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出个太乙道君》 第1章 顽石漏体,几无仙缘! 第1章 顽石漏体,几无仙缘! 大庸天朝。 苍云州,四明府,留仙县。 码头上货船云集,脚夫们的活计很是繁忙。 陶铁正是繁忙脚夫中的一员,扛着大包大包的货物,往来于货船与仓库之间,挥汗如雨。 每扛一包货能得一支竹签。 竹签或长或短,视货物的重量而定。 长的代表是十五文工钱,短的代表十文工钱。 每日傍晚结束扛活,脚夫们能拿着一天所得的竹签,去沙河帮码头管事那里领取工钱。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每十文工钱,沙河帮收走一文,码头管事个人收走半文。 脚夫们一日劳作所得,能拿到手的,在三百文到六百文之间。 一个月下来,有个七八贯左右的收入可以存下。 在留仙县的底层百姓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就是累了些,伤身体了些。 陶铁没有想到,哪怕换了个世界,自己还要做被剥削的牛马,而且更惨。 撞大运魂穿之前,他好歹是个白领,不说财务自由,好歹吃穿不愁。 魂穿以后,原身是个文盲不说,赖以为生的活计居然是在码头卖苦力、扛货包的脚夫。 陶铁倒不是瞧不起劳动人民,他前世也是农村出身,自小做惯了农活,而是反差太大,一时间无法接受。 “休息一会儿吧,铁子!” “嗯。” 卸下肩上的货包,陶铁从善如流,接受了邻居兼工友辉叔的提议。 两人领了一支短竹签,走到阴影处,随意蹲下。 刚刚做了力气活,累得都不想说话,各自喝水吃饼,恢复体力。 嗖!!! 忽地,码头上空生出一声爆鸣。 辉叔见惯不怪,别说抬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陶铁却马上抬起了头,循着爆鸣声,看向脚踩飞剑御空而行的潇洒少年身影,眼中透出强烈至极的向往。 修行者! 超凡脱俗,住世长生! 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类似于前世封建王朝,却是个超凡世界。 儒、武、道、释、巫并存共生,妖、魔、鬼、怪、神屡见不鲜。 诸家之中,入世的儒家最为昌盛,为当世显宗;与朝廷、民间紧紧捆绑的武家,丝毫也不逊色,发展势头极猛。 儒与武紧密结合,在人族内部制衡出世的道、释、巫,在人族外部压服妖、魔、鬼、怪,使得寰宇澄清,黎庶安居。 以留仙县为例,代表大庸天朝朝廷的县衙独尊,管控一切。 县衙麾下有县文学宣儒,有县武学布武,有道会司与僧会司管理道观、佛寺。 还有黎民黔首都能进入的传道院,教字扫盲,开启民智,甚至广为传播修行法门。 如今的大庸天朝,说上一句前所未有的盛世,绝不为过。 在这种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中,只要有志向,肯努力,底层百姓不说人人如龙,至少人人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然而机会只是机会,不是所有人都有抓住机会的意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机会。 原身与码头上的所有脚夫一样,都是属于没有抓住机会或者没有抓住机会意识的那一类人。 道或释的修行,需要灵根或根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巫觋需要有愿意接受供奉的仙家与神祇,很看缘分。 儒与武可没有必须的门槛。 只要有心,人人都能识字读书,人人都能练武强身。 可结果就是,原身与旁边的辉叔,与不远处正在挥汗如雨的脚夫,只能靠卖苦力维持生计。“别看了,铁子。听叔一句劝,踏踏实实做咱的脚夫,踏踏实实说一门亲事,娶个婆娘,踏踏实实地过咱的安生日子。” 一旁的辉叔发现陶铁的异样,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说道,“咱就不是那块料,做不了人上人!” “嗯。” 陶铁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收回了向往的目光,只是在心里无声自语: 彼可取而代之。 辉叔不是嘴碎的人,劝了一句,不管陶铁听没听进去,不多啰嗦。 休息也够了,随即起身,继续扛包赚工钱。 陶铁紧随其后,发奋努力,直至傍晚,于夕阳斜晖中领了今天被克扣了一成半的工钱,离开码头。 饶是盛世,也有阶级,有阶级,就有剥削! 辉叔成了家,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原身孤零零一人,从不开火。 陶铁沿袭原身的习惯,在街上吃了一碗杂碎面,方才回到冷冰冰的家里。 锁好门窗,陶铁也不点灯,坐在床上,脸色阴晴不定。 今天其实是他魂穿此界的第一天。 清早的时候,陶铁醒来,刚刚接收完原身记忆,就被砰砰拍门的辉叔拉去码头上工了。 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 在黑暗中坐了好长一段时间,陶铁做好心理建设,摸索着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块玉雕饕餮覆面。 贪财为饕,贪食为餮。 无论贪的是财还是食,都是贪。 原身昨天傍晚回家的时候,偶然间在路旁草丛里发现这块玉雕饕餮覆面,想着能卖不少钱,便捡回了家里。 所谓覆面,便是面衣、面帛、面罩,又称瞑目,通常给死人所用。 玉雕饕餮覆面,便是给死人用的雕了饕餮纹的玉质瞑目。 原身见识短,不认识他捡来的玉雕饕餮覆面的真实用途,只觉好看,纹路神秘,便想着戴在脸上试一试。 活人戴死人所戴的瞑目,真的好吗? 不好! 这一试,便直接逝世。 给了陶铁借尸还魂、死而复生的机会。 取出玉雕饕餮覆面以后,陶铁不急着拿起端详,而是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眉心,然后集中注意力,尝试感应自己。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陶铁视线中慢慢出现一个半透明界面: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修行维艰,几无仙缘)】 今早醒来之时,陶铁就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拥有了类似【万物通晓】的金手指能力。 只要自己集中注意力,便能洞察自身的状态,以及从一些特殊物品中看出隐藏的信息碎片。 “顽石漏体!” 陶铁轻声呢喃。 这或许就是原身习武、学道、修佛皆不行的原因。 就像辉叔说的那样,咱就不是那块料,做不了人上人。 “不过……” 陶铁并不因此而绝望,看向一旁放着的玉雕饕餮覆面。 “天无绝人之路。” (本章完) 第2章 饕餮观想法,以吃补缺! 第2章 饕餮观想法,以吃补缺! 玉雕饕餮覆面自是特殊物品。 不然的话,不会只是戴上一戴,就让原身死了。 早上醒来以后,陶铁其实已经从玉雕饕餮覆面上看出了一些信息碎片。 只是来不及仔细阅读,就被辉叔拉走,去码头上工。 脚夫嘛,不扛包赚钱,拿什么成家养家? 一日都不得闲的。 为了不让辉叔起疑,为了不暴露换芯的秘密,陶铁以极其坚韧的意志控制自己,完美复刻了原身的行为习惯,度过这一天。 忍到现在,方才来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足以改命的机缘! 深吸一口气,陶铁拿起玉雕饕餮覆面,集中注意力,认真感应。 不多时,视线中又一次浮现半透明的界面。 【奇物:玉雕饕餮覆面 信息碎片一:本质为承载《饕餮观想法》的传承法器,封印中。 信息碎片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饕餮观想法》顺天道而行,修习者观想饕餮,化身饕餮,吃万物之有余而补己身之短缺,走通天道途,摘无上道果。 信息碎片三:解封方法:喂食一具新鲜灵魂。 信息碎片四:已饱食,可解封。】 “已饱食。” 看清信息碎片四中的这三个字,陶铁心情幽微。 原身不仅因为自己的文盲和见识短,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灵魂还将成为解封玉雕饕餮覆面的燃料,成为陶铁获取《饕餮观想法》传承的耗材。 何其冤枉! 然而,这也怪不得其他,更不会让陶铁心生愧疚。 倘若原身不认命,就算修行不成,也去积极识字读书,增长见识,能够认出玉雕饕餮覆面的来历与作用。 玉雕饕餮覆面的出现,便不会是索去原身性命的凶器,而是从天而降的绝世机缘。 因为信息碎片二的内容表明,《饕餮观想法》正是让顽石漏体走上修行路的无上秘法! “知识,改变命运。” 嘀咕一声,陶铁不多犹豫,意志沟通手中的玉雕饕餮覆面,传达解封的想法。 异象顿生。 一头气息莽荒,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凶恶贪婪的远古神兽虚影浮现。 “贪!” “贪!” “贪!” 感觉仿若洪钟大吕,音色却似婴儿的咆哮接连在陶铁脑海中响起。 手中捧着的玉雕饕餮覆面散发出蒙蒙幽光,自动悬浮,折转,然后对准陶铁的脸庞盖了上去,紧密贴合。 陶铁先是感觉皮肤一紧,继而麻痒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钻进肉里。 不,不是感觉,而是玉雕饕餮覆面正在钻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血肉,钻进他的骨骼,钻进他的灵魂。 正当陶铁想要咬牙,强行忍受痛苦的时候。 又有一个变化发生了。 视界中没有散去的半透明界面扭动起来。 其上的文字好似蝌蚪,游来游去,弯弯曲曲。 片刻后,原先的信息碎片全部消除,出现了新的信息碎片。 【奇物已解封。】 【发现古老传承——饕餮观想法!】 【可转化为技能!】 【转化中!】 【检测到‘贪欲’,可促进技能转化!】 【促进中!】【转化完成!】 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先后两个异象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黑暗的卧室归于平静。 唯一的变化,就是玉雕饕餮覆面消失无踪。 陶铁福至心灵,再一次感应自身,唤出自己的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技能:饕餮观想法(未入门)】 “所以……” 感应着脑海中对《饕餮观想法》的熟悉,陶铁面色有些古怪,“我这就在理论上学会了《饕餮观想法》,只待实践了?” 片刻后,陶铁确定了这一点,然后丝滑接受。 毕竟作为穿越者,自然而然拥有了类似【万物通晓】的金手指能力,便已特殊。 再特殊一些,也不为过。 略过这些杂乱而无用的思绪,陶铁迫不及待地开始修行《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 咯、咯、咯…… 咕噜、咕噜、咕噜…… 好像只过了一秒钟的时间,陶铁在清晨鸡鸣声与辘辘饥肠抗议声的二重奏中醒来,脱离观想状态。 【技能: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1%)】 只一次修行,陶铁便直接将《饕餮观想法》入门。 倒不是说他有多聪慧,而是【万物通晓】转化技能的效果太过强大,比释家醍醐灌顶还更管用。 陶铁在理论全会的基础上去做实践,修行《饕餮观想法》,入门真的不难。 难的是入门以后的修行。 砰、砰、砰…… 正当陶铁打算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拍响。 不用多想,门外的人肯定是辉叔。 陶铁赶紧快步走出卧室,打开房门。 要是再晚上一些,怕是门都会被辉叔给拍坏咯。 “铁子,你这两天怎么了?今天怎么又起晚了!” 辉叔看见陶铁一副还没洗漱的模样,立即出色催促,“快!快!快!快点洗漱,快点吃饭……算了,我等不急了,你去码头上刷牙洗脸,然后钱买吃的吧!” 撂下这句话,辉叔拽上陶铁的手,拉着陶铁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抱怨:“县衙也真是的,咱都做脚夫了,还要压着沙河帮必须每十天组织一次修练。练,练,练,咱没那个命,练不出什么东西,练什么练?有那个时间,不如多扛几个包,多赚几文钱!” 听着辉叔的抱怨,陶铁立即从原身的记忆中,找出相关内容。 脸上不禁露出极其古怪的神情。 原来大庸天朝强行规定,不论哪个行业,即便是青楼楚馆,都不能剥夺底层百姓的修练权利。 必须保证每个月至少三次,给底层百姓的修练时间。 就算不能练出什么名堂,也能够强身健体。 据说,这是千年之前,从刀兵瘟疫四起、妖魔丛生肆虐、门阀世家宗派割据倾轧、亿万黎庶命如草芥的如狱乱世,硬生生杀出一个横压一切的大庸天朝的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往事越千年,太祖皇帝早已不在此界,却没人敢更易违背。 沙河帮只是一个在留仙县的码头与河道上厮混的小帮派,自然也是如此。 回想起这些,陶铁忍不住对大庸太祖生出好奇,感到敬佩。 称一句“爱民如子”,绝不为过! (本章完) 第3章 今天的咸鱼都归你一个人搬 第3章 今天的咸鱼都归你一个人搬 沙河帮是小帮派。 各方面的行事都透着股小家子气。 克扣脚夫的工钱如此,从传道院中兑换出来、教给脚夫们修练的功法也是如此。 陶铁被辉叔拽着跑到码头,折了根柳枝匆匆刷牙,拘了捧河水洗脸,又以最快的速度啃了两张酱饼填肚子,便与其他脚夫一道,在沙河帮码头管事的带领下,练习起广为流传的《五禽戏》。 这是一门导引养生的功法。 据传是太祖当年建立传道院的时候,道门贡献出来的,若是练得好,有“百日筑基”之效。 完成“百日筑基”,便有了入道修行的基础。 可惜千年来,《五禽戏》在大庸天朝广为流传,习者无数,却罕有听说真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的事迹。 大庸天朝这么大,人这么多,沧海遗珠自是有的,只能说发生这种事的几率太低,几近于无,故而无有听闻罢了。 毕竟能把普普通通、中正平和的《五禽戏》练出名堂的人,自有更好的功法以供选择。 五禽戏外动内静,动中求静,刚柔并举,内外兼备。 有五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虎在五行属木,虎戏主肝。 肝在五行属木,其华在爪,在体合筋,与胆相表里。 虎戏通过手型(撑掌、虎爪、握拳)的变化和两目的怒视,对肝的功能进行有效的调节,能疏肝理气、舒筋活络。 鹿在五行属水,鹿戏主肾。 肾在五行属水,其华在发,在体合骨,与膀胱相表里。 鹿戏通过腰部的侧屈拧转和背部后拱等动作使整条脊椎充分旋转,腰肾、命门、督脉能得到充分锻炼,具有益气补肾、壮腰健骨的作用。 熊在五行属土,熊戏主脾。 脾在五行属土,其华在唇,在体合肉,与胃相表里。 熊戏运用腰腹运转、左右晃动对脾胃进行挤压按摩,能调理脾胃、充实两肢。 猿在五行属火,猿戏主心。 心在五行属火,其华在面,在体合脉,与小肠相表里。 猿戏对胸廓挤压、放松,动作变化多样,能养心补脑、疏通血脉。 鸟在五行属金,鸟戏主肺。 肺在五行属金,其华在毛,在体合皮,与大肠相表里。 鸟戏两臂的上下运动改变了胸腔容积,增强了血氧交换能力,能补肺宽胸,调畅气机。 无论修练《五禽戏》能不能完成“百日筑基”,只要有助于踏上修行的路,陶铁都练得非常认真。 比一旁的辉叔认真,比其他脚夫认真,也比原身认真。 做人做事就怕不认真。 因为不认真,就是敷衍。 不仅敷衍他人,更敷衍自己。 连自己都敷衍的人,能成什么事? 陶铁无视掉辉叔与其他脚夫因为他“突然之间”而起的认真,所生出的诧异,一边挖掘原身练习《五禽戏》的记忆,一边学着沙河帮码头管事的引领,一丝不苟地练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以及每一次呼吸。 导引者,导气令和,引体令柔。 《五禽戏》是一门导引养生的功法,自然不单单需要练好动作姿势,还得调节呼吸。 认真做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不多时,一遍《五禽戏》从头到尾练完。 “开工!开工!”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履行完义务,收势以后,马上转身大喊,出声催促。 “开工!开工!” 脚夫们不用管事催促,表现得比管事还更积极。 一心低头谋生的人,眼里能看见的,向来都是地上的几两碎银,就算抬头,也很少去看皎皎明月。 修练什么的,对这些脚夫们而言,只觉得麻烦,只觉得耽搁自己赚钱,并不能体会到太祖的良苦用心。 辉叔张了张嘴,想要对陶铁说些什么话,最后又忍住了,小碎步跑向已经停泊在码头上的货船。 陶铁发现了这一点,顾不上去管辉叔的想法,同样小碎步跑向货船,心思却分了一些在练完《五禽戏》之后通晓的信息碎片上。 【技能:五禽戏(入门,进度9%) 信息碎片一:道门导引养生的功法,习练精深,有百日筑基之效。 信息碎片二:大庸天朝传道院收录时,欠缺配套的五禽神意图,使得修习效果大打折扣。 信息碎片三: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 背过身,微蹲双膝,陶铁一边扛起一个货包,一边稳步走向仓库,心中也在思忖。 信息碎片一和信息碎片二结合在一起看,《五禽戏》确实具有传闻中的“百日筑基”效果。 只是没有配套的五禽神意图,使得本就中正平和、普普通通的《五禽戏》,“百日筑基”的效果变得更差。 大庸天朝传道院或许发现了这一点,或许没发现,且不去管它。 陶铁最为关注的,还是信息碎片三。 什么叫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呢? 因为《饕餮观想法》既不炼形,也不炼神,既不是命功,也不是性功。 它是大道法则层面的秘法。 所谓吃万物之有余而补己身之短缺,有一个前提,即需要明确在哪个方面去补缺。 陶铁继承了原身的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修行维艰,几无仙缘,所以修练《五禽戏》再怎么认真,都修练不出什么成果。 但是把《五禽戏》纳入《饕餮观想法》,陶铁便能借外物之有余,补己身之短缺,找出可以把《五禽戏》修出成果的法子。 那还犹豫什么呢? 搬了好几趟货,休息的时候,陶铁一得空闲,立即把《五禽戏》纳入《饕餮观想法》之中。 不多时,【万物通晓】自动触发,视线中浮现出半透明界面,显现信息碎片。 【技能:饕餮观想法+五禽戏】 【信息碎片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以形补形,以行补行。】 【信息碎片二:虎之肝,鹿之肾,熊之脾,猿之心,鸟之肺】 【信息碎片三:五行相生,百日筑基】 不待陶铁细思其中深意,咽下口中水和饼的辉叔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铁子,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练拳练得这么认真?难不成你还想着成为修行者?” “想!” 陶铁的注意力从信息碎片上挪开,斩钉截铁回了一声,想了想,意味深长说道,“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噗嗤一声。 一个典型大小姐贴身丫鬟装扮的娇俏女孩不知为何出现在码头上,从旁边路过,听到了陶铁的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辉叔赶紧低头。 陶铁则循声望去,然后听到眉毛弯弯的娇俏丫鬟,捂嘴笑道: “今天的咸鱼都归你一个人搬。” (本章完) 第4章 鸡鸣起武 第4章 鸡鸣起武 你谁啊你? 你说今天的咸鱼都归我一个人搬,就归我一个人搬? 就在陶铁心里疑惑的时候,沙河帮派在这个码头的管事李泽源跑了过来。 “秀秀,伱怎么往这边来了,这里都是粗人,气味也不好。” 李泽源在捂嘴而笑的娇俏丫鬟面前站定,关心说道,“去我值房坐一会儿,喝杯茶吧,秀秀。” 说话的时候,李泽源或许有意,或许无意,往陶铁和辉叔这边瞥了一眼。 陶铁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更不是愣头青。 都不需要李泽源这一瞥,已经跟辉叔一起起身,往边上走去。 被称作秀秀的娇俏丫鬟没有拒绝李管事的邀请,只是说道:“泽源哥,今天码头上的咸鱼可以给他一个人搬吗?我觉得这人刚刚说的话挺有趣呢,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咸鱼。” “没问题。” 李泽源其实没有听到陶铁刚才说了什么话,却一口答应娇俏丫鬟秀秀的要求。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件小事。 若是能够讨得秀秀的欢心,让秀秀答应他的追求,愿意嫁给他,十分划得来。 就算一时到不了嫁娶的关系,能提升一下形象与心里的地位,也是极好的。 真有什么事,秀秀在大小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比什么钻营都更管用。 毕竟帮主只有大小姐一个子嗣,而且十分宠爱大小姐,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你。” 答应秀秀以后,李管事立即侧过身,冲陶铁发号施令,“今天码头上的咸鱼,都你一个人搬了,明白了吗?” “是,李管事。” 陶铁没有犹豫,也没有为难,直接应承下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留仙县境内水系发达,水产自然极为丰富。 不仅能满足留仙县本地百姓的需求,还能向外售卖,增添收入。 鲜鱼是一桩生意,咸鱼也是一桩生意。 只不过相对于鲜鱼生意的规模,咸鱼少上很多而已。 留仙县又不止一个码头。 就算码头上的咸鱼只归一个脚夫搬,勉强也能搬完。 若是碰上需要养一大家子的脚夫,巴不得天天碰上这种好事呢。 当然了,陶铁只是口头上答应李管事,实际操作过程中绝对会量力而行,绝不勉强自己。 “铁子,你变了。” 走了几步,远离朝码头值房走去的李管事与娇俏丫鬟秀秀,辉叔压低声音说道,“你不会撞邪了,鬼迷心窍了吧?怎么变化这么大?” 说着,辉叔还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陶铁。 好像真的认定陶铁被鬼上身了。 “辉叔,说什么呢。” 陶铁笑了笑,十分自然说道,“真要鬼迷心窍,我还会在码头上苦哈哈的扛包?” “这倒也是。” 辉叔点点头,不再扯这方面的话题,转而提点了一句,“你悠着点啊,别逞强。扛不住了,就吱一声。” 撂下这句话,辉叔没有继续和陶铁走在一块儿,扛包去了。 陶铁自顾自走到卸放咸鱼的地方,说了一声李管事的命令,便踏踏实实扛包卸货。 很快,一个上午在忙碌中过去,到了午休时间。 有家的脚夫,比如辉叔,自然是回家吃饭。 单身狗,比如陶铁,只能想办法随便对付一口。 大庸天朝繁华鼎盛,物价不算高昂,甚至可以算得上十分宜居。 一文钱能买一大块酱饼。 像陶铁这样卖苦力的脚夫,早饭吃两块酱饼也就够了。 以这个购买力换算,码头脚夫月入七八贯,真与陶铁前世许多月入过万的建筑工人差不多。 原身平日里生活十分节俭,总想着攒钱娶媳妇,舍不得吃,更舍不得穿。 陶铁不一样,昨晚吃的是杂碎面,今早吃的是酱饼,五脏庙早就造反了,很想吃些好的。不过,不是陶铁想吃些好的,就能吃上好的。 码头附近的小饭馆,走的都是物美价廉、便宜管饱的路子。 以陶铁现在的穿着与一股子咸鱼味,也去不了其他好一点的酒馆、酒楼吃饭。 没办法,陶铁最后还是选择昨晚吃的那家店,点了一碗大份杂碎面。 杂碎就是动物的内脏,肝、心、肺、肠之类。 吃着吃着,陶铁的心思不由得飘到把《五禽戏》纳入《饕餮观想法》中触发的信息碎片上去了。 以形补形,以行补行。 虎之肝,鹿之肾,熊之脾,猿之心,鸟之肺。 五行相生,百日筑基。 从以吃补缺的角度出发思考,这三条信息碎片给出的提示非常明显了。 那就是想要练成哪一戏,就得吃那一戏对应的内脏。 比如想练成虎戏,就要吃一副虎肝。 稍微特殊的是,这里的吃,并不是陶铁自己吃。 而是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下虎之肝,鹿之肾,熊之脾,猿之心,鸟之肺。 吃的顺序也有讲究,五行相生。 何为五行相生?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此往复循环,便是五行相生。 “所以……” 陶铁从杂碎面里挑了一块羊肺出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考虑到我目前的经济实力,先从鸟之肺开始补缺,也就是先从鸟戏开始练起,然后依次是鹿戏、虎戏、猿戏、熊戏,会比较容易达成。” 毕竟能够完成“百日筑基”的《五禽戏》,与强身健体的《五禽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每练成一戏,就能获得一项体质上的提升。 直到五戏全部练成,五行相生,五戏循环,筑就道基。 又毕竟,鸡也是鸟! 买一副鸡肺,多简单的事啊。 关键在于,后续的鹿肾、虎肝、猿心、熊脾,以码头脚夫的身份专门去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车到山前必有路。” 心里这般嘀咕着,陶铁不去过多忧愁,喝完碗里的汤,结账走人。 回到码头,稍事休息,又是一下午的劳作。 与昨天一样,傍晚时分,陶铁与辉叔结伴离开码头。 只不过分开以后,陶铁没有去饭馆寻摸吃食,而是去了最近的一家活禽店,买下两只公鸡。 之所以买整只活鸡,而不是专门买鸡肺,是因为陶铁不想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奇怪。 之所以买公鸡,而不买母鸡,是因为公鸡打鸣,肺显然更好。 之所以买两只,而不是一只,是因为陶铁做事总有留一个备份的习惯。 万一不能一次成功,还可以马上尝试第二次,不用浪费时间。 回到家以后,陶铁立即行动起来。 一只公鸡关上,一只公鸡杀了,取下鸡肺,观想饕餮,化身饕餮。 以形补形,以行补行。 时间倏尔过去,黑夜散尽,黎明到来。 陶铁从观想状态退出,循着心头生出的玄妙感觉,拉开架子,练起五禽戏之鸟戏。 练到尽兴处,陶铁仰头,张嘴,顺着公鸡的鸡鸣声,发出极为嘹亮的啸声。 咯、咯、咯…… 伴随着鸡鸣声与啸声的,是天边绽放金光的旭日。 雄鸡一唱天下白! (本章完) 第5章 买命钱 第5章 买命钱 “铁子,你学鸡叫做甚?” 正在用猪鬃刷刷牙的辉叔隔墙大喊,“闲得没事,就早些洗漱吃饭,早些去码头上工。” “好嘞。” 陶铁收势,也不继续把余下的四戏打完,真的换衣洗漱去了。 早饭随意对付了一顿,只是临走之前,往灶膛里塞了只内包荷叶、外裹黄泥的叫鸡。 “今天高兴,合该庆贺。” 心里美美哒地想着,陶铁出门,与辉叔一道走向码头。 赶路途中,陶铁还不忘感应自己,触发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技能: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5%);2、五禽戏(入门,进度20%)。】 昨夜的修行,成果极为显著。 《饕餮观想法》提升了4%的进度。 赖以完成“百日筑基”的《五禽戏》,修成五戏之一的鸟戏,入门进度提升至20%。 陶铁知道,技能分为入门、精通、圆满三个层次。 如此,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断,修成五戏,完成“百日筑基”,其实没有把《五禽戏》的潜力挖尽? 真要存在这种可能,当年道门迫于太祖皇帝的压力,不得不献出《五禽戏》,却又不献出配套的神意图,很值得深思啊。 这般胡思乱想着,陶铁也渐渐发觉修成鸟戏对自己的提升,主要体现在哪几个方面了。 最核心的提升是有氧耐力,其次是皮肤坚韧不少,宛如牛皮,再次是头发、眉毛好像浓密顺滑许多。 别说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了,就是让陶铁现在去一口气爬五个五楼,都不带一点犹豫。 随随便便拿个铁人三项冠军,或者马拉松长跑冠军,不在话下。 “铁子,你乐什么乐?” 一旁的辉叔冷不丁出声发问。 “我有乐吗?” 陶铁收回心思,平静反问。 “你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还说伱没乐。” 辉叔指着陶铁不自觉翘起来的嘴角,翻了个白眼,无语说道。 “是吗?呵呵……” 陶铁讪讪一笑,却也在受到辉叔提醒以后,把嘴角压了下去。 码头脚夫们为了更好的上工下工,扛包赚钱,住的地方离码头都不会太远。 辉叔与陶铁两人也是。 离开家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码头附近。 “不对劲。” 还没进入码头,辉叔就眉头紧皱起来,说话的声音下意识低沉许多。 “怎么了,辉叔?” 陶铁也发现码头与附近比前两天多了许多人,赶紧出声问道。 这些人身穿统一样式的青色劲装,身上鼓鼓囊囊的,个个都是精壮汉子。 而且都配了武器在身。 从原身的记忆里,陶铁也认出了这些人身上穿的青色劲装,正是沙河帮的制服。 “沙河帮的主要收入是河道运输,码头搬运只是小头。” 辉叔的脸色十分严肃,说话的声音进一步放低,头头是道分析起来,“我们这个码头,是留仙县八个码头里最小的一个。沙河帮闲着没事,怎么会派这么多帮众过来。码头肯定出事了!不是丢了货,就是闹了人命!” 做出判断,辉叔的脚步下意识放缓。 陶铁紧紧盯着辉叔的举动,跟着放缓了脚步。 他没从原身记忆里翻出类似的变故以及应对经验,肯定不会擅自行动,冒失行动。 但是只要在码头工作时间更长,经验更加丰富的辉叔转身,陶铁绝对拔腿就跑。 辉叔脸上闪过几丝犹豫,最后还是没有溜之大吉,而是硬着头皮继续走向码头。 显然,在辉叔看来,这个时候跑了,反而会引来沙河帮的针对。 陶铁想了想,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码头上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已经照常来到码头附近了,就应该照常进入码头。转头就跑,反而更容易出事。 就这样,两个人用慢上太多的速度走进了码头。 其他脚夫们也是如此。 一个个的,都不敢不进码头,又不想太早进码头。 码头上,管事李泽源毫无平日里的神气,像个孙子似的,耷拉着脑袋站在值房外面。 几个归属于李泽源管理的码头帮众,在他身后跪成一排。 整个码头的气压极低,只有呼呼吹过的风声与哗哗河水流动的声音。 没有货船停泊卸货! 早就进了码头的脚夫也好,正在进入码头的脚夫也好,码头及附近的沙河帮帮众们也罢,没有一个人敢在如此低压的情况下发出声音。 就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好在使得码头变成这般的源头,坐在码头管事值房里的沙河帮高层,并没有一味地施压,却又不采取措施。 在最后一名脚夫进入码头以后,这名沙河帮高层从码头管事值房中走了出来。 陶铁学着辉叔的样子,循着原身的记忆,低下头,不去看对方长什么样。 大庸天朝爱护黎庶不错,律法森严不错,也确实时时处处都在保护底层百姓。 但是修行者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弄出一两条人命,虽然也有麻烦,可总有罚酒三杯的办法。 陶铁可不想因为所谓自尊心,而无故搞出可能波及自己小命的事端来。 “李泽源。” 走出码头管事值房的沙河帮高层开口,发出清脆、动听但自有一股威仪的声音,“你管的码头,昨晚闹了水鬼,害了人命。斩妖司给了我们沙河帮一天时间,让我们自行处理,我给你一上午时间,让你自行处理,你能不能处理好?” 显然,这名沙河帮高层,正是沙河帮帮主的独生女,整个沙河帮的大小姐。 “能!属下绝对能!” 耷拉着脑袋的李泽源猛地抬起头,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属下要是一上午连个水鬼都处理不了,大小姐就把我的脑袋摘了当球踢。” 沙河帮大小姐没有多说什么,扬长而去。 随大小姐而来的青衣帮众马上动作起来,开道的开道,护卫的护卫,很有一番排场。 与其他脚夫们站在一起的陶铁心里这时嘀咕起来。 “水鬼?” “真的是鬼魅,还是水猴子?” 此方世界,人、妖、魔、鬼、怪杂居。 随着大庸天朝的建立,人族走到最鼎盛的阶段,却也无法彻底肃清寰宇。 妖、魔、鬼、怪,仍层出不穷。 故而大庸天朝设有多个针对妖、魔、鬼、怪的衙门,其中最为忙碌的,当属斩妖司与除魔司。 涉及妖、鬼的,归斩妖司管。 涉及魔、怪的,归除魔司管。 这个码头是沙河帮从县衙手里承包来的,有用以盈利的权利,也有保一方安宁的义务。 昨晚不知为何闹了水鬼,害了人命,自然要先由沙河帮自行处理。 若是处理不了,或者处理不好,让斩妖司介入,沙河帮免不了要出一番血,才能喂饱斩妖司,喂饱县衙。 李泽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更明白事情的急迫性,因而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想用最直接的方式钓出水鬼,正面击杀。 水鬼嗜好拖人下水替死,还有什么方式比丢个诱饵下河,来得更直接呢。 问题在于,丢哪一个人下去当诱饵。 李泽源转过身,环视跟着自己但没个卵用的下属,却又冷不丁想起,昨天还泽源哥、泽源哥喊个不停,今天却连一句好话都不肯替他讲的秀秀。 “贱人!” 咬牙暗骂一声,李泽源的目光忽地看向与其他脚夫没有什么区别的陶铁。 “你。” 李泽源伸手点了点陶铁,“你下河诱水鬼出来,本管事赏你十五两银子!” 霎时间,码头上所有人的目光顺着李泽源手指的方向,看向陶铁。 十五两银子,够娶好几个婆姨了。 这买卖划得来! (本章完) 第6章 道心坚定 第6章 道心坚定 无妄之灾! 陶铁心思敏锐,在管事李泽源不选其他人,唯独点中自己的时候,就大致猜到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毕竟他与李泽源,真正意义上,只打过昨天一次交道。 而在沙河帮大小姐率众离开码头的时候,陶铁正常抬起头来,眼角余光瞥见了昨天让他搬了一整天咸鱼的娇俏丫鬟,秀秀。 对方不出意外的,果然是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沙河帮虽是个小帮派,但也有一番家底,帮主独女,勉强够得上大家小姐的标准了。 作为贴身丫鬟,秀秀显然能在沙河帮大小姐面前说得上话。 如果愿意,完全可以替李泽源美言几句。 就算李泽源最后仍要解决码头闹水鬼一事,也不至于弄得现在这么灰头土脸,在诸多帮众与脚夫面前,出这么大糗。 显然,娇俏丫鬟并没有在沙河帮大小姐面前替李泽源说好话。 或者说了好话,但不多,至少没有达到李泽源心中所想要的地步。 李泽源平日里就表现得十分抠搜,且小肚鸡肠,爱记恨人。 即使明知陶铁与娇俏丫鬟秀秀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但是为了泄愤,哪管这些。 完全做得出怀恨在心,然后迁怒他人的事。 “淦!” 陶铁不禁无声怒骂,然后快速思考应对之策。 可是想来想去,面对李泽源暗藏怒火的凝视,以及对方能够做上码头管事的实力,陶铁真的想不出可以躲开这个差事的办法。 形势比人强,就是如此憋屈! “怎么,你不愿意?” 微微眯了眯眼,李泽源的声音冷冽许多,身上也散发出危险气息,“十五两银子,不少了!难不成你还想多要一些?” 一旁的辉叔低下头,向陶铁挤眉弄眼,示意陶铁赶紧出声回应。 李泽源此人,只要是在这个码头混饭吃的脚夫,都知道他的脾性如何。 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陶铁不答应都不行。 不然的话,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挨上一顿毒打,然后赶出码头,肯定少不了的。 甚至于,李泽源很有可能打断陶铁的手脚,或者直接打残,然后主动往县衙缴纳罚款,赔偿汤药费给陶铁,了结此事。 陶铁从原身记忆中找出了几次类似事件的记忆,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在两难之间,做出选择。 要么冒着一定会受重伤甚至残废的风险,挨上一顿毒打,拒绝李泽源的差使; 要么冒着生命风险,下河做诱饵,引诱水鬼出来,帮助李泽源击杀水鬼。 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对于一定会被打成重伤,甚至被打残,陶铁宁愿搏一搏。 尝试与原身记忆里,传道院教习说过,没有多少特殊,遭遇以后,只要胆子大,不慌乱,勇敢面对,就有较大概率保住自己性命的水鬼,拼上一把。 只是,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大庸天朝再怎么致力于保护黎民黔首,但是底层百姓面对权贵,面对修行者,总是无力反抗的。 陶铁此刻就感到深深的无力。 因为李泽源能做上沙河帮码头管事,肯定是已经入品的修行者! “时间!修行!力量!” 心里嘶吼几声,陶铁面上没有丝毫异色,对上李泽源越来越愠怒的视线,认真说道:“回管事的话,我没有不愿意,也没有想多要一些银子。我只是在想,我等会儿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帮到管事,不拖管事的后腿。” “哦?” 李泽源闻言颇为意外。 一旁的辉叔与其他脚夫同样如此。话术的奇妙就在于这里了。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总能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换其他脚夫,十有八九会一心想着银子,或者自己的小命。 要么求饶,要么借机索要更多的赏钱。 陶铁的回答则完完全全站在李泽源的立场上,浑然忘我! 听完陶铁这番话,李泽源的迁怒在不知不觉之间,消散不少。 他的眼睛不再眯起,眼底深处藏着的怒火淡去许多,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冷冽,沉声问道:“那你想好,伱该怎么做了吗?” “回管事的话,我想好了。” 陶铁十分严肃地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随即详细解释,“等会儿请管事让大家都离开码头,然后过一段时间,我往身上淋些酒水,假装醉酒,失足掉进河里,挣扎扑腾,引诱水鬼出来。管事藏在暗处,只待水鬼一露头,便大发神威,以无可抵挡的威势,轻而易举击杀水鬼。” “哈哈哈……” 听到“大发神威,以无可抵挡的威势,轻而易举击杀水鬼”一句,李泽源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主要是陶铁说话时的表情很是严肃,一本正经,浑不像李泽源的手下们那样轻佻,看不出是在溜须拍马,而是在说肺腑之言。 却就在这种严肃、正经、肺腑之言的氛围下,把李泽源高高捧起。 “好!” “好啊!” 笑过以后,李泽源浑然忘却了先前的愠怒,很是赞赏地拍了拍陶铁的肩膀,“就按你想的去做。” 赞赏过后,李泽源提高嗓门,对陶铁,也对其他脚夫和手下们,大声说道:“本管事有功必赏。只要你能帮本管事击杀水鬼,本管事绝对会赏赐你十五两银子,说到做到。” “谢谢管事。” 陶铁马上大声道谢,然后顺着低头的动作,自然掩饰眼底的情绪。 说到做到? 呵呵…… 你已有取死之道啊! 时间紧迫,敲定方案以后,李泽源没有耽搁,当即清场,让手下与脚夫们全部撤离码头,自己躲在方便攻击的暗处,坐等时机。 辉叔离开的时候,向陶铁投来情绪极其复杂的一瞥。 有些许怀疑,更多的是担忧。 显然,陶铁先前的应对,不是原身那个文盲能够做出来的。 陶铁眼下没有那个闲心去管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等了一会儿,便将李泽源让手下取来的酒水,洒在衣服上,随即踉跄着脚步,在码头河边歪歪倒倒地走着。 一边走着,还一边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让手里的酒坛自然滑进河里。 水鬼不仅嗜好寻找替死鬼,也好酒! 噗通一声。 陶铁装作舍不得酒坛的模样,跟着掉进河里,然后挣扎起来。 只是越挣扎,人越往河里陷落。 一小会儿功夫,河面上便看不见陶铁的身影。 水面下,陶铁闭着气,看似溺水一般无力下沉,心里实则暗暗立志。 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陶铁一定要入道,修道,得道! 终有一天…… 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本章完) 第7章 水鬼 第7章 水鬼 留仙县一面靠山,三面环水。 而且环的是同一条水,像是一条璀璨玉带一样圈住留仙县的玉带河。 名字中既然有“玉”这个字,水质显然差不到哪去。 就算是码头这一段河流,其中的河水也一点都不浑浊。 落水以后,透过睁开的双眼,陶铁能够十分清楚地看见水里的光景,看见河堤,看见青石,看见船底,看见水草。 “幸好早上练成了鸟戏。” 不知不觉间,陶铁掉入河里过去挺长一段时间,身体即将沉到河底。 感受着仍然充沛的耐力,感觉自己还能再憋气很久,他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有【万物通晓】的金手指,庆幸自己有《饕餮观想法》,可以补缺修行,庆幸自己先练成的是鸟戏,提高了有氧耐力。 倒不是说陶铁打算在河里沉溺很长的时间,而是有了充沛的耐力,才能更好地在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遭遇里,避开水鬼的袭击。 脚底板触到河底的泥沙以后,陶铁便不再下沉,反而一点点向河面之上漂浮。 溺水之人,前面会扑腾,会下沉,但到了后来,肯定会往上漂。 既然要演戏,陶铁自然要演得更像一些,更逼真一点。 如此,才能提高诱使水鬼露面的概率。 虽然水鬼没有什么智商可言,只要有饵,一定会咬钩。 “嗯?这是什么东西?” 人往上浮的时候,一直睁着双眼的陶铁,忽地发现自己先前触碰到河底泥沙的右脚,拨开的地方,显露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布袋来。 这个布袋通体碧蓝,没有绣图案,只是在袋口点缀了几颗珍珠,给人一种乍一看就非常高级的质感。 陶铁的目光触及到碧蓝布袋,就深深被吸引住了。 心中甚至有个声音在呐喊:快!快去捡!快去捡起来! 但是陶铁忍住了心里的冲动,按照既定的计划,缓缓上浮。 且不提这个碧蓝布袋是不是真的好东西,值不值得去捡,捡了以后会有多大收获。 眼下的正事,只是诱使水鬼出来! 能够把一件事情做好的前提,从来都是专心致志,从来都是心无旁骛。 陶铁不会因为意外出现、疑似很有价值的碧蓝布袋,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就算碧蓝布袋可能是一桩机缘,也得等眼下的事情完结以后,再来撞一撞运气。 咕噜、咕噜…… 忽地,就在陶铁的身子即将上浮到河面上的时候,不远处的河底泥沙传来了异常的声响。 陶铁的眼珠子悄悄动了一下,用余光瞥了过去。 离碧蓝布袋约莫一丈远的地方,一颗圆滑、长有点点青苔的石头底下,从虚到实,慢慢浮现一个鬼影来。 这个鬼影躯干瘦小,四肢修长,浑身长满乱糟糟的毛发,类似猿猴。 鬼影后背拱起,四肢着地,低垂着脑袋,趴伏在泥沙上。 咕噜、咕噜…… 随着鬼影的身形彻底实质化,石头附近的水像是煮沸了一般,不断冒出一串串的水珠。 顺着水珠不断向上的,还有浓郁至极的气味。 哪怕隔得比较远,哪怕在水里憋着气,陶铁都能清晰地嗅到一股仿佛几百上千个坏鸡蛋堆在一起的恶臭。 “水猴子!” “真的出来了!” 尽管在下水之前,陶铁从李泽源眨眼间就想到派人下河做诱饵的举动中,推断出这么做肯定有着极高的成功率。 但是推断只是推断,哪有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来得更有冲击? 陶铁稍稍调整自己的状态,尝试在不做大动作、不引起水鬼怀疑的情况下,让自己上浮得更快一些。 这时,水鬼抬起了头。 乱糟糟的头发下,是瘦骨嶙峋的毛脸,以及两颗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诡异眼珠。 哇!!!! 水鬼猛地张开嘴巴,发出尖锐恐怖的呐喊。趴伏在河底泥沙上的四肢同时发力,像是瘌蛤蟆一样,以极其迅猛的姿态蹦跳起来,扑向即将浮到水面上的陶铁。 原身的记忆没错,传道院教习的说法更没错。 水鬼只是最低等级的鬼祟,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 普通人遭遇水鬼,只要不被水鬼的恐怖外形、诡异眼珠,以及扰人心绪的叫声给吓到,沉着应对,就有很大的概率保住自己的性命。 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是个入品修行者,想要击杀水鬼,一点都不难。 之所以不亲自下水击杀水鬼,就在于水鬼有一个虚化寄托能力。 若是给李泽源充足的时间,可以从容布置,倒也不难找出虚化且寄托在河底杂物之中的水鬼。 可李泽源没那么多时间,便只能用诱饵,把水鬼从寄托杂物里面诱惑出来,让水鬼主动脱离虚化状态。 陶铁下河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并且做了好几个预案。 当前这种情况无疑是最有利于逃生的,毕竟马上就能浮上水面,陶铁更加不会慌乱了。 双脚猛地一蹬,陶铁不再装醉,更不装溺水状态,迅速向水面之上,向码头游去。 噗通、噗通…… 陶铁四肢用力拍打着河水,加快自己的速度。 这番动静,当即引起了李泽源的注意。 藏于暗中的李泽源左手拎着一张弓,右手捻着一支箭,挽弓搭箭,做好了射杀准备。 只待水鬼从玉带河里露头,便像陶铁恭维的那样,大发神威,以无可抵挡的威势,轻而易举击杀水鬼。 一切都按着陶铁的设想发生,十分顺利。 然而陶铁马上就要蹿出水面,蹿到码头上,摆脱水鬼扑袭的时候,情势突变。 哇!!!! 眼看着追不上陶铁,脑子简单,手段本应更简单的水鬼张开恶臭的嘴巴,再一次发出尖锐恐怖的呐喊。 不同的是,这一次从水鬼张大的嘴巴里发出来的不只有呐喊,还有一条水草编织的绳索。 水草绳索的速度极快,仿佛离弦之箭,在陶铁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捆住了他的右脚踝。 欻!欻! 陶铁用力蹬腿,想要立刻摆脱水草绳索,却未能成功。 水鬼脑袋用力后仰,双腿伸直,向下绷紧,双手拽住水草绳索,使劲一拉。 咕噜噜…… 李泽源眼中,已经冒出一个头来的陶铁,猛地被什么东西拽进了水里。 事实上不仅如此。 陶铁在被往下拽,水鬼也四肢并用,沿着绷直的水草绳索向上攀爬。 如此双向奔赴,要不了几下,水鬼就能抓住陶铁,撕扯啃食。 李泽源双眼微微眯起,弓弦拉开如满月,心神锁定正在攀爬的水鬼,顷刻间算好提前量,右手松开尾羽,箭矢离弦,射向水中。 正在尝试摆脱水草绳索的陶铁浑身炸毛,头皮发麻,生出一种类似魂穿前撞上大运时的心悸。 狗日的李泽源,一心只想击杀水鬼,根本不顾他的生死。 危机时刻,电光石火之间,陶铁没有怔愣,福至心灵一般,用出目前唯一接近超凡的手段,张嘴鸣啸。 雄鸡一唱天下白,诸邪辟易! 受到喷薄而出的阳气一激,缠住陶铁右脚踝的水草绳索瞬间解开。 箭矢已至,心悸更甚,陶铁来不及做其他动作,只顾得上往侧边蹿开一些。 轰隆一声巨响。 李泽源射出的箭矢笔直穿过正在顺着水草绳索向上攀爬的水鬼,然后直接爆炸,将水鬼炸成无数碎片,手段极其粗暴。 强烈的声浪与水浪拍打在没能完全避开的陶铁身上,冲击得他眼冒金星,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整个人颓然无力坠向河底。 (本章完) 第8章 传道院正式学生 第8章 传道院正式学生 嗡嗡嗡…… 耳边在回响,脑瓜子在轰鸣。 坠到河底以后,陶铁只晕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 轻轻甩了甩绝对已经脑震荡的脑袋,陶铁再一次庆幸自己今早练成了鸟戏,极大幅度地提升了自己的体质与有氧耐力。 “先上去再说其它。” 稍稍缓了一下下,陶铁在彻底憋不住气之前,向河面上浮而去。 哗啦一声。 陶铁整个人破水而出,扒在码头河堤边上,大口大口喘息换气。 李泽源手上拎着一张大弓,像一只展翅大鸟一般,飞掠而至。 他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陶铁,似乎有些疑惑陶铁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不过没死更好,省得自己被大小姐苛责,也省下了一笔交给县衙的罚款。 略过看似惊魂未定、大口喘气的陶铁,李泽源的视线随即落向玉带河中,目露精光,仔细搜查。 从水里四下逸散的鬼气可以确定,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的水鬼确实已经彻底死了。 李泽源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紧起了心弦。 水鬼好杀,一个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的最低级鬼祟而已。 大小姐那里的差却没那么好交。 毕竟这一次大小姐从净灵山回来,气势很盛,说是要来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带领沙河帮洗刷气象,再攀高峰。 不然的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水鬼而已,真不至于闹出先前那么大阵仗。 无非就是杀鸡儆猴的把戏。 拿他李泽源树靶子,警告帮里的老人,警告其他码头的管事,警告跑河道运输的船老大! 想到这一点,李泽源心里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先前忽略掉的细节。 为什么码头昨晚深夜闹了水鬼,大小姐会比他更早知道? 大小姐自导自演的可能马上被李泽源排除。 李泽源心中沉吟,认定大小姐在码头埋了钉子,或者收买了他的手下。 “所以……” 瞥了一眼正在从水里爬上码头的陶铁,李泽源打消了昧下当众许出的十五两银子赏格的想法。 甚至,李泽源还觉得,自己应该像先前当众许出赏格那样,当众给出赏格。 如此才能让大小姐埋下的钉子,收买的手下,把他重诺的一面汇报上去。 这般想着,李泽源发出信号,让自己的几个手下把撤出码头的脚夫们带了回来。 不多时,在这个码头扛包赚钱的脚夫们陆续而回。 李泽源站上一个高台,居高临下,看着整齐列队、鸦雀无声的脚夫们,不禁心生感慨。 朝廷不遗余力地教字扫盲,开启民智,不单单只有麻烦,还是有好处的嘛。 至少列队的纪律与服从性,十分值得称赞。 深吸一口气,压下杂思,李泽源伸手一指,点了下浑身湿漉漉的陶铁,朗声说道:“刚刚,我许了十五两银子赏格,十五两!现在,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兑现它!” 话音落下,李泽源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掏出一大一小两个银锭。 大的银锭十两,小的五两。 几十位脚夫的视线,齐刷刷投在李泽源手里的银锭上,齐刷刷生出火热的渴望。 渴望着待会儿领取赏格的人,是他们,而不是陶铁。 李泽源很享受现在的这种感觉,但也没过度沉迷,抛起两个银锭,随便掂了掂,就把两个银锭丢向陶铁。 看着李泽源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陶铁仿佛听到了一声“嗟!来食!”,很是反感,直欲作呕。 然而陶铁不能显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还得急忙伸手接住银锭,还得堆起笑脸说道:“谢谢管事,谢谢管事。”只是说完以后,立即抽了抽鼻子,用力打出一声喷嚏:“阿嚏!” 然后在李泽源微微皱起眉头的动作中,讪讪一笑,把银子藏进湿漉漉的衣服里,赧然请示:“管事,您看我这衣服都湿透了,可不可以请天假,回去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嘿嘿……” 说完,陶铁向李泽源投去的目光中,显露出浓浓的恳求。 李泽源瞬间明了陶铁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财不露白。 这么多人知道他陶铁得了十五两银子的赏格,肯定会起一些心思。 有些相熟的脚夫,可能会借钱;沙河帮的帮众,可能会借钱。 前者还有回款的几率,后者可就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还了。 所以,陶铁现在急着把银子咯,比如买房,或者以定期的形式存进朝廷的钱庄,请钱庄代为保管,十分合理。 “嗯,你去吧。” 李泽源既然起了给大小姐虚空献媚的心思,自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随手一挥,同意了陶铁的请求。 “谢谢管事,谢谢管事。” 陶铁见状,继续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抱着两个银锭,匆匆离开码头。 李泽源手下的帮众,几十位脚夫,齐刷刷目送陶铁离开。 情绪最为复杂的,当属辉叔。 “铁子……” 无声嘀咕一句,辉叔慢慢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铁子好像突然之间变得陌生了,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却又不像是传道院教习说的遭了邪祟,或者鬼上身的情况。 至少这两天日常相处的时候,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希望铁子真的没什么事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辉叔不再去想关于陶铁的事。 无论铁子有没有遭邪祟,都不是他一个码头脚夫能管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命。 暗中关注陶铁的不只有辉叔,还有明面上离去,实则暗地里观察码头上一切动静的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以及她的贴身丫鬟秀秀。 “小姐,这个人挺有意思吧。” 秀秀一如昨天那般娇俏,指着离了码头、直奔县衙与各个职能部门所在方位的陶铁,娇声说道,“他昨天练五禽戏,练得可认真了。他工友问他为什么练那么认真,是不是想成为修行者,他回答说,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呵呵呵……” 说到这里,秀秀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然后说道,“我当时就让李泽源安排他搬了一天的咸鱼。嘻嘻嘻……” “咸鱼。” 莫雨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有说些别的,只是伸手点了一下面前的水盆,输入一点法力,继续维持【圆光术】照映陶铁身影的水镜。 然后看着陶铁揣着十五两银子,越过钱庄,越过县衙,进了传道院。 不多时,又看着陶铁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大剌剌地走了出来。 衣服左胸口绣了“传道院”三个字,正是传道院正式学生的统一制服。 “啊?” 娇俏丫鬟秀秀也看到了这个画面,发出一声惊呼,“他还真想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啊?他都多大了?要是真能完成筑基的资质,早就入道修行了!何必拖到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传道院免费教授字词,扫盲开智,有偿传播修行法门,也能缴纳不菲的银钱成为正式学生。 通常而言,愿意钱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的人,都有志于入道修行,而且以家境不够好、条件又够不上县文学与县武学招生标准的少年为主。 像陶铁这般年过十八的人,不说没有,只能说比较少。 莫雨晗回忆起先前李泽源与秀秀都没有发现的那一声鸣啸,淡淡说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章完) 第9章 换个活法 第9章 换个活法 陶铁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决定成为传道院的正式学生? 原因很简单,他发现自己先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有了金手指【万物通晓】,有了以吃补缺的《饕餮观想法》,又有了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法子,他就可以先在码头上苟着,安稳发育。 等到发育成十里坡剑神再出山。 一出山就无敌于天下! 恰恰相反,正因为有了金手指【万物通晓】,有了以吃补缺的《饕餮观想法》,有了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法子,他更应该离开码头,进入传道院,专心修行。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万物通晓】、《饕餮观想法》的作用!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万事不由己。 只是闹个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的最低级鬼祟而已,就差点搭上他的性命。 另外,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得来十五两银子,不一定就是好事。 繁华盛世,不是只有清平喜乐,也有蝇营狗苟,也有腌臜肮脏的地方。 沙河帮是个帮派,帮众良莠不齐,码头脚夫也是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动什么歪心思? 陶铁抢在有人动歪心思,且把歪心思付诸行动之前,就先把银子了,而且得来一张“护身符”,再好不过。 传道院正式学生,与县文学学子、县武学学子一般,享受县衙的保护! 学生可以自己作死,县衙与传道院不管,也管不着。 但是留仙县内大小势力,不能肆意侵凌传道院正式学生,更不能害了传道院正式学生的财产与性命。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便视作对传道院与县衙的挑衅与悖逆。 犯事的人与势力,必然会迎来县衙与传道院的强力打击! 有了县衙与传道院的庇护,陶铁便不用担心,在被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逼迫下水、引诱水鬼之后立即退出码头,而引来李泽源的报复。 穿着一身传道员正式学生的干爽制服,陶铁挺直了先前弯下去的腰,怀揣报名缴费之后余下的八两银子,昂首挺胸地走回家去。 “葫芦!” “冰葫芦!” “酸酸甜甜葫芦!” 走在路上,陶铁冷不丁想起,辉叔的一双儿女正是嘴馋的年龄。 陶铁没有犹豫,立即走上前问道:“葫芦怎么卖?” 卖葫芦的是个小伙子,见到陶铁身上穿着的制服,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艳羡,马上微微躬腰:“两文钱一串。” 看到卖葫芦小伙子的眼神,陶铁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随即从怀里掏出四文铜钱,买了两串葫芦。 一串怎么够吃? 再来一串。 一人一串啊! 拿上两串冰葫芦,陶铁这回没有在路上耽搁,快步走了回去。 先不急着去隔壁辉叔家,毕竟辉叔的年龄确实大了不少,但小婶子可才二十出头。 小婶子带着一双小儿女在家里,陶铁一个精壮汉子,真不好在辉叔不在家的时候上门。 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先回了自己家,把葫芦小心放好,陶铁便开始收拾换洗衣服,再把原身藏在各个角落的铜子银钱一一取了出来。 传道院有宿舍供正式学生居住。 陶铁费七两银子,缴纳了一整年的学费(五两)和住宿费(二两),为的就是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因此,待会儿与辉叔一家告了别,陶铁就会立即住进传道院,不给可能恼羞成怒的李泽源找上门的机会! 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一个包裹,带上原身还算看得过去的两套衣服,带上原身这几年在码头扛包攒下来的成家钱,总计四十七贯多铜钱,陶铁瞅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来到隔壁小院外,敲开辉叔家的院门。 多年邻居,原身与辉叔一家关系又很好。 小婶子开开心心地把陶铁迎了进去。 一双侄子、侄女看到陶铁手上拿着的葫芦,更是高兴不已,蹦蹦跳跳地围了上来。 陶铁咧起嘴角,露出一口白牙,被阳光一照,似乎泛出冰冷的反光。 时至正午。 在击杀了水鬼以后就恢复航运的码头忙了大半上午,辉叔心思重重地走回了家。刚刚进入家所在的巷子,辉叔的脸色就变了。 自家院子里,传来了铁子的声音。 “嘿嘿嘿……” 铁子在笑,而且笑得有些奇怪,有些瘆人。 “站住!” “不许跑!” 铁子好像在咆哮。 “你们跑不了的!” “你们逃不出我的魔爪!” “乖乖受死吧!” 铁子的咆哮声更大了一些,发出瘆人的威胁。 “不要!” “不要啊铁子叔叔!” “求求你放过我妹妹!放过我妹妹!” “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求伱!” 自己的一双儿女,可可爱爱,乖巧懂事的儿女,在逃跑,在求饶。 “啊!” “啊!!!” 他们没有逃掉,他们的求饶也没有起到作用,他们发出惨叫。 “嘿嘿嘿……” “桀桀桀……” “美味!无上的美味!” 铁子在仰头狂笑,在得意,彻底不做掩饰了,露出真面目。 辉叔目呲欲裂,发根直竖,气冲冲地奔到自己家里,用力推开院门,大声咆哮:“铁子!你够了!好好的,你逗敏敏和佳轩干嘛?逗得她们在地上打滚,把衣服弄脏弄破了,你来洗,你来补?” 怒喷了脸上画了两道锅底灰,假扮妖魔,站在躺地上的侄子佳轩、侄女敏敏身前,叉腰狂笑的陶铁一番,辉叔这才认出陶铁身上穿着的传道院正式学生制服。 辉叔的情绪当即发生变化。 这两天日常生活上的细节差异,修习《五禽戏》的认真,关于梦想与咸鱼的话,今早的变故与铁子恍若两人的应对,自己的怀疑…… 悉数涌上辉叔心头。 陶铁看了一眼辉叔,随即拿起搁在一边的葫芦,递给小侄子和小侄女。 葫芦就放在那里,没有防备,十分好拿。 但他不开口,佳轩与敏敏馋得直流口水,也没有去拿去抢,反而耐着心陪幼稚的陶铁玩游戏,等着陶铁的允许。 两人真的非常乖巧,非常懂事。 “去吧。” 轻轻拍了一下两人的小脑袋瓜,陶铁示意小侄子和小侄女进屋去吃葫芦,然后走向站在院门处的辉叔。 “铁子,你……” 辉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嗫喏着,“你这是……” “辉叔,我不想自己的命,自己无法做主。” 陶铁咧嘴,微微一笑,平静说道,“我想换个活法。” “再见,辉叔。” (本章完) 第10章 以吃补缺,五禽筑基 第10章 以吃补缺,五禽筑基 “铁子走了?” 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婶子走了出来,瞥了一眼陶铁即将从巷子里消失的背影。 “嗯,走了。” 辉叔点点头,有些心绪不宁,像是失魂落魄。 “走了也好,省得隔壁邻里说闲话。” 小婶子莫名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招呼,“饭好了,吃饭吧,当家的。” 撂下这句话,小婶子转身招呼一双儿女佳轩和敏敏从屋里出来,端菜盛饭。 日子安稳过着就行,一切无需变化。 看着这一幕,辉叔摇头轻笑,按下心里的那点子奇怪心思,走上前,与自家婆娘、一双儿女,和和美美地吃起了午饭。 唔…… 无论铁子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绝对没有起歹心。 不仅给佳轩和敏敏买了两串葫芦,还留下了一只活的公鸡,半只做好的烤鸡呢。 这个做法没见过,但是吃起来是真的香! 吃了半只鸡就饱肚,背着包裹,带着两套换洗衣服与全部身家的陶铁,离开辉叔的家以后,没有直接去传道院。 而是先去了一趟禽畜市场。 留仙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 老话说得好,靠水吃水,靠山吃山。 留仙县水产丰富,禽畜的狩猎和牧养也不赖,产出很是可以,市场很是发达。 再加上大庸天朝大力推广儒、武,民间练武的人多了,对肉食的需求自然居高不下,而且各自需求千奇百怪吗,层出不穷。 因此,陶铁目的十分明确地买了一对虎肝、一对鹿肾、一颗猿心、一个熊脾,虽然颇为奇特,倒也不至于引起多少注意。 行为比这个更奇怪的人,多了去了! 这就好比一个精通软、硬件的黑客兼工程师,去了华强北,买下许多零散的电子配件,肯定不会引起多少怀疑。 反而显得十分和谐。 更何况,陶铁身上穿着的是传道院正式学生的制服! 就这样,陶铁带着干爽衣服、全部身家与新买来的虎肝、鹿肾、猿心、熊脾,进了传道院。 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一直没有中断对陶铁的观察。 作为莫雨晗的贴身丫鬟,秀秀自然要在一旁陪同侍候,也把陶铁上午的行程全部看在眼里。 传道院不是别的地方,莫雨晗可不敢用“圆光术”观察内里的景象。 过了一段时间,见陶铁没有短时间内离开传道院的迹象,便中止了对圆光术水镜的维持。 “小姐,你说这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秀秀这时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他进传道院也就得了,买虎肝、鹿肾、猿心、熊脾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他想靠着吃这些东西,练成五禽戏?” 莫雨晗没有出声回答,英气十足的剑眉微微蹙起,也不是很能理解陶铁的做法。 只是世间秘法万千,奇遇无数。 想起陶铁在水下展现出的鸟戏功底,莫雨晗觉得,这个突然间练成了鸟戏的脚夫,说不定真的能靠吃下虎肝、鹿肾、猿心、熊脾,练成余下的虎戏、鹿戏、猿戏、熊戏。 然后真的能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可以入道修行! 正好她从师门得到消息,天朝的几个职能部衙即将扩招。 这个脚夫身世清白,真能完成筑基、入道修行的话,有很大几率进入那几个职能部衙。无论怎么讲,沙河帮与这个脚夫有一段香火情,后续维系得好,指不定能有意外收获呢。 这般想着,莫雨晗心中有了计较,决定在合适的时机,出面与这个脚夫接洽一二,给出投资。 浑然不知道自己先前一举一动都被人观察着的陶铁,这时来到了传道院后院,进了分配给自己的宿舍。 愿意钱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的人,都有志于入道修行,对于居住环境自然颇为看重。 所以,传道院提供给正式学生的宿舍都是单人间。 面积不大,家具极简,但是私密性这一块还是很有保障的。 正好方便陶铁接下来要做的事。 关好门窗,安置好换洗衣服与全部身家,陶铁立即拿出刚刚买来的新鲜虎肝、鹿肾、猿心、熊脾。 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鸟戏(金)过后,依次是鹿戏(水)、虎戏(木)、猿戏(火)、熊戏(土)。 以吃补缺,以形补形,以行补行。 因此,陶铁接下来要“吃”的,依次是鹿肾、虎肝、猿心、熊脾。 静心凝神,运转《饕餮观想法》,陶铁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依次从概念上吃下鹿肾、虎肝、猿心、熊脾。 然后借着莫名而玄妙的道韵,拉开架子,从鸟戏开始练习五禽戏。 鸟戏,鹿戏,虎戏,猿戏,熊戏,五戏一气呵成,金、水、木、火、土五行相生,往复轮转。 接连五遍《五禽戏》打完,“吃”下鹿肾、虎肝、猿心、熊脾而生的莫名而玄妙的道韵消失。 陶铁缓缓收势,调匀呼吸,认真感应自己,触发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技能: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10%);2、五禽戏(精通,进度1%)。 境界:百日筑基(进度50%)】 三个变化。 一是饕餮观想法的进度提升了5%,十分可观。 二是五禽戏的掌握程度晋入“精通”层次,进度1%。 三是新出现了【境界】这个词条,其中内容为“百日筑基”,进度50%。 陶铁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把《五禽戏》从入门练到精通,“百日筑基”的进度为何只是50%,而不是100%,不禁沉思起来。 片刻后,陶铁结束沉思,若有所悟。 百日筑基关键在于“筑基”,其意为打好修行之地基。 所谓“百日”,其实是先贤认为修练一百天便能达成这个状态。 那么,什么状态称得上打好了修行之地基呢? 三个方面,三个标准。 一是完成生理上的堵漏修补; 二是气脉通畅; 三是气冲病灶。 所以,陶铁只是从理论、从方法上练成了《五禽戏》,并没有从生理、从气机、从祛病三个方面,达成百日筑基的效果。 想通这个道理,陶铁对自己接下来的传道院学习生活,立即有了十分清晰的计划。 首先是达成堵漏修补、气脉通畅、祛病的筑基,可以入道修行; 其次是积极学习,从传道院教习,从传道院藏书阁,从同窗,从方方面面,获得所有能获得的修行知识; 最后则是找寻入道修行之法,以及入道之后的道途! 筑基,大道之始,前路漫漫而修远。 陶铁将不懈求索! (本章完) 第11章 蛰伏 第11章 蛰伏 一通百通。 想明白《五禽戏》练至精通层次,但“百日筑基”进度只有50%的原因后,陶铁心中另一个疑问也得到解答。 练成鸟戏,陶铁的肺脏有了本质的提升,耐力得到极大的增强,皮肤坚韧如树皮,鸣啸之时从鼻腔喷出来的气息更是阳刚十足,生出了些许神异,能够驱散水鬼吐出的水草绳索,有着类似雄鸡一唱天下白、诸邪辟易的效果。 鸟肺皮鼻,鹿肾骨耳,虎肝筋目,猿心脉舌,熊脾肉唇,在五行上一一对应。 按理讲,相继练成鹿戏、虎戏、猿戏、熊戏,也应该在肾骨耳、肝筋目、心脉舌、脾肉唇这些方面生出神异。 事实上却没有。 正是因为陶铁只是理论上练成了《五禽戏》,实际上并没有完成“百日筑基”的堵漏修补、气脉通畅、气冲病灶。 精气神没有圆满充盈,自然不足以支撑肾骨耳、肝筋目、心脉舌、脾肉唇相继生出神异。 以陶铁从原身继承来的身体素质根底,只够让鸟戏对应的肺皮鼻生出些许神异。 想要让肾骨耳、肝筋目、心脉舌、脾肉唇也生出些许神异,陶铁就必须先把身体调理好,夯实根底。 所谓底蕴,正是如此。 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陶铁没有在自己的单人宿舍继续待下去,而是出门觅食。 先前吃下的半只烤鸡,在打了五遍《五禽戏》,相继练成鹿戏、虎戏、猿戏、熊戏的过程中,消耗得一干二净。 肚子又在咕噜直叫。 好在传道院供应正式学生的食堂仍旧开着,仍在提供午餐。 陶铁了足足六十文钱,用去原身五六天的吃饭开支,打了一份药膳,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细嚼慢咽起来。 儒、武、道、佛、巫,不管是哪一条修行道途,都讲究养练打杀四个字。 “养”字排在首位,自有其道理。 人有三宝精气神,需要不断地去养,固本培元是也。 原身年纪轻轻就在码头做脚夫,扛包赚钱,身体自是有亏空的。 陶铁想要完成百日筑基,堵漏修补、气脉通畅、气冲病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养精,即滋养身体。 药膳正是最为适合陶铁眼下滋养身体的法子。 除了稍微贵了一些,没有任何缺点。 不多时,一份药膳吃完。 