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少女再次望向身后的两人,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在提问:“够了吗?” 什么情况?基尔伯特不断的问着自己,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迟钝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这是真的吗? “你现在懂了吧?基尔伯特?这个东西,不仅仅只是个小孩这么简单,只要善加利用,它就是世界上最强悍的武器……” 他再也不怀疑长兄话里的任何一个字了。 “但是,我看着就害怕。” 尽管刚刚夺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而少女却依然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之后的命令。 “它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它会对给它下令的人言听计从,它是很有用,但是我再也不需要它了,我也不能杀了它,当它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它就像一堵铁墙一样坚不可摧,我想要它随时能用也随时能丢,但事实是不行,它的天赋,适用于屠杀而不是战斗,我把它交给你,基尔伯特,因为这家伙是女的,虽然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不方便,不过你肯定能处理好,对不对?” 从长兄的表情中,基尔伯特知道迪特弗里特是从心里畏惧着这个少女,尽管他是在笑,但心中的紧张无法掩饰。 “你绝对能把这东西用得更好。” 长兄是想把一个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生物抛给弟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热情的大老远跑过来庆贺弟弟的升职。 “诶……你会要了它吧!基尔伯特?” 他的心里再次浮现了不堪回首的回忆。 而最终,基尔伯特带走了那个少女,其中一个原因,是出于对长兄的同情,那个声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兄,其实也有着惧怕的东西,另一个原因,则是纯粹觉得,让那个少女继续跟长兄待在一起,没有什么好处。 在告别的时候,迪特弗里特朝少女说道:“再见了,怪物,以后就跟着你的新主人吧!”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人类,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改变,他上前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作为告别的表示。 少女依旧沉默着,但她被基尔伯特牵着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回头看着离去的人的背影,基尔伯特把自己身上的军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依旧光着双腿的少女身上,双手紧紧把她抱住,两人一言不发的停留在街道中央。 尽管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杀人事件,莱登这座城市依旧像以往一样有条不紊的运作,眼前的景象太过光明,以至于给人一种想要闭上眼睛,期盼黑夜到来的感觉,刚才那场屠杀才过去不久,外界还没有人得知这件事,尸体很可能会被转移别到的地方以混淆他人视听,或者会被隐藏起来根本不被人发现,基尔伯特很清楚,自己的长兄在这方面的工作是没有一丝马虎的。 “诶!别想着把‘她’送去孤儿院之类的地方,如果它在那些地方大开杀戒,那就与我无关了。”长兄临走时放的话,就像被铁锤打进自己脑袋的钉子一样,在目睹了这个少女残忍至极的杀人方式后,基尔伯特下定决心,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哪怕一秒。 仅仅是在一天之内,她就夺去了五条人命。 他该如何去控制这个小小的“杀人魔鬼?” 基尔伯特与长兄迪特弗里特不同,但是在内心的某些方面,他们是十分相似的,两人都会通过手头上所有的经验,来准确的为眼前的状况下结论,然后用最为合适的方法解决问题,尽管他们都有着作为正常人所拥有的人性,但军队给予了他们同等分量的冷酷,他不会把她托付给别人,他牢牢的记住,她是件“武器”他要做的是学会怎样“正确”的使用它。 莱登沙弗特里希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陷入冲突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战争在双方相互发动的远征中打响,在过去,人类间相互残杀,皆由争夺水源、土地中蕴藏的燃料,以及宗教冲突而起,一切复杂难懂的问题都能被概括在上述的缘由中,然而莱登沙弗特里希参战的原因,则是为了海上贸易不被入侵者所垄断。 大国之间的死斗,可以被简单的称为“大陆战争”最近这场“大陆战争”的起因,是大陆北部的国家向南部发动入侵,意在夺取后者的领土,北方军队侵占了南方的经济腹地,实行占领以及大规模的掠夺,在他们看来,这样做是必须的。 在很多时候,大陆南北的国家都通过商业贸易以及服务业与对方交流,但北部缺少自然资源,过度的依赖与南方的经济往来,南方察觉到这一点后,便开始缓慢的提高物价,当北方要求把物价稳定在一个可接受的水准时,南方却威胁要断绝贸易往来,通过经济来控制对手,这招南方是屡试不爽,而气急败坏的北方各国,悍然发动了对南方的战争,在北方各国的协同作战下,南部节节败退。 如果事情仅仅是南北冲突的话,就不会那么复杂,让一切变得混乱得不可收拾的原因,是东西部大国间爆发的宗教圣战,原本东部与西部两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拥有同一宗教,信仰同一个神,然而他们各自对于教义的崇拜方式和解读出现了差异,因此他们便分裂为东西两国。 尽管曾经是一个国家,但西部选择与南部联合,而东部则与北部建立了强大的同盟,并且大力支持北部对南部的入侵,东-北联军要求开放重新签订与南方的贸易协定,并且要夺取所有西部的宗教圣地。 而西-南联盟则要求对方为自己的侵略行径付出代价,并坚决表示要抵抗到底,因此,整个大陆肆虐著战火的身影。 第四十二章 [少校与少女六] 莱登沙弗特里希是南部国家最为强大的支柱,拥有着整个大陆最为强大的贸易竞争力,以及首屈一指的军事力量,一旦莱登沙弗特里希陷落,那整个南部将会遭受是毁灭性的打击。 等待它们的会是来自北部的统治,而正是因为这样,如何利用好莱登沙弗特里希的力量便成了南部各国共同面临的问题,没人能承担得起失败。 莱登沙弗特里希组织起了一支足以抵抗外来侵略者的国防力量,海陆军部队已经朝海外进发[两军都拥有各自所属的航空部队],当基尔伯特加入陆军,他就被编入了陆军的突击集团部队。 当他参军时,国家与北部的关系已经破裂到几乎无法弥补的地步了,他十七岁时便走上战场,并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八年,在一年中极少有回国的时间,直到前不久,基尔伯特才凭藉他的累累战功以及家族的影响力,被晋升为少校。 他得以暂时从战场上脱身,都是因为必须走晋升军衔所需要的一系列程式,比如接受嘉奖之类的事,在这么一个偶然的时候遇见那个少女,不得不说简直像命中注定一般,对他来说,这可能会成为他获得更高职位的机会。 基尔伯特马上决定把那个少女编入自己晋升少校后即将要指挥的特种部队,这支部队的设立原本就是为了培养特殊的人才,而这个项目一直被列为机密,他们并不与主力部队一同行动,而在对北部的决定性战斗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事实上,这也是培养这个致命的少女兵的绝佳方式,而且还能时刻让她伴随在在自己左右。 尽管她即将会成为他手下部队的一份子,但是让一个还不到参军年龄的少女加入军队,上面肯定是不会批准的,还有人认为把一个这样的小女孩留在身边,简直是脑子进了水。 为了能够让她顺利入伍,基尔伯特决定让她在那些军部的高官面前表演一场,就像当时迪特弗里特做的那样。 在给军部上层递交申请几天后,一封命令书下来了,上层允许少女在训练场上展示她的能力,以检验她是否真的能够成为一件“武器”。 基尔伯特自己都对这回复速度感到惊讶,上级对这么一个才刚晋升为少校的年轻人的提案这么上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功勋,此外还有一点,他作为一个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的家族的家主。 那些知道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的人,都会认为他不会在给军队的提案上开玩笑,在这种种原因的驱动下,基尔伯特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但是,光芒越强烈,阴影也就越沉重,在实验的那天,基尔伯特和少女发现,他们被带到了首都莱登陆军基地的训练场,而这里主要用于训练士兵的徒手搏斗技巧,整个训练场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 基尔伯特原本想着,在一个私下的场合向少数几个人人展示少女的战斗能力,用不着去杀人,仅仅是展示少女的空手格斗能力就已经足以让人更目瞪口呆了,但是,现实与设想完全不同,他发现自己想像中的一场训练竟然变成了供人观赏的节目。 “这帮嗜血的家伙……” 黑暗的窗帘重重的把窗户盖紧,地板上横着一张又大又脏的破地毯,十个死刑犯被带到了场上,这些人都是抢劫杀人的恶棍,而要跟他们对战的仅仅是一个少女,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基尔伯特的话都是真的,那这个少女打倒眼前这几个人不过小菜一碟。 而基尔伯特,甚至整个巴登维利亚家都十分反对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 我该叫停吗? 基尔伯特内心无比的纠结。 绝对不行,但是……没有其他能够培养她,并且让她留在我身边的方法了。 基尔伯特是个军人,而少女则是杀手,为了能够与基尔伯特留在一起,她必须显现出自己的存在对军队的价值,并且以此为自己争取立足之地。 如果错过了这次,那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基尔伯特对自己说道,但如果他把少女带上了战场,那么她将要面对的,可远远不止十个敌人这么简单,成千上万的士兵会凭藉战争这个藉口而进行屠杀。 需要坚定信念的人不是少女,而是自己,既然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主人,就要做好觉悟。 当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扯他的袖扣:“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正抬头看着他,她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基尔伯特读不懂她在想什么,看起来她是在用那双大大的蓝眼睛观察着自己的新主人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出自对他的关心。 “啊……我没事!”尽管她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基尔伯特还是用自己极其少有的温和语气安抚着她。 听到主人的回答后,少女停下不动了,但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扯他的袖扣。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少女应该是想告诉他:“要是有命令的话,请尽管下达。” 他只得苦笑一下:“这不要紧,重要的是……” “基尔伯特!” 从后方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他马上把头一转。 “霍金斯。” 一个与基尔伯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从后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十分善于交际的人,而且有很不错的女人缘。 一双眼皮微垂的眼睛附在他那张帅气的脸上,他的外表轮廓发着很明显的男性阳刚之气,标志性的红发十分的柔顺。 他身上的军服略微有些磨损,一块装饰性的格子方布别在他的腰带上,他跟基尔伯特的形象完全不同,后者干净笔挺的军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妈的……太高兴了!你居然没死!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没想到你居然成少校了。”那个叫霍金斯的男人毫无顾忌的一直伸手拍着基尔伯特的肩膀。 也许是身体的平衡被打破导致重心不稳,基尔伯特整个人往前一栽,几乎像是要离地一样。 “痛啊……别拍了。”这是基尔伯特在这种情况下的标准回应。 这就是这两个好朋友表现友谊的方式。 少女一直警惕的盯着霍金斯,不过在察觉到他貌似对自己的主人没有恶意后,她放开了后者的袖扣。 第四十三章 [少校与少女七] “抱歉!抱歉!我刚参加授勋仪式回来,我在跟那帮家伙说客套话的时候,听说你惹上麻烦事了,我就跟我那个过来凑热闹的上司请示,让他放我过来了,怎么样?吃得好吗?你还没有找女朋友吧?” “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啧!这一脸冷漠的,果然是你的风格啊!因为隔太久了,好奇心就上来了,奇怪啊……那么,既然你还没结婚,怎么就已经迫不及待到想要个女儿了?” 霍金斯把目光从基尔伯特身上转移到了少女身上,然后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跟少女的眼睛处到同一水平线上:“你叫什么名字呢?” 空气突然安静。 “这个孩子看起来话很少啊!” “还没给她取名字,她是个孤儿,没受过教育,也不会说话。”基尔伯特解释道,但话锋却不由自主的偏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知什么原因,他被自己刚才的话伤到了。 “你这个……简直残忍啊!她这么可爱,好歹给她起个配得上她的名字吧!”霍金斯说道,不过意料之中的是,少女没有任何反应,而从少女冰冷的眼神中,他似乎感知到了机械运转的响声。 她就像是锁定了一个落单的捕猎目标一样,但是她还在分析着,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我会很尴尬的……哎,基尔伯特,我听说了你的情况,你没问题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金斯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实际上他比基尔伯特要高,基尔伯特只能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像是被压迫着一般。 “你现在还有时间补救,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让这个女孩子去那种修罗场吗?上面那帮官老爷们可是巴不得这样做,但是我不能忍受这样一个未来的美人在战场上被残酷的虐杀。” “我不担心这个,霍金斯,差不多是时候去看台了吧!” “喂!基尔伯特。” 看着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少女,基尔伯特微微把口张开:“你能行!对吧!” 这么做其实意义不明,因为少女并不会说话,但基尔伯特不经过自己亲自确认是不会放下心的。 “你……要克服这个困境。”当他注视着少女的时候,他的决心开始动摇了,而刚才友人的话也在不断地增加他内心的罪恶感,但他现在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能够把少女留在自己身边。 从我拥抱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运便就此交织在一起。 基尔伯特坚信,少女必须捍卫她自己的存在。 “我会一直在楼上看着你。” 把少女留在训练场的监管员身边后,基尔伯特就近来到了看台最近的一个房间就,霍金斯从身上抽出了一根香烟,问了句:“要吗?”基尔伯特一言不发的把烟接过,叼在嘴唇正中,然后拿着霍金斯的打火机把烟点着。 “我抽烟的时间也不短了。” “你现在可是带着个孩子啊!在孩子面前抽烟太那个了。” “她看着像是已经习惯了,不过每次我抽烟她都咳嗽个不停,看得我都不忍心继续抽了。” 霍金斯的双眼眯了起来,十分友善的扫视着基尔伯特的轮廓:“基尔伯特,你可不太像是这样的人吧?看起来你的性格变得没以前那么硬了。我看你不如买间房子,肯定会适合你。” “即使是根本不打算结婚,你也推荐这么做吗?” “我是个博爱的人啊!所以当然是不可能只专注一个物件了!哎,基尔伯特,我再问一遍……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像你向上面那帮官老爷们说的那么能打?” “废话。”基尔伯特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 “哎,你好歹别给我答那么快啊!” “就算是我,也绝对打不过那个女孩,你也一样,不过,要是你们两个不是要打架的话,那就有意思多了。” “你是在逗我吧!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输呢?虽然我擅长跟女人打交道,不过万一对面是敌对方的,我也是不会手软的。” “你再不手软也没用,她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霍金斯把身子往前一倾,靠到看台边上观察着台下的少女,充当监管的人正在让她挑选武器,枪、剑、还有弓都能够根据个人偏好自由选择,经过略微的思考后,她挑选了一把短斧,接着还有一把短刀,以及一把单手机械弓。 看着少女选取了不止两把武器难以操控的武器,场上顿时充满了各种笑声,但是,当少女毫不犹豫的把机械弓安在手上,然后干脆俐落的射出一箭时,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一阵嘈杂的低语像秋风卷起树叶一样传遍了全场。 “只要她有更强大的武器,她就能发挥得更好。” 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这个美丽的“人偶”蕴藏著怎样的实力。 基尔伯特向上级军官解释,她只有在接到“杀”的命令之后才会行动,然而上级的命令是,要让场上的监管员扮演下令的角色,以此来证明基尔伯特不是在耍花样。 根本就没人耍花样,但是,如果这样就能让她的力量得到承认,那也只能照做了。 死刑犯们脚上脚镣的被军刀斩断了,他们每人领到了一根警棍,这种武器的精准率和威力都比不上斧头,但是这些人可不会因为对面只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更重要的是,少女要以一己之力打倒场上的所有人,就算她刚才选择了枪械,在子弹打光之后她依然会被杀死,如果斧头不小心从她手上滑落了,她的下场也会是那样。 “哎,你赌……谁会赢?” “嗯?” “打赌啊!赌谁会赢,听了你说的那些话之后,我是打算赌那个小姑娘赢的,我们干脆用烟来当赌注吧!毕竟这些硬通货比钱实在。” “你随便,反正我身上没带。” “不要紧,我给你几支,干脆全押在那个孩子身上,要是赌赢了就能得到三倍的烟,赌输了你就请我吃饭,顺便带酒水。” “我不需要烟。” “基尔伯特老弟,我们能用烟来换别的东西嘛,比如说换情报,或者是一些值钱的东西,要是玩得够好,就给那个孩子买一身好点的衣服。 第四十四章 [少校与少女八] “她现在裹着的那身皮,可能是挺方便活动的,但是看着太丑了。”霍金斯申明着自己的观点,甚至激动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基尔伯特并不觉得惊讶,霍金斯就是那种一边说着不想让那个少女送命,一边又热衷于在她身着上下注打赌的人。 在霍金斯回到位子上后,看台的座位陆陆续续的被坐满,在士兵们的严密监视下,场上的监管员有了动作,没有人解释这场所谓实验的意义或缘由,监管员望向基尔伯特,微求他的同意,后者点头表示回应。 在引导少女和死刑犯来到训练场的两端后,监管员提高嗓音大喊道:“现在,开始!” 在寂静笼罩着的场上,杀戮的号角吹响了。 死刑犯们奸笑着望向少女,没人第一个上前取她性命,他们被束缚已久的身体才自由不久,可能是不想事情就这么无聊的结束,而与此同时,少女却在原地伫立着,无论上级军官怎样给出“杀”的指令,她都像一具雕塑一般,握着斧头纹丝不动。 “就给我们看这个?八成真的是个玩笑吧!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看这个笑话……”军官们的讥讽毫无顾忌的传到了基尔伯特耳中。 “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打得过大人,还是赶紧让她下来吧!”一些人轻声为少女说话。 “巴登维利亚家真的是末落了,居然搞出这么个东西来吸引注意力……”在这关键时候,有些人甚至议论起了基尔伯特的家族。 “简直是浪费时间。”周围的士兵都按捺不住的交头接耳。 “哎,基尔伯特。”霍金斯紧张的叫着他,但是基尔伯特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表现出紧张。 她为什么还不动? 基尔伯特观察着少女的动向,只见她依旧牢牢的握住斧头,看起来她并不是不想打。 在之前,她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拿起了武器,她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看起来是少了点什么,如果不是命令有问题的话,那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他思考推理的时候,死刑犯中最强壮的那个大汉冲了出来,狂笑着挥舞著警棍朝少女冲去,虽然中间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是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喂!基尔伯特!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少女转过身子,对霍金斯嘶吼一般的声音有了反应,抬头望向看台,她的那双碧蓝的眸子马上定在了被众多军人围着的基尔伯特翠绿的双瞳上。 “基尔伯特!快阻止他们!你聋了!” 基尔伯特与少女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他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声也在同步着,咚!咚!咚!他似乎感觉到心脏发出的那阵不和谐的噪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不知什么原因,霍金斯在自己耳边大吵大闹,上级军官们对少女不断的冷嘲热讽,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时间似乎被放慢了,一切似乎都慢下来了。 在他的眼里,死刑犯似乎正迈着一种缓慢懒散的步伐一点一点的逼近少女,而双方的距离不断被缩近。在这危难当头的时刻,她只是直直的看着基尔伯特,不管监管员下了多少次命令,她的目光依然只聚焦到基尔伯特一个人身上。 她,只注视着……她所选择的那个人。 似乎是对此作出回应,基尔伯特念出了那句咒语:“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周边少数几个人听到了,但是,这一指令却被少女,确无误的接收到了,斧头的破空声随着它的甩动而响起。 木柄斧的斧刃长约十五厘米,这件武器从少女的手中飞出,直冲向半空,被高高抛起的斧头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女的这一掷看似随意,却显露出毫不动摇的杀意,她异常迅捷平稳的移动着,以保护自己免遭之后的攻击。 “啊……”一声悲惨的巨吼从死刑犯口中冒出,而与此同时,看台上的人都瞬间愣住了,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啊——啊——啊—啊…啊……” 飞斧不偏不倚的命中了死刑犯的额头,殷红的鲜血像是决堤一样从伤口处疯狂涌出。 “啊啊啊啊——呃……啊……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眨眼之间,少女用手中的机械弓锁定目标,果断射击,一支钢矢命中了对方脑袋上的斧子,在箭矢的冲击力下,斧刃往对方的脑袋又挺进了一截,那个死刑犯依然在歇斯底里的惨叫着,直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痛苦得扭曲在一起的面部线条僵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 少女没有分散注意力到周围的人群中,她快速摆动着自己的双腿,飞速接近那个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死刑犯,下一支箭矢已经瞄准好目标了,就在距离被拉到足够近的时候,少女果断又射出一箭,这是无情的、精确的、机械的屠杀,那支箭矢准确的命中了倒地的人的胸膛,结果了他的性命。 少女从尸体上重新拔出了斧头,不经意的一抖,斧刃上的鲜血和人体脂肪啪塔啪塔的落在地上,而她也看上去十分熟练的把射出的铁矢从尸体上拔出,重新装好,尽管她静止不动时,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但她一旦有所动作,就会变成十分熟练而冷血的猎手。 没有人想到训练场的地毯上会沾上死刑犯的鲜血,不过从那一刻开始,这里的地毯注定会被鲜血浸湿。一个将会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少女兵,就此诞生了。 看台上的众人充满畏惧的想像着这一切的后果,他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身子往前靠在了栏杆上,再一次,他下达了命令,一声运足中气的大吼响遍全场:“杀!” 少女像是自动机械人偶一样移动着,她把速度加快到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程度,身子渐渐压低,紧接着,又是致命的一掷。 死刑犯们四散跑开了,有几个带种的挥舞着警棍想去攻击她,尽管他们一个个都被震惊得不知所措,四散奔逃的人被铁矢准确无误的命中脑袋,而冲向前迎战的围成一圈,把少女包围在中间,似乎他们想要将她逼入绝境,然后一起把她解决,他们一拥而上,想先把她的武器弄掉。 第四十五章 [少校与少女九] 但是这招正中少女下怀。 就在他们一拥而上之时,少女娇小的身躯恰好被他们宽大的体格所遮挡,电光火石之间,死刑犯们都惨叫着摔到了地上,他们的脚踝都被砍了,而这并不是无意为之,少女在倒下的敌人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捅刀,全凭她灵活的身躯,这样的战术才得以奏效,她独自握着尖刀伫立在一圈死尸中间,她的身影是多么的可怕,就像是鲜血孕育出的地狱之花中生出的妖精。 当一个死刑犯拖着受伤的脚想要逃跑时,少女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手中尖刀一划,干净俐落的划开了他的喉咙,丝毫没有声响的结束了他的生命,她的动作就像是处理鸡或者是鱼的厨子一样那么熟练,那么理所当然。 她随即转向那几个躺在地上还剩一口气,等待着死神的判决的死刑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了结掉他们的性命,杀到后面,刀刃卷得无法使用了,剩下能用的武器就只剩死人手里的警棍了。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不是人!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不要啊!!!” 每解决一个人都得砸断一根警棍,死掉的死刑犯的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渐渐的,一些看台上的军人都忍不住开始呕吐,因为他们想起了炼狱般的战场上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一个个都不忍继续看着场上的屠杀。 但是,基尔伯特全程注视着这一切,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剑柄,以此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一直睁着自己的眼睛,直到结束。 原本那个少女才是这场杀人游戏中的猎物,即使得知上级的丑恶用意,基尔伯特也不希望少女会是唯一一个活到最后的人,他不想太多的人失去性命。 在所有的死刑犯都变成了尸体之后,少女直视着全程拿着枪在一旁观察的监管员,难道她觉得这些死刑犯还不足以满足她吗?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监管员用枪直直的指着少女,但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能否把她击毙,不管用什么武器对付她,获胜的机会都微乎其微,绝对没人能战胜她,她熟练的使用各种武器的技巧弥补了她身体力量上的不足,她的技巧远胜于一切蛮力。 她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杀人方式?她以前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她能说话,也别指望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而她精湛的杀人技巧表明,她能通过自己屠杀的天赋来解决一切,不管对方的人数有多少,这个“节目”的观众们都被她迷住了,他们按捺不住的为她的天赋喝彩,她的确是这方面的天才,如果有负责主宰死亡的神灵,那这个少女肯定会受到这些神的喜爱。 完成了指令的少女杀手把目光重新投向基尔伯特,蓝色和绿色的目光再次交织。 “停!”他朝少女摇了摇头。 而与此同时,少女扔下了手中血迹斑斑的警棍,瘫倒在了被鲜血浸成紫红色的地上。 少女瘫坐在成河的鲜血中,像是要抓住每一口空气一般,用尽全身的力量不断的喘息,尽管她身上沾满的鲜血和人体脂肪让她感到无限的闷热,她依然像是个跟她现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一样,用她的薄薄的嘴唇不断吸气、呼气,而这却无形中使她变得更加可怕。 霍金斯心中满是畏惧的注视着基尔伯特,因为他实在太过镇定,但当他留意到后者苍白的脸色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后,他心里的大石慢慢落下了。 霍金斯是那种擅长化解尴尬和恐惧气氛的家伙,但是这次他的手也在抖个不停,于是他只能拍拍基尔伯特的后背:“发现新大陆了啊!基尔伯特少校。” 基尔伯特丝毫没对这句意在化解当前气氛的话做出反应。 他开始明白这所谓“实验。”揭示的真相,其一是这个少女的确拥有无比强悍的力量,其二便是,她,只会听从他的命令。 这个少女引起了莱登沙弗特里希军方的高度重视。 不久,基尔伯特收到了军队的内部命令书,他的直属上司通知他,他被任命为一支新组建的特殊部队的指挥官,就如最开始的安排一样,这支特殊的突击部队被命名为‘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 基尔伯特被告知,要在接下来的决战中指挥这支部队,另外,他还要去做一件不在任何档上有记录的工作,那就是改进一件特殊武器。 莱登沙弗特里希声称她并不是作为人而存在,而是以武器的身份存在,而她的使用者便是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她”并没有名字,实际上,整支特殊突袭部队都是为了她而存在。 这一天转瞬即逝,一天的时间都被花在组建这支队伍所需的无数的准备和交涉上。 基尔伯特向作为下属的她致意,虽然她不被允许靠近大门,不过她能在司令部周围走动,尽管她并没有作为人被登记,但从那时起,她就成为了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伴侣。 遵照霍金斯的话,基尔伯特费尽口舌让一个吓得几乎动弹不得的女军官负责照顾少女的日常生活起居,少女的头发被剪短了,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服,同时她也成了军官办公室中永不过时的话题,有些甚至为了见她一面特地跑去基尔伯特的寝室。 如果来人是比基尔伯特军衔低的人,那他们通常都会被一个“滚”字打发走,但如果来的是比他更高级的军官,那基尔伯特就只能把气都憋到肚子里,而更多的人则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少女,这使得基尔伯特整天唉声叹气。 我真是给自己惹麻烦。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少女与常人不同,她异常的强大,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好几个人杀得血肉模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还只是个孩子,不管她手上有着多少条人命,她依旧是个孩子,而她不会说话,纯粹只是因为没人教她。 如果她真的是个怪物,那这样让她为自己效力真的能行吗?把她当成武器来使用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是基尔伯特一手造成了这一切,但他自己也开始有了动摇。 还有,如果有朝一日,我要离开她,那我该怎么做?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他强迫自己无视良心的追问,把这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第四十六章 [少校与少女十] 如果说有件事是他必须要做的,那就只能是把少女变成一个强悍的兵士,毕竟她是上天赠予他的,只听从他的号令的战士。 出征仪式很快结束了,而在出征的前一晚,基尔伯特决定在自己的寝室里与少女坦白他的内心感受。 她睡前穿着睡衣的样子真是可爱得令人难以抵抗,她那散下来的金发像是丝绸一般光滑,但可惜的是,明天过后,上面又会沾满血迹。 他让她坐到她自己的床上,而他跪在地板上,让自己的眼睛跟她的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听着,明天,你就要和我共赴战场了,我将要借用你的力量,当然,你现在还不懂得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离开我家兄后跟着我。” 少女似懂非懂的听着基尔伯特的话。 “你现在什么都不懂,你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不会,我利用着你这一特点,与之相对的你也依赖着我而活着。” “我原本想着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但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从我身上夺走了你本应得到的一切,还有我思考问题的理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把你还给你的父母抚养,让你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但我做不到。” 基尔伯特痛苦的忏悔着:“我……其实……对你十分畏惧……你杀人的事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希望……你能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一点感到惧怕。” “时间会使人遗忘,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好,如果你能够做到,你应该会变成比‘工具’更有价值的东西,你应该会摆脱现在非人的身份。”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请你找到一个我不在的地方,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语气中透着绝望,那双颤抖着的手搭在了她娇小的肩膀上,她不明白自己主人的话,即使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受。 基尔伯特继续着自己的话,脸上多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他在朝着她笑,朝着一言不发的少女笑着。 “我以后……就叫你薇尔莉特吧!意喻紫罗兰,因为你就像它一样,这也是神话故事中花之女神的名字,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女性,你懂了吗?薇尔莉特,你一定要作为‘薇尔莉特’活着,绝对不要作为‘工具’活着……要活成一个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女孩。” 紫罗兰花语:永恒的爱、永恒的忠诚、紧握幸福的机会。 被取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直直的望着那个叫着她名字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尽管她不知道怎样说话,但她在某种未知的因素驱使下,缓慢的张开了口:“少校。” 基尔伯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少女吐出话语的薄唇:“你会说话了?”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着,脑中闪过无数个日夜里,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少校。”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薇尔莉特。”他问道,尽管十分的紧张,但一股阻挡不住的喜悦涌上了他的心头。 “少校。” 然而,无论他怎么提问,得到的回答永远是那个词。 随后,少女伸手指着自己,开口说道:“少校。” “错了,你是薇尔莉特。”基尔伯特拎起她小小的食指,来回的指着自己和少女:“少校……是我,你是薇尔莉特,懂了吗?我是少校,你是薇尔莉特。” “少校,薇尔莉特。” “对了,你是薇尔莉特。” “少校。” “不对……呃!对,我……我是……少校。” 为什么她突然间会开口说话了?为什么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对他的敬称?她是因为听到别人称呼他为“少校”,所以就默默的记在心里了吗? 那她是否知道自己给她取了名字,而且还努力的让她明白他叫什么吗?也许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总之到了最后,她还是只会说“少校”和“薇尔莉特”。 心灰意冷的基尔伯特把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也并不抗拒他的行为,没有去在意他耷拉着的头,她还是一直在低声重复着“少校。”