练成五禽戏以后,陶铁的消化吸收能力其实已经得到了显著提升。 滋养效果极好的药膳下肚没一会儿,就生出丝丝缕缕的热流,涌向全身上下内外,堵漏修补、疏通经脉,气冲病灶。 如此显著的变化,让陶铁都想再吃上一份药膳,加速完成“百日筑基”的进度。 不过虚不受补,修行更讲究一个循序渐进,陶铁按住了浮动的心思,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食堂。 传道院有教习,有课程,但是不分班,对所有正式学生都采用散养模式。 学生们可以自己随意选修感兴趣的课程去学习,可以随意选择去听哪一个教习的课。 宽进宽出,不做成绩要求。 所以缴纳了学费与住宿费,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以后,陶铁除了领到一个单人宿舍、两套制服,没有得到任何具体的安排。只要不违反传道院的各项规定,陶铁想干嘛就干嘛。 哪怕天天都宅在宿舍里呼呼大睡也行。 不过陶铁肯定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离开食堂,陶铁立马去了传道院的藏书阁,寻找与《五禽戏》、与百日筑基相关的书籍,寻找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以后可以修行的法门。 唔…… 原身是个文盲,理论上讲,陶铁也应该是个文盲才对。 但是这个世界大庸天朝的文字,与前世的文字很像,类似小篆。 正好陶铁前世是个毕业以后很难找到对口工作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对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草书等各种字体都有一定的研究。 在文字训诂类的工具书帮助下,陶铁还是能够看懂藏书阁里的很多书籍的。 《五禽戏》在大庸天朝流传极广,即便罕有听闻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事例,但是研究五禽戏的相关著作一点都不少。 甚至还很多。 究其原因,或许正因为五禽戏能够强身健体,保留了完成百日筑基的希望,可能却又不大,故而更受大庸天朝境内各个势力的偏好,以完成天朝的强制规定吧? 陶铁躲进传道院藏书阁,安心读书,无风无雨。 码头上却发生了一些波折。 也不知管事李泽源是怎么想的,上午都快把陶铁这个人给忘了,下午又想了起来,让手下去把陶铁找来问话。 陶铁此时人在传道院,手下自然找不到,便只能打听一二,找到了平日里与陶铁最为熟络的辉叔。 面对沙河帮帮众的询问,辉叔没有丝毫隐瞒,把他知道的事情悉数说出。 “什么?那小子躲传道院去了?” 李泽源听完手下的复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在值房里踱步兜圈。 他本来还想着,那小子有点子机灵劲在身上,或许能收作手下呢,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的消息。 “算了!就这样吧。” 踱了几圈,李泽源大手一挥,不去想他。 丝毫都不去想,那小子有没有怀恨在心的可能。 毕竟一个过了十八岁都没能完成百日筑基,没有入道修行的脚夫,就算进了传道院,成了正式学生,又能有怎样的出息? 李泽源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不可能迎来那小子的报复。 或者说,李泽源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对于陶铁,只有赏下十五两银子的恩惠,绝无逼迫下水做诱饵的仇怨! “泽源哥……” 就在这个时候,娇俏丫鬟秀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刚刚坐下的李泽源闻声,唰的一下蹦了起来,转身看向门外,开心欸了一声,然后抱怨道:“秀秀,你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打扫一下房间,好好招待你呀。” 一边抱怨着,李泽源一边满脸堆笑,迎上前去。 浑然忘了上午咒骂的那一声“贱人”。 心里也在疑惑,作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秀秀这几天为何来这个小码头这么频繁? 难不成她喜欢我? (本章完) 第12章 百日?不,十日! 第12章 百日?不,十日! 时间倏尔而过。 仿佛一转眼,就过去了十天。 清晨,陶铁起得比鸡还早,来到演武场,修练五禽戏。 还是那句话,大多数交钱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的人,都有志于入道修行。 因而一大早就来演武场晨练的人很多。 像陶铁这样,尝试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少之又少,寥寥两三位。 都愿意掏七两银子,缴纳学费和住宿费了,绝大多数正式学生怎会舍不得再掏一笔钱,从传道院藏书阁二楼兑换一门筑基法门? 在大庸天朝修行界的划分中,所有修行法门都可以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又细分上、中、下三品。 不说兑换一门翻遍整个留仙县都不一定找得出来的地阶上品筑基法门,至少兑换一门黄阶上品筑基法门吧? 须知没有五禽神意图的《五禽戏》在修行法门的四阶十二品里,只是勉强够着了黄阶下品的标准。 差一点就不入品了! 所以,陶铁像其他几位修练五禽戏的“穷鬼”正式学生那般,这十天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同学愿意亲近。 人性嘛,嫌贫爱富,自古如此。 从头到尾认真打完一遍五禽戏,陶铁缓缓收势,调匀呼吸,然后眉头微皱。 金手指【万物通晓】是陶铁在这个超凡世界的立身之本。 无论是《饕餮观想法》,还是基于《饕餮观想法》以吃补缺能力的五禽戏筑基法门,都建立在【万物通晓】的基础上。 所以这十天来,陶铁在藏书阁看书、上讲授修行基础知识的教习的课、刻苦修习五禽戏、药膳养精之外,最为关注的事情就是提升自己对金手指【万物通晓】的掌控程度。 进了传道院以后,他一直在寻找能够触发【万物通晓】的奇物。 可惜没有找到。 当然了,陶铁只敢拿无主之物去尝试触发,不敢也不愿拿有主之物去尝试触发就是了。 只能说他没有找到,不能说传道院里没有奇物存在。 如此,陶铁只能通过感应自己,来提升对【万物通晓】的掌控程度。 有没有提升暂时还不知道,但是陶铁感应自己、触发信息碎片的速度倒是做到了心念一起就立即浮现的地步。 刚刚,陶铁就感应了一下自己,触发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技能: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11%);2、五禽戏(精通,进度10%) 境界:百日筑基(进度99%)】 《饕餮观想法》的修行速度,果然不出意外地降低了太多。 十天过去,只增长了1%。 《五禽戏》的掌握程度,在三天前就推到了进度10%。 百日筑基的进度同样在三天前就已经推到了99%。 说句实在话,这个推进速度简直快到飞起。 让其他人知道,不管是修练《五禽戏》的,还是修练从藏书阁二楼兑换来的其他筑基法门的正式学生,绝对会羡慕嫉妒,乃至于恨上陶铁。 这可是世家门阀、大派仙宗的绝顶天才,才能有的筑基速度! 对于这一点,通过阅读藏书阁一楼的书籍,陶铁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连着三天卡在最后的1%,以至于一直无法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还是让陶铁感到有些烦躁。 因为越早完成筑基,越早入道修行,越是有利。 十天前,陶铁被李泽源逼迫,不得不下河做诱饵,引诱水鬼出来。这件事不仅坚定了陶铁的道心,也让陶铁从水鬼身上触发的信息碎片中,获知了一个词: 劫气。 一开始,陶铁并不能确定这个“劫气”是不是他前世听说过的那个“劫气”。 在大量阅读藏书阁一楼藏书的过程中,陶铁有意识地填补自己对于修行常识的空缺,对此界历史的陌生,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与“劫气”有关的记载。 原来大庸天朝太祖当年终结的乱世,正是由上一轮“劫气”引发的。 劫气一起,天地蒙尘,众生蒙难! 换言之,一场波及整个大庸天朝乃至整个人族的大劫即将降临。 陶铁原先所在的那个小码头,之所以无端端闹水鬼,正是因为一具从上流飘下的尸骸受到了初生“劫气”的影响。 入道修行,不能保证陶铁可以在即将到来的大劫中完好无损。 但是绝对能大大提升自保能力。 “该问还是得问!” 收起信息碎片,陶铁做出一个决定,离开演武场,在食堂吃了一份药膳以后,径直去了藏书阁。 传道院藏书阁是一栋三层木楼。 一楼所藏书籍,无论关乎修行还是不关乎修行,正式学生都可以免费阅读。 二楼所藏书籍,全是修行法门,无论是正式学生,还是社会闲散人员,都可以缴纳银钱进行兑换,来者不拒。 三楼没有藏书,而是专为正式学生解惑的场所。 在这里,每天都有四位教习坐镇,给每一个前来求教的正式学生,答疑解惑。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书籍传道,课程授业,教习解惑,实行散养模式的传道院,一应俱全。 陶铁迈着沉稳的步伐登上藏书阁三楼,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了教授五行相关基础修行知识的黄教习。 他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黄教习身前的桌案上,兑换了一次求教机会,然后直截了当问道: “教习,学生修练《五禽戏》,总是卡在最后一个关头,无法完成筑基,请问是何原因?” 黄教习原本在抚须看书,不甚在意陶铁会问什么问题。 但是听完陶铁的话,轻抚美髯的右手忽地顿了一下,不小心掐断了一根胡须。 极为心疼地将掐断的胡须小心翼翼放在桌案上,黄教习抬起眼皮,看向陶铁,目露精光,上下仔细打量了陶铁一眼,似自言自语说道:“确实练成了五禽戏,确实有望筑基,难得,难得!” 自言自语过后,黄教习又偏过头去,看起左手捧着的古书,淡淡提示:“五行相生,五行轮转,自己回去悟吧。” 话音落下,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姿态,不再搭理陶铁。 “谢谢教习。” 陶铁也不纠缠,躬身行礼,利落下楼。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困扰了陶铁三天,不来藏书阁三楼向专精五行的黄教习请教,极有可能会继续困扰陶铁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得到了解答。 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陶铁调整了一下心态,拉开架子,打起了五禽戏。 这一次,陶铁仍然先从鸟戏开始,以熊戏结束,如此五遍。 打完五遍之后,陶铁没有停下动作,继续修练五禽戏,只是改成从熊戏开始,以鸟戏结束,仍旧五遍。 十遍五禽戏打完,陶铁浑身一震。 筑基成了。 (本章完) 第13章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第13章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若把人的身体比作一个容器。 筑基便是将这个容器里面的洞孔全部畅通,无有堵塞,且填满空气。 这就是所谓的人体三宝精气神完满无漏。 做到这一点,容器仍是原先那个容器,其实并无质变。 只是具备了入窑烧炼的资格,为后续形成质变打下基础。 没有五禽神意图的《五禽戏》只是勉强够上黄阶下品的修行法门。 按理讲,以五禽戏完成筑基,别说形成什么特殊道体,生发什么特别天赋了,就是一些常见的神异,都无有生成。 事实也正是如此。 完成筑基,陶铁只觉双目明亮了些,双耳灵敏了些,舌头味觉敏锐了些,唇齿吐字清晰了些。 肉紧实了一些,筋坚韧了一些,脉通畅了一些,骨坚硬了一些。 除此以外,没有其它太大的变化。 连鸟戏练成之后,鸣啸擤气的些许神异的水平都够不上。 若非感应自身,触发信息碎片,看到《五禽戏》的层次为(精通,进度15%),陶铁绝不会有继续修练《五禽戏》的打算。 他倒要看看,将《五禽戏》的层次推到(圆满,进度100%),到底会有怎样的收获!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及时进食药膳,固本培元,以及把自己完成“百日筑基”的消息,上报给传道院。 在食堂吃了足足三份药膳,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陶铁再一次来到藏书阁,直奔三楼。 距离他向黄教习求教,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多谢教习指点。” 来到黄教习的桌案前,陶铁这一次没有再掏五两银子换一次求教机会,而是躬身行礼,诚恳道谢,“学生才能彻底练成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可以入道修行。教习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嗯。” 黄教习微微点头,坦然接受了陶铁这一礼,然后平静说道,“指点确实给了指点,也是你自己撞了机缘,有毅力,更有智慧,居然能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可喜可贺。” 顿了顿,黄教习来了兴致,索性多说几句:“大庸天朝鼓励修行,世间法门无数,机缘无数,不要碰到些许机缘,就觉得自己特殊,自视甚高。也不要因为自己有了机缘,就担心这,提防那的,特别是在传道院中。这一点,你先前做得挺好,不管是撞了机缘以后,想着进入传道院学习;还是修行遇上关卡,能够前来请教。记住……” 黄教习加重了语气:“大庸天朝,鼓励修行,保护底层!” “谢教习指点。” 无论能不能听进去,无论能不能理解、接受并认同,陶铁都必须为黄教习的谆谆教诲而道谢。 这是做人的最基本礼数,更是做学生最基本的尊师重道。 “是个懂礼的,不错。” 黄教习淡淡说了一句,随即起身,拿着古书的右手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说,“你我尚算有些缘分,随我来吧,我给伱登记造册,再予你传道院的筑基福利。” “多谢教习。” 又行了一礼,陶铁忙不迭跟了上去。 大庸天朝鼓励修行,不是虚言,而是有着许多切实政策。 传道院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利好。 进了传道院的正式学生,完成筑基,可以入道修行以后,更有不少福利。 第一项,是免费兑换一门入道以后的修行法门。 第二项,是每月会给出一定的药膳八折购买配额。 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则是传道院会给入道修行的正式学生,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与工作,既让入道学生学以致用,也给入道学生创造收入来源。 单纯冲着这三项福利,陶铁便没有隐瞒自己能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道理。 更何况,传道院中肯定有修行高人坐镇,或者藏有一定位阶的奇物,能够看穿所有学生的真实进展。 有没有完成筑基,有没有入道,就算想瞒,瞒得过去吗? 与其小人常戚戚,不如君子坦荡荡。 就像黄教习说的那样,世间法门无数,机缘无数,撞了些许机缘,没必要担心这、提防那的。 行迹鬼祟,反而更加惹眼。 陶铁在码头上受了被李泽源逼迫、不得不入水做诱饵的刺激,幡然醒悟,毅然决然决定进入传道院成为正式学生的那一刻,就没打算多做隐瞒。 除了金手指【万物通晓】的秘密,他连《饕餮观想法》的存在都可以暴露出去。 更何况是取巧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情况? 坦荡荡的陶铁跟在专精五行的黄教习身后,从藏书阁三楼下到二楼。 一楼的书籍不涉修行法门,故而没有管理员,纯靠学生自觉打理。 二楼的书籍涉及修行法门,所以有一个须发皆白的退休老教习常年坐班。 黄教习来到退休老教习设在楼梯口边上的值房,恭恭敬敬敲门,得到允许以后,又恭恭敬敬推门而入。 陶铁先前没来过藏书阁二楼,只知道退休老教习的存在,并不知老教习的真实身份。 但是见到黄教习如此恭敬,陶铁自然不可能表现失礼,也执礼甚恭。 “裘老,学生带人来登记。” 进门以后,黄教习把古书往腰带上一插,拱手作揖,恭声说道,“这名学生撞了机缘,以《五禽戏》完成的百日筑基。” “五禽戏筑基?” 躺在窗边摇椅上,悠闲晒着太阳的退休老教习裘老,听到黄教习的话以后,嘀咕了一声,慢悠悠坐了起来。 淡淡瞥了站在黄教习侧后方,也拱手作揖,但默不吭声的陶铁一眼,裘老随即低下眼皮,语气漠然说道:“顽石漏体,几无仙缘,能够练成五禽戏已是大幸,居然还能完成筑基,当真是撞了机缘。” 只一眼,裘老教习便识破了陶铁的体质。 这让陶铁极为庆幸,自己没有抱着扮猪吃虎,或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的姿态,在传道院中“蛰伏”。 网友诚不欺我,真诚果然是永远的必杀技。 就在陶铁庆幸的时候,裘老接着又语气漠然说道:“小子,我也不问你的机缘如何,只是顽石漏体,想要入道修行,就算有机缘相助,也是难上加难,事倍功半,你可明白?” 难上加难,事倍功半? 听到裘老教习的话,陶铁深以为然。 若是没有金手指【万物通晓】的存在,就算原身认出了玉雕饕餮覆面,从中获得了《饕餮观想法》,也不一定能以《饕餮观想法》找出《五禽戏》的修行捷径。 就算陶铁以【万物通晓】找出了以《饕餮观想法》找出《五禽戏》的修行捷径,若是没有勇敢且真诚地求教于黄教习,同样会卡在百日筑基的最后一个关头。所以…… 陶铁发自肺腑说道:“裘老,学生明白。但不管千难万难,学生向道之心坚定,一定会坚持走下去,一直走到最后,不管能走多远!” “嗯。” 裘老无所谓地应了声,然后从摇椅上起身,来到一张桌案旁,打开一本名录簿,提笔蘸墨,“姓名?” “陶铁,陶土的陶,铁器的铁。” “陶铁?好名字。希望你真能由陶土而成黑铁,以至于金!” “多谢裘老。” 简单但又蕴含些许深意的对话过后,裘老在入道学生名录簿上写下“陶铁”这个名字。 这代表陶铁完成百日筑基,可以入道修行一事,得到了传道院的认定。 基于此,大庸天朝规定的福利,便能发放到陶铁手上。 “入道修行法门……” 放下笔以后,裘老看了一眼执礼甚恭的陶铁,又瞥了一眼亲自带陶铁过来的黄教习,心中有了主意,状似随意问道,“你是想自己去找,还是听老头子我推荐一下?” 这还需要犹豫? 陶铁立马回道:“学生听裘老推荐。” “不勉强?” 裘老的语气稍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陶铁会回答得这般干脆。 “一点都不勉强!这是学生的福分!” 陶铁斩钉截铁表态。 开玩笑! 真以为他陶某人不知道,所谓藏经阁扫地僧与图书馆管理员的传说吗? 更何况,黄教习对你这么尊重,你老人家肯定是个厉害人物。 能有高人指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陶铁怎么可能往外推呢? 最关键的是,有金手指【万物通晓】在,陶铁不认为自己会被坑! “小家伙挺有意思。” 裘老似乎明白,黄教习为何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亲自带陶铁来登记造册,领取福利了。 小家伙心性不错,是个有眼力见的,也是个有福气的! 修五行法门,最看重的是什么? 福气! 这般想着,裘老转身进了值房后面的真·二楼藏书室,从中取出一卷修行法门的拓本。 “小君实,你是不是想让这个小家伙修这个法门呀?” 拿出拓本以后,裘老没有直接把拓本交给福利领取人陶铁,而是递给了黄教习,同时出声询问。 “学生的一点小心思,瞒不过裘老。” 黄教习接过拓本,坦诚说道,“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几无仙缘。若有机缘入道修行,要么剑走偏锋,走单行极致的路子,要么走修补五行的路子。” 说着,黄教习转过身,看向陶铁,认真说道: “你与我尚算有些缘分,与《五禽戏》也有些缘分,我方才想着请裘老拿出这门地阶下品的《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来,推荐给你。 不过我提前说明,就像《五禽戏》存在一定的问题,使得绝大多数人无法以此完成筑基、入道修行一样,与《五禽戏》堪称一脉相承的《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也是如此。 选定以后,传道院除了能教给你修行基础知识、五行相关知识,在修行上面,帮不了你多少。 如此,你可还愿意选择这门《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作为你的第一项福利?” 说实话,听完黄教习的话,要说陶铁心里没有丁点犹豫,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事已至此,犹豫又有何益? 反复更是只有弊端。 因此,陶铁沉声说道:“学生相信两位教习,相信传道院,相信朝廷,愿意选择《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绝不反悔。” “呵呵……” 黄教习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拓本递给陶铁,同时说道,“你自拿回去熟读,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 顿了顿,黄教习强调了一声:“不用交钱。” 话音落下,十分自然地摆了摆手。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多谢教习。” 陶铁接过拓本,向黄教习诚恳一礼,然后说道,“学生告退。” 说完,陶铁就捧着拓本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藏书阁二楼裘老的值房,径直回自己的单人宿舍。 值房里,裘老与黄教习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裘老是躺回了摇椅,悠闲晒着太阳,不愿意开口说话。 黄教习则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片刻后,裘老似乎是嫌黄教习站在值房里,有些碍眼了,没好气说道:“小君实,你要是真想小凤那个妮子,去京城找她就是了,在我这里哀怨什么?” 黄教习没有吱声,只是躬身向裘老行了一礼,眼底藏着微不可见的落寞,走回三楼。 往事已矣,就这样吧。 若非又出现一个以《五禽戏》完成筑基的顽石漏体,他绝不会想起那段往事。 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自己单人宿舍的陶铁自不晓得这些。 费了一些时间,收束好自己的心绪,陶铁便打开了《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拓本,认真研读起来。 道家修行,主要有丹鼎与符箓两派。 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入道修行,走的便是丹鼎的路子,而且是内丹道。 百日筑基之后,便是炼谷化精。 再之后,方是丹道修行真正入品之始的炼精化气。 炼谷化精的前置阶段也好,真正入品的炼精化气也罢,都是炼养形体,简称炼形。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便是一本以导引为主要形式的炼养形体之术。 其特点是中正平和,与五禽戏一脉相承。 确实最适合陶铁。 (本章完) 第14章 五行 五气 五脏 五官 第14章 五行 五气 五脏 五官 炼形术有着多种方法与名称。 太阳炼形、太阴炼形、金玉炼形、存思炼形、声闻炼形、收敛炼形、导引炼形,比比皆是。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出自道门大派“太乙宗”,以导引为主要修练方式,走五行俱全的路子,故而如此命名。 无论哪门哪派的哪种炼形术,都有四个阶段:采药,封固,烹炼,止火。 之所以如此命名这四个阶段,是因为内丹道的起源与发展,晚于外丹道,在很多术语上,采用了外丹道的表述。 所谓采药,即元炁发生(外药),便及时采取,使其升华。 “铅遇癸生须急采,金逢望后不堪尝”,便是如此。 所谓封固,即采药后送至下炉封存,不使走漏。 “送归土釜牢封固,次入流珠厮配当”,即是说将及时采到的药送入丹田,将其封存不致泄漏,然后再用凝神合炁的方法聚敛细微的元神收付于丹田。 所谓烹炼,即转动河车三百六十度,行小周天历三百六十周,促进龙虎交媾,神炁凝结。 所谓止火,即三百六十候完成后,有阳光三现信号,内药已生,便须止火,为七日炼大药(外、内药凝炼合成丹胎)做准备。 这四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至关重要。 无论哪一个阶段发生差错,这一次炼形术修练便功亏一篑。 而万事开头难。 采药,便是四个阶段中,最易发生差错的阶段。 一来药不是想采就能采,二来容易采错药,三来采药之时最易沾惹域外天魔。 所以,相继完成百日筑基、炼谷化精以后,可以入道修行之人,第一次修行炼形术,都是在师门长辈的护法之下进行。 传道院自也有相关流程。 待到陶铁熟读《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读懂了《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有信心完成修行,便可向传道院提出护法申请。 传道院自会派教习前来讲解、指导并护法。 陶铁不会仗着自己有金手指【万物通晓】,就自视甚高,浪费这样的福利。 他一定会向传道院提出护法申请,但不是现在。 在切实修行《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之前,陶铁还有两件事要做。 一是把《五禽戏》的层次推进到(圆满,进度100%),看看会有怎样的隐藏收获; 二是以触发《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信息碎片,并纳入《饕餮观想法》中,看看有什么捷径可走。 第一件事需要时间,不能立马出结果,第二件事却不一样。 陶铁凝神感应手中捧着的《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同时勾连脑海中对《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记忆与理解。 修行法门,自然也是奇物。 不然,陶铁原先如何触发《饕餮观想法》与《五禽戏》的记忆碎片? 片刻后,《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信息碎片触发,视界中浮现半透明界面。 【技能: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未入门) 信息碎片一:源自道门大派“太乙宗”,炼养形体,地阶下品; 信息碎片二:此为上册,与下册《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合为一套,地阶上品。 信息碎片三: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 “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 看到这里,陶铁心中无声自语。 内丹道修行,入品之前,有百日筑基、炼谷化精两个前置阶段。 入品之后,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四个大阶段。 其中,炼形术炼养形体,先炼精,再炼气,炼神术修炼元神,先炼神,再炼虚。 照此来看,黄教习特意给陶铁挑选这门《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确确实实是一片好心。 因为修行最怕的,就是没有前路。 如果陶铁修练了《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又侥幸入品,再侥幸先后完成炼精化气、练气化神,需要炼神反虚,却没了后续法门,就极有可能道途断绝,止步不前。 就算有金手指【万物通晓】的帮助,不一定真的会断绝道途,但是能避免一个大雷,当然是极好的。 “多谢黄教习。” 诚心诚意地自语道谢一声,陶铁继续精研自己该如何修行《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顾名思义,太乙炼形术(简称),即是以导引的方式,采五行之气(甲乙木气、丙丁火气,戊己土气,庚辛金气,壬癸水气)为药,炼养形体。 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几无仙缘,自然不能以常规方法,按拓本上所述,采五行之气为药修行,须走捷径。 陶铁不多做犹豫,将《太乙炼形术》纳入《饕餮观想法》之中,尝试触发信息碎片。 【技能:饕餮观想法+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信息碎片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以气补气,以行补行。】 【信息碎片二: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五气入鼻,藏于五脏。】 【信息碎片三:风、暑、湿、燥、寒;】 【信息碎片四:臊、焦、香、腥、腐。】 陶铁不是文盲,前世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这十天来又在传道院藏书阁一楼看了不少书,也上了不少教授修行基础知识的课,自然知道: 风、暑、湿、燥、寒乃是自然界的五气,又称五候; 臊、焦、香、腥、腐乃是药物与食物的五种气味,也称为五臭。 两者都可以对应五行。 其中,风、臊为木,暑、焦为火、湿、香为土、燥、腥为金、寒、腐为水。 天食人以五气,即天以五气给人食,从鼻而入。 可以是五候的风气入肝,暑气入心,湿气入脾、燥气入肺,寒气入肾; 也可以是五臭的臊气入肝,焦气入心,香气入脾,腥气入肺,腐气入肾。 既然是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不能或者说很难采甲乙木气、丙丁火气,戊己土气,庚辛金气,壬癸水气这五行之气为药,炼养形体。 那就以风、暑、湿、燥、寒这五候平替。 或者以臊、焦、香、腥、腐这五臭平替。 小孩子才做选择,陶铁全都要。 既然木气分甲乙,火气分丙丁,土气分戊己,金气分庚辛,水气分壬癸,那么,五候要“吃”,五臭也要“吃”。 如此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平替。 心中做好决定,陶铁收起拓本,离开自己的单人宿舍,上课去了。还是那句话,炼形术暂且先不急着修练,先把基础再夯实一些。 基于这个想法,陶铁过上了极其规律的平静生活。 一日三餐吃药膳,一日三练五禽戏,准时上课,其他时间都在藏书阁里看书。 遇到一些关于太乙炼形术或者关于修行的其他方面的问题,也会在自己反复思都无法想出答案的情况下,上三楼去找黄君实教习求教。 如此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的作派,不仅没有让黄教习有所微词,反而让黄教习更为欣赏陶铁。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住拿到手入道修行法门的诱惑,稳健夯实根基,踏实走好每一步的。 须知完成百日筑基,正在炼谷化精,也只是往人体凡俗极限无限靠近而已。 从实际能够发挥出的战力来讲,并不强大。 既没有刀枪不入,也不能以一当千,仍是凡俗。 陶铁资质本身极差,出身又极差,撞了机缘,好不容易有望修行,却能忍住超凡脱俗成为人上人的诱惑,能够按下受了屈辱渴望报复的浮躁,真的挺不错。 挺让黄教习看好。 陶铁感受到了黄教习对他的观感的变化,放在心上,却也没刻意奔着这一点去。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越是不刻意,越是坦然,所取得的看好其实越多越甚。 就是在这样的节奏与氛围中,陶铁用了二十天的时间,终于将《五禽戏》的层次,从(精通,进度15%),推到了(圆满,进度100%)。 比完成“百日筑基”的十天,翻了一倍。 所取得的收获自然有,而且很大,分为三个方面。 第一是精气神进一步完满无漏,在百日筑基的堵漏修补、气脉通畅、气冲百病三个方面,又进一步。 其中区别,便是同样一张卷子,学霸考100分,是他的能力只有100分,而学神考100分,是卷面只有100分。 (精通,进度15%)的《五禽戏》,与(圆满,进度100%)的五禽戏,同样是百日筑基,前者像学霸,后者是学神。 当下不显差距,以后就知高下。 第二是经过二十天的养练,炼谷化精的前置阶段顺带着完成了。 从此以后,陶铁真正具备了入道修行的扎实基础,可以尝试采药,修习《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由于根基扎实,采药修行之时撞上域外天魔的概率大大降低。 这一点,在劫气已生的背景下极其重要。 第三是五脏的质变,神异的出现。 鸟戏练成之时,陶铁的肺脏得到一定的淬炼,耐力大大提升,皮肤坚韧不少,鸣啸之时从鼻子里喷薄而出的气息能够辟邪。 这一神异,在五禽戏达到(圆满,进度100%)的层次后,又一次得到提升。 不单单如此,之前一直没有带来多少提升的鹿戏、虎戏、猿戏、熊戏,都产生了神异。 肺、肾、肝、心、脾五脏得到质变,五脏精气充足,荣于体表,皮、骨、筋、脉、肉各有极大增强。 不考虑战斗手段,只以身体属性来论,别说打十个,陶铁同时打五十个普通人都不在话下。 妥妥的一个没有“五五开”法则的美队。 然而这些只是基本的变化,不算超出常理的特殊。 最关键的是,神异! 鸟戏属金,主肺皮鼻,鹿戏属水,主肾骨耳,虎戏属木,主肝筋目,猿戏属火,主心脉舌,熊戏属土,主脾肉唇。 就像鸣啸之时从鼻中擤出的气息可以起到“雄鸡一唱天下白,诸邪辟易”的神异一般, 陶铁从鹿戏获得了超凡听觉, 从虎戏获得了超凡视觉(超远视距,微光视觉,超强动态视力), 从猿戏+熊戏获得了超凡味觉,唇齿口舌超出寻常的流利,于语言吐字一块得到大幅增强。 把现在的陶铁扔进西幻背景世界,绝对是一个上好的狩魔猎人苗子,完成青草试炼轻而易举。 不过不会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就是了。 说句实话,清点完自己从(圆满,进度100%)层次《五禽戏》得到的收获,贪心不足的陶铁,稍稍有些失望。 虽然鸣啸辟邪、超凡听觉、超凡视觉、超凡味觉、非同一般的口齿伶俐,已经足够好了,但是距离陶铁原先的期待,仍有差距。 “暂时先这样。” 了一些心力,摁下自己的贪欲,陶铁转移注意力,把自己的精力从《五禽戏》挪到《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上。 过去二十天,陶铁的修行知识得到进一步填充,发现了自己的一个错误理解。 以《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了风、暑、湿、燥、寒这五候,和以臊、焦、香、腥、腐这五臭,并不能平替甲乙木气、丙丁火气,戊己土气,庚辛金气,壬癸水气这五行之气。 而是让身具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的陶铁,可以用正常甚至更高的效率,采五行之气为药,修练《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 这个发现,让陶铁对《饕餮观想法》的理解更加深刻。 也对从概念上吃了鸡肺、鹿肾、虎肝、猿心、熊脾之后,先练成五禽戏,再用十天的时间完成百日筑基一事,有了直指本质的理解。 这就是,化身饕餮以吃补缺,真的只是以吃补缺,强行具备原本不具备的资格而已。 该练的导引必须练,该采的药还是必须采! 明悟之后,陶铁自觉各方面的准备都做好了,可以修行《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便开始着手做前置准备,从概念上吃下五候与五臭。 基于莫名的直觉,陶铁选择从属金的燥、腥之气开吃,然后便是属水的寒、腐之气。 药物与食物的五臭之气好寻,自然界的五候之气就对环境与时节有较高的要求了。 不过也可以取巧。 比如燥金之气不是非要在秋分后六十日又八十七刻半期间“吃”,也可以在传道院的冶铁坊火炉边上吃。 又比如寒水之气冬至前后各三十日又四十三刻有奇期间“吃”,也可以下到水底去吃 一想到下水,陶铁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在码头上被李泽源逼迫,下水做诱饵一事。 然后想到河底的那个通体碧蓝的布袋。 彼时,陶铁不懂,现在知道了。 那是一个储物袋! (本章完) 第15章 五鬼搬运 第15章 五鬼搬运 码头。 故地重游,身份截然不同,心境自然更不同。 一个月之前,陶铁初魂穿而来,对这个世界无比陌生,只想着先苟一苟。 像个蜗牛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去感知这个世界。 然而刚苟了两天,就迎来了一场夹杂着冰雹的狂风大雨,差点把自己给苟没了。 这让他不得已之下“冒险”行事,进了传道院,成了正式学生。 事实证明,一味的苟,不是良策。 合乎时宜的谨慎冒险,反而能取得更好的进展。 身穿传道院正式学生制服,陶铁迈着沉稳的步伐,于夕阳西下的斜晖中,走进码头。 此时正是码头脚夫收工的时候。 一个又一个脚夫远远避开陶铁,绕路而走。 没有一个脚夫认出陶铁来。 就算他们中有人看见陶铁以后,觉得有些眼熟。 但就像矮小瘦弱的史蒂夫.罗杰斯与注射了超级士兵血清之后的美队一样,同一张脸,不同的体态,不同的气质,给人的观感自然很是不同。 不敢认,再正常不过了。 “铁子?” 不过不敢认的脚夫里,不包括辉叔。 情不自禁惊呼一声过后,辉叔抬起右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很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实在是陶铁的变化太大了。 先后完成百日筑基、炼谷化精不说,还把《五禽戏》推到了(圆满,进度100%)的层次。 肺、肾、肝、心、脾五脏质变,精华荣于体表,皮、骨、筋、脉、肉达到凡俗极限之极限。 还有超凡嗅觉+鸣啸擤气辟邪、超凡听觉、超凡视力、超凡味觉、非同一般的口齿伶俐诸多神异在身。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身具真材实料的人,那种自信,那种气度,无法遮掩。 在辉叔与其他脚夫眼中,此时的陶铁宛若一颗初升旭日,浑身充满了蓬勃朝气。 最为重要的是,陶铁身上穿着的制服,不单单有“传道院”的标志,代表他是传道院正式学生。 还有另一个仿若符头三勾的标志,代表他已经入道! 入道! 意识到这一点,还没有离开码头的脚夫们顿时纷纷倒吸冷气。 虽然入道不代表入品,但与码头脚夫已是两个层面的人。 说一句陶铁已经飘在云端,而他们仍陷在泥泞之中,绝不为过! “辉叔,近来可好?” 陶铁没有因为身份的变化,阶层的变迁,就要刻意疏远辉叔,而是像往常那样,热情地与辉叔打招呼。 一边说话,还一边往辉叔那边走了两步。 但是辉叔却像碰着了火一般,下意识快速后退了两步,拉开与陶铁之间的距离。 这个举动,其他脚夫不觉得有什么,辉叔只觉得有些尴尬。 陶铁心里却有着极其不同、极其唏嘘的感慨。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树人没有听到那声“迅哥儿”,反而听到一声“老爷”,会那么悲伤,乃至于悲哀。 时光已逝,斯人仍在,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像过往! 一切的美好都只是过去的美好。 过去了,就过去了。 停留在那里,没有继续前行。 陶铁心中感慨着,同时立即止下脚步,不给辉叔带去更大的心理压力,然后面上热情不减,继续说道:“辉叔这是收工回家吃饭了吗?” “嗯。嗯!” 看着表情没变但眼底有一丝落寞闪过的陶铁,辉叔连着点了两下头,应了两声。 在这两下点头、两下应声的过程中,辉叔摁死了自己的犹豫,摁死了一些自认为不再合适的心思。 以及一些更不合适的相处方式。 “嗯。” 陶铁也点了下头,然后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小婶子还在等着辉叔呢,辉叔先回去吧。等有空了,我再去找辉叔。” “好!好!” 辉叔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答应下来。 随即下意识快走几步,从陶铁身边走过,离开码头的姿态,也很像逃离,而不是平常的归心似箭。。 回身看了一下,陶铁收回目光,向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的值房走去。 既然已经进了传道院,成了正式学生,还得了黄君实教习的些许看重,陶铁也算是有组织有背景的人了。 不再是无根漂萍,没有依靠。 今天傍晚前来码头这里,下水食寒气,陶铁并不是私下前来,而是通过黄教习向传道院做了报备。 传道院则将有一名已经入道的正式学生于今天傍晚前来这个码头研学一事,通报给了沙河帮。 倒不是说传道院要以大欺小,勒令沙河帮全力配合陶铁行事,只是提前打个招呼。 传道院不要求沙河帮提供帮助,甚至更不要求沙河帮一定要保证陶铁的人身安全。 但是,沙河帮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妨碍到传道院正式学生的研学活动,更别对学生起了歹心。 平静走向码头管事值房的过程中,陶铁充分理解到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获得一个背景、一个依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幕强。 狐假虎威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是你?” 这时,值房的门打开,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和大小姐贴身丫鬟秀秀先后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陶铁,秀秀一眼就认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李泽源反而没有认出陶铁。 或者说,李泽源从来就没对陶铁产生深刻印象,连陶铁的姓名都没问过,更别谈记住陶铁的长相了。 倒是秀秀,因为一些事,对陶铁印象深刻得很。 即便陶铁现在变化很大,判若两人,秀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下打量一眼陶铁的装扮,秀秀的目光停在传道院正式学生制服左胸口的两处标志。 “传道院”的标志没什么稀奇的,代表正式学生的身份而已。 秀秀在意的,是那个仿佛符头三勾的标志。 “你真的完成筑基了?” 跟在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身边,秀秀颇有些见识,立即明白其中的意义,愈发震惊,“你怎么做到的?五禽戏?真的是靠五禽戏完成筑基的吗?” 陶铁咧嘴一笑,语气却平静说道:“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不想做一条咸鱼,更不想总是要搬一整天的咸鱼罢了。” 这句话没有正面回答秀秀的问题,却胜似正面回答。 李泽源听到这里,哪还不知道,今天傍晚来码头研学的正式学生就是陶铁。 哪还会想不出陶铁曾经的身份与际遇? 即便他到现在仍不知道陶铁的姓名。 他也想起了陶铁在他逼迫下,不得不下水做诱饵一事。 更想起了自己当时一心想着射杀水鬼,没有顾及陶铁性命的举动。李泽源不禁眉头微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异色,心里也动了某些心思。 陶铁恰好在这时说道:“我向传道院教习申请,今天来这里研学。想来传道院已经向沙河帮通报过了,我特意来跟李管事报备一声。哦,对了……” 说着,陶铁拉长了音调:“教习还在外面等我,我得抓紧时间,失礼了。” 撂下这句话,陶铁转身就走,来到河边。 然后坦然在李泽源与秀秀的注视下,脱去身上的制服,只穿一条四角平底裤,显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深吸一口气,陶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没有溅起多少水。 比前世新加坡跳水队强多了。 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自然没什么特殊的。 码头脚夫们十个里至少有个都是如此体型。 特殊的是陶铁的这一身精壮腱子肉所体现出来的精气神完满无漏的状态。 以及精气神完满无漏所代表的“百日筑基”与“炼谷化精”。 简单理解,就是陶铁在坦荡地向李泽源与秀秀表示,他不仅完成了百日筑基,还完成了炼谷化精,随时可以开始入品修行。 “呵呵……” 秀秀看明白了陶铁的举动,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李泽源同样看明白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心中怒火滋生。 这只是坦荡展示吗? 这也是挑衅啊! 挑衅! 伱也配挑衅我李某人?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可以入道修行就代表一定能入品? 笑话! 天大的笑话! 就在李泽源心里的怒火不断炽盛的时候,秀秀停下清脆的笑声,撇过头说道:“泽源哥,你要当心了哦。” 没头没尾说完这句话,秀秀迈步离开,走出码头。 只是在往外走的过程中,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小姐这一个多月,隔三岔五就派她来这个码头转一转,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这个码头有哪里特殊? 还是要留心某个或者某几个人? 比如那个不想做咸鱼的脚夫? 嘀咕了一会儿,秀秀收起心里飘飞的杂乱思绪。 不管怎么讲,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没必要想那么多。 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吧。 尽管她其实很讨厌讨厌李泽源这个人,讨厌到每次说话都觉得恶心的程度! 身后,李泽源的目光在秀秀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堆放着一套传道院正式学生制服的河边。 陶铁就是从那入水的。 “研学?” “研什么学,需要特意来这里?” 陶铁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李泽源的怀疑。 让李泽源忍不住想起那一天自己射杀的水鬼。 难不成水底下有什么东西,那个脚夫就是在下水引诱水鬼的时候撞了机缘,所以才能完成百日筑基、炼谷化精? 如此的话,那个脚夫这一次是不是就是来把那天来不及拿走的其他机缘给拿走? 很有可能啊。 李泽源抬起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心思来。 “你在想什么?” 忽地,一道温和慵懒的声音在李泽源耳边响起。 “没想什么。” 李泽源不假思索回道,“就是在想,我要不要截胡那个脚夫。” “哦?” 温和慵懒的声音接着响起,“我劝你不要这么想,会死人的。” “是啊,会死人的。” 李泽源跟着感慨一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心悸不已的李泽源赶紧四下张望,想要找出先前说话之人的身影,却没有丁点发现。 这让李泽源更加恐惧! 那个脚夫先前特意提到的话瞬间回响。 “教习还在外面等我……” 那个脚夫没有说谎,更不是在诈唬! 真的有一个传道院教习在码头外面等着他。 不仅如此,这个传道院教习还愿意替那个脚夫出面,发出警告。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那个脚夫得了这个传道院教习的看重,甚至是得了整个传道院的看重! 大庸天朝的子民哪个不知道,朝廷十分看重传道院。 能够成为一县传道院教习的人,至少拥有七品的修为境界。 而他李泽源,不过是一个刚入九品的武者罢了! 九品对上七品,如果这个传道院教习心生杀意,不用怎么出手,只是看他一眼,他就死了! 想通这一点,李泽源汗流浃背,双股颤颤,惶惶不可终日。 水底下的陶铁自然不知道码头上发生的这些。 入水以后,他没有急着去找那个通体碧蓝的布袋,而是耐下心来,先潜入河底。 陶铁盘膝而坐,五心向上,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下对应水行与肾脏的寒气。 来码头之前,陶铁已经把对应金行与肺脏的燥气、腥气,寻了个由头,在传道院的冶铁坊与厨房里“吃”了,也把对应水行与肾脏的腐气“吃”了。 现在,“吃”下对应水行与肾脏的寒气,便只余下对应木/肝、火/心、土/脾的风/臊、暑/焦、湿/香。 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以吃补缺的过程十分顺利。 不多时,陶铁便取巧地吃下寒水之气,缓缓睁开眼睛。 完成主要目的,再去顺便寻宝,就不会耽搁事了。 很快,陶铁宛若游鱼一般,循着记忆游到了一个月前发现通体碧蓝布袋的地方。 只是简单寻找了一会儿,就再次发现了布袋。 没有急着用手去拿,陶铁瞪起虎目,聚精会神,感应布袋。 这是一个月下来,陶铁对金手指【万物通晓】的持续锻炼所取得的成果。 不须用手接触,多凝视一会儿,就能触发信息碎片。 特别是面对无主之物。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奇物:储物袋/五鬼袋】 【信息碎片一:壶中自有天地,芥子可纳须弥。它是一个内部空间为2m*2m*2m的无主储物袋。】 【信息碎片二:它不单是一个普通的储物袋,其上蕴藏五鬼搬运术的传承,滴入精血可获传承。】 【信息碎片三:五鬼搬运,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人之财物。】 【信息碎片四:五鬼者,五瘟也,天庭正神。五鬼搬运,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信息碎片五:当心!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本章完) 第16章 睚呲是我兄弟 第16章 睚呲是我兄弟 确定没有危险,陶铁方才拿起布袋。 贴身放好,感觉不会轻易让其他人看出来,果断浮出水面。 上岸以后第一件事,自然是擦干水渍,穿好衣服。 若是以往,从河里出来,又没特意准备毛巾,想要把身上弄干爽,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只需轻轻一抖,身上的水渍便全甩干净了。 颇有些“蝇虫不能加,片羽不能落”的意思。 穿好干爽的传道院正式学生制服,陶铁离开河边,走回沙河帮码头管事值房。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该怎么告别呢? 像当初见面时那样。 既然来的时候打了招呼,走的时候自然也要打个招呼。 这才叫礼数,这才叫讲究。 只不过,短时间内,陶铁没发生什么心理变化,李泽源却不一样。 即便收获了一个容积不小的储物袋,兼承载了五鬼搬运术传承的五鬼袋,心情也是波澜不惊。 机缘这种事,陶铁在不断熟悉【万物通晓】的过程中,已经彻底看开了。 有着能够看出世间绝大多数的金手指,今后的修行生涯中,必然不会缺少机缘。 因此,区区一个储物袋兼五鬼袋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看着李泽源十分复杂的面色,闪烁不定的眼神,惊魂未定的窘迫,鬓角额头未干的冷汗,陶铁哪还猜不到,从传道院一同过来码头这边的黄教习,暗中给李泽源发出了警告。 至于起因…… 想到这里,陶铁从怀里掏出通体碧蓝的储物袋/五鬼袋,在李泽源面前晃了晃:“李管事,这是无主之物,按照玉带河上的规矩,谁打捞出来的归谁。” 顿了顿,陶铁补充了一句:“按照沙河帮的规矩,在沙河帮控制的码头与河段里打捞到无主之物的人,需要缴纳十五文铜钱,以作赎买。规矩就是规矩,不能随意破例。这里是十五文钱,请李管事收好。” 说着,陶铁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一枚一枚地数了十五文铜钱,然后猛地用力抛向李泽源。 一如一个月前,李泽源当着码头脚夫与沙河帮帮众的面,嗟来食一般扔出十五两银子那样。 叮铃当啷。 与陶铁当初接住十五两银子的是,李泽源没有接住陶铁丢过来的十五文铜钱。 倒不是李泽源身手没有陶铁好,也不是李泽源不想去接,非要把自己弄得更尴尬。 而是李泽源现在无法行动。 一同从传道院来到码头,暗中护持陶铁的黄教习,可是一直用意念锁定着李泽源。 特别是在陶铁从玉带河中出来,身上明显携带了一个奇物以后。 “嗯?李管事是想坏了沙河帮的规矩?不遵从莫大小姐的指示?” 陶铁看出其中猫腻,却只当作自己并不知道李泽源现在动弹不得的处境,只径自阴阳怪气说道,“看来李管事不认为莫大小姐真的会像她宣称的那样,用铁与血来践行沙河帮的规矩,重塑沙河帮的荣光啊。” 过去一个月,从净灵山回来的大小姐莫雨晗,通过一系列手段,强势树立自己的权威,夯实自己沙河帮唯一继承人的地位。 不少心怀其他心思的老人,或者听调不听宣,隐有尾大不掉趋势的分舵管事,接连被莫大小姐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拿下。 或闲置,或退休,或明升暗降,或直接处决! 莫大小姐用实际行动,让沙河帮帮众,和留仙县其他人与势力,相信了她用铁与血来践行沙河帮的规矩、重塑沙河帮的荣光的宣称! 陶铁虽然宅在传道院里,一心提升自己,但不意味着他与世隔绝了。 恰恰相反,传道院极其注重向正式学生们讲授外界形势变化、各个势力纷争。 毕竟从根子上讲,遍布全国各地的传道院,是大庸天朝人才储备体系中极其关键的一环。 在留仙县,就是县文学崇儒,县武学布武,传道院则传播道、佛、巫等修行法门,替朝廷收集道、佛、巫等修行人才。 办学方向决定教育模式。 传道院想要,且需要向朝廷输出的,不是一心只顾自己修行的道痴,而是精明干练的“循吏”! 如此,这一个月来,闹出极多大动静的沙河帮,便成了传道院在这一方面的重点讲解对象。 陶铁知道莫大小姐的言行,一点也不意外。 拿莫雨晗的言行来压李泽源,更是理所当然。 李泽源本就难看的脸色在听完陶铁阴阳怪气的话以后,变得更加难看。 不过不待他表示什么,黄教习温和的声音便同时在陶铁与李泽源耳边响起:“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吃晚饭了。” “是,教习。” 陶铁想都不用细想,从善如流,随即又诚恳道谢,“学生多谢教习护持。” 许多事,无须明言,懂的自然都懂。 不仅黄教习知道陶铁是在感谢他出面警告李泽源。 就连被警告的对象,李泽源自己也知道。 这不禁让李泽源的心情变得更加愤懑! 贱人! 狗一样的东西! 若非有传道院教习暗中护持,哪怕你成了传道院正式学生,今日,他李泽源拼着不要沙河帮管事的身份,不要现在的安稳生活,拼着被留仙县县衙与传道院的双重追杀,也要把你杀了。 就像杀那只水鬼一样,一箭炸成碎片! 拼都拼不完整的那种! 杀意这种东西,玄妙而又虚幻,绝大多人都看不见。 但看不见不代表无法感知到。 人在码头外的传道院教习黄君实就十分清晰地感知到了李泽源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 冲着陶铁去的,恨不得把陶铁碎尸万段的杀气! 陶铁自己也感知到了。 不过陶铁并不会因此而心生惧怕之类的情绪,表现得十分平静,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码头外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语气漠然说道:“李管事,我劝你还是亲自把铜钱捡起来,向莫大小姐表明伱的态度、立场与忠诚。不然的话……” 响鼓不用重锤。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看着陶铁迤迤然走出码头的背影,李泽源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仿佛在玩变脸戏法一般。 捡钱?他李泽源就是从码头跳下去,也绝不捡钱! “咳……” 忽地,人在码头之外的黄教习似乎喉咙有些不舒服,清了清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虽轻,却好似炸在李泽源心头的晴天霹雳,将李泽源彻底炸清醒过来。 不想捡钱? 恐怕这由不得他李泽源! 就像陶铁当初不想下水做诱饵,引诱水鬼,也由不得他一样! 李泽源用力咬紧后槽牙,缓缓蹲了下去,一枚一枚地捡起散落在木板各处的十五枚铜钱。 码头外。 陶铁走到黄教习待着的柳树下,什么也不说,直接躬身九十度,行了一个大礼,发自肺腑说道:“学生陶铁,拜谢黄教习!” 本来,按照陶铁的计划,他今天傍晚来码头这里,只是下河“吃”寒水之气。 顺带着看看能不能撞个小机缘,把乍一看就不似凡物的通体碧蓝布袋拿走。 并没有想过,要直接挑衅李泽源。 更没想过现在就报复李泽源。 就算无法对等报复,也要提前收点利息! 只是越发看好的黄教习明显调查过了陶铁的过往,知道陶铁在进入传道院成为正式学生那天,码头上发生的事。 听完陶铁的请黄教习代为向传道院申请,允许他去码头研学一事的请求以后,立即主动提出,随陶铁一同前来。 当时,陶铁心里隐有猜测,但也不敢确定,只敢更多地往护持这一块去想。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四起。 有了黄教习的陪同,哪怕黄教习没有进入码头,陶铁心里也安稳得很。 见到李泽源以后,方才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做出挑衅的举动,甚至想着该如何提前报复一二。 从玉带河水底出来,发现李泽源的脸色变化,陶铁方才确定,黄教习今天就是专门替他出气来的。 不仅没有恼怒他先前狐假虎威的举动,反而主动出手,进一步坐实了陶铁现在身后有人撑腰,让实力仍远高于陶铁的李泽源,不敢有丝毫妄动。 既如此,陶铁索性做得更彻底一些。 这才有了向李泽源明示储物袋的举动,也顺带暗示陶铁能够进入传道院,能够发现储物袋,与被李泽源逼下水做诱饵有着极大的关联。 还拿出了十五文铜钱,抛落在地上,对李泽源摆出嗟来食的高高在上姿态。 道谢不能空口白牙。 陶铁直起身,取出在玉带河底捡来的储物袋/五鬼袋,递向黄教习:“学生身无长物,无法表示心意,只有这个从河底捡来的储物袋,尚算有些价值,愿意敬献给教习,以表寸心。” “你有心了。” 黄教习瞥了一眼陶铁手中捧着的储物袋/五鬼袋,目光在通体碧蓝但绣着的一些纹路与图案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稍微辨认了一番,声音微沉说道,“这个袋子是你的机缘,你自己拿着就是了,不必献给我,心意到了就好。” 顿了顿,黄教习沉吟一下,委婉提示道:“术不分正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你自己要多加注意。” 听到黄教习这么讲,陶铁立即明白,黄教习也看出了通体碧蓝布袋不单单是储物袋,也是承载五鬼搬运术传承的五鬼袋。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人! 陶铁心中无声感慨了一句,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因为获得金手指【万物通晓】而心里膨胀,是一件极其值得庆幸的事。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再次诚恳向黄教习道谢:“多谢教习,学生必然铭记教习的教导,时刻不敢或忘。” “嗯。” 黄教习淡淡点头,对陶铁的说法不予置评,转身就走,“快回去吧,今天厨房做了红烧狮子头,去晚了就没了。” 身后的陶铁心中暗觉好笑,又有一些失落。 黄教习平日里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读书,读各种书,然后就是美食。 陶铁也喜欢美食,前世就喜欢。 修行了《饕餮观想法》以后,更加贪食。 可惜他现在仍只是完成了百日筑基、炼谷化精,尚未真正开始修行《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没有炼出第一缕“气”。 就算可以吃五谷杂粮、各类果菜蔬肉,但容易让好不容易精气神完满无漏的身体沾染不必要的后天秽气。 所以,最适合陶铁现在的食物,还是固本培元效果极好但口味极差的药膳。 黄教习赶着回去吃红烧狮子头,他只能赶回去吃味同嚼蜡的药膳。 想想,莫名有些可悲。 然而再怎么觉得莫名可悲,该吃的药膳还是得吃。 用罢晚餐后,陶铁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它事不做,直接先往储物袋/五鬼袋上滴了一滴指尖精血。 此精血并非普通的血,乃是汇聚了一丝完满精气神的血。 如果只是简单地让无主储物袋滴血认主,获得储物袋的开启权限,只需普通的血就行。 但是陶铁想从储物袋/五鬼袋上获得五鬼搬运术的传承,就必须要滴下精血! 片刻后,无主储物袋完成认主,陶铁可以随意开启、关闭储物袋,同时也获得了兼为五鬼袋上承载的五鬼搬运术传承。 储物袋中空荡荡的,除了五个巴掌大小的纸人,别无他物。 五鬼搬运术的传承顺着玄妙的联系,涌入陶铁的脑海。 【万物通晓】不用陶铁启用,主动触发,一边帮助陶铁更快更平稳地吸收五鬼搬运术传承,一边触发信息碎片。 【技能:五鬼搬运术】 【信息碎片一:这是五鬼搬运术,不是五鬼运财术。】 【信息碎片二: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术之极为法,法之极为道。】 【信息碎片三: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 看完三则信息碎片,陶铁的注意力瞬间被【信息碎片二】上的内容吸引了。 什么叫术之极为法,法之极为道? 意思是把这门《五鬼搬运术》练到极致,可以成就人仙? (本章完) 第17章 五通 第17章 五通 何谓人仙? 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 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合。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回想起《钟吕传道集》上关于“人仙”的描述,陶铁对刚得来的五鬼搬运术更为看重起来。 毕竟按照【信息碎片二】的描述,把五鬼搬运术练到极致,可以由术得法,由法溯道,成就人仙! 有着【万物通晓】感应自身信息碎片,随时可知自己对各项技能的掌控程度与练习进度,陶铁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将五鬼搬运术练到极致中的极致。 基于这些,陶铁可以说已经预定了一个人仙果位。 不过陶铁很快就把这一块的所有想法压下去了。 道门五仙,天、神、地、人、鬼,以天仙最高,鬼仙最次,人仙仅仅只比鬼仙尊贵。 有【万物通晓】在身,自当志向高远,以成就天仙为目标。 区区一人仙,还不足以让陶铁持续的心神动摇。 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陶铁没有耽搁时间,立即把《五鬼搬运术》纳入《饕餮观想法》之中,然后触发信息碎片。 【技能:饕餮观想法+五鬼搬运术】 【信息碎片一:五鬼者,五瘟也。】 【信息碎片二: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总管中瘟史文业。】 【信息碎片三:烧五瘟纸人为灰,和于面中,捏成面人,一人执杓子并罐子,一人执皮袋并剑,一人执扇,一人执锤,一人执火壶。供于五瘟神像前七七四十九日,食之。】 【信息碎片四:若遇拜五瘟神之巫觋,傩戏以祝,无需供七七四十九日,可立食之。】 “五鬼,五瘟,纸人。” 迅速提炼出信息碎片中的重点,陶铁将关注点挪到了通体碧蓝储物袋中的五个纸人。 先后完成百日筑基、炼谷化精,即便还没有真正开始修练《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体内还没有炼出第一缕法力,但是耗费一些精气神,陶铁仍能正常启用储物袋这样的奇物/法器。 心念一动,陶铁从通体碧蓝储物袋中取出五个纸人。 巴掌大,个个面貌迥异。 形象也各自不同。 一人执杓子并罐子,一人执皮袋并剑,一人执扇,一人执锤,一人执火壶。 五个纸人背面,分别用类似鸟虫篆的字体写有“春”、“夏”、“秋”、“冬”、“中”五个大字。 这些与信息碎片提及的内容一一呼应上了。 把五个纸人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陶铁便将之收回储物袋里。 想了想,又将原身留下的身家,四十七贯铜钱,与两套换洗衣服放了进去。 “没钱了啊。” 放完以后,陶铁发出一声感慨。 因为金、银具备多种修行用途,价值比陶铁前世高出很多。 按照市价,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五贯铜钱,实则一两银子往往能兑换六到七贯铜钱。 一贯铜钱有一千文。 一文钱可以买一大块酱饼,相当于陶铁前世1.5到2块rmb的购买力。 简单换算一下,陶铁一个月前拿到的十五两银子,相当于11.25到15万rmb。 在传道院学习了一个月,学费(五两)+住宿费(二两)+请教费(五两),十五两中余下的三两银子,全部填进了药膳这个大坑里。 原本,三两银子也不够一个月的药膳开销。 幸好陶铁是在进入传道院十天之后,就完成了百日筑基,取得了入道弟子应得的三项福利,可以打折购买药膳。 不然的话,陶铁哪能靠三两银子就买下一个月的药膳! 修行四要素,法财侣地。 法不用陶铁过于担心,有【万物通晓】在,有大庸天朝对草根修行者的各种扶持在,有传道院在,不会缺少获取修行法门的获取途径。 侣与地暂时不急着去思考。 眼下最重要的,也是最急迫需要得到解决的问题是,财! 原身留下的四十七贯铜钱,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 但是,陶铁真正开始修练《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以后,开销必然会急剧增大。 区区四十七贯铜钱,估计连半个月都撑不下去。 “所以,我必须在开始真正修行以后,尽快找到一个收入来源。” 陶铁心中盘算着,然后起而行之。 倏尔之间,又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三天之中,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的变化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特别是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的贴身丫鬟秀秀。 原先的李泽源,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自信与自卑交织的气质。 为人又抠搜小气,还顾盼自雄,总有一种莫名优越感。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十分别扭的人。 秀秀正是因为李泽源不够大气,才从始至终都对李泽源看不上眼。 要不是大小姐的指派,她才懒得隔三岔五就往这个小码头钻呢。 真不知道大小姐在想什么。 既然这个小码头存在特殊的人或物,或者会发生特殊的事情,直接派个心腹过来接管一切,不就得了吗? 届时,码头上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大小姐的耳目与掌控。 至于让她秀秀跑来跑去? 现在帮里都传出了风声,说她眼瞎,居然看中了李泽源呢。 不过,李泽源…… 也不知道那个不想做咸鱼的脚夫回来的那天傍晚,码头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李泽源受到那么大刺激。整个人彻底变了。 气质阴狠不少,还动辄暴怒,打骂手下,苛责脚夫。 就连看向她的目光都不再掩藏色心与恶意。 好在大小姐经过自己的几次哀求,终于答应,今天以后不再派她来那个小码头了。 心里想着这件事,秀秀开开心心地走出码头,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不仅没意思,还很容易影响心情。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李泽源站在值房窗边,遥望秀秀的背影,眼里泛着浓浓的恶意,心中欲火和怒火共同交织着。 看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见秀秀的背影,李泽源方才离开窗边,坐到桌案后面。 沉默了一会儿,李泽源拉开手边的一个抽屉,从暗格夹层里取出一个扭曲树根雕刻而成的群像雕塑。 “你以为只有你找到了机缘吗?卑贱的脚夫!” 李泽源脸上泛起阴狠神色,口中无声呢喃,“不是只有你找到了机缘!我也有!还有那个不敢露面的传道院教习,伱也给我等着!要不了多久,我也能晋升七品,乃至六品、五品!” 儒、武、道、佛、巫等主流修行大道,各有不同的体系,各有不同的境界划分,其实一开始并没有严格统一的等级区分。 两个修行人见了面,得交过手才知道,谁高谁低,谁上谁下。 后来,大庸天朝太祖横空出世,不仅革新气象,鼎立天朝,还学通百家,修贯儒、武、道、佛、巫,混一各家不同体系、各个不同境界,制定出一个可以明了清晰区分谁的境界高、谁的境界低的等级制度。 大庸天朝太祖参照自己制定的官吏等级制度,先是将纳入天朝敕封的山川神祇与城隍土地阴司神祇体系,划出九品白敕、八品红白敕、七品红敕、六品金红敕、五品金敕,四品青金敕,三品青敕、二品紫青敕、一品紫敕。 然后又将道门的丹鼎派与符箓派做了统一。 促使道门修士内炼丹道、外用神符法箓。 再根据法箓可驱使的随身兵马神将所对应的神祇品级,把道门修士原本只有道童、道士、道长、真人、真君的五个模糊位阶,划分为入道但未入品的准修士,与九品、八品、七品、六品、五品、四品、三品、二品、一品的入品修士。 随后,大庸天朝太祖将九品等级体系从道门修士,进一步推广到儒、武、佛、巫四家。 从那时起,大庸天朝的修士,无论儒、武、道、佛、巫,都分为入道但没入品的准修士,与九品至一品的修士。 留仙县只是大庸天朝境内的一个普通小县,沙河帮又是留仙县境内的一个普通小势力。 九品武道修士李泽源能够成为一方码头管事,理所当然,合乎其份。 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在于,李泽源手中握着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到底是一件怎样的东西, 不仅让李泽源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晋升七品,向三天前让他狼狈不堪的传道院教习发起报复,还让李泽源敢“窥视”六品及以上的境界! 这个疑问,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也想要得到答案。 她很好奇李泽源手中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究竟是何物,能在她离开净灵山之前,让师父郑而重之地告诫: 不要轻视它,也不要想着抢夺它,把它当作一个反应劫气状况的参照物就行了。 通过观察持有者的状态与遭遇,间接了解它周边地界滋生的劫气处于怎样的状况。 沙河帮以河道航运与码头经营为最主要收入来源,都基于玉带河。 莫雨晗自然极其关注玉带河的劫气状况。 因而下了净灵山,回到留仙县,莫雨晗一边大力整饬帮内事务,一边留心观察握有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的李泽源。 上次码头闹了水鬼,莫雨晗的反应那般大,一来确实有拿李泽源作伐,杀鸡儆猴,警告沙河帮老人与其他几处管事的想法,二来也想试探一下,李泽源有没有像她师父说的那样,拥有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久了,心性大变,恶意滋生! 一个月多月来的持续观察,莫雨晗发现了李泽源身上的诸多异样之处,比如别扭的性格与行事作风。 莫雨晗也发现李泽源在三天前,遭受那个进了传道院的脚夫的报复与羞辱过后,心性大变,内心深处的扭曲与恶意,几乎无法压制,也没有丝毫隐藏的想法。 似乎在李泽源看来,他手握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便天下无敌了! 即便现在没有天下无敌,要不了多久,也能做到这一点。 届时,但凡是敢忤逆他的人,但凡是他看不惯的人,但凡是得罪过他的人,统统都得死! 如此变化,不可谓不大。 须知通过秀秀的“美人计”,通过秀秀的观察与试探,莫雨晗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李泽源始终抱着向她表忠心的想法,始终想着以她为靠山,更想着娶了秀秀! 而现在,李泽源对秀秀的态度是什么? 从李泽源那双毫不掩饰色心与恶意的眼睛就能知道,现在的李泽源想着的绝不是娶了秀秀。 绝对是先奸后杀! 透过“圆光术”的水镜,观看着李泽源的一举一动,莫雨晗忍不住对李泽源动了杀心。 杀了李泽源,再把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丢进玉带河里,任由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像那只通体碧蓝储物袋一样,自行寻找下一个宿主,是不是也能间接了解玉带河的劫气状况呢? 应该能的吧。 丝毫不知沙河帮大小姐已经对他动了杀心的李泽源,这时咬破了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心头血来。 血分普通血、精血、心头血。 一滴心头血抵得上百滴精血,一滴精血抵得上百滴普通血。 绕是李泽源已经入品,是九品武道修士,身强体壮,精力充沛,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逼出太多滴心头血。 那样的话,会严重腐蚀根基,亏空身体。 控制着这滴浓稠如汞的心头血均匀涂抹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李泽源脸上闪过一丝灰黑色的光,心底的杀心与恶意愈发炽盛。 眨眼之间,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就把李泽源涂抹的心头血彻底吸收,恢复到先前黑黢黢的模样。 乍一看不显眼,仔细一瞧就觉得诡异! 李泽源则好似吃下了一颗仙丹,脸色潮红,双眼外努,整个人十分亢奋。 身上的气息如海潮一般,涨涨落落,随后猛地涨到一个新的制高点。 八品! 就这么简单地成了。 李泽源用力一握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咧嘴冷笑,露出一口闪着冷光的白牙。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咧嘴冷笑的时候,他的背后浮现出了一个幻影。 似鼠,似猪,似猴,似蛇 又似蛤蟆…… (本章完) 第18章 到底谁是魔? 第18章 到底谁是魔? 三天时间过去,陶铁没有停下脚步。 五候之气中余下的风木之气、暑火之气、湿土之气。 五臭之气中余下的臊气、焦气、香气。 在这三天里一一被陶铁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了下去。 《饕餮观想法》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作用就是以吃补缺。 至此,身具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的陶铁以气补气,以行补行,终于具备了正常修练《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资格。 不过具备修行资格以后,陶铁没有急着入道修行,而是仍旧继续耐心做着准备工作。 他先向看重自己的黄君实教习报备了一声,方才向传道院提出申请,想要使用一处建有法坛的净室,做第一次采药修行。 等待传道院审核申请的时候,陶铁也没有闲着。 不但专心致志地去熟悉采药修行所需的一应仪式、符、咒,也有反复去模拟预演采药修行的各个程序。 待到传道院批复了陶铁的申请,备好了净室、法坛、符,香、酒、果、烛等物,陶铁十分确定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教习,我好了。” 静室里,陶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其实非常平静的心情,向一旁站着的黄教习郑重说道。 “嗯。准备好了就开始吧,我会替你护法。” 黄教习淡淡点了下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提前说好,就算你运气不好,初次采药就遭遇到了域外天魔,我也不会一开始就出手助你,擒杀域外天魔。所谓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修士修行过程中碰到域外天魔,便是一次危机,沉着冷静度过危险,自然会有机遇。” “多谢教习提点,我省得。” 听完黄教习的谆谆教诲,陶铁诚恳道谢。 进入传道院的这一个多月,陶铁不是白待的。 关于修行方面的基础知识,既上了很多课,也看了很多书,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修行小白,更不是文盲。 “去吧。” 黄教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了一声。 陶铁如言上前几步,来到法坛之前站定,先向四方作揖,然后以法坛上燃着的袅袅香气为火引,以自己“吃”的暑火之气助燃,烧尽传道院备好的六丁六甲符。 这是在召请六甲阳神玉男与六丁阴神玉女,前来护法。 烧尽的灵符涌现灵光,于净室之中结成符篆,表示六丁六甲已经响应召请,前来护卫修士。 陶铁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有十足的信心,但信心只是信心,没有得到实现,一切为虚。 至此,采药修行的第一步算是走稳了。 陶铁随即步罡踏斗,左手结雷印,右手掐剑诀,念诵道家八大神咒。 净心神咒净化身心,排除杂念,安定心神,能使凡心入于冥寂,返观道心,入于清静之中。 并有保魂护魄的作用。 净口神咒消除口业,祈请正神,涤除口中秽气。 清静口舌后诵经念咒,通真达道。 净身神咒令身体内的四正之神归于正位,消除身业,拥护身形,保卫道体。 使修道之人身体清静,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 安土地神咒于结坛行法时召遣土地山神,以使之代为凡夫奏告上天,保卫正道。 金光神咒以修炼道体之心性为主,主张以内炼金光元神护体,降魔卫道! 此咒因其用途广泛,法威强大。所以为道门秘咒神咒,其咒暗藏修炼之法,各门派的修法也不尽相同。 陶铁此时诵念,并非修炼,只是尝试唤醒体内“一点金光”护体降魔而已。 净天地神咒度人万千,本作杀鬼万千,但道门慈悲,喜愿幽众安乐。 陶铁此时所用,不求度人,不求杀鬼,只求净室之“外”,一切幽众平安喜乐,不来妨碍他采药修行。 祝香神咒作用非它,让陶铁的“关告”迳达九天而已。 玄蕴咒号令坛场内外的方隅神众,各自归于正位,备守坛场,保护行者不受外邪侵扰。 所谓“外邪”,主要便是域外天魔。 八大神咒诵完,陶铁盘膝坐下,静心凝神,同时运转《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之观想法与呼吸法。 导引者,导气令和,引体令柔。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非是纯粹的静功,也不是纯粹的动功,而是动静结合的功法,由观想法、呼吸法、五行桩功三部分组成。 陶铁先运转观想法,调动精神,让自己的心境契合《太乙炼形术》的真意; 然后运转呼吸法,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让自己的气息贴近《太乙炼形术》的气息。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万物皆有呼吸,五行之气自然也有。 待到心境契合、气息贴近,陶铁双脚轻轻一触地,平稳地站起身来。 起身的过程中陶铁的双眼闭着,循着极其玄妙的感觉,拉开架势,打起五行桩功来。 《太乙炼形术》的五行桩功与陶铁赖以完成百日筑基与炼谷化精的五禽戏颇为相似,走的都是象形路子。 只不过五行桩功相比于五禽戏,更加玄妙许多。 五行,通常以木火土金水的顺序排列。 陶铁情况特殊,当初想着先在码头上苟一苟,不想引起多少怀疑与注意,便从鸟戏开始练起。 鸟戏在五行中属金。 所以,陶铁的五行排序,便一直按照金水木火土来。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先从金行桩功开始练起,再转水行、木行、火行,土行。 人有三宝精气神。 观想法调和心境,针对的是“神”;呼吸法调和气息,针对的是“精”;五行桩功采五行之气为药,针对的是“气”。 随着陶铁的演练,金行之气率先从冥冥虚空之中汇聚而来。 陶铁本是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几无仙缘,哪怕扔在五行之气极其浓郁的环境里,都无法接引五行之气。 但是陶铁以《饕餮观想法》吃下了五臭之气,与平替版的五候之气,以吃补缺,以气补气,以行补行,便可以接引五行之气了。 静室里一旁默然而立的黄君实教习,看见缓慢平和演练《太乙炼形术》的五行桩功,从金行之气开始,轮转接引五行之气的陶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枯守传道院藏书阁三楼的裘老那句,“小君实,伱要是真想小凤那个妮子,去京城找她就是了,在我这里哀怨什么?”,陡然间在黄教习心里响起。 自以为已如死灰的心,忽地动了一下。 就像一潭幽水丢进了一颗石子,产生丝丝涟漪。“唉!” 黄君实无声叹息一下,悍然以慧剑斩断杂思,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专心给与裘老口中的“小凤”有好几处相似地方的陶铁护法。 陶铁此刻感觉很是美妙。 五行之气丝丝缕缕从虚空之中,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演练金行桩功,便能接引金行之气,演练水行桩功,便能接引水行之气。 木行、火行、土行,也是如此。 绝大多数修行者第一次采药过程中,极易发生的波折,似乎在陶铁这里无法应验了。 陶铁的第一次采药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十分顺利。 然而,吃饭会噎着,喝水也能呛到。 陶铁的第一次采药,真就这么顺利吗? 忽地,【万物通晓】主动跳了出来,触发关于陶铁的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技能: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14%);2、五禽戏(圆满,进度100%);3、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入门,进度1%) 境界:百日筑基、炼谷化精(进度100%) 状态:采药中,域外天魔蒙蔽、诱骗中】 姓名、种族、体质、技能、境界,都是看过很多遍的内容,没什么特殊的。 多出来的【状态】,才是最值得引起注意的地方。 颇为奇妙的是,金手指【万物通晓】跳出来也好,浮现信息碎片也罢,都没有打破陶铁修练《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必需的玄妙空冥、物我两忘的状态。 就连陶铁的注意力被【状态:采药中、域外天魔蒙蔽、诱骗中】分走一丝,也没有让陶铁骤然脱离极其专注的一心修练状态,遭受反噬。 初次采药的入道但未入品的准修士,最忌讳在修行中分心,重则走火入魔,轻则身受重伤! 陶铁此时顾不得感慨这些,抓紧去处理自己并没有发现的域外天魔。 这时,陶铁方才感觉到,自己陷入到一种十分古怪的状态。 他竟然没有发觉,从虚空之中涌出的五行之气来得太多太快了! 更没有发觉,这种自己想采多少药,就有多少药的情况,极其不妥当。 修行采药,就像人吃饭喝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但是吃多了,也是能撑死人的。 陶铁再这么来者不拒地采下去,身与心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出极其旺盛的贪欲。 贪吃之欲。 陶铁正这般想着,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忽地生出了不妙的变化。 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嗷嗷待哺又不知节制的婴孩,迫不及待地抢食起从虚空之中涌出的五行之气。 恍惚之间,陶铁好像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吃吧!” “快吃吧!” “多吃一点!” “多吃饱一点!” 毫无疑问,这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来自于传说中的域外天魔。 而且是域外天魔中的贪食心魔。 其他准修士遭遇这种情况,如果是有根脚的大派修士,或者是得到各地传道院重点培养的道种学生,不仅有长辈/教习护法,危机时刻会及时出手,斩杀域外天魔;自己也会诸多秘法,可以炼化域外天魔,反向薅羊毛。 若是没有跟脚的散修,或者小门小户的破落修士,就得看自己的意志是否坚定,能否坚定屏蔽贪食心魔的诱惑低语,坚定克服贪食的欲念,悬崖勒马! 陶铁本想按照自己听来、看来的知识,采用常规处理方法,薅一些贪食心魔的羊毛,多接引一些五行之气,让自己的第一次采药修行获得一个美妙开局。 灵光一闪之后,陶铁陡然改变了主意。 前世某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曾言,寇可往,我亦可往。 某个擅长讲道理,动不动就带一群马仔四处游山玩水,宣扬自身理念的儒雅之人曰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陶铁也曾听闻,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的说法。 因此,改了主意的陶铁,想直接冲着正在窸窸窣窣低语,引诱陶铁超量接引五行之气的贪食心魔,来上一次对等报复。 说到贪食,有什么比得过饕餮呢? 贪财为饕,贪食为餮! 陶铁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既然决定这么做,那就这么做了。 悄然之间,《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观想法停了下来,丝滑切换成《饕餮观想法》。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变动,没有引起正在窸窸窣窣低语的贪食心魔的注意。 倒是黄君实教习看得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善!” 陶铁不惧自己身怀上古传承《饕餮观想法》一事暴露,甚至巴不得以合理的方式,让这个秘密暴露在传道院教习眼里,暴露给大庸天朝朝廷。 如此一来,一个顽石漏体,为何能踏上修行路,便可以解释得通了。 至于陶铁如何获得《饕餮观想法》的,不用陶铁费心解释。 像这一类上古传承,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学就能学的,需要机缘! 机缘不到,悟性、天赋再高,资源再多,也是白搭,无法强行学会。 做着这般打算的陶铁这时已经把《饕餮观想法》完整运转了一遍,观想饕餮,同时也化身成了饕餮。 脚下步伐一顿,五行桩功倏尔停下。 陶铁睁开双眼,看向贪食心魔藏身的虚空方位所在,咧开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某姓陶名铁,见过诸位天魔道友。” 语气轻柔地打了个招呼,悄悄从陶铁身后浮现的远古神兽饕餮的虚影,以六个贪食心魔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扑了上去。 血盆大口一张,五个贪食心魔落进饕餮虚影口中,也不咀嚼,囫囵就吞下了。 余下一个逃过一劫的贪食心魔,硬生生愣了一秒,方才撕开虚空,遁回域外。 陶铁目光幽幽,看着贪食心魔慌张逃跑的背影,淡然一笑。 钓鱼佬嘛,甩竿之前总得打个窝。 并没有看清饕餮虚影的贪食心魔正是最好的饵料。 陶铁很期待下一次采药修行。 (本章完) 第19章 五鬼搬运术 第19章 五鬼搬运术 “恭喜你,陶铁。” 一切尘埃落定,教习黄君实第一时间开口道贺,“第一次采药修行,即能入品,实属难得,可喜可贺。” “多谢教习。” 陶铁这时彻底退出了修行状态,十分诚挚地回应黄教习的道贺。 按照大庸太祖的修行者境界划分,入道但未入品的准修士,经过第一次采药修行,炼出法力,便可称为入品修士。 只是这个入品,仅仅只是入品,并没有达到评得上九品等级的程度。 待到修士体内的法力,足以供养、召请、驱策一位九品白敕神祇,方能称为九品修士。 通常而言,绝大部分入道但未入品的准修士,第一次采药修行,能够安稳采足大药,炼出一缕法力,就算功成。 大派宗门的天才弟子,各地传道院的道种学生,或者天赋好,或者资源多,或者兼而有之,往往能够多炼出一些法力。 让其入品以后,即可修行法术,绘制神符,授受法箓,养炼兵马。 无需再一段时间打熬根基,积攒法力。 像陶铁这样,只第一次采药修行便炼出达到九品标准的法力者,不是没有,而是很少。 达成的人,各有各的缘由。 或者天赋太过出众,或者身怀特殊体质,或者撞上特殊机缘,或者像陶铁这样狂薅域外天魔羊毛,甚至直接炼化域外天魔! 不过哪怕同样是狂薅域外天魔羊毛、甚至直接炼化域外天魔,陶铁也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因为他是直接把域外天魔“吃”了,彻底消化了。 饕餮嘛,只进不出,十分正常。 可是对于域外天魔而言,这就一点也不正常!。 毕竟域外天魔之所以能一直长存,没被嗜好斩妖除魔的大庸天朝正道修士杀绝,不是正道修士没这么做过,而是域外天魔的生命形式极其特殊,乃是人心魔念所滋生。 只要有一点真灵寄托在虚空之中,就算被正道修士炼化、杀死,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域外虚空之中重生。 可是先前那五个贪食心魔,却被陶铁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一口吞了,彻底消化,再无法重生于域外虚空之中。 六个贪食心魔中剩下的独苗,之所以面对危险,还被吓得愣了一秒,正是觉察到了这一点。 “谢我作甚,是你自己的机缘,你自己的定力,伱自己的手段。” 黄教习摆了摆手,随意说了一声,转身向净室房门走去。 不见黄君实如何动作,净室房门自动打开。 即将迈步走出净室的时候,黄君实微微顿了一下脚步,状似随意说道:“人有三毒贪嗔痴。修道之人,应常诵《清静经》,以求三毒消灭,六欲不生。藏书阁二楼储藏修行法门,三楼解惑,然后最重要的,其实是一楼那些看似与修行关系不大的书籍经典。以后你不管留在留仙县传道院,还是去了府传道院或者州传道院,甚至京城都传道院,都要多多阅读这类书籍经典。” 说完这句话,黄君实不管陶铁听没听懂,记没记下,径直离开。 净室之中,陶铁闻言若有所思。 在他的前世,李耳、张苍、黄裳,这三位可都做过图书馆管理员,饱览群书。 一个著有五千言,一个以无为治世,给文景之治奠基,一个主持刊印了《万寿道藏》。 唔……黄裳不黄裳的,影响不大。 但是李耳与张苍,可都是前世道家煊赫千古的人物。 由此可见,读书对修行有多么重要。 陶铁本就基于这些认知,进入传道院以后,但凡得空,就会泡在藏书阁一楼,像个偷油老鼠一般,孜孜不倦地看书。 各种书,无论“有用”还是“无用”,无论与修行相关还是不相关。 只要是能看得进去的书,陶铁都看。 现在得了黄君实教习的提点,当然要看得更投入一些。 打定这样的主意,陶铁没有继续沉思,而是收拾起净室里的布置来。 蜡烛熄灭,酒、茶、果撤掉,拉帘开窗通风…… 种种清洁措施做完,净室恢复成清净的本来模样。 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清净无尘的净室,陶铁忽地心有所悟,明白了传道院为何会规定,入道学生用完净室以后,要打扫净室,将净室恢复本来模样。 修行就是修心。 心不净,如何得行? 通过打扫净室这件事,刚刚完成了第一次采药修行的入道学生,可以迅速借此平复心情,由完成采药,终于入品,可称入品修士的激动,转为淡然处之的平和。 这一点非常重要。 言传身教,正是如此。 明白传道院的这个良苦用心,陶铁不再留恋净室,迈步走出,回自己的单人宿舍。 进了宿舍,刚刚坐下休息,陶铁忽地灵光一闪,回想起了黄教习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 “教习似乎话里有话啊。” 自语嘀咕一声,陶铁眉头微蹙,细细回想黄教习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语气。 不多时,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番话的重点,看似是后半句关于“人要多读书”的规劝,实则是前半句的“三毒”言论。 三毒贪为首。 “所以……” 陶铁自语着,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教习不仅认出了我的《饕餮观想法》,以前还遇到过同样修有《饕餮观想法》的人?而且教习与那个人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猛地又冒出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那个修有《饕餮观想法》的人,也是顽石漏体呢?如此……” 陶铁猜忖着,沉吟着,“就能解释教习为何会对我另眼相看了啊。” “嗯,应该就是这样。” 想了一会儿,陶铁暂时做出认定,然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一块的猜测上,转而思考起关于修行与财的事。 入品以后,陶铁的开销会迅猛暴增。 兑换法术需要银钱,购买修练法术的耗材需要银钱,进食更高一阶的药膳固本培元需要银钱,护身作法所用的符篆需要银钱,护身争斗的法器需要银钱…… 方方面面,处处桩桩,都离不开银钱! 所谓开源节流。 在无法节流的情况下,陶铁急需开源,给自己招来一个稳定可观的收入来源。 关于财的这一块,陶铁过去三天有过深思熟虑,已经有了长远考虑。天地之间,劫气萌生,大劫将起,这个消息,大庸天朝高人无数,朝廷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会遭遇大庸天朝开辟前那样的乱世大劫,朝廷自然会有所应对。 传道院之中,教习们的口头告知也好,院方的书面通告也罢,都有所披露。 留仙县的斩妖司与除魔司很快就要扩编。 首要招聘对象,正是传道院中的已经入品的正式学生; 其次是身家清白的散修; 最后才是出身修行家族或修行宗门的修士。 斩妖司与除魔司,作为大庸天朝专门针对妖、鬼与魔、怪的职能衙门,宁缺毋滥,精益求精。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 这一次招聘,分成三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修为境界与身世背景核查,第二个环节是文书处理,第三个环节是实习。 简单理解,就是正审、行测、试用。 陶铁已是九品修士,身家清白,没有家族与宗门背景,过第一环节正审,肯定无比轻松。 第二个环节行测,有着前世的学生与社畜生涯,辅以这段时间的潜心阅读与提高,想来也不是很难。 比较难通过的,就是最后一个环节,试用了。 斩妖司也好,除魔司也罢,都是与妖、鬼、魔、怪拼杀的暴力衙门。 战斗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还是烈度很高,危险性很强,动不动就你死我活的战斗! 所以,斩妖司与除魔司的试用环节,与妖、鬼、魔、怪的生死血战,必然不可能少。 如此就对参与斩妖司与除魔司这次扩编招聘的修士,提出了一个高要求。 即这些有志于进入斩妖司与除魔司的修士,需要具备一定甚至很强的斗法能力与经验。 身在公门好修行。 已经尝到了传道院福利甜头的陶铁,自然向往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继续享受大庸天朝的各项扶持福利。 那么,斩妖司与除魔司的扩编招聘,又如何与陶铁的挣钱计划相关呢? 原来大庸天朝鼓励修行,特别是鼓励民间底层百姓修行。 一旦修有所成,大庸天朝便会视不同情况,给有所成的修士提供不同的出路与活计。 天赋、资质、心性上好的修士,自然是吸收进入朝廷的各个职能衙门。 比如斩妖司、除魔司,比如文官,比如武将,比如传道院…… 那些有所欠缺,前途有限的,大庸天朝也不会不管,放任其成为社会不稳定的根源。 而是引导这一类修士,进入各行各业,以修行促进谋生,以谋生帮助修行。 这些引导之中,最为直观典型的,便是“捉妖人”、“捉鬼人”、“驱魔人”这一类行当。 所谓“捉妖人”等,便是有志于此的修士听闻哪里闹了诡事,主动前往,治退妖邪,然后拿着相关凭证,找斩妖司、除魔司或县衙领取报酬。 简单理解,就是灵活就业的除魔卫道修士。 陶铁打的主意,就是在领了成为九品修士的福利——无偿得受一道童子箓、获取三门法术、两件黄阶下品法器以后,做一个“捉妖人”、“捉鬼人”或者“驱魔人”。 人靠双手与劳动创造财富,不寒碜。 唔…… 绝不是因为陶铁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修行百艺,无法更加轻松地赚钱! 不过在劳动致富之前,还有一桩事情要做。 陶铁心念一动,法力一激,从已经认主的通体碧蓝储物袋中,取出五个栩栩如生的面人。 这五个面人,完全参照主流的五瘟神形象捏塑而成,其中分别和了“春”、“夏”、“秋”、“冬”、“中”五个巴掌大纸人的灰,又在黄君实教习的帮助下,请了传道院中一位拜了五瘟神的巫觋教习,祝祷了一番。 如此,【技能:饕餮观想法+五鬼搬运术】的修行捷径就能采用了。 陶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境,然后盘膝坐在宿舍正中间的蒲团上,把五个五瘟神面人,按照“秋”、“冬”、“春”、“夏”、“中”的顺序,摆在自己面前。 随即,陶铁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下五个得了巫觋祝祷的五瘟神面人。 吃完之后,陶铁趁热修习《五鬼搬运术》。 捷径之说不是虚假。 不单单体现在七七四十九天缩减为巫觋祝祷。 更体现在陶铁吃下五瘟神面人以后,就像当初吃下鸟肺就立即学会了五禽戏之鸟戏一样,仅一次尝试,就把《五鬼搬运术》学会了。 十分简单,十分顺利。 从此,陶铁便可以驱使五鬼,搬运东西。 “就这样吧。” 正当陶铁心中泛起这样的想法,想要结束对《五鬼搬运术》的修习之时,脑海中又有一道灵光闪现。 先前,陶铁化身饕餮,吃下五个贪食心魔,其实并没有把五个贪食心魔消化得渣都不剩,还剩下了一点余烬。 只是由于饕餮只进不出的特性,这些余烬既无法消化,也不会产生负面影响就是了。 灵光一闪之下,陶铁猛地觉得这些余烬与五鬼搬运术很是般配。 众所周知,通行版本的五鬼搬运术又名为五鬼运财术。 其内核就是一个“贪”字。 就算陶铁从通体碧蓝储物袋/五鬼袋上获得的《五鬼搬运术》是特殊版本,这一点也是不变的。 五鬼搬运术,就是贪! 既如此,何不将贪食心魔无法消化的余烬,融于五鬼搬运术中去呢。 陶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见他唤出自己驱使的五个虚幻小鬼,将贪食心魔余烬均匀洒在小鬼身上。 然后循着心中最为直接的触动,驱使第一次召唤出来,且得到暂时还不知效果的加强的五个虚幻小鬼,向码头行去。 陶铁向来大方,不记仇,只是喜欢有仇就报罢了。 李泽源且等着吧。 陶铁要他把克扣脚夫的所有工钱全部吐出来。 (本章完) 第20章 搬!搬!搬!搬出一道美味 第20章 搬!搬!搬!搬出一道美味 人有三毒贪嗔痴。 每个人都会有贪欲,或强或弱,或多或少而已。 陶铁本就是一个贪欲的人,得了《饕餮观想法》以后,不断观想饕餮,屡次化身饕餮,更是进一步增强了自己的贪欲! 很多时候行事,都会在贪欲的驱使下,做出较为大胆的举动。 比如先前第一次采药修行,面对六个贪食心魔的觊觎和挑唆,陶铁本可以采取稳妥的措施薅羊毛,最终却是冒了一定的风险,化身饕餮,一口吞贪食心魔。 而且,他本可以把六个贪食心魔全部吞吃,却又出于贪欲,故意放走了一只,以此打窝。 这样的话,逃走的那只贪食心魔一定会再把陶铁的声名宣扬出去。 陶铁以后采药修行,碰上域外天魔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 薅羊毛乃至直接吞吃域外天魔的机会,也就大大增加。 又比如以【技能:饕餮观想法+五鬼搬运术】触发的捷径去修习五鬼搬运术,本可以稳扎稳打,按部就班,一点点打磨自己在五鬼搬运术上的造诣。 然而陶铁却连【万物通晓】都没唤出,就直接把五个贪食心魔余下的灰烬,融入到刚刚炼成的五个小鬼体内。 虽说贪食心魔余烬从本源上十分契合五个小鬼,但是这毕竟只是陶铁基于《饕餮观想法》产生的直觉,并没有得到验证。 没有验证的情况下,陶铁就直接这么去做了,也是贪欲在作祟。 基于内心生出的最直接触动,当即驱使五个小鬼去码头报复李泽源,同样是贪欲在作祟! “唉!” 刚刚把五个小鬼派出去,陶铁就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鲁莽行事的原因。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关于贪欲,关于三毒,关于《饕餮观想法》的副作用,以后再说。 陶铁眼下最重要的,是操控好已经派出去的五个小鬼,把正在进行的五鬼搬运术弄出个结果来。 不然的话,中途停止施法,很容易引发反噬。 陶铁人在传道院中,无论是修行还是练法,传道院都能及时侦测到。 这是护院法阵的作用之一。 此时此刻,五个小鬼刚刚离开陶铁的单人宿舍,传道院的阵法中枢,就已经把这个异常变化发给了相关教习,询问这个情况该如何处理。 这些教习,要么负责法阵的养护,要么负责传道院的守卫,要么负责正式学生的日常管理,要么就是与发生异常变化的正式学生关系较为密切。 黄君实教习既然看重陶铁,几次三番给出帮助与扶持,自然是与陶铁关系密切之人。 他第一时间便接到了传道院的通知。 “呵……” 轻笑了一声,黄君实教习以自己的身份向传道院提出申请,表示陶铁这次施法是提前得了他同意的,只是没有及时向院里申请而已。 如果陶铁这次施法引发了什么不好的后果,由他黄君实一力承担。 换言之,黄君实是在以自己的名义,给陶铁的施法行为做担保。 做完这些,黄君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迤迤然回了藏书阁,往三楼走去。 路过二楼的时候,难得没在值房窗边躺摇椅、晒太阳的裘老站在门边招了招手。 “裘老,你找我有事?” 黄君实见了,立即走过去,随意问道。 “那小子入品了?” 裘老毫不磨叽,直接了当发出询问。 “九品。” 黄君实如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话的时候,黄君实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似乎陶铁第一次采药修行,便能让自己炼出来的法力达到九品的标准,于黄君实而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九品?” 裘老闻言,稍稍有些意外。 随即,裘老原地转了一圈,一边转还一边喃喃自语:“有点意思!会是什么呢? 片刻之后,裘老停下原地转圈的举动,定定地看向黄君实,眼神不再沧桑浑浊,而是清澈透亮,沉声问道:“那小子得了饕餮观想法?吃了域外天魔?” 能让顽石漏体得以修行的机缘并不多,无非是那几门秘法,那几种灵丹而已。 裘老人老成精,见多识广,一下子就基于黄君实说出的陶铁初次采药修行就直入九品的事实,猜到了当时发生的情况,猜到了陶铁的机缘是什么! 黄君实对此毫不意外,轻轻地点了下头。 “陶铁……饕餮……” 得到黄君实的确定,裘老鹤发童颜的脸上,闪烁着莫名的神色,嘀咕了几声,然后郑重感慨,“这就是缘法啊!” 感慨过后,裘老再一次看向黄君实:“那小子怎么回事?怎么一入九品,就学会了五鬼搬运术?还一学会就要施法针对什么人?” 黄君实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自己的猜测,与先前的做法,一一坦然告诉裘老,然后说道: “这小子不仅属饕餮,也是属睚呲的,很记仇!上次借我的手报复了一次还不够,这次还要亲自再来一次实打实的报复!我不反对这小子做出报复,甚至很乐意看到这一点,就是这小子做事急了一些。” “呵呵……” 裘老笑了笑,没有就此事多说什么。 以前,黄君实就是这么给小凤开脱、善后的。 现在又因为陶铁而这么做。 似乎只要是修习了《饕餮观想法》的顽石漏体,在黄君实这都能获得特别待遇。 无分男女。 真的是…… 裘老表示很难评。 既然难评,那就不评。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能承担相应后果,我不会多管闲事。” 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裘老随后说道,“我找伱来,是想问一问,这小子用的是哪门哪派的五鬼搬运术?怎么透着股巫觋的味道,还掺杂了一些域外天魔的气息?” “我也不知具体情况。” 黄君实坦诚回道,“这小子的五鬼搬运术,也是他的一桩机缘。他几天前说要献给我,我没要。” “你应该要的。” 裘老脸上浮现些许可惜的神情,感慨道, “你应该也感应到了,这小子的五鬼搬运术,别说较之一般的五鬼运财术了,就是相较于那些大派仙宗的五鬼搬运术,都不遑多让。 五个小鬼行动起来,动静极小,极其隐秘,还能穿梭虚空! 若非这小子初入九品,境界低微,法力薄弱,又身处于传道院法阵之中,你我想要感应到,都得费上一番心力。我觉得……” 顿了顿,裘老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八品及以下修行者,怕是无法发现这小子炼出来的五个小鬼的!” “裘老说的在理。” 对于裘老关于陶铁版五鬼搬运术的判断,黄君实完全同意,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黄君实并不觉得,自己没有接受陶铁的敬献,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门有些特殊的五鬼搬运术而已,又不是什么直指大道的无上法门,错过了就错过了。 裘老一眼就看出黄君实是怎么想的,便没多说什么,自顾自走回窗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黄君实见状,躬身作揖一礼,回三楼去。 被裘老与黄君实好好议论了一番的陶铁,这时察觉到了自己获得的五鬼搬运术的特殊之处。 同时也获得了把贪食心魔灰烬融入五个小鬼的益处。 本就行动极其隐秘的五个小鬼,得了继承自域外天魔的穿梭虚空之能,显得更加神出鬼没。 陶铁操控着五个小鬼,有意识地避开县衙、县文学、县武学、钱庄等朝廷衙门,避开极有可能存在入品修行者的各个势力据点,尽量选择人烟稀少或者偏僻安静的道路,奔向自己曾经扛过包的码头。 此时正值上午,码头上很是繁忙,船来船往,脚夫扛包忙个不停。 驻扎在这个小码头的几个沙河帮帮众,被管事李泽源全部赶出了值房,派在码头各个地方,监督脚夫们干活。 李泽源自己则呆在值房里,哪儿也没去。 甚至对突然间不再来码头的秀秀,也不闻不问。 他神情阴翳,眼中闪着怒火,坐在桌案后面,左手拿着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右手食指指尖涌出一滴心头血,缓缓涂抹着。 透过隐于虚空之中的五鬼视角,陶铁十分清晰地看见了一段时间不见,彻底大变模样的李泽源如今的状况,看见了李泽源手中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看见了李泽源正在做的事。 李泽源的模样变与不变,和陶铁没有半文铜钱的关系。 有关系的是,陶铁看见了那个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以后,心里生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恶心感与排斥感。 就好像正准备欣赏团锦簇的美景,冷不丁在坛里看见了一坨冒着热气的狗屎一样。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怎么那么让人恶心?” 陶铁心中不禁嘀咕起来,下意识用出【万物通晓】的能力。 信息碎片悄然间随着陶铁的心念而浮现。 【奇物:五通邪神塑像】 【信息碎片一:鼠、蛇、猪、猴、蛤蟆。】 【信息碎片二:淫邪之神,横行乡野、淫人妻女。】 【信息碎片三: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 “居然是这个东西?” 看完信息碎片,陶铁心中了然。 所谓五通神,乃是民间淫祀,为大庸天朝所不容。 其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一是财神,二是独角山魈(xiāo),三为亡鬼所化,四为五位兄弟修炼而成的邪神。 李泽源手中拿着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毫无疑问就是第四个版本的五通神。 陶铁曾在传道院藏书阁一楼的一本杂记中看过一则记载,说是武道修士以自己的心头血涂抹某些邪神塑像,能取得如巫觋一般的祭祀效果,从所祭祀、所取悦的邪神那里,获得一定的反馈。 随着涂抹次数的增多,祭祀次数的增多,武道修士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与实力。 由九品而至八品、七品,乃至六品、五品者,不胜枚举。 然而一切馈赠都已经早就标好了价格。 武道修士从邪神那里获取的越多,将要付出的代价也有越大。 血肉、骨骼、脏腑,甚至是自己的灵魂,最后都会通通被邪神拿走。 从李泽源身上的虚浮气息,陶铁可以判断出,李泽源已经以心头血涂抹五通邪神塑像的方式,祭祀五通邪神有一段时间了。 对方身上的法力波动从九品升至八品,而且即将达到七品的标准,便是明证。 换句话说,李泽源主动作了个大死,而且已经离死不远了。 “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陶铁心中嘀咕着,不再关注李泽源,而是驱使五鬼,开始运财。 李泽源沉浸于五通邪神塑像给出的反馈之中,沉浸在自己的武道修为急速向上攀登的快感之中。 不仅没有察觉他的面相之上,时而浮现鼠、蛇、猴、猪、蛤蟆的虚影,也没有察觉到他放在值房里的小金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搬空。 于修行者而言,铜钱最没有价值,金、银有诸多修行用处,价值仅次于玉和灵石。 李泽源的保险小金库里,金元宝最多,银锭次之,铜钱最少。 陶铁驱使五鬼,搬运走了三个金元宝,十个银锭,以及十三贯铜钱。 这其中,十三贯铜钱是原身被李泽源私人克扣的工钱,陶铁拿得心安理得。 看着眼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三个金元宝与十个银锭,陶铁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五个小鬼,自行离去。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片刻之后,陶铁挪开紧盯着金元宝与银锭的视线,心中做出决断。 不义之财不能占为己有,容易损伤福分。 陶铁决定把这三个金元宝与十个银锭,“捐”给传道院,以作为自己贸然施法针对院外之人的“自罚”! 是的,陶铁知道传道院的这个规定,只是先前在贪心作祟下,没有及时想起来而已。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陶铁忽觉心头一片清明。 让陶铁接连莽撞行事的贪心,一下子消散许多,整个人清净许多。 体现在修行上,就是对刚刚获得的九品法力,掌握得更加得心应手,如臂指使。 “果然啊,修行就是修心。” 陶铁发出一声感慨,然后看着自行离去又去而复返的五个小鬼,怔怔出神。 五个小鬼赫然一起捧着一个十分眼熟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 气息莽荒,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凶恶贪婪的远古神兽虚影主动浮现。 陶铁耳边响起一声仿若洪钟大吕,音色却似婴儿的咆哮。 “饿!!!” (本章完) 第21章 天罡法 地煞术 捉妖人 第21章 天罡法 地煞术 捉妖人 这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让他们自行离开,回到五鬼袋中去了吗? 他们应该回到他们应该待的地方才对。 怎么会想着去把李泽源祭祀的五通邪神塑像给搬运过来? 这玩意儿一股子臭味,看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搬运它回来干什么? 陶铁心里闪过疑惑,很是不解五个小鬼为何会得了明确命令之后,还自行其事。 五鬼搬运术炼化的小鬼,其实质并不是真正的鬼物。 道门修行,有诸多功法与秘术强调“以我之精,合彼之精。两精相搏,而神应之”。 五个小鬼便是陶铁以自身之精,合五个和了“春”、“夏”、“秋”、“冬”、“中”纸人灰烬、又得了巫觋祝祷的五瘟神面人之精,两精相搏而神应之的产物。 从本质上讲,五个小鬼算得上陶铁的分身,如臂指使,随心所欲。 不应该出现这种自行其是的情况才对。 怎么…… 猛地,陶铁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 贪食心魔的余烬! 陶铁的五鬼搬运术,与通体碧蓝储物袋/五鬼袋承载的原版传承,只有两个不同之处。 一是走了【技能:饕餮观想法+五鬼搬运术】信息碎片显示的捷径,二是给五个小鬼融入了贪食心魔余烬。 前者不太可能造成五个小鬼自行其是的情况,唯独后者有极大的可能。 因为贪食心魔所代表与所针对的,就是人心中的“贪”。 连饕餮都无法消化的贪食心魔余烬,自然会带上浓浓的“贪”意。 五鬼搬运术本身就是“贪”心十足,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的法术。 融入贪食心魔余烬之后,五个小鬼自然变得更加贪婪了。 想明白这一点,陶铁对修行需要清心寡欲、消灭三毒的认知与需求,猛地拔高一个层次。 从并不着急、淡然处之,变成迫在眉睫,十分紧要! 因为为人太过贪心,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饿!!!” 这时,主动浮现出来的饕餮虚影又发出一声咆哮,惊醒沉思之中的陶铁。 一股想吃了扭曲树根群像雕塑里面某个东西的冲动,在陶铁心中滋生。 下意识地,陶铁就想在饕餮虚影的催促下,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把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给吃了。 只是正当他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那股子臭气硬生生让陶铁忍住了心里滋生的冲动,硬生生停了下来。 “饿!!!!!” 饕餮虚影见状,再一次咆哮,催促,而且还透出股愤怒情绪来。 陶铁双眼瞬间冷漠,怒意一闪,开口低喝:“滚回去!” 一声怒喝过后,饕餮虚影挣扎了两下,最终拗不过陶铁的意志,怎么浮现的,就怎么消失。 陶铁一直有个十分清晰的认知,他只是修习《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以吃补缺,从而踏上修行路而已。 并不是说,他就一定要成为饕餮! 而且,凡事以“我”为主。 陶铁是自己观想出来的饕餮虚影的主人,不是饕餮虚影的奴仆。 不是饕餮虚影想吃什么,陶铁就要吃什么。 而是陶铁需要吃什么,饕餮虚影才能吃什么。 主从关系绝对不能搞乱掉,不然的话,修行不是白修行了嘛。 喝退饕餮虚影之后,陶铁忍着臭气,认真观察面前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即五通邪神塑像。 【万物通晓】再一次用出,触发信息碎片。 内容与先前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饕餮虚影为何想要吃了这个冒着一股臭气的五通邪神塑像呢? 陶铁很是疑惑,然后按照信息碎片三的提示,运转《饕餮观想法》,把五通邪神塑像纳入其中,触发新的信息碎片。 【奇物:五通邪神塑像】 【信息碎片一:鼠、蛇、猪、猴、蛤蟆。】 【信息碎片二:淫邪之神,横行乡野、淫人妻女。】 【信息碎片三:其上附有数量可观的贪欲,食之可促进饕餮虚影成长。】 【信息碎片四:余烬可融入五鬼搬运术,加大五鬼搬运术的变异幅度,获得莫名玄妙。】 【信息碎片五: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仔细看完五则信息碎片,陶铁的注意力略过三与四中的内容,停留在信息碎片五之上。 这句话,已经在【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中,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玉带河底,还没拿起通体碧蓝储物袋/五鬼袋之前,触发的信息碎片之中。 第二次就是现在。 事实证明,【万物通晓】不会随便触发什么无用的信息碎片。 因此,陶铁对这一则信息碎片十分重视。 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陶铁做出决定,不让饕餮虚影吃了五通邪神塑像里面暗藏的贪欲。 欲速则不达。 从玉雕饕餮覆面之中得到《饕餮观想法》以后,陶铁在修行路上已经走得够快了。 常人要百日方能筑基。 陶铁不仅筑基不需要百日,就连成为九品修士,都不需要百日的时间! 这种修行提高速度,属实快了些。 过快,就更易失控! 决定稳妥一段时间的陶铁,立即让五个小鬼把五通邪神塑像还给李泽源。 这种泛着浓浓臭气的“好”东西,还是留给李泽源自己享用吧。 陶铁不愿意吃,更不愿意持有。 五个小鬼似乎有些不情愿,拖拖拉拉了一会儿,直到陶铁眉头微蹙,显露出丝丝怒意,方才共同抱起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嗖的一下遁入虚空,遁向码头。 为了确保不再出什么差错,陶铁的神识附在了五个小鬼身上,陪同前往。或许是因为陶铁的监督,五个小鬼这一次没敢搞任何事情,乖乖地把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放回了原位。 也不知李泽源是怎么想的,金元宝、银锭、铜钱这些俗物,藏在保险小金库里。 五通邪神塑像却放在桌案旁边的抽屉中,没有设下丁点防御措施。 陶铁稍稍疑惑了一番,记下抽屉的方位,驱使五个小鬼飘然离开。 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以后,陶铁态度很是强硬地命令有些不情愿的五个小鬼,进到储物袋/五鬼袋中休憩。 五个小鬼拖拖拉拉了一阵,似乎在嘟嘟囔囔些什么,不情不愿地进了五鬼袋中,进入类似蛇与熊冬眠的状态。 “得!搞出事来了!” 陶铁见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融入贪食心魔余烬以后,五个小鬼不仅可以遁入虚空,行踪更加隐秘且难以察觉,也生出了些许灵智。 虽然从成长性上来讲,生了些许灵智的五个小鬼,总比浑浑噩噩、懵里懵懂的小鬼强。 但是像今天这样自行其事的可能也大为增加了。 小鬼嘛,调皮捣蛋得很。 现在就已经这样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呢。 “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陶铁痛并快乐着,然后拿起三个金元宝和十个银锭,离开单人宿舍。 不多时,陶铁来到传道院保卫司,主动向保卫司做检讨,上缴自己用五鬼搬运术获得的非法财物。 保卫司今日上值的教习眼神颇为奇怪地看了几眼陶铁,收下陶铁上缴的三个金元宝与十个银锭,方才开口说道: “检讨就不必了,你又不是明知故犯,只是向黄君实教习报备了之后,没有及时向院里申请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黄教习还以个人名义替伱做了担保,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这样吗?” 陶铁闻言,心中触动不已,然后诚恳说道,“多谢教习。” 也不知陶铁这句话是冲谁说的。 没有在保卫司多待,陶铁径直来到藏书阁,直上三楼。 “学生鲁莽行事,给教习添麻烦了。” 见到黄君实教习,陶铁立即拱手作揖,行了一个大礼。 “无妨。” 黄君实自然知道陶铁在说什么,语气云淡风轻回应。 陶铁也不扭捏,又行了一礼,便直起身子,恭声问道:“教习,学生已经稳定了九品境界,想要领取晋升福利,还请教习指点。” “嗯。” 黄君实点点头,赞赏说道,“你没有莽撞去领取福利,而是先来问我,很好。童子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传道院一系,并非纯正道门中人,所以只受外箓,可以炼养随身兵马神将就行,随大流即可。” “是,教习。” 陶铁拱手称是,虚心接受。 黄君实继续说道:“三道法术与两件黄阶下品法器,方是重中之重。你先说说,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我再为你推荐。” 陶铁坦诚回道:“教习,学生出身贫苦。修行四要,法财侣地,法有朝廷和传道院在,且不用太过担心。侣与地以后再说,财是重中之重,也是当务之急。” “嗯。” 黄君实微微点头,目光温和地看着陶铁,示意他急着往下说。 陶铁说道:“修行百艺,学之不易,能以此赚钱就更难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取得成效的事。所以学生想着,先在县衙、斩妖司、除魔司挂个名,做一个‘捉妖人’,靠斩妖除魔、保一方百姓平安来赚取一些银钱。” 顿了顿,陶铁拱手作揖,诚心请教:“学生见识短浅,不知这个想法是好是坏,是否能行,还请教习指点。” “唔……” 听完陶铁的想法,黄君实微微沉吟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个想法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若是你有志于进入斩妖司或者除魔司,倒也算合适。若是你想着以后留在传道院体系之中,也有别的路子。就看你怎么想了。” “学生想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 陶铁没有过多犹豫,立即给出答复。 他不是没有听出黄教习的话外之音,也不是不想稳妥过日子,而是天地大劫将起,以往安稳的传道院,必然也无法继续安稳下去。 既如此,何不从一开始就主动应劫呢? 此方世界人、妖、魔、鬼、怪、神杂居,天地大劫,必然会把人、妖、魔、鬼、怪、神全部牵扯进去。 于人而言,还有怎样的天地大劫,比大庸天朝开辟之前,人族饱受妖、魔、鬼、怪肆虐的乱世,来得更加残酷? 所以,陶铁已经预见了,在不远的将来,大庸天朝的主旋律,一定是斩妖除魔、维护天下太平! 陶铁选择主动应劫,就是选择主动直面妖、魔、鬼、怪,斩杀妖、魔、鬼、怪,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 黄君实深深地看了一眼态度极其坚定的陶铁,沉吟着说道,“三门法术,你就选‘通幽’、‘斩妖’、‘剑术’好了。” “通幽?斩妖?剑术?” 陶铁重复了一遍三门法术的名称,疑惑问道,“教习,这是七十二地煞术?” “当然。” 黄君实点头,肯定了陶铁的猜测,随即解释道,“太祖建立传道院,搜罗天下道门的各种功法与法术,自然不会放过三十六天罡法与七十二地煞术。太祖天纵奇才,考虑到三十六天罡法与七十二地煞术修习难度极高,便将之划分为九阶,对应修士九品。九品修士用九阶的天罡法或地煞术,十分相宜。” 陶铁原先还好奇,明明藏书阁二楼就能兑换的法术,传道院为何会那么郑重地作为晋升福利呢。 原来作为晋升福利的三门“法术”,指的是“天罡法”与“地煞术”。 这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拜谢太祖!” 听完黄君实这番话,不用黄君实教导,陶铁立即向京都的方向,拱手作拜。 黄君实也是如此。 这不是溜须拍马,而是切切实实感谢太祖的传道之恩。 诚信拜谢过大庸天朝太祖,陶铁心有疑惑,不知该不该问。 黄君实看了出来,不用陶铁询问,主动解释道:“之所以让你选地煞术,而不是天罡法,是因为天罡法难学难精,而地煞术虽然也难精但易学,明白吗?” “学生明白了,多谢教习。” 陶铁深深一揖,感谢黄教习的良苦用心。 黄君实坦然受了这一礼,继续说道:“两件黄阶下品的法器嘛,就选一柄法剑,一块罗盘好了。法剑斩妖,罗盘既能测算风水、方位,也能侦测妖气、鬼气、魔气、怪气,非常适合‘捉妖人’。” “多谢教习指点,学生这就去换取。” 陶铁从善如流,恭敬行礼,随即离开藏书阁二楼,去到传道院福利司,登记自己已成九品修士的信息,同时领取福利。 不多时,陶铁离开福利司,换了一身装束。 少年剑已佩妥,出门便是江湖。 (本章完) 第22章 通幽 斩妖 剑术 第22章 通幽 斩妖 剑术 磨刀不误砍柴工。 新得一道童子箓,三门地煞术,还有两件黄阶下品法器,陶铁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以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实力。 如此,做一个“捉妖人”才更稳妥。 正好他刚从李泽源那里拿回了十七贯铜钱,能够支撑得起这段时间的日常开销。 识海中容纳童子箓,怀揣罗盘,腰佩法剑,换上九品修士的新制服,陶铁昂首挺胸,阔步前进,从福利司走回自己的单人宿舍。 一路上颇为意气风发,很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的意思。 过去这段时间里,因为陶铁妄图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的“穷鬼”风范,而对陶铁十分疏远的其他正式学生,本来就因陶铁前些天制服胸口添上类似符头三勾标记而有所犹豫、激荡的心情,此刻更加犹豫、激荡了。 他们还没怎么从陶铁为何能以五禽戏完成百日筑基这个事实中缓过来呢。 有些家世不错、天资不错、地位不错的正式学生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方式“接纳”陶铁进入他们的圈子,让陶铁成为他们的小弟呢。 怎么突然之间,陶铁就入品,甚至一步到位,直接就是九品修士了? 须知这家伙的资质低劣,身家贫苦,是个码头脚夫出身。 进入传道院还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按照常理而言,像陶铁这样的人,就算撞上些许机缘,侥幸完成百日筑基,也得至少需要一年到三年的时间炼谷养精,为采药修行做充足的准备才对。 像他们这般家世不错、资质不错的传道院正式学生,早早完成百日筑基,完成炼谷化精,都还只是刚刚开始尝试采药修行,或者完成采药修行不久,只是入品,但没达到九品修士的标准! 陶铁突然之间成为九品修士,怎能不让他们惊诧万分? 不过惊诧归惊诧,世间没有那么多狂拽炫酷的龙傲天,也没有那么多的“我爸是李刚”。 绝大部分人都有着较为正常的三观与心智。 无论陶铁是如何做到短时间内从一个码头脚夫,一跃成为九品修士的。 无论陶铁获得了怎样的机缘。 这些能够在传道院中拥有不错地位的正式学生,面对陶铁成为九品修士的事实,在惊诧过后,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过往有没有做下什么过分的事,得罪了陶铁。 确定自己只是疏远了陶铁,有意无意间排挤了一些陶铁,并没有做下太过分的事情,这些正式学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一时间,不少人同时发出这样的感慨。 非常庆幸的感慨过后,这些正式学生开始思考,自己还能不能修补与陶铁的关系。 如果能,又该如何修补与陶铁。 需不需要把陶铁的存在与具体情况告诉家里。 等等等等…… 传道院的正式学生群体之中,特别是已经入道入品但法力还没达到九品标准的修士,惊起一阵波澜。 不过,无论这些波澜是大是小,会持续多久,既与陶铁相关,又与陶铁不甚相关。 在回自己单人宿舍的过程里,陶铁察觉到了诸多异样的目光,但全都置之不理,若无其事。 回到单人宿舍以后,陶铁立即平心静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趺坐于房间正中央的蒲团之上。 他的意识沉入眉心识海之中,去查看自己刚刚得受的童子箓。 道门法箓,分为内箓与外箓。 所谓内箓,就是上至天曹,下至幽冥,中土人间,皆有祖师照应。 无论是法坛、科仪,还是召神骇鬼,都是“关系户”。 在很多要求极其严苛的法术修习与使用上,更能借着这种庇护,豁免诸多代价。 简而言之,就是老子有人! 所谓外箓,就是道门之外的修士所能得受的法箓,没有什么祖师可言。 不过大庸天朝的外箓又有不同。 自太祖开辟大庸天朝以来,朝廷已经实质上在道门体系之外,构建了一个完整的上至天曹、下至幽冥的神祇体系。 比如陶铁,得受传道院的外箓,可以炼养的随身兵马神将,就来自于朝廷构建的神祇体系。 而不像道门内箓修士,炼养的随身兵马神将,来自于道门各家各派的历代积累。 时移世易。 或许一开始,大庸天朝的外箓体系,无论是从底蕴上,还是从现有实力上都比不过道门的内箓体系。 但是经过这么多时间的发展,大庸天朝的外箓体系早早就超过了道门的内箓体系,实现弯道超车。 撇开这些杂思,陶铁细心观察着自己识海里的童子箓。 此时此刻,这道法箓还是一个空白凭证,并没有容纳随身兵马,更别提内炼神将了。 童子箓是最低一级的法箓,按照大庸天朝太祖制定的等阶,归为九品,可以容纳不超过七七四十九个兵马,可以内炼不超过三个九品神将,或者一个八品神将。 较为现实、冰冷的事实是,养炼随身兵马与神将,都不是无偿的,都需要很高的费。 修士如果不想让自己的随身兵马神将,变成邪里邪气的猖兵,就得每天供养甘露与法香,以洗刷兵马神将的阴邪之气。 兵马神将的养炼,其实与尸解仙的道途修行极其类似,都是要剥尽群阴,得一缕纯阳。 从而从鬼灵的浊阴之体,能够化成宛如实躯的纯阳之体。 “世上果然只有一种病。” 思考到这里,陶铁的意识从眉心识海之中退出,摇头感慨,“穷病!” 以他现在的经济情况,别说养炼随身兵马神将了,就连招募兵马都做不到。 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叹了一口气,陶铁把注意力从童子箓转移至两件黄阶下品的法器上。 罗盘没什么好说的,功能诸多,肯定能在接下来的“捉妖人”生涯,乃至参与斩妖司或除魔司的扩编招聘之中,发挥很大的作用。 唯一比较特殊的是,罗盘用起来方便,却也需要足够的知识储备。 八卦、风水、星斗等等,都需要十分纯熟。 陶铁的修行时间短,即便在过去的时间里,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但也在这一块的知识储备上较为薄弱。 “所以,我接下来能拿罗盘做的更多的事,就是识别妖魔鬼怪的气息,发现它们的行踪,寻找它们的方位了吧。” 陶铁心中这般想着,把罗盘收进通体碧蓝储物袋里面,既小心存储,也方便随时取用。然后便是法剑。 黄阶下品的传道院制式法剑,材质也好,锻造方式也罢,还是里面烙印的符文阵法,都是普普通通,走的就是中正平和、适用面广的路子。 斩妖也可,杀鬼也可,除魔也可,屠怪亦可。 无一偏科,也无一特殊。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柄十分普通,乃至于平庸的法器。 于陶铁这般的初入九品的修士而言,刚刚够用。 点验完两件黄阶下品法器,陶铁从怀里取出三枚玉简,一一摁在眉心,以灵识勾动玉简之中的法术真意,获取其中的法术详解。 不多时,“通幽”、“斩妖”、“剑术”三门九品级别的地煞术,被陶铁初步学得。 只是学得,并没有学成。 不用什么提醒,陶铁主动激发【万物通晓】,触发“通幽”、“斩妖”、“剑术”三门九品级别地煞术的信息碎片。 【技能:通幽(未入门)。】 【信息碎片一:七十二地煞术之一,谓与神灵相遇,谓深邃入神,可以洞察冥府地狱,又能看破虚妄也。】 【信息碎片二:经大庸天朝太祖分割,此乃九品级别,往上还有八个品级。当前品级可以勘破九品及以下幻术、妖魔鬼怪实体。】 【信息碎片三:三十六天罡法,七十二地煞术,练至极致,皆为神通。】 【信息碎片四:纳入《饕餮观想法》,或有奇效。】 【技能:斩妖(未入门)。】 【信息碎片一:七十二地煞术之一,能以法术加持于武器或肢体,可以斩妖除魔驱鬼杀怪,以及消灭没有形体的域外天魔。】 【信息碎片二:经大庸天朝太祖分割,此乃九品级别,往上还有八个品级。当前品级可以对九品及以下妖魔鬼怪造成可观伤害,乃至斩杀;可对八品至七品妖魔鬼怪造成一定的伤害,但较为微小。】 【信息碎片三:同“通幽”。】 【信息碎片四:同“通幽”。】 【技能:剑术(未入门)。】 【信息碎片一:七十二地煞术,参透剑与炁合一之玄妙,更是元神御剑之法,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之中。】 【信息碎片二:经大庸天朝太祖分割,此乃九品级别,往上还有八个品级。当前品级可以显著辅助参悟、使用九品及以下的剑道、剑术、剑类法术,可以一定程度辅助参悟、使用八品级别的剑道、剑术、剑类法术。】 【信息碎片三:同“通幽”。】 【信息碎片四:同“通幽”。】 查看完三门地煞术的信息碎片,陶铁没有耽搁时间,立即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先后把三门地煞术纳入其中,获取以吃补缺的修习捷径。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捷径也是一种路。 “通幽”、“斩妖”、“剑术”三门地煞术,皆有以吃补缺的修习捷径。 但无一例外地,都让陶铁有些犯难。 以捷径修习“通幽”,需要从概念上吃下一定量的七年龄以上老黄牛的眼泪; 以捷径修习“斩妖”,需要从概念上吃下一斗三清神像前供奉了至少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灰; 以捷径修习“剑术”,需要从概念上吃下一柄黄阶下品及以上的法剑! 这三样需要吃下的东西,无论是老黄牛的眼泪,还是三清神像前的香灰,想要获取,都有一定的困难。 这些困难,不是不可以克服,多些时间精力就行。 黄阶下品及以上的法剑,手头就有一柄,最易满足条件。 关键在于,吃了以后,用什么去斩妖除魔驱鬼杀怪,去做“捉妖人”获取报酬? 陶铁一时间很是有些为难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 思考了一会儿,陶铁决定暂时不吃传道院发的黄阶下品法剑,后续想想其它法子。 眼下还是先去收集老黄牛的眼泪,三清神像前的香灰,把“通幽”与“斩妖”先学会再说。 就在陶铁宅在单人宿舍里,查看自己获取的福利,寻找三门地煞术的修习捷径之时,留仙县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首先是传道院新增一位九品修士的消息,从各种渠道传了出去。 很快的,留仙县里具有一定势力的个人、家族、势力,都拿到了陶铁的详细信息。 “码头脚夫?真是走运!” 不少人发出这般感慨。 唯独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发出了不同的感慨:“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你果然不是一条咸鱼。” “小姐!小姐!谁不是咸鱼啊?” 从外面走进莫雨晗闺房的贴身丫鬟秀秀,听到莫雨晗的感慨,连声发问。 “没什么。” 莫雨晗淡淡说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问道,“李泽源现在如何了?” “疯了!小姐,李泽源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彻底疯了!” 秀秀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惊骇,抬起右手,轻捂嘴唇,声音微微颤抖,“他现在看着都不像是一个人了啊小姐,他到底做什么了?怎么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 “没什么,你不用管这些,记得以后离那个码头远一点。” 莫雨晗仍没有直接回答秀秀的问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房间外走,同时发出感慨,“山雨欲来风满楼,留仙县,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码头。 秀秀口中彻底疯了的李泽源,目呲欲裂地捧着扭曲树根群像雕塑,脸色极其狰狞。 就在刚才,他忍不住尽快晋升的欲望,再一次以心头血涂抹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获得武道修为提升的反馈,只得到了一道意念。 扭曲树根群像雕塑,被玷污了! 李泽源想要继续奉祀五通神,必须找出那个玷污雕塑的人,然后…… 活祭! (本章完) 第23章 春宫图,耳中人,瞳人语 第23章 春宫图,耳中人,瞳人语 万事不决找教习。 身在传道院,身为正式学生,这个道理陶铁还是知道的。 一定量的七年龄以上老黄牛的眼泪,三清神像前供奉了至少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灰,这两样东西,陶铁个人去收集的话,比较麻烦。 但是传道院则不一样了,就算库房里没有存储,临时去寻找,也很简单。 与陶铁相熟的教习就两个,一个是教授释疑五行相关修行知识的黄君实教习,一个是藏书阁二楼的看守裘老教习。 裘老一个退休教习,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躺摇椅上晒太阳,还是不去麻烦人家好了。 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已经麻烦了这么多次黄君实教习,陶铁也不担心自己再多麻烦几次黄教习,会显得非常讨嫌。 以后有能力了,多多报答黄教习的扶持之恩就是了。 这般想着,因为法箓随身兵马神将养炼的开支,而对开辟收入来源更加迫切的陶铁,起身离开宿舍,去到食堂。 哪怕成为了九品修士,仍不能餐霞食露喝西北风,还是得进食药膳。 用罢药膳,陶铁方才去藏书阁三楼,找到黄教习。 “老黄牛眼泪?三清神像前香灰?” 听完陶铁的帮助请求,黄君实重复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随手写了一张条子,盖上私人印章,递给陶铁,“你拿着这个去库房申领吧,钱先记我账上,等你赚了钱再还。” “多谢教习。” 陶铁双手接过条子,诚恳道谢一声,离开藏书阁,走向传道院库房。 黄教习的条子很有用。 库房见了条子,立即给了陶铁一罐十年龄老黄牛的眼泪,一斗三清神像前供奉了八八六十四天的香灰。 带着两样超出基本要求不少的捷径修习必须物,陶铁马上回了宿舍,开始修习“通幽”与“斩妖”两门地煞术。 就像吃下鸡肺立即练成五禽戏之鸟戏一样,陶铁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下半罐老黄牛眼泪与一斗香灰以后,马上把“通幽”与“斩妖”两门地煞术学会了。 原本想着不把手头的黄阶下品法剑吃了的陶铁,看着【技能:通幽(入门,进度1%)】、【技能:斩妖(入门,进度1%)】与【技能:剑术(未入门)】,觉得有些不顺眼。 再考虑到,他现在还没学过任何剑道、剑术、剑类法术,手持法剑,除了卖相上好看一些,其实并没有多少用处。 还不如先吃了这柄黄阶下品法剑,把地煞术“剑术”学了,以后再去另找一柄法剑。 下一个更乖,不是吗? 打铁趁热,想好就去做。 陶铁马不停蹄,把黄阶下品法剑横置在双膝之上,化身饕餮,一口吃下。 【技能:剑术(入门,进度1%)】 不多时,【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给出陶铁想要的提醒。 至此,陶铁方才算得上一名真正的九品修士,具备了成为“捉妖人”的资格。 想要成为“捉妖人”,有两种途径。 第一种途径是跑单帮,自己去搜寻哪里闹了妖魔鬼怪的消息,自己去调查情报,自己去斩妖除魔驱鬼杀怪,自己去领取报酬; 第二种途径是挂靠在县衙、斩妖司、除魔司名下,成为县衙、斩妖司、除魔司的编外人员,领取任务,完成任务,获得报酬。 单纯从报酬来讲,两种途径没有差别,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不会区别对待。 但是陶铁今后打算进入斩妖司或者除魔司,自然是走第二种途径更好一些。 毕竟同等条件下,谁不愿招一个更熟悉的人? 打定主意,陶铁向传道院报备了自己想要成为一名“捉妖人”的决定,希望能通过传道院的渠道,挂靠在县衙、斩妖司与除魔司名下。 传道院的回复很快。 第二天一早,陶铁便得到通知,传道院已经与县衙、斩妖司与除魔司都做了沟通,且得到回复。 不知因为什么,县衙暂时不再接受新的“捉妖人”挂靠,原先挂靠的“捉妖人”也会逐渐解除挂靠关系。 斩妖司与除魔司则欣然接受了陶铁的挂靠,把陶铁登记入册,并送来了一个包裹。 陶铁打开包裹一看,发现里面是三样东西。 一个是巴掌大的黑色石板,一个是一沓神符,一个是一瓶回春丹。 “是所有挂靠‘捉妖人’的福利都这么好,还是传道院正式学生有特殊待遇?” 拿起黑色石板,陶铁嘀咕一声,随即按照自己看书了解到的方法,凝聚神识与法力,送入黑色石板之中。 嗡的一声。 黑色石板震动了一下,马上亮起光芒与图案,仿佛手机开机。 片刻后,黑色石板上出现了类似论坛样式的信息界面,上面呈现着诸多任务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捉妖人”可以挑选斩妖司与除魔司放出来的任务,执行、完成、上传凭证、领取报酬。 