这是一种记忆的尝试,目的是为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词。 “少校。” 金色的刘海中间,一双碧蓝的眼眸缓缓睁开。 炮弹的爆炸声响彻在周围,天空还是晴朗的蓝色,但是在飞鸟的眼中,映出的只有排山倒海的炮火。 在这片有人居住的几乎都是沙漠的平原上,攻守双方的部队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这双碧蓝的眼睛的主人,是个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少女,她拥有着像洋娃娃一样的美貌,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还有精致肌肤,因为长时间卧倒在地,她全身都被泥土所覆盖。 她转过头望着那个神情不定的看着她的男人,喃喃的开口道:“少校……我……失去意识多久了?”从她两片红润的薄唇中发出的声音,甜美地回响在人的脑海中。 “不到一分钟,你只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成轻微脑震荡而已,没事吧?别强迫自己站起来。”答话的是一个有着一双轮廓宽大的祖母绿色眼睛的男人,他身上的作战服由草绿色布料和白色皮毛制成,英俊的面孔与他阴郁严肃的表情有一种莫名的契合。 那个少女马上爬了起来,丝毫没去在意之前的提醒,随即马上确认周围状况,在战线前方是与他们穿着同样军服的士兵,他们在营地里筑好了防御工事,躲避着嗖嗖飞过的子弹。 他们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弹坑,周围四散分布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医疗兵四处奔走着,但肯定已经没多少幸存者了,友军工事的另一头,则是敌人的阵地,在视线范围之外有一门大口径重炮,已经有成片的人倒在了它的炮口之下,它有可能为了躲避炮击而被移到阵线后方,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它被移动的迹象。 “少校,我先到敌人的队伍里制造骚动,扭转我们的不利局势,然后我就去干掉他们的重炮,那么大口径的火炮装填起来肯定会花不少时间,请你在原地为我提供支援。”在说话的时候,少女拎起了一把巨大的战斧,即使是在失去知觉的时候,她也紧握着它不放。 第四十七章 [少校与少女十一] 当军刀、枪械和火炮主宰战场上的年代,战斧这种武器显得十分的复古,这种武器是近身格斗的利器,然而对付远处的目标却显得无所适从,为了弥补攻击距离不够的缺点,少女手上这把战斧装上了长长的斧柄,而这也使得整把战斧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少女的身高。 被称作“少校”的人脸上掠过一丝心痛的表情,但随即又提高他的嗓门下令:“薇尔莉特负责消灭敌方火炮!前锋部队,尽一切能力在原地进行掩护!后卫部队,跟随并支援薇尔莉特,把一切挡路的敌人都干掉!” 少校身后的士兵们快速的在少女准备就绪的同时排列好散兵队形,少女把她巨大的战斧的斧柄扛在肩上,这个斧柄几乎跟她这个人类孩童的身体的尺寸差不多,这样做的目的只有在她自己知道。 “放!” 一颗炮弹在薇尔莉特开始冲刺时的那一瞬从她头顶上划过,炮弹砸到地上,爆出了一团遮天蔽日的白色烟雾,是颗烟雾弹,这是为了隐藏她的身影使她不被敌人发现的手段,从敌军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片逐渐升起的的白烟,举着北方联军星旗的队伍,在这意料之外的烟雾前停止了推进。 “他们要跑了吗?”一个北方士兵一脸的惊讶,以至于不经意间松开了搭着扳机的手,随后他遭到了长官的痛骂,后者大声下令着朝烟雾射击,但子弹射向这看不见的目标时,根本无法判断是否命中,这除了增加人们的神经紧张度以及浪费弹药意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白烟像雷雨云一样蔓延开来,有人说,视觉是战士与普通人之间唯一的区别,而前者专门负责收割敌人的性命,而优秀的视觉可不是用任何一种方式都轻易能启动的,相反,不恰当的利用视觉往往会引起混乱,在刚才激烈的交火后,莱登沙弗特里希人的突然沉寂,让敌军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震颤”。 两军阵前的的烟雾逐渐消散,不管莱登沙弗特里希人想要采取什么行动,只要一波冲锋,保证他们乖乖认命,但是烟雾散开后,对面的人会不会已经跑光了?还是说,在烟雾里隐藏着什么恐怖的野兽吗? “有……有东西在靠近!”不知哪来的一声大叫让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从烟雾中冲出,缠住了一个士兵的脚,紧接着他被拖进了白雾里,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他的惨叫。 马上,那个不明物体又来了,仔细一看,这是条长长的铁链,它的顶端有一种装饰花纹,是某种植物果实的图案,它的主人明显想要故技重施,它冲向了另一个人的脚踝,但马上被某人的军刀挡住了。 铁链马上被扯了回去,但几秒种后又冒出来了,貌似之前只是在试探,这次它的速度非同寻常的快,每个站在前面的人脸上都狠狠地被铁链的尖端捅了一下,而铁链的顶端实际上是由一簇簇锋利的镰刀组成的,数十个人的眼睛和鼻子毫不留情的被挖掉,他们马上失去了战斗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死了!疼!疼!疼!”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不要……不要啊……” “把它干掉!别让它继续伤人!” 后面军官的咆哮与受伤士兵的惨叫相互交织在一起。 那个被士兵簇拥保护着的军官被注意到了,就像锁定一个毫无防范的猎物一样,铁链快准狠的从雾中冲出,尖端的镰刀死死抓住了他的头,紧接着是一声枪声一样的爆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军官的脸被整个粉碎了,涌泉一般的鲜血夹杂着碎肉、牙齿和肤发四散飞溅,失去生命的躯壳无力地瘫倒在地。 在这种种惨状之前,北方联军的士兵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已经不能再挪动一步了。 “冲啊!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总之给我杀!”在混乱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而此时阵线后方的重炮似乎也终于完成了射击的准备,他们想要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对手直接轰上天。 血迹斑斑的铁链无情的把刚才那个军官的尸体甩到了数米开外,然后又重新缩回到烟雾中,接着锁定了后面的重炮,再次出击。 那个炮手已经就位,准备射击了,但是铁链并不像刚才攻击军官那样对炮兵发起攻击,而是将炮手的手脚都捆了起来,仿佛要也的确是将他整个人绑在了炮管上。 就像之前一样,铁链退回了来时的方向,它很可能拥有原地伸缩的功能,而且不能拉动太重的东西,考虑到这一点,那接下来铁炼就应该会被对方收回去,而此时烟雾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 对面铁链的主人终于现身了,其实对方原本还能够制造更大的混乱,在烟雾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对方把牢牢捆住炮手和炮管的铁链收了回去,随着对方的一步步靠近,对方身上一把尺寸像一个人那么大的斧子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令人不安的对手的武器非常奇怪,铁链是从战斧的斧柄末端伸出的,对方高速朝着眼前的敌军队伍移动,同时铁链也在急速的运动着,此外,对方手里还有一把枪,毫不留情的把子弹射进周围人的脑袋,紧接着对方十分艺术性的一个起跳,登上了重炮的炮管,把自己展现在北方联军士兵的眼前。 那个手持战斧和枪摧枯拉朽般突破敌军阵线的战士,是个金发蓝眼的少女,那身莱登沙弗特里希的军服紧紧的贴合着少女的身体,证明她是对方军中的一员,周围的士兵们都震惊的不能挪动一步,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女性,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更是因为她的外表实在美得令人窒息。 “听着,不想死的,马上投降。”这个美丽的少女兵用军靴踢着战斧的铁链,让它粗暴的抽打着重炮的炮管,似乎在以此威吓着眼前的敌人。 “不放下武器的人……”少女一手握斧,一手拎枪:“会被视作胆敢反抗,并将会以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的名义被消灭。”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少女缓缓把手中的战斧高高举起。 第四十八章 [少校与少女十二] 但是战斗重新爆发了,没有任何预兆,薇尔莉特纵身一跃跳进了敌方人群中,布满血丝的双眼快速掠过周围的目标,而与此同时,无数刺刀的刀刃向她袭来,像是要把她整个刺穿。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 尽管她奇特的武器和高超的战斗技巧令人咂舌,但能孤身一人深陷万军之中,怎么看都难以置信,但事实是,敌军的尸体在她周围已经堆成了高高的环形。 她在尸山血海的沐浴中,轻松得好似闲庭信步,就像她当时那次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训练场上的表现一样。 下雨般的血水瓢泼似的洒在地上,而在这血红的暴雨中,少女的身姿依然犹如花朵一般美丽。 她挥动战斧的身影,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寒毛直竖,薇尔莉特把身边的敌人全都砍杀殆尽,手里的枪打光了子弹,她立刻从满地的尸体上拽出手枪、刺刀、步枪、以及所有一切能够充当武器的东西,而她在各种武器之间的切换竟是如此的自如,而且,每一件到她手上的武器,似乎都表现出了比以往强悍成百上千倍的杀人效率。 尽管她面对的敌人都比她更加高大健硕,而她像是在表演舞蹈一般,尽情的发挥着她非凡的杀人技巧,她看上去是多么的令人惊叹,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仿佛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爆发出的力量,是她的身体和武器原本应有力量的千倍以上。 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在屠杀之后不久才姗姗来迟,原本的敌军阵线已经成为了炼狱,周围的惨叫依然余音绕梁,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而之后的这场战斗,是在基尔伯特的部队赶赴战场的途中爆发的,不管是因为情报泄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基尔伯特他们比预期更早的遭遇了敌人,被迫匆忙的进入战斗状态。 在把拷打俘虏这件事丢给别人负责后,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面朝前方直直的走着,一路上对手下的兵士表示赞赏,同时也确认这每个人身上的伤势,当他的目光移到薇尔莉特身上时,后者正握着战斧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倾斜靠着在军车旁,双目轻轻闭着。 “薇尔莉特,我给你带水来了。”他把手上的管状水瓶晃了晃。 薇尔莉特在一瞬之间睁开了眼睛,伸手接过水瓶,在稍微润了润自己的嘴唇后,她把整瓶水从脑袋上淋了下来,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渍。 “受伤了吗?身上有没有痛的地方?” “少校,我没什么大碍,刚才被一颗子弹打进了肩膀,不过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在她的作战服外面包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成了暗黑色,一个凌乱的急救包随意的被丢在地上。 尽管她在之前一场战斗中立下的功劳最大,但除了基尔伯特之外,没人对她有感激之情,所有人都只是离得远远的看着她,像是被一堵无形的栅栏所隔开一样。 “你应该休息了,我手头上有辆空车,里面只装着一些被清洗过的齿轮,现在离补给的城市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先去睡一觉吧!”基尔伯特伸手指着部队最大的一辆军车,薇尔莉特点点头,拖着战斧步履蹒跚的走向了那辆车,她跳上了那辆敞篷军用大卡,缩到了一个被清空的角落,然后马上就睡着了。 确认薇尔莉特上车后,基尔伯特开始对其他士兵发号施令,整支部队井然有序的登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太阳正缓缓埋入地面,当部队到达目的地后,原本被阳光映成橘色的天空已经被刷上一片暗钴色,这座城市是莱登沙弗特里希陆军某步兵师的驻地,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受到了驻地中的战友的热情款待,他们在此地留下休整了好几天。 基尔伯特简短的告知那些没有受伤的人说:“做事不要太过分”,并给了他们外出的许可,而这实际上算是一种含蓄的斥责,而结果是,特殊突袭部队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继续留在宿舍。 这里可能是基尔伯特为了偏袒被冷眼相待的薇尔莉特,而斥责其他手下,也有可能是训斥手下不让他们擅闯薇尔莉特的房间。 薇尔莉特在她的床上睡着,她拥有唯一一间单人宿舍,不像别人都是挤在一起的。 “少校,少校,你不用这样!”当基尔伯特亲自端着晚餐盘子走向薇尔莉特的房间时,一个本地驻军的军官急急忙忙的把他叫住。 “这种事我来干就行了。”那个年轻人说着想伸手接过盘子,但基尔伯特摇头拒绝了。 “我说过不止一遍了,因为我们部队里给她送餐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躺着被拖回来的,所以这件事只能让我来做。” “你是说……那些去送饭的人都被她杀了……她是叫薇尔莉特吧?” “没错,每当我们问起原因时,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些人的下三滥行为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虽然他的解释不算很具体,不过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就是她要自己一个人一间房的原因吗?” 这反应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在旁人眼里,薇尔莉特就是得到特殊待遇的物件,因为她只是个少女兵,也有的人觉得这是因为她是基尔伯特所钟情的物件,至于那些儿童不宜方面的想法,就数不胜数了。 基尔伯特给出了这个问题的标准回答:“实质上,她是我们部队最为强悍的战士,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她的胸前早就挂上勋章了,你见到她也得主动向她敬礼,但是很不幸,有关她的一切都必须保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得到与她的功勋相匹配的嘉奖,不管怎样……你就算再怎么有礼貌的向我申请,我也不能把这事交给你做,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去找你帮忙,你现在给我最好的帮助就是别挡道。” 那个年轻人表情复杂的鞠躬致意,然后离开了,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基尔伯特独自叹了口气。 我真想在自己脸上刻上:“给我闭嘴”这几个字。 自他与薇尔莉特相遇以来,已经过了好几年,不管他去到那,不管他遇见谁,他总是会被对方要求解释那个少女的存在,像是无法避免一样。 第四十九章 [少校与少女十三] 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中传播着一条流言:巴登维利亚家的公子,祖国的英雄,在自己身边留着一个被人为制造成战场女武神的少女兵,有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莱登沙弗特里希之女战神”。 这个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兵的名号,起初是她周围的某些跟风的人,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怪物的形象,并将其口耳相传,但当他们亲眼见到她时,她的形象又被塑造成了一个长着天使面孔的女巫,拥有一个这样的,有着邪恶的美貌以及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的下属,让基尔伯特这个当上司的十分难受。 我把她培养得太过名副其实了,她真的成为了一件“武器”。 当基尔伯特踏上宿舍的旧木楼梯时,盘子上的餐具叮当作响,尽管驻扎在本地的步兵师官兵都被告知说,不能靠近她的房间,但基尔伯特还是发现了一大帮正在暗中观察的家伙,他马上让他们全都滚蛋了。 只要喊他们的名字就能把他们赶走,基尔伯特又暗自叹了口气,他有空必须去找这帮家伙的上司治治他们。 他在敲门之后打开了房门:“薇尔莉特。”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薇尔伊特从蜷缩着的被窝里抬起头来,身上套着一件大了不知几号的男兵衬衫。 “吃饭了。”基尔伯特把自己那份放到了房间角落的桌子上,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把她的那份交给了她:“你的手没事吧?能拿得动吗?” “谢谢关心,我的右手没事,伤的是左边。”她鞠躬表示感谢,她的一举一动都与他们刚见面时完全不同,在这几年中,她在生理上也渐渐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少校,你整天留在这没问题吗?” 虽然已经让她开动了,但是薇尔莉特只是握着勺子,并没有去碰饭菜,基尔伯特只得答道:“有很多堆积的档要处理,而且接下来会有一个决定下一场战斗的战略的军事会议,出去玩是别人的事,不过,如果你也想出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你也可以找其他人跟你一起出去。” “那我该找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谁都可以。” 薇尔莉特摇头表示否定,她从来没有跟部队里的其他战友说过话,也许这就是所谓“对未知神秘的恐惧”。 那些看过她战斗的人都会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基尔伯特对此表示默认,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现实。 但这都不值一提。 就这样,她在一天天的长大,但是却从来没有跟除了基尔伯特之外的人讲话。 不过,要是她变得能跟别人走到一起的话,那也会是个问题。 这样的心态,其实是担心自己这件“武器”被夺走所造成的,虽然最近,也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情感问题。 “要是缺什么东西,让那个女军官去帮你买,或者你自己去也可以。” “不用了,这里的东西很齐全,不需要添置。” “要是你的钱还堆着不花,就要长毛了……你已经是个姑娘了,也该去买一两件东西了,虽然可能没什么机会穿戴,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什么是‘姑娘’?” “就是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虽然……你可能……比看上去要成熟。” 在他们共处的四年间,基尔伯特从来没有得知她的实际年龄,第一次见面时,估计她应该是十岁左右,那她现在该十四岁了,如果她是个正常的女孩子,那薇尔莉特的面孔应该会像天使一般自由自在,但她本该拥有的纯真,却被久经炼狱的老练所抹去了,这使得她的气质跟大人没什么两样。 在教会她说话之后,基尔伯特不止一次想从她口中得知她过去的身世,但是她记不起遇见迪特弗里特之前的事,薇尔莉特只是跟他说过,在她记事之前,她只知道要在某个有人的小岛上等待着某人的命令,仅此而已。 “那么像我这样大的女孩该买什么呢?” “我想想……我还没结婚,而且自我上战场以来,就没怎么跟我的姐姐妹妹联系了,所以我真的说不出个什么来,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裙子、胸针、戒指还有洋娃娃之类的东西吧!” 薇尔莉特望向房间角落里摆着的战斧和军用背包,那把战斧正好摆在在她的主人身后,而这就是她唯一的行李。 “我觉得那种东西对我没什么意义,我……有少校给我的‘巫术’就够了,这件东西正如我希望的那样,用起来十分顺手。” 她在之前的战斗中使用的那把战斧,是基尔伯特下令为她专门定制的,所谓的‘巫术’,是她那把战斧的名字。 基尔伯特苦笑了下,因为薇尔莉特的这一点跟他一模一样,他也渴望着一件强大的“武器”,而且对普通人想要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我在你小的时候为你付出更多,你现在可能就会对那些东西上心吧!” 他从未给她买过裙子和洋娃娃,在他们相处的这四年来,部队在整个大陆上征战,从未有过一次像样的休息,这就是军人的生活,作为少校以及带队指挥官的基尔伯特,也总是被日常事务所困扰,而且教她如何说话被排在了第一位。 但是,她和基尔伯特的功勋,为他们赢得了在军中的稳固地位,尽管两者“地位”的意义并不一样,他也花了相当一部分精力让她熟识文明社会上的一切,他也做到了。 基尔伯特直视着薇尔莉特,她那陶瓷般洁白的皮肤不管在太阳下暴晒多久都不会变暗,即使没有化妆,她那精致的五官依旧令人赞叹。 他说过,她要活成与她的名字相配的人,而她也像他所设想的一样成长着,她的美貌犹如天仙下凡,如果她穿上除军服以外的衣服的话,那她肯定会变得更加高贵优雅,自然,她也会成为任何贵族女性都比不上的那朵鲜花。 她本应一开始就走上这样的路。 基尔伯特教会了她说话和礼仪,她也从未在得到命令或者自卫的情况之外杀人,但她还是跟最开始时没什么区别,尽管她现在能够说话,如果他当时能够克制自己那份恐惧,把她送到孤儿院之类的地方,也许她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并且不会跟战场扯上关系。 第五十章 [少校与少女十四] 但是现在,留在基尔伯特身边的薇尔莉特负伤了,她现在拖着疲惫的身子喝着难以下咽的冷汤,他的心顿时绞痛起来。 “薇尔莉特,明天……不……后天,我会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去干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不过你很长一段时间没买衣服了,对吗?正好有空就去买吧!” “可是现在发的军服已经够穿了。” “但是睡衣是不会发的吧!你这件已经很旧了。”基尔伯特说着伸手指了指她身上这件衬衣。 他经常会把采购生活必需品的任务交给周围的那些女军官,而他自己却从来没做过,她的睡衣都在她杀掉那些闯进她房里的入侵者时,被血染红了,所以基尔伯特只能把自己不用的衣服给她。 尽管她对很多事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她拒绝了基尔伯特的邀请,仿佛基尔伯特给她的东西,都是无可替代的。 “因为……这件衣服是少校给的,所以我还能继续穿。” 基尔伯特的声音在她可爱的态度前变得缓和起来:“我不想让你再穿了,那件睡衣是给你小时候在宿舍里穿的,不过送你别的东西应该也挺好,不一定要是睡衣,也可以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如果少校想出去走走,那我可以留在这,只要我不离开房间你就会轻松不少吧!如果我锁上门那些人也进不来。”薇尔莉特打着手势,描述着某人潜到她床边的样子:“不过要是他们把我弄伤了,我肯定收不住手。” 薇尔莉特对杀人很敏感,虽然她用自己的自卫本能去阻止那些想要侵犯她的人是值得赞赏的,但是杀掉自己的战友就有点过了,她也明白基尔伯特之所以把她与其他人隔离开,是为了要保护她。 “我……想你……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就一次……能让我当一回你的父母吗?”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如果基尔伯特已经结了婚的话,那他有一个像薇尔莉特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奇怪,他教会了她一切,从说话到生活方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的确能被视作父女,或者是兄妹,也可以是师徒。 “少校你……不是我的父亲……我无父无母……如果要让少校来填上这个位置的话,很奇怪。” ……当然,事实上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薇尔莉特纤细的嗓音刺痛着基尔伯特的胸膛。 “就算……事实是那样……但在我眼里,你是……” 你是…… 他说不下去了,是啊!她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该如何用言语定义她的存在?“武器”应该是最恰当的了,但是,人并不会去出于自我意识去仅仅保护一件“武器”,保护她是考虑到她是异性,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她的角色应该是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然而,不管他多么努力的在他们之间制造一种家庭的感觉,她都无动于衷,也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来对他。 薇尔莉特并没有把基尔伯特当作家人,尽管基尔伯特是她的上级,但是如果有一天,薇尔莉特不再服从他,并把他作为猎杀的目标的话,他也就束手无策了,另外,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得以维持,只是因为薇尔莉特渴求着他的命令,并且她有着他所需要的惊人的战斗能力。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做一种契约,他在战场上给她下达命令,而她通过杀戮带给他胜利,这就是残酷,但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和你……” 薇尔莉特和基尔伯特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人际关系。 “我……” 看着基尔伯特无奈的止住了嘴,薇尔莉特的眼神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如果少校想让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吧!”她说道:“如果这是少校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 “如果……这是少校你的渴求……” 不管怎么做,薇尔莉特都没有他让他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但是,基尔伯特笑了,他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像是薇尔莉特试图安慰沮丧的他的努力奏效了一样。 “没错,这是我的渴求,请务必让我满足。” 看着到基尔伯特笑了,薇尔莉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是,少校。” 她真的,只是像人偶一样。 两天后的夜晚,两人四年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二人共处,第一次,两人一起为了不是工作的事情外出,基尔伯特想方设法的在尽可能早的时间把工作做完,以获得闲置时间,去她的房间接她。 他已经通知过手下的勤务兵,自己会离开总部,和预料中不同的是,他和薇尔莉特两人并没有遭到旁人冷眼,部队的士兵们都只是朝他们投去了十分惊讶的目光,在他们看来,仅仅是看到薇尔莉特走出总部就已经是很少见了,至于基尔伯特,自他忙于处理各种有关人员的文件以来,也没见过他迈出过总部一步。 基尔伯特给出的离开理由是,他要去处理某个“协定”,所以呢!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出去工作的,这种情况下没人拦着他问三问四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徒步走向市中心,基尔伯特对两人并肩行走其实已习以为常,但是这次是跟薇尔莉特一起去逛市中心,更何况薇尔莉特还穿着一条裙子,这让基尔伯特心里直发痒,他一路上都控制不住的侧视着她。 天空开始暗了下来,城市的购物区灯火通明,成串的灯笼把夹在道路两旁的建筑连在一起,发着像星空一样的光芒,气温温暖宜人,伴随着这周围的气氛,给自己倒上一杯,顺便来点畅快的音乐,是最好不过了,然而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没有露出体验到快乐的笑容,两人只是面无表情的在街上一直走着。 两人漫无目的的踏进了一家营业著的服装店,这家店很奇怪,店里的衣服从天花板一直挂到地上,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着军队的总部,所以当两个穿军服的人进来时,他们也只是受到了与其他客人一样的欢迎,人们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 “来瞧一瞧嘞!这个是上等的货品,这个也是十分优质的。”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向薇尔莉特说着话,好像在为自己的女儿挑选衣服一样。 薇尔莉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第五十一章 [少校与少女十五] 基尔伯特上前替她说道:“这件颜色太鲜艳了,虽然她穿什么颜色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是个军人。” “那这件呢?长官先生。” “款式不错,我就留在这,你先自己去挑内衣吧!” 店主伸手摸了摸薇尔莉特的胸口,脸上的表情渐渐皱了起来:“也是啊!她身上穿着的这件的确有点不合码数。” 当两个女人走进后面的房间后,基尔伯特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捂着嘴巴背过了身子,还好没被人看见自己脸红了。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在今晚的晚些时候,他们买完衣服离开了,店主特意出来目送他们离开,他们原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当基尔伯特看见薇尔莉特停在了挂满灯笼的道路前时,他改变了主意。 “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一样。” 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基尔伯特决定,不如去看看市中心的夜景,他们先去了饮料店,来自各地的酒精饮料,以及食品车里的烤肉和炸土豆吸引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一些貌似是喝高了的人欢快的唱着歌,旁边一支乐队即兴演奏着歌曲,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舞女们利用着人们的兴致赚取着打赏。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售卖食品的商店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售卖珠宝和外来民族饰品的摊贩,在这里休整的第一天,一个当地的驻军士兵就告诉基尔伯特说,这里商店的格局,在白天和晚上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不知道这里白天的状况是怎样的,不过,虽然这里的人数与之前的商铺差不多,但这里的气氛却相对平静得多。 看起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薇尔莉特的注意,但是当她走到那个地方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下。 “看上什么了?” “没有……”她否认道,然而她的双眼却很老实的,不断的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基尔伯特干脆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柜台近前。 “欢迎光临。”一位长者,也就是店主和善的朝他们打招呼。 装着首饰的玻璃盒在铺在地板上的黑天鹅绒毯上整齐的排列成行,基尔伯特看不出这些珠宝的真伪,但是他感觉这里的货品比其他柜台的饰品更为精致优雅,其背后所凝聚着的的匠人心血也更加浓厚,薇尔莉特仔细的审视着每一件饰品。 当基尔伯特察觉到到薇尔莉特正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时,他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颤,仿佛对方的视线能杀人一样。 “怎么了……” “这个,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薇尔莉特指向了其中一件宝石,她那玉笋般的手指直直的朝向著一枚祖母绿色的胸针,毫无疑问的是,它也确实很像基尔伯特双眸的那种神秘的颜色,它的形状是宽大的椭圆形,从玻璃盒中散发的光芒比其他珠宝更为璀璨。 “这个……叫什么?” 薇尔莉特开了口,而她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好像说不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个词,店主和善的提示道:“这是祖母绿宝石。” “不……不是这个名字……” “你说它不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心里就想着要找一个可以描述它的词……” “原来如此。”店主朝她笑道:“你找的那个词叫做‘美’小姐。” 在店主看来,发笑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他是个珠宝商人,这个词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而对于薇尔莉特,它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她第一次经过自己的思考,从口中说出这个刚刚才习得的词。 “美……” “你……这是,你不知道‘美’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美’是什么,是跟‘漂亮’……一个意思吗?” “这是真的吗?我,我完全没想到,小姐你看起来这么聪明……” 啊,真是太尴尬了。 基尔伯特一脸茫然地站在两人之间,他感觉全身发烫,这种感觉就像他自己出丑一样,直冒冷汗,心跳加速,脑中尽是尴尬,他是教会她说话的人,自他们共处的四年来,他都在教她必要的日常生活用语,以及军事术语。 但是,我…… 他甚至没有教她一个如此简单的词,他原本想着她的对话水准到了一定程度,就自然而然的能学会各种词句,尽管从她以前一个除了“少校”就什么都不会说的孩子成长到了现在的程度,但他也仅仅只是让她在他定下的标准里进步而已。 “你是战争孤儿吗?” “不是,但我也没有父母。” 她曾经只听得懂“杀”这个词,而在他成为了她的监护人后,他带她去的地方,只有战场,这是他们头一回,以这种方式,外出购物。 啊,我这个人,自以为是像她父母一般的存在,然而…… 他根本没有教过她实质性的东西,真是太令人心生愧疚了。 想来我从来没说过“美”这个词……纵使我能对她说“杀”……纵使这个词才真正契合她…… 当基尔伯特陷入激烈的内心争斗时,薇尔莉特和店主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会写字吗?” “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父母就太不称职了,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会写字呢!” “会写字有什么好处?” “会写字就能写信了。” “信?” “当你住的地方离家很远,你多多少少也该写几封。” “真的么……” 基尔伯特突然间把钱包往一个玻璃盒上一摔,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哎!等等,你不能这么乱来……这些商品……” “我给你钱……薇尔莉特,自己挑一件。”基尔伯特压低着自己的嗓音,好像十分的恼怒。 “这是命令吗,少校?” “对,这是命令……自己挑一件,挑什么都行。” 实际上,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当做给她的命令,但是他想不到别的能让她听话的办法。 薇尔莉特重新看向了那些玻璃盒子,意料之中的是,她伸手指向了那枚祖母绿宝石胸针:“就要这个吧!” 基尔伯特用他不愠而怒的表情向店主施压,而后者只是微笑着递上了胸针:“欢迎下次再来。” 显而易见的是,作为店主的长者对这枚昂贵的胸针是十分的满意的。 接过胸针后,基尔伯特又一次拽着薇尔莉特的胳膊,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五十二章 [少校与少女十六] 大街上依旧挤满着享受城市夜生活的人们,在人群中,扯着胳膊的两人总是会被人问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存在,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被人群拥堵。 由于薇尔莉特不习惯与跟太多人共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东张西望,两人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也就在这时,基尔伯特赶忙回头寻找薇尔莉特,而她的金发在人群中消失了。 “少校。” 他能在人群杂乱的杂讯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不管有多少人挡路,也不管视线中没有她的身影,总之她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自从她第一次开口说出“少校”这个词,她的声音就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脑中,他急忙的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平静的看着焦头烂额直喘大气朝自己走来的基尔伯特,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似乎对于自己走丢紧张不起来。 “少校,既然它现在是我的东西……那我该拿它做什么?”她向他展示着手里紧握着的胸针。 “自己戴在身上吧!戴在哪都行!” “我怕会弄丢。” 基尔伯特轻叹一口气:“在战斗中肯定会,但是在后方休假时怎么戴可以,不过,既然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我觉得买个蓝色的应该好点。” 薇尔莉特听着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不,这个是最‘美’的。”她说着把胸针往衣服上扣:“它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她的话语是那么的清晰,而基尔伯特听着她甜美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呼吸。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我的眼睛很美? 尽管她像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孩,但她一直对这个没有教导她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男人抱着崇敬之心。 我……根本配不上……你的赞美…… 薇尔莉特丝毫没有察觉到基尔伯特的内心所想,她继续着自己的话:“我一直以来都觉得,那双眼睛很‘美’,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 她似乎不懂得怎样把胸针别好,一直重复的用后面的别针往衣服上扎。 “虽然说不出,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少校的眼睛,很‘美’。” 基尔伯特的视线在她犹如微风般轻柔的话语中变得模糊,但只有一瞬间而已,他双眼中的一切又立马重新变得清晰,他把自己内心燃烧着的情感强行扑灭了。 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内心中一切的情感都和快乐一起瞬间被压制住了,作为军人,他必须这么做。 “我来吧……”基尔伯特从她手上拿过了胸针,替她别好。 薇尔莉特低头注视着她领口的祖母绿胸针发出的光芒。 “少校,谢谢你。”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变化。 “谢谢你。” 基尔伯特听着这句不断重复的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胸口像是灌入了沸水一样难受。 我……不能回答,因为我根本不配。 他不断的在想像着,要是真的能把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那该会多么如释重负,此时脑中的内疚,悔恨,痛苦,挫折,愤怒,悲伤。即将要把他的脑袋撑破。 战场形式在数天之后发生了改变。 这场因南北贸易战争而引起的大陆战争,在与同时爆发的东西方宗教圣战的相互交织下,变得更加复杂,基尔伯特和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通常不会在大兵团正面交锋的主战场出现,而是会被派遣至战斗规模较小的地区。 简单粗暴的战斗通常交由突击集团部队负责,但是复杂多样性的战斗,也就是在全大陆蔓延的小规模冲突,它们不像一般的战斗,因为敌对双方仅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地区发生冲突。 整场战争中最为广阔,也重要的战场,名为茵坦泽,它被北方入侵军和南方卫国军的防御工事分割开来,这位于大陆的正中的城市,是东西两国的宗教信仰中不可侵犯的圣地。 这是一座用石头筑起的城市,同时也是南方领土上最大的补给基地。为了控制圣地的西部,东部与北部组成联盟,而西部便与南部联合。 在凌晨三点,前方传来报告,茵坦泽的防线被突破了,报告称,驻满了防守部队的防线在北方联军的进攻下不堪一击,而对方还在持续的攻击前进。 与此同时,各种小规模冲突也在许多地方不断上演,究其原因,是在战争开始便面临着资源不足这一问题的北部,以及在整个战争期间都在为其提供援助的东部,都开始出现大规模补给短缺的问题,而这令他们的军队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力量都押在了这最后的战略决战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进攻,西-南联盟并没有充分的准备,凭藉着这摧枯拉朽的进攻,北部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属于西-南联盟的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在得知战线被突破后不久,便马上收到了集合的命令,传令官通知说,每一个士兵都必须集结起来,投入到这场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中。 现在的情况,貌似是东-北联军已经推进至圣地附近,并即将取得其的控制权,而实际上,紧接着的这场战斗,不是围绕著这个重要的补给基地或者称之为圣地的得失这么简单, 而是一场足以结束战争的最终决战,在这一战中,失利的那一方,必将面临将在战争中的彻底失败,以及国家沦陷的后果。 从各处东拼西凑而来的部队都集中到了圣地近郊的阵地。 当基尔伯特和其他人抵达总部时,已经是深夜,在休整时,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霍金斯。 “你还活着呢!”这次轮到基尔伯特先发制人,伸手拍霍金斯的肩膀。 红发的霍金斯带着笑容转了过来:“基尔伯特……嗨!你也还活着呢!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我来了?虽然呢!我的手下少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在这活蹦乱跳的。” 他负责指挥一支茵坦泽防线的驻防部队,他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的疲劳,以及失去战友的悲伤,他自娱自乐的笑着,但是深陷在脸上的眼袋以及脏乱不堪的面容诉说着他遭受的苦难。 在行军途中,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观察着茵坦泽防线,但是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堆积成山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第五十三章 [少校与少女十七] 来不及做战前最后的祈祷,所有人都紧锣密鼓的投入到防御作战的准备中。 对于霍金斯和那些与他共处的战友来说,这样的现实很难接受,不过,当霍金斯看到了独自一人走来的薇尔莉特时,他发自真心的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她就是……那个少女吧?” “我给她取名叫,薇尔莉特……” “你啊……什么时候能想出这么可爱的名字了?小薇尔莉特,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但是你肯定不记得我,对不对?我可认识你,请称呼我为‘霍金斯少校’。” 端着刚才分发的热汤,薇尔莉特腾出手来向霍金斯敬礼,即使是在黑暗中,她那令人着迷的外表也让霍金斯神魂颠倒,旁边的篝火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基尔伯特假咳了几声,把霍金斯拉回了现实。 “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漂亮了……”霍金斯说着把手搭在了基尔伯特肩上,两人背过身去,开始窃窃私语。 “诶!这可不太好啊……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上战场……呃,我是说……看起来我们好像不用担心她吧……虽然我的部队也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 “我每时每刻都会盯着她,所以不用担心。” “也许吧……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太可惜了,力量不是她唯一与生俱来的东西,要是……她能用自己其他的本领工作,那该多好。” 这话说到了基尔伯特心头上,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自己已经反复纠结无数遍的想法是何其痛苦。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基尔伯特本人,毕竟,作为监护人的他,首先是一名军官,让她去战斗的军官。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管她的外貌是多么的惊艳,不管她的才能是多么出众的,只要她跟基尔伯特这个军人在一起,她就只能是一个,自动杀人人偶。 “你知道吧……我打算在战争结束后,转业去做生意,到了那个时候……我想……让小薇尔莉特帮我做事。”霍金斯从盒子里里掏出一支已经变成一团乱麻香烟,咬在嘴边,而基尔伯特拿走了盒子里仅剩的另一支香烟,他没有蠢到在大战之前的这个好几个星期没抽过烟夜晚接受他朋友的提议,两人把脸凑到一块,一起点烟。 “大战之前谈战后美好生活的人,基本上都‘那个’了。”基尔伯特一脸严肃的叼着烟说道。 “不会,我不会挂的!绝对不会,其实我已经想开一家公司很久了。” “你钱从哪来?” “赌局里赢得的赌注,谁会赢得这场战争是个不错的话题,我跟一大帮人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了买这场战争谁会赢上面。” “你……为什么想要过这种生活?” “你看啊!我不是军人家庭出身,我全家都是在国内经商的,我是家中次子,因为大哥继承了家族生意,所以我才从军的,我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次子,要是能为家族谋得利益的话,本身就是为国家做贡献,对不对?所以呢!当南部取得战争胜利,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也不必继续投入到战争时,我就会自立门户,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办成事的人,虽然我继续留在军队里可能会继续升迁,但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现在我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 基尔伯特有些羡慕这个略带害羞的描述自己未来梦想的霍金斯,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但是这个家伙却能滔滔不绝的为自己描绘一幅未来的美好蓝图,可能有人会笑他傻,但是基尔伯特却陷入了无限的纠结。 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他是巴登维利亚这个贵族军人世家的备受瞩目的后代。 那,薇尔莉特怎么办? 她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出神的望着篝火。 她总是相伴在基尔伯特左右,没有人会跟她搭话,但基尔伯特感觉到营地中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假如她今后……能够穿着漂亮的衣服,过着与她这样的少女相适的生活……就算是衣服不够漂亮也罢,只要她能够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地方……能够靠着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我的命令活着……那么……她就能够……获得更多珍贵的东西。 “好!要是你办的业务是安全的,那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你。” 基尔伯特拥有高超的军事才能,他从未在获得晋升时感觉到任何焦虑与恐惧,上天赐予了能够让他完美契合的人生轨迹。 霍金斯没料到基尔伯特会同意得那么爽快,还没转过弯来的他无意之中冒出了一句“哈?”,像是要求对方重复一遍似的。 一直一言不发的薇尔莉特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慢慢的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两人的方向。 “我说得很清楚,要是薇尔莉特适合你这份工作,我就把她托付给你。” “真的?!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写份证明吧!” 基尔伯特假咳了一下,好像他被制服大衣的领子勒住脖子一样,:“我跟你说的是‘要是’,不代表我绝对会同意。” “我……我办的业务,是会要求女孩子们能够毫不犹豫的前往危险地区的……” “那就免谈。” “诶等等,就算我说可能有危险……也不一定是……” “以后再谈,后会有期,再见,霍金斯。” “哎!基尔伯特!你可别忘了你刚才的话啊!别忘了!千万给我记住啊!” 基尔伯特无视着霍金斯的话,带着薇尔莉特走回了帐篷,他们两个将共处一晚。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集结到此地,已经没有足够所有人休息的地方了,薇尔莉特也分不到单人帐篷,而且,她也不能够跟普通士兵们一起挤在一个大帐篷里,不然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的人身安全肯定得不到保障,部队也不能够在大战前夜遭受这样的减员。 这个帐篷本来是要用来堆放行李的,能让人休息的地方十分有限,要是他们睡觉时无意间翻个身,那他们的身子绝对会挨到一起,基尔伯特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紧张。 不过……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把她带回去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抱着她的。 第五十四章 [少校与少女十八] 在那时,被鲜血溅满全身的她还不会说话,尽管他对她感到畏惧,但是他还是紧紧的抱着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注视着他,仿佛他是个神秘的东西。 而现在,他注视着她散下头发的轮廓,尽管她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她的心智还是与孩童无异。 但是,她的神情已经像成年人一样稳重,她体内则拥有一个勇猛战士的灵魂,也许是注意到基尔伯特正注视着她,薇尔莉特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少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要倾诉秘密一样的语气。 “怎么了?”他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 “我之后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要做好身为特殊突袭部队成员的本分。” “不是,我的意思是明天之后,在那之后我该做什么?少校,你刚才……跟霍金斯少校说,要把我托付给他吗?” “你都听见了?” 薇尔莉特还是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出现了紧张的起伏。 “那件事……还没最终决定。” 基尔伯特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而薇尔莉特紧接着问道:“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薇尔莉特?” “把我转让给霍金斯少校……是因为要把我处理掉吗?我已经不能在执行少校的命令了吗?” 她的这些话无情的揭示出,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工具”。 “我……很可能……执行不了霍金斯少校的命令,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旦失去我所认可的人的命令,我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只有在少校身边……才会更有用处。” 基尔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机械的说道:“你那么渴求我的命令吗?” 他只是一个给她下达“杀!”的指令的上级,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像父母一样把她抚养成人,就是他这样一个人。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遵从命令,要是少校再也不给我下令……那我……” 为什么……我的心又会像这样的痛…… 事情总是这样的相似,薇尔莉特无情的告诉他,她仅把自己当成一件工具,即使没有任何人让她这么想,这就是她活着的方式,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不能够接受继续这样看待她。 难道……真的……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嗯?” 他的话没人能听清,即使是离得如此之近,基尔伯特痛苦的说出每一个字,而他的表情却是从未展现在薇尔莉特面前的坦率。 “明天的战斗之后……你不必再听从我的命令,我……会让你远走高飞,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你要做你自己,你现在……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不是吗?” “但是,要是我这样做……那我以后该听从谁的命令……” “你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她脸上的表情,她真的只是个孩子,他不禁想问,为什么她一定要出现在战场,为什么她一定要跟战争扯上关系,为什么她一定要作为工具依附于别人…… 为什么她……一定要让我成为她的主人? “这是……命令吗?”像是拒绝了他想法一样,薇尔莉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少校你的命令吗?” 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这不是命令……” “但你刚才说‘不用听从’……” 啊,不是这样的…… 一切他最不想看到的都从他的脑中迸发出来:“为什么……你要把不管什么东西都当做是命令?!你真的……以为我仅仅是把你当做工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当时就不会那样抱着你啊!也不会在意你长大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是正常人……都应该会……明白的……即使在我生气的时候,即使在处境很困难的时候,我……” 他看到薇尔莉特的眼睛上映着自己可怜的脸:“我……薇尔莉特……” 那双大大的蓝眼睛一直在看着基尔伯特的脸,而基尔伯特的眼睛也一直同样的望着对方,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一直在直直的望着她。 不管是从开始的一个月还是到现在的四年,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少……校……” 从她那红润的薄唇第一次说出这个词开始,基尔伯特就一直竭尽所能保护着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个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的年轻人而已。 “你真的就没有感情吗?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根本不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对吗?如果你真的没有感情,那你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你能像这样做出自己的表情,对吗?你拥有自己的感情,你跟我一样……有一颗自己的心,对不对?” 他的喊叫可能被周围帐篷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一想到对方,基尔伯特的胸口就忍不住发紧,他的确没有资格像这样疯狂对她说教。 “我……不懂得……什么是感情……”薇尔莉特的声音微微颤抖著,仿佛表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害怕的。 “你觉得我很可怕吧……你不喜欢我这样……突然间大喊大叫,对吧?” “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说自己不理解的事,对不对?” “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谎……” “我不知道!”薇尔莉特恳求般的摇着头:“少校……我真的不知道。” 她缺少了某样作为人的特质,即使她拥有自己的感情,但她却无法感知,只因她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 这到底……是谁的错? 基尔伯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紧紧的闭上双眼,因为他不能继续直视她的脸,他现在只能听到她的呼吸,看不见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少校!”薇尔莉特的声音进入了拒绝接受现实的他的耳朵。 “我不懂……我自己,为什么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听从除了少校之外的人的命令……?”她的语气中透着绝望:“在我第一次……遇到少校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跟随这个人’。” 即便他不想这样,但只是听着她的话,他都能想像到她是多么的天真。 第五十五章 [少校与少女十九] “当时我还弄不懂语言的含义,但是少校给我的拥抱……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可能……这是为了我……而做的事,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我而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我想要……听从少校的命令……只要少校给我下令,我就能去任何地方。” 她从小就那么热切的想要遵从基尔伯特。 这到底……是谁的错? 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基尔伯特轻声的开口:“薇尔莉特,对不起!”他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把毯子裹到了她身上,一直裹到她嘴巴的位置。 “我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就像在指责你根本没有的过错……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你的力量将左右整个局势,所以,你要好好睡觉,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薇尔莉特如释重负的说道:“我会尽全力的,晚安,少校。” “嗯……晚安,薇尔莉特。” 一阵凌乱的沙沙声传来,不过基尔伯特很快听到了熟睡者平静规律的呼吸声,他翻过身,想和薇尔莉特一样让自己睡着,但是,泪水控制不住的从他紧闭著的双眼流出。 我的眼皮很热,就像眼球烧着了一样。 积聚多时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那可怜的呜咽不被人听到,他的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而此时胸口却闷得发痛。 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的脑中只有这句话在不断回响。 巨大的大理石墙把圣地紧紧围在中间,它的外表散发着一种邪恶的气息,而它的内部却像是一个花园的结构,有着交织在一起的水路,和风车,以及一片开阔的田野。 这里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一条名为朝圣路的大道从城中穿过,随着大道的延伸,其坡度也逐渐在增高,最终这条路在一座大礼拜堂前到了尽头,大礼拜堂里庇护的经文,极为详尽的描述了整个大陆都信奉的《大陆创世经》以及神明,还有他们上古的战争,以及启示录时发生的事。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成为圣地,是因为这座保存着这些经典原文的大礼拜堂,《大陆创世经》描述了神的性格特徵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这些原始的经文才是信徒们准确的信仰对象,不管他们具体信奉的是哪个神。 这是一片所有教派信徒们通过传诵原始经文而相互会面的祥和之地,而基尔伯特与西-南联盟的军队不得不打破这里的宁静,并将这片土地重新夺回。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渗透方法。” 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升起,各部队指挥官在作战会议上制定了计画,作为幸存的本地驻军指挥官,霍金斯负责整个战略的执行步骤,他画了个小图表,然后用羽毛笔垫着行李箱写着纸条。 “只有一个入口。” “这座城镇的格局就跟花园一样!” “直接攻占会很麻烦。” 根据曾经在茵坦泽防线战斗过的霍金斯的说法,在圣地有一个保护经文的骑士团,而且还有一条地下通道,用以截击那些妄想偷取经文的人。 “主力部队会陷入进攻大门的拉锯战,原本的设想是让士兵爬墙攻上去,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后来发现办不到,墙太高了,而让部队造梯子爬上去,士气会遭到很大打击,同时东-北联军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巩固圣地的防御,使其变得得固若金汤,所以这个时候,我想依靠我们西-南联盟的非正规作战部队,他们会成为这场战斗的决定性因素,首先是,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基尔伯特少校。” 听到霍金斯点名,基尔伯特举手示意已到,算上他,一共有四支盟国的突击部队的指挥官被点名,他们都从属于不同国家的军队,而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事实上,在大礼拜堂里的经文不过是副本,经文的原本早就在东-北军队开始入侵后不久就被转移了,我不知道敌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不过,之前提到的地下通道依然可以使用,所以我们可以让突击部队从此处渗透,第一队负责夺取大礼拜堂,并在成功占领后发射信号弹,很显然,这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能给敌方造成重大骚乱,第二、三队直接前往城镇中心,虽然主要的战斗都会集中在大门,但是肯定有四处乱转的看门狗,但如果我们不分散突击部队的兵力,就不可能实现完全占领城镇,敌人肯定会被我们攻占大礼拜堂和城镇外加发信号弹的行动震惊到,然后他们就会从那条长的要命的朝圣路上赶过来,到时候就一路截杀,最后第四队将成为突破大门的前锋。” 被选作第一队的是基尔伯特的部队,不管是选到哪一队,风险都不会减少,但是在他们身上的担子是最重的。 “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理想状态进行的,实际上的情况肯定会有所偏差,如果突击部队的行动失败了,那我们就只能撤退,然后从外面放火烧掉这个地方,这里的田野十分广阔,所以火势会一发不可收拾,然后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但是在圣地放火,怎么说在情感上也过意不去,西部友军的代表们,请不要怪罪我们,我们南方军队都是无神论者,我也是无神论者,不过实话说,这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时间过得越久,敌人在茵坦泽防线的实力就会越强大,而我们想要夺回圣地就更加困难,里面的人也会遭受更大的伤害,我想要为这场双方都耗尽一切资源的战争画上句号,即使是往我们西、南部国家的脸上抹黑也在所不惜,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对吗?整个行动的关键在于……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全军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 对方的口气是这么坚定,基尔伯特低声回答道:“我知道,大礼拜堂的防御可能会是最坚固的,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的秘密‘武器’会解决一切,我也希望各部队能够保持镇定,把精力集中到占领成镇上。” 第五十六章 [少校与少女二十] 基尔伯特的话似乎在试探他这些想着即将离开战场的战友们还有多少力量,在场所有的人都祝他好运,纷纷跟他握手,而其实,基尔伯特刚才的话其实也表达出了他的意愿。 “我希望……这真的会是最后一场战斗。” 在环绕茵坦泽圣地的石墙之外还有一圈灌溉用的沟渠,这是一条伸得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腰部的水道,沿着它的方向,可以发现很多瀑布一样能让人掉落的深渊,这里的排水系统内部分为许多小道,如果有排水道能通到城镇,那就肯定会有排水道能通到大礼拜堂。 突击部队小心翼翼的降下组装好的梯子,开始渗透,第二、三、和四队一组接一组在排水道中分散,而只有基尔伯特的部队走到了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他们坚信前面会有埋伏,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 有些士兵开始高兴的谈话,以表现出对最后一战的乐观态度,基尔伯特望向薇尔莉特,他觉得她是肯定不会加入谈话的,她的那张脸即使是在面对生命危险时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但是这回,他感觉到她与平日稍微有些不同。 薇尔莉特……对危险十分敏感。 在跑步行进了一段之后,错综复杂的灌溉管道的尽头已经清晰可见了,那边有一座梯子,在上面有个类似于铁盖子的东西,在它后面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薇尔莉特的双腿突然间停止了移动,旁边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停下了。 “少校,敌人似乎在上面等着伏击我们。” “你听见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听见,但正是这样我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是敌军指挥官,那我肯定会在突击部队尝试进入的入口处消灭他们,如果我们贸然上去肯定会死伤惨重,少校,请让我一个人打前锋。”薇尔莉特说着,从背解下了战斧。 “不行!我们还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 “如果他们人数众多,那我就更有理由上去把他们击溃,这样就能让你们安全上来,少校,请下令。” 听到“下令!”这个词,基尔伯特的胸口一紧。 “少校,请下令!” 好像,她在委婉的告诉他,让她去送死一样。 “少校!”薇尔莉特像是不顾一切要让他说出这个词。 不只是薇尔莉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基尔伯特身上。 “信号弹准备好了吗?” 经过短暂的商讨,在薇尔莉特站到铁盖子正下方时,所有人都面对墙排好。 她紧紧握住“巫术”,操纵着铁链,她用尽全力扭动身子,然后把铁链尖端射向了铁盖,铁盖子瞬间被被顶飞了,从她这边能够看到敌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是,在敌人朝薇尔莉特开枪之前,铁链紧紧勒着捆绑在上面的一个信号弹发射筒,一发信号弹直冲云霄,强烈的光芒让敌军睁不开眼睛。 “我上了!” 薇尔莉特十分迅速的爬上梯子,消失在了外面,很快,一连串的惨叫响彻云霄。 “好了,我们也上!趁着薇尔莉特掩护我们,马上到地面上寻找掩体。”基尔伯特带头爬上了梯子,每个人都紧随其后,而与此同时,薇尔莉特正一边倒的屠杀着周围的数十个敌人。 地下排水道并不直接通往大礼拜堂,而是通往能一条快速到达前者的小路,在把目光投到薇尔莉特身上的同时,部队的其他人也都马上跑向一座能作为掩体的建筑。 “狙击手!就位!”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包围着薇尔莉特的敌军士兵,她将“巫术”往地上一顶,战斧杵在地上高高翘起,她随即跳上了战斧的斧柄,像是在空中跳舞一样,离开了友军的火力范围。 “开火!!” 尖叫着的子弹越过了薇尔莉特,全部打在了她周围的敌军士兵身,与此同时,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顺势从军服的枪套上拔出手枪,就在落地之前,她在半空中射杀了两个想攻击基尔伯特的敌兵,还有几个在阴影里躲着的家伙。 当她落地时,她并没有拿起“巫术”,而是拽起了它的铁链一个横扫,周围好几个想逃走的家伙立马人头落地,刚才还被敌人封住的几条小路现在都畅通无阻,而在把对面前锋都消灭干净后,薇尔莉特随即带头冲锋,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所有人!给我冲!” 基尔伯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出军刀,紧随在薇尔莉特身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的跟随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那一天,他们中这个最优秀的杀手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杀啊!!!!!”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向着大礼拜堂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与此同时,南北两军最为激烈的战斗在大门打响,霍金斯带领的突击部队成功突破了大门的防线,尽管在战斗中他们伤亡惨重。 “真是场高贵的战斗。”作为在后方发号施令的霍金斯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对于我这样一个商人,真是太,太轻松了,太轻松了,战争中输赢双方的得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真的那么怕那座城镇被摧毁吗?毕竟这是他们宝贵的精神支柱,也可以理解,这可是他们在梦里都想着的圣地啊!对不对!?对不对!?”他提高自己的声音喊着,脸上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 “支援队!把榴弹发射器抬上来!把对面用来当掩体的风车砸掉!把它推倒,然后直接斩断他们的后卫!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涌过来!但是不要害怕!能够利用好这个堡垒的人就是胜者!我们今天就要教对面怎么做人!” “是!”作为回复的欢呼声从快速跑动着的人群中传出。 现在形势还难解难分,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赢的可能性。 在那道敌军阵线后方的长长的斜坡后面,矗立着大礼拜堂宏伟的身影,然而直到现在还有那里的消息。 基尔伯特,就看你的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我从昨天……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憋着一肚子火!我现在就要终结这场愚蠢的战争!”霍金斯扛起枪,跑进了硝烟之中,与他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第五十七章 [少校与少女二十一] “主力部队已经越过大门,防守此地的东-北联军部队分成了两队,一队前往大门,一队前往大礼拜堂,而敌军的总指挥官有可能在这两队中的任意一队,为了取得胜利,我们必须把对方指挥官干掉,并且占领大礼拜堂,只要对方的士气崩溃了,那胜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队员都藏身在大礼拜堂正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他们听取了从大门方向来的传令兵的报告后,对情况进行了整理。 透过他们藏身的建筑的窗户,可以看到大礼拜堂的防御固若金汤,这守卫强度简直夸张得令人发笑,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圆柱形的大礼拜堂外,与之相对的,突袭部队所剩的人数已经不多了,虽然伤患都被带进了建筑,但是他们不能算作有战斗力的人。 而且大礼拜堂的顶部距地面非常远,要上到顶楼,只能走一楼的门口,而整个大礼拜堂就只有这一个出入口,看起来那里是唯一的线路,但是,从正面进攻肯定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准备了很久,而且也不能一直留在这。 跟坐在地上的其他人不同,薇尔莉特全程都站在窗边,基尔伯特以为她是在观察敌情,但是她看起来似乎又是在想别的事。 “少校,看那边那栋建筑。”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特点的四方形建筑。 “它的天台是开放式的,而且到大礼拜堂的距离不太远,如果是我的话,先助跑一段,应该能跳上大礼拜堂。” “很明显,这样是……” 他觉得这不可行,尽管两座建筑之间的距离的确很近,但是就算不考虑大礼拜堂屋顶的倾斜角度,她也没有地方落脚,一旦摔下去十死无生。 “大礼拜堂的侧面是彩色玻璃窗,要是能打破它就能进入大礼拜堂里面,虽然之后还要爬一段楼梯才能上到顶楼,但是也更容易做到,当然,在我跳的时候,要先用枪把玻璃打破,你们开火之后,位置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少校和其他人先撤,去跟第二、三队会合,请求他们的支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攻下大礼拜堂根本不可能,当我到达顶楼,我就会发射信号弹,我们第一队的目标本来就是让敌人以为我们已经占领了大礼拜堂,不管是真占领还是假占领。” “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但那也就意味着你要孤军奋战。” “我相信少校能够把增援带过来的,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想要胜利就必须控制自己的情感。” “你是想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赴死。” 