十分方便,十分智能! 把玩了一会儿黑色石板,熟悉了仙侠板手机的用法,陶铁撤去维持黑色石板正常运行的神识与法力,放在一边。 任务先不急着接,看看神符与回春丹再说。 回春丹是九品修士用得最多的疗伤丹药,可以显著促进身体内外伤的恢复。 堪称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 神符有三种,分别是辟邪符,斩妖符,杀鬼符。 辟邪符针对魔,斩妖符针对妖,杀鬼符针对鬼,唯独少了针对怪的神符。 发现这一点,陶铁不由得回想起先前查看黑色石板的时候,确实没在其中发现与“怪”相关的任务。 “这里面是有什么讲究吗?” 陶铁无声自语,随即绞尽脑汁,寻找与“怪”相关的记忆,然后发现…… 传道院教习上的课也好,藏书阁一楼中的书籍也罢,都很少提及“怪”。 “嗯?” 发现这一点后,陶铁颇为惊讶。 妖、魔、鬼、怪,但凡是大庸天朝的子民,谁人不知这四类对人族危害最大的物种? 可是为何不仅民间百姓对“怪”的认知极少,传道院中的教习也不教授相关知识,藏书阁中更不收藏相关书籍呢?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陶铁对此上了心,以后机会合适,必须探究一番。 做了决定,陶铁不再去想此事,重新拿起黑色石板,送入神识与法力,挑选任务。 他现在其实是个空壳子,拥有九品修士的境界与法力,但是缺少相应的手段。 无论是法器、法术、符箓,都很欠缺,不足以完成需要打斗的任务。 因此,陶铁的目标便集中在那些不需要打斗的任务之上。 挑了一会儿,总算发现一个非常适合他这种新手的简单任务。 报酬低一些就低一些吧,能有个稳妥开局就行。没有犹豫,陶铁在决定接下这个任务之后,立即选择接取,完成抢单。 看到黑色石板上显示的“任务已接取,请捉妖人陶铁尽快完成”的提示,陶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与穿着,昂首出门。 迈着稳稳的步子,陶铁出了传道院,向着东城区走去。 留仙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整体布局近似方形,有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居住在西城区的基本都是贵人。 县衙、县文学、县武学、传道院、钱庄、斩妖司、除魔司等一应朝廷衙门与机构,也在西城区。 居住在东城区的基本都是有一定身家的富人。 南贫北贱也是字面意思。 陶铁以前就住在北城区的一条巷子里,从事的是码头脚夫这个贱业。 算上原身经历的话,这还是陶铁第一次进入东城区。 西城区的建筑,风格大体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东城区则不然,既有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建筑,也有一些十分高调豪华的建筑。 前者偏少,后者还更居多一些。 面对这些能够让人看眼的高调豪华建筑,陶铁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此行目的地。 砰、砰、砰…… 来到一栋从外面看,高调豪华依旧,但是气象上显示主家的运道近来衰落的大宅院前,陶铁叩响了角门的门环。 吱呀一声。 角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头发灰白的老苍头来。 上下打量陶铁一眼,看清陶铁身上穿着的传道院九品修士制服,应是这栋大宅院门房的老苍头眼睛顿时一亮,把角门完全打开,连声说道:“仙师请!仙师里面请!” 大庸天朝立国千余年,历代皇帝均效仿太祖皇帝,扶持底层百姓,大力传播修行知识,却终究没能从根本上,让所有底层百姓站起来。 只要阶层存在,总有人会跪下。 哪怕拿枪指着他,命令他不许跪,他也会颤颤巍巍地跪给你看。 老苍头门房显然就是此类人,看清陶铁的九品修士身份后,用上了“仙师”这个朝廷三令五申不允许使用的称呼! “叫我陶先生就行,‘仙师’之说,勿要再提,否则……” 陶铁板着脸,轻轻瞪了老苍头门房一眼,撂下这句狠话,迈步走向大宅院里面。 浑然不去管被他威胁了一下,吓得两股颤颤的老苍头门房。 “陶先生里面请!陶先生快里面请!” 大宅院的管家或许是听到动静了,又或许是斩妖司与除魔司那边通知过了,从三进院或者二进院赶了过来,非常客气地迎接陶铁的到来。 陶铁没有多说什么,保持着相对高冷的姿态,随管家走进内院。 大宅院的主人,一个年龄与陶铁此身相近,约莫十八九岁的书生躺在一张摇椅上,晒着太阳。 不过这个书生一点都没有惬意的感觉,反而面带病容,神情隐有些癫狂,低声号叫不休。 管家这时压低声音说道:“陶先生,这是我家少爷,一日前,少爷突发此疾,以至于此,还请陶先生放手施为,解了我家少爷此厄。” 陶铁站在摇椅前三步外,睁起一双虎目,运起五禽戏练至(圆满,进度100%)得来的超凡视觉,细细观察书生。 片刻后,陶铁眉头微蹙,冷声问道:“伱家少爷应是县文学的儒生,自有儒道修为在身不说,也有师长同窗,出了事,为何不向县文学求助,反而低价在斩妖司与除魔司发布任务?欺我们‘捉妖人’没见识吗?” “不敢!不敢!” 听到陶铁带着些许怒气的话,管家连声否认,然后辩解,“陶先生乃是传道院的高足,自与许多民间‘捉妖人’不同,见多识广。另外,我家少爷别的不甚重视,唯独重视脸面。若是向县文学求助,必然会让我家少爷脸上无光。所以……” 这个解释勉强过得去。 陶铁也不是真的因此动怒了,只是想要弄清原委,以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去罢了。 超凡听觉+超凡视觉+九品修士的神识,让陶铁具备了非常可观的观察能力与分辨能力。 管家有没有说谎,有没有隐瞒,一听、一看、一想,便能知晓。 除非管家有着极强的伪装能力,修行境界也比陶铁高得多,不然的话,绝对无法欺瞒陶铁。 确定管家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什么,陶铁认为这个任务还是能做下去的,便没有过多纠缠在书生的县文学儒生身份上。 而是迎着管家期盼的眼神,淡淡说道:“给你家少爷解厄可以,但是得……” “得什么?” 管家迫切追问。 陶铁撇嘴一咧:“得加钱。” “没问题。” 管家立即答应下来这个要,“我给您的报酬翻一番。” 斩妖司与除魔司在外放任务这一块两头抽成,既收任务委托人的钱,也收“捉妖人”的钱。 但对于“捉妖人”向任务委托人额外收取的费用,浑然不理。 “捉妖人”自己有本事,完全可以坐地起价。 只要“捉妖人”可以承担一切后果就行。 得到管家的同意,陶铁不再耽搁,开始查看书生的具体情况。 斩妖司与除魔司给出的任务详情上描述的是,书生突发恶疾,觉神魂俱失,宛如癫疾,号叫不休,安神医药无甚大用,疑似丢魂丧魄。 这个描述看似具体,其实含糊,没有任何用处。 书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需要怎么救治,都需要陶铁自己出力。 陶铁不会看病,除了超凡视觉,也没有修练什么瞳术,但陶铁有【万物通晓】,这就够了。 静心凝神,陶铁注视低声号叫的书生,触发信息碎片。 随即脸色古怪,心中无声自语: “什么样的春宫图能让人看得神魂不稳。” “以致于出现耳中人和瞳人语。” “近似走火入魔?” “不过,春宫图……” “确实够丢脸的。” (本章完) 第24章 读书人的事 第24章 读书人的事…… 【人物:谭生 种族:人类 职业:儒门士子 境界:童生】 【信息碎片一:身处‘太虚幻境’之中,梦遇仙子,共赴巫山。】 【信息碎片二:双耳滋生耳中人,双瞳中有小人语。】 【信息碎片三:一切的一切,要从那本谭生偷来之后,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春宫图讲起。】 【信息碎片四:三日之内不醒,有精尽人亡之虞。】 书生姓谭,名字没有告知陶铁,故而【万物通晓】以“谭生”相称。 儒、武、道、佛、巫,入品之后,皆有九品至一品的划分。 入品但未至九品的阶段,各有不同称呼。 在武为武徒,在道为道童,在佛为沙弥,在巫为小巫。 在儒就是童生。 故而,就读于县文学的谭生在彻底失去自控力之前,让管家在斩妖司与除魔司发布的救治任务,可以被刚刚注册成为“捉妖人”但已是九品道家外箓修士的陶铁领取。 这些且不多叙。 通过【万物通晓】触发的关于谭生的信息碎片,陶铁已经大致了解了谭生目前的状况。 第一,谭生在做春梦; 第二,这个春梦由谭生近日来反复观看、沉迷其中的春宫图引起; 第三,这个春梦诱发谭生的双耳之中长出了耳中人、双瞳之中出现了瞳人语,以混淆谭生的视听,让谭生更加沉浸于春梦之中; 第四,三日之内,不让谭生从春梦之中醒来,会死; 第五,想要完成救治任务,关键点在于耳中人、瞳中语和春宫图! 什么是耳中人? 什么又是瞳人语? 陶铁在藏书阁一楼的一本杂记之中翻到过相关记载,但不多,也不详细。 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还是得自己实际调查一番,方才能更加充分地了解。 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从储物袋中取出剩余半罐的十年龄老黄牛眼泪,轻轻一沾,蜻蜓点水般抹过双眼。 祝祷过后的牛眼泪,能短暂地给人开启阴阳眼,让人看见虚幻幽冥之物。 本就有超凡视觉在身,经十年龄老黄牛眼泪的加持,陶铁立即隐约朦胧地看见谭生的双耳、双瞳之中,有影影绰绰的细小身影。 然而这个程度还不够。 陶铁心念一动,九品级别地煞术“通幽”悄然间用出,进一步增强自己的目力,勘破虚妄,看穿幻体。 霎时间,所谓耳中人与瞳人语,在陶铁眼中无所遁形。 只见谭生双耳之中,各有一个面目狰狞丑恶,形似夜叉的小人,在谭生的耳道里走来走去,吃吃发出声音。 令陶铁极为不适的是,这两个丑恶夜叉发出的声音,比志玲姐姐还嗲。 时不时还娇喘几声。 若是蒙上双眼,不去看丑恶夜叉形象,只听叫声,怕是能让铁杵撸成针。 谭生双瞳之中也有两个小人,形体比豆粒还小上一些,嘤嘤嘤地胡乱叫着,声音细如蚊蚋。 两个小人各自撑起一个螺旋状的膜块,彻底屏蔽了谭生的双眼。 让谭生看不见任何真实物体,只能看见春梦“太虚幻境”之中的幻象。 就好像给谭生戴上了一副vr眼镜。 想了想,陶铁没有贸然尝试捕捉或者杀死谭生耳、瞳中的小人。 而是右手剑指又沾了些十年龄老黄牛眼泪,拂过一旁管家的双眼,给管家临时开启阴阳眼。 九品地煞术“通幽”也随之施加在管家身上。 “看你家少爷的双耳和眼睛。” 做完这些,陶铁一边收起老黄牛眼泪,一边给出引导。 像这种程度的视听污染,总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不让管家知道他家少爷目前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能让管家加钱加得心甘情愿呢?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管家顺着陶铁的指引,重点查看了谭生的双耳与双眼,立即被耳中人狰狞丑恶的形象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害你家少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帮凶。” 陶铁淡淡解释了一句,随即强调道,“我可以捉了或者杀死这两对小东西,但治标不治本,不找出元凶,你家少爷便不能彻底恢复。” “元凶?什么元凶?” 管家一听,立即变得紧张起来,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呵呵……” 陶铁没有直接给出回答,只是指了一下谭生膨胀勃起的下体,轻描淡写说道,“还要用我明说吗?” “这……” 管家顿时语塞,支支吾吾一阵,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陶先生请稍待,我去取个东西,去去就来。” “嗯。” 陶铁轻轻点头,让管家自行离开。 时间宝贵,陶铁没有白白等待,随意浪费,而是琢磨起,自己待会儿该以怎样的方法,捕捉或者杀死耳中人与瞳中人呢? 【万物通晓】顺着陶铁的心念激活,触发耳中人与瞳人语的信息碎片。 【奇物:耳中人】 【信息碎片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齐家,治国,平天下。意不诚,心不正,焉能止、定、静、安、虑、得?】 【信息碎片二:五音令人耳聋。】 【信息碎片三:饕餮在流口水,五鬼申请出战。】 【奇物:瞳人语】 【信息碎片一:五色令人目盲。】 【信息碎片二:饕餮在流口水,五鬼申请出战。】 陶铁不去理会什么儒家或道家的理论,更在乎“五鬼申请出战”的内容。 这是在提示加料变易版的五鬼搬运术,能活捉耳中人与瞳中人,以满足饕餮的口欲! 且不管饕餮为什么想吃了耳中人与瞳中人,待会儿先把它们活捉了再说。 刚刚打定主意,陶铁便看到管家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黑布包裹。 超凡视觉+“通幽”术,让陶铁隔着黑布,就看清管家手中包裹之下的是一本四开图册。 从尚未打开的图册之上,陶铁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情色.欲念。 耳边适时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自己正春风得意,骑马倚斜桥,边上的馆阁上千娇百媚,满楼红袖招。 还没观看,就很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没有修行在身的管家反而不受影响。【万物通晓】诚不我欺,谭生沉迷的春宫图果然大有问题! 陶铁心中嘀咕一声,指向院中不远处的石桌,吩咐道:“不要交给我,放那里。” 管家看见陶铁一副避而远之的模样,又看到号叫不休的少爷惨状,忙不迭地把黑布包裹甩到了石桌上。 随即双手用力蹭着裤边,想要把什么脏东西蹭掉似的。 “我真傻,真的。” 一边蹭着裤边,管家心里一边自怨自艾,“我单知道少爷看了这本春宫图才变得这么惨,我不知道摸了几下也会。” 陶铁不去理会管家的应激反应,自顾自凝视春宫图,触发信息碎片。 【奇物:百美春宫图】 【信息碎片一:食色,性也,最易令人沉沦。】 【信息碎片二:持续吸食谭生“文气”中。】 【信息碎片三:可用辟邪符烧毁,以打破“太虚幻境”。】 看完这三则信息碎片,陶铁心中对接下来的行动更加有了数,把握大增。 “陶先生,如何?” 边上仍在不停蹭着双手的管家,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陶铁,发现陶铁神色稍有变化,立即关切询问。 陶铁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黑色石板,送入神识与法力,调出自己接受的任务委托,并将之显现出来。 管家能在谭生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向斩妖司与除魔司发出任务委托,对此自然不陌生。 甚至不用陶铁开口,管家主动说道:“我愿意签署补充协议,只要陶先生速速救治我家少爷。” 所谓补充协议,自然是把额外加钱的条款与一定程度免责的条款加入任务委托合同之中。 见管家如此上道,陶铁自身也信心十足,同样给出了自己的诚意,没有在补充协议里苛求百分百免责。 而是着重申明,此次救治以保住谭生性命无忧为重点,若出现性命与身体健康之外的负面影响,陶铁不担责任。 看清楚新添的条款以后,管家咬牙签署了补充协议。 管家这么做,倒不是在短短时间的接触过后,就彻底认定了陶铁,或者没了其他出路。 其实到现在为止,管家都可以中止任务委托,转而寻求县文学的帮助。 奈何谭生在神志不清之前,说出了不要让县文学的师长同窗知晓此事,否则他毋宁死的话,态度十分决绝。 谭生此人,向来把脸面看得重于一切,说得出,绝对做得到。 另外,陶铁作为挂靠在斩妖司与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接了这个任务,在他明确主动放弃之前,不可能会有其他“捉妖人”再来抢这个任务。 这是砸人饭碗的事,会结下生死大仇! 签署完补充协议,做好保护措施,陶铁不再耽搁时间。 当着管家的面,陶铁施展五鬼搬运术,从储物袋/五鬼袋中,唤出跃跃欲试的五个小鬼。 “啊!鬼啊!” 老黄牛眼泪+“通幽”术的效果还没消失,管家的阴阳眼还在,看见五个脸色惨白的小鬼,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声浪之大,音色之尖,都可以试试去唱女高音了。 陶铁浑然不理管家的失态惊叫,驱使着五个小鬼扑向躺在摇椅上号叫不休的谭生。 “桀桀桀……” 初开灵智的五个小鬼好不容易从暗无天日的五鬼袋中出来,活动起来十分放肆,疯狂给自己加戏,发出令管家毛孔悚然的阴森笑声。 好在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管家在谭生发病以后,就以各种理由,把谭府的诸多下人,一一遣散。 故而偌大的谭府,除了管家与陶铁,没有其他人看见五个小鬼,听见五个小鬼的怪笑声。 “快点!” 陶铁并不赶时间,却也低喝一声,催促起来。 小鬼调皮捣蛋,不能任之由之,那样的话会增长小鬼的气焰。 必须时时敲打,上一个金箍,做到随心驱使才行。 “春”、“夏”、“秋”、“冬”、“中”五个小鬼得了一声催促,不敢再耍宝,做起正事来。 只见“春”、“夏”两个小鬼分别扑向谭生的左右双耳; “秋”、“冬”两个小鬼分别扑向谭生的左右双眼; “中”小鬼悬空而立,喊起号子,打起节拍,指挥“春”、“夏”、“秋”、“冬”把两只耳中人与两个瞳中人,从谭生的双耳和双眼之中拽了出来。 丑恶狰狞的夜叉耳中人与不及豆粒大的瞳中人自然不会乖乖就范,哇哇嚎叫着。 或揪着谭生的耵聍,或揪着谭生的眼角膜,挣扎扭动。 “痛煞我也!” 神志不清、号叫不休的谭生吃痛,整个身子弓了起来,大声惨叫。 应着谭生的惨叫声,五个小鬼齐心协力,把耳中人与瞳中人拽离谭生身体。 在煌煌大日照到耳中人与瞳中人之前,塞进五鬼袋中,妥善存储。 陶铁一直关注着五个小鬼的行动,在五个小鬼得手瞬间,立即掏出一张辟邪符。 右手食中二指夹着黄符,神识与法力飞速送入,轻轻一抖。 黄符无火自燃,以迅疾如离弦之箭的速度,落在黑布包裹之上。 轰的一声。 裹着春宫图册的黑布燃起熊熊大火,泛起浓浓黑烟。 或高亢,或尖锐,或沙哑的鬼哭狼嚎随着火焰燃起而生出,令管家浑身汗毛直竖,心悸不已。 陶铁没有托大,九品地煞术“斩妖”加持在五个小鬼身上,随时可以驱使五个小鬼应对可能产生也可能不产生的变故。 好在【万物通晓】非常给力,触发的信息碎片十分准确,没有任何变故发生。 春宫图册被一张辟邪符烧毁,笼罩谭生的“太虚幻境”随之打破。 “奈何烧杀我宝玉!” 从“太虚幻境”之中脱离出来,犹在懵逼树下的谭生猛地从摇椅上蹦了起身,发出一声仿佛心已经碎成十万八千瓣的痛呼。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好一个痴情种子! 陶铁可不管谭生痴不痴情,趁着谭生此刻神智尚未清醒,立即高声喝问:“谭生,这副百美春宫图,伱是从哪偷来的?” “我从秦寿生朋友那里偷来的。” 双手紧紧捧着心脏,状如西子,悲痛不已的谭生不疑有他,下意识回答陶铁的问题。 “偷”字刚出口,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谭生瞬间清醒过来。 只见他双眼褪去浑浊,恢复清明,满脸羞恼,支支吾吾嘀咕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 “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本章完) 第25章 千里眼 顺风耳,风雨欲来 第25章 千里眼 顺风耳,风雨欲来 “你是谁?” 嘀咕过后,谭生有了缓冲,强行摆脱羞恼状态,沉声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刚刚问完话,谭生便看见了陶铁拿在手中的黑色石板。 这是挂靠在斩妖司与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必备的物件,十分易于辨认。 谭生立即明白陶铁是在以什么身份问出这个问题。 关键在于,陶铁是如何知道百美春宫图是他偷来的,而不是买来的,或者捡来的? 他从秦寿生朋友那偷来百美春宫图之后,可是谁都没告诉。 就连父母过世后,最为亲近的管家福伯都没告诉。 这个问题细思极恐啊! 陶铁没有回答谭生的意思,而是看向管家,平静说道:“你家少爷醒了,身体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养一养,补一补,基本就没问题了。” 说着,陶铁转身就往外走:“记得结账。” 话音落下,陶铁已经出了谭府内院,一路向外走去。 老苍头门房先前经过陶铁的威吓,现在连直视陶铁都不敢,更别说阻拦陶铁离开了。 就这样,陶铁撂下一脸懵逼的谭生,很是纠结的管家与胆战心惊的门房,离开谭府,离开东城区。 像来时那样,陶铁目的十分明确地直奔传道院。 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陶铁立即通过黑色石板向斩妖司和除魔司报备,表明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想了想,陶铁没有直接在黑色石板上,向斩妖司和除魔司汇报,百美春宫图吸食谭生“文气”一事。 而是沉思起来。 捕捉耳中人与瞳中人,烧毁春宫图,打破春梦“太虚幻境”以后,陶铁那一问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无心之举。 陶铁是特意趁谭生懵里懵懂的时候,刺探情报。 因为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每完成一次任务,除了获得银钱报酬,还可以获得一定的功绩点。 如果只是冲着银钱报酬去做“捉妖人”,可以不用在意功绩点多与少。 但是陶铁想要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就必须在意这些了。 功绩点多,或者做出了突出贡献,是能加分的! 大庸天朝以儒治国,以武鼎定天下。 事关县文学儒门士子的“文气”,县衙、斩妖司、除魔司必然会十分重视。 要是能将这则消息及时汇报上去,或者查明具体情况,十有八九会获得数额不菲的功绩点。 为陶铁今后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大大加分。 问题是,陶铁现在知道的消息,仅仅是百美春宫图让谭生陷入春梦“太虚幻境”以后,在持续吸食谭生的“文气”,以及百美春宫图来自谭生口中的朋友秦寿生。 于儒门士子而言,“朋友”一词,意义非同一般。 在儒家“五伦”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中,朋友是唯一建立在相对平等的人际关系之上的伦常。 所谓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便是如此。 能让就读于县文学,身为童生,已经入品的谭生称一声“朋友”,秦寿生此人必定也是县文学的一名入品儒门士子。 陶铁对秦寿生的具体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此人家住何方,是富是贵,有没有达到九品的标准,甚至是八品…… 这些情况,陶铁浑然不知,贸然向斩妖司和除魔司汇报这则消息,不甚稳妥,很有可能凭空给自己树敌。 所以,陶铁就算眼馋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功绩点,也必须三思而后行。 正这般思考的时候,黑色石板震动起来。 却是谭生那边迅速向斩妖司和除魔司给出回复,确定陶铁真的已经完成任务,斩妖司和除魔司立即将陶铁应得的报酬与额外的加钱,一起划拨进了陶铁在留仙县钱庄的个人户头之中。 这个户头,还是陶铁通过传道院的渠道成为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之后,传道院主动替陶铁开设的。 今后,陶铁在传道院中的一切“消费”,无论是药膳,还是藏书阁兑换修行秘籍,都不用掏真金白金,直接户头划账就行。 十分方便。 让陶铁有一种前世手机支付的感觉。 这一次任务,应得的报酬是十两银子,额外的加钱也是十两银子。 被斩妖司和除魔司抽成过后,陶铁实际到手十九两。 经济情况瞬间好转。 虽然仍旧不能满足养炼随身兵马神将、修习法术、购买法器所需,却可以让陶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吃不起药膳,耽搁修行进度。 想到修行进度,陶铁立即想起了关在五鬼袋中的耳中人与瞳中人。 心念一动,先把耳中人取了出来,纳入《饕餮观想法》中,触发信息碎片。 【奇物:耳中人】 【信息碎片一:食之,结合“超凡听觉”,可练就神通“顺风耳”。】 “神通?” 陶铁瞬间抓住重点。 什么是神通? 关于这一块的解释有多种,道家有,佛家也有。 简单来讲,十分稀有,十分厉害。 有先天生就的神通,有后天练就的神通。 后天神通之中,有基于“精”所练就的神通,有基于“气”所练就的神通,有基于“神”所练就的神通。 天罡三十六法与七十二地煞术,练到极致可成的神通,大部分都是基于“气”与“神”。 顺风耳便是基于“精”所练就的神通,可以听到随风而来之声音。 至于能听到多远的声音,一则看拥有“顺风耳”神通之人的境界与法力,二则看此人对“顺风耳”神通的掌握程度。 练就之后,无论效果如何,陶铁都是捡了大便宜。 耳中人如此,瞳中人呢? 陶铁立即取出瞳中人,触发信息碎片。 【奇物:瞳人语】 【信息碎片一:食之,结合“超凡视觉”,可练就神通“千里眼”,或开启“法眼”。】 “嗯?” 看完信息碎片,陶铁心生疑惑,怎么还搞出一个二选一选项来? 而且还是一个道,一个佛! 这要是碰上选择困难症患者,岂不是为难人嘛。所谓千里眼,即能看清楚千里乃至更远距离的地方,与顺风耳搭配使用,效果更佳。 所谓法眼,乃是佛门五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之一,谓照见一切法门之眼。 两者各有所长,一个偏重于“实”,一个偏重于“虚”而已,无有优劣之分。 仔细思考一番,陶铁决定弃“法眼”而取“千里眼”。 并不是认为“法眼”不好,而是搭配“顺风耳”的话,“千里眼”性价比更高。 想到就去做。 陶铁运转《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先后吃下耳中人与瞳中人,结合五禽戏(圆满,进度100%)所成的超凡听觉与超凡视觉,顺利练就基于“精”的肉身神通“顺风耳”和“千里眼”。 自此,陶铁愈发耳聪目明,能看见许多其他人无法看见、看清的东西,能听见许多其他人无法听见、听清的声音。 两门肉身神通练就以后,陶铁感觉世界变了个模样。 好像重度近视的人戴上了度数合适的眼镜,原本朦胧模糊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不,不只是如此。 陶铁的情况更像是视力本就极佳的飞行员,戴上了一副可以调节视距、还能配合雷达扫描的作战眼镜,可以完成高精度的超视距作战! 初步感应自身,陶铁发现,自己现在的视觉与听觉还各有三种可以随意切换的基础状态。 视觉方面,一是超远,即能看见很远之物,二是超清,即能看得很清晰,三是超微,即能看见很细微之物。 听觉方面,一是超远,即能听清很远的声音,二是高频,即能听清高频声音,三是低频,即能听清低频声音。 总而言之,说是陶铁完成了一次质的提升,未尝不可。 短期如此,长远来看亦是这般。 陶铁忽地想道:“五官之耳与眼,在超凡听觉与超凡视觉的基础上,可以食耳中人与瞳中人,以练就神通,鼻、口、舌呢?它们有没有这样的组合?” 届时,千里眼,顺风耳,哼哈擤气,舌绽春雷,言出法随,想想就觉得很强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 陶铁心中猛地生出一股冲动,这就要起身行动,去搜索类似谭生这种情况的任务,去寻找类似耳中人与瞳人语的存在。 去练就更多的肉身神通! 贪欲如火,灼烧着陶铁的道心。 “不能太贪心!不能太贪心!” 稍稍遐想了一番,陶铁以坚忍的意志和毅力,强行收束心念,如此告诫自己。 然后平心静气,澄澈自我,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压下受到刺激,汹涌澎湃的贪欲。 “静心凝神之法,迫在眉睫!” 心里这般想着,陶铁决定这就尝试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去拿下斩妖司与除魔司的功绩点。 毕竟斩妖司与除魔司的功绩点,除了可以给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加分,还能用来兑换一些秘籍、法术、符篆、法器。 虽说这些已经有了传道院的渠道,但是多一个渠道,多一个选择,何乐不为? 离开单人宿舍,陶铁径直来到藏书阁,直上三楼。 是的,陶铁又来找黄君实教习了。 倒不是他不知收敛,没有分寸,逮着黄教习一人狂薅羊毛,而是这一次的事情不同以往,操作得好的话,黄教习也能从中受益。 “有事找我?” 总是捧着那卷古书细细阅读的黄君实感知到陶铁的接近,提前挪开视线,平静询问。 “是的,教习。” 陶铁应了一声,随即将自己的第一单“捉妖人”任务始末,特别是百美春宫图与吸食“文气”,详略得当地讲了出来。 顺带着,陶铁还讲了自己对斩妖司和除魔司功绩点的渴求,以及上报此事的顾虑。 “唔……这件事确实非同小可,不能马虎处理。” 耐心听完陶铁的讲述,黄君实微微沉吟起来。 就像陶铁先前想的那样,事关县文学儒门士子,但凡是在大庸天朝体制内发展的人,必然都会重视。 宁静淡泊如黄君实,也不例外。 沉吟片刻,黄君实有了主意,对陶铁吩咐道:“这件事伱不用管了,我来接手。功绩点会在事后划给你,也会尽可能降低你在这件事情中的存在感,安心修行去吧。” “谢谢教习。” 陶铁诚心诚意地躬身作揖,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回报教习的意志更加坚定。 随即离开藏书阁,往九品以上修士方能申请的修行净室行去。 采药修行,可是每天必做的功课,不能有丝毫懈怠。 藏书阁三楼,黄君实目送陶铁离开,也立即行动起来。 他拿出一个比陶铁手中黑色石板高出好几个等级的传讯玉佩,联络传道院负责外事的一位资深教习,在隐去陶铁与谭生真实信息的前提下,将陶铁的发现、需求与顾虑,一一告知对方。 得到对方尽最大可能保障陶铁的收益与隐私的承诺之后,黄君实方才给出陶铁与谭生的真实信息,方便对方进行后续的调查。 大庸天朝以儒为尊,天下布武,辖制道、佛、巫。 传道院的外箓道门虽然与传统的内箓道门有着本质的不同,但改变不了传道院一系居于儒门之下的本质。 若是留仙县传道院能先于留仙县文学一步乃至好几步,查明未知存在以百美春宫图祸害儒门士子一事,传道院会大大增光,而县文学会丢尽脸面。 在朝廷内部的观感与评价也会迎来改变。 届时留仙县的官场会发生一场不小的地震,也未可知。 黄君实身为教习,处于传道院体系之中,屁股决定脑袋,再怎么淡泊宁静,也不能等闲视之。 放下手中的传讯玉佩,黄君实继续拿起古书,细细阅读。 不去理会留仙县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一场风雨。 码头上。 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李泽源站在值房外,站在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就突然下起的狂风暴雨之中,看着码头脚夫们不得不提前收工,各自奔回家去的慌乱身影。 放在怀里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传来一丝意念,让李泽源的目光锁定在一名披着斗笠和蓑衣,也在往码头外跑的脚夫身上。 塑像告诉李泽源,玷污它的人,与这个脚夫有着不浅的联系。 轰隆! 九天之上响雷爆炸,风雨随之更大。 催得这名脚夫的步伐下意识加快许多。 电光一闪,脚夫微微低垂的面容高亮一瞬。 不是他人,正是辉叔。 (本章完) 第26章 生与死 第26章 生与死 “嗯?” 李泽源看清了辉叔的面容,心生莫名直觉。 他感觉自己应该与这名脚夫有一个印象较为深刻的接触。 认真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李泽源本就变得愈发阴鹫的面容,突然间更加狰狞起来。 “原来是你!” 李泽源忽地想明白了塑像莫名其妙被玷污的原因,咬牙切齿,语气森寒自语,浑身杀气腾腾。 那天傍晚之后,有能力找到机会玷污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秀秀,一个是那个卑贱的脚夫,一个是给卑贱脚夫撑腰的传道院教习。 原本,李泽源把怀疑目标更多地放在秀秀身上,与传道院教习身上。 毕竟秀秀虽然没那个能力玷污五通神塑像,站在她背后的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却有。 传道院教习更是直接就具备那个能力。 李泽源最近一段时间靠着五通神塑像的反馈,武道境界突飞猛进,却也只到了八品极限,触摸到突破至七品的门槛。 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他直接找上莫雨晗或那个传道院教习算账。 所以,这两天,李泽源想的是先按照五通神塑像给出的指引,找出实际动手玷污五通神塑像之人,将之按照要求,活.祭。 再借助重新接受奉祀的五通神塑像给出的反馈,提升自己的武道境界,在自己的实力超过莫雨晗和那个传道院教习之后,与那两人把这笔账好好算一算! 李泽源下意识就没怎么想过,会是那个卑贱但又幸运的脚夫,在他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发现并玷污了五通神塑像。 即便那个脚夫当时让自己颇为狼狈,让自己怀恨在心,恨不得生啖其肉! 现在,确定就是那个卑贱的脚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玷污了五通神塑像,李泽源当即决定去找那个卑贱的脚夫算账。 刚刚转了半边身子,李泽源又停了下来。 那个卑贱的脚夫现在是传道院的正式学生,已经入道,还有一个教习看护。 直接找上门,不一定能活.祭那个卑贱的脚夫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我得想办法引他出来。” 李泽源眼中闪过一丝凶光,霍地转回身子,目光阴森地看着披戴斗笠和蓑衣的辉叔,心中想到了一个主意。 “嗬嗬嗬……” 盘算了一番,确定这个主意应该能够奏效,李泽源咧开嘴角,露出一口泛着冷光的白牙。 打蛇打七寸,揍人就要揍软肋。 李泽源相信自己这么做,一定能把那个卑贱的脚夫引出来。 就算不能让那个卑贱的脚夫束手就缚,也能让对方心神不宁,露出破绽。 谁让那个卑贱的脚夫似乎是个重情义的性子,有软肋可以拿捏呢! 这般想着,李泽源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宛如一只黑色的秃鹫扑飞而下。 他的身影融入风雨之中,悄无声息地一路尾随辉叔,直至辉叔家里。 “当家的,你回来了。下这么大雨,幸好早上带了斗笠和蓑衣,没有淋着冻着。” 小院里,算不上很美但足够清秀、足够贤惠的小婶子,迎上辉叔,一边细碎说着关心的话,一边帮辉叔摘下斗笠,脱下蓑衣。 佳轩和敏敏两人紧跟着走出了堂屋。 敏敏手上端着一盆热水,盆上还搭了一条毛巾,甜甜喊道:“爹,洗脸。” 佳轩捧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姜茶,也甜甜喊道:“爹,喝姜茶,驱驱寒。” 显然,贤惠的小婶子一早预料到了今天要下大雨,不仅让辉叔出门的时候带上了斗笠和蓑衣,还在家里煮好了浓浓的姜茶备着。 “好咧!” 辉叔极其开心地应了一声,拿起盆边的毛巾,沾饱热水又拧干,擦拭头面。 擦完之后,辉叔接过温度正合适的姜茶,骨碌几口,喝进肚子里,又把粗陶碗还给佳轩。 这一刻,辉叔只觉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有贤惠持家的妻子,有乖巧懂事孝顺的儿女,夫复何求呢? 拿个皇帝的位子来换,都不换! “桀桀桀……” 冷眼旁观了一阵辉叔一家的温馨时刻,李泽源确定这里没有威胁以后,不再隐藏,现出身来,阴森讥笑,“好幸福美满的一家啊!可惜,你们再也享受不到这种美满幸福了。要怪,就怪伱们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吧。” 随着阴森笑声落下的,还有宛如秃鹫的李泽源。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一眼,便让下意识把佳轩和敏敏护在身后的小婶子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彻底失去意识。 辉叔的反应也不慢,在小婶子去护着佳轩和敏敏的时候,下意识想把小婶子护在身后。 可惜辉叔的反应与动作再快,也没有李泽源的目光快。 辉叔并没能护住小婶子,只来得及抱住小婶子,不让她重重摔在地上。 佳轩和敏敏两人则被突然之间的变故,吓得像两只鹌鹑,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乒呤乓啷。 敏敏手中端着的水盆滑落下去,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 佳轩也被吓得拿不住手里的粗陶碗,哐当一声重重掉在地上。 粗陶碗的质量极好,竟然没有摔碎,只是磕破了几个角,在湿漉漉的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陷进一处水坑的淤泥里。 好在佳轩和敏敏哪怕被吓坏了,也没有惊叫出声。 虽说叫声不一定能传出这间小院,引发注意,但极有可能激怒此刻性情极其古怪的李泽源,让李泽源做出一些不忍言的事情来。 “轩轩,敏敏,站爹后面去。” 经此变故,辉叔的心里也十分恐惧,两条大腿下意识颤抖起来,却不敢忘记身为丈夫与父亲的职责,一手抱住浑身没劲、不断往下坠的妻子,一手拨着一双儿女,藏到他身后。 佳轩和敏敏听到辉叔的声音,从恐惧怔愣之中回神,顺着辉叔的拨动,浑身哆哆嗦嗦地躲到辉叔身后,避开李泽源的阴森目光。 “啧啧啧……” 秃鹫一般的李泽源咋舌感叹,“好!好!好一对恩爱夫妻!好一对慈爱父母!” 一边咋舌感叹,李泽源还一边用力鼓掌。 他现身之时,特意没有散发自身气场,威吓辉叔和小婶子,这才让辉叔与小婶子这两个普通人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做出动作。 不然的话,已经是八品极限武道修士的李泽源,不用现身,就能通过自身气血与气场,彻底震慑住辉叔一家。 别说行动了,想要呼吸都必须李泽源同意。 这就是大庸天朝历代皇帝,皆奉行太祖皇帝制定的政策,持续投入极大精力与代价保护底层百姓的原因。 普通人与修士,相差太过悬殊。 两者相比,就像鸡圈里的鸡与拥有鸡圈的农场主。 鸡是生是死,就在农场主一念之间。 “李……李管事……” 辉叔这时终于认出了突然间闯到家里,只一眼便让他妻子失去意识的人,竟然是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 舌头打着颤,辉叔支吾了好一会儿,方才把话说利索:“李管事,如果我有哪里得罪了您,您冲我来。杀了我都行!只求您放过我妻子,放过我的儿女!” 一边说着,辉叔一边蹲下身,先将妻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砰、砰、砰、砰…… 跪下去以后,辉叔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李管事,求您饶了我的妻子儿女!求您饶了我的妻子儿女!她们是无辜的!她们都是普通人,对您没有任何威胁!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求您放她们一条生路!求您放她们一条生路!” 就在刚才支吾的短短时间里,向来并不蠢笨的辉叔已经想明白了。 无论李泽源因为什么人找上他,又想干什么,身为普通人的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他能做的,只有跪下,磕头,求饶! 这么做,或许还能给妻子,给儿女,求来一丝生机。 即便希望极其渺茫,也必须去做。 用力磕头,不断磕头的过程中,辉叔额头迅速破开大口子,血流不止,顺着脸颊滑进脖颈,滑进胸膛。 也落在地上,落在泥水里,落在风雨中。 不多时,就洇出一块殷红的斑斑血污。 李泽源默不作声,只是气质阴鹫地站在那,目光冰冷漠然,像看蝼蚁一般看着磕头求饶不已的辉叔,看着吓得像两只鹌鹑的佳轩和敏敏。 没有得到李泽源的回应,辉叔的心顿时揪得更紧,更加惶恐。 也更加怨恨! 恨自己为何只是一个普通人! 恨自己面对变故,为何没有丁点能力,可以保护妻子儿女! 辉叔也冷不丁想起了铁子临走之前说的那两句话。 “我想换个活法。” “再见,辉叔。” 原来铁子不想继续下去的活法,就是这种生死操之于人手,不能自主的窝囊活法! 原来铁子告别的不仅仅是他,还有生死不由自己的无力! 可是,现在想明白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辉叔自怨自艾起来,就算他现在也想换个活法,都来不及了啊! 他自己,他妻子,他的儿女,是生是死,就在李泽源的一念之间! 但是根据李泽源这段时间的变化,根据李泽源现在看待他们一家的眼神,辉叔绝对不信,李泽源最后会放过他们! 能够速死,都是奢侈。 就怕李泽源练了什么魔功邪法,折磨他们!虐杀他们! 让他们在死前饱受痛苦,在死后不能安宁,永世不得超生! 想到这里,辉叔磕头的动作更加用力,求饶的话语更加哀切。 他别无它法,只能如此。 佳轩和敏敏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娘亲,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的爹爹,吓得更加六神无主了。 眼泪像短线珍珠一样,滚滚落下。 好在他们用力咬着牙关,再怎么害怕,再怎么恐惧,都没有哭出声来。 “啧啧啧……” 李泽源又咋舌感叹起来。 他扭了扭脖子,张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透出一股邪异恐怖的气息。 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又好似直欲择人而噬的血腥蟒蛇。 “起来吧,别跪了,我答应你。” 伸过懒腰,李泽源神态慵懒,语气随意说道,“你放心,我既不会杀了你,也不会杀了你妻子和儿女。” 说着,李泽源还上前几步,亲手扶起颤抖得更加厉害的辉叔。 然后拍了拍辉叔的肩膀,好言好语商量一般说道:“只要你去传道院,悄悄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把那个叫……” 李泽源顿了顿,侧头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把那个叫陶什么的脚夫喊出来,喊到你家,我就一定会放了你们全家。不过……” 说到这里,李泽源又一次停顿,绕过辉叔,来到佳轩和敏敏身前,蹲了下去。 目光平视着两个小孩儿,李泽源阴鹫的脸上竟然泛出了和煦的笑容,随即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说道:“哎呀呀……你们怕什么?不要怕!千万不要怕!毕竟,叔叔我呀……不吃人。” “人”字说出口,李泽源顺势咧嘴微笑,显露出一口泛着冷光的白牙。 只是整齐洁白的牙齿好像没那么干净,几个牙缝之间藏了几条血红的肉丝。 噗通! 刚被李泽源扶起来的辉叔又一次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头。 这一次,辉叔没有求饶。 一切都在无言中。 “怕了?” 半蹲在地上的李泽源转过身,面朝辉叔,声音陡然间阴沉下去,“既然怕了,就一定要照我说的话去做,明白吗?不然的话……” 话音落下,李泽源左手往后一捞,掐住敏敏的脖子,站起身来。 右手顺势摆动,似乎无意间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啪的一声,用力抽在佳轩胸膛之上。 噗…… 佳轩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像被大力抽射的足球,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撞出一个凹坑,身体陷在其中。 嘴巴下意识一张,喷出好大一股血来。 “爹……我……疒……” 猛然之间挨了一记狠的,佳轩嘴唇嗫喏,无声呼喊呻吟。 只是“疼”字没来及出口,就休克了过去。 若是没得到及时救治,小命立时没有。 李泽源只是想给辉叔套上一个听话项圈,并不是想现在就杀人,随手打出一缕武道真气,吊住了佳轩的性命。 “跑吧!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去传道院!” “两刻钟以后,那个陶什么不到这,你的儿子就要死了。” “还有,他要是敢带传道院教习一起来,你妻子和你儿子或许不会死。” “但是你女儿,一定会死!” 撂下这番狠话,李泽源一手掐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敏敏,身影倏尔消失。 “啊!!!” 辉叔从地上站起身,仿佛受伤野兽一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妻子,看了一眼夹在墙壁凹坑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辉叔猛地转身,奔出家门,奔进狂风暴雨中。 现在能救她们的,只有陶铁! 辉叔别无选择! (本章完) 第27章 道心拷问,人生多歧路 第27章 道心拷问,人生多歧路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留仙县今天的这一场狂风暴雨,从一开始就注定下不了太久。 跑出家门,辉叔在风雨中从北城区跑到西城区传道院门口的时候,恰好风停雨歇。 传道院是什么地方? 传道院是大庸天朝面向底层百姓教字扫盲,广为传授修行之道的地方,底层百姓可以随便进出。 即便辉叔浑身狼狈不堪,淋得像只落汤鸡,额头还鼓起很大一个血肿,衣服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想要进入传道院,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关键在于,传道院分为外院和内院。 外院教字扫盲,内院才是正式学生吃住学习的地方。 辉叔想要进入内院,只有两个法子。 要么缴纳银子,成为正式学生; 要么通过内院门房的通传,让陶铁出来相迎。 先前离开家的时候,非常匆忙,辉叔哪还顾得上拿银子的事。 脚夫又是一个勤行苦力活,就算身上带钱,往往也只会带一点点铜钱,不可能带很多钱在身上。 所以,就算辉叔现在想要缴纳银子,以成为传道院正式学生,他都做不到。 更何况辉叔眼下哪有这方面的心思? 他的一颗心,全部都系在妻子儿女身上了。 于是辉叔只能拍了拍传道院内院门房的门板,人站在外面并不进去,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您好,我找一下正式学生陶铁。” 传道院内院门房的守门人是个满脸和气的胖子,听完辉叔的请求,马上反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辉叔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发干:“我是他以前的邻居,找他是因为我的儿女突然生了重病,想请他帮忙看看。” “看病?” 胖子守门人闻言嘀咕一声,颇觉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块两个巴掌大的青色石板,送入神识与法力,调阅陶铁当初的资料,然后头也不抬问道:“他家住哪?你家住哪?你叫什么名字?伱家有几口人?” 面对胖子守门人的盘查,辉叔感觉喉咙和嗓子愈发有些发干,又咽了咽唾沫,缓和了一下情绪,方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颤:“我们都住在北城区牛马市,离小莫桥码头不远,我叫曾庆辉,家里有四口人。” “嗯。” 胖子守门人含糊应了声,将这些信息录入青色石板,然后随意说道,“我会通知他的,你在外面等着吧。他愿不愿意见你,我得到消息,都会通知你的。” “好嘞!” 辉叔忙不迭答应下来,旋即连连躬身作揖,“多谢您了!多谢您了!” “没事,不客气。” 胖子守门人坦然受了辉叔的道谢,却也随手一挥,施出一记“洁身术”,把淋得像个落汤鸡的辉叔身上雨水弄干。 至于额头上的血肿,和衣服上的泥渍、血渍,胖子守门人特意留下了。 不如此,如何能原原本本呈现出辉叔的急切? 能安稳在传道院体系里做事的人,心性不会太差。 “多谢!多谢!” 发现这一点,辉叔又是连身作揖道谢,然后离开门口,站到一旁,焦急等待起来。 以前听传道院外院教习的识字课,讲什么心急如焚,辉叔当时不甚理解。 但是现在懂了。 不仅懂了,还切身体会到了。 一个人因为一件事而感到非常急迫的时候,心脏真的有一种要被熊熊大火烧成灰烬的感觉。 十分难受! 最让辉叔感到难受的是,胖子守门人答应通知铁子,为什么还坐在门房里不动弹? 是他们修行人有什么玄妙的方法嘛? 还是胖子守门人只是在敷衍他? 哎呀! 等得好心焦! 年少时知道自己没有修行资质,便安分过普通人生活,从不去打听修行相关事情的辉叔不知道,传道院的护院法阵不仅有防护功能,还拥有类似于陶铁前世的通讯网络功能。 只要是在护院法阵之中做过备案的传讯法器,都能经由类似局域网的网络,互相发送消息。 陶铁手中的黑色石板,虽说是挂靠成为“捉妖人”后,由斩妖司和除魔司配发的,却也是通过传道院的渠道给到陶铁手中。 这个过程里,这块黑色石板就已经在护院法阵里做过备案了。 胖子守门人当然不用搭乘11路公交车去找陶铁,或者用广播的形式去找陶铁。 只需要在护院法阵局域网中找到陶铁的黑色石板备案编号,就能发送通知。 非常便捷,省时又省力。 接到门房通知的时候,陶铁刚从修行净室出来,正准备去食堂吃一份药膳。 完成每日例行的采药修行之后,可以来上一次固本培元的药膳滋补,美得很。 “辉叔找我?” 取出在储物袋中不停振动的黑色石板,陶铁看完门房通过护院法阵发来的消息,不禁心生嘀咕,“还说佳轩和敏敏生病了,请我去帮忙看病?” 外人,比如胖子守门人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曾经关系紧密的隔壁邻居成为了修行者,不说时时攀附,在遇到麻烦时候前来求助,不是很合理吗? 非常合理! 只是以辉叔本分过日子的性格,就算佳轩和敏敏生了病,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来找陶铁求助。 除非佳轩和敏敏的病重到普通郎中看不好的程度,或者医疗费高到辉叔掏空了家底都不够,不得不举债借钱看病的地步。 因此,陶铁第一反应便是,辉叔真的遇上了这种麻烦,或者…… 被人威胁了,不得不来找他!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看待世界的,特别是在被迫作为诱饵,下水引诱水鬼之后。 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陶铁还是必须要去问问情况,脚步一转,往内院门房走去。 “辉叔。” 陶铁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门房附近,隔着老远就冲辉叔挥手打招呼。 只是他的心情并不像语气那般轻松。 【神通:千里眼(九品)】 【信息碎片一:肉身神通,可看见极远极微之物。】 【信息碎片二:五里之内,无所遁形。多用、善用,可提升神通品级。】 就像天罡法、地煞术人为划分出九个品级一样,神通也有九个品级。 陶铁的两门肉身神通,千里眼与顺风耳刚刚练就,初始品级都是九品。 最大有效距离,都是五里。 然而九品也好,五里也罢,目前也够用了。因而陶铁一眼便看到了辉叔额头的血肿、衣服上的血渍,也看到了辉叔眼睛中闪烁的复杂神色。 入微之下,匆匆一瞥,陶铁从中辨认出恐惧、担忧、心虚、愧疚这些情绪。 耳尖微微抽动,陶铁听到了辉叔紊乱的心跳声,非常紧张、非常自责的样子。 显然,辉叔摊上事了。 这事还不小。 而且与他有关。 不过陶铁面上不显,快步走到辉叔身边,关切说道:“辉叔,你说佳轩和敏敏病了,生了什么病?现在人在哪?走,带我去看看。” 一连串话语像梭子一样从陶铁口中吐出,不给辉叔过多思考的时间。 说着,陶铁脚步不停,作势立即要去看佳轩和敏敏,摆出一副极其关心佳轩和敏敏的姿态。 辉叔抬头看了这段时间个头长高不少的陶铁一眼,眼神闪烁,马上又低下头,闷头跟着陶铁往传道院外面走去。 陶铁及时发现了辉叔的变化,不动声色,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关切说道: “辉叔,佳轩和敏敏生病,你来找我就对了。我在传道院里修行,山、医、命、相、卜,这些本事都有学习。医术嘛,我修行时间短,肯定马马虎虎,但我有教习啊。就算佳轩和敏敏生的病,我治不了,还能求助教习呢。” 听着陶铁的关切话语,辉叔心里愈发觉得愧疚。 但是妻子儿女的性命随时不保,他除了按李泽源吩咐的,把陶铁诓骗过去,还能做什么呢? 若非别无他法,他也不想这样做啊! 眼角余光瞥见辉叔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陶铁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辉叔这次突然来求助,绝对不正常。 佳轩和敏敏出事了大概率是真的,甚至小婶子也很有可能出事了,辉叔眼中的担忧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情绪。 但绝对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所以……会是谁威胁了辉叔呢? 李泽源? 陶铁仔细想了想,原身也好,他也罢,得罪过的人只有一个沙河帮码头管事李泽源。 如果真是李泽源出手威胁了辉叔,是因为什么事? 又为什么非要通过辉叔把他诓骗出传道院? 发现保险小金库里有三根金条、十个银锭和十七贯铜钱失窃了? 还是发现五鬼曾经搬运过五通邪神塑像的事了? 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一点点放慢了脚下的速度。 他不可能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之时,就贸然离开传道院。 先前的那番关切姿态,自是为了试探一下,辉叔到底碰上什么事了,现在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人心幽微,晦暗难明。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辉叔一直低着头走路,没有去观察陶铁的脸色,也没有注意到陶铁不动声色间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种种情绪之中,担忧,恐惧,心绪,愧疚,以及惶恐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按李泽源吩咐的去做,会不会害了铁子! 他不知道自己昧着良心做下错事以后,会不会不仅害铁子丢了性命,还救不回妻子儿女! 他不知道自己真救回妻子儿女,却害死铁子,会不会抱憾终身! 他不知道很多大道理。 但他知道,自己真这么做了,是不对的,是绝对会后悔的! 冷不丁地,以前在传道院外院接受扫盲时,某个教习说的一条朝廷法规在辉叔脑海里浮现。 “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 所以,真这么做了,就算救回了妻子儿女,但是害死了铁子,自己一家也必然会面对朝廷的冷酷追责? 辉叔从来不傻,猛地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停下脚步郑重说道:“铁子,对不起,我骗了你!” “嗯?” 陶铁闻言,顺势停下脚步,疑惑问道,“辉叔,你骗了我?你如何骗我了?” 辉叔不再伪装坚强和冷静,彻底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五官皱成一团,整张脸像一张狠狠揉了几下又摊平的纸,眼泪滚滚流下,啜泣哭诉: “佳轩和敏敏没有生病! 佳轩被李泽源那个混蛋打得半死,敏敏被李泽源捉走了,你婶子昏迷,生死不知。 李泽源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能把你骗到我家里,就杀了你婶子、佳轩和敏敏。 要是你敢带着传道院教习一起去我家,他或许杀不了你婶子和佳轩,但是被带走的敏敏一定会死! 呜呜呜…… 铁子,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铁子,帮帮我,救救她们!” 话音落下,辉叔再也忍不住了,蹲了下去,双手搁在膝盖上,头埋在胳膊里,从啜泣改为嚎啕大哭。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家人遭难而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无奈、心酸,要昧着良心欺骗陶铁替死的心虚、愧疚,一下子把向来乐观度日、认真生活的辉叔,压垮下去。 听完辉叔的哭诉,陶铁没有丝毫意外。 一开始,他这件事里有古怪,现在只不过是印证他的猜测而已。 李泽源威迫辉叔诓骗他过去,还一定要他一个人过去,明显是对他动了杀心! 自己该怎么办呢? 明哲保身,置之不理? 儒门先圣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按照这个道理,明知现在去辉叔家里,救小婶子、佳轩和敏敏,必然会有极大的危险,完全没必要一头往火坑里跳。 还是说不理会李泽源的威胁,把这件事上报给传道院,请院里教习出面? 这么做的话,小婶子和佳轩可能救回来,但被李泽源捉走的敏敏,十有八九会没了性命。 就算后续教习们把李泽源追杀至死,也换不回敏敏。 一时间,面对种种抉择,陶铁也拿不定主意。 但是时间不等人。 越往后拖,且不提辉叔口中生死不知的小婶子、被李泽源打伤的佳轩能不能扛得住,李泽源肯定会失去耐心。 陶铁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李泽源既然敢让辉叔来传道院诓人,又要求陶铁必须一个人过去,不能带传道院教习,肯定有手段对传道院外围进行监视。 陶铁什么时候离开传道院,几个人离开传道院,李泽源绝对能弄清楚。 如此,李泽源才可以在不敢直面传道院教习的情况下,推动他的诱杀计划,或者发现不对,立刻远遁千里,逃之夭夭。 基于这些情况,陶铁陷入了两个人性两难抉择。 去,还是不去? 一个人去,还是喊上教习一起去? 这是个问题。 (本章完) 第28章 我在等信息碎片,你在等什么? 第28章 我在等信息碎片,你在等什么? 去! 必须去! 陶铁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做出抉择。 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就连魂穿此界都是因为救人而撞上大运,陶铁有着极其正常健康的三观。 他只是习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看待世界,不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对待世界! 不说一定要见义勇为,更不是说要抱有圣母心,只是无法做到漠视无辜之人因为自己而死,而家破人亡。 谁是无辜之人? 辉叔,小婶子,佳轩,敏敏,在这件事里就是无辜之人。 李泽源找上辉叔一家,是想要诱杀陶铁,起因其实与辉叔一家完全无关。 他们是受了无妄之灾的池鱼,不是祸首。 如果陶铁不去赴会,就这么漠视李泽源杀了敏敏,杀了小婶子,杀了佳轩,他确实可以不处危墙之下,不历风险,安稳保住自己性命。 但是,于心何安? 修行就是修心。 心若不安,心意便不顺,便易滋生心魔。 届时,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堕落邪道,甚至身死道消。 哪怕从自私自利的角度考虑,李泽源摆下的这场阳谋局也好,阴谋局也罢,陶铁都必须赴会。 关键在于,如何赴会而已。 像个铁憨憨一样,真的按照李泽源要求的那样,不喊教习,独自一人过去? 陶铁没这么傻。 却也不会大剌剌地带着教习一起去。 转瞬间,陶铁做出决定,制定计划,并且执行。 “辉叔,蹲这里哭是没用的,救人要紧,我先过去,辉叔你后面跟上来就是。” 轻轻拍了拍辉叔的肩膀,陶铁说了一声,便加快脚步,撂下辉叔,独自一人朝传道院外奔去,朝北城区牛马市奔去。 似乎他真的因为李泽源给出的威胁,为了救人而无视危险,单刀赴会一般。 实则,陶铁已经用出五鬼搬运术,让五个小鬼找黄君实教习求助去了。 为什么不用黑色石板经由护院法阵局域网传讯? 陶铁可不会忘了前世的个人信息泄露与监听、监视。 谁能保证李泽源没有手段,窃听护院法阵局域网传讯呢? 没人能保证。 但是陶铁可以肯定,李泽源绝对做不到监视黄教习而不被发现。 根基虚浮的八品极限武修,怎比得上至少七品的传道院道修教习? 两者相比,云泥之别! 一个有风险,一个稳妥,如何选,不必多说。 用五鬼搬运术求助,绝对比用护院法阵局域网传讯来得更安全,也更隐秘。 李泽源有在像陶铁猜的那样,监视传道院外围吗? 当然有。 他只是心性被五通邪神塑像扭曲了,不是变成傻子,变成莽夫。 藏身在阴影之中,发现那个卑贱的脚夫果然如他所料,重情重义,独自赴会,李泽源心中很是得意,咧嘴一笑。 “嘿嘿嘿……” 李泽源发出一阵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低笑声,然后继续藏身于这处阴影里,监视传道院四面外围。 此时此刻,该感到着急的,是那两个卑贱的脚夫才对。 他一点都不着急。 还有着充足的时间去确定,那个卑贱的脚夫,到底有没有向传道院教习求助。 心里这般想着,李泽源仔细感应怀里炙热滚烫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接受五通神塑像持续传来的五个不同视角与所见之景。 传道院坐北朝南。 正门与角门在南面,东、西各有一道侧门,北面则是后门。 自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分出来的五条阴影幻兽,蛇、鼠监视传道院正门与角门外围,猴、猪监视东西侧门,蛤蟆蹲在后门。 李泽源藏身的阴影也在南面,目光却没有直视传道院的正门与角门,生怕自己的恶意引动护院法阵的反应。 耐心等了一炷香时间,确定传道院里没有教习出来,暗中护佑那个卑贱的脚夫,李泽源满意离去。 蛇、鼠、猴、猪、蛤蟆这五条由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分出的阴影幻兽则继续留下,持续监视传道院外围。 虽然打定主意,活.祭了那个卑贱的脚夫以后,立即远遁,逃离留仙县,但李泽源可不想仓惶逃跑,把自己弄得太过狼狈。 能够避开传道院,或者越晚对上传道院,当然越好! 现在,猎物已经主动踏进陷阱,猎人这就要去无情猎杀! 沙河帮总部。 莫雨晗坐在闺房之中,看着“圆光术”水镜上空无一人的小莫桥码头管事值房,眉头紧蹙。 她是沙河帮大小姐,毋庸置疑的继承人,从净灵山归来后便独掌大权,事务繁忙。 可以偶尔较长时间去持续监视一些人与事,但不可能做到十二个时辰无休地监视。 贴身丫鬟秀秀虽然忠心,却不适合做这些事,只能她自己来。 故而李泽源中午时分突然离开小莫桥码头,莫雨晗没有及时察觉。 基于师父的告诫,莫雨晗的监视对象只是值房,并不是李泽源和他手中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 更不会对李泽源与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施法,从而实时掌握两者的行踪。 因而,等到莫雨晗直觉不对劲,反应过来李泽源这次离开码头很是反常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李泽源想做什么,要么已经做完,要么已经做了大半。 莫雨晗无论是想继续离得远远的旁观,还是想介入其中,都有些不好操作。 须知劫气这种东西,稍有不慎,便会沾惹。 一旦沾上,许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 即便自己不想惹事,不想卷进麻烦中,都会被事惹上,被麻烦盯上。 “且再看看吧,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盯着空无一人的小莫桥码头管事值房看了一会儿,莫雨晗无奈叹息一声,做出决定。 传道院,藏书阁。 哆、哆、哆、哆、哆。 想要直接穿墙闯进三楼的五只小鬼一头撞上无形无质的藏书阁防御结界,从虚空之中狼狈掉落。 仿佛柔软橡皮泥一样吧唧粘在地上,堆罗汉般叠了起来,宛如一坨翔。 原本躺在二楼窗边摇椅上晒太阳的裘老,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忽地出现在高高垒起的五只小鬼身前,好奇问道:“好运小子的五鬼,你们鬼鬼祟祟的,来藏书阁做甚?是想来偷书吗?” 听到裘老的声音,五只小鬼立即做出反应。 “春”、“夏”、“秋”、“冬”四鬼唰的一下蹿进虚空之中躲了起来,十分讲义气地留下老大“中”鬼,回答裘老的疑问。 “中”鬼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应到裘老慵懒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强大与恐怖,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具现出陶铁打算让五鬼转交给黄君实教习的神识传音。 “嗯?五通邪神?” 裘老耐心听完陶铁的讲述,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随后一挥,把“中”鬼也给打发走,自语嘀咕起来,“劫气一起,这些腌臜货色果然忍不住了,一个个地自己跳了出来。” 嘀咕着,裘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过我这个老家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适合晒太阳,这种事情,得你们年轻人去做。对吗,君实小子?” “裘老说得极是。” 黄君实的身影倏尔出现在裘老面前。 他在陶铁的五只小鬼撞上藏书阁结界的时候,便有所感应,追了出来。 “中”鬼具现的陶铁的神识传音,黄君实全都听见了。 “那伱打算怎么做?” 又打了一个哈欠,裘老随意问道。 “玉不琢,不成器。”黄君实淡淡回了一句,然后瞥向一个空无一人的方位,大有深意说道,“只要不死,多多磨练便是。” 话音落下,身影随之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呵……” 裘老见状,摇头轻哂一笑。 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北城区,牛马市。 陶铁重回故地,本应有诸多感慨,但此刻心里一个感慨都没有。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提防李泽源的偷袭上了,哪还顾得上伤春悲秋? 先前还没出传道院的时候,陶铁便将自己拥有的本事全部用了出来。 救人可以,不能搭上自己。 一旦有哪里不对劲,绝对会立刻退回传道院中。 九品级别的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激发到最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陶铁仿佛化身成了配套先进卫星和雷达的战斗机,时刻收集着周边的所有信息。 五里之内发生的一切动静,存在的一切人物,只要不超过两门肉身神通当前的感知极限,全都无所遁形。 李泽源自认为他藏身于五通神塑像召出的阴影之中,藏得很好,十分隐蔽。 其实陶铁一出传道院大门便发现了他。 九品的【千里眼】确实无法看透五通邪神塑像的阴影隐匿,但是【顺风耳】却听见李泽源无法彻底敛去的微弱呼吸与心跳声。 听声辨位,只是神通【顺风耳】附带的一个基础能力,不足为奇。 发现李泽源,且确定李泽源不会在短时间内行动以后,陶铁方才敢如此“莽撞”地继续离开西城区。 当然不是因为五只小鬼回到五鬼袋的时候,明确告诉陶铁,黄教习已经动身前来,暗中护佑。 进了牛马市,陶铁一边感应着李泽源的方位,做好戒备,一边进入辉叔家里。 小婶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佳轩陷在墙壁的凹坑里,不住吐血。 没什么好犹豫的,陶铁立即施救。 自储物袋中取出那瓶斩妖司和除魔司给的回春丹,倒出一颗,掰下芝麻点大的两粒。 一粒丢向小婶子,一粒丢向侄子佳轩。 两粒芝麻点大的回春丹碎片飞在半空,被陶铁打出的木行法力击中。 药力喷发,化作一蓬水雾,洒在小婶子和佳轩身上。 小婶子受的是神魂之伤,回春丹药雾自口鼻而入,涌向大脑。 佳轩是胸膛遭了一击,受的是肉身内外伤,回春丹药雾分作两缕,一缕也自口鼻而入,但涌入内脏,一缕则在前胸后背外敷,沁入肌体之中。 如此施为,只是急救吊命,不能根治。 陶铁顾不得这些,只要能吊住小婶子和佳轩的性命就行。 不待小婶子和佳轩醒转过来,确定两人性命无虞,神识又在两人体内一转,确保没有李泽源留下的后手, 陶铁立即唤出五鬼,以五鬼搬运术,把小婶子和佳轩送到安全的地方。 五鬼搬运术,可不仅能运财,还可以偷人! 随即,陶铁昂然站立在辉叔家的小院里。 敏敏还在李泽源手上呢,不知被藏到哪里去了。 陶铁一边等待必然会到来的李泽源,一边继续激发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自行寻找敏敏的身影,以及…… 确定敏敏是生是死。 倘若敏敏已经死了,陶铁绝对不会继续以身作饵,诱李泽源出来。 至于为什么陶铁明明已经发现了李泽源的踪迹,黄君实教习也在暗中护佑,却不直接把李泽源的方位告诉黄教习,请黄教习即刻出手,斩杀李泽源呢? 原因很简单。 黄教习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把李泽源当作陶铁的磨砺,想看看陶铁这两个月来的修行成果! 另外,黄君实不是陶铁的谁谁谁,不可能一直有求必应。 修行即是修心,陶铁从来不会把一切寄托在他人身上。 如果可以,能够自己解决李泽源,彻底了结此事,岂不更好? 心中正这般想着,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异色。 【万物通晓】是立身之本,陶铁不敢轻忽,一直都在持续练习,已经做到目视即可触发信息碎片。 但是他没有想过,更没有试过,施展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时候,居然也能隔空触发【万物通晓】。 李泽源当下状态的信息碎片,在陶铁持续“注视”了一炷香之后,成功触发。 【姓名:李泽源】 【种族:人族/人傀/魔】 【道途:武修】 【境界:九品下(真)/八品巅峰(伪)】 【状态:五通邪神持续扭曲心性中/精气神持续流逝中】 【信息碎片一:不是所有人都能像dio那样,不做人啦就变强。】 【信息碎片二:面对一只最劣等的魔,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快用辟邪符烧了它,记得至少用三张!】 “桀桀桀……” 就在陶铁看完这些信息碎片的时候,李泽源发出反派共有的阴笑声,骤然出现在小院墙顶,居高临下,藐视陶铁,胜券在握,大放厥词, “卑贱的脚夫就是卑贱的脚夫,哪怕侥幸得了机缘,能够修行,还不是一只待宰的鸡? 我略施小计,你就咬钩,可真蠢呐! 不管你是如何发现五通神,又是如何玷污五通神塑像的,今天,你都逃不掉既定的命运。 那就是…… 成为活.祭五通神塑像的祭品!” 话音落下,李泽源信心十足地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然后好整以暇,打算观赏卑贱脚夫被悄无声息送至身后的五通神塑像整个吞噬的一幕。 真以为他李泽源没看过话本小说,不知道反派的刻板形象吗? 现身,阴笑,大放厥词,不过都是为了吸引卑贱脚夫的注意力,方便五通神塑像行动罢了。 若非五通神塑像不愿吞噬残肢断臂,李泽源绝对不会由暗至明,早就远远地一箭射爆眼前这个卑贱的脚夫了。 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陶铁怡然不惧,甚至有点想笑。 等了半天,就这? 陶铁身后,气息莽荒、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凶恶贪婪的饕餮虚影浮现,冲着代表五通神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直流口水。 一副随时扑上去啃食的模样。 吓得五通邪神塑像不敢有丝毫妄动。 李泽源脚下,五只业务繁忙的小鬼,自虚空中突兀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束缚住李泽源。 “中”鬼锁头,“春”鬼与“夏”鬼各抱一臂,“秋”鬼与“冬”鬼各抱一腿。 五鬼同时张嘴一吐,吐出一张辟邪符来。 轰! 辟邪符无风自燃,把堕落成魔,沦为人傀的李泽源烧成一个火柱。 五通邪神塑像被饕餮虚影震慑住, 精气神被五通邪神吸食了泰半,武修境界已经从九品上跌至九品下的李泽源压根反应不过来,连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烧成了灰烬。 除魔司出品的辟邪符,效果就是好。 谁用谁知道。 (本章完) 第29章 余波未尽 第29章 余波未尽 摧枯拉朽。 陶铁无伤击杀李泽源,完全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隐于暗中护佑的黄君实有想过,明显身怀秘密的陶铁可能会在应对被五通邪神塑像严重侵蚀了武道本源的李泽源之时,表现得相对轻松一些。 苦战一番以后,就算不能击败乃至击杀李泽源,却也可以全身而退。 届时,便是他这个教习入场收拾残局的时机。 但黄君实从不曾想过,陶铁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击杀了李泽源。 而且所用手段居然是辟邪符,这令黄君实感到极为震惊! 众所周知,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九品捉妖人标配三种神符,辟邪符、斩妖符、杀鬼符。 辟邪符针对魔,斩妖符针对妖,杀鬼符针对鬼。 李泽源是人,就算被五通邪神塑像严重侵蚀了武道本源,顶多也就是沾染上一些邪气而已。 为何针对魔的辟邪符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 顷刻间就把李泽源烧成了灰烬! 这是只有在针对最低劣的魔时,才会出现的情况。 所以,李泽源什么时候堕落成了魔? 又是因为什么堕落成了魔? 黄君实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被陶铁观想出来的饕餮虚影吓得不敢有丝毫妄动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 看来这个雕塑,不仅是五通邪神塑像那么简单。 它还藏着一些玄机。 比如……劫器! 想到这个可能,黄君实眉心微动,飞速闪过一个疑似竖眼的变化。 一丝金光眨眼间滋生,又在眨眼间消失,仿佛未曾出现过。 黄君实却已把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的本质看了个底掉。 “果然是劫器!” 心中自语一声,黄君实思忖起妥善处理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的法子来。 不过片刻便想到了该如何处理这件颇为棘手之物。 然后心生另一个疑惑。 陶铁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看出李泽源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人族,堕落成魔了呢? 这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毕竟陶铁只是一个九品修士,相比起五品修士黄君实来说,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眼力,理应差距良多。 可结果偏偏是九品修士陶铁,发现了五品修士黄君实没有看出来的问题。 若说其中没有缘由,谁会信? 不过黄君实没有去探究的意思。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更何况,黄君实淡泊惯了,没有了争来争去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在留仙县传道院闲散度日。 若是发现了好苗子,或者对自己眼缘的小家伙,那就提携一把。 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兴致与心气了。 隐于暗中的黄君实很快便平息了心中的波澜,陶铁却没那么容易平复心情。 两世为人,这不是陶铁第一次面对死亡。 曾经身为一名医学工作者,陶铁可以说见多了死亡,自己也亲历过一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亲手终结他人性命。 目睹死亡,亲历死亡,制造死亡,是截然不同的体验与感受。 唯一让陶铁感到庆幸的是,李泽源死得十分安静,乃至于安详,没有惨叫,也没有血肉纷飞。 甚至就连尸体被焚烧时所产生的刺鼻气味都没有。 这让陶铁稍稍多缓和了一点时间,就脱离了震惊的状态,随即思考起一件事来: 同为九品下修士,他为何能这般轻易击杀李泽源! 是因为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 是因为【饕餮观想法】? 是因为辟邪符? 不,都不是! 是因为【万物通晓】,是因为信息碎片! 是因为他洞悉了李泽源的状态与弱点! 是因为他知晓了击杀李泽源的最优解! 经此一事,陶铁猛地想起了一句话。 他发现这句话最能揭示金手指【万物通晓】的作用,和理论上能够达到的极限高度。 “全知即全能。” 陶铁无声呢喃自语那句话,心头泛起惊涛骇浪,同时也心生明悟。 或许,这就是他要走的道途了。 全知!全能! 因【万物通晓】而全知,因全知而全能。 仔细想想,过去这两个月的经历,不就侧面反应了这一点吗? 在【万物通晓】帮助下,无论是导引、读书、采药、练气、习练法术,还是完成捉妖人任务,陶铁都没有碰上任何困难。 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 包括这次原本以为可能会有一番苦战的遭遇。 “第一次杀人,总是一时间很难接受的。” 黄君实忽地从暗处现身,突兀出现在陶铁身边,声音温和说道,“但是你没有多少时间继续发呆了,这件事还没完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到黄教习这句话,陶铁从思绪纷飞之中回过神来。 小婶子和佳轩的伤势没有彻底治愈,仍有性命之危不说,敏敏更是不知所踪。 想到这一点,陶铁立即就要继续维持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搜寻敏敏的踪迹。 “省着点你的神识和法力吧。” 黄君实的温和声音又一次响起,颇有些深意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开启的肉身秘藏,练就的肉身神通,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伱,在你成为六品及以上修士,炼出阴神之前,不要长时间地发动神通,特别是肉身神通。” “是,教习。” 听人劝,吃饱饭,陶铁诚恳应了一声,立即把【千里眼】和【顺风耳】关掉。 同时,陶铁眼巴巴地看向黄教习。 “看我作甚?” 黄君实瞥了陶铁一眼,没好气说道,“灯下黑的道理都不知道,亏你还练出了瞳类的肉身神通。” 一边说着,黄君实随手一挥,从院里水井之中凭空捞出了浑身湿漉漉,面色苍白无比的敏敏。 李泽源压根就没有把敏敏藏到别的地方,而是封闭了敏敏的五识之后,随意将敏敏丢进了井里。 井水冰凉,让五识被封闭以后,本就呼吸微弱、心跳近乎停止的敏敏的体温下降到了非常低的程度,更加难以被没把搜寻方向放在辉叔家里小院的陶铁感知到。 若不是黄君实暗中来到这里以后,神识一扫,立即发现了敏敏,悄悄打入一缕法力,维持住敏敏的生机,敏敏早就死了。 这些内幕,黄君实没有多言,只是又轻轻挥了下袖子。 被陶铁以五鬼搬运术送到安全地带的小婶子与佳轩,立即出现在小院里,和敏敏躺在一起。 搬运术而已,黄君实也会,没什么稀奇的。 随后,黄君实又是一记“甘霖术”使出,召出一阵甘霖。蕴含着浓郁生机的木行法力所化的甘霖淅淅沥沥落下,遍洒在小婶子、佳轩、敏敏三人身上。 无论是小婶子的神魂之伤,佳轩的身体内外伤,还是敏敏的低温冻伤,悉数痊愈。 辉叔这时紧赶慢赶,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里。 他双手撑着膝盖,微蹲在院门口,看着并排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转危为安的妻子儿女,眼泪无声流下。 嘴角也咧出了一个艰涩的笑容。 铁子站在小院里,好好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势,旁边还站着一个传道院教习,说明了什么? 说明李泽源败了! “多……” 呼吸稍稍喘匀,辉叔直起身,便想向传道院教习和铁子道谢。 只是“谢”字尚未出口,黄君实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走的时候还撂下了一句话:“陶铁,我在沙河帮总部等你,记得把那个塑像带上。小心一些,千万不要用手去触碰,那个塑像是劫器,碰了就会沾染上劫气!” “这……” 辉叔咽了咽喉咙,把“谢”字咽了回去,抬头看了看雨过天晴、碧蓝如洗的天空,又看了看陶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传道院的教习是高人,这一点辉叔清楚地知道。 只是…… 高人都喜欢高来高去的吗? 不是脚踩飞剑,御剑飞行,就是金光一纵,消失无影。 “辉叔,婶子她们没事了,李泽源也死了,以后安心过日子,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陶铁看出了辉叔的疑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把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辉叔。 然后驱使五只小鬼,搬运上五通邪神塑像,从辉叔身旁匆匆走过,离开辉叔家里。 去往沙河帮总部,去与黄教习会合。 不能让黄教习久等。 辉叔回身看了一眼还没学会飞纵之术,只能靠着双腿狂抡,却也跑得像风一般快的陶铁背影,微微叹息一声。 从此以后,他与铁子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以往的一点微末交情,经此一事,耗得干干净净。 再有机会见了面,不说形同陌路,绝对不会如以前那般熟络。 或许只能点头招呼一声,就马上走开了吧? 叹息过后,辉叔马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进小院,把沉睡中的妻子儿女一一抱进里屋,放到床上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 不管自己的命怎样,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另一边,陶铁离开辉叔家里,奔向沙河帮总部的途中,一半以上的心思都放在黄教习说的两个词上。 劫气和劫器。 前者陶铁知道,后者又是什么? 蕴含劫气的器物,还是滋生劫气的器物? 心中这般猜测一番,陶铁索性动用【万物通晓】,尝试一下,能不能触发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新的信息碎片,以一探究竟。 【奇物:五通邪神塑像】 【信息碎片一:鼠、蛇、猪、猴、蛤蟆。】 【信息碎片二:淫邪之神,横行乡野、淫人妻女。】 【信息碎片三:其上附有数量可观的贪欲,食之可促进饕餮虚影成长。】 【信息碎片四:余烬可融入五鬼搬运术,加大五鬼搬运术的变异幅度,获得莫名玄妙。】 【信息碎片五:此乃劫器,承载劫气之器,滋生劫气之器,有情众生触之必沾染劫气。原为民间“淫祀”偏财神的五通神大肆传播塑像制作与奉祀之法,一个旁门左道中人获知以后,将一些劫器改为五通邪神塑像,成功让五通神成为只配躲在阴沟里的邪神,而自己逍遥自在。】 【信息碎片六: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远离劫气,从远离劫器开始。】 “淦!” 真的触发了新的信息碎片,但陶铁看完以后,没有丁点发现【万物通晓】又一个特性的欣喜和兴奋。 他心里此刻只有后怕的情绪。 要不是上次忍住了贪欲,没有让饕餮吃了五通邪神塑像里的贪欲,他怕是要步五通邪神的后尘了。 劫器!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 真他娘的离谱。 还有那个坑了五通邪神、自己却逍遥自在的旁门左道中人,有点牛逼啊! 大庸天朝怎么能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唾骂了几声,陶铁让搬运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的五鬼离自己远了一些,随即加快脚下步伐。 他想快点与黄教习会合,请示该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留仙县县城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沙河帮的两大主业,河道航运和码头搬运,虽然都不是什么清贵行业,好歹也是留仙县里的一方势力,自然不可能把总部设在贫、贱的南城区、北城区。 当然,也不敢设在西城区就是了。 陶铁很快便来到位于东城区的沙河帮总部门口。 黄教习正负手站在沙河帮总部大门外,饶有兴趣地打量一只石狮衔在口中的圆球,似乎能从上面看出一朵来。 在黄教习身边,有一名双十年华的女子执晚辈礼,垂手而立,恭敬听命。 这女子身材颀长,身姿挺拔,浑身透着股飒爽英气,像是一柄尚未出鞘就已露寒光的利剑。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柄利剑不得不蛰伏起来,不敢振鸣。 “来,陶铁,你过来一下。” 黄君实向陶铁招了招手,把陶铁唤到身边,然后对双方说道,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莫雨晗,净灵山的高徒,沙河帮的大小姐,铁定的下一任帮主。 这位是陶铁,曾经是小莫桥码头的一名脚夫,现在是留仙县传道院正式学生,道修九品修士,刚刚反杀了设局诱杀他的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 唔……” 说到这里,黄君实沉吟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那人死后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一件极其贵重的物品。我想,一个小小的码头管事,怎么可能拥有那么贵重的物品呢?肯定是那人从沙河帮里偷出去的,便让陶铁带上,物归原主。” 顿了顿,黄君实加重了些许语气:“我想,莫大小姐肯定会代表沙河帮出面,接收这件贵重物品,并且妥善处理好,不需要我们传道院再行介入的吧?” 陶铁的眼力见不差,听到黄教习这么说,哪还不懂自己该怎么做? 他当即命令五鬼把劫器:五通邪神塑像丢下,还特意丢到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脚边。 五鬼不是鬼物,从本质上讲,算得上是陶铁的分身,又生了灵智,所以能从陶铁的强烈情绪中,感知到五通邪神塑像不仅是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还有毒。 因而五鬼丢下五通邪神塑像的动作,像极了丢一包泛着恶臭的垃圾。 莫雨晗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五通邪神塑像,眼角微微抽搐几下,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复心境,尽可能平静问道: “黄教习,你就说要我沙河帮怎么赔偿吧。” (本章完) 第30章 人无横财不富 第30章 人无横财不富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是莫雨晗如今的真实写照。 大庸天朝是从一片大劫乱世之中开辟而来,存续千年,对劫气与劫器的认知自然十分深刻。 按照大庸天朝的规定,修行者与修行势力一旦发现劫器的存在,便有责任和义务,将劫器存在的形式、方位等情况,上报给当地衙门。 届时,当地衙门如果能够处理这件劫器,便会自行处理。 如果不能,便层层上报,直到朝廷派出可以处理之人。 五通邪神塑像这件劫器持有在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李泽源手上,无论沙河帮高层知情还是不知情,沙河帮都有连带责任。 黄君实其实并不知道莫雨晗在离开净灵山之前,就已经知晓这件劫器的存在,只是出于私心,把持有这件劫器的李泽源当作反应玉带河劫气状况的参照物,没有想着去上报衙门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黄君实合理利用朝廷的规定,敲沙河帮一笔。 毕竟,李泽源的身份是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是沙河帮无法狡辩的事实。 就算不提劫器的存在,单论李泽源设局诱杀陶铁这件事本身,传道院便有充足的立场向沙河帮发起问责。 无论李泽源设局诱杀陶铁一事,是不是个人行为,是否与沙河帮有关。 更何况李泽源手中还持有一件劫器! 因此,这一笔,黄君实敲定了。 法财侣地,无财怎么修行? 赚钱嘛,不磕碜! 莫雨晗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十分利落地询问,沙河帮该如何赔偿。 只是直到此时,莫雨晗仍在尝试耍弄她的聪明。 她没有点明,沙河帮的赔偿对象到底是陶铁这个当事人,还是传道院这个集体,拟或是黄君实这个传道院教习。 存了些许不可言明的幽暗心思。 “你不老实,我很讨厌不老实的人。” 黄君实微微侧过身,淡淡瞥了一眼莫雨晗,认真说道,“原本想着你们沙河帮赔偿一笔金钱给陶铁,我就不把此事上报给院里,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给你三次机会,伱来提你们能赔偿什么,三次机会过去,还不能让我满意,就等着县衙、传道院、斩妖司和除魔司的联合问责吧。” 撂下这句话,黄君实继续去看那只石狮口中衔着的圆球。 陶铁在这个过程中,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面无表情,更不与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发生丝毫眼神的接触。 因此,莫雨晗想要从陶铁这里打开缺口的尝试,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 这让莫雨晗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今日之事,从李泽源突兀离开小莫桥码头开始,到现在被传道院教习黄君实上门敲诈,事事不顺,烦心得很。 不过烦心归烦心,眼前的麻烦必须得到妥善解决。 否则的话,不单单是沙河帮会受到问责,就连她自己,也会被净灵山召回去接受质询。 说不得,局势恶化之下,还有可能把她师父也卷进来。 人活世间,谁没几个对头呢? 她师父在净灵山上,再怎么与世无争,也不可能一个对头都没有。 事情真要是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那些人必然会抓住机会,跳出来落井下石。 莫雨晗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局势真这么发展。 所以,莫雨晗咬了咬后槽牙,不再耍弄她的小聪明,做好了大出血的决定,忍痛说道:“黄教习,沙河帮愿意拿出黄金三十两、黄阶中品法器一件,我个人再出一套得自某个遗迹的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作为赔偿,赔给……” 说到这里,莫雨晗特意看向陶铁:“赔给您的学生,陶铁道友。” 这个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 按照市价,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五十两白银,一两白银可以兑换五贯铜钱。 但由于黄金与白银在修行之中拥有诸多用途,价值高昂,实际兑换比例还要再往上涨个一两成。 三十两黄金,换算成铜钱,至少有一万零八百贯。 黄君实答应下来,陶铁便能立即脱离赤贫状态,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小开。 要说陶铁一点都不动心,那是假的。 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更不会贸然开口,摆明一切都听黄教习安排的态度。 黄君实对此很是满意,然后淡然吐出两个字:“不够!” 莫雨晗立即提价:“黄金五十两,黄阶中品法器一件,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一套。”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黄君实仍然不松口,且加大了一丝威胁力度。 恭敬站在黄君实侧后方的陶铁,这时指挥着五鬼,做出要把劫器:五通邪神塑像搬运走的态势。 一旦没有谈拢,该走就走,绝不拖延,没得商量。 莫雨晗发现,不仅黄君实这个留仙县传道院资深教习油盐不进,就连陶铁这个不久前还只是码头脚夫的新晋修士也定力沉稳,心知自己必须做出妥协了。 正想着报出心里的底价,给出黄君实极大概率会满意的赔偿,把劫器一事遮掩下来,莫雨晗冷不丁心头一动,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她轻呼一口气,猛地下定决心,语气尽可能平静说道:“沙河帮愿意出黄金一百五十两,黄阶上品法器两件,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一套,与黄教习和陶道友,交个朋友。”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渥,相比起前面两次的报价,甚至优渥过了头。 莫雨晗说完以后,颇有些期待地等候黄君实的答复。 黄金一百五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两件黄阶上品法器更加珍贵,但是绝对比不上传道院资深教习黄君实的友谊。 就算换不来黄君实的友谊,只换来了陶铁的友谊,也基本不会亏本。 黄君实的品行如何,莫雨晗有所了解。 此人从来有一说一,绝不妄言。 他说是陶铁反杀了李泽源,必然就是陶铁自己反杀了李泽源。 一个刚入九品的修士,反杀持有劫器的资深九品武修,不是一件易事。 因此,这个出身小莫桥码头脚夫的陶铁道友很值得投资。 等候答复的时候,莫雨晗也在反省自己,明明她一早就有投资陶铁的想法,为何会迟迟没有动作呢? 她又不是不知道陶铁已经晋入九品了! 或许,还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视,甚至可以说,从没正视过陶铁道友吧。 黄君实却在这时看向陶铁,语气温和询问道:“你觉得如何?想不想答应?” 陶铁毫不犹豫地摇头,神情平静说道:“教习,学生认为这个赔偿太过丰厚了,学生拿着,会不安心。” “真的?” “真的。” “舍得?” “不舍得也必须舍得。” 仿佛打哑谜地对话几句,黄君实明了陶铁心里的想法,愈发感到满意。 年轻人能够在平日里沉得住气,很好。 在面对诱惑时,能够保持冷静和分寸,更好。 特别是修有《饕餮观想法》的陶铁,可以克制住自己的贪欲,不冲动行事,非常好。 黄君实很满意,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没有白费心力去护佑与扶持。 若是能将这种状态长久保持下去,陶铁今后的成就,绝对不会比刀小凤差! 想起刀小凤,黄君实便忍不住回想起一桩往事。 当年,也是类似的事情,黄君实带刀小凤上门敲人一笔金钱,作为刀小凤的修行资粮。面对类似的诱惑,刀小凤的选择却是尽数吃下,贪心十足,来者不拒! 唉…… 无声叹了口气,黄君实收敛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绪,对莫雨晗说道:“黄金五十两,黄阶上品法剑一柄,再加上你说的那套《形意拳》,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说完,黄君实神情略有些寂寥地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天罡法【纵地金光】或者【五行大遁】,而是缓缓步行。 陶铁本想跟上去,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感觉,此时此刻,他应该给黄教习留出独处空间。 心里这般想,陶铁就这般做,没有追上去,打扰到黄教习的心情。 “陶道友,劳烦你在这稍等一下。” 莫雨晗这时出声,把陶铁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只见莫雨晗随手一招,那件劫器:五通邪神塑像凭空悬浮,随着莫雨晗的脚步,飘进了沙河帮总部大门。 陶铁眼力极好,视线随着莫雨晗的身影看向沙河帮总部里面的时候,瞥见了藏着在大门后面的娇俏丫鬟秀秀。 两人之间打过一次交道。 彼时,陶铁说自己不想做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秀秀则让陶铁搬了一整天的咸鱼。 现在,秀秀仍是沙河帮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而陶铁已经成了九品修士。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 不过陶铁没有因为这种身份转变而生出飘飘然的情绪,他很冷静,也很平静地等在沙河帮总部大门之外。 等了一会儿,莫雨晗再次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长条盒和一个方盒。 “黄金五十两。” 莫雨晗先递出左手捧着的方盒,里面装着二十五根二两一根的金条。 “黄阶上品法剑一柄。” 紧接着又递出右手握着的长条盒。 陶铁没有用手去接两个盒子,而是以五鬼搬运术直接一一纳入储物袋/五鬼袋中。 这个举动显得有些失礼,但陶铁不在乎。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谁能确保,沙河帮没有第二件劫器呢? 在确定黄金和法剑不是劫器之前,陶铁不会拿自己的手去触碰两样东西。 莫雨晗见状有些不悦,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递了出去,口中说道:“这是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的原本玉简,里面还有可供领悟两次的武道真意。” 这一次,她把玉简握得很紧。 五只小鬼想要搬运,却怎么也搬运不动。 显然,莫雨晗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也有捍卫这种骄傲的能力。 想要拿到玉简? 可以。 亲自伸手来接! 陶铁咧嘴微微一笑,既没伸手去接玉简,也没说什么狠话,只是转身就走。 这个应对让莫雨晗直接愣住,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右手随即松开。 候在一旁的五只小鬼立即将玉简搬运回储物袋/五鬼袋中。 陶铁转身以后,便没有回头,只是安步当车,迤迤然向西城区走去。 莫雨晗看着陶铁渐行渐远的背影,悬在胸前的右手下意识握紧,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自知。 “小姐,这人太不知趣了。” 贴身丫鬟秀秀不知何时来到莫雨晗身边,闷闷不乐地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莫雨晗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 不知趣吗? 不,不是不知趣。 而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知趣罢了。 陶铁确实是这么想的,没有那个必要。 本就沙河帮与莫雨晗有求于传道院,有求于黄教习,有求于他陶铁,给你脸你就接着,不给你脸你就受着,莫雨晗有什么资格耍什么小仙女脾气? 他才懒得惯着呢! 另外,眼下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潜修,以更好地消化自己从李泽源设局诱杀事件中取得的收获。 哪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交个朋友? 而且,沙河帮,莫雨晗,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回到传道院,陶铁径直宅进单人宿舍,把门一关,消化收获。 黄金五十两放在储物袋里不动,需要动用时随时取用。 黄阶上品法剑先行取出,目视触发信息碎片,确定不是劫器,立即佩上。 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玉简也留在储物袋里,一时半会儿不急着去参悟学习。 留待以后有必要涉及武道的时候,再说。 “实”的收获清点结束,陶铁深吸一口气,消化自己“虚”的收获。 首先是对自己道途的明悟,“全知全能”。 即无所不知,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这一点其实没什么好消化的,明确一番,今后尽最大努力往这个方向发展就是了。 其次是肉身神通【千里眼】与【顺风耳】的使用经验。 灯下黑的教训十分深刻。 让陶铁明白,不是看得、听得越远越好,而是看得、听得没有疏漏才是真。 再就是黄教习的告诫,晋升六品修士、炼出阴神以前,施展肉身神通的时间不宜过长。 最后则是一个感慨,自己当前拥有且能够动用的手段还是太少了! 仔细一算,撇开【万物通晓】与《饕餮观想法》,也就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与五鬼搬运术用得还算得心应手。 地煞术【通幽】、【斩妖】、【剑术】,不是无用,而是他刚刚入门,尚未精通,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故而在这次诱杀事件里没有派上用场。 辟邪符、斩妖符、杀鬼符乃是外物,不能过于倚仗。 童子箓还没有养炼随身兵马神将,有等于没有。 此外,无论是赶路、防御、闪避、攻击,还是治疗、搜寻、追索、勘察等方面,陶铁都缺乏相应手段。 别说全知全能了,连个没有明显短板的六边形修士都还不是! 不过陶铁一点也不气馁,相反斗志无比高昂: “五十两黄金在手,想学什么法术,就学什么法术,无非就是些银子从藏书阁中兑换而已,不差钱。” 这人呐,兜里有钱了,说话就是不一样,硬气! 感谢沙河帮送上的大礼包! 李泽源没有白死。 (本章完) 第31章 此心安处,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第31章 此心安处,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凡事不能高兴得太早。 事实证明,五十两黄金看着很多,其实一点也不经。 陶铁单知道成为九品修士有福利,却不知道成为九品修士以后,就不适合住在正式学生的单人宿舍里了。 先前两天,传道院知晓陶铁的经济情况,故而没有立即下发通知,要求陶铁从单人宿舍搬离,租赁或购买适合九品及以上修士居住、修行的洞府。 也不知院里通过哪个渠道,获知陶铁发了一笔横财的消息。 等陶铁盘点完这次事件的虚实两方面收获,正准备去食堂补上一顿药膳的时候,放在储物袋中的黑色石板便收到了搬离通知。 随搬离通知一起而来的,还有不同规格洞府的详情介绍、租赁与购买价目表。 “这……” 看完搬离通知、洞府详情介绍、租赁与购买价目表,陶铁的心情很是古怪。 这是不管生活在哪个世界,都逃不过买房这件事吗?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九品修士,确实需要租赁或购买一座洞府。 倒不是虚荣心作祟,而是九品及以上修士居住与修行的环境,确实要比未入道、入道但未入品、入品但未至九品的正式学生们更加讲究。 特别是每天都要采药修行,周天练气。 陶铁上午还特意申请了一间修行净室,以采药修行呢。 总不可能天天向院里申请,然后与那些入道但未入品、入品但未至九品的正式学生们抢修行净室的使用时间吧。 那样成何体统? 因此,租赁或购买一座洞府,势在必行。 想明白这个道理,陶铁愈发理解黄教习因势利导,在他反杀李泽源以后,上门敲了沙河帮一笔赔偿的良苦用心。 没钱怎么买房? 他也将黄教习的做法深深记在心里。 决定等以后自己有了弟子或学生,也这么去做。 优良传统必须延续。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眼下还是得尽快决定是租赁,还是购买一座洞府。 传道院提供给陶铁的洞府详情与价目表中,有两种类型的洞府,可供租赁和购买。 第一类洞府位于传道院内院后山,依山傍水,风景绝佳,灵气充裕,非常适合九品及以上修士的日常居住与修行。 绝大部分教习都选择把自己的洞府安在这里。 第二类洞府位于传道院外面,实则是县衙的产业,基本坐落在城区或郊外。 多为二手洞府,极少有新建洞府。 如果说第一类洞府更偏向于“洞”,第二类洞府则更偏向于“府”。 两者各有利弊,没有优劣之分,纯看各人需求。 房子嘛,先看合不合适,再谈喜不喜欢。 陶铁现在的需求是什么? 安稳! 他有大机缘,有大毅力,也有大目标。 奈何修行时间太短,想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亟需潜修发育一波。 因此,更容易出现鱼目混珠情况的第二类洞府,立即被陶铁排除在外。 留仙县中,肯定有比传道院更安全的地方,比如钱庄的保险库。 但是,于陶铁而言,最能获得安稳的地方,只有传道院。 至少目前如此。 做出抉择,陶铁将注意力全部放到第一类洞府上,细细挑选起来。 斩妖司与除魔司配发的黑色石板,其作用与陶铁前世所用通讯终端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功能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传道院发来的洞府详情、租赁与购买价目表,实际是一个文件夹,里面有着三十多座不同规格洞府的详细介绍。 包括但不限于方位、建造年限、建造时所用材料、布设的阵法、适合哪一类修士、有过几任主人、日常维护所需费用。 精挑细选一番之后,陶铁发现,真正适合他的洞府只有三座。 一座在北麓山腰,一座离山顶很近,一座在南麓山脚,临水而建。 按理讲,陶铁应该去实地看房,对比一下三座洞府,然后再做决定,到底租赁或购买哪一座洞府。 但是陶铁看到一则信息以后,立即做出了决定。 买! 而且还是买那座南麓山脚,临水而建的洞府。 原因无它,黄君实教习和裘老两人的洞府都在附近而已。 传道院几十位教当中,陶铁最为熟络的,便是黄教习,其次是裘老,没有再次。 还有哪里比住在黄教习与裘老两人附近,更加安稳? 没有了。 所以,陶铁虽然有些心疼,但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这座洞府。 要足足三十六两黄金呢! 怎能不心疼? 不过陶铁没有过多沉浸在心疼黄金的情绪里。 钱是王八蛋,完再去赚。 总是心疼,算个啥样? 陶铁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起身离开单人宿舍,先执行了原定计划,去食堂补了一顿药膳,方才去到传道院库房。 足额缴纳三十六两黄金以后,陶铁拿到了一大三小四枚玉牌。 最大的那枚玉牌,是洞府的锁钥,可与修士的神识、法力进行绑定,专人专用。 三枚小玉牌则是用来插入洞府的三个法阵中枢,控制法阵运转的。 这三个法阵,分别起到聚灵、防御、迷幻的作用。 修士可通过锁钥大玉牌,来控制三枚小玉牌,以控制洞府法阵运转情况。 将四枚玉牌收进储物袋,陶铁立即向已经属于自己的洞府行去。 此时正值未时、申时之交,居于后山洞府群的教习们,要么在上课,要么在各司当值,要么在洞府中休憩、修行。 那些与陶铁一样,选择把洞府安在后山的传道院九品及以上修士正式学生,同样各有各的事要做。 陶铁一路走来,期间没有碰到几个行人,便顺利来到自家洞府所在。 这座洞府的样式有些像陶铁前世的一进四合院,是传道院后山洞府群中少有的“府”,而非“洞”。 一进四合院长什么样? 格局呈“口”字形,坐北朝南,由倒坐房、正房、东西两边厢房围成院落。 大门辟于宅院东南角,既有取“紫气东来”之意,也是落于八卦中的“巽”位,符合“坎宅巽门”的讲究。 所谓坎宅之说,就是正房居北,乃后天八卦方位中的“坎”位,于五行中属“水”。 对建筑的风水格局这一块,陶铁有点了解,但不多。 后续如果要精研阵法,再行深入学习便是。 陶铁不急着进门,而是先绕自家洞府走了一圈。 在外人眼里,这是在熟悉洞府周边的环境,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其实,陶铁是在动用【万物通晓】的能力观察洞府,触发信息碎片,做一个安全层面的背调。 确定洞府没有安全隐患,周边也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陶铁方才取出锁钥玉牌,打开洞府大门,进入其中。 进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座“一”字影壁,看似普普通通,没甚稀奇。 实则这座“一”影壁的影壁心,正是洞府迷幻法阵的中枢所在。 没什么好犹豫的,陶铁立即取出迷幻玉牌,插入“一”字影壁正中心,开启洞府的迷幻法阵。 过了影壁,便是宅院。 东西两边的厢房没多少值得注意的地方,全是房间,只是用途不同而已。正房也全是房间,却比厢房重要得多。 卧室、书房、修行净室、练习法术的房间、阵法密室等全在正房里面。 聚灵、防御两个法阵的中枢同样如此。 陶铁略过种了一株枣树、布有一副石桌石凳的院子,直奔正房的阵法密室,将两枚小玉牌分别插入聚灵、防御的阵法中枢之中。 至此,洞府的三个法阵全部开启完毕,拎包入住的流程全部完成。 随即,陶铁在整个一进四合院格局的洞府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卧室。 他毫不嫌弃地躺在没有被褥的石塌上,整个人无比放松,彻底释放浑身重力,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家,居也。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字。 绝大多数时候,让人稍稍想起,都会觉得安心。 陶铁此刻便很安心,感到魂穿此界两个月以来从没有过的放松。 就好像从此在此方世界真的扎下根来,不再是一朵无根浮萍。 在这种放松的状态下,他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呼吸先是平稳,继而发出轻微的鼾声,甜甜入睡。 过去两个月,陶铁每天晚上都是以观想饕餮,练习《饕餮观想法》来代替睡眠,心弦绷得很紧很紧。 这还是他魂穿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睡得这么香。 一觉直接从申时一刻睡到次日寅时正(04:00),被生物钟准时喊醒,方才结束睡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陶铁口中随意吟了一句诸葛丞相的诗,从石榻上起身。 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好,再多就容易懒惰。 更何况,一日之计在于晨,修行可不能落下。 修行之前,要有热身活动。 先刷牙漱口,洁净自身,再练上几趟五禽戏活动身体,最后沐浴更衣。 这些热身活动作罢,时间恰好临近卯时初(05:00)。 陶铁来到正房供奉了三清神像的修行净室之中,坐于蒲团之上,开始做早课。 传道院虽是道门外箓体系,修的却也是三清大道,每日早晚功课绝不能少。 功课者,课功也。 课自己之功者,修自身之道也;修自身之道者,赖先圣之典也。 诵上圣之金书玉诰,明自己之本性真心。 非科教不能弘扬大道,非课诵无以保养元和。 经之为经,是前圣之心宗;咒之为咒,乃古仙之妙法。 诵之诚者则经明,行之笃者则法验,经明则道契于内,法验则术彰于外。 经明法验而两全,内功外行而俱有。 此是住丛林者之规范,升仙者之梯磴。 由此可见每日早晚功课在道门修行中的重要性。 拜过三清,陶铁眼眸微垂,正式开始做早课。 先是“经前诸韵赞”。 陶铁从“澄(dèng)清韵”开始,虔心诵念: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 河海静默,山岳吞烟。 万灵镇伏,招集群仙。 天无氛秽,地无妖尘。 冥慧洞清,大量玄玄也。” 再历“举天尊”、“提纲”、“掉挂韵”、“大启请韵”,至“小启请韵”,结束“经前诸韵赞”。 道门修行者把早课做到这里,即便开始前心思可能有所浮躁,此刻也渐渐平静下去。 继而是“八大神咒”。 从八大神咒之首“净心神咒”开始,陶铁虔心诵念: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急急如律令。” “令”字刚出口,陶铁便察觉到刚刚诵念完的“净心神咒”,与以往的体验完全不同。 以往,“净心神咒”只是一门普通法咒,陶铁诵念得再怎么虔心,也没有什么灵验之处。 可是这次,“令”字一出口,陶铁真的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得到了洁净。 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胎光主命,爽灵主财禄,幽精主灾衰。 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阳神曰魂,阴神曰魄。 七魄为阴神,故其性使人性坚贪嫉,遗精好色,迷失自我,暴敛奢淫。 故修道之人使三魂永固,七魄安然。 陶铁过去两个月,夜夜苦修《饕餮观想法》,增进【技能:饕餮观想法】的进度,不可避免地让自己的“贪”欲变得比常人更炽盛了一些。 偶尔会受到炽盛“贪”欲的负面影响。 比如初次采药修行之时,居然仗着《饕餮观想法》,放走了一只贪食心魔,想要以此打窝,去钓来更多的域外天魔,再一口吞之,快速增长自身法力修为。 又比如五鬼擅自行事,偷来彼时还不知是劫器的五通邪神塑像,若非嫌弃那股子臭味,就已经纵容饕餮虚影吃下劫器! 这种负面影响的发生频率虽然不高,但是一旦没有克制住“贪”欲,绝对会造成极其不好的后果。 因而陶铁很迫切地想寻到一门“静心凝神”之法。 也已经在考虑按照黄教习给出的建议,常诵《清静经》,多去读一读藏书阁一楼里的书籍经典。 怎料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就已经得到了意外之喜。 内心炽盛的“贪”欲不说彻底平息,也一下子清掉大半。 整个人的心灵像是洗了一个痛快的澡一般,搓下了层层泥渍污垢,十分爽利。 又好似卸下了重逾千斤的包袱,分外轻松。 不过喜归喜,爽利归爽利,轻松归轻松,功课不能停。 瞬息之间,陶铁平复好心境,虔心诵念“净口神咒”,继续做早课。 “八大神咒”之后,是“诸品真经”,是“诸真宝诰”,是“中堂赞等”,是“结经偈”,是“三皈依”。 至此,太上玄门早坛功课经竟。 【万物通晓】触发,信息碎片浮现。 【技能:八大神咒(入门,进度12.5%),特性:净心】 【信息碎片一:三毒消灭,六欲不生。】 【信息碎片二: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本章完) 第32章 世间只有一种病 第32章 世间只有一种病 【万物通晓】是立身之本。 信息碎片更是自己迅速强大起来的基础。 对这两点,陶铁一日不敢或忘。 然而此时此刻,在净心神咒的特性【净心】的加持下,陶铁心思澄澈,知道相比起查看信息碎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借着【净心】特性的余韵,陶铁收束心念,起身拉开架子,练起《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采药修行。 观想法、呼吸法、五行桩功,太乙炼形术的三个组成部分,同时开练。 五行之气滚滚而来,被陶铁接引、吸收,纳入体内,炼为法力。 不过陶铁没有盲目去提升自身法力的“量”,而是尝试在法力的“质”上做些文章。 初次采药修行,靠着吞食五个贪食心魔,从而一次性获得达到九品标准的法力,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是并没有好到不留丝毫隐患的程度。 将法力比作水的话,陶铁此刻拥有的法力,便是带着泥沙的浑水。 用道门术语讲,就是法力之中蕴含着许多的“火气”,较为狂躁,且容易失控。 陶铁尝试在做的文章,就是沉降、过滤水中的泥沙,去掉法力中的“火气”,完成法力的提纯。 昨天采药修行之时,陶铁就有这个意识。 只不过彼时他心中“贪”欲炽盛,不够澄澈,没有足够的耐心与静气,去细细过滤,认真打磨。 这一次,陶铁做到了。 一个采药的周天走完,法力的“量”不增反减,“质”却有了不少的提升。 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就好像把自己持有的货币,统统从港币换成了人民币。 币值大小与汇率是一方面,购买力与可持续发展潜力又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简而言之,人民币就是比港币好! 凡事过犹不及。 过于炽盛的“贪欲”被净心神咒”衍生的特性【净心】清掉大半以后,陶铁对这句话的认识更加深刻。 因而陶铁没有趁热打铁,再来上一个采药周天,以继续打磨法力。 他仍在观想以契合太乙炼形术的真意,仍在呼吸以贴近太乙炼形术的气息,仍在一丝不苟地演练着五行桩功,却没有接引、吸收五行之气。 而是把心思沉在肉身变化之中。 黄教习说过,《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与《五禽戏》堪称一脉相承,两者的特点都是中正平和。 五禽戏不仅帮助陶铁完成百日筑基与炼谷化精,入道修行。 练至(圆满,进度100%)以后,还让陶铁的五脏肺、肾、肝、心、脾与皮、骨、筋、脉、肉得到极大加强; 更让五官鼻、耳、目、舌、唇生出了些许神异: 鸣啸辟邪,超凡听觉,超凡视觉,超凡味觉,非同一般的口齿伶俐。 昨天,陶铁在轻易烧死李泽源之前,还完成了成为“捉妖人”的第一单任务,并从中获得耳中人与瞳中语。 化身饕餮食之,结合超凡听觉与超凡视觉,练就出了肉身神通【顺风耳】与【千里眼】。 彼时陶铁在炽盛“贪”欲作祟下,想要以同样的方式练就出对应鼻、舌、唇的肉身神通。 比如哼哈擤气,舌绽春雷,言出法随。 这个想法本身没错,错的只是他当时生出的冲动而已。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去刻意搜寻类似谭生那种情况的任务,以获取类似耳中人和瞳中语的存在。 那样太过危险! 还有另一条更加稳妥的路可以走——黄教习昨天不经意间提及的开启肉身秘藏! 道门认为,人身是一小天地,天地是一大人身。 天地之间具有种种伟力,人身自当应如是,只是平素不显,藏于莫名深处,需要开启,需要挖掘! 这便是肉身秘藏。 肉身秘藏开启之后,先是神异,进一步挖掘,便有机会练就肉身神通。 陶铁已经开启了鼻、舌、唇的肉身秘藏,生出了神异,完全具备进一步挖掘,以练就对应肉身神通的基础。 帮助陶铁开启五官肉身秘藏的《五禽戏》已经练至(圆满,进度100%),确实进无可进。 故而,陶铁现在正尝试以与《五禽戏》一脉相承的《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去继续挖掘鼻、舌、唇的肉身秘藏。 毕竟炼形术的最大作用便是炼养形体。 形体者,肉身也。 或许能行。 又是一遍太乙炼形术练完,陶铁缓缓收势,眉头微皱。 虽然太乙炼形术的层次与进度远远没有达到(圆满,进度100%)的程度,但是陶铁能够感觉得到,太乙炼形术在挖掘肉身秘藏这一块,效果并不明显。 长期修练下去,也有一定的概率练就肉身神通。 但是这个概率绝对大不到哪去。 “精,气,神。” 陶铁自语呢喃,陷入沉思。 既然太乙炼形术的五行桩功偏向于采药、炼气,那他就还得找一门像五禽戏那样偏向于炼精的功法,来继续挖掘肉身秘藏。 问题是,该去哪找,怎么找。 藏书阁二楼? 不过他没有沉思太久,便暂时按下这方面的问题,留待以后再说。 因为辰时初(07:00)将至。 此乃食时,传道院食堂马上就要供应朝食,也就是早餐。 在法力中的“火气”全部去除之前,陶铁还不能餐霞食气以辟谷养生,还需进食药膳,滋补精气,固本培元。 去得晚了,不是没得吃,而是吃不好。 须知药膳的药性是会在出锅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流失的。 因此,陶铁稍稍收拾了一下修行净室与自身仪容,便出了洞府,离开后山,向内院食堂行去。 抱着与陶铁类似想法的九品修士并不少。 这些人从各自洞府出来,汇成一队,沉默着走向食堂。 一个个的面容都非常平静,却在发现人越来越多以后,以各自的方式加快脚下速度。 或者施展法术,或者借助法器,或者激发神符,或者像陶铁那样猛抡双腿。 其中以学了地煞术“御风”与地煞术“跃岩”的人速度最快。学得“御风”者,乘风而行,虽然离地不高,但身姿飘飘,端是潇洒。 学得“跃岩”者,轻身提纵,一步迈出便是好几丈远,宛如借地加步,也很帅气。 这让把双腿抡得快像高铁车轮那般飞快,才没有被拉开很远距离的陶铁心生艳羡。 同时暗中决定,待会儿听完符法与阵法的两堂课,便要去藏书阁兑换身法与步法类的法术。 天罡法和地煞术不能用金银兑换,那就兑换普通法术好了。 御剑飞行类的法术就挺合适。 之所以选这个,只是因为不想浪费已经学得的地煞术“剑术”与腰间佩着的黄阶上品法剑罢了。 绝不是因为御剑飞行看着非常帅气! 陶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吃过药膳,上罢符法与阵法的两堂课,趁着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才到食堂供应午膳的点,立即去往藏书阁。 来了藏书阁,当然不能不与黄教习打一声招呼。 且不提礼数问题,单就昨天杀死李泽源、劫器与敲了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一事,陶铁还想看看黄教习有没有什么说法呢。 就此彻底了结当然最好。 如果还有后续,自己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可惜的是,黄教习不在三楼。 属于黄教习的桌案上摆了一块“休假外出”的牌子,告诉陶铁,黄教习不仅不在传道院里,还有可能离了留仙县,不知去哪散心去了。 “教习昨天到底回想起了什么事情,以致于心情差到这种地步?” 心里嘀咕一声,陶铁没有多留,转身下楼。 来到二楼设在楼梯口边上的值房门外,恭恭敬敬敲门,等到裘老的允许以后,陶铁方才恭恭敬敬地推门而入。 “你小子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了?” 甫一进门,陶铁便听到了裘老略带打趣的询问,“想做什么,派你的五鬼来传话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这多累呀。” 这几句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似乎在责怪陶铁昨天做事没有顾及礼数。 但是裘老真的只是在打趣,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图。 对于这一点,陶铁还是能分得清的,却也必须做出解释:“裘老,昨天不是事发突然,而且人命关天嘛,一时情急,方才出了那个下策!” “一时情急?下策?” 裘老脸上的慵懒笑意渐渐敛没,猛地拔高了音调,“我看你是成了九品修士以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再怎么人命关天,连亲自过来一趟,把事情说清楚的时间都没有吗?混账东西!不要命的玩意!” 这一声骂,陶铁恭敬受了,心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反而还很感激裘老愿意骂他。 不在意,连骂都懒得骂。 要是没有裘老这一句骂,陶铁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有【万物通晓】在身,有九品修为在身,陶铁在面对同为九品且愚蠢到信奉邪神的李泽源之时,显得过于自信了。 在外人看来,这种自信已经到了“妄自尊大”的程度。 毕竟,陶铁才修行了多久? 才学会了几个手段? 有些秘密可以暴露,比如《饕餮观想法》。 有些秘密却不能为外人道,比如【万物通晓】。 因此,陶铁不能向裘老解释,他是真的不怕李泽源。 只是显得过于自信,并非妄自尊大,另外也做好了种种最后没派上用场的准备。 他只能诚挚说道:“多谢裘老的关照和指正,学生铭记在……” “别!千万别!” 不待陶铁把话说完,裘老就竖起了手掌,止住陶铁的话头,直白说道,“不管伱愿不愿意说这样的话,我是真不愿意听,还是免了吧。我刚刚只是替君实小子教训你而已,不是我想教训你。” 说着,裘老话锋一转:“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问君实小子去哪了,就免开尊口,我也不知道。如果是想兑换什么秘籍或法术,看在君实小子的面上,我给你推荐一二。” “多谢裘老。” 陶铁先行作揖拜谢,然后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裘老,学生想学一门御剑飞行的法术,一门提纵身形的身法,一门防御所用的法术,一门攻伐……” “呵……” 又不待陶铁把话说完,裘老便嗤笑一声,打断陶铁,随即斜睨陶铁一眼,“你是人不是?” “裘老说笑了,学生当然是人。” 两次被打断话头,陶铁却丝毫也不动怒,语气平静回道。 “既然是人,当知人的时间与精力是有限的,一下子兑换那么多门法术,你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学吗?就算有,能精通吗?不精通,能发挥威能吗?” 裘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贪多嚼不烂!而且,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你昨天都还用辟邪符做下两桩大好事,今天还上了符法课,这就把神符的存在忘了?有些法术暂时不必学,那就不去学,用神符代替就是了。最后,法器是干嘛的?暂时没钱买护身防御法器,多多赚钱就是了!” “多谢裘老教导。” 陶铁闻言,稍一思索,深以为然,继而丝滑改了主意,“还请裘老多多费心,替学生挑选此时应学也能学的秘籍或法术。” 裘老上下打量陶铁一眼,又没好气说道:“你脸可真够大的,使唤起我这个老人家来了。” 不过说归说,裘老还是从摇椅上起身,向后面的真·二楼藏书室走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拿着一枚玉简,一卷拓本走了出来。 没急着将玉简和拓本递给陶铁,裘老率先说道: “看在君实小子的面上,我给你推荐一门地阶下品的《太乙分光剑诀》,此剑诀与《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一样,出自道门大派‘太乙宗’。 倘若学会,御剑飞行算什么? 杀伐无双! 剑仙也似的人物! 玉简作价十两黄金,拓本作价二十两白银,你自己选吧。” 按市价,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五十两白银,实际还不止。 玉简与拓本的价格相差至少二十五倍,原因便是玉简之中蕴含功法真意,可以帮助修习者尽快入门,拓本则无。 面对这种差异,陶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习难度高上无数倍的拓本。 不是玉简买不起,而是拓本更有性价比。 绝不是因为穷! (本章完) 第33章 强制任务 第33章 强制任务 裘老没有在意陶铁选的是拓本。 无论是玉简的十两黄金,还是拓本的二十两银子,入的都不是裘老的口袋,在意这个作甚? “去吧,别碍着我晒太阳。” 把拓本递给陶铁,头也不回地把玉简往脑后一丢,裘老挥挥手,下了逐客令,提都不提二十两银子的事。 藏书阁二楼管理员是个清贵的职位,钱不过手,以免沾惹铜臭味。 裘老做好登记以后,传道院自会从陶铁的钱庄户头上扣除。 倘若陶铁的户头上银钱数额不足,院里自会让陶铁额外补齐,不关裘老的事。 “多谢裘老。” 对这个规矩,陶铁也是知道的,接过《太乙分光剑诀》的拓本,拱手作揖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裘老随意看了一眼陶铁离去的背影,便不愿分心,躺回摇椅上悠闲晒着太阳。 既然已经退休了,好好享受生活才是正理。 劫器啊什么之类的麻烦事,让君实小子和这个好运小子这样的后辈去忙乎就行了。 老胳膊老腿的老人家,还是晒太阳最要紧,以免骨质疏松。 出了藏书阁,陶铁眼瞅着快到食堂开始供应午膳的点了,立即赶了过去。 细嚼慢咽吃着没甚滋味的药膳之时,陶铁思忖起今天下午,自己该怎么度过。 传道院正式学生,无论入没入道,入没入品,成没成为九品及以上修士,只在每日上午辰时正(08:00)至午时初(11:00)的一个半时辰里有两堂课要上。 自午时初以后,全是自由时间,自由分配,想做什么做什么。 前天之前,陶铁只是入道,并未入品,尚不算修士,不能练习、施展法术。 故而过去的两个月每天下午的时间,他全部泡在藏书阁一楼,徜徉在书的海洋里。 现在已经成为九品修士,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拿来看书。 即便书籍经典对于修行而言,十分重要。 他需要把法术练起来,尽快提高自己的各项实力,填上空缺,补足短板。 特别是可以御剑飞行的《太乙分光剑诀》,最为优先。 总不能去哪都靠抡飞了双腿跑! 那是何等的不体面! 陶铁昨天就想这么练法了,可惜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被辉叔喊去。 待到杀了李泽源,回到传道院,又是清点收获,又是购买洞府,又是好不容易睡上一个饱觉。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硬是没能如愿练上哪怕一门法术。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好好练一练法术,练它个一下午!” “通幽,斩妖,剑术,《太乙分光剑诀》,统统练起来!” 想起这个未竟的计划,陶铁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必须把这个遗憾弥补上。 心中随即又想到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先前选的是玉简,要十两黄金,家底立马就被掏空! “还是得想办法继续开源。” “五十两黄金,看着多,不经啊!” 然而好事注定多磨。 陶铁刚离开食堂,正准备回自家洞府练习法术的时候,储物袋里的黑色石板便振动起来。 拿出一看,又是来自内院门房的通知,又是有人约见他。 若是别的人,别的事还好,陶铁都可以选择不见。 但是来人是第一次捉妖人任务的委托人谭生,打的名号是捉妖人任务纠纷协商,陶铁便不能不见了。 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不是完成任务以后便可以彻底不搭理任务委托人的,还有两个环节: 任务评价与纠纷协商。 通常而言,绝大部分任务委托人都不愿意与捉妖人发生冲突,必然会在捉妖人完成任务后,给出五星好评。 连差评都不敢给,自然也就更不敢发起纠纷协商了。 所以陶铁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第一单捉妖人任务会被发起纠纷协商! 如果陶铁不想着以后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倒也无需太过在意任务评价与纠纷协商。 可是他偏偏就是这么想的,不得不重视! 心情不由得有些烦躁,骂了一句脏话:“淦!” 深吸一口气,默念净心神咒,触发特性【净心】,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陶铁快步走向门房。 事情已经发生了,发泄情绪无用,尽快解决为宜。 越早把纠纷协商妥当,便能越早回去练习法术,不过多浪费时间。 因此,即便心中不爽,在门房处见到独自前来的谭生之时,陶铁也没有摆什么脸色,只是冷冷说道:“你觉得任务的哪个环节需要发起纠纷协商,直接说,赶紧说。我们能协商就协商,不能达成一致,就提请斩妖司和除魔司介入吧。” 这句话,无论是内容,还是说话的语气,都硬梆梆的。 仿佛陶铁压根就不在乎任务评价与纠纷记录一般。 谭生身穿县文学的童生制服,腰间佩了剑,剑眉星目,阳刚俊朗,听完陶铁的话,并不感到恼怒,而是微微一笑:“其实那个任务没有什么纠纷需要协商,只是担心陶道友知晓我求见缘由以后,不愿出来见我,随意寻个由头,先见一见陶道友罢了。” 说着,谭生当着陶铁的面,取出一个玉质传讯终端,取消了这次纠纷协商。 还顺手给出了一个五星评价。 对此,陶铁一点也不感到欣喜。 正相反,陶铁感到有些烦躁。 谭生不按正常方式发出见面邀约,而是不惜得罪他,以纠纷协商的由头把他先诓出来,肯定有所图。 而且所图甚大。 无论谭生图什么,于他而言,必然都是麻烦。 当前阶段,陶铁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练法! 是潜修! 是沉淀! 最不需要的就是卷入麻烦之中,耽搁时间。 于是陶铁转身就走,不愿意再听谭生多说哪怕一个字。 生怕走得慢了,就会被卷入谭生带来的麻烦之中。 面对陶铁的这个反应,谭生颇感震惊和意外,却也没有愣住,直接在传讯终端上操作一番,用上了来传道院寻陶铁之前就做好的备用计划。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身为儒门士子,多做几手计划,十分合理。 走出没几步远的陶铁立即感到黑色石板再次振动起来,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这条消息来自斩妖司和除魔司的捉妖人管理处,内容是一个强制任务。 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既然享受了福利,便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每年必须完成一次对应品级的强制任务。如果未能完成强制任务,会极大地影响斩妖司和除魔司对这个捉妖人的内部评级,削减功绩点。 通常,强制任务由斩妖司和除魔司官方发布,却也有特殊情况。 比如现在。 谭生从县文学一位教谕那里求来了一个恩典,以县文学的名义托请斩妖司和除魔司,给九品捉妖人陶铁发布一个定向的强制任务。 想要做成这件事,需要消耗几多人情,疏通几多关系,谭生不甚明了。 陶铁更不明了,也不想明了。 他只知道,需要消耗的人情越多,需要疏通的关系越多,谭生所带来的麻烦就越大。 一边这么想着,陶铁一边把神识探入黑色石板,分心阅读强制任务的具体内容。 任务简报:护送县文学童生谭晋玄前往西郊雾山寺,保证其安全。 提供的线索仅有一条:此任务乃九品捉妖人陶铁上一单任务后续,与百美春宫图有关。 措辞语焉不详,遮遮掩掩,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怪之意。 果然是个大麻烦! 于是陶铁假装不知,加快了脚下步伐。 他只是觉得进入斩妖司和除魔司更有利于自己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并不是非要进入不可。 留在传道院体系之中发展,也不是不行。 因此,陶铁不打算接下这个强制任务,想要避开这个大麻烦。 影响内部评级就影响内部评级,削减功绩点就削减功绩点。 只要我躺平,一切无所谓。 斩妖司和除魔司爱咋咋滴,大不了老子不进了! 谭生看出了陶铁的决心,愈发感到震惊和意外,这么有脾性的吗?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额外准备,更有兜底计划。 只听谭生高声喊道:“陶道友,我知道你当时发现了那卷百美春宫图的诡异之处,也已经上报给了传道院的黄君实教习。陶道友,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今天能来找伱,还敢以这种方式找你,是不是已经得到县文学的同意,同时也得到传道院甚至黄教习的默许了呢?陶道友,你也不想一直帮衬你的黄教习难做吧?” 听完这句话,陶铁的脚步不可避免地稍稍顿了一下。 倒不是真信了谭生的话,认为黄君实教习会默许谭生以这种方式来约见他,而是觉得传道院或许真有可能默许这种行为的发生。 毕竟黄教习是黄教习,传道院是传道院,两者区别很大。 这就是所谓集体的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体现。 就在这时,陶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我没默许,但院里出于利益考究,确实默许了。这个任务你接下吧,大胆放手去做,不用顾虑什么,我会在暗中跟着。” 传音之人,自然是在藏书阁三楼桌案上摆了“休假外出”牌子,陶铁原以为不知去了何处散心的黄君实教习。 从黄教习的话语里,陶铁听出了藏不住的自责之意。 似乎在黄教习看来,明明已经答应了,会尽可能降低陶铁在发现百美春宫图吸食儒门士子文气一事之中的存在感,却没有做到,是一件令他愧疚的事。 尽管陶铁不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直觉,黄教习一定做过阻止的尝试,只是最后没成功。 所以因势利导,既然无法阻止这件事发生,那就顺势而为,让他积极去做院里默许的事。 而黄教习则像昨天那样,藏于暗中随行,护佑陶铁的性命安全。 这…… 陶铁不由得心生感动。 黄教习真是个好人!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顺着自己顿步的势头丝滑自然地转过身来,迎着谭生的注视,语气生硬反问:“传道院默许,那又如何?你在威胁我?” “嗯?” 谭生闻言,眉头微挑。 道门修行有三皈依之说,即皈依道,皈依经,皈依师。 “道”指无名无相,无声无色的大道; “经”以载道,是“道”的有形化;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大庸天朝传道院体系的道门外箓修士稍有些特殊,很少像传统道门内箓修士那样,专门正经拜一位“度师”。 于这些外箓修士而言,传道院便是自己的“度师”,关系亲近的教习便是自己的“度师”,绝大多数情况下必然要予以尊奉。 陶铁此话很是有些大不敬的嫌疑。 不过谭生只是心中腹诽,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微笑说道:“我可以加钱。” 强制任务也是任务。 捉妖人做了任务,必须得有报酬。 这一次,谭生以县文学的名义托请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的定向强制任务,给出的报酬是九品捉妖人能够从斩妖司和除魔司手中拿到的上限——一百两白银! “税”后! 当然,任务委托人额外给捉妖人加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上不封顶。 面对谭生打出的衣炮弹,陶铁不为所动:“我的命更值钱。” 这句话仍在婉拒,只是态度没有先前那么坚定。 话外之音则是,任务不是不可以接,钱必须到位! 谭生听了不仅不恼,反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出身码头脚夫的传道院新晋修士,菜鸟捉妖人,果然不简单! 昨天也确实是真的凭借眼力与见识,看出了百美春宫图的诡异之处,故而能那般轻松破解春.梦“太虚幻境”。 不枉他在得知秦寿生朋友于家中精尽人亡、好几位与秦寿生朋友相熟的童生也被吸食了不少文气、县文学接到来自传道院的嘲讽、恩师于老冤家面前丢了一番脸面的消息,随即做出主动请缨、亲身历险的决定之后,第一时间想到来请这位捉妖人陶道友陪同,一道去秦寿生朋友临摹百美春宫图的壁画所在兰若,探查情况。 相信有县文学的教谕、传道院的教习暗中庇护,有这位捉妖人陶道友的眼力与见识的帮助,他谭晋玄一定能够探明百美春宫图可以吸食儒门士子文气的隐秘。 也一定能替精尽人亡的秦寿生朋友讨还一个公道。 最重要的是,他谭晋玄一定会把自己的名声洗涮干净,把自己丢掉的脸面捡回来。 什么日纸狂人,撸大师,意淫鬼才……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那群措大骂得实在太难听了! 岂止是有辱斯文? 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呸!!! 不当人子的玩意儿! 彼其娘之! 心中暗骂了一句有些下流的脏话,谭晋玄忽地感到有些心火燥热,下腹部膨胀躁动起来。 有一说一,文气被吸食掉肯定不好,但百美春宫图里的百美可真润呐。 特别是小倩。 光是想想,谭晋玄就忍不住起立敬礼,同时心生憧憬。 也不知这一次能否再见佳人, 重续良缘? (本章完) 第34章 留仙城外雾山寺 第34章 留仙城外雾山寺 陶铁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肉身神通【千里眼】有主动、被动两种模式。 主动模式即是方圆五里之内一切尽览,无所遁形。 被动模式即是升级版本的超凡视觉,有超远、超清、超微三种基础状态。 因而,陶铁现在的观察能力极强。 不用【万物通晓】,便看出谭晋玄的状态有异。 此人在洞悉自己动了春心的情况下,不仅没去设法平心静气,克制色欲,反而放纵春心萌动,主动让自己陷入遐思。 其目的,当是让自己保持与百美春宫图及其后存在之间的联系,不至于因为百美春宫图已经烧毁了而彻底断绝。 联系没彻底断绝,便能设法以之找出用百美春宫图及春.梦“太虚幻境”布局,坑害县文学童生的幕后存在。 “一百两!” 放纵自己色心炽盛、色欲猖狂的谭晋玄浑然不顾身体的异样反应,面不改色,竖起右手食指,掷地有声说道,“我额外再加一百两白银,请陶道友赏脸,陪我去城外郊游。” 读书人惯会说好话,偷换概念。 