这跟说她不想死根本是一个意思。 “我不同意。” “那少校你是要在这一直等到占领部队来吗?” “你……是我……不想牺牲掉的人。” “抛开我不说,一路上有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我孤军深入,不是牺牲,而是取得胜利的必要的手段,少校你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就行了,请把任务交给我,请对我下令,不管会发生什么……少校,在这之后,我一定……”薇尔莉特把她的意愿清楚的注入进她的声音“……会成为你的‘武器’和‘盾牌’”她直视着基尔伯特的绿色双瞳,仿佛它们拥有吸引人的魔力。 “我会保护你。”她的话语中尽是真情:“请不要对此表示怀疑,我是属于你的‘财产’。” 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嘴角竟然微微带笑。 基尔伯特从未见过她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她是在说完了那样一句话后露出笑容,真是,沮丧得令人窒息,真是太让人悲伤,真是太让人疯狂。 基尔伯特握紧了拳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 “我明白了世间最好的事……还有最坏的。” 你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就算是要我用所有的手下的命来换取你活着,我也愿意,我…… “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优先的位置,并且认为这是命运给我的恩赐。” 要是可能的话,我真想为你开辟一条生的道路,并且要你永远都别回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说得对,一味为自己考虑是不对的,世上有比这……更加优先的事。” 我……是毒害你的毒药。 “我懂了,薇尔莉特,放心去做吧!但是,”基尔伯特补充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全队分成突击组和前往第二三队的求援组,我们会先把一根钢丝射到那座建筑的天台上,然后你带着钢丝跳进大礼拜堂,一旦成功了,那就不只是你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能进去。” 薇尔莉特对她听到的事表示惊讶,她从没考虑过这种方式。 “大家都注意了,我来宣布作战计画,都竖起耳朵听好了。” 他们开始了渗透,十分轻松的就到达了薇尔莉特发现的建筑,可能是因为战况激烈,除了大礼拜堂的守卫之外,对方全部人马都赶往了大门方向。 他们到达天台之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开放式的,而是被一片生锈的铁丝网封着,他们只剪开了那些挡路的部分,好让薇尔莉特助跑起来更容易,然后他们把钢丝固定在薇尔莉特助跑线路的最近距离点上,好让滑降变得更容易,剩下的就是给薇尔莉特让路了。 “我会……第一个走,你们一个一个在我后面跟好。” 每个人都拿着一片被切下来的铁丝网,到时候他们就用这东西挂在铁索上滑下去。 “我上了!”薇尔莉特大喊一声开始了助跑。 部队其余的士兵开枪打破了大礼拜堂的玻璃,碎玻璃落地的回响多种多样,像它们的五彩斑斓的颜色一样。 薇尔莉特凌空起跳,像是一只鸟儿,又像是一只小鹿。 敌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们肯定已经被敌人发现了。 再确认薇尔莉特身上绑的钢索足够结实后,基尔伯特第一个滑了下去,当他撞到了大礼拜堂的墙上,正想往上爬进薇尔莉特撞开的洞时,薇尔莉特伸手把他拉了上去,她稳稳地伫立在地上,承受着从钢索上滑下来的战友们的重量。 “薇尔莉特,没事吧?” 第五十八章 [少校与少女二十二]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间摔倒在地,敌人开枪打断了钢丝,正在滑过来的士兵掉了下去,在地上摔成了肉酱,基尔伯特朝留在对面天台的人打手势:“马上去找支援。” 最终,只有两个人成功渗透进了大礼拜堂,而基尔伯特有种感觉,这样的结果貌似是注定的。 “薇尔莉特,你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少校。” 她看起来不太好,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插着一片玻璃碴,身上的作战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她全身都是刺鼻的硝烟味,全身都被敌人的血染红,她的呼吸也已经紊乱不堪,似乎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可能都会死!” “我知道。” 基尔伯特的肩膀也因为极度劳累而不断起伏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死,这是命令。” “是,我一定会活着,还会一直保护你,少校。” “好孩子。” 你真的……长大了,学会说这些话了,但是……你不是我的“财产” “但这是我的底线了。” 他们渗透进的这个房间距离顶楼还有大概五层,这里存放着乐器和铜像,看上去好像有些奇怪。 房间外是通往顶楼天台的螺旋楼梯,他们在上楼梯的同时也观察着窗外,外面的地面离这里似乎太远了,在大门方向,一团巨大的烟雾直冲云霄,基尔伯特十分焦虑的担心霍金斯是否还活着。 “少校,很快就到顶楼了。”薇尔莉特再次握紧了她的战斧。 守备的敌兵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们拔出军刀跑下来,想攻击他们,而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了敌人的喊叫。 “少校!”薇尔莉特一个转身,砍瓜切菜似的把那些拿着刀想要冲向她的敌人都解决了。 基尔伯特拔出佩剑,一个人堵着上来的楼梯:“薇尔莉特,快上去!我拖住他们,你把上面的家伙干掉之后,马上发射信号弹,这样就足够迷惑战场上的敌人,虽然我们人数占劣势,但是我们有天时地利。” 尽管以前在面对这样残酷的抉择时,薇尔莉特从未犹豫过,但这次她动摇了,如果楼下的敌人全部冲上来,那她简直不敢想像基尔伯特存活的机会会是多么微乎其微。 “让我和你一起挡住后面的敌人吧!少校!” “这是命令!快走!” “但是……” “我命令你!薇尔莉特,快走!” 她听着他的大吼,身体不自觉开始移动起来,来不及给他回应,她跑上了楼梯,冲上了满是神像的顶楼,一脚踹开大门跑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美丽至极的景象,一个小型的喷泉温柔的喷着水柱,花坛上怒放的鲜花点缀在绿叶上,而花香中却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真遗憾,这种时候无法驻足欣赏。 大礼拜堂的顶楼天台实际上是一个空中花园,有那么一瞬间,薇尔莉特对眼前的现实感到眩晕般的惊奇。 “是敌人!干掉她!” 眼前出现了四个敌人,是对方布置在这个制高点上的狙击手和观察手,这几个家伙占据了最好的射击位置,在进攻大礼拜堂的时候,有多少战友倒在了他们枪下? 枪声和惨叫声在楼下的楼梯间不断回响着,薇尔莉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要赶快……”她挥舞着战斧,像野兽一般直直盯着眼前的一个敌人,在一瞬之间,敌人四溅的鲜血将周围一切染得鲜红。 她的脑中只有着身后楼梯间传来的回响。 “快,快,快,快,快!!!”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剩下的三个敌人面前,手中的战斧一挥,将面前的敌人直接削成了人棍。 “快,快,快,快,快,快!” 内心的焦急使得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的招式似乎也不如以前俐落,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的一颗子弹擦伤了她的小腹,手臂上肌肉线条因为痛楚而变得紧绷,身上的痛苦使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是她平时不会有的失误。 基尔伯特还在下面掩护她,要马上完成任务,回去支援他。 “快!!!!!!!” 她一斧削断了仅剩的那个敌人的脖子,而她的双腿此时却因为身上枪伤的痛感开始发软,她跪倒在了地上,用尽全力支撑自己站起,她高举着信号枪,朝天空发射信号弹,白色的信号烟火在空中发散开来,就像一朵在硝烟中傲然盛开的花朵。 她不会简简单单的让一颗信号弹结束一切,她必须把这个烂摊子清理干净。 信号弹爆出的最后一声回响传向周围,但当那声爆响传进她耳中时,薇尔莉特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 “啊……啊……啊……”她随后听到的不是的信号弹的响声,身后一声可怕的巨响几乎让她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颗子弹在极近的距离从后方击穿了她的右肩,子弹在她肩膀上凿开一个大洞,一条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她的半边脸瞬间被自己的血染红了。 薇尔莉特听到身后子弹退壳的声音,在根本不经过思考的情况下左手瞬间把手枪拔出,紧接着一个转身,一枪干掉了身后那个拿着一把大口径步枪,原本想打穿她后脑勺的敌人。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平时惯用的右手无力的耷拉着,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 “啊……呃……啊……” 她几乎已经动弹不得,每当她挪动一小步,肩上的鲜血都会不受控制的一股一股涌出。 “少校!” 即使拖着受了重伤的身躯,薇尔莉特还是坚持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尽管她身受如此重伤,但她对主人的执念驱使着她一直走下去,她的血在她走过的地方淌成了一条鲜红的轨迹。 “少校,少校!少校!”她的喊声不断在楼梯间回响,她寻找着基尔伯特的身影,跨过下面一层楼那些被她砍杀的敌军尸体,她四处的寻找着,想要发现他的身影。 “少校!”她的嘶喊像是划玻璃的声响一样直击人的心灵。 基尔伯特倒在了楼梯中央,手持上刺刀的步枪的敌兵把刺刀深深扎进了他身体里,薇尔莉特的喊声让那个毫无准备的敌人手一抖,沾满鲜血的刺刀尖划破了基尔伯特的脸。 第五十九章 [少校与少女二十三] “你……我杀了你!!!” 她把全身仅剩的力气都集中在左手,那把汇聚了她全部力量的战斧被投向了那个敌人,直接把他的躯干削成两截,失去生命的躯体瘫倒在地,而用尽全力的薇尔莉特也倒在了地上,她用仅存的意识,支撑着自己朝基尔伯特爬去:“少校,少校,少校!” 基尔伯特的一只眼睛被划伤了,身上几个被刺刀扎出的大洞不断往外渗着鲜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但是他的呼吸已经细若游丝,被刺刀和子弹划伤的手脚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会是流尽鲜血而死,还是被其余楼下的敌人上来结束性命?但不管怎样,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少校,少校!”薇尔莉特大声嘶喊着,把她的长官靠在她的肩上,但是他没有任何回答,她强迫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嗯……呃……呃……唔……” 她那受伤的右手支撑不住松了下来,她滚下了好几级楼梯,但又马上支撑自己站了起来,用手支撑着基尔伯特,由于用力过度,她受伤的手无力的从肩膀上垂下,她惯用的这只手可能以后也拿不动武器了。 薇尔莉特在面对战斧与基尔伯特的抉择没有任何犹豫,她抛下了战斧,用她还能够控制的那只手用尽全力把基尔伯特带到楼下,而就在此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楼梯下跑了上来。 “呃啊啊啊啊啊!!!” 薇尔莉特单手捡起了战斧,一个横扫把眼前的敌人全部抡翻,她毫不留情的用战斧的铁链攻击着那些妄想冲过来的敌人,用铁链的顶端刺向他们的头盖骨。 她又尝试像之前那样抬起基尔伯特,而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楼下赶来,她杀光了一批,又来一批,似乎无穷无尽,在这连续的消耗战中,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死吧……去死吧!!!” 而最后,一个年轻的敌兵终于突破了她的防线,他大声喊叫着,朝薇尔莉特使出了要命的一击,薇尔莉特发出的惨叫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对方的军刀深深捅进了她另一只手臂,这个稚嫩的敌人没有任何的战斗技巧,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肯定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用挥舞着沉重的军刀。 对方大脑一片空白的站了起来,手里刚才刺伤薇尔莉特的刀无意识的掉到了地上,随即他崩溃的大喊起来,因为在这如此之近的距离上,他的眼睛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他刚才正想杀死的这个敌人仅仅是个年幼的女孩。 “你……”鲜血从薇尔莉特的嘴边流出:“……可以把我杀了……但是……请不要……伤害……少校。”薇尔莉特为了基尔伯特的生命而求饶着。 那个士兵被薇尔莉特那像海水一般碧蓝的双瞳震惊到了,但薇尔莉特看不清面前的人,血水混合着汗水从他头上不断流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那个士兵的声音不断在颤抖。 “求你……不要伤害少校。” “我也不想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求……求你……” “这不是真的!这……我不想的!”那个士兵崩溃的大喊着,跑下了楼梯。 为保险起见,薇尔莉特看着那个敌人跑走之后,才重新爬回基尔伯特身边:“少校……”她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她的身子,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我完成任务了……少校……少校……” “薇尔莉特……”刚才一直紧闭双眼的基尔伯特开口了,他强行支撑着把自己没有受伤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薇尔莉特用她的含着泪一般的声音回答道:“少校……” 她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嗓音,她之前像恶魔一样的光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脸上那在战火中嘤嘤啼哭的少女令人怜悯的表情。 “薇尔莉特……情况……怎么样……我们……在哪……” 薇尔莉特用哽咽着的声音回答道:“这里……是大礼拜堂,我们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们正在等待支援接应我们离开,但是目前只有还没到,敌人正从楼下源源不断的上来,他们人数相当的多,少校,请作出指示,请给我下令。” “快……跑……” “我怎样才能……带着少校一起跑?” “不要……管我……你自己快跑。”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薇尔莉特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怎么回答:“少校你……让我把你扔下不管吗?”薇尔莉特坚决的摇头拒绝:“我做不到!少校……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用管我,你把我留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你应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快跑吧!薇尔莉特。” 附近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他们此时发现,只有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一片死寂,像是在一个不同的维度。 “我不会逃跑的,少校!少校要留下,我也留下!要走,就跟少校一起走!”她挥舞着血淋淋的双臂疯狂的大喊,用她颤抖着的双手抓着基尔伯特作战服的衣领,把他拖着一起离开。 “薇尔莉特,停下吧……” 他听见鲜血不断涌出的声音,她肯定处在伤口被撕扯的极端痛苦中。 “薇尔莉特!” 她的那只重伤的右手再也无力抓住基尔伯特,它重重的磕到了地上,但薇尔莉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继续用另一只还能控制住的手继续拽着基尔伯特。 “停下……停下吧……停下吧,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没有听从命令,她不断的喘息着,把仅剩的力气都用到了那只被刀刺伤的手臂上,她在往下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蹭着,她每挪动一步,留在她手臂上的那半截刀刃就陷入她的血肉一分。 “薇尔莉特!” 她剩下的那只手最终也背叛了她,重重的垂到了地上,她回到了基尔伯特被拖到的地方,她的双臂不断的涌出鲜血,像是一只羽毛被扯掉的小鸟一样,像她以往的习惯一样,她左右扭了扭脖子确认状况,像是在朦胧的微笑着。 第六十章 [少校与少校二十四]完 “少校,我一定会救你。” 她咬着嘴唇,用膝盖蹭着楼梯,但她的身体由于没有双手的辅助而失去了平衡,她一次又一次的滑倒,滚下楼梯,不断的倒下又站起,她想着的只有基尔伯特,楼梯已经被她的血染红了。 尽管没有看到,但基尔伯特知道薇尔莉特是为自己失去了双手,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停下吧……”他那恳求的声音伤感的在楼梯间回响:“停下吧!薇尔莉特!” “我不要!”她再一次坚决的说道:“少校……只要……只要……在坚持一小会。” “够了,够了……你的手……你的手已经” “敌人没有过来,可能……增援已经到了楼下了,我……能听得见。” “那你就先到楼下,先去把增援找来,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要!要是……少校没能撑到我回来,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撑不住,那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别管了,走吧!” “我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要是我把少校留在这……那我回来的时候……” “我死了不要紧,只要你能活着就好。” “这个命令我不听!”薇尔莉特趴在地上,想继续拖走基尔伯特,但她已经失去了双手,再也不能带着他了,她仅仅能用手肘和膝盖爬着,不可能再带着他一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少校死的。”薇尔莉特用牙咬着基尔伯特的肩膀,像犬类拖东西的姿势一样。 “唔……唔…………”她发着痛苦的声音,颤抖着把他拖行,但是她的伤势越发严重,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少校……” “停下吧……薇尔莉特……我……”基尔伯特哽咽住了:“我……我……” “我爱你!” 他用尽全力把这句话喊了出来,他的视线被涌泉一般的泪水模糊了:“我爱你!我不想你死!薇尔莉特!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他此前从来没对她说过“我爱你”。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但他没有把握过,他的心里一直,一直,一直都回响着“我爱你,薇尔莉特。”这句话,但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个想法到底是何时在他心中萌生的?他已经想不起这种感觉是何时,因为什么契机而产生的了,如果要问他,喜欢她的哪一点,那他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薇尔莉特……” “少校!”当他回过神来,听到她在呼唤着他,他心里泛起一股喜悦,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保护好身后的她,他的心脏因为着突然溢出的情感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薇尔莉特,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与薇尔莉特一直注视着他的灼热目光交织在一起,把她当做武器使用,令他十分痛苦,而她为了拯救他而豁出生命,则令他深陷失去她的恐惧。 “我……爱你。” “我不想……再向上天请问对错与否,但如果说这是一种罪过,那就让我,用生命来偿付这一切吧!” “我爱你。” 她是第一个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真心爱着的人。 “我爱你,薇尔莉特。” “爱……”薇尔莉特牙牙学语一般,念着这个她第一次听到的词,尽管她的双臂仍在流血,她把自己的身子挪到了基尔伯特身边,缩着身子紧挨着他,把她的脸跟他的脸凑在一起。 “‘爱’……是什么?”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困惑,眼泪不断的落到基尔伯特胸前。 “‘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 即使是在她小时候,他也没见过她哭泣的表情,她没在杀人时哭过,她也没在以前孤独一人,没人真心对她的时候哭过,她是个从未流过眼泪的孩子。 “少校……我不懂。” 而这个女孩现在竟然在哭泣。 “‘爱’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太难回答。 啊,没错。 基尔伯特内心的伤痛远比他身体上的强烈,她还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他从来没“教”过她。 她尚未知晓爱的含义。 再一次,基尔伯特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我是多么的……愚蠢。 他无法把自己爱的情感传达给所爱的人,因为他一直强迫着自己忽视着对她的爱……我还能更羞耻的死去吗? “薇尔莉特。” 尽管如此,此时他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感正逐渐消退,这种感觉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终于能够唤起内心最真挚的感情,他感觉一切都能被原谅了。 “薇尔莉特……爱……就是……”基尔伯特对他生命中的挚爱说道。 “爱……就是……想着要……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温柔的低语着,仿佛是在他们初次见面,而她还是个小孩子那时一样。 “你对我很重要……你对我很珍贵,我不想看到你受到哪怕一点伤害,我想要你高兴,想要你过得好好的,所以,薇尔莉特……你要自由的,活下去,逃离军队吧!然后自己好好的活着,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的活着,薇尔莉特,我爱你,请你好好的活下去。”基尔伯特重复着这句话。 “薇尔莉特,我爱你。” 在他说完后,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对方的哭泣的呜咽:“我不懂……我不懂……” 她似乎在通过自己的哭泣而埋怨着:“我不懂……我不懂……什么是爱……我不懂……少校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为什么你要给我下令?我只是……工具,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你的工具,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想……救你,少校,请不要丢下我一个,请不要丢下我一个,少校,请给我命令吧!就算要我送掉自己的性命……也请下令让我救你吧!” 这个最初除了“杀”,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现在正哭泣着想让他下令她去救他,当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时,意识逐渐模糊的他,只能从口中讲出这一句话:“我爱你。” 他隐约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响,但是他再也无法让自己的眼睛睁开。 一切关于那个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兵的纪录,也仅到此为止。 第六十一章 [半神一]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是黑暗中参杂着白云一样的阴天。 伴随着太阳西斜雨水打在地上、雷声轰鸣,向着连窗户的铁架子都在震动一样的坏天气展开了。 “变冷了呢!” 说道初秋的话,本来还算是温暖的最近的气温,因为一下子变天的缘故,我和诵读圣书的修女站了起来,开始准备从春天起就没再使用了的暖炉。 我的视线落在刚开始读的书上,然后移向旁边的房间。 有着帘帐的床,嵌在金框中绘有神话诸神的画,古式的梳妆台,这些全都延伸着深深的影子,营造出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氛围。 “呐……” 想着沉默着也很可怕,于是向修女搭话了可是却被雷鸣给掩盖过去,是像要撕裂大地一般的巨大音量,我穿着的丝绸长袍下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海军蓝质地上绣着金色刺绣的长袍有着与神之子相符的庄严但是却不太适合我。 头上戴着的日月相拥的头环也是、这个房间也是、一切都是……。 我从坐着的椅子上起身靠近修女的一侧。 “不要紧的喏拉克丝大人,本来这一带就多发雷击所以这个理想乡的周边已经设置好了避雷针,而且……就算万一击中了的话对拉克丝大人也没有任何影响的呗,到四天之后的引导之日为止您贵体一定安康。” 伴随着温柔微笑的言语我只是置以苦笑,因为这对我来说是既不算好话也不算坏话的安慰。 “失礼了。” 从房间外传来别的修女的声音,应该是负责理想乡的运营管理和警备的人。 “有什么事么,里斯本。” “这场雨导致附近河水泛滥,通向港边的桥成了无法通过的状况……” “储备的粮食多到越过冬季也没问题的程度,应该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不是,不是粮食的问题,因为无法过桥而无意中到此的旅人向我们理想乡求救了,能否允许在雨停之前停留在此……不能让迷路的人随便进来所以前来要求同意,可以允许访问么……旅人……” 前来报告的修女的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辉,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是和我相同的‘半神么’。” 说出口后我的心脏像是痛起来一般高鸣,恐怕是同时寄予了喜悦和悲伤吧! “因为还未选定所以可能无法判断……身姿和战争女神加涅特斯皮亚非常相似,和圣书之中描绘的一样。” “……雨天也不太吉利,在这种日子到访的人物不是‘半神’而是人类的话?我认为应该雨停之后就立刻劝其回到外面才是。” 虽然我的声音可能有些倔强,但是,我认为为了旅人应该做力所能及的事。 修女二人彼此看了看对方。 “……不论怎样,先将那位请进来吧!因为雨水都快冻僵了吧!” “我,我也想见见那位。” “梳妆打扮了之后再去会面喏,还请拉克丝大人放轻松一些。” 说着修女们把我扔在房间慌慌张张地出去了,即使用力推拴住的门也纹丝不动。 “呐!开门啊!有人在么?” 走廊上听不见人的声音,我无奈地叹息着,没有办法地通过窗户窥视着外面,虽然通过格子无法看到全景但是能够俯视到大门前的景象。 “啊!” 我的眼中映照出连雨具都没有拿站在外面的旅人的身影,我所在的房间距离地面有相当的距离,视线应该不会被察觉于是无所顾忌地盯视着,然而她却快速地转向这边注视了过来。 “……” 我像是停止了呼吸一般,虽然自己的视线被察觉也很恐怖但是比起这个,即便从远处看去也知晓了那个旅人的美丽宛若神明一般。 那便是我,拉克丝-希比拉和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的邂逅。 这座孤岛怀抱着不可思议的东西,被大海所包围与大陆所隔离的岛的名字叫做修拜利耶,岛民只有百人的程度,岛上保持著自然的恩惠,除了渡船以外和外界毫无接触,修拜利耶的特色便是岛上到处都是瀑布和池塘。 然后在这之中也是最大的是岛的中部深山中位于山顶的大瀑布,最大落下距离约有百米,要是掉进瀑潭没人能够再浮起来,就是在这样的水和绿岛修拜利耶之中,绽放着和大瀑布不同异彩的还有一样。 不整齐的石块堆积在一起制成的异形要塞,没有均一性的尖塔、据说基于这东洋和西洋都难以表述的建筑美术制造的东西是一个狂人突然创作出来的,实际上,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谁都不知道,直到数十年前还是就这样荒废着的迷之建筑物。 某一天突然把岛上一部分山收购下来的集团住进去同时,岛上住着的岛民开始将其称作‘教团之家’,而要塞中的人将其称作‘理想乡’。 被委托去引导误入此地旅人的修女-里斯本在理想乡入口处宽阔相通的玄关目不转睛地眺望着,外面没有风雨的样子,眺望着散乱地披着头发的女性旅人的身影,因雨水润湿而发出光泽的金发,复杂的发结讲述着她头发本来的长度,戴着黑手套的手上拿着沉甸甸的旅行包,脱下的海军蓝夹克下面是雪白色的连衣裙礼服,衣物因为湿透紧贴身体的样子就算是同性也不知视线该放在何处。 是一位有着忧郁眼神的丽人,被雨水淋湿的样子宛若妖精般将清雅和艳丽重合在一起,但是有哪里散发着异样的氛围,虽然是虚幻般的外表,却让人感觉有着深不可测的内部的强大。 “要麻烦您了。” 虽然女子的声音绝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地方比平常更清丽地响彻著。 里斯本将女子带到招待来客使用的房间里,两人隔着大理石的桌子在长椅上坐下,大概是季节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建筑物是石造的,房间里的空气冷飕飕的。 “我是担任‘理想乡’管理运营的一员,名为里斯本,我们理想乡一同,向误入此地的您表示欢迎。” 外眼角有些皱纹的里斯本,和这里的人们全部都头戴白色头巾身着黑色长袍,是世界上无论哪里都可以见到的修女的打扮。 只是,理想乡的修女服上在胸口处绣着被大剑所穿刺的蛇的纹章。 “初次见面,我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此次承蒙厚意感激不尽,等到桥能够通过了,立刻就会告辞。” 第六十二章 [半神二] 比起自己的衣服更加优先大概是里面装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吧!薇尔莉特打开包用衣服擦干手后将包了几层的一本书取了出来。仔细看的话放在里面的是书本形状的小物品。里面放着有信纸。薇尔莉特舒了一口气。 “是非常重要的信么?” 里斯本如此问道后,薇尔莉特缓缓道来。她是自动手记人偶,因为接到来自这个岛上的委托前来,现在工作已经完成了。 薇尔莉特说着冰冷话语的同时,明显肤色已经变青了。 里斯本体贴地往暖炉里添了下柴火。 “非常感谢,请问可以把包也烘干么。” 从委托人那里也接受了派送代笔书信的委托,接下来和邮差汇合后把信纸交给对方就可以了但是突然下起了大雨,如是说道。 “是邮便会社的人呢!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是我们理想乡的同伴。请吧!虽然把包烘干也可以但是你的身体不暖和起来的话。” 将准备好的白毛巾搭在头发上后,薇尔莉特看上去像是带上白色面纱的新娘一样。将用来替换的修女服换上身之后薇尔莉特终于成了能够详细对话的状态。里斯本笑容满面地再次打开话匣。 “难得能够认识,我也说说我们的事吧!我们理想乡是信仰世界上神话涉及到的所有神的团体。” 外面的雨势像是增大了,听到了远处的雷鸣声。 “理想乡的主要活动目的是将世界神话更加普及和信仰,并且最为致力的是对‘半神’的保护。薇尔莉特小姐知道半神的事情么?” 薇尔莉特无言地摇了摇头。一瞬间,像是要将房间给撕裂般的闪电将房间填满白光又马上消失了。虽然里斯本为了提高音量端正了姿势,但是面前的自动手记人偶像是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般看向窗外让人无法开口。从侧脸看去眼瞳闪烁着光芒。咳咳,咳了下后视线又回到了里斯本这边。 “所谓半神是指在神和人类之间诞生的孩子。圣书上记载有有名的半神传说。神和人相恋也是常有的事情……请看这边。” 里斯本将放在桌上的又大又古老的书翻开。 看上去是记载了许多宗教绘画的书。翻了几页之后停下了。 “稍微来读一节吧……。智慧女神洛泽丝是为了见证人类文明发展而从天而降,以人类姑娘的姿态混杂进地上世界。正体绝对不能让人知晓。但是洛泽丝打算回归天空在从人类姑娘变化成女神模样的瞬间,被旅行的男子看到了那个姿态。虽然男子发誓绝不会说出去,但是作为交换请求洛泽丝和他共度一晚。洛泽丝接受了那个请求,虽然天亮之后就回到了天空但是不到一年又出现在男子的面前。因为作为二人的孩子的半神出生了。在天空中有着丈夫的洛泽丝害怕他嫉妒将孩子托付给男子走掉了。被留下来的半神虽然从洛泽丝那里继承了罕见的智慧,却沉溺于傲慢,在追求荣华的最后被他人嫉妒买杀了。洛泽丝一心一意地等着孩子穿过天空的黄泉之门……” 里斯本用白皙的手指指示着那一页的插绘。 “这双异色的眼瞳。右眼是红色的左眼是金色……然后是银中稍微添了点紫的薰衣草灰色长发。这是智慧女神洛泽丝特有的姿态。据说她在世界诞生初期赋予了人类文字。” “这就是半神的起源么?” “可不只是仅此而已喏。并且世界神话全都是事实,半神的存在也是事实。最好的证据就是现在身处于这个理想乡作为洛泽丝神半神的拉克丝大人。” 根据过往的经验,在说出这种话的场合时里斯本会受到拒绝或是冷笑但是薇尔莉特哪边都没有做。 “为什么这个名叫洛泽丝的女神不能让人类知晓自己是神呢?” 纯粹思考着疑问如此问道。里斯本浮现出好意的微笑。 “不错的问题。以前的神,或者说是什么鹤立鸡群的才能持有者被人们崇拜侍奉,恐惧着其存在的同时也是被利用的对象。还有因为嫉妒其罕见力量而买掉其性命的情况。洛泽丝的孩子就是这样呢。她除了那个传承以外还和很多人留下了孩子。” 说着里斯本又翻动了书页。 “但是另外的那些也没有好的结果。……本来的话洛泽丝不应该舍弃自己的孩子的。半神不论是在地上还是在天空都是异类。但是从神那里继承的力量在人世格外显着。让他们在天上的话才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我们一找到半神,就将他们从世间隔离保护起来。直到返回天空的那一天为止……。换一个话题,薇尔莉特小姐,你的名字是取于花之女神薇尔莉特的么?” “是的,听说是这么来的。” 大概是回忆起赋予自己名字的父母了吧!薇尔莉特垂下了眼瞳。 “但是你……在我看来与战争女神加涅特斯皮亚非常的相似。” 里斯本翻动书页将圣书推到薇尔莉特面前给她看,在那里画着的是身着白色盔甲手持宝剑的女神。金色的头发随风舞动的同时定睛凝视着远方。那眼瞳是蓝色的,非常美丽。那确实与薇尔莉特非常相似。 “这幅画不仅是由擅长宗教画的画家所绘的作品,更是他的最高杰作。加涅特斯皮亚也被其他各种各样的艺术家们所爱戴,创作出姿态和形象。我们理想乡有着用绘有世界宗教神祗的画装饰的房间,明天带您前去吧。加涅特斯皮亚的逸闻也在之后来聊呢。薇尔莉特小姐,想问你的事、相和你交谈的事情还有很多。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想把加涅特斯皮亚的浮雕作为相识的证据送给你。” 说完从座位上站起,里斯本从房间的柜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之后又回来。 “我觉得你拿着应该会很合适。这是用理想乡的修女加工过的白色玛瑙制成的浮雕胸针。为了筹集活动经费,这也是向大陆输出的商品” 平躺在手心的是椭圆状的白色玛瑙上雕琢着女神身姿浮雕的物品。薇尔莉特将靠在长袍上自己的翡翠胸针捏住后说道。 第六十三章 [半神三] “……我已经,有这个了。” “就算不戴着也好,请务必放在身边就。” “不是的。胸针的话,只想有这一个。” 可以说是固执的态度。 里斯本虽然脸上保有着笑容却在内心咂了下嘴。 不要着急。首先是表示友好,教导劝说,然后再让其滑落。 里斯本的瞳孔中并非是侍奉神明的修女,而是猎人的眼睛。 在我面前看见那个人的身姿是自那雷雨日子过了一天的隔日。 外面的瓢泼大雨还在继续,完全不像是能够出门的样子。 早上的祈祷时间结束后,听说要在并非牢狱的室内庭园里用餐,我开始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自己应该做的事。因为我在这里,至今为止也有和其他的半神候补说过话的缘故。 一成不变的手段。 我被如此期望着。作为理想乡中活着的半神前去款待。 “拉克丝大人。这便是在邮便会社工作的薇尔莉特小姐。因为现在的坏天气,前来拜托我们理想乡。” 比起在雷鸣之中还是近距离用肉眼看见得要美丽得多。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她有着不背叛人期待的宁静之美。 室内庭园虽然并没有喷水装置但是在花盆中生长著的草花配置在地方狭窄之处,演出着小型森林样子的清爽空间。此处经常被用于理想乡外的人们到来之时招待他们。因为环境开放容易给人好心情,自然就会容易对这个理想乡抱有好意的呗。 “这边是现今守护着我们理想乡的半神拉克丝-希比拉大人。拉克丝被我们寻找到的时候大概是七年前……在听说过那个身姿的传闻前去拜见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像这样和智慧女神洛泽丝一模一样的姿态。另外拉克丝大人不仅是作为孤儿出生的……连父亲都不知道。据说恐怕是女神洛泽丝孕生下后,因为在地上有些缘由而堕落了吧。真是令人同情。” “真的是,和插话相同的姿态呢。” 回应道你也和加涅特斯皮亚非常相似后,薇尔莉特保持着既没有高兴也不讨厌的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和神相似的我们。 “真的是非常棒的事情喏。二位大人都。” 这里是尽是假货聚集的地方。 在庭园内准备好的用餐席我们一同早餐,进行了没有妨碍的对话。 我淡漠地说了在这个理想乡的生活是非常棒的事情。薇尔莉特好像没什么兴趣。看上去更在乎外面豪雨的声音。虽然我对名为自动手记人偶的工作没怎么听说过,不过听说是女性一人环绕世界代笔的工作后非常惊讶。 听说不将从委托人那里得到的信比任何东西都重视就不行,怪不得会一直把包一直拿在手上总算是理解了。 好厉害。完全,没法模仿。 我连从这个理想乡向外面踏出一步都做不到。 虽然最开始没有打算将话题发展到这种程度,仔细想想的话已经很久没有和年纪相仿的女性说话了一不注意就加快语速说个不停。 “薇尔莉特小姐在休息日会做什么呢。” “待机,为了下一个工作。” “一定是住在很大的街道上呢。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店铺真让人憧憬。果然会因为外勤过多所以呆在家里会更好么?” “并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有目的的话便会外出。” “和友人一起出门玩之类的?” 好不可思议。越是对话就变得越想知晓她的事情。 “我没有友人。” “……是这样啊。” “是的。” 她的言语虽然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反而却让我抱有好感。因为比起用表面上的温柔粉饰来隐藏谎言,能够被真诚相待要好得多。 “那个,我也没有的所以不要紧喏。” “这是需要确认状态的事情么?” “唉!” “不要紧,您刚才这么说来着……” “是,是这样的呢。不要紧,很奇怪呢。” 因为把气氛给弄坏了,向薇尔莉特表示歉意后薇尔莉特却用“没有这回事”给否定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果然应该是那样的。实际上也会让上司担心的。” 思考着是不是真是如此的薇尔莉特一脸认真的点着头。 “是那样的么。” “是的,拉克丝大人的提问以前也有被相似的话语说道。“普通”的话应该是有的。但是我不太明白“普通”……而且没有的话也不会困扰,如何制造也不明白。” “和职场上的同事之类一起用餐呢?” “那个,偶尔会有。” “那就从那里开始如何。像现在这样聊天……” “……聊天的话就能够成为友人么?” “会不会呢……” “非常困难的。” “是很困难呢…” “是的,和其他的人……自然地相处,对我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非常,能够理解。” 从薇尔莉特那边也断断续续地提出了问题。比如我每天在做些什么。两边的瞳色就算不一样也能看见一样的颜色么。同样还有休息日会怎么样。 相应的我对于这些问题能够回答的都回答了。 “拉克丝大人没有外出过么。” “没有。” “那么一直都在这里?” “……是的,至今为止都,从今往后也是。” “因为这是赋予拉克丝大人的使命么。” “说不定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半神是,不应该降生在村庄里的。” “稍微,有听说一些神话。说是因为被卷入了不幸的事情。” “是的。” “拉克丝大人在外面的时候是不幸的么。” “……既贫穷,也是一个人……需要保护是确实的。” “这里虽然不是村庄但是也有很多人。即便如此也有著防御不幸的效果么?” 正中靶心,在场的人们的呼吸都停止了。我,还有在场作为侍者的修女们。她提问的做法不像是什么深入探索的东西。 “…有、没有呢。” “您不知道么?” “不是、那种……那种……薇尔莉特小姐。为什么、要问、那种事情。” 有时,平和的时间里会刮起风波掀开险恶的一幕。 第六十四章 [半神四] “不是,如果难以回答的话非常抱歉。如果在这里也不幸的话,我认为是不是没有必要勉强留在这里。” 就像是等待着风暴停息,仅仅考虑着可怕时间的结束等待着度过人生的我无法应对的状况。 “在、勉强、着么。我。” 我说话的同时对等在一旁修女的视线在意的不行。从那个视线感觉得到。“不要说多余的话”这样子胁迫的压力。 “您虽然说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但是也说了对街道的憧憬。” “……是这样呢。的确有这么说。但是……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是因为、什么呢。” “没有办法从这里离开。” “为什么呢。” “不被允许。因为我是半神……” “谁不允许呢?” “唉!” “谁不允许呢?” “……那是” ——啊啊,不行! “因为拉克丝大人是半神,被尊敬着。因为还有著更上位存在么?” ——不要揭穿啊。 “明明想出去,却是不能出去的状态……那是” ——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是……” 啪、的响起了合掌的声音。 我诚惶诚恐地看向修女。强行中断我们对话的她一脸温和的表情。 “拉克丝大人。薇尔莉特小姐、这里开始变冷了。移动到别的地方吧。” 虽然对话被遮断了,薇尔莉特却只是像唇语一样说了什么安静地听从了。渐渐地,她察觉到了这里的扭曲。 ——快点逃走。 我在修女转过身去的瞬间,没发出声音地如此说道。 大概已经明白了吧。我如此祈祷。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没错,我是被监禁在这里的。 我向修女建议道。 “……修女,能不能带她在领地内走走……。你想,比如说神像所在的房间,还有其他的。在雨天只是等着放晴的话也太无聊了呗。” “那边的话,不对一般的客人开放的……” “但是,想让她看看呐。我也想看。我已经快,你看我马上就要……” 虽然修女的嘴形看上去像是要编织出否定的话语,但是还是给出了许可。 “说的也是呢。您贵体呆在地上的时间也不多了。也有想看见拉克丝身姿的其他修女吧。薇尔莉特小姐的话随后里斯本去请,能够在途中退出么,如果到那为止的话……” 我知道这个修女在惯着我。 自从我被带到这里来一直在受她关照。多少也有些感情吧。虽然我对此十分感谢,但是同时也觉得非常恐怖。 “我一想到能像这样说话的时间也非常有限,就觉得真的是非常寂寞的事情呢。” 想到到底是抱有怎样的心情来重视我的呢。 “那么就快点开始带领参观吧。” 我们四人以修女在前带领着开始在理想乡内巡游。这个理想乡大体上是从被称为所有者的出资人那里得到援助而成立的。我虽然没有见到过,但是毫无疑问是非常了不得的富豪。走廊上装饰有各式各样神明的宗教画或者胸像。色彩丰富的彩色玻璃在头顶上闪着光芒的室内教会、从古书到新书都丰富地收集着的图书室、大理石的大浴场。在工作的修女也不到十几个人。大家每天用餐就会有相当的开销。把建筑的维护费算在一起预算就更加飞涨了吧。 “最后就是这里了呢。聘请工匠建成的。神明石像的房间。” 推开重重的门扉前方等待著的是静谧的世界。虽然我也只来过数次,不管看多少次都给人压倒性的存在感。房间里无秩序地排列著各种各样的石像,脚下有着几条小水渠从旁通过发出潺潺的水声。水渠之中铺垫着有闪闪发光的玻璃珠子非常漂亮。据说在天上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也能够很好地生长的被称为黑暗常春藤的植物扎根于此,将枝干伸长到墙壁和地面上,营造出幻想的气氛。 “啊拉,筹备做好了没呢……拉克丝大人,稍微离开一下呢。” 修女从我们身旁离开到神像之间的入口处向其他理想乡的职员招了招手。 我想着就是现在,抓过薇尔莉特的手臂。 “拉克丝大人,那个……方才的话题” “到这边来。带你看加涅特斯皮亚的石像。” 如此主张地说著的同时我的目的却并非如此。 在前往与大蛇交战的加涅特斯皮亚的石像路上,我向她询问道。 “薇尔莉特小姐,理想乡的修女们问了你什么么?” 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向石像,就那样回答道。 “是的,询问了我的出生……还有成长。因为被嘱咐不要过多的谈及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说了之前是孤儿……还有是原军人的事情。” 我皱起了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与加涅特斯皮亚的美貌神似的没有父母的孤儿。正是理想乡所求的半神本身。 “薇尔莉特小姐。请听好了。你有从修女那里听说这个理想乡是以守护半神为目的运营的么,那是假的。确实……虽然我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是被她们从贫穷中救了出来……同时性命也被他们看上了。” 大概是因为我迫近阴森气息的声音,薇尔莉特终于从石像离开了视线。 “这是怎么回事呢,请详细地说给我听。” 这时候听到了修女呼唤我的声音。我们藏身进石像之间继续对话。 “理想乡的目的是半神的保护。但是更大的目的是将半神送回神明所在的天空。半神传说中几乎都是在地上正因为他们的那份力量而毁灭自己的末路为结局。理想乡为那些而担忧,想着要将他们引导至天空……但是那个方法是杀人。这里是染上了疯狂思想的人们聚集的杀人集团的设施。” 薇尔莉特眨着那碧色的眼睛。 “……也就是说,拉克丝大人也是会被杀掉的命运?” “我被决定于下一次满月出现的那天的早上,也就是三天后送回天空。是我的生日。为了等待那天到了保护不到十四岁的半神一直养育着。大概,在大陆上十四岁被认为是成人所以孩童时代应该在人间,成人以后就应该在天空生存,理想乡应该是这么想的” 第六十五章 [半神五] “但是对于保护已经超过十四岁的半神的情况……不到十天就会杀掉。我至今为止已经看见了数人,因为误入被带进来的,前来拜访的半神候补的大人们被杀死了。你也很危险。理想乡将你作为半神想要你的性命。” “我么……?” “我说了理想乡是疯了的人们的集团的吧。实际上,就算没有继承厉害的力量只要外表相似的话也可以。我的脑袋也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以这种姿态诞生,但是听说在遥远的国家也有着拥有同样头发和眼瞳的民族。一定是在那出生的。还有,另外一个选定半神的必要条件是双亲中有一个不在。是因为容易被伪装成半神传说。并且在薇尔莉特小姐与战争女神加涅特斯皮亚相似之上还是原军人。在理想乡的人们看来的话就像是说着来杀掉我一样的东西。” 快速的说个不停像是在煽动着恐怖感一样。 但是薇尔莉特好像对于这个理想乡的事实并没有感觉到恐怖,“是这样么”淡淡地如此应和着。 “薇尔莉特小姐……是这样么,才不该说这种话请快点逃走。有听到你被修女-里斯本叫你过去的吧。不能过去的。一定会用什么药让身体无法动弹的。” “会怎么杀掉呢?” 薇尔莉特不慌不忙地问着杀害方法。 “让人坐上小舟顺着修拜利耶最大的大瀑布流下去溺死。现在要逃走的话还有很多机会。所以还请逃走。” 我摇动着她的双肩如此向她诉说着。嘎吱嘎吱地响起机械的声音。像是机械机关的人偶一样漂亮的人。像她一样的人的话,说不定是真正的半神我如此想到。对这样的自己,简直就像是理想乡的人们一样一瞬间感到害怕。 薇尔莉特轻轻地放下我的手臂,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 “感谢您对我的好意。我会如同您的忠告一样尽早离开这里。拉克丝大人的脱离也请让我来帮忙吧。” 真的明白自己身陷怎样的状态么,从她的无表情面容无法读取总之像是能够逃掉的样子。我安心下来却没能对她提议的帮助点头同意。 “拉克丝大人?” 我半笑着僵住了。从喉咙无法很好的编织出声音。突然面色苍白背后恶寒。是出人意料地失败的时候感觉到的渐渐袭来的恐怖。那个开始支配起我的身体。到底是害怕什么呢。从谁那里得到帮助的事。那是我长年以来梦见的事情。 怎么了我。 可是为何,一旦有手向我伸过来我却无法抓住。 不说的话,拜托你了,不说的话。 一直呆在这里的话,再有三天我就会在水中痛苦的死去。已经确定的事实。 现在对我温柔以待的修女们也是,在我死去之后就会忘记这件事情然后再寻找下一个半神崇拜侍奉。所到底是伪造的慈悲。我实际上,没有从任何人那里被爱,连爱着谁的事情也没有。这里没有一件好事情。谁都无法相信。 所有的一切都很恐怖。但是。 “……拉克丝大人,不想从这里出去么?” 我啊,我啊,发现了自己对自己从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都抱有恐怖。 “…………并……并不是这样” 不对,实际上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 “不想逃走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人的话,是会恐惧死亡的呗。” 是的。我不想死。但是。 “……………………………………我、不想、死” 但是对我来说,生存和死亡都是同样的令人恐怖。 没错,恐怖。我从七岁的时候被带离孤儿院开始就一直是笼中之鸟。 和人一样接受了教育但是几乎只知道圣书里面的事情。像修女们一样制作工艺品的事情也做不出来。突然去往外面的世界要怎样才能生存? 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定知晓更多的东西,家族和朋友,以及容身之处也一定有着。但是我什么都没有。闭锁在黑暗中被绝望渐渐侵蚀,虽说是他人但是没能制止别人的死亡只是看着这些的卑鄙无耻的孩子。不对,已经变得不能说是孩子了。一无所有的我。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到外面去,要怎么样? 能够看到自己横尸街头的样子。与其那样还不如被我命运中的死所诱惑。 索性死的轻松。 如此,想着的我无法发出声音。 “拉克丝大人!” 被大声呼唤的我吓得身子颤了一下。从加涅特斯皮亚神像的侧面修女露出脸来看向这边。可能是听见我们说的话了。不对,一定是听见了。平时温厚的她的面容现在如实地露出愤怒和蔑视。 我一瞬间撞倒了修女。 “快逃走!” 对著叫着的我薇尔莉特又一次伸出了手。 “拉克丝大人,把手” 那个身姿宛如骑士。 我对这样的情景一直一直、是描绘在脑海里的东西。美丽高雅的王子大人。那种感觉非常棒的人会前来救我,从这个绝望的理想乡之中。 然而我牵扯住修女回过头来。 “请快点走!我啊,我不能去外面。拜托了!快点走!” 薇尔莉特想要强行带我走抓住我的手但是我却挥开了。 果然,不行。 可怕。活下去要更加,可怕。 真是笨蛋。真是愚蠢的选择。但是,要活下去对我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已经一直,在死亡边上苟延残喘。 在常常思考死亡的环境里,对此习惯了。只是急切等待着总有一日会来的那一天。 活下去要更加,可怕。 在人的世界中活下去、被利用、被欺骗、得到悲伤的回忆会更加,辛苦得多。 “我会死在这里!我想这么做!外面的世界……事到如今,无法生存下去!就这样……在这里……所以快走!” 我可能已经疯了。说着理想乡的人们都奇怪的同时,最为奇怪的坏掉了的说不定就是我。 “……” 薇尔莉特在那里静止了数秒后,转过身去。将神像之间的彩色玻璃用一只手给破坏掉了。一定是想从那里逃掉的吧。逃进雨和风从树木上撕碎的大量叶子和花儿之中。 第六十六章 [半神六] “别逃!你是半神!在我们的管理之下……” 修女叫了起来。这次是我被撞飞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认输。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一只脚。 “快跑!” 即使身体被踢,我也拚命地忍耐着。薇尔莉特站在窗边,紧紧地将包夹在腋下。这里的话是只要跳下去,着地不失败的话就能逃掉的高度。 好了,去吧! 一定,不会再回头了。虽然我这么想着。 她将头扭线我这边,再最后一次向我伸出了手。 “……拉克丝大人。” 来吧、这样子。一起从这里逃走吧。那碧色的眼瞳如此说道。 如果抓住那只手的话说不定能够开拓未来。 会让人如此觉得的坚定眼瞳的人。 我的里面已经乱七八糟烦得不行,已经厌倦了。 抱歉,我已经连思考事情都觉得累了。 “走吧。” 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就从窗户跳了下去。 修女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被站起来的修女辱骂了之后,我的脸被打摔倒在地。看见扭曲了的修女的脸我笑了。 看吧,果然世界很恐怖。 所以索性死掉要轻松得多。 雨水退去后的早晨非常美丽。 被水珠缠绕着的树木和草丛,散发着雨后特有的味道。散发着和晚霞不同的光芒笼罩着世界的太阳。那个朝阳赋予了落下的雨滴光辉。这样晴朗的一天迎来了被某个孤岛上的某个宗教团体崇拜的少女的生日和葬礼。 “拉克丝大人……还望健康。” 被枪对准的拉克丝手腕被绑着,被逼上了铺满花儿的小舟。还望健康,里斯本对她这么说道,但是这并不是献给赴死之人的言语。 拉克丝的面容明显是受过暴行。嘴角肿胀着紫色,眼角处有着裂痕。大概是没有被允许睡眠,脑袋摇晃着瞳孔的焦点没有重合在一起。 里斯本向着一脸憔悴沉默不语的拉克丝笑了。 “拉克丝大人,您是我所找到的半神之中最为容易对待、最为听话的一位。虽然你让那个自动书记人偶逃掉了这件事无法原谅……不过还是不要对即将启程前往天空的您再过多责难了。有什么,最后想说的话么?” 拉克丝用空虚的眼睛仰视着里斯本。明明世界上的风景如此美丽,为什么在这里生存的人们如此丑陋呢。如此感觉着的时候,里斯本的嘴边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这种事情,你们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无论何时。直到……永远喏。” “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还问这个,里斯本像看着小蠢货一样哼了哼鼻子。 “我们想要守护这个神明创造的世界。你也听过很多次半神传说了呗。半神无论在地上还是天空中都是异类。你是异类啊。就是这种存在,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对吧?” 即便被问到,太奇怪了,被如此说着的拉克丝一方没能够作出回答。 “你只是存在着就很奇怪。为什么呢,那个眼瞳和头发。不能称之为‘普通’。不把异类排除掉的话,会添麻烦的呗。” “我、什么都、没做。” “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是说不定以后就会去做。存在很让人困扰啊。简单的说就是我们对你这样的……存在感到恐怖喏。所以,崇拜着、敬仰着,然后杀掉。” 不允许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不像的人的存在。 拉克丝终于理解了这个团体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意义。 过于极端的自爱。如果不能将他人和自己同等看待就会感到不安。所以,要杀掉。 扭曲的思想在他们之中‘普通’地相通着。 并且想着被那种人们给杀掉会死的轻松的我,是最为奇怪的。 手枪指向了拉克丝头上戴着的头环。 “本来的话是想让你就这样溺死的,但是由于被拜托照顾你那个修女的慈悲请求。就这样用子弹杀死你吧。因为窒息而死的话,会很痛苦的。那么永别了,拉克丝大人。最后以这个为您送行,圣歌第三百一十二。” 里斯本向后方打了个信号。然后整列地注视着的其他的修女们唱响了安魂曲。就算是做着集团杀人行为的她们也只有唱出的声音是美丽的。 “……高居在天的我等神明啊……” 歌声停止自己就会被杀。拉克丝为了减少对死亡的恐惧,反覆地嗫嚅着记在脑海中的圣书上的言语。 “……我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血肉、我是你的眼泪……” 小舟的下面响起的水声,那是在这之后会冲走自己的墓碑的声音。 “请给予怜悯、请给予怜悯、请给予我以怜悯。” 牙根无法咬合。颤抖不止。 “……怜悯我,神啊。” 是哭泣声。拉克丝因为对无法停下前往死亡的旅途的恐怖而落下眼泪。就算选择了死亡但是在迎接它的时候果然还是会害怕。即便活下去会更令人害怕,但是忍受着等待即将到来的苦痛也很困难。 “神啊、神啊,洛泽丝大人。” 拉克丝的尸体之后会顺着河流掉落大瀑布吧。身体和花儿一同浮游著,就这样坠落瀑潭被吞噬进去。整个身体被水灌满沉下去吧。 仅是如此想像着就快要窒息。不对,现在就窒息的话该有多好。 “神啊,洛泽丝大人、洛泽丝大人。” 拉克丝反覆呼唤着被说是自己母亲的神明的名字。 “洛泽丝大人、洛泽丝大人。” 妈妈,只是为了生下来而生下来,之后就事不关己了么? “…………洛泽丝大人。” 我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啊。 “洛泽丝……大人……呜……呜、啊、呜” 小的时候我虽然贫穷、虽然是孤儿,应该没有自己选择死亡。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洛……泽丝……大人……呜呜” 即使抽噎着仍然在呼唤。 “呜呜……呜……洛泽……” 最后的时间也白白浪费了。 “呜啊……啊啊啊……呜呜呜” 然后用张开的嘴唇。 “……薇……” 顺从着自己的意志还想要呼吸空气。 “…………薇……尔……” 第六十七章 [半神七] 将除去恐怖,给予救赎的神之名。 “……薇、尔、莉特……!” 拉克丝自然地说了出来。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就请呼唤我的名字。) 将她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给予了帮助的人的名字。 “薇尔莉特……!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那个祈愿像是某种扳机一样,从安魂曲的正中间发出了悲鸣。 里斯本突然被打倒了。在拉克丝的眼中,看见了里斯本从背后被某人给袭击了。头部被殴打了的里斯本松开了手中绳索让小舟流走。 但是马上绳索又被重新抓住了,小舟停止了摇晃。 “…………唉?” 行凶的修女就那样垂着头站着。 “……唉、唉?” 那个修女将小舟的绳索抓着,同时向拉克丝伸出手臂将她强行拉到了地面上站着。像是要守护拉克丝一样将拉克丝护在自己的身后。小舟像是没用了一般流了出去。所有人都哑然失声。而且,有些好笑地张大嘴巴。 “名字……” 破坏这个仪式的人应该不会是从内部出现的。明明应该不会有的。 “说让我呼唤来着。”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是。 “久候多时,拉克丝大人。” 将白色的头巾拿下露出了本来面貌。 “薇……尔莉特!” 是拉克丝在自己的人生中,唯一挺身相救的女性。 模样变了,是自动书记人偶。 不知何时里斯本拿着的手枪已经到了薇尔莉特手上。毫不留情的向着里斯本她们的脚边射击,泥土被炸得飞起。 “请让开道路。警告你们如果阻碍的话,可不是不受伤就能结束的。” 但是修女们动都不动一下,互相确认了彼此的面容。 “应战吧!侍奉神明的同胞们啊!” 倒在脚边的里斯本忍住疼痛叫了起来。 对于那个勇敢的呼声修女们凝聚在一起给予了回应。从黑色的长袍下取出了猎枪和小刀向着这边。 “失礼了,稍微会有些粗暴。” 还以为薇尔莉特会将拉克丝抱在怀里,结果却像是对待包包一样的方式抱在腋下移动。像是要相互开展一样修女们也朝向这边。 薇尔莉特就那样跑着跳起来将数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踢倒了。被当作行李对待的拉克丝发出了怪叫的悲鸣。在开辟的道路前方把拉克丝扔到一旁,然后又转过身面向敌人。 将用完子弹的枪扔向拿着枪对准拉克丝的对手将其砸昏过去。将拿着小刀冲过来的对手踢飞回去。从击倒的敌人那里夺来两把枪,同时击打制压着周围。与一人对多数的压倒性不利状况无关,是以薇尔莉特占优势展开的战斗。拉克丝惊恐地屁股着地摔倒同时向后退缩。 发现了敌人又要攻击那样的拉克丝,薇尔莉特立刻向其飞奔过去。身体向蛇一样缠住对手两腿绞住头部用体重撂倒。然后用拳头向脸砸去。 压倒性的。 拉克丝被她的战斗姿态吸引住了。 向着被自己击倒的修女们薇尔莉特罕见地大声宣告了。 “我的两臂是特制的义手。你们各位的身体轻易就能粉碎。还请只有抱有觉悟的人上前。” 在胸前单手张开,用另一只手作拳头状击打掌心发出声音的勇猛姿态是秀丽的斗士。 修女们将那个姿态看作是多少次给予敬爱的战争女神加涅特斯皮亚。 总算是站起来了的里斯本就算头上血流不止仍然叫道。 “你们在做什么,快抓住她!当场让她回归天空都行……我批准了。不能把这种怪物放在地上不管。” “半神是怪物么?” 薇尔莉特的提问立刻被回答道。 “没错。像你们这样的怪物,就不应该存在于地上。无法彻底成为神或人的半端者……那份力量一定会为我等带来灾祸。你就是,你就是很好的例子!那个战斗方式,是在哪里学到的!到底杀死过多少人们……你们是不应该降生于世的。你这异端者!” 里斯本眼睛布满血丝,浮现出和蔼微笑的嘴唇处溢出唾沫泡子。 虽然也有因为她的发言露出惊讶表情的修女们,但是也点头同意重新握紧了武器。薇尔莉特对里斯本的破口大骂,淡淡的回道。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我说不定是真正的半神。这样的话就有很多事情能够想得通了。” 玲珑的声音冰冷彻骨继续编织出言语。 “像我这样的是人类的伪造品的话,说不定确实应该被以送还天空的名义杀掉。但是拉克丝大人不一样。她只是,被恐惧着的少女。” 她的行动、言语,毫不迷茫。 “请吧杀掉我吧,这么说的话你们说不定就能满足了。但是我至今为止是被饲养的怪物。不能够安乐地就这样被杀掉。无用的战斗是禁止的……我的主人如此说过。” 将黑手套脱掉,露出机械的拳头。 “说、活下去。” 薇尔莉特一瞬间移动到里斯本的身边这次用铁拳打进她的腹部。里斯本被击飞到遥远的后方。身体掉进河流中,险些就要被冲走的她被其他的修女们非常惊慌地救了起来。仅仅只是挥出一拳就能让一个人像人偶一般飞到空中去。 看见了这个,尚且握着武器的人们战意一下子就丧失了。 “挑战者上前。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前来应战。” 美丽的女子在暴力之中静静地伫立着的姿态既凄惨又妖艳。 结果,在那之后没有出现任何人与她对抗,拉克丝和薇尔莉特就那样走着离开了现场。 “好可怕啊……好可怕啊……” “很可怕么。但是已经可以安心了。” 在离开河流的地方解开了双手束缚的拉克丝,大声地哭了起来。 应该是不久前体验过的恐怖突然复发了。薇尔莉特带着路二人向小岛码头的放心穿越丛林前行着。途中从准备周到的树枝上回收了吊着藏起来的她重要的包。 大概是有着能够逃走的自信吧。拉克丝哭着询问道。 第六十八章 [半神八]完 “你不是已经逃走了么?” “结果雨也没有停,发现了洞穴于是就在那里野营了。一直……在那里面思考着。拉克丝大人所说的话。” “我……?” “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不下去……” 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会死在这里!我想这么做!外面的世界……事到如今,无法生存下去!就这样……在这里……所以快走!” 身处极限状态之中的,真心话的其中一句。 “我也,稍微有些不同……一直,都生存在一个世界里。侍奉着某个人,不知道除那以外的生存方式。虽然被亲切的人教给了新的生存方式,一开始也是拒绝的。自己、不一样……如果不是‘物品’的话,一直以来我都是被需要着的,已经不被那位大人所期望了么,如此思考着。” 两位女性走着。道路前方困难重重。被淤泥污染、被草露润湿,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的双腿。 但是,绝不回首地前行着。 “想着拉克丝大人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选择新的道路,在那前方会怎么样呢。事到如今,不同的道路……?在那里,我被期望着么。如果不被期望的话就没有价值么?如果不被,那位大人所期望的话我……就应该是不被需要的存在。那真的、非常令人………………” 大概是在困扰应该如何表达。像是从某人那里借来的言语发出了声音。 “非常令人、‘害怕’的事情。” 这个姑娘害怕什么事情之类的,实在不可思议,拉克丝如是想到。 毕竟,非常的强大而又美丽。看上去,就是无敌的。 但是和拉克丝一样。稍微有些害怕活下去。 “但是,薇尔莉特小姐没有放弃呢。” 即使害怕,也选择了活下去。 “是的,因为被命令了要活下去,考虑了……很多东西之后感觉到了。我真的是对很多东西都不知道。那位大人说过的那些言语……对我、说的……” 话说到途中停下了。 薇尔莉特将翡翠的胸针连同胸部抓住了,让怦怦直跳的心脏平定下来。 “……对我说过的话,而且,变得想去学习理解那些自己未曾见过的感情的言语了。所以拉克丝大人也,说不定也会改变想法。想死的话,随时都可以做到。想去这么做的时候,不会去阻止的。但是,到那之前……再稍微,去试着知晓一下外面的世界也不错……感觉是多余的考虑于是做出了那样的行为。非常抱歉。我会负责任的。现在的状态的话应该是可以过桥的吧。拉克丝大人,如果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姑且先请和我一起来吧,不会对您做不好的事的。” 薇尔莉特向着比自己慢上几步的拉克丝伸出了手。拉克丝这次毫不犹豫。虽然机械的手有着冰冷坚硬的感触,不知为何拉克丝却觉得有些温暖。 沾满泥巴的长袍,凌乱的头发。明明薇尔莉特怎么看都不像是身着盔甲的样子,拉克丝却将她幻视成了加涅特斯皮亚的模样。 “我,就算用尽一生也会向你报恩的。” 面对流着鼻水如此说道的拉克丝,薇尔莉特偏着脑袋用“您在说什么呢!”回应道。 “最开始给我帮助的不正是拉克丝大人么。对于您鼓起勇气给予我忠告,深表感谢。” 拉克丝因为这样的自己也能够被人感谢,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有些高兴地又哭了起来。 果然,再稍微活下去试试吧。 终于决定回心转意了。 在这之后的故事是。 我被薇尔莉特带到她工作的叫做c-h邮便社的地方以突如其来的方式入职了。虽然一开始只是接电话而已,过了一年后开始兼任社长秘书,忙碌地度过着每一天。霍金斯社长是一个对我这个来自迷之宗教团体的身份不明的姑娘也很温柔,时而也会严厉相待的值得尊敬的人。不过,渐渐也明白是一个多少有些奇怪的人物。 说道我来到这里有所变化的事情,就是剪掉了头发,还有代替头环开始用发卡了。以及和薇尔莉特稍微亲密了一些、能够互相直呼其名对话了而已。 她的话是以自动书记人偶的身份在活动。外表的话没有太多变化。大概只有常穿的服装以及带有褶边的伞而已。 和受欢迎的薇尔莉特见面虽然有些困难,不过会定期的回到事务所来,那个时候会邀她一起喝茶。就近在面朝着主要街道的阳台处喝着茶眺望喧闹拥挤的街道。我们会报告彼此的近况。我的话虽然说的几乎都是破天荒地关于社长的事,薇尔莉特说的却是她所到达的各种各样的国家关于在那里邂逅的人们的故事。 住在美丽山中的小说家对爱女的思念。 住在小丘上古老建筑中的母亲寄往未来的信纸。 回到被稻穗围绕著的故乡青年悲伤的最后。 在星空之下邂逅的年轻天文学者的热情决意。 我因她所说的话一喜一忧、时而哭泣、时而大笑。 聊个不停的我们看上去一定只是女性朋友吧。应该不会知道是原宗教团体的活祭和原军人。 虽然我没有忘掉我自己的过去,也没有一直抱着那份过去的想法。 因为那个时候,作为洛泽丝的半神的话已经死了,现在是作为邮便屋的从业员存在。 已经死掉的东西不会回来。肉体也是、时间也是,价值观也绝对不会回来。 虽然只有对死亡抱有的渴望顽强地残留在身体里,但是那也坠进了深深沉睡着掉进底部。还不可以醒过来喏,每天早上我都会这样告诉它。 虽然每天还是会觉得活着也很辛苦,那个时候就会闭上眼睛追忆起那个我人生中最烂和最棒混合在一起的瞬间。 我在被花儿铺满的小舟棺材中将要死去的事情。 在那里哭着喊叫着不想死的事情。有着给予了我救赎的人的事情。 将她所伸出的机械手臂。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我引以为傲的朋友。 第六十九章 [少校的一切一] 罗兹威尔是一座绿意环绕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萌生的。 不清楚是否有什么契机之类的。 如果被问到喜欢她的哪里,也不能很好的用言语表达出来。 每一次被叫做‘少校’的时候都很开心。 想着不保护好在背后跟着自己的她的话不行。 无论在哪里都始终如一的献身打动了自己的心。 那份献身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被问到的话,她一定会说是为了我。 唇齿间会自发地编织出自己听起来顺耳的话。 来自主人的肯定,便是对渴求着隶属和命令的她自身的肯定。 那么我的人生、我的爱。 是为了谁。 翡翠绿的眼瞳,睁开了。 是幼小的孩子的眼瞳。从沉睡中醒过来的他,那尚未迎来六岁生日的幼儿的眼瞳中,映照着看见的世界。 途中在马车上睡个没完后,下来看到的外面蔓延着夏日般的风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迎来盛绿的树木之美,从老树到新枝依偎在一起也凛然挺立着。柔和的清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照射到地上,看上去就如同舞女一样。每每叶子被风吹得摆动,就宛如哧哧笑着的少女一样。 将白色的花瓣拥抱着又吹得七零八落的花风是这个时期莱顿沙佛特里黑的风物诗。就好像北国的暴风雪一般,花儿朝向着空中飞去。这些花树被认为是为纪念将国家遭受到仅有的数次侵略防御住的英雄们而种植的。从暮春之时到炎夏之际都盛开著绚烂的花。 “是我们的花啊。” 走在前面的父亲,只嘟囔了这样一句话。被兄长牵着手的他将东张西望着的视线停留到父亲的背上。虽然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孩子充满感情的视线,亦或是想确认有没有好好跟在自己背后,仅有一次父亲回过头来。和幼儿的他几乎相同但稍微有点不一样的翠色眼瞳有着严厉的眼神。仅是因为父亲回过头来他就高兴的快要跳起舞来。大概是仰慕着自己的父亲吧。但是内心是喜悦的可脸却僵住了。说些什么才能够在现在这一瞬不被训斥之类的,在思考的只有这个。 “什么啊,我们的花什么的。” 兄长用非常小的声音反驳着父亲的言语。 父亲和孩子们在绿色的道路上行进着。在自然之美堆积而成的景色深处有着被认为是军事设施的演习场的地方。和父亲一样身着紫黑色陆军制服的人们有很多。尽管似乎在寻找年幼者才会感兴趣的什么东西,可那因好奇心而变得星星般闪闪发光的眼瞳还是被有条不紊地行进著的军人的姿态所吸引。男孩子们大概是因为要参观接下来将要开始的什么而被带到关系者的座位。 男孩子们被留在屋子外并成一排的椅子上,父亲从身边离开。除了陆军制服以外穿着白色立领的海军制服的人也在场。在谈论着围绕战斗机、侦察机之类的什么。两方漂亮的分成了两个阵营。同样是作为国防的军人,思想意识方面也是会相互对立的样子。从一旁的孩子的眼光看来,映在视野中的是非常奇妙的事情。看不到父亲的紧张感途中就消失了,他手足无措茫然一片的视线落在了脚下。我们的花啊,父亲如此说到的布根比利亚的花瓣又飘落一枚。想要平摊手掌接住花瓣的他身体的姿势不得不想要向前伸出手臂时,身体却被坐在身边的兄长抑制住了。 “基尔伯特,表现得像大人一些!” 被兄长用不高兴的声音训斥,基尔伯特老实的听话了。是被指责就会听话的孩子。他是莱顿沙佛特里黑、世人皆知的南方军事国家的英雄家里的后代。 布根比利亚的男性会为了成为陆军的军官而学习。 拥有者军队上层地位的父亲会像这样把兄长和他带在身边见习事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兄长握紧基尔伯特的手,紧紧的控制着他。虽然就算不这么做也可以,他也应该不是被训斥过一次之后还会再犯同样的事情的人。 “有损布根比利亚之名的话,被处罚的可是对你监督不力的我。” 经常看到兄长被父亲斥责的同时还被铁拳训斥样子的日常,不要弄坏父亲的心情,对此变得反应敏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基尔伯特对此也是理解的。 基尔伯特对于兄长住在名为布根比利亚的家里的每一个行动都细心地多加注意的话,名为家中的墙壁的壁上布满的尽是针、钉子、剑和蔷薇的荆棘,被刺到的话就会流血,与其说是安全的场所,不如说是时常被审查着一般,那样的家庭。 “真是无聊啊。” 是从兄长的口中吐出的话。他不是想成为陆军的军人,而是以海军的军人作为目标。 “这种事情之类的,真无聊。是的吧基尔。” 基尔伯特被期望着同意却因为答案而困惑。基尔伯特没能够做出同意的表示。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在这里名为无聊的感情不舍弃掉的话不行,他如此思考着。 就算无聊的话不去忍耐也是不行的。所以作为安静不下来的孩子需要他人来抑制行为举止。兄长也是理解的才是,可是为什么又特地在口头上寻求着同意呢? 可是因为他还只是幼儿,这种事情是不能够说出口的喏,像孩子一般回答了。 “没事啦。小声点说,我和你的说辞就好。连思考的内容都被支配的话怎么受得了。我说基尔,一定是,父亲是父亲的父亲也是再往上的父亲也这么做的事情呗,最差劲了。” 这样子为什么不行、基尔伯特如此问道。 “自己不就变得不存在了么?听好了,父亲今天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是为了把你也变得和我一样而显示给人看的目的哦。” 这样子又为什么不可以呢、基尔伯特又问道。 松开紧紧握着的手,轻轻地捏成拳头敲在基尔伯特的肩膀上。 “我想能够乘上船。不仅仅是能够乘上船,是船长哦。” 第七十章 [少校的一切二] “带着我的伙伴们环游世界啊。为此需要自己的船。基尔,你很擅长记东西所以如果想作为航海士也可以……但是……但是我啊、我们啊,不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绝对不行啊!” 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基尔伯特如是说道。 因为他们自己是布根比利亚的一族的缘故,家里形成了奇妙的三角形阶层,父亲站在三角的顶点、在这之下的是母亲和叔父以及叔母、再往下的话是兄长、以及基尔伯特和妹妹们。 基尔伯特出生的家庭里位于下面的人向上面的人低头行礼是理所当然的,稍微一点敌意都不能抱有。基尔伯特的兄长是为了让布根比利亚家延续,为了将英雄的名誉守护住的小小齿轮。齿轮能够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么? 否、不言而喻。 “你啊,完全被洗脑了啊……” 洗脑,是什么意思呢。在思考这个的时候空中飞来了战斗机,为了眺望在天空中划着弧线的铁鸟基尔伯特抬起头来。太阳和战斗机重合的只有一瞬间。 非常的,炫人眼目。因为眼球快要烧掉一般的疼痛,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大概是被太阳光刺激到了,眼泪渗了出来。 翡翠绿的眼瞳,睁开了。 是聪明的青年的眼睛。严厉的眼色如同父亲,但是恐怕还有些自身性质的温柔和寂寞的眼瞳注视着人偶。不、是人偶般的少女。视线的边缘是和基尔比特一样成长起来的兄长的身姿。房间里的内部装饰非常不错。用金制品装饰着。但是这些物品的优异之处、这个场所大概是身处这里的人们选择的吧这一事实,无论什么都显得有些滑稽。 一切都变得不协调了。房间在那时变成了五个男人的被杀害现场。 少女浑身是血、她便是犯人。虽然衣物和身体的味道都被血给弄脏了,但是本来的美丽混杂着血腥味丝毫没有减少,是世间美丽的杀戮者。 “呐,你会收下的呗。基尔伯特。” 兄长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从她背后推了一把。向着基尔伯特的方向迈出一步的少女。 自然的,基尔伯特的一只脚向后撤了一步。 不要看。 反射性的拒绝和恐怖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她很可怕。兄长执拗地将面前的少女主张为‘道具’、强行的要将她过渡给基尔伯特。确实她是被视作道具一般对待,如同道具一般地行动。但是、在那之后也会紊乱地喘息。将被血液和脂肪弄得黏粘的手,在衣服的下布处擦掉、像是询问着下一个命令般地看向这边。 为什么要看着我。 对兄长的非人道发言中包含着一定的道理感到同意。三角形的阶层不止家庭存在社会上也是有的。下面的孩子想要爬到上面去是需要努力的。但仅仅只有自己的力量不行。 为了活下去,为了发迹和家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这绝不是值得褒奖的事情、作为基尔伯特的角度也渴求着可以利用的东西。确实如果能够妥善地使用这个的话毫无疑问可以成为最强的盾牌亦或是利刃。 为什么我,被注视着。 自动杀戮人偶那边也,渴求着基尔伯特。结果最后,一切都如同兄长的期望一样进展、还是可以称作青年的面容的年轻的基尔伯特站在街道中。不思议色调的双瞳看向臂腕之间。被外衣包裹住的人偶的甘甜香气之类散发不出,就在刚刚沐浴了的血腥味也覆盖在一起,倘若是怪物一般的长相的话也可以感到认同,然而紧紧抱住的少女的相貌简直就是童话世界中走出的妖精一般。 “……我啊,恐惧着你。” 对于从口中吐露出的真心话,她沉默着没有一句言语回应。仅仅是用碧色的眼瞳抬头看着男人。 “…………我啊,我对要利用你这件事,感到恐惧。” 紧紧地抱着少女的基尔伯特继续说道。 “你很可怕。此刻,本来的话……说不定现在我应该将你杀掉才对。” 痛苦的嗫嚅着的同时,他也绝对没有从少女的身边离开。 没有弄坏自己的道路将少女遗弃,没有用怀中的枪射击少女的头颅,也没有用双手将纤细的脖颈掐住,哪个都没有做。 “……但是,希望你活下去。” 