在谭晋玄口中,强制任务不叫强制任务,叫陪他去城外郊游。 颇有一些又当又立的意味。 果然不愧是读书人! 陶铁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摇头。 如果一开始,谭晋玄不以纠纷协商的名义进行诓骗,而是直接好言好语商量,或者一上来就发布强制任务,陶铁这时也会见好就收,顺势答应了。 毕竟这次强制任务,不只是报酬多少的事情。 虽然只了解到一鳞半爪的信息,但是陶铁能够猜测得到,此事不单单只是一次任务那么简单,实则牵扯到传道院与县文学之间的利益之争与脸面之争。 就连黄君实教习,在此事中都有些身不由己。 更何况是成为这件事引子的陶铁呢? 在陶铁决定将百美春宫图吸食县文学童生文气一事,借黄教习的手上报给传道院,既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又想着拿到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功绩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他无法如愿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这个强制任务,陶铁愿意接得接,不愿意接也得接。 没有什么商量余地。 既然摘不出去,必须卷进麻烦之中,陶铁当然要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收益。 一百两白银? 或许在黄教习带着他从沙河帮莫雨晗那里敲出五十两黄金、一柄黄阶上品法剑、一套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之前,陶铁会觉得这个报酬已经非常可观了,完全可以答应下来。 但是现在? 不够! “二百两!” 谭晋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陶铁的坐地起价,更不反感陶铁的坐地起价,甚至隐隐有陶铁把价拱得越高,便越开心的趋势。 甚至还在期待着陶铁的再一次拒绝。 然后他好顺势再一次提价。 陶铁看出了这一点,也知道谭晋玄为何会这么想。 钱,不是白拿的。 拿了钱就要出力做事。 这次强制任务,是护送谭晋玄去往西郊雾山寺,保证其安全。 既然关系到百美春宫图、春.梦“太虚幻境”、吸食童生文气一事的后续,这间雾山寺肯定大有问题。 县文学也好,传道院也罢,明知雾山寺有问题,为何还要派谭晋玄一个童生去调查? 把陶铁也算上,也不过是一个道修九品修士,一个儒修入品但未至九品的童生而已。 两只菜鸡! 现在,一只弱一些的菜鸡,想要掏钱,让另一只强一点的菜鸡,保护他的安全。 自然是给出去的钱越多,越能享受到更充分的保护。 所以,谭晋玄不怕陶铁狮子大开口,就怕陶铁适可而止不贪心。 陶铁贪心吗? 贪财为饕,贪食为餮。 《饕餮观想法》越修越深的陶铁当然贪心,好在他有净心神咒衍生的特性【净心】。 “成交。” 深吸一口气,陶铁按捺住再提一次价的冲动,答应下来。 这反而让谭晋玄感到很是失望。 不过谭晋玄调整情绪的能力非常不错,只一眨眼,便脸上堆笑,状似诚恳拱手作揖:“如此,谭某的安危就拜托陶道友了。” 陶铁眼疾脚快,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了谭晋玄的行礼。 “走吧,早去早回。” 随后,陶铁懒得去看谭晋玄对此会有怎样的反应,率先向外院走去。 两人站在传道院内院门房附近交谈也有一会儿了。 倘若谭晋玄声称的传道院默许一事,乃是诳语,传道院早就做出了反应。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院里能坐视谭晋玄打着传道院的旗号来说服陶铁,可见是真的如谭晋玄和黄教习说的那样,基于一些利益,默许了此事的发生。 念及此,大踏步向外走去的陶铁心中没甚负面情绪。 就目前而言,陶铁与传道院还只是一个交费就读、一个收钱教学的关系,谈不上什么归属感。 既然没有归属可言,自无心寒或者感到背刺之说。 当作一个交易看待即可,毕竟自己也领了福利。 “陶道友,这边请。” 一路出了外院,来到大门外,谭晋玄右手一引,指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 昨天打过一些交道的谭府管家在车旁等候。 看样子,这趟出城,管家是要亲自驾驶马车相送了。 陶铁默不作声,从车厢后面登上车厢,与谭晋玄相对而坐。 待两人坐稳,管家立即抖动缰绳,驱使两匹挽马,牵引车厢前行。 车辚辚,马萧萧,载着车厢里的两人穿行于留仙县城街巷之中,径直出城,直奔位于郊外的雾山寺。 谭晋玄几次想要打破沉默,与陶铁交谈一番,却都被陶铁以沉默不语的姿态拒绝了。 无论谭晋玄想要说什么,陶铁都是一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态度,懒得理会。 这让极好脸面的谭晋玄颇有些受挫,感到脸上甚是无光。 陶铁无所谓谭晋玄的心情如何,他在想着,这次去雾山寺,自己该如何做! 探查百美春宫图、春.梦“太虚幻境”、吸食童生文气一事的真相? 算了吧,那是谭晋玄的活儿。 自己还是只关注于强制任务的内容本身就好。 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保谭晋玄不死。 如果必然会遇到的意外超出了自己的能力,那就只能看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做一个饵去钓出藏在雾山寺中搞事之人的谭晋玄,有没有保住自己小命的能力了。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打定主意,陶铁便没把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件事上,连看都不愿看谭晋玄一眼,索性闭目养神。 谭晋玄见状,没有继续自讨没趣。 就这样,马车在沉默不语的氛围中,离了留仙县县城。 留仙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水是似“几”字形的玉带河,山名八仙山。 相传,曾有八位仙人在山巅宴饮,暂留一宿,故而有了八仙山的山名,有了留仙县的县名。 不过雾山寺与八仙山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与山没有任何关系。 也不知其名何意。 雾山寺坐落在一片荒地上,附近没有村庄人烟,一片荒凉。 几间殿宇禅舍也不怎么宽阔明亮,从外头一看,便知这座雾山寺平日里少人打理。 马车停在山门之外,陶铁与谭晋玄先后走下车厢。 “福伯,你回去吧。” 谭晋玄下车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发管家离开。 “少爷……” 管家福伯张口喊了一声,目露担忧之色。 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谭晋玄一个眼神撇过去,便让他住了嘴,乖乖驾着马车离开。 陶铁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除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好警戒,也不妄动。 反正此行主角是谭晋玄。 或许是明了陶铁的心意,又或许有其它想法,打发走管家福伯以后,谭晋玄看了一眼满脸平静的陶铁,迈步走进雾山寺山门。 佛寺的山门,一般有三个门,故而又称“三门”,象征“三解脱门”。 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 雾山寺的山门只有一座门,却也能称“三门”,入了山门,仍可三解脱。 过了山门,便是由天王殿、钟楼、鼓楼构成的第一重院落。 继而是正殿大雄宝殿,与东侧配殿普贤殿、西侧配殿文殊殿构成的第二重院落。 谭晋玄走在斜前,陶铁走在侧后,有意无意间,成掎角之势。 两人越过第一重院落,来到第二重院落,大雄宝殿之前的大宝鼎附近,才有一个老僧从正殿走出,迎了上来。 “贫僧莲生,见过两位施主。” 老僧须眉皆白,宝相庄严,令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位高僧大德,不由得心生敬意,“不知两位施主此来,是礼佛,还是游玩?” 听见老僧温和的声音与话语,更是如沐春风。 “见过莲生大师。” 谭晋玄肃衣回礼,然后直接说道,“小生姓谭,乃是一童生,就读于县文学之中,听秦寿生朋友提起,说城外雾山寺中壁画精美,图绘精妙,不禁见猎心喜,便约了这位陶道友,今日一同前来观赏一二,不知莲生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听到“秦寿生”这个名字,老僧莲生微微低垂的双眸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莲生和尚很快就敛住了自己的情绪反应。 “阿弥陀佛。” 莲生和尚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转过身去,“我佛大开方便法门,自无不可,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谭晋玄似乎没有发现莲生和尚的异样反应,瞥了一眼仍旧平静的陶铁,迈步跟上莲生和尚的步伐,向里走去。 陶铁亦是如此。 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如谭晋玄看到的这般平静。 【万物通晓】可以触发人物身上的信息碎片,这一点,在陶铁自身、李泽源、谭晋玄身上都应验过。 陶铁也做了不少次实验,确定: 只要境界不高于他两个品级以上,没有特殊器物遮掩气机、气运,都能触发对方的信息碎片。 此行来到雾山寺,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游山玩水,陶铁自然不会马虎大意。 故而进入山门之前,便主动激发【万物通晓】。 雾山寺的各个建筑暂时没有发现殊异之处,也没有发现危险所在,倒是老僧莲生身上,存在几点大有深意的信息。 【法号:莲生】 【种族:人族/人傀/魔】 【道途:佛修(密宗/欢喜佛)】 【境界:九品上】 【信息碎片一:语密、身密、意密。空乐双运,以欲制欲。】 【信息碎片二:缘起性空,水月镜。】 【信息碎片三:伱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你看到了吗?】 “人傀!” 面上不显丝毫讶异,陶铁心中呢喃这个词。 昨日死在他手上的李泽源,被劫器:五通邪神塑像污染以后,堕落成魔,也是人傀。 如此,是不是意味着,雾山寺中存在劫器? 一想到关于劫器的描述,想到沾惹上劫气的后果,陶铁忍不住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好在老僧莲生和尚触发的信息碎片中,【境界】这一项,显示为九品上。 就算【道途】这一项显示的(密宗/欢喜佛)有些奇异,也不至于太过稀奇。 目前而言,雾山寺中肯定存在一定的危险,但危险还不至于大到需要陶铁马上抽身而退的程度。 更何况,暗中还有黄教习护持,没必要反应这么过激。 这般想着,陶铁按下杂乱思绪,一边跟着引导谭晋玄在寺中各处游览,介绍各幅壁画的老僧莲生和尚,一边思考起后两则信息碎片的内容。 什么叫缘生性空,水月镜? 这其实就是佛门的“因果论”,内涵极深,多少高僧大德都无法参透。 陶铁一个初涉修行,而且走的是道门路子的菜鸟,对于这一块的了解自然并不深入。 但他在一本杂记中看到过一个有失偏颇,甚至可以说堕入邪说的相关理念,曰:既然“真空生妙有”,故而世间一切皆为虚幻,我想如何便如何。 粗略理解,就是:只要我想,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即一切,一切即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翻译翻译,便是“俺寻思”三个字。 “所以……” 陶铁将这两则信息碎片透露出来的信息,与之前发现的“太虚幻境”一词联系起来,若有所思,“虚、实、真、幻?幻?” 这时,老僧莲生和尚引着两人来到了一间侧殿之中,停在一副描绘一群散天女的壁画之前。 据《维摩经观众生品》所载: “时维摩诘室有一天女,见诸天人闻所说法,便现其身,即以天华散诸菩萨、大弟子上,华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着不堕。一切弟子神力去华,不能令去。” 此乃佛门传说中,验证诸菩萨向道之心的神女。 道心坚定者,不着身,反之则着身不去,使菩萨陷入迷障! 壁画上诸多散天女里面,有一个披发下垂的少女,拈微笑,樱桃般红润动人的小口欲语还休,眼眸含情脉脉,仿如四溢流波。 端的是: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令人一看,便心生爱慕,渴求爱怜。 谭晋玄注目良久,不知不觉间神魂飘荡,意志倾丧,起立敬礼,恍恍惚惚地陷入想入非非的凝思之中。 只觉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迫不及待地要飞进壁画之中。 “小倩。” 谭晋玄轻声喊了一句,继而声音大了一些,语气更加深情,“小倩,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食色,性也。 正在倾诉情思的谭晋玄,忽地明心见性了一般,明了自己的本性,明了自己的渴求: 他迫不及待地渴望再次感受温润,抚摸温润,亲吻温润,融入温润。 然后做一名谦谦书生、如玉君子理应做的事: 乘骐骥以驰骋兮,无辔衔而自载! 谭晋玄双脚发力一扑,就要顺着自己的欲念,扑进壁画中去。 一边扑飞,一边发自肺腑地深情呐喊: “小倩,我要和你困觉!” (本章完) 第35章 天女散花问道玄 第35章 天女散问道玄 陶铁马上发现了谭晋玄的异样。 但是陶铁没有尝试去阻止谭晋玄飞扑进入壁画之中的动作,甚至连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 这一刻,陶铁只想打死谭晋玄这个龟孙! 前面见谭晋玄不断与莲生老和尚虚与委蛇,绕着圈套话,还以为这家伙耐心十足,要搞一个摸底调查。 怎料见了这副壁画,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以身入局。 十足一个莽撞人! 舍下陶铁一人应对莲生老和尚,以及雾山寺里可能藏着的其他危险。 这样卖队友,真的好吗? 不好! 等等…… 愤愤吐槽的时候,陶铁猛地想起上了马车以后,谭晋玄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的爱答不理态度给弄得较为尴尬的情景。 淦! 敢情不是谭晋玄不想提前打招呼,原来是自己没给人家机会! 自己种的苦瓜,只能自己吃了。 先把眼前的变故应对过去,再与谭晋玄好好把这笔帐算一算。 陶铁心思飞速转动,各项动作也没停下。 五只小鬼自五鬼袋中飞出。 “春”、“夏”、“秋”、“冬”死鬼各持一张辟邪符,守住陶铁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中”鬼飞临陶铁头顶,居高临下,指挥四鬼,蓄势待发。 一旦莲生老和尚稍有妄动,五鬼便会舍命相攻,给陶铁争取时间。 陶铁左手握住配在腰间的黄阶上品法剑,向上抬起,横在胸前,右手握上剑柄,随时可以出鞘。 即便没有及时学习《太乙分光剑诀》,不通剑道、剑术、剑类法术。 但是有强健的体魄、充盈的法力,有入门的地煞术“剑术”,陶铁拔剑在手,哪怕胡乱挥舞,也有一定的杀伤力。 更何况陶铁绝对会将地煞术“斩妖”加持在法剑之上,以此进一步增强杀伤。 莲生老和尚或许是反应慢了,或许是没能力阻止,或许是不想阻止。 就这么白白放任陶铁在瞬息之间,做好了一切能做的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准备。 “阿弥陀佛。” 待陶铁全副武装好以后,莲生和尚方才姗姗来此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恭敬喊道,“贫僧莲生,拜请天女下履红尘,普度布施,以欲勾之,令入佛智。” 话音落下,将谭晋玄神魂摄入其中的壁画猛地大放光明。 此光如红似粉,黏黏腻腻,直抵人心最深处的欲念,直戳人身最原始的欲望! 随着此光一同而来的,还有壁画上那名拈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的垂髫少女。 此女身着薄纱,隐隐绰绰,皮肤白里透红,细枝结了硕果,带着一股清新动人的馨香,娇声欢笑着扑入陶铁怀中。 一双嫩白如藕的玉臂轻轻搂住陶铁脖颈,双腿轻轻一跃,盘上陶铁腰间,紧紧缠绕,不愿有毫厘缝隙。 双手顺着陶铁的脖子,一点点抚上后脑勺,继而用力一按,把陶铁的脸按向白嫩q弹的硕果。 给陶铁的面洗上一个香喷喷的乃浴。 “好哥哥……” 垂髫少女顺势低下蛾眉螓首,一点红唇附在陶铁耳边,鼻息呻吟一般呢喃,“爱我!” 轰! 这一声呻吟,这一声呢喃,仿佛滴入滚烫油锅里的水珠,又好似掉进满满一桶炸药的火星。 陶铁的欲念瞬间沸腾、爆炸! 呼……呼……呼…… 他的呼吸不可自制地加重,好像老牛喘息,用力喷着粗气。 他的双眼倏尔血红,几欲择人而噬一般的饿狼。 色中饿狼! 他的本能,他的生命之光,他的欲念之火,他的罪恶,他的灵魂…… 在这一刻全部爆炸! “随诸众生种种性.欲,令得欢喜!” 莲生和尚趁机心作欢喜佛本尊观想(意密),手结智慧手印(身密),口诵真言咒语(语密),以进一步刺激陶铁的性.欲。 想要让陶铁在爆炸的欲念之中,彻底失去定力,接受扑在他怀里的天女所发出的邀请,共赴极乐,同得欢喜。 但是陶铁拒绝了天女的邀请。 “你……长得……很……美。” 脑袋低垂,似乎溺在白皙q弹的硕果之中,陶铁喘着粗气,咬紧牙关,守紧心关,断续低语,“就……” “不要……” “想……” “得……” “那么……美了!” “了”字话音落下,陶铁悍然逆用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不顾可能会对眼与耳造成的伤害,让自己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如此便在视、听二觉上做了封闭,形成一道屏障。 瞬间,甜美可口、任君采撷的垂髫天女从陶铁眼前消失不见,动人心弦、勾人魂魄的呻吟呢喃于陶铁耳边再无声息。 然而已经被点燃爆炸的欲念之火尚未熄灭,仍在熊熊燃烧。 仍在驱使着陶铁不管不顾,去步谭晋玄的后尘,去扑入壁画,去沉浸“太虚幻境”春.梦之中。 净心神咒衍生的特性【净心】立即被陶铁调用,镇压欲念之火。 与此同时,为了加强【净心】效果,陶铁迅速默念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急急如律令。” 陶铁口齿非同一般的伶俐,如是三遍,一气呵成。 《太上玄门早坛功课经》有云:诵之诚者则经明,行之笃者则法验,经明则道契于内,法验则术彰于外。 此时此刻,陶铁对“净心神咒”再虔诚不过,再笃行不过了。 有了虔心诵念“净心神咒”的加持,特性【净心】的效果进一步得到彰显,欲念之火得到进一步压制。 然而,陶铁仍然能察觉到自己还在受着来自壁画,与壁画之上拈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的散天女的魅惑与引诱。 内心深处也还有“色”心“色”欲在汩汩涌动,渴望极乐欢喜。 陶铁毫不犹豫放下净心神咒,转而念诵起《清静经》。 无论是黄教习的提点,还是特性【净心神咒】的信息碎片,都表明《清静经》在“澄心遣欲”上有神异之效,诵之能“六欲不生,三毒消灭”,能得传圣道,能自悟真道。 六欲者,六根也。 六根者,眼、耳、口、鼻、心、意。眼见耳闻,意知心觉,观境而染,即谓之欲。 陶铁逆用【千里眼】和【顺风耳】,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意间自然契合了《清静经》“遣欲”之要诀。 三毒者,三尸也。 上尸彭琚、中尸彭瓒、下尸彭矫。 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 去此三事,就能使毒消灭。 三毒既灭,就能神如炁畅,自然清静。 陶铁不想让自己屈从于淫.欲,克制“色”心“色”欲,无意间自然契合了《清静经》“澄心”之要诀。 诵着《清静经》经文,陶铁渐渐自觉身心澄澈无比。 什么壁画,什么散天女,什么欲念之火,什么极乐欢喜,全是虚妄。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即将“三者皆悟”,能“惟见于空”。 体会到不执著于“身”、“心”、“外物”,也不执著于外面的法界、内里的元神、远处的神通,从而超“凡”入“圣”,乃至“圣而不可知之谓神”的“真空”境界。 稍远处的莲生和尚敏锐察觉到了陶铁的变化,脸上不禁浮现无穷忿怒! “因祸得福?” “顿悟?” “你怎么能因祸得福?” “你怎么能顿悟?” “伱应该沉溺于欲念!你应该渴望享极乐!你应该成为我的资粮,助我化生明妃!助我得证欢喜,成就罗汉!” 不知为何,陶铁顿悟一事给了莲生和尚莫大的刺激,让忿怒的莲生和尚面容忽地扭曲狰狞,疯狂咆哮起来。 好似一条败犬在唁唁哀嚎。 世间事物皆有多面,许多秘法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这副壁画画的是散天女,自然就要散下朵,叩问观画之人的道心。 不着身,便代表道心纯澈坚定,通过了考验,自然能有收获。 着身不去,便代表道心不纯也不坚,会陷入迷障,失去本真,易堕落沉沦。 谭晋玄受了一朵,主动让着身不去,主动让自己陷入迷障,失去本真, 是为了在欲念与迷障的驱使下,沉入远比秦寿生照着壁画临摹出的百美春.宫.图所构建出来的“太虚幻境”,更近真实、也更显细腻的春.梦。 或者说,沉入由壁画构建出来的,真正的“太虚幻境”! 毕竟临摹壁画而绘出百美春.宫.图的秦寿生,只是一个入品但未至九品的儒门童生,境界低微,修为低下,画技也不是很高明。 由百美春.宫.图构建出来的“太虚幻境”属于盗录版,分辨度极低,画质极差。 饶是如此,盗录般“太虚幻境”也在县文学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坑了十几位童生,吸食走不少文气。 斩妖司和除魔司接到谭晋玄授意、管家福伯发出的任务委托之后,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梦魇类事故,不予重视。 若非碰上的是拥有【万物通晓】能力的陶铁,很可能谭晋玄早就栽了。 这一次,谭晋玄主动入局。 若是没有什么依凭,以他无法自主摆脱盗录版渣画质春.梦的能力,怕是甫一进到正版“太虚幻境”之中,就会被里面的天女吸走浑身文气、阳气与精气。 难保最后落得个秦寿生那般的下场,精尽人亡! 生时无能,死得窝囊! 丢尽脸面! 陶铁也受了一朵,这也想着身不去。 而陶铁不想让这着身,让自己陷入迷障,失去本真。 如此便有了矛盾,产生了斗争。 进入雾山寺山门之后,陶铁只用【万物通晓】去触发建筑、器物、老僧的信息碎片,没有正眼去看寺中任意一副壁画。 哪怕一眼,都没去瞅。 明知此事乃是百美春.宫.图一事的后续,明知百美春.宫.图是一个名叫秦寿生的县文学童生在雾山寺中临摹壁画而成,陶铁发了失心疯才会去看寺中的壁画! 他又不是需要戴罪立功也好、找回颜面也罢,主动以身涉险的谭晋玄! 完全没必要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故而,来到这间偏殿之中,来到这副散天女壁画之前,陶铁虽然也被莲生和尚强行纳入了天女散的范围里,却有着充足的时间与心理准备,去避开天女散下的无形之。 基于诸多准备,基于种种能力,陶铁承受住了道心的叩问。 关于《清静经》的顿悟,是他应得的收获。 可是,同样被叩问过道心,但明显落着身不去的莲生和尚,忿怒的莲生和尚,嫉妒的莲生和尚,会坐视陶铁享受收获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面目狰狞,仿若魔头的莲生和尚此刻哪还有丁点先前那副高僧大德的庄严宝相,张牙舞爪咆哮着,袭向陷入顿悟的陶铁。 准备多时的五鬼立即行动起来。 欻!欻!欻!欻! 四张辟邪符被“春”“夏”“秋”“冬”四鬼极速掷出。 黄符飞行速度之快,连空气都被薄薄的符纸切割,产生尖锐音爆。 除魔司出品的辟邪符,李泽源用了说声好。 同为人傀,李泽源受不住辟邪符的灼烧,莲生和尚自然也受不住,赶紧躲闪,避开无风自燃的四张辟邪符。 这一避,避开了辟邪符的伤害,却也给了五鬼时间。 在“中”鬼的指挥下,五只小鬼联手施展五鬼搬运术,倏尔之间,把陶铁搬到偏殿门口,占据有利地势。 进可攻,退可守。 这是初生灵智的五只小鬼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过这一搬,虽然护住了陶铁,但也让陶铁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受到打扰。 直接让陶铁从明悟何为“身”、“心”、“外物”,即将不再执著于“身”、“心”、“外物”的玄妙状态中退出。 甚至连何为“身”、“心”、“外物”的明悟,都在瞬息之间消失。 就好像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梦。 在梦里中了彩票一等奖,一夜暴富,梦醒以后却满室空空。 陶铁不由得无比怅然,继而暴怒,戾气发生。 阻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此不共戴天之仇也! 而阻人成道者更甚,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恨! 陶铁本能地想要杀了莲生和尚,本能地想要将之碎石万段,以报道途被阻之恨。 “秃驴受死!” (本章完) 第36章 老子还就不信邪了! 第36章 老子还就不信邪了! 有一句话叫雷声大,雨点小。 通常用来形容声势浩大而行动不足。 陶铁眼下便是如此,口中喊着要弄死秃驴莲生和尚,手上却连丁点攻击动作都没有做出。 反而站立在原地,调匀自己的呼吸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只是依然将五只小鬼放在外面,予以警戒。 这让听到陶铁愤怒呐喊之后,立即做好了防御和反击准备的莲生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搞什么招?想杀贫僧?贫僧接着!有什么招式尽管使来,要做过一场就痛快做过一场!勿要搞些虚头八脑的诡谲伎俩!” 见陶铁迟迟不发动进攻,莲生老和尚忍不住出声喝问,却也没有再次率先发动攻击之意。 他不知五只小鬼先前动用辟邪符逼退他,是陶铁有意这般做,还是无心之举。 若是无心之举,那一切都好。 若是有意这般做,情况便有些糟糕了。 要么是陶铁看出了他的一些跟脚,要么就是陶铁背后的传道院与那书生背后的县文学查出了什么来。 本身一个县文学童生和一个传道院修士突兀联袂找上门就不是好事。 无论真相是哪种情况,都不是莲生老和尚愿意看到的。 因此,受了辟邪符刺激之后迅速冷静下来的莲生老和尚想要激将一二,试探一二,观望一二。 可惜陶铁自顾自闭着双眼,沉浸在新的感悟之中,没有给出任何理会。 《清静经》中有言: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此言何谓? 陶铁理解不深,不敢妄言。 但他知道,他因莲生和尚偷袭而被五鬼惊醒,退出明悟,心生暴怒与戾气,便是因为自己仍有“妄心”,生了“贪求”,差一点“常沉苦海”,进而“永失真道”。 幸好陶铁此刻仍处于【净心】状态,瞬间醒悟过来。 制住了“贪求”,消去了“妄心”,没让自己沉入“苦海”。 所谓“苦海”,便是愤怒之下,不管不顾,一心杀戮! “阿弥陀佛!” 莲生老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了一声佛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心中又生出了忿怒! 先前那番话的真实用意确实是激陶铁出手。 以此来试探陶铁,以此来观望局势。 但莲生和尚更看重的,还是能不能趁机激起陶铁心中的怒火。 欲念之火是火,忿怒之火亦是火,皆可借此施法,让修士五内俱焚,道心蒙尘! 说到底,莲生和尚最看不惯的,还是陶铁那颗对比之下让莲生和尚下意识自惭形秽的,纯澈坚定道心! 九品对九品,佛门密宗对道门外箓,势均力敌,一时间很难从肉体上消灭对方。 那就想办法先污了对方道心,再毁灭对方肉体。 可惜功亏一篑,没能成功污了这人的道心! “和尚,别白费心思了。” 陶铁这时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着莲生和尚,轻声说道,“你的向道之心不如我坚定,你修的佛法出了偏差,不如我修的道法正宗,伱如何能动摇我的道心?想要靠言语机锋乱我道心,实乃痴心妄想,不如试试以法术能不能杀我,来得更加爽利一些!” 莲生和尚闻言不语,眼神有些闪烁。 似乎真的在思考陶铁的话,在考虑要不要以法术去杀陶铁。 这里是雾山寺,是他的主场,他有地利! “呵……” 陶铁见状,轻哂一笑,大有深意说道,“和尚,你着相了!” 佛曰,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又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很显然,不愿让陶铁继续悟道,也不敢悍然与清醒过来的陶铁斗法、一决生死的莲生和尚,思虑凝滞,行事拖沓,不能“破执扫相”,看不清真相,已然堕入魔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 撂下这句话,陶铁不去理会面色忿怒、阴晴不定的莲生和尚,又自顾自闭上双眼。 莲生和尚合十双手的掌背,青筋几度起伏,很想将除了五只小鬼,看似再无设防的陶铁毙于掌下。 然而莲生和尚克制住心中的冲动,没有贸然行事。 他是九品,陶铁也是九品,就算占了地利,真打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分出胜负。 关键是,他还没弄清楚,陶铁之前到底是基于什么动机用的辟邪符! 也不知陶铁手里,还有没有辟邪符! 更不知陶铁有没有看出他的跟脚! “再等等!且再等等!” 莲生和尚忍住心中的愤怒、嗔念与嫉妒,如此告诉自己。 只要再等上一等,待“太虚幻境”圆满,待天女化生为明妃, 已经接受过宝瓶灌顶、秘密灌顶的他再与明妃次第修行,相继完成智慧灌顶、胜义灌顶, 便能观想禅修,进入三摩地,证悟空性,乐空不二。 自此一跃飞天,得证欢喜,成就罗汉。 届时,小小的九品道门外箓修士,凭什么在他面前猖狂? 便是留仙县县文学、传道院、斩妖司、除魔司一拥而上,又能奈他何? 一群臭鱼烂虾,井底之蛙,怎知佛爷胸中鸿鹄大志? 双眼紧闭,卖了个破绽的陶铁发现莲生和尚没有咬钩,略有些失望。 他已将【千里眼】和【顺风耳】重新顺用。 此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哪怕闭着眼,五里之内,一切也无所遁形。 只要莲生和尚有所动作,绝对能瞬间感应得到,立即予以反制。 然后找机会击伤或击杀老和尚。 可惜老和尚没咬钩! 不过陶铁没有失望多久,很快消解掉了负面情绪。 先前,虽然连已经悟得的何为“身”、“心”、“外物”的道理都没能留下,但是陶铁并不是一无所获。 【技能:八大神咒(入门,进度37.5%),特性:净心(黄),净口,净身】 正所谓有心栽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陶铁先前生出“妄心”,“贪求”一步到位,通晓《清静经》,得悟真道,失了“常清静”之本意,故而失败。 却在八大神咒之净心神咒、净口神咒、净身神咒这三门神咒上,触类旁通。 不仅将特性【净心】从无品无级的白板状态,推升到了(黄)阶,功效大增,还顺势点出了【净口】、【净身】两个特性。 【净身】消除身业,拥护身形,保卫道体,使修道之人身体清静,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 【净口】令口齿喉舌心思之元神,除口中之罪业,清口之浊气。竟与五禽戏修至(圆满,100%)滋生之唇齿伶俐神异,隐隐契合。 而且,陶铁心里还生出明悟,有了(黄)阶的特性【净心】,他已经可以直视天女散壁画,而不用担心自己会陷入迷障,失去本真,被拉入“太虚幻境”之中,堕落沉沦。 思及“太虚幻境”,陶铁睁开眼睛,向沉入“太虚幻境”已经有一会儿的谭晋玄看去。 此次强制任务,内容为护谭晋玄性命周全。 陶铁身为捉妖人,既然已经接下任务,必须要有职业道德。 谭晋玄此刻神魂入了“太虚幻境”,肉身在外,理应看护好了,以免发生不忍言之事。【万物通晓】随着陶铁的注视与心念立即触发。 【姓名:谭晋玄 种族:人类 职业:儒门士子 境界:童生 状态:神魂出壳/迷障中】 【信息碎片一:梦遇天女,共赴巫山,云雨正浓。】 【信息碎片二:节欲之道在于……交而……不泄……】 【信息碎片三:一动……十动……不泄,通于神明。】 【信息碎片四:谭晋玄得到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县文学教谕倾囊相授,明悟《素女经》,精通房.中.术,金枪不倒,鏖战无双。】 【信息碎片五:此yin.贼也,羞与之为伍。】 看完五则信息碎片,陶铁忍不住面露古怪神色。 不是他的表情管理修行不到位,实在是看到的信息有些过于精彩了。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这就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你吸我阳气、精气、文气,我便吸干你的阴气、(不可言状,略)! 房.中.术对欢.喜.禅,正合时宜。 “这就是读书人吗?” 陶铁心中呢喃自语。 睚呲必报已经不足以形容谭晋玄在县文学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教谕授意下做出的行为了。 难怪这些读书人,一边总是高举“修文德以柔远人”的旗帜,一边又会咆哮“灭其种,绝其苗裔”的狠话,十分双标。 心可真脏啊。 陶铁没有一直吐槽下去,很快便略过了这些,向壁画看去。 所谓“太虚幻境”,乃是基于天女散壁画、叩问道心之理的魔改。 因此,“太虚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战况如何,皆能通过壁画内容的变化体现出来。 信息碎片四虽然表明,谭晋玄此刻占据上风,但是陶铁不敢妄下定论,认为在这场另类厮杀之中,谭晋玄提前赢定了。 毕竟行百里者半九十。 不到最后一刻,水落石出,谁能保证是谭晋玄吸天女,而不是天女吸谭晋玄? 这种形势,好似姿势,随时可以互换。 谁在上,谁在下,谁说的定呢? 只是看了一眼壁画之后,陶铁便心中大定,没了疑虑。 “呵!” 心情放松之下,陶铁发出一声讥讽意味十足的哂笑,“和尚,你是牛头人吗?” “你在胡言乱语个什么?” 满心盘算着等自己得证欢喜、成就罗汉以后,要如何虐杀陶铁的莲生老和尚闻言皱眉,疑惑反问。 这是不打算与他斗法,改为斗嘴了? 发现莲生和尚确实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也没发现壁画上的变化,陶铁心情愈发愉悦。 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谭晋玄生动形象地演示了什么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陶铁当然不介意效仿。 老和尚不是想破他道心吗? 他这就反破老和尚的脆弱道心! 神情极为轻佻地挑了挑眉毛,陶铁咧嘴笑道:“和尚,你有眼无珠,没看见壁画上的变化吗?你的家……被偷啦!” 莲生和尚眉头紧蹙,有些不堪受辱之态势,却又生生按住了怒火,往壁画看去。 这一看,把莲生和尚彻底看呆了。 只见片刻前还是未婚垂髫少女打扮的散天女,发式已作已婚妇女的翘然螺髻。 在莲生和尚没去看壁画的时候,他结合观想与咒术两种秘术具现而成的天女,赫然已经化生成了他万分渴望的明妃。 在明妃身后,有一男子,不着寸缕,盘腿而坐,左腿曲于右腿之内。 看其面貌,不是旁人,赫然是谭晋玄。 在莲生和尚目呲欲裂的怒视中, 壁画之上,明妃转过身去,面向谭晋玄,继而双腿张开,坐在谭晋玄的左腿之上,与谭晋玄四臂相拥,紧紧相贴。 两人亲密交流。 明妃背对壁画之外,看不清神情。 面向壁画之外的谭晋玄却面容肃穆,眼神清澈,丁点浑浊也无。 于佛门密宗双身法中,这是空乐双运、以欲治欲的表现。 已然达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悟空境界,得证欢喜,完全可以成就罗汉。 明妃也彻底皈依于罗汉座下。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 前提是得证双喜、成就罗汉的人是莲生老和尚。 可惜壁画上紧紧拥着莲生老和尚以观想和咒术培育出来之明妃的人,不是莲生老和尚,而是谭晋玄。 一腔心血付东流,为他人做嫁衣裳。 莲生和尚不是牛头人,发现这一点,彻底疯了。 “阿弥陀佛。” 只是他没有咆哮,更没有哀嚎,而是缓缓闭上满是痛苦与愤恨的眼睛,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随着这声佛号的诵出,仿佛天上地下最邪恶、最罪孽的黑气自莲生和尚头顶喷出,滚滚浓烟一般,涌入壁画之中。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莲生和尚宝相庄严,对陶铁微微一笑,整个人忽地消失不见。 像纸上的画被橡皮擦彻底擦拭掉了一般。 壁画这时忽地大放光明。 乍然间受到强光刺激,陶铁双眼刺痛,流下泪来,赶紧关掉【千里眼】。 光明愈发炽盛,陶铁眼前一黑,彻底看不清事物。 只是听觉依旧灵敏。 耳边传来谭晋玄的声音。 “福伯,你回去吧。” 如果第36章有重复,我不删! (本章完) 第37章 顽石漏体非等闲 第37章 顽石漏体非等闲 天色将晚。 雾山寺山门外。 陶铁睁开眼,看见谭晋玄挽着一个女子,扭头对一团人形马赛克说话。 在这团人形马赛克旁边,是另一团体积更大的马车形马赛克。 “是,少爷。” 人形马赛克躬身行了一礼,立即驾着马车形马赛克离去。 “陶道友,我们这就进雾山寺,先留宿一晚,明早再观摩秦寿生朋友说的那副壁画?” 打发走两团马赛克,谭晋玄看向陶铁,客气发出邀请。 仿佛他是这间雾山寺的住持一般。 “自无不可。” 一时间无法弄清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陶铁选择答应下来,然后去看谭晋玄的信息碎片。 【姓名:谭晋玄 种族:人类 职业:儒门士子 境界:童生 状态:神魂出壳/迷魂中】 【信息碎片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信息碎片二:真要屌.爆了!】 “神魂出壳?迷魂中?” 陶铁心中嘀咕着这两个【状态】判定,若有所思。 但是孤证不立。 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支撑判断,方能不出错。 这般想着,陶铁余光瞥向谭晋玄挽着的那个女子。 只见这个女子身材婀娜,头戴帷帽,四周宽檐下垂的“浅露”遮住面容,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不过陶铁也不需要看真切就是了。 信息碎片照样可以触发。 【姓名:小倩 种族:幽魂 职业:天女/明妃 境界:无 状态:束缚于雾山寺天女散壁画中/已认谭晋玄为主】 【信息碎片一:咒术炼化、观想而成的欲界天之女性,并无淫.欲,本性纯真。】 【信息碎片二:救我!】 “幽魂?地缚灵?” 陶铁心中思忖,“有点意思。” 学会以后便无用武之地的地煞术“通幽”,或许很快便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暂时还不急。 “陶道友,请。” 迈步跨入雾山寺山门之后,谭晋玄伸手向前一引,尽显儒家士子知礼风范。 “请。” 陶铁淡淡应了声,跟在谭晋玄身后,走进雾山寺。 故地重游也说不上,但是陶铁确实进来过一次,就在不久前。 雾山寺里的一切建筑、器物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陶铁知道,这些都是其中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因为【万物通晓】触发出来的信息碎片,并不一致,而且每一条后缀皆是一个“虚”字或“幻”字。 这表明这些建筑和器物,不是虚假的,就是幻象的。 很快,谭晋玄挽着幽魂小倩,领着陶铁,走过天王殿、钟楼、鼓楼构成的第一重院落,越过大雄宝殿、文殊殿、普贤殿构成的第二重院落,直奔藏经楼、观音殿、地藏殿构成的最后一重院落。 在这个过程中,陶铁感应自身,触发了一次信息碎片。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道途:道门外箓修士 境界:九品下 状态:神魂出壳 技能: 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22%); 2、五禽戏(圆满,进度100%); 3、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入门,进度20%) 4、五鬼搬运术(精通,进度13%)(变异) 5、通幽(入门,进度5%) 6、斩妖(入门,进度11%) 7、剑术(入门,3%) 8、八大神咒(入门,进度37.5%,特性:净心(黄)、净口、净身) 9、太乙分光剑诀(未入门) 10、形意拳(未入门) 神通: 1、千里眼(九品)(无法动用) 2、顺风耳(九品)(无法动用)】 诸多信息之中,引起陶铁注意的有两项。 一是自己目前也处于神魂出壳的状态,二是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无法动用。 对于前者,陶铁不觉意外。 因为他在这一次进入雾山寺前就已经猜到,自己此刻应该身处“太虚幻境”之中。 可是对于后者,陶铁觉得有些奇怪。 肉身神通基于肉身,这个道理陶铁是理解且认可的。 故而神魂出壳以后无法动用,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问题是,陶铁并没有从“五里之内,一切无所遁形”的状态脱离。 雾山寺所在方圆五里,一切仍在陶铁的感应/监视之中! 包括没有现身,也以马赛克形态存于地藏殿中的莲生老和尚。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陶铁不禁心生疑惑,有些不解自己为何能以神魂动用肉身神通。 想了一会儿,发现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便不去钻牛角尖。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关注。 看着进了最后一重院落,突然之间“色”欲炽盛,神智愈发迷魂,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猴急猴急拉着幽魂小倩往地藏殿冲去,似乎要在地藏王菩萨塑像前,行颠鸾倒凤之事的谭晋玄, 陶铁眼底幽幽,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出手打断莲生老和尚的施法勾引,拦下迷魂状态下被蒙蔽了神智的谭晋玄? 还是坐视谭晋生一逞淫.欲,中了莲生老和尚的阴招,送上一波人头? 没有犹豫多久,陶铁很快做了决定,坐视! 虽然他不喜欢“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这句话,却也不反对其中蕴含的一定道理。 无论受到刺激的莲生老和尚先前做了什么,又让天女散壁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陶铁的神魂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动出壳,陷入“太虚幻境”之中却是事实。 至于现在这个“太虚幻境”,与先前谭晋玄主动进入的那个“太虚幻境”是不是同一个,陶铁不清楚,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刺激到莲生老和尚,让莲生老和尚发狂的,不是他陶铁,而是有着仿佛夺妻之恨的谭晋玄! 莲生老和尚有什么招式,在陶铁不主动跳出去拉仇恨的情况下,肯定优先冲着谭晋玄和小倩这对“奸.夫.淫.妇”去,不会轻易针对陶铁这条池鱼。 只要莲生和尚不主动对他出手,陶铁大可不必给自己揽活。 更何况…… 以马赛克形态存于地藏殿里的莲生老和尚所触发的信息碎片内容,让陶铁不敢轻举妄动。 【法号:莲生】 【种族:欲魔】 【道途:佛修(密宗/欢喜佛)】 【境界:七品下】 【信息碎片一:莲生分身之一。】 【信息碎片二: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无论是陡然间变成七品下的境界,还是“莲生分身之一”的描述,都透露出很多隐秘。 陶铁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莲生老和尚时,触发的信息碎片中的一则内容。 【信息碎片三: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你看到了吗?】 “所以,县文学让谭晋玄来雾山寺,不是要谭晋玄调查什么,对付什么,只是投石问路,打草惊蛇!” 结合几项信息碎片内容,陶铁心中思忖,“目的极有可能,就是找出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莲生’!” 陶铁猜测,县文学绕这么一个大圈子,可能是因为人族/人傀/魔形态下的莲生和尚只是莲生和尚,与莲生没有多少关联。 就好像皮影戏的皮影,只是幕后操控者手中的牵丝傀儡。 而欲魔形态下的莲生和尚,方是莲生的分身之一。 因此,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县文学教谕才会设法让谭晋玄明悟《素女经》,精通房.中.术。 然后以房.中.术截了莲生和尚的欢喜禅成果,以此来刺激莲生和尚。 让莲生和尚从人族/人傀/魔的形态,彻底变成欲魔形态,回归莲生分身之一的本质,去夺回莲生和尚渴求的明妃,得证欢喜,成就罗汉。 藏于暗中的县文学教谕,便可择机出手,抓住莲生的分身之一。 抓住了分身,本体还会远吗? 所以,不管那位县文学教谕为何还不出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不可能坐视谭晋玄真的出事,迟早会出手! 想明白了这些,陶铁更不着急了,甚至有些悠哉游哉的心态。 毕竟…… 面对七品下的欲魔莲生和尚,陶铁能够护住自己,就已经是一件烧高香的幸事了。 强制任务失败又如何? 护不住谭晋玄性命周全又如何? 谭晋玄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县文学、斩妖司、除魔司,全都挑不出陶铁的一丝错处来! 相反,县文学、斩妖司、除魔司还得倒给陶铁补偿。 谁让陶铁只是九品捉妖人,而这个强制任务之中出现了七品欲魔呢? 相信暗中护持的黄君实教习,以及传道院,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以黄君实教习展现出来的作风,不好好敲上一笔,怎么会甘心受那个窝囊气? 这般想着,陶铁却也没真的马虎大意。 谁能确定此刻一心想着夺回明妃的欲魔莲生和尚,会不会嫌陶铁可能碍事,直接出手对付?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陶铁选择主动远离地藏殿。 另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神魂被动出壳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陶铁得想出或者找出让自己的神魂可以随时离开“太虚幻境”,回归肉身的办法。 越快越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陶铁以理应无法动用但不知为何还能动用的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将整座雾山寺全部笼罩,同时施展【万物通晓】,一一触发各个建筑、器物的信息碎片,寻找主动脱离“太虚幻境”的方法或者契机。 这还是陶铁第一次尝试进行隔空群体触发【万物通晓】。 其消耗之大,有些超乎陶铁的预估。 神魂感受的压力陡然间增大数倍,仿佛扛上了千斤重担一般! 好在欲魔莲生和尚忙着对付谭晋玄与小倩,没有趁机对陶铁出手。 更好在陶铁很快就有了收获,可以赶紧结束消耗过大、负担太重的群体触发。 “壁画!太虚幻境!果然如此” 心悸不已的陶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无声嘀咕这几个词。 “太虚幻境”基于天女散壁画,所以他将触发信息碎片的重点放在了壁画及壁画所在的偏殿,不出意外有了重大发现。 主动脱离“太虚幻境”,让自己神魂归身的契机,就在那间偏殿之中。 事不宜迟,陶铁立即加快脚步,离开最后一重院落,回到第二重院落,来到文殊殿的偏殿。 文殊殿供奉的是文殊菩萨。 佛门密宗认为,文殊菩萨有一忿怒相化身,乃大威德金刚。 这间偏殿供奉的便是大威德金刚的塑像。 莲生和尚修行佛门密宗无上瑜伽部的双身法/欢喜佛法,所观想的本尊,即是大威德金刚。 所以,这个“太虚幻境”春.梦的基础——天女散壁画,绘在这间偏殿之中,合情合理。 陶铁进了文殊殿,哪怕身处“太虚幻境”,也没有对文殊菩萨塑像无礼,只是当作没有看见,径直去了偏殿。 同样的,陶铁也当作没有看见大威德金刚的塑像,径直来到天女散壁画前站定。 这副壁画好似一面宇称不守恒的镜子。 位于“太虚幻境”中的陶铁神魂来到壁画前时,位于现实世界的陶铁肉身也来到了壁画前,只是两者没有相向而立。 陶铁神魂看见的,是背对着现实世界壁画的自己肉身的后脑勺。 在自己肉身的旁边,“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兢兢业业地守候戒备着。 谭晋玄的肉身就在不远处。 其下腹部还要再往下一些的地方,鼓鼓囊囊一坨,整张脸胀得通红,眼球向外贲张,表情隐隐有些狰狞。 一团黑烟浮在谭晋玄头顶百会穴上方,拼了命地想要挤进谭晋玄颅脑之中。 不用猜测,陶铁立即明白,那团黑烟便是人傀莲生和尚的神魂所化。 九品人傀是九品人傀,七品欲魔是七品欲魔。 两者是不同的个体。 但他们终究有着一而二、二而一的紧密关系。 “太虚幻境”之中有个欲魔莲生和尚想要侵蚀谭晋玄的神魂,现实世界有个人傀莲生和尚想要夺舍谭晋玄的肉身,以此来彻底取代谭晋玄,成为新的谭晋玄,抢回自己的双身法修行成果, 合情合理! 陶铁的【万物通晓】一直开着,神魂注视壁画没多久,便触发了几条信息碎片。 既得到了随时脱离“太虚幻境”,让神魂回归肉身的法子,也知晓了人傀莲生和尚的致命弱点。 有两个选择摆在了陶铁面前。 一是要不要现在就脱离“太虚幻境”,二是要不要顺手揍一波人傀莲生和尚。 陶铁没有急着做出决定,耐心等待起来。 此次雾山寺之行,是县文学的计划。 那位藏于暗中的县文学教谕都不急着破开“太虚幻境”,救下肉身双眼已经开始流下血泪、快要坚持不住的谭晋玄,捉拿莲生分身之一的七品欲魔莲生和尚,陶铁急什么? 急着破坏县文学布下的大局吗? 耐心等着就是了。 等待之中,时间嘀嗒嘀嗒流逝。 “太虚幻境”终归只是幻境,没有自成一界,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一刻钟时间悄然过去。 谭晋玄的肉身已经七窍流血,面容渐有枯槁之势。 人傀莲生和尚神魂所化黑烟已经突破了谭晋玄百会穴的屏障,分出一缕章鱼触手般的烟柱,侵入谭晋玄颅脑之中。 那位藏于暗中的县文学教谕没有丝毫要收网的迹象,显得极有耐心。 陶铁却等不下去了。 九品修士,神魂不能出壳太久。 神魂已经被动出壳了一刻钟,再拖下去,就算仍能正常回归肉身,也会留下很大的隐患隐患。 极有可能对后续修行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 “不能再等了!” 陶铁情绪一横,心念微动,神识隔着宇称不守恒镜子一般的壁画,驱使五只小鬼。 欻!欻!欻!欻!欻! 并非鬼物,近似陶铁神念分身存在的五只小鬼立即从储物袋/五鬼袋中取出五张杀鬼符, 然后以五鬼搬运术,刹那间贴在了专心夺舍谭晋玄肉身的人傀莲生和尚神魂所化黑烟上。 斩妖司出品的杀鬼符,专门针对鬼物。 未经特意修行的神魂与鬼物无异。 故而贴上黑烟以后无火自燃的杀鬼符对人傀莲生和尚神魂产生了非常可观的伤害。 就算没能像陶铁设想的那样,直接完成斩杀,却也让人傀莲生和尚不得不中断一切施法,转而全心自保。 对谭晋玄肉身的夺舍也好,对天女散壁画施下的秘法也罢,统统中止。 “太虚幻境”哗啦破碎。 陶铁的神魂向前迈出一步,顺着最为亲切紧密的吸引感召,回归肉身。 去他妈的县文学大局! 这段剧情就这么结束吧。 不想再重复经历审核、屏蔽、解禁的事了。 (本章完) 第38章 微言大义,以德报德 第38章 微言大义,以德报德 “唉!” 一声叹息忽地幽幽响起。 一个身穿县文学教谕制服的女子突兀现身。 “竖子坏我大事!” 女子教谕冷冷瞥了神魂刚刚归壳、略微有些不适的陶铁一眼,语气很是不满,却没有对陶铁做些什么以发泄不满。 而是伸出纤细白嫩宛如削葱根的手指,隔空点向天女散壁画,轻启檀口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言出法随。 蒙蒙清辉随着话语自女子教谕指尖喷薄而出,于瞬息之间,罩住“太虚幻境”破碎之后,立即想要逃离天女散壁画,逃离雾山寺的七品欲魔莲生和尚。 作为莲生分身之一,七品欲魔先前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不符合女子教谕口中的“礼”。 于蒙蒙清辉照耀下,瞬间受到“礼”的桎梏与惩戒,变得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言之无声、动之不能。 简单来讲,就是只一个照面,七品欲魔便毫无还手之力地成了县文学女子教谕的阶下囚。 蒙蒙清辉顺带着像烈日融化冰屑一般,把人傀莲生和尚神魂所化的黑烟,轻描淡写毁去。 这两个动作先后完成,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 何谓一息? 一呼一吸是也。 陶铁通过呼吸来调整状态,克服不适的时候,将女子教谕出手、七品欲魔落网、九品人傀消融的过程,尽收眼底。 他心里当即明白,他先前想的没有错。 谭晋玄只是县文学丢出来的探路石头打草棍。 发现百美图吸食童生文气一事后,此事源头雾山寺的一切尽在县文学掌控之中。 之所以迟迟没有收网,是因为县文学此次布局的目标,所谓“莲生”者,还没有咬钩。 故而,县文学派出的这位女子教谕,为了等莲生咬钩,可以坐视谭晋玄被人傀莲生与欲魔莲生联手夺舍; 可以坐视传道院九品修士陶铁神魂出壳过久,留下今后修行的隐患。 棋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只要能屠对方大龙就行。 又或许,让谭晋玄被欲魔莲生和尚与人傀莲生和尚联手夺舍,正是女子教谕的计划! 陶铁面无异色,心思幽幽。 人傀莲生和尚神魂所化黑烟被毁去,对谭晋玄的夺舍自然也就被彻底打断。 片刻后,谭晋玄的神魂自天女散壁画中飞出,回归肉身。 下腹部还要往下的鼓鼓囊囊在这个极短的过程中迅速瘪了下去。 好似膨胀的气球被针戳破了一个大洞,吱吱泄气。 流血的七窍、痛苦的脸面,快速平和,只留下几条血渍,提醒陶铁,谭晋玄肉身先前所受的伤害并非虚妄。 “学生谭晋玄见过教谕。” 神魂归壳,从迷障中恢复清醒的谭晋玄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即向女子教谕见礼问候。 “嗯。” 女子教谕淡淡应了一声,收回伸出的右手食指。 蒙蒙清辉立即消散无踪。 被俘虏的莲生分身之一、七品欲魔莲生和尚随之不见踪影,不知被女子教谕关到哪里去了。 女子教谕微微侧过身,对着陶铁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声音清冷淡漠开口:“你教的好学生,让我一番精心布置功亏一篑,再想抓住莲生的尾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黄君实教习的身影应声而现,淡然回道:“我的学生很好地保护好了自己,可见我确实教得不错,谢谢夸赞。” “哼!大言不惭!” 女子教谕闻言,不愿再与黄君实说话,也不愿去看陶铁哪怕一眼,只是自顾自挥了一下衣袖。 一缕清风生出,自女子教谕衣袖拂向谭晋玄和陶铁。 随之一起来的还有一道清冷但肃然的声音。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清风拂面,心旷神怡。 清冷的话语不仅在耳边响起,也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般,沁进了心中。 在拂面清风与润心之语的熏陶下,倏尔之间,陶铁便明悟了一些微言大义。 儒家修行讲究三纲八目。 三纲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八目者,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三纲者,垂世立教的目标所在。 八目者,为达三纲而设的条目功夫,也是儒家修行的进步阶梯,又分“内修”和“外证”两大方面。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为内修。 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外证。 内修与外证之间,以“修身”为连结枢纽。 既为枢纽,“修身”之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是也。 “修身”既然如此重要,如何去看己“身”修到了哪种阶段,哪个地步了呢? 如此便衍生出了儒家的修行次第,“六证”。 即:止、定、静、安、虑、得。 女子教谕此时以“言出法随”之能,状似随意言语,实则洪钟大吕一般,郑而重之的强调儒家修行次第“六证”,有何深意? 其强调的重中之重,在于“静”与“安”。 只见神魂不仅出壳过久,还在“太虚幻境”之中输出过多,沉溺于情.欲之中时间过长,神魂与肉身已然生出诸多间隙的谭晋玄,仿佛尘封生锈的钢管接受了抛光打磨,从内而外焕然一新。 正应了佛门一偈: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 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谭晋玄以身作饵,主动入局,使得自己久被尘劳关锁的明珠“文心”,尘尽光生,悟“静”得“安”! 欲念之火于“静”中熄灭,欢喜极乐在“安”中归无。 神魂与肉身之间的陌生荡然无存。 肉身的伤势荡然无存。 神魂蒙受的尘埃荡然无存。 一股浩然气自心间涌动,经百会喷出,昭告四方,鉴于天地。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沉淀许多,消去了火气。 君子如玉,谦谦温润。 九品已成。 主动打破“太虚幻境”的陶铁也在这个过程里,受到了一些儒家微言大义的正面影响,直觉神魂与肉身之间没有丝毫生疏。 隐患? 不存在的。 只是也没有像谭晋玄瞬间从入品但未达九品的童生,成为儒家九品士子这般,得到莫大好处罢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女子教谕这时又冷冷撂下一句话,挥了挥袖子,卷来一朵云,腾云驾雾,飘飘而去。 刚刚完成晋升的谭晋玄也被女子卷走。 雾山寺中便只剩下了黄君实教习与陶铁两人。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勿要受她言语影响。” 黄教习的声音在女子教谕带着谭晋玄离去后立即响起,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这件事本就与你没多大关系,是那个主动入局的童生硬要把伱牵扯进来。你为了自身安全和利益,做下任何事,都无人可以指摘。” 顿了顿,黄君实加重了语气:“就算有人想要指摘,也要先过我这关。” “多谢教习。” 陶铁闻言,诚恳行了一礼。 听话要听音。 黄君实教习这番话确实是在宽慰陶铁,并给出承诺。 却也点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与县文学那位女子教谕都看出来了,陶铁不是误打误撞地打破“太虚幻境”,而是切切实实找出了打破“太虚幻境”的法子。 不过他们俩都不会刻意去探究,陶铁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罢了。 于那位女子教谕而言,最重要的事是一番精心布局,没能克竟全功,极其遗憾。 于黄君实而言,把院里硬压下来的交待敷衍过去,便可以了。 故而两人十分默契地不去探究,陶铁身怀什么秘密,以至于能勘破莲生分身之一,七品欲魔布下的“太虚幻境”。 县文学、传道院、斩妖司、除魔司四个与此事相关的机构,若是有人想要探究,必须先与黄君实较量一二。 黄君实可以为了传道院的整体利益妥协,但不代表随便什么人都能以此来拿捏他! 陶铁口中的“多谢”指的正是这一点。 “嗯。” 坦然受了陶铁一礼,黄君实微微点头,然后问道,“此间事已了,你是随我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陶铁想了想,坦诚回道:“教习,学生有件事还没弄清楚,想再呆一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黄君实教习闻言,四下扫了一眼“太虚幻境”破灭后,立即变得仿佛鬼蜮一般的破旧寺庙。 屋顶瓦片掀漏,廊柱之间蛛丝遍布,尘埃到处,佛像倾倒,一片狼藉。 墙壁之上的壁画蒙着厚厚的积灰,让人看不真切。 突出的就是一个词,败落! “唉!” 不知想到了什么,黄君实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你想多留一会儿就多留一会儿吧,我先回了。” 话音落下,黄君实的身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陶铁认出来,这是天罡法“纵地金光”的显象。 当真羡慕不已。 轻轻吸了一口气,陶铁压下心中的艳羡,专心眼前事。 他转过身,静静看着蒙着厚厚积灰的天女散壁画。 看着壁画上那名原先是拈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的垂髫少女打扮,现在是翘然螺髻的已婚妇女打扮的散天女。 县文学的女子教谕,传道院的黄君实教习,俱是【万物通晓】眼下无法触发信息碎片的人物。 各自至少拥有六品的境界。 会看不出来,壁画上的这个散天女,其本质是一个幽魂? 陶铁不这么认为。 相反,陶铁笃定,无论是女子教谕,还是黄君实教习,都看出来了这一点。 问题来了。 为何女子教谕和黄君实教习,都不在意幽魂小倩呢? 有两种可能。 一是幽魂小倩的存在与莲生有关,女子教谕要从它着手,继续追查下去; 二是幽魂小倩与莲生没有任何关系,因此无用,女子教谕和黄君实教习懒得理会。 陶铁稍稍思考一番,认为第一种可能成立的概率极其微小。 女子教谕都把七品欲魔带走了,怎么会漏过幽魂小倩? 所以,幽魂小倩的存在,极大概率与莲生无关。 想通这一点,陶铁的目光从幽魂小倩身上挪开,打量壁画本身。 能够仿照佛经记载叩问道心的壁画,能够承载“太虚幻境”的壁画,自然不是凡物。 在“太虚幻境”破灭,栖息于其中的莲生分身之一、七品欲魔被女子教谕擒拿以后,【万物通晓】触发了壁画的信息碎片。 陶铁自是了解到,原来这幅天女散壁画,当真是出于佛门净土宗一位高僧大德之手。 其原初作用,仅仅只是叩问道心罢了。 奈何落入邪僧之手,污了本来面目,沦为承载yin亵幻境之物。 如果陶铁有想法,完全可以按照信息碎片给出的方法,将这幅壁画带走、洗炼。 无论是依旧作叩问道心之用,还是在yin亵幻境上深入挖掘,以幻境对敌,都是一大收获。 陶铁先前对黄教习说的,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其实便是要不要把这幅壁画带走罢了。 黄阶上品的法器胚子,着实难得! 错过这村不一定有这店。 “唉!” 站了许久,看了许久,陶铁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动用(黄)级特性【净心】,澄心遣欲,转身离开。 此物虽好,拿了烫手,错过就错过罢。 人要学会取舍,不是什么便宜都可以占! 走出几步路,陶铁忽地停下,一脚跨在偏殿门槛外,一脚跨在偏殿门槛里,有些别扭地半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翘然螺髻的散天女、幽魂小倩。 看了一会儿,地煞术“通幽”悄然间动用。 陶铁双眼涌上一缕幽光,视线洞穿阴阳,目光仿若实质,落在幽魂小倩的鬼体之上,将对方彻底锁定。 一经“通幽”锁定,小倩再想摆脱陶铁的视线,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此时的幽魂小倩正处于沉睡之中,压根就没有摆脱锁定的意识与能力。 陶铁咧嘴一笑,语气温和,传音入密,好心提醒道: “令你失贞者,留仙县文学儒生谭晋玄也,家住东城区甲第巷十六号。” “你醒来后,自去找他。” “儒生知礼守礼,不敢不纳!” 撂下这番话,陶铁扬长而去,心意顺畅。 先前,得女子教谕之助,陶铁明悟了些许儒家圣贤的微言大义。 曰:以德报德。 谭兄大德一日不报,陶铁一日不得心安。 既如此,直接报了吧,连夜都不隔。 而且…… 促成姻缘,成人之美,多好! (本章完) 第39章 初九,潜龙勿用 第39章 初九,潜龙勿用 报德只是一着闲子。 能起到作用当然最好,起不到作用也无妨。 反正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谭晋玄,以报谭晋玄打搅自己清修的恩德。 陶铁转眼间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迤迤然离开雾山寺,回传道院去。 这一路上非常顺利,没有遇到丝毫阻碍。 也理应没有丝毫阻碍。 进了传道院内院门房没几步路,陶铁碰上了分别不久的黄君实教习。 “学生见过教习。” 陶铁立即快步上前,向似乎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黄教习见礼问候。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一声,一双眼眸快速闪过一丝金光,上下认真打量了陶铁一番。 还特别在佩在腰间的通体碧蓝储物袋/五鬼袋上多注视了几息时间。 好像在确定什么一般。 “没有利令智昏,你很不错。” 打量完过后,黄君实教习再一次给出这般夸赞,随即转身往院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县文学与沙河帮两事,至此与你不相关了,后续事项,我自会处理。 此次,你虽是接了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强制任务,自有斩妖司和除魔司给出的功绩点,却也是给院里做事,院里自会有奖励发下。 院里的奖励,我转圜了一下,没有金银,倒是能再让伱兑换三门地煞术。 你自好好思量,想清楚以后,去找裘老领取便是了。 往后两个月,你安心潜修。 待诸般手段学齐全了,再去做捉妖人任务。” 陶铁在黄君实教习转身的时候,就已经跟上了脚步,同样往院里走去。 听到黄教习这般讲,陶铁立即表态:“学生多谢教习指点。” “嗯。” 黄教习又淡淡应了声,身影忽地化作一道金光,往前一纵,消失不见。 如此高来高去,尽显高人风范。 陶铁心中艳羡不已,更加坚定了尽快将《太乙分光剑诀》学会的心思。 同时也打起了黄教习口中,传道院会下发的奖励的主意。 三门地煞术呢。 把“御风”和“跃岩”一起学了,都还多一个名额,可以留作它用。 届时,冯虚御风,提纵跃岩,剑光如影,天下虽大,何处去不得? 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正浮现联翩的时候,陶铁忽地听到一声响彻传道院的轻喝。 “陈知道,你有本事捅刀子,你有本事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这声音是那么的耳熟,不久前还在陶铁耳边响起过。 只是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反而透出凛然锋锐之意。 “黄君实,你要做甚?” 未几,一道中气浑厚、略有些恼怒的声音回应了黄君实的呼喝。 “我要做甚?” 不知人在何处的黄君实似自问,又似讥讽。 铿的一声。 嘹亮的剑鸣在每一个佩了剑的教习、学生耳畔响起。 欻!欻!欻!…… 四面八方的破空声紧随其后发生。 陶铁眼睁睁看着自己腰间的黄阶上品法剑,兴奋地,颤抖着,自行出鞘,直飞苍穹。 拦之不及。 与之一起的,粗略一瞥,有二百多道。 霎时间,二百多道法剑、符剑、飞剑汇聚于空中。 剑尖朝着同一个方向。 剑气森森,纵横捭阖,遮掩西边天日与晚霞。 “太乙分光?万剑归宗?” “黄君实你疯了!” “你居然敢在传道院里向同僚拔剑!” 那道中气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恼怒,而是忿怒,是气急败坏。 也藏着一丝惊惶不安和恐惧。 “院正!黄君实如此罔顾规矩,您不管管吗?” “黄君实!你敢残害同僚,我必要上奏朝廷,参你一本!” “黄君实!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是在给院里做事,没有私心!” “狗急了还会跳墙,我必不让你好过!” “黄君实,我跟你拼了!” 中气浑厚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在演连续剧一般。 陶铁未见其人,却已经根据此人的声音和话语,想象出画面来了。 “呵……” 不知身在何方的黄君实教习轻哂一笑,“参我一本?你自去参吧。” 话音落下,也不知黄君实做了什么。 汇聚于半空中的二百多道法剑、符剑、飞剑同时激发,好似惊雷闪电一般,疾射向剑尖所指之处。 轰隆隆的声音顿时响个不停。 剑尖所指之处,立时风雷大作,飞尘四溅。 还有红、黑之光来回交错,摇动浮云。 不过很快就尘埃落定,再无声息。 “念在院正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 黄君实的声音忽地再次响起,高高在上,像饶过一条死狗一般,给出施舍, “下次再敢招惹我,便没有这等好事了!” “我好言相劝,勿谓言之不预!” 继而便是一道横跨整个传道院的金光。 宛如一道彩虹,划过天穹,往县文学的方向而去。 彼时陶铁在旁边,有些道理不好讲上一讲,但是现在好讲了。 到底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口说无凭,剑下见真! 二百多道法剑、符剑、飞剑则各自归鞘,回到各自主人身边。 整座传道院鸦雀无声。 自院正以下的教习,无人对此事发表任何言论。 正式学生们人人眼中都有着异样的神采,却没有哪怕一人敢公开讨论。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万分兴奋,为自己吃到一个大瓜而兴奋。 黄君实,不显山不漏水的五行教习。 原以为平平无奇,怎料是个杀伐无双的剑仙! 陈知道,负责传道院外事的资深教习。 仗着他爹是留仙县衙门三把手的县尉,连院正也让三分面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 没想到今日竟然吃了这么大一个挂落。 就算院里下达封口令,但此事动静闹得这么大,也肯定遮掩不了。 真可谓颜面尽失! 关于这一点,陶铁很快便想到了。 但他丝毫也不担心陈知道会对他暗中下手,以图报复。 规矩摆在那,不能轻易破坏。 谁先坏了规矩,便一定会承受更大的损失。 陈知道虽然跋扈惯了,却不是脑残。 今天被黄君实狠狠打了一耳光,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报复回来之前,绝对不会再冲陶铁下手。 