即便害怕也抱住不松手。吐露出来的言语,是真实的。 “希望你活下去。” 残酷的世界之中,仅有的闪耀着的真实也是存在的。面对难题如此严峻的现实,能否将其逾越,自己大概能做到的吧? 变得有些迷茫,基尔伯特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话一切都能得到解决的话就好了,思考着非现实的祈愿。 翡翠绿的眼瞳,睁开了。 比起祈祷的时候更加糟糕的状况在基尔伯特的眼前展开。 少女将无法动弹的男人们的头颅用警棒殴打致死。少女在殴打着,血沫飞溅、悲鸣不绝。少女在殴打着。而下此命令的正是他。 有什么,生命以外的什么,从这个空间不断地消失殆尽。理性、良心、这些东西,代替不断消失的这些被某人赋予名字的宝贵的什么东西,暴力孕生了别的东西。那是。 太奇怪了。并非正义,她和自己,是为了国家,本应如此。 快要吐出来一般的罪恶感之中夹杂着少许的快感。 那是从基尔伯特之中诞生的。获得了压倒性的力量的征服欲。只听从自己命令的她。简直就像将整个世界掌握在手中一样的优越感。 他从以在被给予的等待室中稍微待会儿的名义对与她相关的事情进行质问的大人物围成的圆环中离开了席位。踩着被杀掉的人们的血泊,去迎接她。不管她碰到哪里,都会留下血迹的样子。是被溅到的,并不是她的血。 但是那些是,大概总有一天基尔伯特会见到的被她自己浑身是血的姿态的映射一般。 基尔伯特想去做的事情,便是这样的事情。 第七十一章 [少校的一切三] 急剧高涨的心情就像蜡烛的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又一次,在紊乱地喘息。 别无选择,别无选择的事情。 基尔伯特如此说给自己听。 的确这是没有办法的决断。无计可施,得到了拥有意志的恐怖兵器的话想要将其放置于自己的眼睛能够注视到的场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恐怕会损害到别的什么。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立场上,将其一直置于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好的道具,他也是被如此期望的。 别无选择。为了一起,生存下去、活下去。 但是眼睛的深处却,像那天,看到太阳一般变得灼痛。 基尔伯特就这样将她带到无人的廊下。 是道具。并不是他的孩子或者妹妹或者别的什么。部下一般的存在。被其他人推测成奇怪的关系也会麻烦。不维持著这个距离感的话就无法一起生活。 可是。 走着、走着、走着。 走到谁都不在的地方后,转过身来伸出了手。 “……到这儿来。” 无法抑制。军服会被血给染到也抛在脑后。现在不这么做的话,身体自动的动起来,抱住了她。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基尔伯特也这么做了。她也是同样的反应。轻微地发着抖,然后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用小小的手揪住了军服。不要离开,表达的情感非常明白。 是有着体温和重量的生命。他在自己的妹妹还是婴儿的时候,经常将有抱着的经历。 那种感触和重量。既柔和、又易碎,是不守护好的话绝对不行的生命,基尔伯特如是想到。如此想着又更加,将两腕又更用力向中间收纳。 那碧色的眼瞳中,怎样都映照着因非常难过而有些歪曲的基尔伯特的样子。 有些痛苦地,基尔伯特小声说道。 “就算是这样的主人,也想要么?” 被少女的眼瞳中,过于天真无垢的视线直率过头地看着的基尔伯特像是逃避一般闭上了眼睛。 翡翠绿的眼瞳,睁开了。 “……您话中的意思,理解不能。” 明明还是尚且能够讴歌年轻的年龄却已经老成的眼神显露出为通信机而急躁的样子。外面下着雨,击打着建筑物的雨声,成为了通信的阻碍。 沙沙的雨声,比什么都让人烦躁。 受到莱顿沙佛特里黑陆军特别攻击部队的指挥命令的基尔伯特作为平定各地纷争的作用在大陆中来回奔波。他被给予的任务是以上的这些以及为了最终决战而培育能成为力量的游击队。仅限于这些却突然又有不同的任务被下达了。 “场所相关的话可以安排驾驶员。让她准备好之后,下令去杀掉他们。仅此就好,建筑物中活着的人全部杀掉。无需多虑任务完成后立刻返回。” 从滞留在陆军师团基地内,直属的上司处接受了突然的通信的基尔伯特对任务的内容反驳道。 “所以说……!” 让周围的人退下,稍微抑制了一下吵闹的声音后压低了声音。 “是不稳分子的镇压的话,我的队伍全体都一起去便是。为何只让薇尔莉特一人去执行……这不是一个兵士能够执行的任务。” 无法克制声音中流露出的的不快的心情。 “因为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案件。对方是与反政组织缔结了武器供给契约的政府雇佣的武器商人。潜入内部的谍报员从里面取得的情报,无法放任不管。我们这边的暗部大部分都被知晓,时机正好,收拾掉他们。隐蔽,也就是出其不意的话能够抓住的人会多一些呗。守着的不好思想被公开在世间的话也会是大问题。” “如果这样的话,更应该配置能够确实达成任务的人员才是。” “那便是你的人偶了。也不会被权利笼络,除了你的命令以外别无所求的杀戮兵器。没有比这更合适了的吧。不要忘了那天你展示的节目。那个时候杀了几个人?年龄是多大?在你的指导下杀人的精度应该更加飞越地提升了才对。可不要说做不到哦。说啊,做得到做不到是哪一边。』 “这个……” “没想到最适合国防象徵的布根比利亚家的儿子,难道要说出伪造的言语么?” 基尔伯特连言语都没法好好说出,只是用力的抓扯着肺部附近的衣服。 沉默了数秒后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如果自己向薇尔莉特如此下令的话,她一定会顺从地回答“是”的吧。毫不犹豫。对她来说没有踌躇。只要基尔伯特命令的话,为了主人而使用的自己无论什么都会去做。 所以基尔伯特最为讨厌的事情,是薇尔莉特轻而易举就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吧。确定的未来马上就在自己的脑中描绘出来。 未来的画面中有着在驻屯地无法入睡地等待着她归还的自己。 “……做得到。” 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虽然做得到,但是薇尔莉特需要确切的现场指示。看过那个杀人场景的您也知道的吧。如果没有我在场监督的话便没有作为武器的机能。还望准许同行。” “薇尔莉特,准备好了么?” 身着紫黑色军服的基尔伯特用那翡翠绿的眼瞳注视着少女,昏暗的车内还闪烁光芒的除了作为男人的他的眼瞳以外只有少女的眼瞳。少女的瞳色比起海的蓝色要淡一些,比起青空要深一些。美丽的碧眼在金色的头发下显得有些朦胧,仔细地整理好和男性同样的军帽后扩大了视野。 “是。” 那个回答很短、很淡漠却也透露出自信。那个无法说话的少女已然不在。基尔伯特将军用的小刀和手枪交给拥有罕见美貌的少女兵。 “说到底我们的目标并非是以能够交谈作为前提。现在开始要去做的,是为了儆戒所有与莱顿沙佛特里黑有关系的武器商人。” “铭记在心。” “里面没有可以激烈战斗的广阔空间。需要即时决断、临机应变的战斗。不要使用巫术。” 第七十二章 [少校的一切四] “只是,我也会一起突入,我会守护你,你只需要考虑如何将敌人打倒就好。” “是,少校。” 点着头的少女怎么看都不是像会杀人的样子。 瘦小的肩下是华奢的身体,年龄的话大概是十五岁左右或者更年幼。 基尔伯特无精打采地看了她一眼后下了车。 外面是一片黑暗。没有繁星的夜空演出着一片静寂。 “三十分钟之内就能结束,在这里等着。” 向驾驶员说过话后,两人踏进了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小巷。 一看没有什么奇特的住宅的前面可以看到有强壮的男人像是在卖弄一样夹着小枪看守着大门。 房子的附近有着几栋建筑物却看不到一丝灯光。 彷佛是地方都市深处错综复杂小路的最里面被遗弃的住宅地一般。 没有人居住的理由是存在的。在血和暴力的气味弥漫的场所,普通的家族不会有居住的打算。 “我是莱顿沙佛特里黑陆军所属,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少校。来此会见武器商人。我知道他们住在这里,请向他们传达我有话要说。” 对于突然到来的来访者,门卫理所当然地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啊……?什么啊你们这些家伙,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啊。” 对于他向外人的靴子吐了吐口水的丑恶态度,基尔伯特保持着毫无表情的神色低声说道。 “……给我注意点你的说话方式。” 利落的行动将门卫持有的小枪给单手压制住,同时拳头打进了对方的腹部。 将夺过来的小枪作为钝器对着呻吟着的门卫的头顶来了一击。这样还不算完,这次又在他膝盖弯下来的瞬间,像要将侧脸给剜掉一般用军靴踢了过去。从门卫的嘴角边流出大量的血,折断的牙齿碎落在地。对着没有发出悲鸣或是呻吟声只是苦闷地叫出声的门卫,基尔伯特冷淡地俯视着。侧脸看上去更是端正,也使得多添了几分冷酷。 “给我消失,有下次就用枪了。” 命令是将建筑物中的人全部杀掉。尚未进入到建筑物里面的话,放过这人一命也是他的慈悲。但是男人像是逃走了一样从现场离去后的数十秒后,少女精准无比的,将逃走的男人的头部用枪击中了。被击中的男人的手上紧握着藏着的手枪。 “……薇尔莉特” “他对少校用枪口相向了。” 再往后二人进入建筑物的数分钟后。激烈的枪声和悲鸣宛如一曲音乐一般回响着。 筋肉切断的声音、镜子划破的声音、临死前的痛苦惨叫。这些像是预定调和的奏鸣一般,重复着重复着不绝于耳、一声巨大的悲鸣的最后结束了暴力的旋律。这一带唯一有着灯光亮著的建筑物也最终失去了那盏灯火,室内归于一片宁静。 世界终于取回了真正的姿态。所有生物都陷入深深的睡梦中静寂的时刻。 “……已经厌倦了。” 基尔伯特将用尽子弹的手枪再装填后调整了呼吸坐在了房间的长椅子上。 脚边有着碍事的尸体也没有办法所以无视了。 如果是歼灭敌兵的话还好,连这种肮脏的事情都。上层只不过把她给当做杀人道具对待。对不稳分子的处分也是为了国家的话就会一心一意地去做。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不会这么去想。 军队上层指定的武器商人处理命令是对薇尔莉特的。本来的话现在这里应该是只有少女一个人的。 “少校,有什么不对么。任务已经完成了。生存者的话,不存在。” 当事人自己在这个状况下用清澈的面容确认了尸体。同伴什么的,不需要。基尔伯特应该是再清楚不过。 “……没有。” 看向地面,被自己所杀的男人的脚映入视野之内。过于不吉利于是闭上了眼睛。 “我没事的。稍微有点累了。你也坐下吧。” 示意着长椅子的另一侧后,薇尔莉特稍微犹豫了一下后顺从地坐下了。 真是奇异的光景。男人和少女在满是尸体的房间里舒畅的放松着。 美丽月色的恩惠从窗户注入房间,朦胧地照在二人身上。 薇尔莉特将视线投在绝对不会朝向自己这边的自己的上司,应该说是上司以上的存在的男人身上。那双碧眼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呢。简直像除了他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就是那样的注视方式。 “不马上离开的话也可以么?” “……再过一分钟就出去。到外面去的话,又是回到驻屯地开始不断移动的日子。听从着上面的命令歼灭敌人的部队,然后移动,然后再歼灭。” “是。” “和你,能够两人独处的时间真的……几乎没有。” “是。” “明明在你还小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一起,最近的话只有这种时候……” “是。” 过于悲哀喉咙像是堵住一样,身体感觉变成这样。是与冷彻的侧脸不太相符的感情的产物。这些全部,都是由于坐在一旁的少女而产生的。 对这个冷彻的少女兵的教育也是,使用者也是基尔伯特自身的缘故。 将其作为杀人道具对待什么的也正是自己所做的事,自己没有去指责别人的立场。 “…………不,薇尔莉特。不好意思能不能把窗户打开。血的味道太凄惨了。” 地面上形成的血泊发出被踩过的声音,随后窗户被打开了。 虽然先前是没有繁星的暗淡夜晚,现在月亮终于露出脸来。 暴露在月光之中,少女的身姿淡淡地映在基尔伯特的眼中。 虽然尚且年幼但已经完成了的美貌面容。白色的脸颊上沐浴了横飞的血沫,清秀的姿态稍微有点玷污。 “少校?” 大概是一直被盯著感到了些许违和感,薇尔莉特稍微倾斜了脑袋。 “……………………薇尔莉特,又长高了啊。” 吐出嘶哑的声音。面前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上,头部向下弯曲。每每见到不断美丽地成长着的她,就好像从基尔伯特的胸中涌出无发言说的悲伤。 第七十三章 [少校的一切五] “是这样么。既然少校这么说的话那说不定就是这样。” “没有受伤吧?” 发出不加颤动的声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是,少校也没事么?” “你有在恨着我么?” 被像是胃吐血一般痛苦地说法问道,少女惊讶地眨着眼睛。 是真的被惊讶到了吧。无言持续了一会儿,用嗫嚅一般的小声回答道。 “质问的意思理解不能。” 那是,在基尔伯特预想范围内的回答。自然地干笑着发出声。 “有什么,我有什么失败的地方么?” “没有,不是。你什么错都没有。” “如果有不对的地方的话请直说,一定会改正的。” 对于她不论哪儿都像是道具一样的她的身姿,基尔伯特感到痛苦。 但是,对她感到悲伤、感到可怜,我没有可以这样去想的资格。 明明痛苦,却没有从这份煎熬中逃走的手段。 “薇尔莉特,你什么错都没有。真的。如果说有需要被责备的地方的话就是你在我身边这件事,为了我毫不踌躇地杀人,并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薇尔莉特本来就无法做出善恶的判断。她对于对的事情错的事情全都是‘不知道’。仅是,只会追随着给出命令的大人。 “为什么呢。我是少校的武器。拿来使用的话是理所当然的。” 正是因为毫无虚伪,所以薇尔莉特的言语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贯穿着基尔伯特的全身。 少女不会涌现出感情,仅仅是杀人道具。 “无论如何……不好的是我。我并不想让你这样的。但是,我却这么做了。” 尽管容器有多么美丽,身边的男人有多么慈悲。 “我将你,并不是作为道具……” 什么感情都不抱有的人偶。 “道具,什么的并不是……” 仅仅只渴求着命令。 基尔伯特号叫着。 恐怕是从幼小的时候开始,如果准许的话就已经这么做了。 并不是想要懂事听话的优秀,如果被准许自由的话。 真心的话,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想叫出声来。 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如此号叫。 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 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 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 啊啊,这种事情怎么受得了啊!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萌生的。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 不清楚是否有什么契机之类的。 为什么,是她。 如果被问到喜欢她的哪里,也不能很好的用言语表达出来。 是别的某人的话就好了,一定有着更加合适的女性。 每一次被叫做少校的时候都很开心。 想着不保护好在背后跟着自己的她的话不行。 从嘴唇。 无论在哪里都始终如一的献身打动了自己的心。 我爱你,就像要说漏嘴一样。 如果早些知道自己会爱上她的话,就不会做出将她带到战争之中这样的事了。 那份献身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被问到的话,她一定会说是为了我。 唇齿间会自发地编织出自己听起来顺耳的话。 来自主人的肯定,便是对渴求着隶属和命令的她自身的肯定。那么。 “我、对、你、” 我的人生又是。 “……对你” 我的爱又。 “……………………………对你” 所为何人。 “薇尔莉特……” 为了谁,现在在此处活着。 “爱,又是什么。” “薇尔莉特,爱、是” 那个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啊啊。 基尔伯特并不喜欢这个词语。 是命运。 因为那是能将自己一直以来在做的努力和工夫用一句话就能抹除掉的。为了朝向三角形的顶点的孩子从幼小的时候开始堆积重叠的他的经验值。如果因为命运的缘故的话绝对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本因是纯粹的努力结晶。但是,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基尔伯特终于明白了。 是命运。 自己作为布根比利亚家的孩子出生的事情。 是命运。 兄长将自己抛弃,从家中离开的事情。 是命运。 那样的兄长,将她捡到后带回来又托付给自己的事情。 是命运。 基尔伯特,爱上了薇尔莉特这件事。 也是命运。 “薇尔莉特” 只是,对不理解这份爱的的姑娘,要将这个教给她。这便是我的人生才是。 “我不理解,爱什么的我不明白。少校所说的话,我听不懂。那么,为什么我要像这样战斗呢?为什么要给我命令呢?我是,道具。别的什么都不是。只是您的道具。我对爱什么的弄不明白,我、只是、想帮助、少校。请不要让我一个人。少校,请不要让我一个人。请对我下命令!赌上我的性命也要帮助你,请命令我!” 我爱你,薇尔莉特。 如果更多,和你说话,向你传达的话就好了。 看见你行为举止的种种,有新发现的时候睁大碧色眼瞳的样子。 花儿也彩虹也、鸟儿也虫子也、雪花也落叶也、摇晃着灯火的街道也。 还想要更多地看见那样美丽的你。 不是通过我这样的存在,你就随心所欲像你想的那样。 我想给你去拥有怜爱那些风景的瞬间的自由。 如果我不在的话,就不知道你会如何生存下去。 但是,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就能更多的与世界。 就像你通过我去看见世界一样。 不想去看见美丽的世界么? 将你放在我的身边,我啊,我的人生啊,虽然狠狠的被弄坏了。 却获得了除了以三角形的顶点为目标以外的活着的意义。 薇尔莉特。 你啊,成为了我的一切。是一切啊。与布根比利亚家毫无关系。 仅仅是,名为基尔伯特的男人的一切。 我在最初,恐惧着你。但是同时想要守护住你。 那样无知地堆叠着罪行的你,即便如此我也祈愿着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第七十四章 [少校的一切六]完 当我决定使用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罪人。你的过错便是我的过错。 连同着罪一起,我也爱着。 将这些,说给你听的话就好了。 是非常珍贵的事情。我喜欢的东西真的非常少。 实际上讨厌的东西要多得多。 虽然没有说过,世界也是、人生也是,都不喜欢。 虽然要守护国家,其实世界什么的并不喜欢。 喜欢的东西的话,有一位挚友,和没有办法扭曲的家族。 还有你。 薇尔莉特,只有你。 便是仅有这些的人生。想要守护你,想要让你活下去。 在我自己的人生中,头一次从自身中有了不去做不行的事,就是想去做这样的事情喏。 即便凄惨,也想祈愿。 更多、更多、更多、将你。薇尔莉特。 想要,守护你。 翡翠绿的眼瞳,睁开了。 是一片黑暗的世界,虫子的声音远远的也能听到。 是现世么,还是说不是。称量的药品的气味马上告知了这里是医院。基尔伯特确认了状况。自己正睡在病床上。渐渐的记忆苏醒了。自己本应该在战场死掉了。但是,也许是凄惨地祈祷了的结果。明明至今为止不论祈祷什么都没有实现的神,让自己活下来了。 翡翠绿的眼瞳只能够睁开一边的眼睛。不论怎么努力,被绷带一圈一圈包住的另一只的眼睑也无法睁开。活动起手臂想要触碰。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想要触碰到想要确认。但是手臂也一样,只有一边能够活动起来。大概是谁施与的吧。机械的手臂连接在身上。基尔伯特转向一侧看去,在黑暗之中,和某人对上了视线。 “……你啊,可真顽强。” 是红发的伊达男。在基尔伯特的人生中,唯一能被称之为挚友的男人在那里。一副疲劳的样子。军服可能有什么缘故,是穿着衬衣和长裤的样子。 “你、也、呐” 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后,友人笑了。虽然笑了,但在之后却漏出了呜咽之声。一只眼睛没有办法好好看清友人哭泣的面容,基尔伯特觉得有些可惜。 “…………薇尔莉特呢?” 大概是知道当然会问这个问题吧。友人将坐着的椅子挪了挪,看向邻边的病床。基尔伯特爱着的少女躺着在。 “如果、死掉了、的话、也杀了我。” 闭上眼睛的姿态就像是雕刻物一般,难以判断生死。 “还活着喏!”友人如此温柔地告诉道,手臂已经不能用了也如实告知了。 “只有、一边、么?” “不对,两边都。两边都,已经装上了义手。” 基尔伯特想要勉强自己起来。借助着急忙劝告的友人的手,颤抖着双腿走过到少女的床铺之间短短的距离。被薄薄的寝具包裹着的,那双洁白柔滑宛若陶器一般的手臂已经已经不在。 “……” 作为代替,净说还能够再战斗装上了战斗特化的义手。是谁让给装上的。基尔伯特用自己的,肉体的手触碰著薇尔莉特的义手。只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本应该在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在。比起自己的事情,这个更无法忍受。 “少校。这个,您给我的要怎么办才好呢?” 展示翡翠胸针的,那双手掌已经不在。 “少校,离开的话怎么能忍受啊” 将基尔伯特的衣角抓扯住的手掌已经不在。 已经,绝对,回不来了。 “我啊,只想,听到少校的命令……我啊,只要有少校的命令的话,不论到哪里,都会去的。” 一度失去的东西,是绝对回不来的。 基尔伯特的视线,被泪水所扭曲已经看不见自己深爱的女性。 “霍金斯,有事要拜托你。” 翡翠绿眼瞳中流下一痕泪水闭上了眼睑。 战场,宛若蝴蝶飞舞。 摇晃着、摇晃着,既没有尽头无论到哪里都有生命在漂浮着。 “前卫,一齐射击之后我来打乱他们阵型。” 战争就如同商业买卖一般。 谎言和真实,讨价还价,互相欺骗。进行着收益和损失的计算。 “……我们会给你援护。但是薇尔莉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要忘了这点。” 战况越是变得激烈,发起战争的人越是不会身处于战场上。只有棋盘上的棋子一般的士兵们被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我明白。但是,杀入敌阵的话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其他的人应该不需要的……” 即使将士兵们总括成一个整体,这个状况也不过是个人的集合。 “战争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胜利是需要所有兵士同心协力取得的东西。” 如果有大量的人数的话,在这之中也一定会存在能够成为好同伴的战友的人。 “我知道的。我要作为一个士兵为少校献上胜利,并且守护住您。因为我正是为此而存在的。” 就算肤色,唇齿间吐露出的语言,穿着的服饰这一切都不同,出发点大家都是一样的。 如果被分解的话便是血和肉以及骨头。构成的物质完全一样。 但是雪国的青年和南国的少年都一同沉眠在并非故乡的土地上。 “……我的话没事的。将你自己的安危作为最优先对待。” 说不定是因为有着大义,有关生死的对话理所当然地进行着。 “少校,我是您的道具、您的武器。武器是……为了守护主人的存在。请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请向以往一样下令,一句话就足够了。请说吧,杀掉,像这样。” 那么,丧失了大义的场合呢? 翡翠的眼瞳蒙上了阴沉。燃烧的草原与飞扬着沙尘的战场中主人和下仆互相凝视。 主人所饲养的下仆是美丽的怪物。 那个怪物因在战斗方面是最强而骄傲,无知并且无垢。 直到那双眼瞳变得永远地闭上的时刻,也不知晓我的身躯在燃烧着。 无论是断罪亦或是救赎都不存在。那双手就这样什么都没能抓住,恐怕会就这样活下去。 一定,是这样的命运。 “杀掉” 第七十五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一] 长期往来持续的席卷东西南北的诸国联合的战争被通称为大陆战争。 北方和南方的燃料战争。东方和西方的宗教战争。利害一致的北东和南西分别各自组成了同盟。复杂地纠缠着的战争的丝线缠绕着缠绕着,最后突然地断掉了。 成为败者的是北东一方,胜者则是南西一方。本来就是以南方强迫北方进行不平等贸易为开端的战争。对于这个胜利的批判声在与这次的战争没有波及到的国家之中并没有变少。 战争附带的东西便是战后赔偿。 大概是因为一些其他国家的指责,南侧对于战后赔偿止于以对武器和弹药的制造与保管为主和军需工厂的拆除。北侧诸国虽然自然资源较为贫乏但机械产业部分比起南方要优秀一些。将这些技术查抄以及解除武装作为了赔偿。乍一看是没有其他制裁的温和做法,实质上已经就算说是看不见的统治也不为过了。 东西战争表面上是以相互和解的方式解决了。战胜国的西侧并没有没收东侧的信仰形态,提出了共存的方案。但是因为有着东侧的各教会需要上缴一定数额的税金给西侧的条件存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互和解。另外作为最终决战的东西两方宗教至高巡礼地的英特斯被禁止东侧的巡礼了。大陆的国土非常广阔,形成的国家的数量众多。这个被统称的大陆战争说到底也不过是限定的大国之间发起的战争中的一个。 和战后赔偿一同,今后留下的任务之中伤痍军人也被包含在内。 名为士兵的存在在战争结束后便成为国防警备的存在。在这次的战争中负伤的军人们只求一心一意地进行治疗。 作为战胜国之中一个的莱顿沙佛特里黑,其陆军医院坐落在国内的一个略微高起的丘陵上。 丘陵的名字是安谢涅。将繁茂生长的树木锯倒做成的车道非常狭窄,不论是马车还是汽车都需要在交错相遇的时候有著稳重心和驾驶技术的麻烦场所。本来是陆军拥有的疗养院为了医院不足而改建,仓皇地变成了医疗设施的样子。伤痍军人多到医院的数量变得不够用也是战争所带来的结果中的一个。在道路中行进的时候不注意途中穿过的仓鼠或者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可不行,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可以看到三个注意小动物的广告牌。 是拥有铺张的广阔庭院的建筑物。能进行野外球赛的场所,能用来做森林浴的散步道。现在没有人使用的这些从现在起每天都会看到的吧。同样是伤痍军人家人的探望者们在一起玩耍。从公共马车上下来的人中,有着一位引人注目的男子。 色调相近的条纹格子马甲和白色的衬衫,酒红色布料的厚布上加上罗纹细绳的防风裤。腰带附近摆动着格子状的装饰织物。深红色的长发在身后扎着的伊达男。大概是在医院认识的人多的缘故,不仅是护士连入院患者和他们的家人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都会高兴地互相打招呼。 他的脚步没有迷茫,在向上台阶的廊下不断地向上攀登。从窗户望出去的风景是安谢涅之丘所给予的最棒的景色。穿越山林的尽头,是港街的首都莱顿。即便从远处看过去视线也能越过一切到达那里。 季节是初夏,从开着的窗户中被风带过来的香气是骄傲地绽放著的娇艳美丽的花儿的味道。男人在敲了门之后进入了由多人使用的病房。女性士兵和男性士兵应该是有所区分的吧。虽然也有被帘子所遮蔽看不到样子的患者,不过也全部都是女性。 “霍金斯先生,她已经醒过来了喏……真的,是非常够受的呢。” 被叫到的男人,霍金斯因为被给患者分配的护士透露疲劳的话语叫到而呆住了。 “不会吧,真的么?”在病房里大声响起的声音。回声中透露着惊讶与欢喜,以及少许焦躁也包含在内。露出紧张的面容看向房间的最里面,他所寻找的人就在那里。 在沾着锈迹的白色管子做成的床铺上,盯着自己的双手。难以想像地望着从肩部起被取代安置的义手的眼瞳是澄澈的深蓝色。不加整理的头发伸展着是如同丰盈的稻穗之海一般淌着的金发。仅仅是一瞥,就让看到的人停止呼吸般美貌的少女。 走到旁边来,发觉了正在寻找着开口的台词的霍金斯的她开口了。 “……少校在,基尔、伯特少校……在哪里?” 干燥的嘴唇撕裂开,渗出鲜血。 “小薇尔莉特……真的像是睡美人一样呢。” 少女和其他的患者一样是伤痍军人。作为莱顿沙佛特里黑陆军的影子的角色没有被注册的士兵。仅为了侍奉某个男人的兵器,薇尔莉特。 “认识我么?我是霍金斯啊。莱顿沙佛特里黑的,在英特斯的部队里做指挥的。你回忆下,最终决战的前夜里,打过招呼的吧。你一直不醒过来可让人担心啊。” 但是对霍金斯来说,作为被挚友养育大的士兵的成分更多。 因为其他的患者在小声地议论着在说些什么,霍金斯将隔开用的帘子拉上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薇尔莉特的目光盯着帘子的隙缝。 “少校…他…… 大概是期待着会有谁从哪里进来吧,霍金斯侧过了脑袋。 “不会来的呐!战后处理……很忙的呐。不是能够来这儿的状况。” “那么、那么,就是还活着呢……!” 被拚命的气势追问道,霍金斯有些厌倦地回答道。 “……是、这样呢!” “有受伤么?受伤的情况呢?” “说道负伤这点比起你的话要,比起这个多担心一些自己才……。” “我的事情的话,怎么样都……” 片刻后薇尔莉特用怀疑的颜色偷看着基尔伯特。 “那个消息,是真的么?” 冰冷彻骨的眼瞳。以及正因为美丽才增添了几分可怕的言语。 但是霍金斯毫不畏惧地向着她的碧眼看回去。不仅如此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放心一点嘛,小薇尔莉特,我是被那家伙将你拜托给我才来看望你的呐。” 竭力温柔的声音营造出洋溢着慈爱的氛围。 第七十六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二] 这种事情是霍金斯擅长的领域。从对上司的奉承到进入女性的寝室,过程虽然不同手段却是一样的。 “少校……他?” 首先得让对方认为自己是同伴。 “是的,因为我和那家伙从陆军的军官学校时代开始就是挚友了。彼此间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都会互相帮助的。说不定比起父母我们对彼此的事情知道的更详细呢。所以你被拜托给了我。基尔伯特挂念着你。作为证据的就是我,虽然你说不定已经记不得我了……” “没有……霍金斯少校,我记得你。已经有过第二次了,见面的次数。” “诶,不是只见过一次么?在那个决战前夜的时候,你不是什么都没提到么。” 霍金斯说的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不是的,虽然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不记得了吧。是我单方面地记住了你,被称作霍金斯少校”这么说道。 与此相对地薇尔莉特只是行了一下礼。 “没有想到应该需要向您打招呼。” “在训练场上的时候,你真的还记得么?” “那个时候因为还没有学会语言,虽然不明白在说的是什么,但是霍金斯少校是……和少校,和基尔伯特少校之间表现得非常亲密。” 还以为是眼中茫然无物的那个时候,比起高兴更让人觉得惊讶。围绕著两人之间的紧张感稍微减少了一些。薇尔莉特认识霍金斯,霍金斯被薇尔莉特所记得。 “是这样啊,他没事啊……” 薇尔莉特闭上了眼睛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护士觉得很够受的恐怕就是这个吧。不管这边说什么除了基尔伯特的事情都听不进去的对象确实很够受的。 “你们部队立下的功绩可是非常大的喏。与此相对的,虽然死伤者也出现了很多……不过这个不管是哪支队伍都是一样的。和作战一样被搅乱的北方的军势崩坏瓦解,对此才能做出袭击。” “大战已经胜利了,这件事已经从医生那里听说了。可是我,没有……最后的记忆。” “你和基尔伯特两人叠着倒在一起,然后从被叫来救援的人得到了救助。真亏你们活下来了,特别是你,因为出血量太可怕了。” 真是远超人类的恢复力。 这句话涌上喉咙却没能够从嘴唇发出声来。 “少校他现在,在执行什么任务?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和少校会合。身体……虽然还不能动,几天之内就会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少校也应该负了重伤才对。眼睛……” 薇尔莉特的声音在中途就凋零了。 “……没能够好好守护住,至少也要在他身边代替眼睛。” 从刚才开始这个姑娘就没有哀叹自己的两臂,只是担心着不在这里的男人。 这实在不太好呐,将什么,信仰过头的话。 霍金斯对于这个盲目的献身,没能够老实地赞美出来。 和信赖、信仰都不同。 薇尔莉特的态度和信仰相近。霍金斯的思考,是以有着他风格的利益得失为基础。商品也好恋人也罢,过于相信便是不好。总会有着无法忍受的背叛和消失的情况。他虽然是在人际交往之时情感能够猛烈燃烧的人,思考却是冰冷的。 “这样的话不行的喏。小薇尔莉特……身体应该被担心的是你这边才对。手臂的话……已经明白了吧没有任何办法了。虽然喜欢给你装上再稍微,精致一些制造的东西。毕竟是陆军医院,还是成了战斗特化的东西,抱歉呢。” “强大的东西更好才是。为什么霍金斯少佐要道歉呢。” 被如此问道,霍金斯缩了缩肩膀。他自己也没有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言语。 “为什么呢。” 霍金斯有些困扰地皱着眉头。于是这个话题中途断了,两人之间拉下了沉默的幔帐。 “……” 大概是病房里太过安静的缘故,沉默变得像是让人作痛般明显。 “小薇尔莉特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 病房的墙壁上挂著的时钟的秒针的声音。 “没有,霍金斯少校。” 护士和患者的低声细语。 “……水之类的,不想喝么?” 两人的呼吸声。 “不需要。” 这些都讨厌地发出着。向薇尔莉特抛出的话题被弹开,一切都被作为她武器的战斧巫术砍碎在地的影像浮现在霍金斯的脑内。这种程度的话,对话无法进行。 头疼了。我居然会因为与女孩子的对话头疼。 莱登沙佛特里黑的战斗少女的难以取悦可不一般,霍金斯在内心中抱怨着。说道共同点的话,果然只有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吧。但是刚苏醒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确认其安危这种程度,如果进行她如此献身的主人的话题的话,难道不是只会让她过分地寂寞么。 不对,她是否会感觉到寂寞呢。执着,好像更偏向于这种。 无机质的精致美术品一样的少女在同样生物中也是难以想像的。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掉的。尽管是活着在,又因什么而快乐地活着。 啊啊……基尔伯特,真是把不得了的麻烦拜托给我了。 将人类分为两种种类虽然有些困难,有著能够忍受沉默的人和不能够忍受的人。非要说的话霍金斯是属于后者的。视线自然地落到眼前穿着的毫无意义地摆动着的靴子上。霍金斯下垂的蓝灰色眼睛在床铺的附近游走寻找着,然后他像是想到了脱离这个窘境的东西的存在。 “对了,有你的慰问品。因为会妨碍看护,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过其实至今为止已经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慰问品了,你看。” 从床铺的下面拿出了纸袋,但是薇尔莉特几乎没有反应。 接下来是虎纹猫的玩偶,最后把小狗的玩偶展示给她看。将三只放在一起“请收下”地行了一下礼。 “……” 反应果然很淡。 “……不行,的么。” “您是指什么呢。” “作为送给你的东西,不合格么?” “薇尔莉特睁大的眼睛眨个不停,金色的睫毛摇动着。” “给我……?” 大概是真的抱有疑问吧。薇尔莉特又加上了一句“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受伤之后住院了啊,带着慰问品来看望可是理所当然的喏。这样啊,你没有住过院啊。要快点恢复过来呐…… 第七十七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三] “是包含着我的心意的。你的行李,在战斗后因为匆忙给弄丢了啊。现在你什么都没有,所以想著房间里是不是有些寂寞……” 这时霍吉斯因为被吓到身体有些震撼。是因为从薇尔莉特那边发出了像是吞吐着悲鸣一般的呼吸声。 “没、没事吧?小薇尔莉特?” “胸针……” “小薇尔莉特?” “胸针是……翡翠的胸针是……少校给我的东西。如果弄丢了不找回来的话。是从少校那里得到的东西……!” 薇尔莉特想要勉强自己起来似的摆动着脖子。虽然霍金斯匆忙的想要阻止她,但是薇尔莉特完全起不来。 “为什么、为什么……” 连续几个月都躺在病床上,不仅如此,还失去了手臂装上了机械装置的人是不可能马上就能够下床走路的。 床铺上响起肌肤摩擦的声音,两手摁住似乎冷静下来的她的肩膀。 从一旁看上去像是在做着粗暴的事。 饶了我吧。 将从挚友那里被拜托的少女兵,而且是失去两臂的柔弱少女制止住的行为霍金斯内心的绅士无法允许。 “翡翠就好么?作为代替我去买给你,好么?” 薇尔莉特轻轻地摇着头。 “能够代替的,不存在的。” 低下眼神,像是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霍金斯察觉到了。 “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买回来,所以安静下来小薇尔莉特” 于是不加考虑地宣言了。 “真的做得到么……” 薇尔莉特的抵抗一下子就停止了。霍金斯立刻露出自信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想,大概在黑市上面流通着吧。我去见见认识的商人试试。求你了不要想着用这样的身体到哪里去,在那之前能不能就用这些家伙忍耐下呢。玩偶和胸针……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不可爱么?和我以前饲养的家伙一模一样啊。小薇尔莉特觉得兔子和鹿熊的玩偶哪一边更好呢。” “我不知道。” “在这之中哪个可爱?绝对要你选择的话没有被这样教过么?” 大概是没有过被这样问到的情况。 薇尔莉特沉默着从右至左望着三只玩偶。 “假如不说的话世界就会完结掉的话?好了,三、二、一,快回答!” “怎么这样……。小狗……可以么?” “米奇呢!啊,米奇是我以前饲养的狗的名字。那么马上就把它放到你的身边。太好了呢米奇。你被选中了哦。” 被命名为米奇的小狗玩偶被放到薇尔莉特侧脸边上。看着终于听话的薇尔莉特的霍金斯抚着胸部放下心来。 背后冒出了潮湿的冷汗。薇尔莉特她,最开始虽然好像没有太多兴趣,最后还是将面部贴近玩偶用脸颊去触碰了。 稍微无意地注视着这样的场景的同时霍金斯说道。 “小薇尔莉特,这里人稍微有点多要不要移动到别的单间里去。手续的话已经办好了。已经,从那个最终决战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呐。最开始连病房都是满的,床铺都不够用。该说好在终于人数稍微减少了一些……也有着那些被抬进来的家伙也差不多几乎都死掉了。……单间,所以说好像空着了。这样的话也不用和那些家伙挤在一起……” 可能是对玩偶本身,感到新奇,亦或是觉得那柔软的感触非常舒服,薇尔莉特闭上眼睛将鼻子埋进小狗的腹部。才刚刚苏醒不久未受过锻炼无法活动起义手。 只能够用脸去触碰。稍微推过头将玩偶推远后,又动起脖子将脸凑上去。 “还有,其他的……” 看着那个姿态,霍金斯想要说的内容从脑袋里飞不见了。 “那个……” 她的样子天真无邪,十分自然。 “……触碰、玩偶,很开心么?” 开心、的意思不明白。不过,想要去触碰。 可能是短时间的紧张和不安消失了,声音比起一开始变得柔和得多。将用鼻尖推远的玩偶,用手挪动好之后坦率地道谢了。 在霍金斯的内心深处,至今为止未曾回荡过的完全不同的感情开始萌生。 并不是恐惧、嫌麻烦、或是支配欲。是更多具有体温的东西。 “是这……样呢,我以前也这样呢。小孩子……啊,这么说并没有恶意的。小孩子经常会这么做呢。一直都,毕竟父母都把自己放着不管……” “父母的话不明白。” “啊啊,是这样呢……” 孩子寻求着庇护,触碰着人偶或者动物的玩具。这样并不能真正地从不安或者境遇中保护自己,说到底也是作为代替。如果说是孩童时代,便是作为庇护者的代替。 原来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么? 