这么做,是在给他自己,也是给他背后的陈家招灾。 故而陶铁不仅不担忧,反而有闲情逸致关心重新归来的法剑。 佩在腰间的黄阶上品法剑不再兴奋,不再颤抖,但陶铁还是能很清晰地感到,藏于鞘中的法剑仍在激动。 好似“视之如缀疣,安从得展布”的失意之人,等了一辈子,终于等来一次机会,施展了平生所学的本事! 畅快!实在是太畅快了! “跟着我,就这么委屈你吗?” 轻轻拍了拍剑鞘,陶铁呼了一口气,摁下心中的感激与振奋,迈步向食堂走去。 黄教习的威风是黄教习的威风。 自己想要终有一日能像黄教习这般,心有不爽,拔剑挺身,斗而胜之,就得认真勤奋修行。 当前,没有比吃上一份药膳,固本培元,更合时宜! 吃过了药膳,陶铁没有耽搁时间,立即回到自己的洞府,清心宁神,做起了晚课。 太上玄门晚坛功课,与早课在仪式上没甚区别,主要是内容不同。 陶铁摒弃杂念,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把晚课做了。 虽然没有像早课那样领悟神咒的特性,也没有领悟经文的真意,但是陶铁收获了清静。 借着这种清静的余韵,陶铁回顾起今日发生之事。 特别是雾山寺一行的始末。 任何细节都没放过。 不过关于“太虚幻境”,关于县文学的谭晋玄、女子教谕,关于人傀、欲魔和莲生,陶铁只是回顾,没有去深思。 让陶铁深思的,主要是两个地方: 一是自己对《清静经》的顿悟; 虽然顿悟被打断了,未竟全功,只触类旁通,点出了特性【净口】和【净身】。 但是无疑表明,陶铁与《清静经》有缘。 这一点非常重要。 就像儒家士子有个本经的讲究,道门修士也有类似的说法。 陶铁在想,既然自己与《清静经》有缘,要不要将《清静经》当作自己的本经,去修,去行。 “此事不急,且再思量思量。” 想了一会儿,陶铁没有贸然做决定。 修行时间终归太短,见识太少,不宜轻率。 二是黄君实教习的那声叹息,与那一阵打量。 虽然教习没有明言,但是陶铁能够猜到,这是针对那副天女散壁画去的。 陶铁能看出那副天女散壁画,稍作洗炼,便能炼成黄阶上品的法器,黄君实能看不出来? 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县文学女子教谕能看不出来? 就算他们俩不需要“捡破烂”,也可以把“破烂”捡走,给门生弟子使用。 动动手指的事,为何不捡呢? 其中肯定有原因。 陶铁不禁回想起黄君实教习的那句“没有利令智昏”。 呼…… 长长吐了一口气,陶铁开始轮番默念净心神咒和《清静经》。 饕餮的贪欲,无时无刻不在刺激内心! 不能有丝毫松懈! 净心神咒和《清静经》各念了三遍以后,陶铁起身离开此处净室,去到隔壁专门练习法术的房间。 地煞术“通幽”、“斩妖”、“剑术”,五鬼搬运法,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一一演练。 待到这些习得的法术与手段全部练过几遍,陶铁取出《太乙分光剑诀》的拓本,从头到尾认真翻阅。 《太乙分光剑诀》不愧裘老口中的评价。 即便只是粗疏翻阅,陶铁也感受到了这份剑诀的博大精深。 倘若学会、学精,有一颗剑道之心,当真能做一个杀伐无双的剑仙! 就像黄君实教习傍晚时分展示的那样。 纵横捭阖,当者披靡。 【技能:太乙分光剑诀(未入门)】 陶铁心向往之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界面。 却是他一直在以【万物通晓】触发己身信息碎片,留意这一点。 收录了【技能:太乙分光剑诀】之后,陶铁也不急着细看《太乙分光剑诀》的信息碎片,立即将之纳入《饕餮观想法》之中。 【技能:饕餮观想法+太乙分光剑诀】 【信息碎片一:原为男女合使之剑法,后经删改优化,成一人独御阴阳两仪双剑之剑诀。】 【信息碎片二: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推衍,复归四象、两仪、混沌太极。此乃太乙分光剑诀之核心,万剑归宗之基础,先天八剑道。】 【信息碎片三:先天八卦,乾/一/天、兑/二/泽、离/三/火、震/四/雷、巽/五/风、坎/六/水、艮/七/山、坤/八/地。】 【信息碎片四:食天剑一柄,可习得乾剑道;食泽剑一柄,可习得兑剑道;食火剑一柄,可习得离剑道;食雷剑一柄,可习得震剑道;食风剑一柄,可习得巽剑道;食水剑一柄,可习得坎剑道;食山剑一柄,可习得艮剑道;食地剑一柄,可习得坤剑道。】 【信息碎片五:你吃得起吗?】 浏览完这五则信息碎片,陶铁面色怪异。 本身修行《太乙分光剑诀》就要一阴一阳两柄飞剑,需要极高的费。 若是走《饕餮观想法》的捷径,尽快修成,那便是需要定制阴、阳、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十柄飞剑。 就算不考虑飞剑的成长潜力,十柄飞剑全部拿黄阶下品飞剑充数,按照市价,至少要去三百两黄金! 陶铁兜里现在只有十四两黄金,黄教习又特意叮嘱,潜修两个月,再去做捉妖人任务。 他要上哪去,做什么,才能凑得齐至少三百两黄金,走捷径把《太乙分光剑诀》学会? 根据被黄君实教习暴打的陈知道教习无意间说出的话,黄教习用的那一招“万剑归宗”,就是出自《太乙分光剑诀》,帅气得很。 【万物通晓】信息碎片也有佐证。 陶铁心向往之。 奈何兜里空空如也,一时半会儿凑不齐这么多黄金,只能徐徐图之了。 收好拓本,无奈将尽快修成《太乙分光剑诀》的计划推迟,陶铁怅然若失。 法财侣地,诚不我欺! 没钱,手里有法又如何?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陶铁没有过多沉浸于负面情绪之中,强自振奋起来。 徐徐图之就徐徐图之吧。 眼下需要潜修的,又不是只有一门《太乙分光剑诀》。 实在不行,就等两个月后,自己手头的诸般法术和手段学齐全了,去做捉妖人任务,慢慢攒钱买飞剑就是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当然了,要是有好心人帮忙解燃眉之急,最好不过了。 问题是…… 会有这样的好心人吗?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陶铁忽地发现自己的黄阶上品法剑又一次兴奋、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陶铁的注意力立即被牵扯过去,心生疑惑。 还不等他深入思考,整个人霍然站立起来,看向县文学的方向。 一道很是熟悉的女子清冷声音在那里的上空接连响起: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 “黄君实偷袭于我,师出无名!”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此剑必不能中!” 铮的一声! 宛如龙吟一般的剑啸声响彻整个留仙县。 一剑光寒,万剑臣服,簌簌抖动。 剑光划破夜色,盖过皎月、星汉之辉光,悍然刺破县文学上方夜空。 黄君实的声音紧随剑光传开: “君子不器,成己达人,知白守黑,卑以自牧。” “断章取义之辈,持身不正之徒,小人也。” “此剑鸣不平,专斩奸佞!” 却是黄君实不仅施展剑仙手段,亦用了儒家出口成章之技,言出法随之能。 用“魔法”打败“魔法”,以“正理”呵斥“谬论”。 先将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的伪善面目剥开示众,打为小人,再用剑仙手段施以惩戒。 效果出众! 只见一柄由浩然正气凝聚而成的堂皇巨剑,在鸣不平的剑啸声与凛然剑光摇动中,刹那间形成。 剑锋直指县文学大院,悍然劈斩而下! 陶铁在倏尔亮如白昼的光亮中,亲眼目睹那位女子教谕的身影,硬生生承受了堂皇巨剑一斩,随后仿佛断线风筝一般,自县文学大院上空,无力飘落。 大院受到剑斩余波,自中轴线分为两半。 留下一条深达两丈有余的剑痕壕沟。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县文学上下噤若寒蝉。 无人敢出头。 (本章完) 第40章 九二,见龙在田 第40章 九二,见龙在田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失眠。 有两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这些失眠之人的脑海中。 一是沉寂多年的黄君实现在到底有多强? 二是黄君实凭什么敢? 那可是从京城空降而来的教谕!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那可是县文学大院! 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地! 国朝尊儒乃是太祖定下的国策。 儒家门人横压道、佛、巫更是事实。 传道院一系虽然只是太祖及历代帝王硬生生造就出来的外箓体系,终究也还是道门中一员! 自然在各方面被儒家横压一头。 就算部分外箓体系修士境界高深、修为强横,想和、愿和、敢和儒家门人争锋,也少有人做下这般直接打脸儒家的行为。 大多都是针对具体的人,而非针对儒家本身。 黄君实一剑斩伤那位京城空降来的女子教谕,其实没甚要紧。 留仙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也好,道会司、僧会司两位司正也罢,拟或是斩妖司和除魔司的百户,都不会因之震惊。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但是黄君实这一剑顺带着斩开留仙县文学大院,可就是在打儒家的脸! 还特意留下了证据! 这是想干什么? 如何不让人震惊万分,揣测不已? 疯了吧这是! 同样弄不明白黄教习想法的陶铁站在自家洞府小院里,看着县文学方向的天空,看了很久很久。 “经此一事,谁还会注意到一个名叫陶铁的传道院九品修士呢?” 站到夜深人静的时辰,陶铁转身走进卧室,心中嘀咕着。 怪不得黄教习说县文学和沙河帮两件事没有后顾之忧了,他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安心潜修。 未来两个月,若是没有别的大新闻出现,留仙县的关注重点,绝对是黄君实教习。 以及县文学和传道院之争! 县文学不会来找陶铁的麻烦,沙河帮更不敢来找陶铁的麻烦。 托庇于黄教习,托庇于剑斩县文学一事,陶铁可以安静蛰伏,好好发育一波。 陶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绝对不会浪费黄教习一片心意。 光阴荏苒。 时间如白驹过隙。 仿佛只是眨了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 这两个月里,陶铁真的一心蛰伏潜修,两耳不闻窗外事。 别说去关注留仙县范围的大小事了,连传道院内部的变动都不怎么关心。 只要不碍着他潜修,什么都无所谓。 唯一的问题是,黄君实教习在那天相继斩出两剑以后,不知去了哪里。 陶铁去藏书阁问过几次裘老,都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这让诚心想要感谢黄教习的陶铁颇为遗憾。 好在遗憾事只此一桩。 余下的都是好事。 比如传道院教习黄君实剑斩县文学大院一事,其实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只在暗中有所波澜。 县衙、县文学、传道院、道会司、僧会司、斩妖司、除魔司,非常默契地联手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又br县文学、沙河帮乃至谭晋玄,在这两个月里都没有找上门来。 陶铁得到了极为充裕的清静与发育时间。 两个月后,清晨。 陶铁虔诚做完早课,沉稳采药修行,感知自身,按惯例触发【万物通晓】。 【姓名:陶铁 种族:人族 体质:顽石漏体 道途:道门外箓修士 境界:九品上 功法: 1、饕餮观想法(入门,进度56%) 2、五禽戏(圆满,进度100%) 3、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入门,进度80%) 4、太乙分光剑诀(未入门) 5、形意拳(未入门) 法术: 1、五鬼搬运术(精通,进度74%)(变异) 2、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入门,进度99%) 地煞术: 1、通幽(精通,进度48%) 2、斩妖(精通,进度57%) 3、剑术(精通,33%) 4、御风(精通,12%) 5、跃岩(精通,16%) 6、导引(精通,99%) 7、禳灾(入门,89%) 8、解厄(入门,87%) 经咒: 1、八大神咒(入门,进度37.5%,特性:净心(玄)、净口(黄)、净身(黄)) 神通: 1、千里眼 2、顺风耳】 两个月潜修,陶铁收获满满。 脱胎换骨算不上,今非昔比却是真。 首先是境界。 从九品下来到了九品上,底蕴夯实,法力浑厚,实力大增。 其次是功法。 《饕餮观想法》与《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虽说仍是入门层次,但目前完全够用。 可惜的是,让陶铁心向往之的《太乙分光剑诀》的修习始终无法推进。 无论是苦修,还是走捷径,皆是如此。 人之精力又有限,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赔付的武道功法《形意拳》便没去学,甚至看都没时间看上一眼。 再次是法术。 五鬼搬运术晋入精通层次,五只小鬼驱使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来去无踪,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太乙分光剑诀》一时半会学不会,总不能什么也不会。 陶铁后来又找上裘老,言明自身需求和情况,换来了一卷《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 即便裘老说陶铁这是舍本逐末,短视之举,不如专心修行《太乙分光剑诀》。 陶铁还是费了许多心思,走捷径习得了上面记述的四十九门基础法术,且全部推至(入门,99%),就差一丝,便能精通。 这让陶铁在诸多方面,应对诸多情况,都有了相应的手段。 大大弥补了陶铁的短板。 再次是地煞术。 雾山寺一行,传道院奖励了三门地煞术兑的换名额。 《太乙分光剑诀》一时半会儿修不成,陶铁一咬牙,还真把“御风”和“跃岩”兑换了。 又在裘老的提点下,把“导引”给学了,辅助《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修行。 至于“禳灾”与“解厄”,则来自斩妖司和除魔司。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黄君实教习劈了女子教谕一剑,斩开县文学大院,给到了与此事有关的斩妖司和除魔司一些震慑, 雾山寺强制任务完成后,斩妖司和除魔司不仅给了陶铁10点的九品捉妖人任务功绩点顶格奖励, 还给了两门指定的地煞术。 本着多多益善的想法,陶铁来者不拒,将“禳灾”、“解厄”与“御风”、“跃岩”、“导引”一起学了。只是没有放太多精力在上面,以至于目前仍是入门层次。 最后是经咒。 《清静经》的感悟不可强求。 过去两个月里,陶铁再没有对任何一部道经产生明悟。 只是在八大神咒上有所精进,把三个衍生特性都往上推了一阶。 总体来讲,进展很大。 称得上一句少年剑已佩妥。 代价则是十四两黄金了个精光。 陶铁不得不面临一直没有解决的老问题,兜里快没钱了。 正所谓人穷志短。 为了不让自己的志气因贫穷而短下去,陶铁决定不再继续宅在传道院中潜修,出山做捉妖人任务去。 “教习预估的时间可真准呐。” 离开洞府的时候,陶铁心中发出一声感慨,继而若有所思。 真的只是预估,而不是预测? 怕不是黄教习早早地测了天机,做了占卜,预见到了这种情况。 地煞术中的“射覆”、“星数”、“知时”,天罡法中的“移星换斗”、“逆知未来”、“隔垣洞见”皆有这方面的能力。 黄君实教习但凡学了以上任一门法术,都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算了,不去管它。” 稍稍揣测一二,陶铁便撇开杂绪,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转而思考起自己要从哪里开始,做怎样的捉妖人任务。 劫气的存在与影响,在过去两个月里其实已经有所展现。 留仙县境内涉及到妖魔鬼怪的诡异事件,发生的频率相较以往高出太多。 斩妖司和除魔司又似乎正在酝酿什么内部体制.改革,以至于人浮于事,在此类诡异事件的处理上,更加倚重捉妖人。 可以链接斩妖司和除魔司捉妖人任务板块的通讯终端黑色石板上,适合九品捉妖人接取的任务,无论是县城内的,还是县城外乡镇山村的,皆有很多。 因而陶铁不缺任务做,只是得考虑清楚,该接哪些任务。 县城内的,还是乡镇山村的。 难度低的,还是难度高的。 这些都需要仔细思量,慎重决定。 县城毕竟是县城。 斩妖司和除魔司再怎么人浮于事,也不会彻底不管不顾。 因而县城内的捉妖人任务,要么是没甚危害或者危害不大的,要么是两司预审时产生误判的,又或者有所隐情的, 颇有一种鱼目混珠的感觉。 乡镇山村的捉妖人任务,则是离县城越远,越容易撞上妖魔鬼怪,以及邪修。 而且报酬还相对更低一些。 所以,想要赚钱的陶铁自然偏向于接县城内的任务。 思虑妥当,陶铁自储物袋中取出黑色石板,链接斩妖司和除魔司的捉妖人任务板块。 随即一边以地煞术“御风”向外行去,一边分心挑选适合自己做的任务。 “由小及大,从易到难,循序渐进。” 挑选任务的时候,陶铁给自己定下了一套原则。 急着赚钱不错,但不能太过心急,失了分寸。 因此,蛰伏两个月以后,出山接的第一单任务,得以稳妥为主。 受益于前面两单任务的五星评价,斩妖司和除魔司捉妖人任务板块给陶铁推送了好几个报酬很是可观的任务。 难易程度有高有低。 陶铁还真从中发现了一个符合自己“小”与“易”的挑选标准的任务。 这个任务也是斩妖司和除魔司重点推荐的。 只不过…… “东城区,甲第巷。” 嘀咕着任务所在地的名称,陶铁眉头微蹙。 留仙县南贫北贱、东富西贵的格局,决定了有财力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的人,更多居住在东城区。 这一点没甚奇怪的地方。 让陶铁感到有些怪异的是,甲第巷! 谭晋玄的家就在这里。 住在这条巷子的人家不是县文学的学子,便是想要让自家子弟进入县文学就读的富人。 总而言之,几乎都与县文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类人家里发生怪异的事,通常都会想办法求助县文学,很少通过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 除非像谭晋玄那样,有着关乎脸面或者其它的特殊理由。 这一个想来应该也不例外。 基于有些莫名而生的好奇心,陶铁点开了这个任务的详情介绍: 【甲第巷七十七号,县文学童生李俊升家宅,近来颇多妖异。 某日,李生穿着鞋子躺在床榻上休息,忽见房间里出现了有一条不应存在的长条凳。 板凳通体肉红色,看起来光滑而又润洁。 李生好奇,上前伸手摁了摁。 板凳随着李生按压的动作弯曲,像肉一样柔软,把李生吓了一大跳。 等平复好心情,再去看那条凳子,发现板凳正在用四条腿快速移动,很快就躲进了墙壁之中。 又某日,李生在卧室墙角发现一条白色的棍棒,同样光滑润洁,上前伸手一摸,棍棒立即软软地倒下去,像蛇一样弯弯曲曲钻进墙壁里,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过了十几天,更加怪异的事发生了。 几个三寸多高的小人在李生卧室办了一场葬礼。 不仅有抬棺材,还有小人女子号丧。 各项礼仪皆备。 束手无策的李生终于不敢继续拖延下去,至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请捉妖人解决此事。 给出的报酬是九品捉妖人任务的顶格,一百两银子! 若有所需,接受任务的捉妖人又得了李生认可,还有机会再拿一些额外报酬!】 看完详情介绍,陶铁思忖起来。 这个任务,从详情介绍来看,应是精怪作案。 想要解决其实不难。 问题来了,李俊升此人乃是县文学童生,并非凡夫俗子,真不能解决这些目前来看没什么害处的精怪吗? 何至于开出一百两银子的报酬,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捉妖人任务? 显然,其中另有隐情。 “而且……” 陶铁沉吟着,无声自语,“斩妖司和除魔司,为何要把这个任务重点推送给我?” 须知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的捉妖人,在完成每年一次的强制任务以后,可以随意设置自己的状态。 想接任务,就接任务。 不想接任务,完全可以开启“勿扰”模式。 如此,斩妖司和除魔司便无法推送两司认为适合这个捉妖人执行的任务了。 之前两个月,陶铁便开启了“勿扰”模式。 刚刚关闭“勿扰”模式,打算做一做捉妖人任务,两司立即给陶铁推送一个县文学童生发布的任务过来。 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陶铁很是怀疑,然后心生纠结。 接,还是不接? (本章完) 第41章 利见大人 第41章 利见大人 不接! 没有纠结过久,陶铁便做出了决定。 他来做捉妖人任务,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给人做筏子。 虽然不清楚斩妖司和除魔司与县文学有没有什么大矛盾,但是很明显,这一次斩妖司和除魔司特意将李俊升这个任务推送过来,居心不良。 陶铁很有理由怀疑,这是斩妖司和除魔司想要通过他,把黄君实教习扯进这件事,然后再做一些事情,让黄君实教习再一次跟县文学对上。 借力打力,惠而不费,多好。 对吧? 想到这种可能,陶铁立即关掉了李俊升任务详情,去找其它任务。 人不能因噎废食。 该赚钱还是得赚钱,该接任务还是得接。 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当枪使就是了。 找了没一会儿,陶铁很快就发现了又一个比较符合“小”与“易”的挑选标准的任务。 这个任务所在地同样在东城区,但不在甲第巷,而是四海巷。 由一个富商发布。 却是这个富商常年在外地做买卖,经常一年到头不回家,留妻子在家中独居。 昨天下午,这个富商从外地回来,小别胜新婚,迫不及待地要与妻子大白天敦伦,家里养的白狗却突然闯进卧室,蹿上床,撕咬富商的裤脚,不让富商在床上休息。 能安稳在外做生意,富商手上自有些本事,很快便制服了白狗,拖着白狗出了卧室。 甫一离开卧室,白狗便一改先前的凶狠,摇起了尾巴,想要讨好富商。 但是白狗始终不肯让富商回卧室上床敦伦。 这便引起了富商的一些怀疑,今日一早就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了任务,开出一百两银子的赏格,想要聘请一位捉妖人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嘿,有点意思啊。” 看完任务详情,陶铁嘀咕自语。 透过表象看本质,这个富商心生怀疑,却只是对事去的,并没有怀疑他妻子不贞失节,也没有怀疑家里养的白狗有问题。 甚至把事情挑破了讲,这个富商没有怀疑他妻子曾拿白狗舒缓寂寞,行犬奸之事! 须知此类事情,曾经在不止一位常年行商在外的商人家里发生过。 既然对自己妻子和养的白狗存了信任,又对白狗的行为起了疑心,出于趋利避害的想法,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委托任务,非常合理。 一百两银子的顶格报酬,也足以让陶铁动心,决定接下这个任务。 待陶铁在通讯终端黑色石板上操作妥当,接下任务,人已到了传道院内院门房附近。 经过两个月的打磨,法力中的火气早就消去了。 现在的陶铁完全可以餐霞食露,辟谷养生,不用再服食药膳。 故而略过食堂,直接出了传道院,离开西城区,往任务所在地东城区四海巷行去。 只是在出了外院大门以后,陶铁便中止了地煞术“御风”,没有冯虚御风而行。 而是切换成地煞术“跃岩”,再辅以《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中的“神行无影术”与“落地无踪术”,在尽可能不引起街道上行人注意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富商家里。 速度快起来的同时,陶铁也极为注重仪态。 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把双腿抡得跟高铁车轮一样,有损形象。 不仅没有损害形象,反而飘飘然有若神人。 仿佛一阵风一样飘到了东城区四海巷。 “二十七号,就是这里了。” 进了四海巷以后,陶铁放缓脚步,循着任务详情上给出的具体地址,找了过去,叩响门环。 吱呀一声。 门房打开一条缝。 待到看清陶铁身上的传道院制服,以及手中黑色石板显示的任务凭证,门房立即开门迎客,态度恭敬喊道:“陶先生,我家主人等候已久,先生里面请。”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迈步走过门槛,走进富商宅邸。 这个门房在礼仪上颇有讲究,既没有跪拜的动作,也没有口称“仙师”,而是喊的“先生”。 年纪比县文学童生谭晋玄家里的老苍头门房小,表现得更知礼,也更体面。 如此细节,很容易被人忽略。 走进富商家宅的陶铁却暗暗上了心。 能在外行商多年,能把一个门房调教得这么知礼,遇上疑似自己戴了帽子的事情也能处理的这么冷静,这个富商不简单。 管中窥豹,此次任务不能马虎大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陶铁认真打量起目之所及的一切。 【万物通晓】开启,尝试这栋宅邸里可能存在的找出特殊之处。 这是一栋比谭晋玄家里占地面积大得多,也奢华得多的宅邸。 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当初建造设计之时,估计就是冲着炫富去的,以至于奢华太过,格调太低。 但是这一点对于商人而言,并不是缺点,反而是好事。 不如此,如何显示自家财力? 至于些许坊间的肤浅议论,庸俗点评…… 我都行商了,还要什么斯文? 肤浅就肤浅,庸俗就庸俗吧。 能赚钱才是硬道理。 对于富商宅邸的格局、格调,陶铁并不在意。 他只在意建筑、家具与摆设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惜直到走入内院,也没有什么发现。 与两个月前在谭晋玄家里出第一次捉妖人任务遇到的情况不同,富商没有遣散家中仆役,而是把人全部集结在内院。 任务详情上提及的那条白狗,被富商亲自牵着。 富商的妻子,坐在院子中间的圈椅上,晒着朝日,沐浴阳光,脸色平静,并不惊慌。 “陶先生。” 见到被门房引入内院的陶铁,富商立即把手中的狗链递给身旁一名身穿劲装的中年男人,自己迎上来,开口说道,“鄙人楚明图,家中闹了些邪祟的事儿,有劳陶先生了。” 说完,自称楚明图的富商半转过身,侧对着陶铁,环视一圈被几名劲装大汉围着的家中仆役,厉声说道:“待会儿,陶先生不管问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必须配合到底。要是让我知道,哪个家伙敢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哼哼……” 话音落下,楚明图又面向陶铁,和气一笑:“陶先生,您请。从现在开始,整个楚宅,包括我在内,都全力配合您。” 三言两语间,不用陶铁开口,楚明图就已经把任务推进到陶铁只需动手做事,不需白费口舌的程度。 “好。”陶铁应了声,立即从楚明图开始,一一扫视内院里的所有人。 【万物通晓】,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地煞术“通幽”,《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中的“圆光术”,次第激发或施展。 圆光术是一门流传很广的法术。 道门各家各派皆有流传,作用广泛,效果突出,有查事、驱邪、开光、通灵、惩恶五个分支。 《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上传承的圆光术,更是妙用繁多,使用起来十分趁手。 结合【万物通训】、【千里眼】、【顺风耳】、通幽的用法,是陶铁过去两个月中无意间试验出来的。 这种状态下,陶铁的神识与法力消耗会极大提高。 但是也能顷刻间便将身周方圆十丈的一切人与物,探查得极为彻底。 若是境界与修为往上提一提,探查的面积自然会随之增大。 楚明图在外四处行商,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风景,经历过不少事情,也远远见过不少高人,发现陶铁双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光芒,自己随即心生被洞穿所有隐私的感觉以后,并不惊慌。 更不恼怒。 相反,楚明图觉得自己力排几位兄弟的异议,坚持己见,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请捉妖人介入家事,做对了! 眼前这位捉妖人越是眼力好,越能看穿人,越能把昨天之事查清楚。 只有查个水落石出,他才能彻底放心家里,继续推进自己的事业。 当然了,这是后话。 眼下,还是得看这位捉妖人到底能不能查清楚并解决这件事! 从楚明图开始,陶铁只用了不到两息的时间,便将内院中的所有人给扫视了一遍,立即结束神识与法力消耗极大的状态。 圆光术中止,地煞术“通幽”中止,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切回被动模式。 【万物通晓】触发了不少信息碎片,让陶铁窥见了好几个有趣的秘密。 但是这些有趣的秘密,几乎都与这次任务无关。 只有一个人身上触发的则信息碎片,与这次任务有一定的关联。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富商楚明图的妻子, 坐在圈椅上晒着朝日,沐浴阳光,脸色平静,并不惊慌的楚家女主人, 此次任务的起因。 【姓名:苏婉儿 种族:人类 状态:怀孕一个月 信息碎片一:非性而孕,感应而生。 信息碎片二: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信息碎片三:我只是排遣寂寞,又没犯错!】 说实话,陶铁看完名为苏婉儿的富商妻子三则信息碎片,颇为讶异。 只是他面上不显罢了。 就目前了解到的这些信息,楚家养的白狗不“允许”楚明图与苏婉儿行夫妻敦伦之礼,是因为苏婉儿怀孕了,而且还没过前三个月的危险期。 若行夫妻敦伦之礼,别说是楚明图与苏婉儿小别胜新婚,力度可能会较大,便是经年累月卿卿我我,动作轻柔,也容易引发小产。 白狗这是在保护苏婉儿,以及苏婉儿肚子里还没成型的胎儿! 保护未来的小主人! 白狗是十分忠心的一条好狗! 问题是,楚明图身上触发的信息碎片显示,他这次离家了三个多月,昨天下午才改变行程,突然回的家。 是“谁”让苏婉儿怀的孕? 还有…… 陶铁又把目光放到楚明图身上,若有所思。 楚明图发现事情不对头以后,没有看出苏婉儿怀孕了吗? 如果说没有,为什么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要今天一早才去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 昨天下午,昨晚一整夜,楚明图在干嘛? 如果看出来了,又为何要去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主动请捉妖人介入? 须知家丑不可外扬! 即便只是商贾,不像儒家士子那样注重家风名声,却也能不丢脸就不丢脸。 “借一步说话。” 心中略过诸多思绪,陶铁径直开口,往一旁走去。 楚明图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脚下却不迟缓,立即跟上。 两人没有离开内院,只是到了角落里,在一株腊梅旁边站定。 陶铁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拢,轻轻一划。 法力随着这个动作喷薄而出,一道无形无质的气罩笼住陶铁与楚明图两人。 这不是法术,只是《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中提及的一个法力运用技巧。 配合八大神咒之净口神咒、净天地神咒、安土地神咒,能起到不让自己所在之处一定范围内的声音外泄的作用。 没甚稀奇之处。 却让楚明图看得双眼努得老大,颇感震惊。 陶铁无视掉楚明图的反应,径直说道:“你知道你妻子怀孕了吧。” 虽是问话,但陶铁的语气很是笃定。 楚明图闻言,沉默一小会儿以后,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小会儿,楚明图声音微涩说道:“婉儿与我,情深意重,不可能背叛我做出有辱家门之事,我信她是清白的。我的生意小半继承自我的岳丈,泰半与几个兄弟合伙壮大,其中股权复杂,若婉儿有孕一事不查清楚,很容易就让我一生心血尽数崩毁。我……” “停。” 听了一段儿,陶铁立即出声止住楚明图的话头,不想继续听下去。 他只是来做捉妖人任务的,不是来听这些家长里短、勾心斗角的破事的。 楚明图有何心酸,有何图谋,说的是肺腑之言,还是凹个深情人设,陶铁皆不在意。 他只在意这次任务要以怎样的方式完成。 能不能快速拿到一百两银子。 于是陶铁语气颇为生硬问道:“我目前可以确定一件事,伱妻子并没有做下背叛你的事情,她之所以怀孕,另有隐情。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陶铁没有把话说得很透彻,措辞较为委婉。 但是楚明图理解了陶铁的意思。 没有背叛,如何会怀孕呢? 肚子里怀的又会是什么? 真的要继续查下去吗? 真的不难得糊涂,喜当爹? 楚明图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表态: “查!” (本章完) 第42章 有辱斯文(上) 第42章 有辱斯文(上) 对于这个回答,陶铁并不意外。 楚明图显然不是易与之辈,怎么可能开开心心喜当爹? 就算他在发布任务之前已经笃定,他的妻子苏婉儿没有背叛,也不可能稀里糊涂接受自己妻子莫名其妙怀了“别人”的崽的事实。 即便不敢贸然把肚子里的崽打发了,也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回事。 至少得找到与此事相关的存在! 这,就是楚明图斟酌了一整夜,决定不自己去查,而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请捉妖人介入的最大原因。 有些存在,楚明图惹不起,捉妖人或许也惹不起。 但是斩妖司和除魔司,以及站在两司身后的天朝朝廷绝对惹得起! 不然的话,对方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般隐秘,或者说得难听一些,鬼鬼祟祟。 “既如此……” 陶铁神情平静,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楚明图的双眼,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在楚明图愈发严肃的注视下,语气平静说道,“得加钱。” 楚明图稍有些愕然。 他还以为陶铁如此郑重其事,会说出怎样的话呢。 到最后居然只是索要额外报酬。 不过稍稍一想,楚明图便接受并理解了这件事。 不是为了钱,哪个修士愿意去做捉妖人? “没问题。” 想明白这一点,楚明图立即说道,“只要陶先生能查清此事来由,我额外再给陶先生一百两银子。” “嗯。” 陶铁没有贪得无厌,趁机索要更高的价钱,而是利落答应了下来。 经过两个月的蛰伏潜修,陶铁已经找到了与《饕餮观想法》炽盛的贪欲和谐共处的方式。 非必要,不用净心神咒衍生的(玄)级【净心】特性去强行平复,或者说压制。 而是在日常生活中无关紧要的时候适当满足。 堵不如疏嘛。 只有贪欲会坏事的时候,再去强行压制。 “那……” 楚明图侧身瞥了一眼坐在圈椅上,晒着朝日,沐浴阳光,十分平静的妻子,“陶先生,我们这就继续?”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右手并拢的食中二指轻轻一挥,解散无形无质的气罩。 随即走出几步,来到楚明图妻子苏婉儿身前,默然凝视。 “先生这么看着我,可是我有什么问题?” 苏婉儿微微昂起脑袋,保持着平静,怡然不惧地与陶铁对视。 “夫人没有问题。” 陶铁如实说出自己根据信息碎片内容做出的判断,“但是夫人这阵子用过的某个私密物件有问题。” “物件……还私密!” 苏婉儿咂摸了几下陶铁的话,眼底忽地涌现出些许羞恼。 好在她静气功夫不错,没有让自己的脸颊绯红。 微微翻了个白眼,苏婉儿的语气稍有些恼怒:“先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陶铁给出肯定的答复。 全程平静,甚至更近于漠然。 他只是来做捉妖人任务的,不是来请客吃饭的,没必要顾忌什么人情世故。 直来直往说话其实就行。 眼下这般委婉,没有直接挑破,已经算是很照顾对方颜面了。 苏婉儿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或许没察觉到,只是养气功夫好,没有继续纠结于陶铁的说法。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苏婉儿站起身来。 她先是看向站在陶铁身后几步,保持沉默的自家丈夫楚明图,视线后又一一扫过把家中仆役围了起来的几个劲装汉子,心知今天必须要给出个说法。 否则,此事又要闹得更大。 毕竟这位姓陶的捉妖人先生已经看破了很多事情。 继续瞒下去,到最后,明明不是她的错,也是她的错了。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看了几眼,便似乎洞悉了一切。 真真奇人异士也! 念及这一点,苏婉儿开口说道:“夫君,让几位叔叔把人都带出去吧。” 楚明图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向陶铁。 看见陶铁微微点了下头,楚明图方才给先前接过狗链的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很快,中年男子领着其它几个劲装汉子,将聚集在内院的楚家仆役们带了出去。 内院便只剩下陶铁、楚明图、苏婉儿三人。 陶铁看向苏婉儿,开口询问:“夫人自取,还是我去找?” “我自取便是了。” 苏婉儿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马上转身走进卧房。 不多时,苏婉儿手中拿着一个用丝绢手帕裹着的物件走了出来,作势递给陶铁。 但是陶铁怎么用手去接? 哪怕用法力、法术,也不愿意。 立即向后退了一步。 楚明图眼力见儿不错,很是机灵地自己上前,从妻子苏婉儿手中把物件接了过来,随即掀开丝绢。 里面裹着的物件,就此暴露在阳光之中。 却是一长条状的象牙雕龙镇纸,造型精美,雍容贵气。 长约四寸,宽约一寸,高约一寸,一端圆润,一端偏方易握。 “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看清手中握着的物件模样,楚明图的脸色稍稍有了些变化。 这栋宅邸,从外到内,一砖一瓦,一桌一凳,包括妻子苏婉儿的首饰、脂粉,全都是他亲自添置的,无比熟悉。 手中的象牙雕龙镇纸,他从来没见过。 显然是苏婉儿自行购买,或者得人所赠。 “捡漏买来的。” 苏婉儿语气平静,如实回道。 “捡漏?” 楚明图挑了挑眉头,“多少钱捡的漏?在哪捡的漏?” “一两银子,县文学对面的五柳斋。” 苏婉儿语气依旧平静,再次如实给出回答。 陶铁听到“县文学”一词,心中一动,面上不显。 楚明图这时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用它又做了些什么?” “一个多月前捡的漏。” 苏婉儿用力剜了楚明图一眼,“至于我用它做了什么,你确定要我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吗?” 所谓外人,指的就是陶铁了。楚明图脸色变化了一瞬,当即下了决心,咬牙说道:“陶先生是我请来查清此事的捉妖人,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说!” 苏婉儿深吸一口气,正义起伏,脸色微微有些羞怒,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平静说道:“买来以后,我本只把它当作镇纸用,顶多闲暇时候把玩一二。过了几天,我独居寂寞,难解相思,便……总之,那天晚上,又是刮风下雨,又是打雷闪电,我拿错了物件,稀里糊涂用了它排解寂寞。” 顿了顿,苏婉儿语气加重了些,显出嗔怨:“我怎知用过它一次,就会让自己怀孕?谁让你总是不着家,害我……” “夫人知道自己怀孕了?” 陶铁这时插嘴,出声询问,没给苏婉儿与楚明图情绪激动之下,互相说出什么伤到彼此的话的机会。 “楚明图昨晚告诉我的。” 苏婉儿把头一偏,眼眶微红,“好在他没怀疑我偷了男人,或者行那羞辱门楣的犬奸之事。不然,我没脸活在世上了。” 这一句话,却是把发现此事以后,一直表现平静,似乎怡然不惧的苏婉儿内心藏着的憋闷,全部表达了出来。 毕竟,就算苏婉儿没有偷男人,或者侮辱门楣,怀了“别人”的崽已是事实。 于楚明图而言,这是一顶不好看、不好听、想起就揪心的帽子。 于苏婉儿而言,她无错,却又无法彻底坦然应对。 陶铁没有继续追问苏婉儿,而是把目光放在了楚明图手中的象牙雕龙镇纸上,触发【万物通晓】。 【奇物:象牙雕龙镇纸】 【信息碎片一:内有螭龙精血一滴,于不可描述的摩擦中,泄露泰半精气。】 【信息碎片二:常年受文气滋养,已生神异。】 【信息碎片三:心不正者持之,易窥见己心龌龊。】 结合获知的几条信息,陶铁虽然还没有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彻底搞清楚,却也心里有了数。 就算此事还存有些许疑点, 比如这象牙雕龙镇纸为何会被卖入五柳斋, 再比如五柳斋为何会贱卖,给苏婉儿捡漏的机会, 又比如上一个持有象牙雕龙镇纸的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才想着甩卖, 陶铁无需去理会。 他不是来查案的,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需要解决楚明图的麻烦就行了。 于是,陶铁看向楚明图,认真说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给两个解决办法,一是开个固本培元的药膳方子,助贵夫人继续孕育腹中胎儿,二是我现在就帮贵夫人引产。” 说到这里,陶铁沉吟了一下,最后坦诚说道:“我不能言明,贵夫人怀的到底是什么,但想来伱也有所猜测了。我只能说,若是贵夫人能够安然诞下腹中胎儿,你们一家会受益匪浅。” 两番话说得遮遮掩掩,但是显然,楚明图与苏婉儿都听懂了。 苏婉儿微微咬着嘴唇,没有吱声。 楚明图沉默着,思考着,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陶铁安静站在一旁,耐心等待楚明图的最终决定,并不出声催促。 只是他的心思,飘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留仙县的县文学到底怎么了? 先是有一位女子教谕从京城空降,后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百美图吸食童生文气一事,再是又一个童生家里闹精怪,继而便是眼前这件象牙雕龙镇纸…… 一件件,一桩桩,都透出不对劲。 “看来我得离县文学远点。” 在劫气降生,大劫将至的大势下,县文学发生了这些事,很难不让陶铁生出异样的心思。 他甚至已经怀疑,是不是县文学集体沾惹了劫气。 不然的话,为何县文学及县文学童生如此多事? “陶先生。” 不待陶铁深思下去,楚明图做出了决断,出声说道,“还请陶先生出手,帮我夫人引产。” “你确定?” 陶铁先是问了楚明图一句,后又看向苏婉儿,“你同意?” “我确定。” 楚明图点头,态度极其坚定。 “我……” 苏婉儿叹了口气,“我想要清白。” 如此,楚明图与苏婉儿夫妇便达成了一致。 陶铁取出黑色石板,自其中调出一份协议模板,迅速撰写了补充协议与免责条款,递了出去:“看看,若无异议,就签了吧。” 黑色石板悬浮在楚明图与苏婉儿身前,投射出补充协议与免责条款,供两人查看。 “没问题。” 很快,楚明图看完,伸出右手食指,点在黑色石板投射出来的光幕上。 如此便算是同意签署了。 至于另一位当事人苏婉儿,同样如此。 陶铁收起黑色石板,气定神闲说道:“两位稍待。” 话音落下,楚明图手上放着的象牙雕龙镇纸自动悬浮起来,飞至苏婉儿小腹前。 陶铁心念一动,五鬼搬运。 “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从五鬼袋中蹦出。 没在现实显形,而是直接从虚空蹿入苏婉儿下腹部胞宫。 孕育在苏婉儿肚子里的胎儿察觉不妙,就要反抗起来。 陶铁立即动用地煞术“通幽”,将自己的心念传递了过去。 通幽者,谓与神灵相遇,可以洞察冥府地狱,又能看破虚妄也。 苏婉儿腹中胎儿不是神灵,胜似神灵。 听到毫无情绪的一声“乖乖就范,否则就死”的威胁,感受到五只小鬼的兴奋,以及若有若无的贪欲,便不敢妄动了。 楚明图和苏婉儿看不见,这胎儿却是能看到,陶铁身后浮现的饕餮法相。 楚明图和苏婉儿听不清,这胎儿却能听清,那饕餮法相发出的嘶喊: “饿!” 若非陶铁动用了净心神咒衍生特性【净心】,将饕餮法相发现苏婉儿腹中胎儿本质之后,立即炽盛的贪食之欲强行压制。 饕餮法相早就扑了上去,撕啃吞噬,补充自我本源。 胎儿没有反抗,让融了贪食心魔余烬的五只小鬼遗憾不已。 它们很想让饕餮老大吃了眼前这个小逼崽子呢。 可惜,这个小逼崽子居然是个识时务的。 已生灵智的五只小鬼一边遗憾着,一边遵循陶铁的命令,将苏婉儿腹中孕育了一个月、即将成形的胎儿偷了出来,塞进悬浮的象牙雕龙镇纸中。 胎儿离体,苏婉儿浑身一轻,像是卸下了很重很重的货。 忽地又脸色煞白,似乎瞬间大出血一般。 陶铁早有准备,一记《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中学来的“甘霖术”、“回春术”打出,稳住了苏婉儿的身体,没让她晕倒休克。 “多补一补,很快就能好的。” 做完这些,任务完成,陶铁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记得给钱。” “好的,陶……” 楚明图上前扶住妻子,立即开口答应。 只是不待楚明图把话说完,内院中忽地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男一女从天而降,盯着依然悬浮着的象牙雕龙镇纸,异口同声喝道: “找到了,就是它!” (本章完) 第43章 有辱斯文(中) 第43章 有辱斯文(中) 这两人来者不善。 而且明显是冲着象牙雕龙镇纸来的。 楚明图的应对一个不好,可能就会惹下祸事。 不过这些与陶铁无关,他接下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对得起楚明图给出的二百两银子。 楚明图也很识相,在陶铁给苏婉儿用了“甘霖术”和“回春术”,暂时稳住身体情况的时候, 无视突然到来的一男一女,立即掏出一个样式相似的青色石板,操作了一番,确定陶铁完成任务,且给出五星好评。 只是他留了个小心眼,保留了发起纠纷协商的权利。 这是人之常情,陶铁并无不喜。 故而陶铁完全可以不去理会从天而降的一男一女,只是脚下速度加快了些,以图尽快离开楚府,避开麻烦。 奈何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很多麻烦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 “陶兄!” 从天而降的两人中的男子发出一声惊讶大喊,“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你,你我当真是有缘!” 不用回头,只听声音,陶铁便能认出这个男子。 更何况,【千里眼】之下,陶铁已经看清了这个男子的面貌。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县文学童生谭晋玄。 哦,不,现在不应该继续以“童生”称呼了。 得用上“士子”一词。 毕竟两个月前在雾山寺,谭晋玄已经晋升儒门九品修士。 颇为惊奇的是,从天而降的另一人,那个女子,陶铁也认识。 正是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 也不知身份殊异的谭晋玄和莫雨晗两人是如何搅到一块儿去的。 “你想多了,伱我之间没有缘分。” 陶铁冷冷地回了一句,脚下步伐未停,继续向外走去。 唰的一声。 谭晋玄的身影晃动,瞬息之间出现在陶铁前方,拦住了去路,笑意吟吟说道:“陶兄,许久未见,何必走得这么匆忙,留下来叙叙旧如何?” “没什么旧好叙的。” 陶铁淡淡回了一句,继续向前迈步。 地煞术“御风”、“跃岩”,法术“神行无影”和“落地无踪”同时使出。 整个人像一阵风一样,倏尔之间从谭晋玄身边绕行,离开楚府。 先前,陶铁不在谭晋玄与莫雨晗从天而降之时就施展法术离去,是出于对东道主楚明图的尊重。 这里毕竟是楚府! 是楚明图的家! 肆无忌惮使用法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恶客所为,不合礼仪。 奈何谭晋玄不讲礼仪,欲要强留。 陶铁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失礼就失礼,怪不到陶铁头上,全是谭晋玄的锅。 “这……”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内院拱门,谭晋玄脸上略有些尴尬。 他刚刚真想强留陶铁来着,奈何压根就没反应过来,陶铁就不见了。 同为九品,差距怎么就这般大? 进来楚府内院以后,全程没有开口的莫雨晗依旧保持沉默,只把目光放在仍然悬浮着的象牙雕龙镇纸上。 似乎没有注意到谭晋玄与陶铁之间发生的“互动”。 尽管知道莫雨晗是故意显露这副姿态的,谭晋玄依然好受了些,没有那么尴尬。 “两位……” 楚明图这时出声问道,“不知两位来我府中,有何贵干?” 说话的时候,稍稍恢复了一些的苏婉儿自行回卧室去了。 即便有“甘霖术”和“回春术”的滋养,她的身体也还是虚弱的,不能在院子里久待。 与此同时,楚明图手中的丝绢手帕盖在了悬浮的象牙雕龙镇纸上,随后将之握住,负手背在身后。 显然,楚明图也一早就看出来了,谭晋玄和莫雨晗就是冲象牙雕龙镇纸来的。 既如此,当然要先把这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谈其它。 哪怕明知道这件象牙雕龙镇纸他留不住,也不敢留。 看见楚明图的动作,谭晋玄也好,莫雨晗也罢,两人都有手段予以阻止。 特别是莫雨晗。 作为七品武修,于陶铁、谭晋玄和楚明图而言,实力堪称高强! 只不过两人都没出手罢了。 莫雨晗是基于什么心思不出手的,谭晋玄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不出手阻止,是因为师出无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 本身不请自来就已经非常失礼了。 继续进一步失礼,非君子所为,与小人无异。 这般想着,谭晋玄歉意满满说道:“实在抱歉,楚先生,我们并非有意这般而来,实在是一时情急,没有顾及礼数。抱歉!抱歉!” 楚明图嘴唇嗫喏几下,最后淡淡说道:“无妨。” 如此勉强,真的无妨吗? 显然不是的。 谭晋玄装作没有看出楚明图的心情,自顾自说道: “某姓谭名晋玄,一名书生,就读于县文学,现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挂靠,做一名捉妖人。 这位是莫雨晗莫大小姐,沙河帮帮主爱女,净灵山高徒,现如今也是一名捉妖人。 因为各自任务的交集,我与莫大小姐因缘巧合撞上,又因缘巧合一起追到了楚先生这里……” “原来如此。” 楚明图没有让谭晋玄继续絮叨下去,出声打断话头,然后态度诚恳说道,“不知谭先生和莫大小姐有何指教?两位也看到了,拙荆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两位有事不妨直言,但有所命,楚某人必尽全力做到。” “是我疏忽了。” 谭晋玄脸上立即浮现更浓的歉意。 他嘴巴一张,就要接着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他们的来意说清楚。 然后让楚明图感受圣人号召,自愿献出某物。 谁知莫雨晗突然开口说道:“楚先生,我们来,就是冲您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明人不说暗话,那个东西放在楚先生手里,有害无益,我愿出四百两银子买下。” 谭晋玄侧过头,嘴唇开合几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闭上了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 莫雨晗家世比他好,实力比他高,说话听着就行,还是不要过多反驳的好。 就这样吧。 点银子就点。 “哦?这样吗?” 楚明图将丝绢手帕裹着的象牙雕龙镇纸从身后拿出,想都不想就递给了莫雨晗,口中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这件东西就是莫大小姐的了。自此以后,发生一切皆与我楚某人无关。” “这是自然。” 莫雨晗丝毫也不意外楚明图的表现,右手轻轻一拂,不知从哪儿取出了四张银票。这是大庸钱庄发行的,每张币值一百两银子。 谭晋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莫雨晗和楚明图做了交易。 四张银票到了楚明图手里,丝绢手帕裹着的象牙雕龙镇纸漂浮着到了谭晋玄面前。 “愣什么?拿着。” 不愿亲手去接的莫雨晗出声催促。 谭晋玄脸皮抽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拒绝莫雨晗的“命令”,握住了象牙雕龙镇纸。 见状,楚明图的脸皮也抽了几下。 “告辞。” 莫雨晗不去理会两个男人的幽微心思,道了一声,双臂一扬,衣袖飘飘,整个人如一只大鹏,展翅翱翔,飞离楚府。 谭晋玄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象牙雕龙镇纸收入袖中,紧接着飞了出去。 两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挥一挥衣袖,留下四张银票,带走一桩麻烦。 楚明图仰头看了一小会儿,待看不见谭晋玄和莫雨晗的身影,转身进了卧室。 妻子苏婉儿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身姿起伏凹凸,甚是诱人。 走到床边,楚明图坐了下去,左手轻轻抚摸苏婉儿的秀发,不发一言。 卧室里安静沉默,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背对着楚明图的苏婉儿,双眼睁开着,默默流下泪。 楚明图脸上,也藏着些许不起眼的悲戚。 这件事终归解决了,但暴露出来的“隐患”,不能无视。 凡事有一,便会有二啊! 这一次能够安稳解决,皆大欢喜,下一次呢? 良久,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各自收拾情绪。 苏婉儿转过身来,脑袋侧躺在枕头上,双手圈住楚明图的腰,声音幽幽说道:“明图,咱好好过日子吧,你不要出去了。” “不行啊。” 楚明图很想答应下来,却只能喟然一叹,“不是我想安稳,就能安稳的。” 商行走到今天,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业。 诸多兄弟都看着呢。 他不能因为一己家事,让诸多兄弟心寒。 届时,别说保住眼下的富贵,想过安生日子也难。 “那……你……我……” 苏婉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你先好好休息,将养身体。” 楚明图不忍妻子如此神伤,一咬牙,说出心中打算,“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以后少出去一些,就算要出去,也不一去就是三个月半年那么长时间,尽可能在家好好陪着你。” “嗯。” 苏婉儿用力抱紧了楚明图,没有再多说什么。 楚明图也沉默下去,一边轻轻抚着妻子的秀发,一边想着先前打交道的三个人。 心思幽幽,想法众多。 离了楚府的陶铁此刻也心思幽幽。 【千里眼】与【顺风耳】加持,方圆五里内一切无所遁形。 在不窥伺莫雨晗,从而引发对方警觉的前提下,谭晋玄、莫雨晗与楚明图在楚府内院的行为和对话,一一纳入陶铁眼帘,听进陶铁耳中。 两人对象牙雕龙镇纸的重视,陶铁一点都不惊讶。 毕竟【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揭露了很多东西。 象牙雕龙镇纸到底是什么,陶铁再清楚不过。 但是谭晋玄说的,他与莫雨晗都在斩妖司和除魔司挂靠,成了捉妖人一事,引起了陶铁的重视。 谭晋玄作为儒门士子,就算不想通过科举制度,进入朝廷为官,也还有很多路可走。 比如在县文学、府文学、州文学、太学、国子监这个体系中发展。 又比如成为教书先生,官员幕僚等等。 完全没必要成为捉妖人,还是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 按照儒家的话来讲,这是操持贱业! 莫雨晗更没这个必要了。 无论是净灵山弟子的身份,还是沙河帮大小姐、下一任帮主不二人选的身份,都比一个小小的捉妖人,高贵得多。 就算莫雨晗心怀正义,想要斩妖除魔,也可以通过净灵山的关系,直接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任职。 哪怕是通过沙河帮的渠道运作,也比自己亲身入局,操持贱业,好上太多。 然而谭晋玄和莫雨晗两人,偏偏就走上了一条独木桥。 这让陶铁不得不多心。 “看来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内部体.制改.革,没那么简单啊。” 陶铁心中发出一声感慨,随即又生出疑惑。 谭晋玄代表了县文学,莫雨晗代表了留仙县的民间势力。 两者都对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内部体.制改.革万分重视,并且积极参与其中。 传道院呢? 虽说过去两个月,陶铁一心潜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并没有彻底与世隔绝。 至少传道院的动静还是有所留心的。 据陶铁所知,传道院内部,无论是教习还是学生,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斩妖司和除魔司这次的内部体.制改.革,与传道院无关,或传道院不感兴趣; 要么传道院早早就占据好了位子,坐等开席就成。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与陶铁有关但关系不是很大。 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走。 “所以……” 想到这些,陶铁把注意力从关于斩妖司和除魔司的内部体.制改.革相关猜测上挪开,放到谭晋玄和莫雨晗两人身上。 这两人离了楚府,没走多远就各自分开了。 莫雨晗的信息碎片表明,她是七品武修,陶铁不敢过多关注,以免引来反向窥视。 但是谭晋玄就不一样了。 陶铁有十足的信心,自己的关注不会被发现。 故而,明面上陶铁在回传道院的路上,暗地里实时“跟踪”着谭晋玄。 只见谭晋玄出了四海巷,直奔不远的甲第巷,来到他家斜对面的七十七号宅子。 一进门,谭晋玄就嚷嚷了起来:“李俊升,你他妈傻到家了吧?居然把一件‘文心雕龙’浩然器给贱卖了!” “我原以为秦寿生已经够蠢了!” “没想到还有你这么蠢的人!” “那可是一条龙啊!” “龙!” (本章完) 第44章 有辱斯文(下) 第44章 有辱斯文(下) 龙是什么? 龙是四海九州龙族,龙也是气运化身! 在劫气降生、大劫将至的时代潮流下,气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大气运者方易得大机缘,有大机缘者方易有大成就。 养一条龙,或者拥有一条龙,自然能得到气运。 更何况,这条龙,还是“文心雕龙”浩然器孵化出来的,天生最为适合儒者。 偏偏就这么被鼠目寸光的李俊升白白送了出去。 谭晋玄简直出离了愤怒! 这一点从他的语气与神态中都能看得出来。 毕竟莫雨晗实打实了四百两银子买下的那件象牙雕龙镇纸,后续无论是据为己有,还是上交给斩妖司或除魔司,或者献给谁,都是莫雨晗自己的事。 谭晋玄没有资格置喙。 把县文学扯进来也不行。 即便那件象牙雕龙镇纸现在藏于他的袖中。 甲第巷七十七号宅子里面,李俊升惨然地坐在堂屋大厅,任由谭晋玄喷了自己一番,随后无奈摊手:“谭兄你说,我不把它送走,我能怎么办?” 这一问,直接把谭晋玄问沉默了。 “文心雕龙”浩然器,顾名思义,需要“文心”去雕琢,也需要浩然气去滋养。 两者有一不足,便会发生问题。 李俊升区区一童生,连九品都不是,能怀有怎样的“文心”,又能有多少浩然气? 没有足够的“文心”和浩然气,这条龙,李俊升就雕不出来! 象牙雕龙镇纸落到苏婉儿手里以后,之所以会选择借苏婉儿的肚子来孕育出一条真龙,也是因为苏婉儿没有“文心”,楚府没有浩然气。 李俊升这时又说道:“秦寿生朋友死了,圈子里其他几位朋友虽然损失了一些文气,但是陆续成就九品,可是我呢?为了滋养这件秦寿生朋友赠送给我的浩然器,不管我如何努力读书,如何格物致知,都入不敷出。我的儒修境界卡在入品,始终不得寸进,甚至不断倒退。” 顿了顿,李俊生提高了音量,近似咆哮:“不送走它,我能怎么办?一辈子不成九品吗?” 谭晋玄闻言继续沉默。 问题摆在那里,事实无可辩驳。 李俊升的选择不能说错,只能说不是最优解。 当然了,谭晋玄很能明白李俊升为何宁愿贱卖给五柳斋,也不愿贡献给县文学。 原因无它,脸面而已。 堂堂儒生居然无法孕育滋养“文心雕龙”浩然器?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沉默的过程中,谭晋玄也在思考李俊升话中的一个重点,这件浩然器是秦寿生朋友赠送给李俊升的! 去过雾山寺,临摹百美图的秦寿生! 已经精.尽人亡的秦寿生! “果然,你的死没那么简单。” 心里嘀咕一声,谭晋玄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石板,在上面操作了一番。 一份协议很快投影在李俊升面前。 谭晋玄声音微冷说道:“你宅子里发生的奇异现象,皆是因为伱送走‘文心雕龙’浩然器的时候,没有处理妥当所致。现在我把这件象牙雕龙镇纸带了回来,它自会将散落的龙气吸走,不让霉运继续附着在你的宅子里。看清契约,签了吧,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嗯。” 李俊升从比鼻腔中挤出一个声音,快速浏览完投影出来的协议,签署姓名。 丝丝缕缕的龙气自谭晋玄携带象牙雕龙镇纸进入以后便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进象牙雕龙镇纸之中。 谭晋玄也好,李俊升也罢,都能感知到这栋宅子不再像先前那般,浸在雾气中朦胧,重新变得清爽。 东城区与西城区的交界处,陶铁收回了注意力。 “文心雕龙”浩然器这个信息碎片上没有言明的说法,让陶铁暗暗上了心。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去深思何谓“文心雕龙”浩然器,也顾不上继续盯梢谭晋玄,得集中所有精力,去应对突兀出现在身前的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 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是样子货。 方圆五里之内,一切无所遁形也非虚言。 但是七品武修莫雨晗下定决心要避开九品道修陶铁的视线,还是能够做到的。 多费些心思就是了。 至于莫雨晗为何要多费些心思,避开陶铁的视线…… 真以为陶铁接连几次都事事皆知的表现其他人看不见吗? 要么是瞳术,要么是瞳类神通,要么是洞察类奇物/法器/法宝! 有心人自会对号入座,早有猜测。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的出现?” 现身拦住陶铁的去路以后,莫雨晗眉头微蹙,状似疑惑问道。 陶铁确实一点也不意外。 【千里眼】和【顺风耳】无法发现有心隐藏行踪而来的莫雨晗,不代表【万物通晓】做不到。 全知即全能,陶铁一日不敢或忘。 即便在莫雨晗有心避开视线下,【万物通晓】也无法彻底锁定,只能模糊感知,那也捕捉到了莫雨晗的存在与轨迹。 对于莫雨晗的询问,陶铁不愿回答,只是反问:“莫大小姐这般找上我,有何赐教?” 没有直接回答,胜过直接回答。 这个表现默认了陶铁并不意外莫雨晗的出现。 “谈不上赐教。” 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莫雨晗没有揪着自己的问题不放,淡淡说道,“只是有个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抱歉。” 陶铁闻言,立即回道,“在下没有这个能力提供参考意见,还请莫大小姐不要为难。” 说罢,陶铁往边上旁开一步,绕开莫雨晗,继续前行,回传道院而去。 无论莫雨晗为什么要做捉妖人,也不管莫雨晗在做什么任务,以至于和谭晋玄、李俊升、楚明图牵扯上,陶铁都不在意。 更不想卷进明显是一桩大麻烦的事情中去。 与劫器相关的事情,就是麻烦。 与龙相关的事情,也是麻烦! 无论莫雨晗要征询意见的事情,与劫器相关,还是与龙相关,陶铁都不想听。 “斩妖司和除魔司在重组,你知道吗?” 莫雨晗却没有立即放弃,径自对着陶铁的背影说道,“按照朝廷的意思,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打散合并,重组一个新的衙门——仙神司,统管天朝境内一切涉及神祇、修行者与妖魔鬼怪之事!” 斩妖司针对妖、鬼,除魔司针对魔、怪,道录司管辖天下道门,僧录司管辖天下佛门。 四者打散合并重组成的仙神司,统管一切涉及神祇、修行者与妖魔鬼怪之事,理所当然。 唯一的问题在于权柄太重。 这个消息,说实话,陶铁第一次听到。 但是陶铁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脚下步伐不停,继续走着。 传道院内部过去两个月的平静就是陶铁最大的底气。大庸天朝朝廷确实以儒家为尊,天下布武,压制道、佛、巫。 传道院也确实在根子上从属于道门。 但是! 传道院的创立者是大庸天朝的太祖皇帝! 从本质上讲,传道院的道门外箓体系,是大庸天朝皇家与朝廷嫡系。 特别是于皇家而言,是嫡系中的嫡系。 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合并重组为仙神司,如此大事,皇家和朝廷怎么可能把传道院道门外箓体系成员忘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偏偏传道院内部在四司合并重组仙神司的过程中一片平静。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朝廷早就对传道院有了妥善安排。 代表即将成立的仙神司中,传道院道门外箓体系必然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 因而陶铁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却一点都不着急。 更不可能被莫雨晗吊住胃口。 莫雨晗并不气馁,继续说道:“据我从净灵山得到的消息,朝廷有意任命黄君实教习成为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县文学那位京城空降而来的女子教谕原本并不在意此事,听闻传言后,忽然有了竞争都管之职的打算。” 陶铁恍若未闻,继续向前。 莫雨晗接着说道:“仙神司成立以后,倘若是黄教习做了都管,沙河帮愿意尽全力配合黄教习做事。” 陶铁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尽说些废话! 沙河帮配不配合,那是黄教习的事,与他陶铁何干? 另外,倘若真是黄教习做了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沙河帮真敢不配合? 怕不是想被一剑斩成齑粉! 莫雨晗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说道:“还请陶兄指点一二,我该如何联系上黄教习。那件劫器,沙河帮实在无法独立处理,想请黄教习施以援手,沙河帮必有重谢。” 听到这里,陶铁方才对莫雨晗的话上了心。 但也只是上了心,没有别的。 停下来是不可能停下来的,反而以最快的速度,逃一般远离了莫雨晗。 他娘的。 两个月了! 还没有把劫器处理好! 净灵山的高徒就是这么做事的? 不知道劫器和劫气的危害吗? 离老子远点,莫挨老子! 可惜莫雨晗没有如此轻易放过陶铁,脚下轻轻一点就追了上去。 “陶兄,我知道我以前做了错事,对你不住。可是陶兄没必要如此疏远我吧。” 莫雨晗如影随形,紧跟在风一般疾行的陶铁身旁,似有些委屈地问道。 陶铁默不作声,但是态度鲜明。 老子就是要彻底疏远你啊! 发现这个情况,莫雨晗眼角抽了抽,只好自顾自说道: “陶兄,我今天能与你碰上,确实如那谭晋玄所言,是一桩缘分。 我本是接了捉妖人任务,追查县文学一些童生失窃文气的下落,找到了‘画龙点睛’的故事。 因缘巧合之下又得知童生李俊升家闹的怪事,从而一路追索至楚明图家中,与陶兄碰见。” 见陶铁依然毫不感兴趣,莫雨晗的养气功夫再好,也有些破防。 要不是师父传来消息,说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位子,黄君实坐定了,莫雨晗今天怎么会逮着机会,绕着圈想和陶铁套近乎。 当然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分,很难一下子拉近彼此关系。 所以她想的是,先从一些事情上有所交集,再图关系亲近。 奈何陶铁油盐不进,连产生交集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唉!” 莫雨晗微微叹了口气。 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陶铁不愿意有所交集,今天就不强求了,等下一次吧。 这般想着,莫雨晗话锋一转,诚恳说道:“陶兄,今天实在叨扰了。若是陶兄得空,随时来沙河帮找我喝茶。” 说完便没再继续跟着陶铁,折转身子离开。 陶铁耳边终于得了清净,顺利回到传道院之中。 李俊升,秦寿生,谭晋玄,莫雨晗…… 象牙雕龙镇纸,龙,劫器,仙神司…… 诸多人与事,在陶铁脑海中反复翻腾,闹得陶铁思绪有些不宁,一时半会儿定不下心来。 有净心神咒衍生特性【净心】在,这很不应该。 越是如此不应该,越显得莫雨晗透露的消息不寻常。 因为这是修士的切身利益直觉在“作祟”! 进了内院,陶铁放缓脚步,想了想,没有直接回自家洞府休息,而是转道往藏书阁而去。 就算极有可能找不到黄君实教习,也可以去裘老那碰碰运气,求个指点。 谁曾想,刚刚靠近藏书阁,还没上楼,便听到了黄教习的传音。 “二楼,裘老这里,有事与你说。” “是,教习。” 陶铁立即答应下来。 却没有失了平静,稳步上到二楼,客气敲响房门。 吱呀一声。 裘老值房的房门无风自开。 陶铁迈步走进,不出意外地看到躺在床边摇椅上晒太阳的裘老,和站在裘老身边不远处、执礼甚恭的黄君实教习。 “仙神司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黄君实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学生想进。” 陶铁也不隐瞒,道出自己的心思。 身在公门好修行。 他原先就想进入斩妖司或除魔司,一边借助朝廷资源提升自己,一边为应对大劫做准备。 