表情的话看上去一无所求。 不对,这种事情,不是一直维持在不去做的状态么。 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孤独本身。 “……那个,什么来着……对,别的、别的……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的话就说出来。从基尔伯特你被拜托给了我。如果有不自由的地方的话会尽我所能给你改善的……有没有对我说的话不能够很好理清的地方。因为你醒过来了,有些惊讶,稍微……说得太多了。” 与此相对薇尔莉特,只用谢谢短短地回答了。擅长扑克脸的霍金斯连微笑都未曾中断的笑脸的假面下怀抱着不一样的感情。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霍金斯知晓薇尔莉特的机会没有那么多。只有晋升的同时与久疏问候的基尔伯特见面被在训练场展现的凄惨行为的几天,以及最终决战的前夜而已。 大战之后,虽然来看望过许多次。薇尔莉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妹,连友人都没有。一直以来,霍金斯都是唯一的探望者。 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做出怎样的残杀,明明都知晓这一切。 如果将武器卸下,去除她身上的狂气又如何。 啊啊,这是。 仅仅是普通地说着话,看见她的动作就能明白。 这样子是不行的。这样的,因为。基尔伯特,你啊。 “霍金斯少校?” 这样的,难道不只是一个女孩子么? 霍金斯内心中的某块柔软的部分像是被勺子剜掉一样的感觉。 经过宛如鬼神一般的战斗之后,忘记了。假装没有看到过。 恐怕莱登沙佛特里黑的陆军中看见过她战斗的人全都这么做了。 第七十八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四] “这个……我来使用的话,不会弄坏么。” 薇尔莉特是,在战斗以外的时候是一无所知的孩子啊。 甚至没有作为人类被注册,除了在战场上的生存方式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长大的。她是美丽的器物也是武器、是商品、是物品。作为以战斗能力为卖点活下去的少女兵不需要其它多余的思想。 如果看见了战斗的样子恐怕连向她搭话的想法都不会有。大人模样的男性到并非父性都抱有着紧张的心情。不会将她,作为孩子看待。 但是,现在在我眼前存在的是。 “随你喜欢地对待也可以喏。已经是你的东西了。” “是。” 在霍金斯眼前的是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将“人”赋予其上的少女。 教导其语言、让其记住纪律的是基尔伯特。霍金斯知道薇尔莉特最开始的状态。 “霍金斯少校,您怎么了……” “没事,什么都没有。其他的,还缺什么之类的……” 拿着袋子打渔的霍金斯全身上下陷入了像是逐渐腐烂掉的异样感觉。 回过头来试着思考。自己到现在为止是如何定义薇尔莉特的呢。 我啊,那个时候。在你身上下注了。 用赢来的香烟,买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基尔伯特坚决不接受分给他的一份。 我想你一定,会在军队在发挥作用的吧。 和预想的一样,薇尔莉特惊人般优秀地发挥着作用。最终决战中也作为作战的中心将搅乱的任务出色地成功完成。而这也只是庞大的功绩之中的仅仅一部分吧,在同样的情况下能够叫去做同样的事情的士兵存不存在并不清楚。 她如果没有战斗的话,同伴中的损害会更加的巨大的吧。反过来说,如果她不存在的话就不用死掉的人也同样很多。就是这样的存在。 能够使用,如此认为。 在莱登沙佛特里黑的训练场上,将男人们一个一个杀掉的最后存活下来的少女。发誓效忠的是基尔伯特一人。残虐性隐藏不尽的冷彻的杀戮人偶。 反正是怪物,就让她这样下去也好,内心某处如此想到。 怎么可能…… 那个姿态是寻找父母的雏鸟啊。 会、好啊。 “小薇尔莉特,抱歉。” “您是指什么呢。” “………………没有什么很棒的慰问品。下次会准备各种各样,让你惊讶到的东西喏。之前一直在行军都没有上街买过东西的呗。” “只有一次,” “这样啊。下次开始会更努力的所以。稍微期待一下喏。如果不中意的话、就算不行,也不要丢弃掉的话就好了呢。” “……唔嗯,谢谢。” 霍金斯在那之后,就算对话没有继续进行也到傍晚都一直陪在薇尔莉特身边。 薇尔莉特在途中睡着了之后又醒过来由于没能一直保持清醒几乎无法进行对话。到了傍晚医院响起提示面会时间结束的铃声。与此相应地护士们开始走进各个房间催促还没离开的探望者。 霍金斯没有立刻开始行动。 “霍金斯少佐,面会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 “不回去的话也可以么。”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无进行对话甚至想着要早点回去现在却非常想待在旁边。 如果将这种状态的她置之不顾的话,良心会疼痛。想到这份疼痛现在才开始未免迟过头了,如此自己将自己的心给扎着又感觉更加疼痛。 “等着被护士小姐瞪着才走,也不太好呢。还是回去吧……。啊啊,话说回来我忘了告诉你。已经不是少佐了喏。我从军队里辞职了。” “是这样的么。” “嗯。” “军人的话……从军队里辞职了要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的了哦。人生可不是只有一条路。我的情况的话现在是稍微想做出一些事业的商人。我作为社长成立了会社。下次就聊聊这个吧。” “好的,霍金斯…………少……” 应该是在困扰要怎么称呼才好吧。霍金斯哧哧地笑了。 “就叫我霍金斯社长呗。因为现在还没有一个社员,想被这么称呼却没有这么叫我的人啊。” “霍金斯社长。” “……不错的叫法。被小薇尔莉特称作社长有些浑身颤动啊。” “是有些冷么?” “唔—嗯,下次来的时候来说一些关于玩笑话的话题吧。” 虽然是夏天的夜晚不过以防会变得寒冷,将被缛从肩口附近开始好好地给盖好后,又将小狗的玩偶重新放在侧脸处。薇尔莉特笔直的视线看着这么做的霍金斯。霍金斯和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没有耐得住被盯着移开了视线。移开的视线停留在窗外。 从病房看到的外面的风景是被橙色的晚霞染成的一片。白天与黑夜的境界线交替重合的身影是无论在何时何地,不管在做什么都会一下子看得入迷的风景。 云彩、海洋、大地、街道、人们,全部都平等地被暗红色的光芒倾注着。 即使受到这份恩宠的人们实际上并不平等,现在也是平等地沐浴着,最后像是被夜色拥抱住一般。 霍金斯说出“真漂亮啊”后薇尔莉特用“很美丽呢”回应道。 那么今天就,霍金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再见了。” “才不是再见了。还会来的喏。” 你啊,虽然可能对我没有兴趣也说不定但是。 然而薇尔莉特却和预想的不同,面无表情地喃喃说道。 “下次……” “嗯,下次见,小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她,像是稍微在思考什么沉默一会儿后轻轻点了点头。 像是要将自己短暂的生命告知给世界一般,虫儿鸣叫着。莱登沙佛特里黑陆军医院的周围有着绿色的繁茂生长的森林。最近,由于志愿的军人的努力整理出的能够让轮椅通行的散步道渐渐成为入院患者休息的场所。在散步道的沿路上零零散散地有着木制的桌子和椅子,在这里吃早餐的医院职员也不少。在这之中有着一位男性以及一位少女存在。 “小薇尔莉特,有觉得累么?” 在砍断的树桩做成的椅子上,两人并排坐着。季节从两人再会的初夏开始稍微过了一段时间,也安静地进入了太阳的最盛期。今天是微风也稍微有些凉意容易度过的夏日的一天。 “霍金斯社长,没有问题。再有十次往复的程度也。” 第七十九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五] 薇尔莉特身着着宽松的棉质连衣裙。虽然是没有什么出奇的简朴的衣服,胸前翡翠的胸针闪烁着光芒。时不时,窥视般的视线落下确认着其所在。看着这样的情景霍金斯什么都没说无言地笑着。 “不行的喏。医生说了只是去到之后就要回来的呗。只是看着点我这边也有些不安……回去的判断由我决定。” “所以说……” “不行。” “……可是” “不行的呐。在勉强着也立刻就看出来了呢。” “……是。” “好了把汗擦掉吧,会感冒的。” 霍金斯递过手帕。薇尔莉特将其攥在手中也无法很好地擦拭额头。 “我来帮忙擦的话、不行?” “不行。这样就不是练习了。” “但是,你看,头发都乱了呐。” “不行。首先要能够活动起手臂,这么说的正是霍金斯少……社长。确实……这个状态无法成为少校的助力。不如说是妨碍。” 霍金斯露出了既不像是苦笑又不像是苦涩的表情。从这个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兵苏醒过来的探望已经有了快两个月。忍耐着每次见面时开口第一句对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的来访的询问。他的身影还未出现。这是霍金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的,但每次回答“今天不会来喏”的时候都看到薇尔莉特一脸难受的样子。对这个无法忍耐。因此霍金斯对薇尔莉特这么教诲了。 “在基尔伯特不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应该做的事情应该不是哀叹那家伙的不在而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也就是安静地待着,好好恢复起来的事情呐。再见面的时候达到能够骄傲地使用手臂的程度才是现在的任务喏。” 这句话对薇尔莉特一下子就起了效果。 “我一定会比起自己本来拥有的更擅长地运用这双手臂。stac社的义手是战斗特化的……我将技能提升回来的话,应该是能成为比以前更有用的存在才对。” 她的话,是在有着任务或是命令的时候会更加闪耀的人吧。就是拥有着这样的特性。 “……不,虽然没有那种事情。女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从山顶的河川流下受过灵验洗礼的清水一样值得庆幸的美好事物喏。男人们就是污水。” “那个例子好像不能理解,既然现在是没有少校命令的情况下,我认为我应该自主地进行锻炼才是。” “……没错。” 总感觉是奇妙的对话,但却没有险恶的氛围。不仅如此,和这种氛围很搭的两人组合想不到意外地像熟识的人一样。虽然霍金斯和基尔伯特是挚友,但是基尔伯特的对应却基本是冷冰冰的。霍金斯的话怎么说呢,有着虽然口里声张着喜欢女性,但是不论男女只要被美人呼来唤去都会喜欢的麻烦性格。 “真是麻烦的性格呢,小薇尔莉特。” 明明是也会刺向自己的言语霍金斯却像是与己无关一样地说着。薇尔莉特将手帕放在膝上重复摺叠着,好不容易完成了擦汗的步骤。虽然薇尔莉特已经从完全没用的状态下脱离出来但是距离能够被允许独自生活的状态还差得远。 “了不起喏。” 用指尖将扭曲的前发弄顺了之后,霍金斯帮薇尔莉特坐上了轮椅。 “已经要回去了么?” “风开始变得冷了呢。” “……汗的话,会尽量不让它流出来的。” “如果做得到的话还希望能教教我啊那种技术。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行。回病房了哦。” 慢悠悠地推着轮椅的霍金斯思考着。 不太情愿让会勉强过头的孩子用这种运动疗法呐。 虽然薇尔莉特的面部还是像往常一样无表情,总觉得看上去像是沮丧地低着头。不过说不定终究是霍金斯的想像,他这么想着。 话虽如此,就这么拿走可以做的事情也不太好,有没有什么好的训练方法呢。 习惯了沉默的两人保持着沉默回到了病房。虽然不是那么大的房间,不过隔绝他人的话已经是足够了。对只有相关者才清楚的两腕义手的少女兵有着许多不礼貌的视线。多亏了换到单人的病房里,霍金斯能够尽情地带来各种各样的慰问品。进入到房间里,洋溢着的是鲜花的香气,迎接的是各种各样的玩偶。 又将不穿了的衣服和靴子收拾到扎着礼带的箱子里堆着了。已经是非常像少女的闺房了。在这之中坐在病床上孤身一人的薇尔莉特宛如人偶一样。 “小薇尔莉特。我有送你的的东西喏。” “……已经收到足够多了。可以回礼的东西也没有。请容我拒绝。” 就像是溺爱孙女的祖父一样,每次来看望的时候都会带来些什么的霍金斯就算是薇尔莉特也发出声响地摇着头表示拒绝。 “呀反正也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而且姑且是我不用的笔记本,还有钢笔呢。墨水的话因为是刚换过的我想应该不会很快就用尽的吧。” 霍金斯将单间里配置的书桌展开了。硬皮书物风的笔记本,晃着金光的钢笔。薇尔莉特就这样被弄到书桌前坐下后,被催促着用手去拿那些东西。 笔记本只使用了几页,霍金斯将那部分撕下扔掉了。 “手的联系,就用这个吧。是写文字喏。我记得,会写自己名字的吧?” “是……但是,用言语的话……不会写。” “这不挺好么。这是住院生活太无聊正好用个时期来记忆的命运喏。建一个目标比较好呢。以朝着能做到某种程度努力如何?” “写信” 薇尔莉特像是不住咳嗽一般地说著。 “信、想要能够写出来。” 是满怀迫切的声音。 霍金斯的眼睛和嘴巴都因惊讶而张大着。这对霍金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提议。实际上,他的打算就是向着这个方向靠近。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小薇尔莉特想要做什么之类的很少见呢。你看,除了训练以外的……” “信是可以做到将言语传达到身在远处的人的。这里连通信都做不到。所以,如果能够写信的话……能够得到回信的话,即便不是用肉身也一样是在对话。虽然少佐说不定连做这种事情的时间也没有。但是,我要……将作为道具的我、还在的事情……向少校……” 第八十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六] 后面的就算不说也知道。 “向少校……” 薇尔莉特不想被忘记啊。 让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将自己的存在。将她自身这一为了他的武器。 “想要将思念传达到呢。” “……是、不是……不是也许是……是……” 那边都不算的回答。大概自己都不能够很好地将怀抱着的心情用言语表达吧。 霍金斯非常地清楚着。每次这间病房的门扉打开的时候,都看到薇尔莉特期待着的表情枯萎掉。 啊啊,不行啊。这样的真的不行啊。 “……霍金斯社长?” “嗯,抱歉,稍微等等。马上就复活过来。” 挥动着手将脸背对过去。眼角好热,胸部好痛。咬着嘴唇,总算是能够让内心的疼痛和身体的疼痛相抵但不太成功。 我是不是也上了年纪呢。 触碰到这个自动杀人人偶摆出的意想不到的“人类”的表情,就变得不知为何想要哭泣。 无法斩断的苦楚。 抽泣着,鼻子发出的声音传达到薇尔莉特的耳边。 薇尔莉特像是小动物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一样吓得颤了下肩膀。虽然是霍金斯的体感但是从她那里渐渐发出“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应才对”的氛围。 “再等我三十秒……” 薇尔莉特远望向周围。碧眼仔细地在室内中深入检索着觉得在此处需要的东西。将看到的床头柜上的手帕,床上黑猫的玩偶抓在手中。在将那些拿着送到霍金斯面前的途中握力中断掉在了床上。稍微蹲下,在捡起来的时候霍金斯已经变回了原来的他。他也蹲下来帮忙捡着。 “难道说你想着要安慰我么?” 面对着笨拙的温柔,被苦楚所勒紧的心死掉了。霍金斯胸中的深处,与恋情不同的爱可怜地绽放着。 “……霍金斯社长说是在童年时期,被双亲扔着不管流泪的时候,经常抱着像这个黑猫一样的玩偶用来勉强应对寂寞……” 但是下一个瞬间这种感情就被吹飞了。 “我、连这种事情都对你说了!?” “有一次,商谈之后回来醉成一滩烂泥过来的时候大约两个小时都说着自己半辈子的事情。” 霍金斯这次从不同的意义上变得想哭了。 “小薇尔莉特,如果以后再看见喝多了的我的话不要认真地和我说话。揍我也好。真的……酒要节制啊……。从今往后喝红茶吧。靠着红茶活下去。啊啊,好羞耻……之后又说了什么?” “克劳迪娅这个名字是,您双亲为了预想生下来的如果是女儿而准备的名字,但是就这样用了这个名字因而很难生存之类的” “好了,来回到书写信件的工作吧小薇尔莉特。” 克劳迪娅-霍金斯各种方面都到了极限。 两人新的尝试,首先是从拿起钢笔开始。写一个一字钢笔就旋动着,又再次握紧。那捡着掉在床上的东西的姿态又让霍金斯的心变得难受起来。 “慢慢来也可以喏。” 对于只在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过的霍金斯,担当教师的职务也多少有些够呛。 对此薇尔莉特也是一样。即使能够将枪支进行拆解,却写不出文字。 笨拙的教师和笨拙的学生同伴,只能互相之间弥补彼此的笨拙之处。 现在的阶段只思考着让她能够写信的没有任何计划的未来。 “……基尔伯特少校的,想学会写少校的名字。” 伴随着写字的进步窗外的颜色渐渐褪去。 枯萎的枫叶给大地编织起彩色的绒毯。 莱登沙佛特里黑陆军医院的正面玄关处好像是扫除没能赶上一样。从山道到医院门口间令人叹息的自然之美都染上了颜色。秋水共长天一色。 在正面玄关处有着将行李包和旅行箱放在地上,在等着某人的姑娘。应该是行李太多的缘故,从包里露出了玩偶的面孔。 大概是等的发呆了。并没有盯着某处眺望着虚空。是如画般的美少女。 紫藤色的无领大衣,高领的黑色针织衫。以淡紫色的蝉翼纱为素材制成的裙子被风吹动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 少女兵薇尔莉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这些正讲述着在医院经过的岁月。看到从山道那边有著马车朝着这边过来后,发出金属音的义手将行李提了起来。没有任何不便的两手拿着朝向马车停车的位置。 与此相同,有着向着薇尔莉特这边过来的男人。 “抱歉抱歉,工作上有点事来迟了。” 明明正值寒风刺痛身体的秋天,擦着汗走过来的霍金斯像是认错人一样。 看着普通女孩子姿态的薇尔莉特,有点惊讶地笑了。 “小薇尔莉特很可爱喏,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虽然才能有过头也会让人困扰……如果进入服饰业界说不定也不错。胸针呢?” “我带着在。想着如果在移动中弄丢了的话……” “这样的话一下子就掉了喏。还是戴着会好得多。来给我。” 霍金斯将翡翠的胸针小心地佩在薇尔莉特的胸前。虽然距离很近但是薇尔莉特没有警戒的样子。 “弄好了,很适合哦!小薇尔莉特。” 即使被摸着脑袋也很老实没有将手挥开。 长时期内,照顾她的霍金斯似乎已经被她所接受了。 “霍金斯少校。” “社长。” “霍金斯社长,我退院了之后应该去哪里呢。下一个赴任地是?少校那里没有给信的回覆。已经寄出了好几封了。” 霍金斯牵着薇尔莉特的手,让薇尔莉特乘进马车里。 “你从现在开始要到某个有着高贵血统的一家里去做养女。那家儿子在大战中死掉了呢。所以才寻找养子。是基尔伯特有着亲戚关系的一家喏。去那里接受淑女的教育。” 确认乘客已经上车之后马夫开始了行进,刚开始马车剧烈地晃了一下。 薇尔莉特保持着一本正经的神色,一丝都没有,因为动摇而惊讶。 “……那难道是对战斗所必要的学习么?” 想着从现在起终于能回到能够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的场所,以此为目标说出了毫不奇怪的事情。薇尔莉特的反应稍微有些谨慎。 霍金斯弯下腰,从一侧与薇尔莉特的眼瞳重合着视线。 “战争已经结束了所以,你已经不是士兵了喏。所以今后要学会并非士兵的生活方式所要做的事情。” 第八十一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七] “战争,还会再发生的。” 断言的说话方式。美丽的碧色眼瞳中,现在还寄宿着在战场上奔走往复的记忆。霍金斯短暂地看下马车的外面,外面的景色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 “说不定是这样呢。但是现在没有。” 不输给薇尔莉特,霍金斯用强硬的语调回覆了。 “就算没有战争,我只要,有武器的话,怎样活跃都……” “要做杀人屋的一样的工作?小薇尔莉特,这样的只是单纯的杀人喏。” 到底在,说些什么?碧色的眼光锐利地刺痛着霍金斯的心。 在言语之前投向霍金斯的那个视线。在那之中看见了在战场上夺取了多少人生命的少女兵薇尔莉特的幻影。 “我就是杀人者。” 那颗心,还未从战场归来。 霍金斯将目光伏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开口说道。 “小薇尔莉特。” 虽然不知道能被理解到什么程度,霍金斯有着想要传达的想法。 “你至今为止都有着大义。因为被袭击,被命令所以杀人。战争也是名为为了国家的大义。明明没有大义,却这么做的话,是不行的。” “我不明白。” 面对已经预想到的反应霍金斯点了点头。 “也是呢。毕竟是非常复杂的问题,我也在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你。” “复杂的,问题。连霍金斯社长也……觉得么?这个问题并不简单么?” “小薇尔莉特的话,是为什么去杀人的呢。” “……既是有着这样的能力,也是因为被需求所迫。非常简单。” “是这样呢。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身你才杀人的呢……一定,在邂逅基尔伯特之前你就是如此,有某人这样让你去做了吧。这是像是为了扫除障碍一样的工作……这里面不存在感情。” 因此,引起了你作为人的机能不全。 “啊啊,真的是好难。唔,打个比方,我实际上被歹徒给杀掉了。歹徒被委托将积攒金钱的我杀掉。虽然不想死呢。我们之间有着利害关系的买卖成立。把这一点误会了的你插了进来,将只是被委托了杀人的歹徒角色给杀害了。你认为这是有著大义的杀人么?” “……” “看吧,非常困难的呗。大概不存在正解。在人类制定的法律中的话大概会有一方受到制裁但是正解大概不存在喏。暂且,忘掉刚才的例子。” 薇尔莉特用坚硬无机制的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陷入沉思。此刻,霍金斯突然向她刺出了对她来说无情的言语。但是因为这是总有一天会正面面对的问题。 有着一位少女兵。杀了无数的人。虽然是为了大义杀人但是杀了人。 那个少女兵,得到幸福也可以的么? “但是呐,我能够确实说出的话是……” 霍金斯对着陷入困惑的薇尔莉特,虽然害怕被嫌恶还是如此说了。 “我既不想看到你杀掉某人的场景,也不想让你去不得不如此做的场所。虽然是完全的感情论……我认为这在我心中是最接近答案的。” 因此对自己将这个职责背负的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如此憎恨。 “杀人会增加悲伤的人的。所以,希望不要去做。会让人悲伤的事情,想要防止。想在整个时间唤起这样的感情是做不到的。我只想向自己重视的人,渴求着这个。基尔伯特也是如此……。所以我才说不行。才将我们的理论强加于你。杀掉还是不杀也是极度以自我中心地考虑着的大义。世界也是这样的。大家,都非常的任性的呐……。小薇尔莉特,最后从基尔伯特那里得到了怎样的命令?” 被问到后,薇尔莉特回想起大战最激烈的时候。基尔伯特浑身是血的样子。 薇尔莉特在哭泣着。恐怕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流泪。反刍着“我爱你啊”这一强烈的言语心脏就猛烈跳动。现在也,只是回想起来就激烈的悸动着。 “从军队里逃走,自由地生存下去。” “正是如此。” 得出了结论。对薇尔莉特来说基尔伯特的命令是应该执行的事情。如果不是非常的事情的话不会拒绝。即便如此薇尔莉特对于不能回到战场的未来也想要去接受。 “这样的话,对于军队是好事情么?我如果不杀人的话,不会导致同伴死掉的结局么?” “敌人也是人喏。而且……你是因为不知道你杀人的结果,渐渐地引火上身燃烧起来才会这么说的喏……小薇尔莉特。” 少女兵,不对是原少女兵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任何燃烧起来的地方。只看得见美丽洋服的衣料。 “没有燃烧着在。” “燃烧着在喏。” “才没有燃烧着,太奇怪了。” “不对,确实燃烧着在。我看到燃烧着的你之后放置不管了,并且为此后悔着。” 霍金斯所说的全部都是抽象的。 “你今后要学习大量的东西喏。这样的话一定,对自己做过的事,对我所说的放置不管的事,感觉得到能够理解的时刻会到来。” 主人所饲养的下仆是美丽的怪物。 “然后会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受了无数的火伤的。” 那个怪物因在战斗方面是最强而骄傲,无知并且无垢。 “并且知道自己的脚边有着火焰。知道有着往其中倒油的人存在。虽然可能不知道的话更能够轻松地活下去。是不是也会有哭泣的时候的吧。” 直到那双眼瞳变得永远地闭上的时刻,也不知晓我的身躯在燃烧着。 无论是断罪亦或是救赎都不存在。 “但是,希望你能知晓。所以不要回到军队里面去了。” 那双手就这样什么都没能抓住,恐怕会就这样活下去。 “……小薇尔莉特,改变命运吧。” 一定,是这样的命运。 但是,抓住燃烧着的少女的手,将其投入湖水的男人出现了。 此刻,虽然不在这里,那个男人确实地存在着。 “在这之后要打招呼的是军队里面的大人物也不能轻易插手涉足的门第哦。你原本就,名字没有在军队注册在案。所以呢,在这里去开始新的人生吧。” “所以说,这样的话就在少校的身边……” 第八十二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八] “想要你成为力量是来自基尔伯特的命令喏。那家伙如此希翼着啊。你在基尔伯特心中的哪里?小薇尔莉特。” “……我是、少校的……” “啊啊,到了啊。不打招呼可不行” 马车停下来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法说出,薇尔莉特被霍金斯牵着手从马车上下来。 虽然看上去有些古旧,却是会让人误认成城郭般庄严造型的宅邸在长长的道路前方耸立着。从宅邸的方向有老夫妇两人向这边过来。在他们走过来之前霍金斯在薇尔莉特的耳边提醒道。 “注意不要失礼。” 薇尔莉特短短一瞬间攥住了翡翠的胸针。马车已经从来的路上返回了吧。那个道路的前方,看不见希望此刻能在此处的人的姿态。 无论怎样渴求,那个人都不会来见面。 “这边是伊芙加登家的当家和他的妻子。接下来代替你父母的人。去吧,打个招呼。” 有着凛然姿态的同时却也不失温柔的老夫妇,毫不踌躇地握住了薇尔莉特机械的手。 开心的心情溢于言表,这样的笑脸冲着她。 “……初次见面,我是薇尔莉特。” 于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诞生了。 雪花渐渐溶入夜晚的海里。水面比怀抱着沉睡的人们的夜空还要暗淡。 在这之中连续不断地吸入雪花的样子是南方的莱登沙佛特里黑难得一见的风景。打开窗户与空中而来的礼物嬉闹着的孩子们。因寒冷而浑身颤抖着的高级旅馆的门卫。在暴风雪之前回来太好了和因平安结束船旅安定下来的船客们。无论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风景让身心感受着冬天的到来。 南边的莱登沙佛特里黑一年只会降几次雪,也几乎不会堆起来。但是今年被变化无常地指挥着从天而降的雪却不知会下到何时。往年的话只是淡淡一层的雪今年却堆积着堆积着甚至到了成年男性的膝下。政府所属的气象学者将其称为百年一遇的异常气象发表,南边诸国一时间陷入混乱。出门的话会摔倒,也没有能够走马车的道路。由于家中没有储蓄的人蜂拥而至粮食商店和饭店都想起了喜悦和不安的悲鸣。物流也中止了,在街上闲逛的人也不见了。 像是雪将所有的声音都吸收了一样一切都被静寂所包围着。在这之中有着虽是南国人却走惯了的样子在雪道中前进著的霍金斯的身影。原莱登沙佛特里黑陆军所属的少校,对和北边大国的交战过的他来说雪景是会让他回忆起战场的东西。用拉扯出来的军靴将积雪分开的同时沿着笔直的道路无言地走着。正面朦胧间看见了远离莱登沙佛特里黑首都莱登伊芙加登的宅邸。吐出一口安心的气息,吐息在黑暗之中宛如紫烟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了。 迎接终于到达的他的首先是伊芙加登家管家的慰劳。 虽然拜宅邸造型宽大所赐就算是在角落也不能算是暖和,不过对于忍耐了在雪夜中暗夜行路的霍金斯来说仅是进入到室内就谢天谢地了。 在应接的时间里在暖炉前喝着热的红茶的数分种后。 “可真亏你来了啊霍金斯先生。还以为今天已经不会来了的。” 身着丝质晨衣的夫人出现了。 “蒂法妮夫人,久疏问候。在深夜中来访非常抱歉。” 霍金斯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是我这边的台词哦。去了其他大陆的吧?才归国就匆匆忙忙地,把你叫过来对不住了。” “女性的请求我不可能会拒绝的呗。巴特里克先生呢?” “家主现在是把我留在家里在远足的城镇无法移动的状态喏。虽然代代守护着这片土地也一定到死都不会再见到像现在这样的风景了呢……。那个人明明已经一把年纪了,难以想像居然会在外面玩雪。要是感冒了就好了。” 霍金斯脑内浮现出开心地制作着雪人的壮年男性的身影。 “是一位不忘童心,明朗的很棒的人喏。” “才不对。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就算那样姑且也是伊芙加登家的当主……比起巴特里克还是薇尔莉特的事情呐。现在因为那孩子的事情就塞满脑袋了。” 蒂法妮-伊芙加登无精打采地说起来。领养了薇尔莉特后的事情,就是将各种各样的新知识给予她。教养和礼仪、马术和声乐、料理刺绣以及舞蹈。但是没有一个能让她的面容变得晴朗高兴起来,如果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的话就一整天宅在房间里写着信的样子。 但是她所寄出的信没有一次得到回信。 “……在我家也已经差不多熟识了,之前还给帕特里克揉过肩膀呢。那个人真是高兴得要哭出来……不对,说不定是因为痛到不行。但是呐,虽然笨拙但是我认为是个好孩子。因为儿子的死自己也像是被刺中的疼痛的心也渐渐地被治愈了喏……喜欢那个孩子的,率直过头的无垢喏。” “我也是的。” “……但是,只有我们被治愈的话接受她就没有意义了喏。” 蒂法妮像是觉得寒冷一样抱住了穿着长袍的自己。 “是听说了全部的事情后接收为养子的,实际上我们,明明不应该这么做的……果然,是不是不行呢……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的话……” “没有那样的事情。” 霍金斯断言之后蒂法妮看向这边。 “基尔伯特的代替,成不了的。” “薇尔莉特也是成不了您儿子的代替的。无论谁的代替谁也做不到。因为存在是不同的。我们能够做到的只有贴近而已。一直以来那个孩子不论去到哪里的时候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也没有做好暖和食物等待着的家人。但是现在有了。今后,不论那个孩子走怎样的道路,这也是会成为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仅此而已就足够了。正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请不要将她抛弃。” “抛弃什么的……!没有那种打算呐。如果要放手薇尔莉特的话也要把家主给卖掉。” 她的眼瞳中毫无谎言。 “蒂法妮夫人……虽然说了很棒的话但是还请重视丈夫。” “说实在话,比起那个人还是姑娘要可爱些……” “请不要破坏未婚男性的梦啊。” 第八十三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九] 由于说着如果要那个意思的话多少人也能给你介绍的蒂法妮眼中闪闪发光,霍金斯匆忙地结束了对话像是逃一样来到了薇尔莉特的私室前。伊芙加登家的仆人们像是不安地从远处眺望着。一直不能好好地下定进入房间的决心。霍金斯让自己振奋起来。 无论谁,都无法成为代替。是的吧我。 霍金斯担任著薇尔莉特的监护人这一事情,未有几次地感受着这份心情。也有觉得令人寂寞的事情。但是,同时也有着令人开心的事情。 基尔伯特无法给予的东西,无法做到的事情是我的话就可以。 “即便无法成为代替……” 就像是在确认什么的样子将上衣向胸前整理了一下,然后咳嗽了一声,又重整气势敲门了。 “请进。” 因为是她的缘故大概只是通过进来的人的足音就能够知道来人是谁吧。 虽然到这个房间来摆放已经有好几次了,在深夜中私访千金的闺房就算是霍金斯也会紧张。但是这份紧张在下一瞬间就被别的感情重新替代了。 “霍金斯……社长。好久不见。” 其名从花之女神之处得来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在短短数月不见之后又变得越发美丽了。穿着西式睡衣的姿态清廉而迷人。金色的头发变得更长了。神秘模样的姿态。向着配得上基尔伯特所给予的名字,成长了起来。 “小薇尔莉特,在做什么呢。” 但是,夺取视线的并非这些。进到房间里的霍金斯所看到的是尸体一般七零八落的信静静地堆积重叠在床上的场景。已经死去的思念,宛如不断快速降落的雪一般并不溶化,只是存在于那里。 薇尔莉特没有立刻回应。张开了口却没有说话的力气也说不定。 “将信……在整理着在。” “谁寄来的……?我、一直都是明信片的吧?” “并不是从谁那里……。是我写的,没有寄出去的东西。已经不再寄信了。不会有回信的,已经明白了。只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的时候……就只能写信。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写下的杂文而已。在思量着要不要处理掉。” 不知道寄给什么人的信,真的是尸体一样。 然后孕生这些尸体的薇尔莉特,瞳孔中又黯淡无光。还是在战场上的时候,说不定会有生气一些活跃得多。 “小薇尔莉特……” 霍金斯在信的小山和并非如此的地方的交界处坐了下来。 成为了和她真正面对面对峙的形势。薇尔莉特空虚的眼瞳。被那样的眼瞳看着就会想移开视线。但是,一直移开视线的结果就是这样霍金斯如此约束着自己。 “……少校,已经不会来到我的身边了呢。” “嗯……不会来喏。” “是因为我失去了手臂,作为士兵的价值已经失去了么?” “不对喏。” “我还能够再战斗,还能够变得更强。” “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啊,小薇尔莉特。” “不是武器的话不能起到作用么?” “你已经,不是谁的道具了。” “那么我的存在本身成为了少校的妨碍的话,难道没有收到委托告诉我命令我消失么?最起码去哪里也好。这样的,就这样下去的话,任何作用都……” 霍金斯拚命忍住想要涌出的泪水。 “……这种事情,不要说啊……我也好伊芙加登夫人也好能怎么办啊。” “正是、因为、这样……因为、这样、要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 薇尔莉特也又,润湿了眼瞳向霍金斯乞求着。 “我是,我是道具,不需要的话,应该被处理掉的。我就、是……我就是……这个样子,被谁给、重视什么的不应该……请抛弃我、请把我扔到哪里去。” “你不是物品喏。我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看待喏。呐,抱歉……听我说。” “应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呐。” “小薇尔莉特,抱歉……真的抱歉,本不想伤害你的。” “请让我回到、少校的身边。拜托了。” “正是这个啊。抱歉、真的很抱歉。” 薇尔莉特看见了霍金斯从上衣领子处拿出来的发着银色光芒的东西。 并不仅仅是项链。那是被称为认识票的东西。 在战场上战死的时候用来核定遗骸个人身份所必要的道具。 士兵们自嘲地称之为狗牌的毫无疑问是作为自己的物品所持有的东西。 在其他人持有着并非自己的认识票的场合。 这样的话意义就变了。 写有性别名字的认识票在士兵战死的场合,从尸体上取下来被用于确认战死者的身份而使用。 持有着死去战友的遗物的情况也很多。 擦亮的认识票上雕刻着她一心一意地渴求追逐着的人的名字。 基尔伯特的名字拚命地练习过了。 那个名字应该怎么读。 “基尔伯特死了。” “薇尔莉特,我爱你,活下去。” 薇尔莉特的眼瞳中溢出大粒的泪珠。 盛夏完结,迎来金秋,越过寒冬,春天到来。 春季在莱登沙佛特里黑被称为是白色的季节。 莱登沙佛特里黑,首都莱登作为街道树种植的树到了春天便芽生白色的花朵,白色的花瓣营造出雪景。 这个时期不论走到哪里花儿都在空中飞舞。只有这短暂时间才从梦幻中走出的风物诗。 新的一年,要开始新的什么是非常棒的季节。 没有经过建造的邮便社在莱登的街道上出现了。看板上写着“c-h邮便社”。还是杀风景的社长室桌子上只有着一台电话。 “这样真的可以么。” 明明眺望敞开着的阳台的话应该是美丽的风景,这个邮便社的社长,克劳迪娅-霍金斯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地眯着眼睛。可能是被电话对方的人说了什么让人不舒服的话,用力地吐息着。 “你在做的事情没有问题。让她从军队远离我也是赞成的。让那孩子,更多地去看见其他的世界会更好……不想让她成为军队饲养的杀人者。如果是为了这个我会协助。一开始是正确的但是现在不一样。真的是,真的想要守护那个孩子。想要住在一起,我变得……感觉希望这样。真是……真是如此。想要、重视。但是啊基尔伯特。” 将要霍金斯用来说谎的遗物,基尔伯特所交过来的狗牌用手指缠绕着又用指尖弹开了。 “给你预言吧。你会后悔的。” 将弹开的生命的证据,又继续回转的最后收在了手心。 第八十四章 [少女兵和她的全部十]完 “你们是养育了的上辈和女儿么?或者说上官和部下么?虽然说身边没有保护者的话是为了那个姑娘好,这难道不只是你不想再更深地涉足薇尔莉特的藉口么?如果为难得没有办法的话也不用连身影都消失,在近处守望着就好。把只追随着你的背影的孩子拜托给我,这种事、这种事……对那孩子你难道真的认为是幸福的么?” 霍金斯再一次用手捏紧的狗牌,冰冷彻骨。 “……基于当时环境的话说不定也就死掉了。也不用进行战争就解决。但是,现在的小薇尔莉特是幸福的,我不这么认为。那个孩子啊,就算一直都作为士兵……就算作为军队的道具,也是在你的身边会更开心啊!才会幸福啊!追逐在你的背后活下去,明明说已经死了还会继续追逐著。我知道的啊,她就是这样的孩子啊!这样下去一生都是那样的啊。等待着不会到来的主人、等着、等着、等着……!” 只是一直、等待着被告知已经死去的男人的少女。 那个面容,寂寞的深蓝眼瞳在霍金斯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那样子太可怜了!基尔伯特……不要无视那个孩子的意愿!就这样、疏远的话,想着这样守护的话就是大错特错了。我把你的未来读给你听。年轻的坚强的、元气的,这样的话就算离开也不要紧是这样想的不是么。自己守护着,然后想着就这样死去的不是么?去做平静傻子呗。超级大蠢货!人是会突然死掉的啊。自己也是他人也是不要过信过头了。我也是说不定明天突然就会死掉。死因也无法预测。不要紧的人不存在的。基尔伯特,你和小薇尔莉特,有一天有哪一方迎来了那个时刻的话,你一定会后悔到哭的。我话先说在前头了。不管你在哪里哭泣,我也不可能去做安慰你的事情,我不仅是你的友人,现在也是小薇尔莉特的代理父母。哭号着,诅咒著自己。听好了,在你考虑好了之前别再联络我了。你这个超级大蠢货……!” 霍金斯的怒鸣声消散后粗暴地把听筒放在电话上。 怒气未消地将狗牌从头边扔了出去。代替着真的想当场揍过去的男人,银色的那个打在地板上,无惭地旋转着。 “……蠢货。” 霍金斯对薇尔莉特越是知晓,就越是因她的存在感到难受胸中的心情越是烧灼。并且让她悲伤的原因自己也有参加在内这一罪恶感也在苛责着自己。 “…………蠢货。” 但是,这份难受,对基尔伯特来说也是同样的。霍金斯看了一眼因情绪化而扔出去的狗牌,深深吐了一口气后弯下膝盖捡了起来。上面写基尔伯特-布根比利亚。 这是在严格的家庭中出生,一直持续回应者期待的男人的名字。擅长为了他人而扼杀自己,虽然不知道至今为止杀掉了多少,恐怕双手已经被自己的血染遍了。 在不断扼杀掉的自己的尸体筑成的道路的前方,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邂逅了。 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情什么的,像霍金斯一样说梦话的事情仅有一次的男人。在铺垫着的细长的道路上沉默着、安静的、精明地走着。 到这里来,基尔伯特第一次将那个道路给破坏了。 要让薇尔莉特离开军队的言语能够说得出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他将至今为止所堆筑起来的人脉和功绩用尽也不够。如果要让这样的状态能够永远持续的话,基尔伯特不向着更高处保持著自己前行的话就不行吧。向着三角形的阶层的顶点,到任何人都无法说三道四的顶点为止。无敌的道具已然不在。 即便能够登上去那个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他所爱的女性。已经被他给推开了。 正因为深爱着。赌上了一切、赌上了人生,抹杀了自己,想着要去守护。 “笨蛋、尽是些。” 霍金斯又一次将狗牌收进衣领的内侧。 看见流泪的挚友仅有一次。是他第一次见到薇尔莉特的臂腕处装上了义手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他的全部,至少知道自己的这一生恐怕再也看不到他那样的面容了。就是这样的男人他如此想到。那个基尔伯特在哭泣着。 “霍金斯,有事要拜托你。” 接受委托的理由,已经足够。 “……好吧!好吧!” 邮便社的外面有男女二人像是在吵着什么似地同时敲着门。霍金斯在深呼吸一次后面向着玄关处。门开的同时门铃也响了。 “呀,来了啊。” 面容已经,是邮便社的社长,变回了克劳迪娅-霍金斯。 和爽朗的他相对,男女二人组露出了对彼此嫌弃的面容。 “把我叫过来的理由是什么啊。还不到开店的日子吧。还有好好管教这个白痴女啊。” “社长,请不要再让我和这家伙两个人在一起了。忍、忍耐着要揍他实在太辛苦了。” “别说谎了你,不是尽在揍我么!忍耐去哪里了!” “好了好了,两个人都。” 说不定对彼此之间只要张嘴说话就会吵起来的二人已经习以为常。霍金斯面对不安宁地争吵着的对话没有发出威压喝止飘飘然地看待着。 “本尼迪克特、卡特蕾雅。从今天起这个c-h邮便社就成立的同时我还想再增添一名创设人员。” 霍金斯像是要将他们两人迎入里面的时候,从社员二人背后的坡道上看见某个人影像是在确认一样留在了原地。 “什么啊这个可没有听说过啊。” “社长,那个人是女的?可爱么?比起我的话?” 长长的长长的坡道上,她用着自己的脚,凭藉着自己的决断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霍金斯将垂着的眼睛看下去,然后笑了。 “是女孩子喏。最年轻的。稍微有点问题的孩子呢。呀……虽然我所召集起来的你们全员尽都是些有问题的的家伙……也说不定会是这里面最甚的存在。因为年纪和你们最接近希望你们能友好相处。一直都在劝说呢。终于点头同意了。因为自动书记人偶会绕着满世界东奔西走……无论是她所寻求的东西还是什么不错的经历也好。” 霍金斯转过身向着二人,用手将她展示出来。 他们的眼瞳中初次映照出的任务,已经不是过去存在着的“薇尔莉特”。 “给你们介绍,这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薇尔莉特用冷彻而又寄宿着美丽的相貌,像人偶一般行礼了。 第八十五章 [新郎一] 清晨的月亮漂浮在苍穹之上。 没有比虚幻而又朦胧的夜天之月更能给予月下众生压倒性存在感的景色。但是溶入天空中温柔色彩的月亮与满月有着同样停止时间般让人看入迷的魅力。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小花这一田园诗般的风景互相调和后就像童话中的插绘一样。 “妈妈” 在这天国一般的风景中,有着一位连月色也不在意一心不乱来回奔走的年轻男子。 穿着长裤、衬衫外穿着羽织的样子非常着急,就是这样的外表。 被称为油加利盆地的这一带有很多未开阔的土地,从城镇走到城镇、村庄走到村庄的距离用脚的话差不多需要半天。定期来往的车辆一天只通过一次,如果错过那个的话地区居民或是旅人就需要自己走或是依赖别的交通手段。在这样的野原世界中,可能会认为障碍物很少要寻人大概很简单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妈妈!” 广阔,便是寻人最大的障碍。 如果要一处不漏地寻找会很花时间,如果寻找的对像在寻找过了的场所之间移动的话也难也察觉。 “……可恶、为啥我要做这种……” 青年将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不耐烦地用衬衫的袖子擦掉。先前在原野上奔驰的双腿也从停下了跑动变成了行走,最终停在原地不动。大概是觉得穿鞋也是浪费时间,是裸足的样子。 脚因为踩到小枝或是石子或是别的什么给弄破了流着血。即便是像这样受着伤,也要去忘我地寻找的对像么。青年突然如此思考到。 “……” 对于自己内心中产生的疑问,就这样没有得出明确的答案,即便如此青年又一次踏出了脚步。被踩到的小白花被血给染上红色。钝痛让思考也变得迟钝。 “名字,叫我名字啊。妈妈。” 回去么,不回去么。抛弃寻找的人么,不抛弃么。 “……我的,名字。” 既然选择了不抛弃的一方,就只能这样埋头继续这样的行为。在这样的状况下迷失方向的话是最没有办法的。即便是,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原野里,就算是束手无策。 “……啊” 在青年的视界之中,突然飘进来一条暗红色的缎带。绿色蓝色以及白色,在只有这些的视界中飞入的红色,和他所流着的血不同的红色在青年的面前轻飘飘地随风飘过。反射性的伸出了手。将宛如从天而来的赠礼轻轻的用手给抓住了。将头偏向飞过来的风的方向后,看见了人影。是围绕着摩托车数人的人影。其中的一个从中离开向这边走了过来。 走近了后便知晓来人为女性。并且,是能够夺人眼目的美女。 飞花之中,金色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她走到青年的眼前后停了下来盯着他。 “……那个” 她的深蓝眼瞳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感觉像是摄人心魄一般。 “初次见面,我是如果客人有求的话不论何处都会驱身前往。自动手记人偶服务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举止宛若人偶一般,优雅地行着礼。漂亮的红唇编织出的声音和那身姿同样动人而清澈。但是内容却有些奇怪与场合不符。青年并不是她的客人或是别的什么。仅仅是未曾相识的陌生人。对此她本人也察觉到了,于是承认错误重新说道。 “不好意思。是职业病一样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向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道……” “不……没事。那个,我叫希兰,难道说这个是你的?” 面对着无言点头的她希兰将手伸出。用手指触碰到的时候自己也惊讶地动摇了。虽然是隔着手套但是感触确实硬质的,是因为明显不是人的手指的缘故。 “请。还有,有想询问的事情。我现在在找人……” “请问是六十多岁一头银发而且很擅长缠头发的女性么?” “对、对的。母亲以前从事缠头发的工作……为什么会知道” 姑娘将散着被风吹起的头发用单手压住,另一只手指向本来的方向。虽然从远处看去几乎看不清,但是有着像是母亲的瘦小身材的人物…… “我们方才,也正在寻找着你。” 不管做什么,都是如画一般的女性,希兰如此想到。 保护着希兰的母亲的是旅途中的自动书记人偶和同行的邮差。 他们好像因为摩托出了故障只能老实地呆在原地的时候,看见了在草原上行走的希兰的母亲。 “说是要到山里去找丈夫和儿子喏。一大早就穿着睡衣的样子太奇怪了吧。虽然我们也处于苦恼中,不过人类是看见感觉更苦恼的家伙就会变的冷静下来的啊。薇” “不是薇,是薇尔莉特。” 将头发拨到耳后蹲下。从放置在地面上的工具袋中取出一个工具交给男人。男人无视了薇尔莉特的指正继续进行着作业。 “婆婆说着了看薇的头发啊,摸起来好舒服之后就那样玩了起来。我在这边负责修理,薇负责做婆婆的玩伴。然后你就过来了” “……母亲,稍微,有点坏心眼……那个,给你们添麻烦了。” “就是啊……嘛,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心啊、记忆啊都容易变得暧昧。也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哦……………………不行了……算了,给我擦手的。” 简单地擦掉黑色的油污后他站了起来。比起薇尔莉特稍微要高一些。像砂一样金色的砂金发色。脖颈后面的发际较短但斜刘海却长长的垂着。 天蓝色直爽的眼瞳中天真而不乏荆棘。身着看到曲线立刻就能明白身形的细长皮裤。与此相反上身是外面附着吊带宽松的春绿色衬衫。男人踩着的是鞋跟稍微有点高过头的长筒皮靴。鞋跟部分有着十字架。服装风格显得非常有主张。 “……这可,完全束手无策了。偏偏是,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农村的草原正当中坏掉了……” 但是即便把这全部都放在一旁不考虑,男的也像是能够简单地捉弄一个两个女性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新郎二] 将汗珠粗暴地用手臂擦掉后喘息著。好像是非常疲劳了的样子。 “本尼迪克特,果然还是我出发去城镇上寻求帮助吧。早点去的话回来的也早一些。” “那个,这样的话……” 男人,本尼迪克特因薇尔莉特的话皱起眉头不顾希兰的插嘴说道。 “尽管你是拥有玩笑般的怪物体力的人终究是女的,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啊。就算那边近一些也是有着相当的距离的。况且之后会变成我被大叔给怒斥的展开呗。” 薇尔莉特稍稍倾斜脑袋。 “是这样么。本尼迪克特因为连日的投递工作明显也疲劳了,并且我在途中接到的业务也在执行,现在让留有体力的人行动才是英明的决断。与男女之别没有关系。是为了生存下去的选择。” “那个,所以说” “不对,我能想像到。大叔说着“本尼迪克特……你这家伙啊,为什么让小薇尔莉特去做那种事情?让她去跑腿了?”一副擅长的绅士模样责难我。” 情感充沛地演技,恐怕是在模仿某个邮便社的社长的样子。 “你啊,只要被问到不管是什么都会回答的呗。不能够说谎的么。” “对社长不说谎话。报告是只有真实的话语。” “那么,果然不行不是么。” “虽然要陈述真实但是也会援护本尼迪克特的。说是我要求这么做的。” “你的援护射击如果是真枪实弹的话大概是最棒的的但是,日常会话的话只是徒劳所以别做了。” “那个!” 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终于两人看向了希兰这边。母亲可能走累了,在希兰的背后睡着了。薇尔莉特将食指竖到嘴前,希兰苦笑了下。 “如果在困扰的话,作为保护我母亲的回礼我带你们去我们村子吧。摩托车能够推动么?能够推动的话虽然稍微会花一点时间,把你们带到能够修理的人那里去吧。” “能够修好么?” 希兰点了点头。 “村子现在稍微有些停滞,变成只有时间多得一大把的状态……我想想。一天,能够停留一天的话就有办法搞定吧。会招待你们的。实际上,村里有着婚礼。这个地方有谁结婚的时候,村子会给开庆祝的宴会。这段时间不管谁都会款待的。接待客人的话应该是最合适的时期了。” “有酒么?” “自然有的。” “跳舞的女性和美味的料理。还有被窝。” “女性的话、那个……本尼迪克特先生。如果只有你需要的话还是可以准备的。” 本尼迪克特握紧拳头仰头向天后,向着薇尔莉特举高了双手。薇尔莉特端详着本尼迪克特举高的双手。 “这样做哦,这样。” 不讲理地将薇尔莉特的两手举高后两人的手击打在一起。 “太好了。” “……太好了?” 也不用做这样的行为也可以,本尼迪克特如此说着笑了。 “这也是因为所谓的缘呐。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就让我们也插一脚为幸福的二人干杯吧。” 听着本尼迪克特的话语希兰笑了。虽然看了一眼背后的母亲之后笑颜很快就消失了,用勉强地明朗声音说道。 “那个,我就是那幸福的二人其中的一个。” 在希兰的带领下到达的是一个名为木更津的村子。 村子里建筑着画成半圆形的家家户户。正中央的大会场有着石造的亭子和水井。本来大概是如此大的会场但是现在地方狭窄也拉起了帐篷。女性的数量多到甚至会让人认为是不是村子里的所有女性都在场的程度。她们正能干地制作着料理装饰着会场。薇尔莉特和本尼迪克特像是很新奇地眺望着这番场景。 本尼迪克特和希兰询问男人们在哪里后,被指给看向离村子稍微有一点距离的空地上的帐篷里面的人群。五颜六色的布搭起的帐篷并在一起的样子像是蓝色青空和绿色大地映照在上面一样。像是也为客人搭起了临时的床铺。真的是来者不拒地欢迎客人的样子。一行人姑且先向希兰家的方向走去。村子的小路狭窄,满是障碍。玄关前是开满了鲜花的木桶,晒干的作物,脚边有猫轻轻穿过。 不知哪里响起的钟鸣声。被希兰告知这利用风的流动碰撞弹奏出复数的钟声的民艺品是这个村子的特产。将视界向上移动看到的是将小路夹在当中的人家在窗户间搭着绳子,上面晒着洗过的衣物。这里也能够听到钟声。闲谈着的年轻姑娘们开心地把绳子拽拢,这么做于是又响起钟声。本尼迪克特将视线看过去后伴著像娇声一样的笑声关上了窗户。没有较大的街道,是有着小集落独有恬静的村子。 穿过狭窄的小路后道路便打开了,在那前方是比其他的房屋要大得多的孤立的房屋。 大概是不怎么遭遇偷窃吧,蔷薇的草丛在庭院里茂盛的生长着。玄关前面不安地站着的女性有两位。 “啊啊,平安无事啊!” 一口气跑到跟前的是穿着围裙的初老妇人。希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平安无事,才不是吧。这样没问题么,万一经常这样子……” “昨天晚上,我把老太太房间的锁给好好地锁住了的。老爷,难道说是在那之后有去她的房间拜访?有好好的锁住锁么?从外面的话是打不开的喏。” “……那个的话” “被老爷给托付的数年里,我可没有让老太太像这样跑出去找人的事情发生过。”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啦。” 不能说是气氛很好的对话。另外一位女性向着希兰走了过来。有着褐色的肌肤和惹人爱的面容,向着沉默著的薇尔莉特和本尼迪克特低了一下头。这里希兰才,终于想起有亲属以外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不、不好意思……。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那个……明天开始就是妻子的米沙。母亲的佣人,戴丽特。我和母亲分开生活着,米沙和戴丽特,是他们在保护着我的母亲。” 第八十七章 [新郎三] 最后一句话透露出,这对他们家族来说是多么值得感谢的事情,是通过之后的表情知晓的。米沙和戴丽特像是胜任一般将二人引进了家里。在那之后迎来了忙碌的时间。 为了迎接明天的婚礼,新郎新娘出门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打招呼。虽然因为不能殷勤接待客人而谢罪了,但薇尔莉特和本尼迪克特仅是能够带着屋檐下凉爽的地方就已经很感谢了,毫不在意地目送他们离开。 因为快接近午餐的时间点了,作为佣人的戴丽特挂虑旅客二人于是招待了他们用餐。 本尼迪克特像是非常疲劳的样子在用完餐后立刻就像切断电源一样睡了过去。最开始是脑袋像船划动一样,最终没能抵挡住睡意背也垂下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邮差的业务是每日的投递工作。在这之上还在旅途中带上薇尔莉特一起驾驶,更甚的是为了修理坏掉的摩托而烦恼,因这一切筋疲力尽也是理所当然。 同样坐在长椅上的薇尔莉特让陷入睡眠的他轻轻地躺下,然后再一次看向终于安静下来的空间。这个家庭的窗户也响着钟声。 丁零丁零地发着响声。戴丽特在厨房洗着餐具的声音也能听到。与本尼迪克特的寝息相应,营造出至极和谐的夏日午后。 薇尔莉特连被睡眠诱惑都没有,仅仅是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初次知晓构成自己生活周围的声音的温柔一样。因为作为她新家的伊芙加登家是和这个村子里的数间房屋无法重合也无法形成的宅邸,没有在普通的家庭里做过事,因为仅仅是存在于这里就感到安心而不可思议。 但是听到帘子、和玄关传来的声音之后迅速地确认了自己夹克中的手枪。 “啊啦啊啦,难道说是修理摩托的人么。” 戴丽特听见脚步声后走向玄关。从侧边看去本尼迪克特也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手也在触碰着手枪。睡着也不要紧喏,薇尔莉特如此说到后又像是安心了一样闭上了眼睛。两人稍微有些相似的地方。头发和眼瞳也都是同系色,并在一起的话看上去就像是兄妹一样。 “……” 想着会不会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同样向着玄关走去的薇尔莉特察觉到生活音中像是有什么人在呼喊着停下了脚步。听上去是从二楼的声音,然后很快地想到到达这个家后立刻,希兰的母亲就像是被推着一样带上了二楼的场景。 登上木质的台阶,在走廊上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老公……?” 是老婆婆的声音。 “还是说由纳?” 大概是误认成家族里的某人了吧。 “是薇尔莉特。早上,您给我缠过头发的” 站在房间门前的薇尔莉特低声说出大概合宜的台词。 虽然是小村庄却是在全村举办的喜宴。因为是挨家挨户,诚恳地登门行礼。在希兰和米沙踏上归路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 “嘛,新娘子不就是这一片地方的人么。” “听得懂我的话呢。虽然只有只言片语。真惹人喜欢。” “希兰,真亏你能弄到手呢。只有你不是能让人依靠的感觉啊。” 虽说并不是不太愿意,打招呼的所到之处的妇人对于作为新娘的米沙的事情刨根问底地询问了。代替不太会和人交谈怯生的米沙几乎都是希兰在说话,所以喉咙变得干巴巴的了。 “天色变暗了呢。” 回应着轻声嘟囔的米沙希兰点了点头。虽然平常太阳落山之后村子里都是一片寂静,今天却是有些喧哗的样子。大家都在欢闹着。思考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二人才做的事情后,又想到所谓的婚礼并不是仅仅为了两人的仪式。 希兰极其自然地牵起了米沙的手。呋呋,从米沙那发出了笑声。 “这个村子的人,真温柔呢。” 在希兰面前安心地吐露出的。是米沙的讲述。 “代替父母养育我的兄长,也在大战中死掉了。能够和你结婚真的很开心,又能够,拥有家族了。” 米沙腼腆地笑了。 “戴丽特女士很擅长料理。还教给了我你喜欢的料理。母亲的家里,也很大。很华丽,想著大家都……能够住在一起。” “你不用操心就行。” 虽然是温和地说着话,希兰却说着冰冷的话语。米沙停下了脚步。紧紧牵着的手,因为被走到前面的希兰给拉住,米沙跌了一下 “……对不起。” “不,我才是对、不起。” “不对,应该是我道歉。说了让你、讨厌的事情。你……对,家里的……母亲很讨厌我明明知道的。” 希兰正是,被米沙的这种地方给迷住了。直率的、体谅他人、并且温柔。 “但是,为什么讨厌还没有好好听过。父母的话应该重视才好。” 于是触及到核心。紧紧握住的手上渗出汗水,虽然想着要松开擦乾,不过希兰又更用力地捏紧了。这是从今往后一生陪伴自己的人,不想在这里被讨厌。 “和妈妈她,说不通话的吧。” 米沙和不对着视线的希兰不同,向他看了过去。 “是的。”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那个样子了。也不是因为上了年纪才那个样子的。我也有父亲的,然后……姑且也有着哥哥……那天父亲带着哥哥离开了。” “为什么……” “那时候太小了不太记得,大概,只是普通的……夫妻关系不好吧。也经常吵架。哪一方跑出门去也是经常见到的场景。所以那个时候也觉得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 没有回来。 那个时候,为什么父亲选择了哥哥而不是把我带走呢。 难道是因为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 和哥哥之间年龄只差了三岁,不过父亲好像无论什么都是以哥哥优先。比如说发土特产的顺序、摸头的次数、褒奖的言语也不一样。 虽然是旁人不会觉得的什么大的差异,确实孩子能够敏感地察觉的东西。 一定是,较可爱的一方,才带走的。 如此觉得。 第八十八章 [新郎四] “在那之后妈妈就变得奇怪了。渐渐地、渐渐地……就像是有螺丝掉落的机器一样坏掉了。一开始是把我唤作哥哥的名字。不对哦,我不是由纳,是希兰。虽然这么回答后就会道歉然后订正。之后就变成了不是说出了就改正的地步。” 米沙将紧紧握住的手,用另一只手重叠上去。是为自己的恋人至今为止的人生而心碎。仅仅是这样的行为,希兰就开心得不得了。自己渴求的正是这种事情,强烈地如此再度确认。 “母亲变成了把我作为父亲和由纳哥哥,交互幻想重叠的状态。” 过去的希兰没有这种喜悦之情。 “被当作父亲的时候是一边哭着一边捶在我身上。被当成哥哥的时候,只是说着你到哪去了紧紧地抱着我。这种状况持续了几年。” 希兰不希望认为自己是可怜的但是。 “我也已经,你看,进入成长期后也长高了。我实际上也不像父亲或是哥哥呐。你看,这应该……是好事情、我想到。” 已经不认为是幸福的孩子了。回忆起孩童时代也并不觉得快乐。 代替无法工作了的母亲我开始外出工作,回来的时候遭遇了痛苦的事情。 “我被从误认为某人的状况中解放了。” 是那个的连续。 “但是,又成了别的诅咒。” 是悲伤的连续。 为了断绝来往,彼此远离是必要的。 “妈妈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也不记得小的时候的我了。戴丽特告诉了她。最近就开始寻找着我,稍微,不觉得有些好笑么。我的话一直一直一直都……” 正因为是家族,所以远离才是必要的。 “明明一直都在身边。” 虽然可能会被说薄情,但是希兰不想让步。这件事情村里的人的话都知道的,不过外人的话米沙还是第一个。 成长起来,开始工作,奔向了外面的世界,在那里和邂逅的女性恋爱后终于从悲伤之中解放了。不希望、这个再被妨碍了。 “所以才不和妈妈住在一起。” 希兰终于拼尽全力将抓住的幸福拉到了身旁。 回到家里的时候,说着正等你们回来呢的戴丽特出来迎接了他们。手上捏着几封书信。这似乎是在他们二人不在的时间内送来的。 从身在远方无法出席婚礼的亲戚友人那里收到了祝福的电报。希兰和米沙居住的街道里这里有些远。本来的话要是把母亲放着不管在街上举办仪式就好了的,但是米沙并不允许那样。因为就算是只有单亲还存在,还是让她能够看到会更好,像这样说着请求了。为此,现在和他们有着交友关系的人们也变得不能来参加仪式了。 “这种东西的话……婚礼的做法要怎么办才好呢?” 年长的戴丽特恭恭敬敬地询问道。 “这个的话、只要满怀诚意地朗读的话就好了呗。没有谁可以拜托么。” 希兰和米沙互相看着彼此。两个人都,是在没有请求身边的年长者教过的状况下长大的所以仪式的做法也比较草率。 “这可就难办了呢……这附近的话……杂货屋的老板娘的话” “那怎么行,一下子突然去拜托的话,明天可就是仪式啊。” “老爷,那给新娘的爱之诗还没有想好吧,没有那个的话可不行喏。” 在仪式的途中新郎朗读点缀满给自己所爱之人思念的诗是一项传统的环节。 “……那个太难为情了想著不弄了” “那可不行啊!没有那个的婚礼的话,可是会让来宾们失望的喏!” 被可怕的气势如此教导,希兰有些招架不住。 “在我们那地方举办仪式的时候,为了回应那么多人所带来的祝福举办仪式的一方也要努力献上与此相匹的美妙瞬间。想着把传统给丢掉是不行的。大伙儿都是,自愿地在这儿那儿都帮了许多忙的呗?这就是所谓的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喏。如果不用诚意回报诚意可是要遭报应的。” “但、但是……” 到底应该向谁寻求帮助啊。可能是没有进到房间里在玄关处被逼着如此问答的缘故,有一位客人像是在询问这边的情形一样打开门露着脸。 “……” 她也把手里的信纸给攥紧了。 “啊啊,不是正好有超合适的人么!” “不、可是……他们可是客人” “但是是自动书记人偶呗?不论是朗读还是代笔不都是小菜一碟么。老爷,去拜托他们就好了。” 戴丽特不加考虑的话语。希兰作为考虑的一方先过来了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我接受了。” “唉!” “我接受了。朗读也是,代笔也是。作为一晚的恩情接受了。” 预料之外的事情,是从薇尔莉特这方被要求接受了。虽然从相遇以来还不到一天,但是好像多多少少知道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希兰本以为是沉默寡言的女性。 “因为是重要的仪式。” 薇尔莉特的言语,有力地叩动了希兰的内心。 油加利盆地周边的新娘衣裳是在红色的长袍上用金色的丝线做出精细的刺绣而成的东西。 头上是花冠,眼脸和嘴唇化上蔷薇色的妆容。与此相对新郎则是身著白色长袍。手持象徵著守护家庭的盾牌,以及涂上金色的细剑。金剑是财产的象徵。 新郎和新娘从早上开始就在街道中从缓缓走动的人们那里收到祝福。在这之后便是借用村上大会场的宴席。从昨天开始村里的女工们一直在作业的东西成为了非常棒的仪式舞台。 大会场的亭子里摆设有装饰著白蔷薇和红蔷薇、以及蔓草的二人的席位。围绕著亭子一般成排地并列著长桌和椅子之中已经坐满了客人。用拍手迎接了登场的年轻夫妇。只有这天就连平常满粉尘工作的人们也盛装参与其中。 华丽的帽子、色彩鲜丽的礼服。打扮了的不仅只有大人。背后插有天使翅膀装饰品的孩子们腼腆地走来走去的姿态实在让人怜爱。仪式开始的时候乐团奏出了音乐,料理也开始上桌。在这之后稍微是一段跳舞的时间。 第八十九章 [新郎五] 一开始的表演节目是受过训练的女性们的群舞。然后渐渐地人们混入其中,在金发的邮差加入其中后村子里的女性们都发出了欢呼声。因为穿着女鞋一样的高跟皮鞋华丽的在其中舞动,在那之后本尼迪克特的两手边都被四面八方、像花一般的村里的姑娘给吵闹地围在中间。 要求接受朗读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没有参与任何像本尼迪克特一样华丽的事情。只是静静地伫立等待着自己的出场。大概是由于过于神秘的美丽,从男人们那里不仅没有戏谑的迹象,甚至连搭话的勇者也没有出现。 终于到了出场的时候仅是第一眼就牢牢固定住了参会者的目光。安静地,都没有劝告喧哗客人的必要。如果有希望听到的声音人们自然会安静下来。 紧张的二人通过外面熟悉了的村民们判断仪式无恙进行着。米沙在希兰的耳边说道。 “好像一切会平安结束呢。” 正因是自己的新娘,身著美丽的衣装将脸靠近让人心跳不止。 “嗯,真的是……多亏了村里的大伙们。” 听到这句话后米沙稍微发出了笑声。紧张过头就像石像一般,大概是因为映在眼中低吟着献给米沙的爱之诗的样子有些奇怪吧。 “虽说几乎都是薇尔莉特小姐写的……” “说的是呢。那种话,从来没有说过啊。” “不要再那样捉弄我了……有些不擅长难为情的东西。” “和不错的旅人相遇,真的太好了呢。妈妈也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呢。” 希兰的声音稍微透露出一些失落。虽然请求了只有这一天要安分一些的,但是在仪式途中母亲又迷迷糊糊地徘徊了出去,最后又开始寻找希兰所以拜托戴丽特将她带回了家。知道其中隐情的村民们并没有那样骚动,反而最为焦虑的确实希兰自己。 好难为情。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感觉因为内心坏掉的母亲的原因给弄砸了。 结婚的对像是米沙真的太好了。 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应该有会为此发怒的人的。自己也是如此。 是米沙,太好了。 希兰牵起了米沙的手,将婚戒给戴在了手指上。 这是再也,不是一个人的证据。那个戒指的感触给予了这样的实感。 “最后是来自新郎的令堂,给迎接今天这一美好日子的儿子希兰大人的婚礼祝福信。” 因薇尔莉特的话语会场响起了拍手声。希兰却东张西望地看着。 米沙好像是将这个作为筹划中的一环给接受了的样子但是希兰却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听过有这回事。 “希兰大人,今日能够被允许在这样荣幸的场合同席,向您致以诚挚的谢意。” 薇尔莉特将昨天拿在手里的同样的信纸拿出来打开了。 “受您母亲大人所托,由接收了她满腔情感的我来送上给希兰大人婚礼祝福的录音信纸。” 没听说啊。这种事情,没听说过啊。 会不会喝止下来会比较好。内心坏掉的人托付的言语应该不会是什么好话才对。 奇怪的举动只会搅乱会场的氛围。希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 但是,自动书记人偶那深蓝的眼瞳像是将其行迹缝上了一般无言地制止了他。 “虽然可能稍微有些抽象,还望诸君仔细聆听。” 薇尔莉特那蔷薇色唇齿间吐出气息。宛若歌咏般,纺织出祝福的诗篇。 “那双眼瞳中映照出的我是最为漂亮的,我如此知晓。 那是因为我将你如图花儿般慈祥呵护的缘故。 在你的眼瞳中看得见星光。我认为那样的你如此的绚烂夺目。 幼小的你尚不知晓言语为何物。 我为能和你对话将其授之与你。 青空的颜色、夜露的冰凉、犯下错误时的台词。 和你对话之时的喜悦,若能将其传达给你。 说给你的眼里话语中也满怀关爱,你能否明白。 以及,即便你怎样伤害过我,将你诞生在这世上这一事。 是可以与其相抵消的。这些你尚且不知晓罢。 儿子啊。你知晓你即将共伴余生之人的眼瞳之美么。 即便她闭上眼睛可否回想起来。 其眼眸闪着光芒么。 倘若她的眼中映照的你是美丽的,你便是被她所爱著的。 你绝不能因此而安心下来。 绝不能怠慢爱。 光芒正是加以打磨方才持续闪耀。 其宝石价值随你而定。请不要怠慢爱。 儿子啊。你可曾窥视过我的眼瞳。 若未有过,便请来窥视一下如何。 我的眼瞳虽被夜色遮蔽,夜空之中却闪耀着繁星。 还望前来默然窥视。 我的眼瞳中浮现之物、映照之物,倘若你认为其美丽。 那便是你爱着我的证据。 我不苟言语。 因此还请默然窥视。 倘若不安,但请如此。 无论你去往何处,我的眼瞳对你来说应当可以成为世界美丽之物的其中之一。 那便是我和你被约定着的事实。 儿子啊,这是给你的爱。 因此还请绝不要,忘记我眼瞳之色。” 掌声如同波浪一般席卷了寂静,最终席卷成了巨大的波涛漩涡。在这漩涡中薇尔莉特用符合自动书记人偶的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后离开了会场。 “……” 希兰未能回想起母亲的瞳色。 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一起度过的。 “希兰?没事吧。” 但是,回想不起来。回避掉了看见面容的情况。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希兰。” 闭上眼睛后因其他的人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而觉得痛苦。自己没有去追逐渴求母亲让自己觉得痛苦。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期待。 “呐、希兰。” 如果父亲带走的不是哥哥而是希兰的话。如果那样的话可能母亲的心就不会坏掉像现在这样的吧。 “呐、你啊。” 就像这样,父亲也好、母亲也罢,如果不是想着两边都不需要的儿子的话。 如果自己是更好的孩子的话。 好难为情。 对难为情的事情不擅长。 好难为情。 自己是,对谁来说是令人难为情的存在。 第九十章 [新郎六]完 好难为情。 正因为深深知晓。 “你啊,不要哭了。” 米沙将自己的连擦过后,希兰才察觉到自己正在哭泣。 慌张地看向下面,泪水又更加涌出。 好惭愧、好惭愧、我啊、好惭愧。 因自动书记人偶信上的言语自己的胸中作痛。对爱着自己的过去一直无法忘怀,从应该守护的人那里逃走的自己,对此感到惭愧。 母亲啊,可能以为希兰也不在了,即便是坏掉了,还是会去寻找希兰。 “抱歉,稍微离开一下。” 希兰放开米沙从仪式中离开。被问到是要去您母亲那里么,希兰忍住泪水点了点头后背后传来路上小心的声音推动着希兰。 在婚礼正盛的时候从仪式中抽身离开的新郎是最差劲的,如此想着穿过了参会者。在希兰离席后参会者又迎来了比起引来跳舞时间更加盛大地激情起来。 穿过狭隘的小路,向着母亲生活着的那个家。向着那个像是逃一样离开的家希兰匆忙地走着。 到达了家门口的地方,看见了先前还在会场的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但是没有本尼迪克特和摩托的身影。修理大概已经结束了吧。 “承蒙您关照了。” 好像是不准备看到仪式的最后就离开的打算。 “……我们才是,那个、谢谢。给予我的话语……察觉到,自己的失败。将母亲向你说的什么胡言乱语……将那个,像那样用信美丽地摺叠出来了吧。让你做了不得了的事情……真是,奇怪任性的表达。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也是那样。今天也说了这可是婚礼喏,在很久之前也是要人把卖掉了的白色帽子给交出来纠缠不休……” “做了任性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不会、这样就好……” “在希兰大人和米沙大人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了,从您母亲那里收到了委托。说是只希望能够转达信的委托内容,于是做出了像是转达一样的行为。您母亲说,一定就算把信交给您说不定也不会读的,我为了能够确实地将内容传达到选择了这样的手段。” 不用传达到的信什么的,哪里都不存在。薇尔莉特如是说道。 希兰稍稍皱了下眉头。是收到了母亲的委托这点还是预想到了的。但是,说出说不定不会读这种话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呢……说不定不会读这种” “说是因为一直在给希兰大人添麻烦。在失去了家人之后,将寂寞的心情一股脑仍在希兰大人的身上。” 在说谎。 “不对,这太奇怪了。” 在说谎、在说谎。 “这种,理性的台词应该不会才对。想要去做那个、想要去做这个,一直都在说着这样的话。但是,那样的太奇怪了。简直像、因为。” 不应该是那样。 “并不奇怪的。您母亲的话,在和我说话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清醒的。最开始遇到的时候也是,是有着那样的时间段的。说了很多和您相关的事情喏。” 不应该是那样。 希兰跌跌撞撞地从薇尔莉特的旁边穿过打开了家里的大门。那么就告辞了,声后传来薇尔莉特的声音。 回过头的时间都没有登上了楼梯,向着二楼的房间迈足走去。在只有外面能够打开的房间里母亲现在在做着什么呢。 卸下锁后,旋开了门把手。 大概是因为开着窗户。室内洋溢着微风。母亲在窗边眺望着正在举行婚礼的存在正中央。 “妈、妈。” 发出了声音。 “妈妈。” 数次地这么叫着。 母亲将头转向这边后,又将视线回到了窗户外面。 “呐,冷静一点……由纳。” 然后几乎在没有回过头来。 “妈妈,妈妈,妈、妈。” 自己像这样理智地看着母亲,从家族坏掉之后,一次都。 “现在正是非常重要的时间啊。” 一次都。 “希兰在哪里呢。” 一次都没有过。 “……妈妈,我,就在这里喏。” 像孩子一般,发出了声音。 于是,母亲身体颤动了一下之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像是意味深长地从上至下眺望着希兰的样子。眼神和以往都不同。希兰看向母亲的眼瞳。是绮丽的琥珀色。 和自己的瞳色相同,希兰回忆了出来。母亲迈开步子走到希兰的身旁,用满是皱纹的手掌触碰着希兰的脸颊。眼泪留个不止。 “嘛……不要哭了啦。” 非常开心的。 “变得非常优秀了呢,希兰。” 在那琥珀色的眼瞳中宿有着希兰。 “结婚,恭喜你了。” 微笑了。 在那一瞬,毫无疑问母亲是神志清醒的。 在希兰抱紧母亲的时候就已经又失去了吧。 “呐,希兰在哪里?” “……已经哪里都不会去了喏。” 毫无疑问爱是存在着的。 第九十一章 [飞行信纸一] 那个自动书记人偶的假日在寂静中结束。 度过夏末的方式基本上是决定好的。清晨未至就从窗边眺望庭园里的树木,过了正午就在布有阳伞的宅邸边散步。到斜阳将一切都包裹住之前在树荫下看书,夜晚为下一次旅行做准备。 基本上是在没有旁人的地方进行枪支的分解和组装,为了不让胳膊变迟钝向从树上落下的树叶投掷小刀,没错。 基本上是处于平静之中的。这些大概是将她像孩子般对待的养父母影响的恩赐吧。 说到底会特意去打破她的静寂的人几乎没有。 因为是会给予人以,名为胆怯的感情的存在。 既沉默寡言,又是冰冷美貌的持有者。被自然所包围的时候甚至连人的气息都消声其中。 “薇尔莉特,你啊,要和我一起来喏。” 是不会想要去邀请玩耍的对象。 莱登沙佛特里黑,首都莱登。 从街道的主干道上延伸出来的小路。在小型商店并排著的那条路上有著一栋显眼的君临著的建筑物。是新加入邮便业界名为c-h邮便社的年轻会社。 有著竖有风向标的淡绿色半圆形屋顶的尖塔可以说是这个邮便社的标志。 像是围绕著尖塔的深绿色屋脊延续的外壁是巧妙融合色彩显现出晒暗的红砖。 拱形的玄关处有著印有金色店名的铁板。 推开门的话有著欢快声音的门铃就会响起告知客人的来访。 进到里面可以看到有服务台,在那里可以进行邮便物的受理。 建筑物有三层,一层是邮便受理,二层是事务所,三层的尖塔便是社长的住宅。 现在二楼的事务所里与内勤业务相关的社员们正在与时间战斗的同时拚命地处理著业务。 他们会社存在有被称为“结算日”的日子。 一个月内的各种贸易,与这些相关的报告书、请求书、支付证明,与会社运营相关的一切事件全部都要乾净地结算的日子。 对事务员们来说是通常的业务会增加而且被总计业务紧逼的苦战的一天。 “明明说会和我一起去的,会带我一起去的……” 在那个修罗场里有著一位将既哀怨又伤心的视线投向霍金斯的姑娘。 将自己衣服的裙布紧紧攥住,咬著嘴唇,主张著“我正在生气”的样子。 是一位有著至极魅力的长黑发美女。 毫不吝惜地显露著可以喻为黄金苹果的丰满胸部的前开式紧身胸衣,和从肩部一直到手肘处的深灰色内衣连接在一起。 珠项链、吊坠、手镯、手链,交叠地戴著贵金属首饰。被染成蓝色的皮革上绣有金色刺绣的热裤。 再往腿下面看去到及膝靴为止裸露的皮肤用几何样式的花纹绘制的刺绣线袜裤束腰带自然地粉饰著。 从服装到润泽的面容一切都是惹人怜爱的存在。 “不要、不要!不带我去的话就不要。” 在做的简直就是小孩子的事情。跺脚跺个不停。 “就算你说不要也……卡特蕾雅。” 克劳迪娅-霍金斯,这个c-h邮便社的社长看见她的这幅模样苦笑了。 “看啊,这个堆成山的文件。都能当钝器了。” 霍金斯的桌子上确实有著整理在一起的话能够当作钝器的厚度的文件。说话的同时还在不断地按下印章。是因为事务员完成的各种文件必须要盖上他的审查印章吧。 大概是信赖著事务员们,又或是单纯的不想看,连内容都不确认仅仅重复著盖章的行为。 “霍金斯社长,请给我盖好了的文件。这些也拜托您了。” 会话被中断了。堆积著的文件山又变成了更高的文件山的山脚。 “啊,抱歉小拉克丝。已经全部确认好了么?” 闯入卡特蕾雅和霍金斯之间的是有著天真无邪面容的少女。 到肩部为止剪齐了的光滑薰衣草灰色头发的拥有者。 虽是戴著眼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左右两眼的颜色不一样。虽然给人一副保守的印象但是颈部的围巾和别在一侧的金色发卡却小小的主张著自己是职场女性。 “已经完成了。有修改的地方有贴上浮签。请看那些部分。” 拉克丝-希比拉,原本是被孤岛上的宗教团体奉作半神的姑娘现在在c-h邮便社出色地工作著。 “谢谢。我的秘书最棒了。保守点说也好喜欢你。” 对于美男子的眨眼,拉克丝回以绝望的表情。 “恭维话就免了,动手啊,请让手动起来。就是因为社长一直在玩才是现在这种状态。那个时候……我能够制止社长的话……和舞台美女去旅行什么的……明明可以预见无论怎样很快就会分手的……那个时候,我……” “好过分,本来就伤心的我被伤得更厉害了啊小拉克丝。” “……就算是要把社长绑著也要完成业务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 面对像是一副被牵扯进什么事件而烦心的样子的秘书,就算是霍金斯也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抱歉。我会变成盖章的机器的。” 然后拉克丝像是央求卡特蕾雅一样说道。 “还有卡特蕾雅。拜托了……请不要做会让霍金斯社长停下手的事情。霍金斯工作的进展,可是关系到大家的下班时间喏。就是今天才想早点回去……” 拉克丝的话语是一声不吭地进行著各种各样的工作的事务员们一致的心情。 对事务员们而言今天什么时候能从会社解放夸大了说就是事关生死的问题。 虽然卡特蕾雅假装没有察觉,但是由于时不时刺向自己背后的“碍事者快走开啊”这种无声压力的集合,声音自然地萎靡下来。 “什么嘛……。因为是秘书就了不起的样子。社长秘书……好狡猾。我也想当秘书。” “卡特蕾雅是自动书记人偶的呗……。那边才更棒不是么。看起来了不起什么的……只不过是因为即使你在休息我们也在工作而已喏。” 虽然外表尚且稚嫩但是里面已经漂亮地成长为不错的秘书了。孑然一人从宗教团体逃出来,为了能够报答收留她的会社、报答霍金斯而好好努力了吧。 “霍金斯社长,要吃点心的话请把文件整理好再说。” 霍金斯把拉开抽屉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一样的手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