仙神司由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四个重要衙门合并重组而来,当然不能错过。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声,随即说道,“既如此,你这些天专门接一些乡镇山村的捉妖人任务吧。” “不要计较任务报酬多少。” “地方越偏越好。” (本章完) 第45章 棋在局中 第45章 棋在局中 “是,教习。” 陶铁立即答应下来,毫不犹豫。 黄君实的说法已经明牌了。 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位子,非他莫属。 从传道院到仙神司,自然不能孤身上任,要带着嫡系一起去。 高层、中层、下层全都要带。 毫无疑问,陶铁就是黄君实要带去仙神司的下层嫡系之一,必然会得到大力培养和扶持。 如此难得的机遇,怎能放手?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一声,挥手道,“你自去吧,尽快把任务做起来。还有,莫雨晗如果再来找你,也像今天这般应对就是了。” “是,教习。” 陶铁应声回答,出门下楼。 自家洞府也不回了,转身往传道院外行去。 一边走,一边在黑色石板的捉妖人任务板块上寻找合适的乡镇山村任务。 藏书阁二楼。 黄君实快速结束对陶铁的叮嘱,如先前那般执礼甚恭地看向躺在窗边摇椅上晒太阳的裘老,却不作声。 良久,许是被黄君实看得有些烦躁了,裘老抬起双手,搓了搓面皮,无奈叹道:“黄君实啊黄君实,你有那个时间,伱做些正事去啊,在这里和我磨什么?” “请裘老出山,就是最大的正事。” 黄君实语气平静,态度坚定回道,“其它任何事,都比不过这一件。” “唉!” 裘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没好气地瞪着黄君实,“我一个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有什么出山不出山的?让我好好安享晚年,不可以吗?非得让我拖着一副快散架的身子骨,去和妖魔鬼怪拼命?” “晚辈也不想如此麻烦裘老,奈何大劫将至,朝廷有命,不得不这么做。” 黄君实面色一黯,旋即又恍若无事,如此说道。 “你啊你……” 裘老抬手虚指黄君实几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你的这个别扭性子给拖累。儒家那些人说得好啊,君子可欺之以方,你这人就是太过方正了。所以朝廷也好、传道院也罢,甚至就连那个不知所谓的陈知道,和那个眼高于顶的女娃子,都要来欺上一欺。你不杀个把人,斩那一剑有什么用?” 黄君实默然不语。 值房里的氛围顿时陷入沉默。 只听得见两个人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声。 这是僵持住了。 一如陶铁回到传道院之前那般。 黄君实想要请裘老出山,进入即将挂牌成立的留仙县仙神司,奈何裘老不愿,或者说肚子里有些气没消,这件事便暂无进展。 再次离开传道院的陶铁在乡镇山村捉妖人任务的挑选上却已有了进展,有了目标。 相较于县城的捉妖人任务,乡镇山村的捉妖人任务在报酬这一块,显然是存在极大劣势的,缺乏吸引力。 在危险性上,又大大提高。 故而,陶铁只是随便一浏览,就发现了很多捉妖人并不愿意抢着接的任务。 报酬从十文铜钱到一百两银子不等。 报酬越低任务越多,报酬越高任务越少。 地点越偏越多,离县城越近越少。 想着黄教习特意强调给出的叮嘱,陶铁把挑选范畴定在了地点偏僻和报酬偏低的任务上。 另外,既然要离开县城,就不能只做一个任务。 规划好路线,完全可以捎带手多做几个。 抱着这样的想法,陶铁挑了一会儿,决定接八仙山山脚那一片几个村子的任务。 首当其冲的是离县城最远,离八仙山最近的长安村。 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任务的,是长安村的里正安翁,任务内容描述颇为啰嗦。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长安村最近一段时间,总是闹鬼。 先是收割荞麦的时候,有鬼物出没,后续又不断有村民在不同的地方听见鬼哭的声音,看见飘飘鬼影。 村子出了事,安翁作为里正,责无旁贷,当即做出应对。 他一边召集村里的青壮,组成护村队,一边派人去离村子不是很远的元阳观求助,一边又在斩妖司和除魔司的捉妖人任务板块发布任务。 这一连串操作,应对很是得当。 唯一的问题在于,真的是安翁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捉妖人任务,而不是斩妖司和除魔司把安翁的求助转化成了捉妖人任务? 接下这个任务以后,陶铁有了大致的猜测。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原因,很简单。 仙神司组建在即,新部门,新气象,自然要进新人。 从了解更多更全面的捉妖人里面筛选,总比面向社会招聘陌生修行者来得更稳妥。 想来这也是黄君实教习让陶铁多做捉妖人任务,而且是偏僻的乡镇山野捉妖人任务的原因! 一阵风吹起过,卷动树叶簌簌作响。 地煞术“御风”+法术“神行无影”+“落地无踪”,让陶铁化作一缕风,迅速离开留仙县县城,往八仙山而去。 藏书阁二楼。 裘老打破沉默,说道:“这小子倒是个灵醒的,你一说,他就懂。” “嗯。” 黄君实微微点头,同意裘老的说法。 “你走吧,我答应你了。” 裘老挥挥手,躺了回去,没好气说道,“没想到我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还要被你拉去废物利用。唉!真是……一点都不尊老!” 黄君实没有回答裘老的抱怨,只是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化作一束金光,消失不见。 裘老见惯不怪,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不去管黄君实去了哪,更不去管黄君实要做些什么。 瞬息之后。 黄君实的身影出现在沙河帮总部内院,出现在刚刚回到这里的莫雨晗身前。 既是总部,自然不能任人随意来去。 一个修行势力该有的防护布置,比如阵法,比如法器,都得有。 但沙河帮大价钱从净灵山请来的八门金锁阵在黄君实面前,毫无作用。 不仅拦不住黄君实,更连黄君实已经突破进来也没有察知到。 莫雨晗看见负手站在一株梅旁,背对着她的黄君实,大为震惊,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立即涌上她的心头。 “你不是想见我吗?怎么还害怕起来了?”黄君实背对着莫雨晗,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用你费心思去找,我自己就来了,岂不快哉。” “晚辈莫雨晗,见过黄教习。” 深吸一口气,莫雨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恭敬行礼问候,然后说道,“晚辈行为莽撞,若有所冒犯之处,还请黄教习宽恕一二。” “呵呵……” 黄君实轻声笑了笑,没有接莫雨晗的话,径直问道,“听说那件劫器还在?你们沙河帮处理不了,为何不送回净灵山去?不想送回净灵山,为何不上报县衙?” 莫雨晗闻言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件劫器,五通邪神塑像,沙河帮真的处理不了吗? 不! 即便只是一家小势力,沙河帮也还是有那个能力妥善处理好那件劫器的。 只是不敢罢了! 且不提沾惹劫气的负面影响。 单是五通邪神,就意味着数不尽的麻烦。 这一点,莫雨晗还是回了一趟净灵山之后,从师父那里得知的。 至于上报给县衙…… 沙河帮同样不敢! 码头搬运与河道航运虽是苦力营生,但是收入不菲。 县里盯上这两块肉的人与势力,不是一家两家。 倘若沙河帮在仙神司组建在即的关头,给县衙带去了麻烦事,恶了县令,沙河帮还能安稳保有这两大营生吗? 十有八九是不能的。 就算最后仍然保有着,也得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因此,莫雨晗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来找即将上任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黄君实。 君子可欺之以方。 关于黄君实的这个说法,在两个月前得到了验证。 即便后来欺了黄君实这个君子的传道院教习陈知道与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后来都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但是,他们确实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确实欺了黄君实! 莫雨晗不敢照葫芦画瓢。 她只想着,她自己与沙河帮付出一定代价,请黄君实出手把那件劫器处理了。 毕竟…… 很快便会组建好的仙神司统管一切涉及神祇、修行人与妖魔鬼怪之事,正是大庸天朝积极应对将至大劫的一个重要措施。 黄君实作为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就算不想管,也必须管! “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见莫雨晗沉默不语,黄君实失了耐心,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显然,莫雨晗今天冷不丁找上陶铁,说了那么一番话,到底是何居心,黄君实一清二楚。 他转过身来,声音微沉说道:“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绝对一剑斩了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竟然也敢算计我!” 莫雨晗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七品武修真的很差劲吗? 不,一点都不差劲。 相反,七品武修已经站在下三品的顶端,即将迈入中三品,自是不差。 留仙县县令,在朝廷九品官制里,也才是正七品。 按照太祖制定九品官制,并以此划分九品神阶、划分九品修行境界的时期的情况,七品武修足以担任从七品的县丞或县尉。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世易。 现如今不比千年前。 想要担任正七品的县令? 考取功名、磨勘足够的前提下,还得有至少六品的儒修境界。 想要担任从七品的县丞或县尉? 同样至少得有六品的武修境界! 莫雨晗身为七品武修,进入县衙,充其量也就是做一个三班衙役的班头。 倒是满足进入县武学成为一名教头的条件。 如果黄君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传道院教习,同为七品修士,莫雨晗这么做,无可非议。 问题是,黄君实可是能够一剑横压整个留仙县县文学的存在! 是朝廷从中枢到地方组建各级仙神司的进程中,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不二人选。 她莫雨晗凭什么身份,去算计黄君实? 失了智了吧! “拿来吧。” 面对隐隐失魂落魄的莫雨晗,黄君实却没有进一步做些什么,忽地这般说道。 “啊?” 莫雨晗回过神,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黄君实在说什么。 然而她却毫无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的欣喜,而是心怀隐忧,但手上不敢耽搁地招出藏好的劫器:五通邪神塑像。 黄君实轻轻挥了下衣袖,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消失不见,全程没有任何实质接触。 “你好自为之。” 处置好劫器,黄君实撂下这句话,身影化作一缕金光,离开沙河帮总部。 莫雨晗不明白黄君实此言何意,愣在原地。 良久,一缕肉眼不可见的黑气自莫雨晗头顶冒出,想要钻进虚空之中逃逸。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不知从何而来,及时拦下了这缕黑气。 两根手指轻轻一捏,无视了黑气的扭动挣扎,将之牢牢束缚住,灌进同样不知从何而来的羊脂玉净瓶中。 “师父。” 双眼陡然清明许多的莫雨晗惊喜出声,亲切呼喊。 “嗯。” 天光晃了晃,一个穿着宫裙,身姿婀娜,看不清面容,气质高贵的女子现出身形。 女子略有些宠溺地看了一眼莫雨晗,旋即摇头叹道:“你啊你……总是喜欢耍小聪明,这回吃大亏了吧。” 莫雨晗眼睛一红,就要流下泪来。 只是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止住了啜泣撒娇的举动,声音微涩说道:“弟子太过自大,没有把师父的话听进去,才有今日窘况。” “也不完全怪你。” 女子走到莫雨晗身边,举起羊脂玉净瓶晃了晃,“是我一开始存了捕捉一缕劫气进行研究的心思,你才会做下这么些事情来,以至于被劫气蒙了心智,做事冲动,无有章法。” 顿了顿,女子叹道:“好在你我师徒终究没有犯下大错,还有悔改补救的机会。只希望……” 说到这里,女子停了下来,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看着传道院的方向,眼神幽幽。 一旁的莫雨晗默不作声,低下头去。 恢复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真的是她在耍小聪明吗? (本章完) 第46章 山野鬼事(上) 第46章 山野鬼事(上) 莫雨晗满腹辛酸无人知。 堂堂净灵山高徒,二十三岁的七品武修,放眼整个大庸天朝都算得上一号人才,为何要回地处偏远的留仙县,继承沙河帮? 回到留仙县之前就已被告知劫器:五通邪神塑像的存在,为何要选择从旁观测,而不是果断处理? 以至于后续发生那么多不利于她、不利于沙河帮的事情? 幸好她的心智没有彻底被劫气所迷,彻底沉沦。 更幸好她在本能的驱使下,践行了寻求黄君实这个君子帮助并以此破局的路。 不然的话,沙河帮也好,莫雨晗也罢,都会成为她师父研究劫气与劫器的耗材。 烈火燃烧过后,化作余烬,没了存在价值。 便可以随意丢弃。 这时,师父元神显化出来的身影又隐于天光之中,留下一句话,回了净灵山。 “小晗,为师元神不宜离体太久,这就回去了。记住,你想要有更好的发展,十天之后,务必进入仙神司。” “是,师父。” 莫雨晗抬起头,高声领命。 心甘情愿。 或许,进入留仙县仙神司,就是她摆脱桎梏的契机! 众所周知,黄君实是个君子,可欺之以方。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黄君实睚眦必报,而且直来直往,从不畏惧什么。 但是先前,他口中说“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绝对会一剑斩了你”,确实也没有出剑斩了莫雨晗。 言行一致,着实是个方正君子。 莫雨晗在想,黄君实真的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才没有出剑的吗? 又在想,黄君实为何要特意提及她师父,是不是在暗示或者说提点什么? 这两个问题,莫雨晗注定只能想,无法去求证。 陶铁有些猜测也无法求证,但是他更心安。 风一般的他此刻已经来到八仙山的山脚,离长安村不远,便放缓速度,安步当车,慢慢走向村子。 走到村口处的大榕树下,陶铁便没有继续前行。 站在那里欣赏风景,也给长安村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大庸天朝矢志不渝普及基础教育和修行知识,故而乡野村民对于修士并不陌生。 长安村也出过许多境界或高或低的修士。 陶铁的到来,立即惊动了长安村,引来了关注,但绝非恐惧。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翁领着八名佩刀背弓持盾的青壮,快速来到村口,迎接陶铁。 “陶先生?” 挥手止住青壮们的跟随,老翁独自上前,发出询问。 “是我。” 陶铁淡淡应了声,自储物袋中取出黑色石板,投影出捉妖人身份证明,与任务接取凭证。 老翁仔细核验了一番,确定无误,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某姓安,村里人都喊某安翁,陶先生,这边请。” 说着,安翁伸手一引,领着陶铁往村子里走去。 八名青壮一左一右,随行在旁。 “安翁,劳烦伱和我说说具体情况,任务简述有些过于含糊了。” 一边走着,陶铁一边提出请求。 “陶先生不先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吗?” 安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如此问道。 “多谢安翁好意,茶就不喝了,正事要紧。” 陶铁婉拒,又较为委婉地给出催促。 安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抬起右手招了招。 一名国字脸,身材魁梧的青壮立即上前:“安翁有什么吩咐?” 安翁说道:“你去请杜伯来祠堂,他是当事人,让他来和陶先生讲。” “好嘞。” 国字脸青壮应了声,立即率先跑进村子。 陶铁旁观这一幕发生,没有说些什么,更别提阻止了。 而是顺着安翁的带领,进了村子,径直来到长安村的祠堂,分宾主坐下。 茶水自然也是上了的。 陶铁以修行之人,餐霞食露,辟谷养生为由,婉拒了安翁的敬茶。 对此,安翁没有不悦。 修行之人,无论是儒、武、道、释、巫,确实有辟谷的说法。 坐下没等多久,国字脸青壮便带着两个人来到长安村祠堂。 一人看着有五十多岁,作猎户打扮,腰挎一大一小两把猎刀,背负猎弓和绳索,肩头蹲着一只金丝猴,可可爱爱,十分乖巧。 另一人很年轻,身穿道袍,戴冠踩履,手执拂尘,气质淡泊出世,端的是一个好道人。 “安翁……” 国字脸青壮走到安翁身边,俯身在耳畔低语,“我去找杜伯的时候,正好碰上元阳观的青云道长,就一起过来了。” “好。” 安翁点点头,马上站起身,迎向杜伯和年轻道人青云道长。 “杜伯,这位是陶先生,想找你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指着端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陶铁,安翁对杜伯说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好好与陶先生讲一讲。” “嗯。” 杜伯声音闷闷地答应下来,走向陶铁。 安翁则迎上年轻道人,客气说道:“打扰你的清修了,青云道长,实在抱歉。” 年轻道人挥了下拂尘,平和说道:“无妨。元阳观接受了长安村的供奉,自当护佑长安村平安,安翁无需如此。” 说着,年轻道人随意问道:“安翁,我一起听一听,没问题吧?” “只要陶先生不反对,当然可以。” 安翁求之不得,怎会拒绝,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如此说道。 陶铁怎会有什么意见呢,点头同意。 长安村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了捉妖人任务,可不代表长安村只能指望捉妖人来解决问题,不能再去寻找其它帮助。 这位元阳观的青云道长介入此事,没有丝毫问题。 陶铁自然也没有任何立场予以反对。 “多谢陶先生。” 安翁对此大为感激,真诚道谢,随即给杜伯使了个眼色。 杜伯会意,当即面对着先后到来的捉妖人和元阳观道士,开始讲述。 五天前,长安村的荞麦熟了,开始收割。 起初一切非常顺利,村民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忽然间从隔壁村子传来有人偷麦的消息。 作为里正,安翁没有马虎大意,立即组织村民连夜运送麦子回村晾晒,而不是放在田间地头。 麦子丰收,哪怕全村出动,也做不到一次就把所有麦子运回村子,得分好几趟。 如此,便有了分工。 一些人驾车运麦,一些人在田里守麦。 杜伯便是守麦村民的一员。前天夜里,杜伯守麦的时候,感到有些累了,便躺在麦地里枕戈休憩一会儿。 人正迷迷蒙蒙的时候,忽地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有人走路的时候踩着了麦秆。 杜伯没听到村民的说话声,立即起了疑心,赶紧起身警戒。 发现来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头丈余高、赤发鬡(ning)须的大鬼,离他已经很近了。 突遇赤发大鬼,杜伯心中生出惶恐,却不慌乱,顾不上想别的,大喊一声,拿起戈矛挺身直刺。 赤发大鬼似乎是个样子货。 怪叫了一声,身影消失不见,没有攻击。 杜伯不敢多留,赶紧回村,在半路与运麦的村民会合,然后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安翁。 昨天中午,在村头晒场上晾晒荞麦的时候,杜伯又碰上了赤发大鬼。 这一次,杜伯随身带了猎弓。 发现赤发大鬼之后,杜伯立即挽弓搭箭,准备射击。 赤发大鬼见无法偷袭,又一次溜了。 昨天夜里,又有不少村民在村子几处不同的地方,发现白衣鬼影,听到鬼哭的声音。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显得有些木讷的杜伯口才很笨拙,讲述得毫无起伏,平白如水。 但是陶铁和青云道长都听得很认真。 听完以后,各自陷入深思。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非常简单。 无非就是有一个或几个鬼物,盯上了长安村的某人某物,或者就是单纯盯上了杜伯,不断找机会想要袭杀。 从杜伯描述的两次赤发大鬼的表现来推断,赤发大鬼与陶铁曾经遭遇过的水鬼无异,连魑魅魍魉都算不上,在鬼物中属于最低劣的存在。 进村的时候,陶铁有注意到,长安村不仅有宗祠,有土地庙和山神庙,家家户户大门上还都挂着神荼和郁垒两位门神的桃符。 或许这就是昨天夜里只见鬼影,只听鬼哭,但没有村民被鬼害了的最大原因。 也是杜伯两次迫退赤发大鬼的最大原因。 基于以上信息做出推断,长安村完全不用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捉妖人任务。 去土地庙和山神庙烧烧香,供奉些香火瓜果,做场祭祀,得了供奉的土地公和山神,就能把这件事处理了。 就算土地公和山神处理不了,也还有元阳观! 陶铁心生疑惑,安翁为何会在组织青壮护村、向元阳观求助的同时,找上斩妖司和除魔司呢? 这是未雨绸缪,做多手准备,还是知道些什么,或者有了什么怀疑? 另外,土地庙和山神庙可没有近期祭祀过的痕迹。 青云道长率先结束深思,试探着问道:“陶先生,你接了捉妖人任务,也听了杜伯的讲述,不知你打算从哪里着手,解决这件事情?” 说着,青云道长给出承诺:“若有用得上贫道的地方,还请陶先生直言,贫道一定尽全力帮助陶先生。” 三言两语,青云道长便将这件事的主导权拱手让出。 一副唯陶铁这个九品捉妖人马首是瞻的姿态。 杜伯和八个青壮对此没什么反应。 安翁眼角微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没有开口。 只是深深地看向进了宗祠以后,就端坐不动的陶铁。 迎着安翁的凝视,陶铁淡然开口,回应青云道长:“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如此就好,无需帮助。” 撂下这句话,陶铁站起身来,对安翁说道:“安翁,不知可否让杜伯带我在村里走走,顺便去一趟两次发现赤发大鬼的地方?” “当然!当然可以。” 安翁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马上对杜伯说道,“杜伯,劳烦你了。” “嗯。” 杜伯闷闷地应了声,驮着肩头上蹲着的金丝猴,转身就往宗祠外走。 陶铁也不去看青云道长的脸色如何,径直跟上杜伯的脚步。 出了宗祠大门,杜伯带着陶铁在村里迅速转了一圈,全程沉默寡言,没有解说介绍。 只是在来到村头晒场时,指着其中一堆麦垛说道:“陶先生,我昨天中午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赤发大鬼。” 陶铁寻着杜伯的指引,向那堆麦垛望去。 肉身神通【千里眼】无需主动激发,就能将麦垛及周边观察得纤毫毕现,无微不至。 不过除了几根常人眼力难以发现的赤色毛发,陶铁也没有旁的发现。 就连鬼气都没有感应到。 陶铁心念一动,驱使五只小鬼收起一根赤色毛发,便再无其它动作。 “杜伯,带我去最先发现赤发大鬼的田里吧。” “嗯。” 两人立即离开晒场。 过后没多久,安翁陪着青云道长也来到了这里。 与陶铁的漫不经心,随意观望不同,青云道长绕着麦垛走了好几圈,最后慎而重之地发现了一根赤色毛发,又更慎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陶铁这时已经跟着杜伯来到了那块田。 一些前天夜里没有运走的麦子仍然留在田里。 显然,闹了鬼以后,便没有村民再来这里运麦子。 “安翁交待的,这片田里的麦子不要了。” 不等陶铁发问,杜伯提前给出解释。 陶铁不甚在意这一点,四下看了看田地和麦子,确定这里除了相同的赤色毛发,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比如鬼气。 “有点意思啊。” 心里嘀咕一声,陶铁站定脚步,右手食中二指并拢,轻轻一划。 一个防止自己交谈声音外泄的无形无质气罩当即生成。 吱吱……吱吱…… 一直乖巧蹲在杜伯肩头的金丝猴冷不丁叫出了声,灵动的脸上浮现略微焦急的表情。 眼神也躲躲闪闪起来,不敢打量陶铁。 “嘘……嘘……” 杜伯连忙轻抚金丝猴拽紧他衣领的手臂,口中发出安抚情绪的音调。 有了杜伯的安抚,金丝猴很快安静下来。 但眼中仍残留着惊惧的神色。 陶铁默然注视着这一幕,心中却有了判断。 赤发大鬼,或者说养了赤发大鬼的存在,就是冲着杜伯养的这只金丝猴来的。 能养鬼,还能把鬼养得这般清灵,没有怨气,行止之间也不泄露鬼气,非是歪门邪道所能为。 其人道行不一定有多高强,但是弄死杜伯,绝对费不了多少力气。 做得这般遮遮掩掩,拖泥带水,自然有所顾忌。 关键在于,其人在顾忌什么呢? 来自元阳观的青云道长,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所以想推陶铁主导此事,把他自己和元阳观摘了出去? “有点意思。” 看着灵气十足的金丝猴,陶铁心里再次嘀咕了一句,生出了好奇。 继而毫不客气地触发【万物通晓】。 (本章完) 第47章 山野鬼事(下) 第47章 山野鬼事(下) “果然……” 看完金丝猴触发的信息碎片内容,陶铁无声嘀咕。 长安村不大,人口也不多。 如在楚明图的家一样,陶铁初一来到这里,便将长安村的诸多情况悉数了解。 只有少数几个人、物与地方,先前没有用【万物通晓】看过。 比如安翁,比如杜伯肩头的金丝猴,比如长安村的宗祠、土地庙和山神庙。 但是先前没看过这些人、物与地方的信息碎片,不代表陶铁对长安村闹鬼一事没有了解和判断。 差的就只是验证而已。 现在用【万物通晓】看过金丝猴以后,把验证这一环节也给补上了。 长安村闹鬼一事在陶铁眼中,想要解决的话,如同掌上观纹,轻轻松松。 关键在于解决了鬼事以后,会不会有麻烦,有什么麻烦,该如何应对。 “陶先生,露露它这是怎么了?” 杜伯不喜欢多说话,但是金丝猴始终无法安稳,让杜伯不得不出声询问。 “没什么。” 陶铁平静说道,“它只是对道修的法术有些敏感而已。” “是吗?” 杜伯闻言,将信将疑,又不太敢继续追问。 捡到露露以后,一直是他亲自饲养的,从没有假借外人之手。 长安村只有土地庙和山神庙的两位庙祝会一两手戏法一般的法术,但他们是巫觋,不是陶先生口中的道修。 离长安村不远的元阳观倒是有好几位道长。 可是,他从来没有带露露去过元阳观。 今天见到青云道长,还是露露第一次与元阳观的道长有所接触。 露露怎么会对道修的法术这么敏感呢? 杜伯只是为人沉默木讷,并不蠢笨,不然的话也无法安稳做好猎户的营生。 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露露在被他捡到之前,接触过道修的法术。 或者说,曾经被道修的法术伤害过! 否则,无法解释露露为何会对道修的法术如此敏感,甚至是恐惧。 想明白这一点,杜伯疑惑问道:“陶先生,那个赤发大鬼是冲露露来的吗?” “是也不是。” 陶铁给了一个较为含糊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说道,“赤发大鬼很好解决,一道杀鬼符便能灭了。问题是,杜伯你继续饲养这只金丝猴,以后还会引来觊觎,有可能连累长安村的所有村民。” 听到这句话,杜伯当即脸色大变。 连累长安村的所有村民? 这…… 陶铁静静看着杜伯,随手打出一记“清心术”,安抚金丝猴,等待着杜伯的答复。 他没有恐吓杜伯,说的是事实。 豢养赤发大鬼的人确实想从杜伯手中夺走金丝猴露露,却又不愿直接沾惹上击杀杜伯的因果,更不想这种龌龊事为人所知,故而行事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利索。 可是此人现在有所顾忌,不代表以后仍会一直有所顾忌。 长久得不到金丝猴露露,贪嗔痴作祟,极有可能生出心魔,堕落沉沦。 届时,此人做下屠灭整个长安村之事,也不无可能。 想了一会儿,杜伯咬紧后槽牙,看向陶铁,决然说道:“陶先生,你想怎么处置露露?” 这却是杜伯误会陶铁的意思了。 陶铁也不恼怒,淡然一笑,平和说道:“这只金丝猴确有殊异之处,但是我对它并无觊觎之心,也不通豢养妖兽之术,你若不舍这只金丝猴,换个生活的地方便是了,谈何处置不处置?” “那村里的鬼……” 杜伯闻言大喜,旋即又生出疑虑。 “这就是我的任务了。” 陶铁平静回了一句,转过身,看向远处跟着安翁往这块田走来的青云道长,“再者说,伱们长安村供奉了元阳观,村里也有土地庙和山神庙,些许魑魅魍魉都够不上的鬼物,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杜伯感觉陶先生这番话意有所指,但是他一个粗人听不懂其中深意,索性不去胡思乱想。 依着猎人趋吉避凶的本能,杜伯瞬息间做出决断:“我听陶先生的,陶先生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好。” 陶铁点了点头。 这一刻,他有些理解,为何黄教习会越来越照顾他了。 原来被人坚定信任,被人托付的感觉,是这般滋味。 心中如此想着,陶铁食中二指并拢的右手抬起,似慢实快地点向金丝猴露露的眉心。 有“清心术”的安抚,有饲养它的杜伯陪伴,与妖兽豢养之术的疏导,金丝猴露露虽然有些恐惧,但是没有挣扎。 只是乖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情。 陶铁不为所动,两个指头直直摁在了金丝猴眉心。 体内法力汩汩涌出,地煞术“通幽”与圆光术之通灵同时施展,勾连上金丝猴的神魂,给出休眠的命令。 嘤嘤一声。 委屈巴巴的金丝猴露露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杜伯赶紧抱在怀里,不愿让露露掉到地上。 “放心,只是让它睡上一觉,对它有益无害。” 没有让杜伯提心吊胆,陶铁淡然解释了一句,随即把无形气罩解开。 安翁与青云道长这时已经走到这块田的田埂上。 “陶先生这是信不过我,在防着我吗?” 年轻的青云道长挥了挥手中拂尘,面色平静发出询问。 安翁并不意外身旁青云道长的反应,似乎也不愿意理会。 他径直走到杜伯身边,看了一眼杜伯怀里的金丝猴,再定定地看着杜伯双眼。 杜伯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说话。 安翁睁大了些许眼皮,若有所思。 “是的。” 陶铁这时语气毫无波动说道,“我是传道院的学生,自然信不过你,更信不过你们元阳观。” 青云道长沉默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马上平静下去,没有再多说什么。 “元阳观拜三清吗?” 陶铁迈动脚步走向长安村,路过青云道长的时候,忽地轻声问道,“每天做早晚功课吗?读不读《太上感应经》?” 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也不待青云道长给出回答,径自继续前行。 抱着金丝猴的杜伯看了一眼安翁,立即跟上。 安翁走到青云道长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道长,我们接下来做些什么?” 青云道长没有作声,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闹鬼以后,迅速组织青壮护卫桑梓,请了元阳观的同时也去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捉妖人任务的安翁,目光如电,眼神深邃。 安翁坦然与青云道长对视。 良久,青云道长的眼神恢复平静,轻轻吸了一口气,叹道:“安翁,元阳观对不住长安村,回去以后,贫道会差人将长安村这些年的供奉悉数送还,再闭观三年,潜心清修。” 撂下这句话,青云道长招来一朵云,腾云驾雾离开。安翁没有出声挽留,更没有因为失了供奉元阳观的“资格”,而有所惊惶。 本身,长安村的长治久安来自于朝廷,来自于县衙。 供奉元阳观,只是因为元阳观离得不远,一旦有什么事发生,能就近求援罢了。 可是真发生事情了,元阳观的表现不说太过拉胯,至少毫无担当。 这让安翁如何愿意继续供奉? 香火情就此断了,那就断了吧。 陶铁带着杜伯已经回到长安村的村口,来到那株大榕树底下。 五只小鬼得了陶铁的命令,从五鬼袋中带着赤色毛发出来,钻进大榕树之中。 片刻功夫,五只小鬼便押着一只丈余高、赤发鬡(ning)须的大鬼,得意洋洋地出了大榕树。 陶铁没有立即打出一道杀鬼符,将赤发大鬼灭杀,而是站在榕树底下等候安翁的归来。 不多时,安翁一人回到村头,看见被五只小鬼羁押的赤发大鬼,当即拱手作揖:“感谢陶先生替我长安村除此一害。” 陶铁默不出声,只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杀鬼符,隔空送到安翁手上。 然后命令五只小鬼把赤发大鬼丢到安翁脚下。 赤发大鬼已经被陶铁用法术“定魂咒”控制住了,没有丝毫行动能力和攻击力。 安翁瞬间明了陶铁的意思,也不耽搁,屈指塞入口中,吹响哨声。 八名佩刀背弓持盾的青壮很快来到村头。 “把这只鬼抬到宗祠门外,再把全村老小喊来。” 指着被定住的赤发大鬼,安翁说道,“我们当着全村老小的面杀了它,安一安大家的心。” “是,安翁。” 青壮们齐齐应声,精神振奋,分工合作。 四个人抬鬼。 你扛腿,我抬手,齐心协力把面容狰狞但毫无反抗之力的赤发大鬼抬到宗祠门外。 四个人分散去喊全村老小。 全程不用安翁特意指挥,分派任务。 颇有种军队里的雷厉风行风格。 安翁又向陶铁拱手作揖,行了一礼,随即掏出一块黑色石板,操作一番,确定陶铁接的捉妖人任务已经完成。 想了想,安翁没有给额外报酬,而是低声说道:“陶先生,鬼好杀,人难对付。” 话音落下,便好似自己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回村里主持当众杀鬼一事去了。 显然,曾经练过武,从过军,带过兵,只是受伤之后修为尽失的安翁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 而且他不认为只是九品道修的陶铁,能够对付得了豢养赤发大鬼的人。 没看到能够单独立观的元阳观都退缩了吗? 须知按照大庸天朝的规定,至少有一名七品以上道修住持,方才能单独立观! 这个道理,陶铁自然也明白。 更不会自大自负,以为自己九品上的修为,便能横行无忌。 正相反,陶铁行事十分谨慎小心。 在发现长安村闹鬼一事另有蹊跷以后,就用通讯终端黑色石板向黄教习做了汇报。 黄教习得了消息,就算不亲自过来一趟,也会安排人前来处理。 留仙县仙神司成立在即,县里有的是人急着向黄教习投诚。 如此好的机会,那些人怎会放过? 陶铁要做的,就是在黄教习或者黄教习派出的人到来之前,不要太过刺激豢养赤发大鬼之人。 若有余力,便想办法稳住那人,拖一拖时间。 “陶先生,我们……” 杜伯抱着金丝猴,见陶铁站在大榕树下,既不行动,也不说话,忍不住出声询问。 “带我去你捡到这只金丝猴,得来豢养妖兽法子的地方看一看吧。” 陶铁耳朵忽地动了动,出声打断了杜伯的话,给出吩咐。 “是。” 杜伯愣了一下,方才应道,然后带着陶铁横穿长安村,往山里走去。 一边走着,心中一边疑惑。 陶先生是如何知道,露露是他捡来的? 又是如何知道,他豢养妖兽的法子,是在捡到露露的时候一起得到的? 未卜先知吗? 果然是高人啊,难怪只是走了两个地方,就那么容易捉住了赤发大鬼。 陶先生是有真本事的。 在杜伯看来,有真本事的陶铁没有用法术加持自己和杜伯。 只是以较快于平常人,但不是特别快的速度,向八仙山山里走去。 若是有法术加持,去到杜伯发现金丝猴露露的地方,要不了多少时间,片刻即到。 哪会像现在这样子,走到午时将近,日上中天,方才到达。 午时,天地间阳气最重的时候,诸邪辟易。 妖魔鬼怪与居心不良的人想要搞事,得提前掂量掂量。 “就是这里。” 杜伯指着一块四人环抱的青石说道,“陶先生,我当时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露露,和那个豢养妖兽的法子。” “嗯。” 陶铁应了声,没有上前察看,只是示意杜伯将安睡的金丝猴露露放到青石上。 杜伯心有不舍与不安,却还是照着陶铁的吩咐去做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尽管有许多地方不清不楚,但是杜伯明白,从赤发大鬼第一次找上他开始,这件事便由不得他,由不得安翁,也由不得长安村。 他能做的,安翁能做的,都是尽可能安稳地借助外力解决这件事,不让长安村的平静被打扰,安宁被破坏。 说来也奇怪。 放下金丝猴露露以后,退回到陶先生身边,杜伯打了个激灵,心里忽地生出一个疑惑。 为何他当初捡到那门豢养妖兽的法子,一看就学会了? 为何他会想着用学会的那门法子去豢养露露? 作为一个在山里讨生活二十多年的老猎户,为何他会从不怀疑露露的来历? 为何他会那么亲近露露,就好像他亲近八仙山一样? 正疑惑的时候,杜伯听到身边陶先生发出一声低语: “时辰已至,请山鬼归位。” 头顶日上中天,大日皇皇,天地间阳气炽盛,正气凛然。 金丝猴露露脸上露出痛苦表情,似乎在挣扎。 片刻后,金丝猴眉心蹿出一道缩小版神魂,一枚山鬼法印,以及一根似虚似实的钉子。 山鬼者,天生地养,但是未得敕封的山川之神也。 有道人寿元将尽,道途无望,偶然间发现不知为何受伤,又不知为何离了八仙山的山鬼,欲行鸠占鹊巢之事,转修道途,以延寿命。 八仙山曾有八位仙人于此宴饮,山势殊异,内里蕴藏有仙气。 欲做八仙山之山神,怎能犯下罪孽? 所以得徐徐图之,绕着圈做事。 若是能在不杀人的情况下,逼迫眼下正豢养山鬼的杜伯驱走山鬼,当然最好不过。 奈何那道人的徐徐图之计划刚刚展开,便接连横生波折。 现如今在陶铁的干预下,不知为何受伤,且离了八仙山后懵里懵懂,不知自己山鬼身份的金丝猴露露回到了八仙山之中,还有机会解除神魂受的伤与后患,可以归位。 那道人还能隐忍下去吗? (本章完) 第48章 出世入世,有心无心 第48章 出世入世,有心无心 直钩钓鱼行动失败了。 觊觎山鬼身份的那道人没有出现,横加阻拦。 缩小版金丝猴神魂挣脱似虚似实的钉子,立即与山鬼法印融合,顺利重新获得八仙山的山鬼位格。 下一秒,金丝猴的身体溶进了青石。 继而是叮的一声。 似虚似实的钉子没了钉刺对象,彻底化实,掉落下来,发出脆声。 一阵蒙蒙清辉闪耀过后,缩小版金丝猴神魂与山鬼法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被薜荔兮带女萝的清新鲜翠女郎。 这女郎的面容看不甚清楚,一双眼眸非常明亮,出现后马上向杜伯盈盈一拜,然后又朝陶铁郑重拱手作揖。 行过礼,女郎纵身一跃,在阵阵松涛、欢快鸟鸣与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声中,化作山间的清风,彻底融入八仙山中。 山鬼,归位。 原先隐隐蒙了层微不起眼黑气的八仙山,立即变得鲜活起来。 豢养赤发大鬼的那道人直到此时仍未出现。 想来是真的不会踏进这个仓促间布置的拙劣陷阱了。 “悬崖勒马?” 陶铁心中生出疑惑,随即不去管它,耳朵动了动。 沉思一瞬,点了点头。 然后伸手一招,驱使五只小鬼将落在青石上的那枚钉子招了过来。 【法器:诅神钉】 【信息碎片一:天罡法“钉头七箭”施法承载物;】 【信息碎片二:施法者学法不精,只会一箭;】 【信息碎片三:食之,或可习得天罡法“钉头七箭”。】 看完信息碎片,陶铁没有丝毫犹豫,让五只小鬼将这枚钉子送入虚空,送到黄教习派来暗中处理山鬼一事之人手上。 无论是追查觊觎山鬼身份、豢养赤发大鬼的那道人,还是深究山鬼莫名受伤,离开八仙山的真相,都能用得上这枚钉子。 陶铁不可能冲着信息碎片三中提及的可能,就堂而皇之昧下这件证物。 至于原本只是在做一个杀鬼的小任务,却冷不丁搅进八仙山山鬼之位争夺的麻烦中,会不会得不偿失,陶铁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以他对黄君实教习的了解,肯定不会差遣饿兵。 回去之后,绝对会另有补偿。 现在就按正常完结任务的流程去走就行。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给杜伯使了个眼色,转身准备下山。 沉浸在自家捡到、豢养的乖巧金丝猴露露,猛然间“变成”八仙山山鬼一事所致的震惊情绪之中的杜伯,得到陶铁的示意,回过神来,跟上脚步。 走出没几步,陶铁猛地停了下来。 清新鲜翠女郎倏尔间出现在了他身前。 一缕巍峨的“山”气与一缕厚重的“地”气自女郎袖中飞出,直直射向陶铁。 五只小鬼及时出现,将“山”气和“地”气收进储物袋/五鬼袋里。 陶铁眼神微动。 “山”气加以秘法炼制,可成山剑,可作为《太乙分光剑诀》先天八剑道之艮剑道的修行资粮; “地”气加以秘法炼制,可成地剑,可作为《太乙分光剑诀》先天八剑道之坤剑道的修行资粮。 看来精通《太乙分光剑诀》且了解《饕餮观想法》特质的黄君实教习已经与山鬼沟通过了,故而山鬼知道陶铁现在的需求。 即便只是未得天朝敕封的山川之神,山鬼仍能从山脉之中提炼“山”气,从地脉之中提炼“地”气。 当作谢礼给出,自然合情合理。 问题在于,陶铁在山鬼归位一事中并没有出多少力气。 作为酬谢的话,一缕“山”气或者一缕“地”气就足够了,没必要同时给出。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陶铁定定地看着山鬼女郎,静静等待着。 果不其然,山鬼女郎真有所求,传音相告。 听完传音内容,陶铁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答应下来也无妨。 更何况,连人家提前给出的谢礼都收下了,不答应也不好。 于是陶铁扭头对杜伯说道:“杜伯,此事尚未完全结束,你留在长安村不太妥当,随我回传道院如何?” “啊?” 杜伯闻言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间,陶先生提起这件事了。 不过很快,杜伯便不再发呆,利落答应:“好嘞,我听陶先生的。” 却是山鬼女郎也给杜伯传了音,叮嘱了一些事情。 碍于大庸天朝的一些规定,山鬼不能直接报答在她受伤懵懂时候精心照顾她的杜伯,只能如此迂回。 想做的事情做完,山鬼女郎没有多待,又一次化作山间清风,消失不见。 她神魂中受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得通过休眠来恢复。 陶铁与杜伯接着下山去。 松涛阵阵,鸟鸣啾啾。 恍惚间,似乎有一道清亮但哀怨的女声在唱着山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山歌听在耳中,陶铁恍若身临其境,看见一个神女被一个入山公子俘获芳心,却求而不得,以至神伤的凄美故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陶铁感慨一声,随即不去听这山歌,不去想山歌背后的故事,只认真下山。 出了八仙山,便是长安村。 杜伯是老猎户,终身未婚,家中止他一人,故而没有离别之苦。 但是善财难舍家难离。 背井离乡之人,就算是破了口子的锅碗瓢盆,都舍不得丢弃。 冷不丁要搬离长安村,去到县城传道院,杜伯就算很快接受了这个改变,还是提出想回家收拾收拾。 陶铁应允了,没有阻拦,且陪同前往。 杜伯住在村尾,离八仙山近,离山神庙也很近。 等待杜伯收拾细软的时候,陶铁来到了长安村的山神庙。 山神庙、土地庙一类的庙社,都是统一的低矮狭窄屋舍格局。 只是有些能供奉神像,有些不能供奉神像。 长安村的山神庙,便不能供奉。 陶铁站在庙前,默默站定。 这座庙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祀过了,没有香火,冷冷清清。 不过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一尊神像被请进去,香火自然会昌盛起来。 就在陶铁默默注视眼前的山神庙之时,长安村的宗祠方向,传来了一阵欢呼。困扰长安村好几天的赤发大鬼在一道杀鬼符下,烧成了齑粉。 村民的心顿时安定下去,可以放心收获。 耳畔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感应到愉悦释然的情绪,陶铁忽地心有所悟,生出一股冲动。 修行即是修心,讲究一个顺心意而行。 陶铁向后退了几步,仰头看了眼依然炽烈的皇皇大日,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境。 片刻后,陶铁开始作法。 左手结雷印,右手掐剑诀,步罡踏斗,从净口神咒开始,虔心念诵八大神咒。 “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诵完玄蕴咒最后一句,陶铁立即施展学会以后从没用过的地煞术“禳灾”与“解厄”。 神识奔涌,法力鼓荡,形成三根特殊的法香。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迳达九天。 天地间的正气立即积极响应陶铁的心声,降下至长安村,扫尽妖氛。 聚集在宗祠门前的所有村民,忽地感觉自己浑身一轻,从内到外变得十分安宁。 就连空气,都香甜不少。 喳喳叫着的鸟鸣听在耳中,不再烦躁,十分动听。 往日里的关节疼痛,肌肉麻木,沉疴难愈的旧疾,全部减轻许多。 “唉!” 离了长安村,迟迟未回元阳观的年轻道人青云道长,看见长安村的气象焕然一新,些许浊气、邪气、病气、死气一扫而空,怅然叹了口气。 定定地看了一眼长安村,又看了一眼八仙山,再看了一眼不远处矗立在那的元阳观,青云道长挥了挥拂尘,折转路线,往县城而去。 修道不行道,越修越偏。 与其回到元阳观,继续紧闭山门,与世隔绝,不问世事,潜心向道,做一个看似清清静静,实则浑浑噩噩的方外道人。 不如趁此机会,寻一寻其他道去吧。 陶铁不知道自己顺心意而起的行为,对他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但是他知道自己得到了怎样的收获。 【地煞术: 7、禳灾(精通,1%) 8、解厄(精通,1%)】 得自斩妖司和除魔司的两门地煞术,“禳灾”与“解厄”,经此一事,从入门变为精通。 这个收获不可谓不好。 但是相比起道心上的明悟,却又不值一提。 陶铁彻底理解了黄教习让他在偏僻山村做捉妖人任务的良苦用心。 《太上感应篇》有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修道之人,不仅要奉行众善,做到语善、视善、行善,更要主动行善,以此积功累德。 所谓主动行善,又分两种,一种叫有心为善,一种叫无心为善。 陶铁执行捉妖人任务,替长安村除去赤发大鬼,便是有心为善,所得报酬便是铜钱、白银。 得到黄教习示意,送八仙山山鬼归位,也是有心为善,所得报酬是一缕“山”气。 接受山鬼女郎的委托,带杜伯离开长安村,妥善安置,仍是有心为善,所得报酬是一缕“地”气。 真正意义上的无心为善,便是刚才顺心意而行,替长安村禳灾,给村民解厄。 无心为善,但行好事,天地人心间自有报酬给出! 想通这个道理,陶铁停下施法的动作,嘴角挂起淡淡的微笑。 同样身心一轻的杜伯这时背着一个包裹走了过来。 犹豫许久,杜伯终究决定不带太多东西,只带一把刀、一柄弓、几件衣服、所有积蓄就行。 家里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全都不要了。 “收拾好了?” 陶铁一看便知杜伯的打算,仍旧问了一句。 “好了,陶先生。” 杜伯声音闷闷地回答。 “闭上眼睛。” 陶铁也不多问,如此说道。 杜伯不明白为何要闭上眼睛,但是立即照做。 五只小鬼随陶铁心意而出,团团包围住杜伯,动作麻利地开始搬运。 既然明了黄教习的良苦用心,陶铁肯定要将之践行。 送杜伯去县城一事,便不亲力亲为了。 反正五鬼搬运术可以搬人,来去无踪,不仅便利,也足够安全。 不一会儿,杜伯便被五只小鬼送到了离县城不远的官道上。 陶铁顺手还在斩妖司和除魔司任务板块发布了一个任务,请某位捉妖人帮助杜伯在县城中安家。 五只小鬼按照陶铁的心意,也给杜伯留下了几贯铜钱,作为安家费。 站在官道上,怀揣沉甸甸的铜钱,杜伯有些茫然。 这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该从哪里开始呢? 不待杜伯想出个所以然,一个作典型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快速出了城门,找到杜伯,亮出黑色石板,和气问道:“你就是来自长安村的杜伯?某姓谭名晋玄,九品儒修捉妖人,接了安顿你的任务。确定无误的话,这就随某进城吧。” “啊?” 杜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黑色石板投影出的内容,方才答应下来,“好的,麻烦谭先生了。” “任务而已,没有什么麻烦可言。” 谭晋玄不在意地说了声,转身领着杜伯向城门走去。 “杜伯,稍待。” 这时,后面忽地传来了一声呼喊。 杜伯还没来得及迈步,立即回头看去,发现出声呼喊之人赫然是先前在长安村宗祠见过一面的青云道长。 谭晋玄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与此同时做了些许戒备,警惕似慢实快、一步好几丈、迅速接近的年轻道人。 青云道长无视了谭晋玄的戒备警惕,来到杜伯身前,疑惑问道:“杜伯如何来了县城?” 问出口以后,不待杜伯回答,青云道长立即醒悟自己的行为不甚妥当。 交浅言深乃是大忌。 他与杜伯,其实陌生,不应这般问,更不应问这些。 青云道长随即歉然说道:“抱歉,杜伯,贫道失礼了,还请杜伯见谅。” 说完这句话,青云道长深深作揖。 谭晋玄眉头微蹙,见两人不是熟识,自己又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便不去管这名年轻道人究竟想做什么了。 “杜伯,站稳。” 出声提醒了一句,谭晋玄从袖中掏出一只秃笔,随手画了几下。 一朵云立即凭空生出,载着谭晋玄与杜伯两人向城里而去。 留下直起身来的青云道长。 看着两人很快就要进入城门的背影,青云道长眼神闪烁了一下,做出一个决定。 今天接连遇上两位捉妖人,证明捉妖人与他有缘。 既如此,何不自己做一名捉妖人? 入世行道,积功累德! 青云道长挥了挥手中拂尘,微笑自语: “善!” (本章完) 第49章 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第49章 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安翁是个有见识的。 很快就弄清楚长安村发生了怎样的好事。 即便修为尽失,没了以往的武力,感知能力仍残留了一些。 顺着冥冥中的感知,安翁立马找到了山神庙这边,却没见到那位陶先生的身影。 在应当是陶先生施法给长安村禳灾解厄的庙前空地上站了一会儿,安翁默默看向许久没得香火供奉,冷冷清清的山神庙。 世人总是这般。 求神无用,久而久之,便懒得去拜。 这座山神庙在一年多前突然失了灵验,村里就没有人来这烧香祈福了。 有什么大小事,都习惯去土地庙那里求土地公保佑。 所以山神庙才显得这般冷清。 山神庙为何会突然间就不灵验,安翁知晓原因,但不能说。 有些事,就是得守口如瓶。 一旦说了,徒惹祸患。 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好不容易留了半条性命,安翁还没有活够呢,可不想惹祸上身。 好在此事已经解决,不用再守密或者忧心什么。 至于解决了这件事的那位陶先生,后续会不会遇上麻烦,就不是安翁应该操心的事了。 安翁想着,他现在最应该操心的事,就是如何组织村民收获,怎样引导村民重新祭祀山神。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 就这样吧。 悄然间离开长安村的陶铁,用【千里眼】和【顺风耳】观察了安翁一阵,没有发现什么,便中断了两门肉身神通的主动模式。 专心行路,安步当车,往下一个任务所在的村子走去。 事到如今,陶铁怎会不明白,他能看到的偏远山村捉妖人任务,都是黄教习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培养? 不然的话,为何八仙山山鬼女郎给出的谢礼会是“山”气和“地”气? 既如此,安心接受安排便是。 无需阴谋论,把自己看作是棋子,胡乱揣测黄教习这般安排的动机。 下一个任务所在的村子,名为月塘村。 离长安村只有几里路。 同样靠近八仙山,但有另一条山路可以进山。 因村里有一个形似月牙的大池塘,所以村名月塘。 八仙山沿线一片几个村庄,最先传出麦子被偷消息的,就是月塘村。 几天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麦子被偷。 而月塘村里正组织的护村队,既防不住麦子不被偷走,也找不到丝毫偷窃麦子之人的线索。 能做一村里正的人,都是有见识也有本事的。 发现情况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诡异,王叟果断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县衙。 也不知王叟基于什么考虑,上报给县衙的同时,又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发布了捉妖人任务,请捉妖人找出月塘村麦子离奇失窃的缘由,或者更进一步,找回失窃的麦子。 既然接了任务,陶铁自要用心。 离月塘村还有些路要走的时候,便主动开启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将月塘村纳入观察范围,仔细观察。 不得不说,拥有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习得地煞术“通幽”的陶铁,配合金手指【万物通晓】,着实是个先天捉妖人圣体。 寻常捉妖人需要访查、探寻的任务,在陶铁手上,只需几眼甚至只是一眼,便能轻而易举找出关键点,或者直接找到完成任务的法子。 这一次也是如此。 陶铁只观察了月塘村里外上下几息时间,就找出了麦子离奇失窃一事的真相。 那些被偷走的麦子被用去做什么,也被陶铁找了出来。 轻轻松松。 但是陶铁并没有觉得有多值得高兴,反而蹙起了眉头。 劫气降生,大劫将至,真的是不管什么人妖物怪都跳了出来。 想来随着劫气愈发浓郁,劫难愈发壮大,以后的形势会越来越严峻。 难怪天朝要打散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四个实权衙门,合并重组为仙神司,来应对一切涉及神祇、修行人和妖魔鬼怪的事务。 乱世当用重典,专权专用,理应如是。 按下心中浮动的杂绪,陶铁继续往月塘村走去,不多时便进了村。 此时乃是正午,村民们不是在家里吃饭,便是在休息。 村里道路上不见几个人影,倒是由青壮组成的护村队在巡逻。 陶铁刚刚走进村子没多久,就有护村队成员迎了上来,询问客从何处来,有什么事。 陶铁也不搞什么白龙鱼服的把戏,直接言明自己是接了任务的捉妖人。 得知此事,护村队精壮立即分作两队。 一队把陶铁迎了进去,一队去喊里正王叟过来。 客随主便。 陶铁顺从地接受了月塘村护村队青壮们的安排,让自己处于护村队的视线中。 不多时,拄着一根拐棍的王叟在两名青壮的陪同下,来到了陶铁面前。 “老朽王德发见过陶先生。” 王叟身上有股读书人知礼懂礼的气质,说话文绉绉的,“因为鄙村的些许小事,劳烦陶先生大老远过来,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捉妖人做任务而已” 陶铁没有与之客套,直接说道,“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哎,不能这么讲,不能这么讲。” 王叟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摆了摆,郑重强调道,“于陶先生而言,只是一个任务,于我们庄稼汉来讲,这是养家糊口的依靠。还请陶先生多多用心,多多用心。”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话锋一转说道,“王叟,我们就不要在此客套了,做正事吧。” “做正事好啊,做正事好!” 王叟连连附和。 围着王叟和陶铁,看着两人客套寒暄的护村队青壮们不禁神色一振。 终于…… 终于能有机会找回被偷的麦子了。 那可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啊! 陶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王叟,请带我去牛二家吧。” “牛二?” 王叟闻言一愣,有些疑惑陶铁刚刚进村,都还没有展开调查,怎会知道村里有个叫牛二的人。 立马又转念一想,捉妖人有这般本事实属正常,没什么好诧异的地方。 于是说道:“陶先生请随我来。” 说完,便领着陶铁往西边走去。 月牙一般的大池塘就在那里。 因为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事,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还住在月塘边上。 陶铁口中的牛二,家里的房子离月塘最近。牛二也是月塘村唯一一个不种田的人,以捕鱼和夏摘莲蓬冬挖藕为生。 “不知陶先生找牛二有什么事。” 离月塘越来越近的时候,王叟还是没忍住,出声询问,“他怎地和村里麦子被偷一事扯上关系了?” 护村队的青壮们同样有这方面的疑惑。 有几人听到王叟发问,自觉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弓。 “一会儿便知。” 陶铁没有正面回答,好似在卖关子。 实则又往前走了没几步,王叟与护村队青壮们便听到了牛二房子里传出的喧闹声。 “牛兄,我这荞麦酿的酒,如何?” “清亮透彻,粮香馥郁,入口纯正,回味怡畅,端是好酒啊。就是有一个地方,比较可惜。” “什么地方?如何可惜?” “可惜这好酒,没有经过窖藏,风味欠缺了些。” “牛兄果然是个懂酒之人。哈哈……牛兄放心,我已将余下的荞麦酒,尽数窖藏好了,待到来年风味足,再与牛兄把酒畅饮。现在嘛,就委屈委屈牛兄了。” “哈哈,好说,好说。” “牛兄,请,满饮此杯。” “圭兄,请!” 房子里热切恳谈、互相敬酒的两人,听不见陶铁以无形无质气罩笼住的一行人脚步声,肆无忌惮,大声喧哗,吐露心声。 先后听到“荞麦酿的酒”和“荞麦酒”,王叟与护村队青壮们怎会还猜不出事情的原委? 一个个恼火不已。 青壮们更是目呲欲裂,愤怒地手握刀工的手臂青筋暴起。 要不是陶铁这个一进村就带他们直奔牛二家的捉妖人在侧,怕是王叟一声令下,护村队青壮们立即就会冲进去,把房子里两个偷了荞麦去酿酒的混账东西乱刀砍死! 王叟气了一阵,很快便恢复平静,皱眉思索起来。 身为里正,同时又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王叟自然与村里每一个村民,无论老小,都打过密切交道。 不说对月塘村所有人都十分熟悉,至少能记得每一个人的声音。 但是房子里和牛二这家伙对谈、对饮之人的声音,王叟没有什么印象! 这表明,那人不是村子里的村民,是个外人。 所以,月塘村这是出了家贼? 牛二又图什么? 只是为了酒? 王叟心中起了疑心,轻轻抬起拐棍,示意护村队青壮们不要妄动,自己侧头看向一旁的捉妖人。 不待王叟开口请求,陶铁抬起左手,捏了个法诀,用出法术“清水如泉”和圆光术。 先是一缕清泉凭空而生,泉水汩汩涌流。 继而形成一面水镜,映出牛二家中当下发生的情景。 只见醉眼朦胧的牛二左臂圈抱着一个酒坛,右手端着一碗清澈的酒水,仰头往嘴里灌。 在牛二对面,一个头发蓬松杂乱仿佛水草,尖嘴猴腮,身上衣服湿漉漉的瘦小汉子,双眼满是欣喜地看着牛二豪饮。 “水鬼?” 王叟见过不少世面,一眼便认出了瘦小汉子的本质。 “确实是水鬼。” 陶铁点了点头,复又说道,“不过不是一般的水鬼。” 一边说着,陶铁右手并成剑指,虚点在圆光术水镜之上。 地煞术“通幽”瞬间加持于其上,再经过镜面反射,给王叟与护村队青壮一一加持。 王叟与青壮们的双眼顿时成了临时的阴阳眼,可以看见许多平时无法看见的东西。 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形象立即大变,成了一条三寸左右长、口眼俱全、像游鱼一样蠕动着的红色肉虫。 “这是水鬼中的酒鬼。” 陶铁及时给出解释,“其本体名为酒虫。因此,与寻常水鬼诱人溺水便可以替死不同,酒鬼需要引诱一个嗜酒如命之人溺死,方能摆脱束缚,重入轮回。” “牛二确实喜欢喝酒。” 听着陶铁的解释,王叟强忍住看见蠕动红色肉虫的恶心,声音尽可能平静说道,“陶先生是说,这酒鬼想要诱牛二替死,又没有足够的酒水,让牛二染上酗酒的毛病,就偷了村子里的荞麦酿酒,来灌牛二?” “确实如此。” 陶铁给出肯定的答复。 “那……我们村那些被偷的麦子,就彻底找不回来了?” 王叟紧接着追问。 陶铁沉吟了一下,右手轻轻一点,圆光术水镜一分为二。 一面继续显映牛二房子里的情景,一面循着酒鬼的气机,显映酒鬼的老巢。 王叟与护村队青壮们立即看到,在月塘底下,酒鬼的老巢里,整齐摆着二十几个密封好的酒坛。 捉妖人的声音恰在这时传入他们耳中:“但是你们可以得到这些酿好的荞麦酒,窖藏个几年,可以卖出几十倍于那些麦子的价钱。” 咕隆。 青壮们闻言,齐齐咽了咽口水。 王叟没有失态,依旧能保持平静,当机立断说道:“请陶先生替我月塘村除此水鬼,老朽代表月塘村,愿意给陶先生另外奉上一笔……” 什么几十倍不几十倍的。 没拿到手的钱,都是虚假的钱,不作数。 眼下最重要的是,是把这个想要害人的酒鬼除去! 为此,王叟不惜主动提出,在任务报酬之外额外给捉妖人加钱。 陶铁却没有让王叟把话说完,直接利落出手。 无形无质气罩率先撤掉。 随即铿锵一声拔出腰间悬着的法剑。 地煞术“斩妖”顷刻间加持在黄阶上品法剑之上。 与此同时,地煞术“跃岩”使出,一步三丈,闪现进房子里面。 于酒鬼愕然至极的眼神中,陶铁没有丝毫废话,循着地煞术“剑术”的本能驱使,一剑斩下。 嗤的一声。 像是热刀切黄油一般。 酒鬼的鬼气被法剑一斩,立即开始消散。 两息不到,酒鬼的鬼体彻底碎裂。 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消失,原地留下一条回归酒虫本质的三寸长红色肉虫。 五只小鬼悄然浮现,开开心心把价值不菲的酒虫收进储物袋/五鬼袋之中。 好人做到底。 既然放了五只小鬼出来,那就再辛苦一下它们。 收好酒虫以后,五只小鬼继续干活,潜入酒鬼的老巢,把二十几坛酒鬼酿好的荞麦酒搬运出来。 同时顺手牵羊地往储物袋里塞了一个不甚起眼的腐朽木质酒杯。 陶铁为何要用行动拒绝王叟的额外加钱? 这件不甚起眼的腐朽木质酒杯就是原因。 于月塘村而言,这是一件让村民们自发远离月塘、又滋生水中酒鬼的“脏”东西。 于陶铁而言,这却是一桩好物中的好物。 已经明悟主动行善、积功累德的道理,陶铁可不会再像两个月以前那样,把“得加钱”挂在嘴边。 他现在行事,只取自己应得的报酬,多一文都不要。 有这件腐朽木质酒杯在。 黄金都成了粪土! (本章完) 第50章 八仙宴饮处,太乙分光剑 第50章 八仙宴饮处,太乙分光剑 “啊!!!” 醉醺醺的牛二终究没有彻底失了理智,匆忙一瞥,看清游鱼般蠕动的红色肉虫突兀出现又消失的一幕,吓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惶惶尖叫。 酒彻底醒了,整个人恐惧不已。 即便那只红色肉虫转瞬间消失,再也不见,也丝毫打消不了牛二心中的恐惧。 丝毫也无先前与酒鬼文绉绉对话的“儒雅风范”。 陶铁没有理会慌张失措的牛二,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便走出了房子,来到王叟与护村队青壮身前。 “任务已经完成。” 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陶铁径自离开月塘,往月塘村的山神庙所在走去。 王叟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看着陶铁利落离开的背影,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思索片刻之后,王叟抬起右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一块青色石板,快速操作一番,确定自己发布的捉妖人任务已经被完成了,且给出五星好评。 无论怎么讲,酒虫的存在是他与后生们亲眼所见,二十几坛新酿的荞麦酒做不了假,吓破胆的牛二仍在那里抱着酒坛哀嚎,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想来这件对于月塘村来讲,迟迟摸不清头绪的荞麦失窃诡事,在这位捉妖人陶先生眼里,应当不值一提。 说完成了,那就是完成了。 没什么好哄骗的。 最关键的是,王叟捏着纠纷协商的权利,不怕自己被捉妖人唬弄! 只要任务真的已经完成了,余下的事,月塘村内部处理即可。 与捉妖人无关。 这般想着,王叟便不去管这位陶先生去了哪里,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护村队的青壮把牛二架起来,往宗祠拖去。 月塘村出了家贼,自当用月塘村的规矩处置。 除了太祖立下的王法,没什么规矩能够大过在宗祠里,在列祖列宗牌位之前数落、审判、定罪、施刑! 陶铁当然知晓他走后会发生怎样的事。 传道院藏书阁一楼里的杂书,记载了不少类似的乡村“案卷”。 但是这些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任何关系。 他终归只是一个传道院学生,挂靠在斩妖司和除魔司名下的捉妖人,而不是天朝官吏。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很有自知之明的陶铁无视纷扰,来到月塘村的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与长安村的那座一样,早已没了香火供奉,显得十分冷清。 站在庙前看了一会儿,陶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开始施法。 左手结雷印,右手掐剑诀,步罡踏斗,口诵八大神咒,然后便是地煞术“禳灾”与“解厄”。 即便时辰已过正午,但是这一次施法的效果与在长安村这般做时取得的一样。 正气自天而降,荡去月塘村累积的浊气、邪气、病气、死气。 月塘村的气象焕然一新。 所有村民,无论是在活动的,还是在休息的,全部受到正向影响。 “扯平了。” 停下施法以后,有心为善的陶铁心中这般嘀咕一声,挥一挥衣袖,迤迤然离开。 月塘村宗祠之中,正准备召集全村村民,审判牛二“罪行”的王叟愣了一会儿,方才回神。 腰背不似先前那般佝偻的王叟挺了挺身子,郑重地向四方拱手作揖,虔心表达感谢,然后才继续主持审判牛二一事。 陶铁看到了这一幕,内心的情绪颇为奇妙。 有喜悦,但更多的还是莫名触动。 不过他没有在这种奇妙的情绪之中沉溺过久。 出了月塘村,走上进入八仙山的山道,陶铁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条三寸长的红色酒虫。 消去了鬼气以后,酒虫像根珊瑚打磨成的虫草,看着并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将酒虫放进清水之中,于月光下静置一夜,清水便会变成琼浆美酒,饮之令人心醉,却又不上头。 将酒虫放进酒液之中,于月光下静置七七四十九天,酒液便会变成窖藏了上百年的绝世美酒,饮之飘飘若仙。 爱酒之人,若是碰上一条酒虫,绝对会大价钱购买。 别说十两、二十两黄金了,就是报价上百两黄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陶铁手中这条酒虫又很不一般。 粗略估算一番,或许可以卖出三百两到五百两黄金的天价! 原因无它。 这条酒虫乃是陶铁从酒鬼老巢中顺手牵羊拿走的那件腐朽木质酒杯孕育而生。 就这么简单。 想到那件腐朽木质酒杯,陶铁立即把酒虫收好,取出酒杯,细细打量。 若非【万物通晓】,他绝对看不出来,这个快要彻底腐烂的木质酒杯,竟然会有那么大的来头。 【奇物:蓝采和随口饮过一次的酒杯】 【信息碎片一:踏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 【信息碎片二:吾醉矣,不如归去。】 “八仙真的在此宴饮了一宿啊。” 再一次看完腐朽木质酒杯的信息碎片,陶铁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随即又心生艳羡与向往。 传说中的八仙之一蓝采和随口饮过一次的酒杯,丢弃在池塘烂泥之中不知多少年,竟然仍能孕育出一条特殊的酒虫。 后又在酒虫的基础上,因缘际会,催生出一个酒鬼。 仙人之能,当真是奇妙万分,令人心向往之。 走在月塘村进入八仙山的山道上,陶铁忽然动了心思,想去传说中八仙宴饮的山巅看一看。 不,不是忽然动了心思。 而是他发现手中拿着的这件腐朽木质酒杯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这个心思。 否则的话,如何解释他在山神庙前,给月塘村禳灾解厄以后,立即离了村子,走上山道呢? 解释不通的。 “哈哈……” 想通这个道理,陶铁莞尔一笑,直面自己的内心。 早就想去,那就早就想去嘛。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方承认便是。 心思通透,心情自然更加愉悦起来。 陶铁很想纵情高歌。 顺心意而行。 他是这么想的,便这么做了。 稍微清了清嗓子,陶铁走在山道上,穿行于林荫中,引吭高歌:“踏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苍田生白波。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 歌声清亮,充满艳羡,却又昂然向上。 透着股你行我也行的自信,颇有些恣意潇洒的感觉。 山林间回荡着陶铁的歌声。 有风吹来。 树叶簌簌作响,松涛阵阵,鸟鸣啾啾。 好似沉眠中的山鬼女郎感应到了陶铁的到来,听到了陶铁的歌声,发出的应和。 陶铁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想去到山巅八仙宴饮处,却又不想直接去到山巅八仙宴饮处,错过山中大好风光。 那就索性忘却目的,随心而行。 就这么唱着歌,听着松涛和鸟鸣,在八仙山中惬意漫步。风吹在身上,舒爽。 溪流淙淙,清灵。 野兔和锦鸡偶然出没,惊喜。 狼呲牙,豹惊闪,虎卧,呦呦鹿鸣,食野之萍,一切都充满自然野趣。 陶铁走在山林里,更似走在道心中。 道在何方?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就在脚下。 就在拂过脸颊的清风里,就在叽叽喳喳的蝉叫声里。 就在每时每刻都身处,却又总是忽略遗忘的大千世界,红尘人间中。 风又吹来。 一朵洁白的,不知什么品种的晃晃悠悠飘落。 陶铁伸手接过,拈微笑,不甚欢喜。 不知不觉中,人已至山巅,而夕阳西下。 天边有火红的晚霞在烧着,把天空渲染得分外美丽。 过了一会儿,夜幕降临。 皎皎明月先是露出一丝月牙儿,娇羞矜持了一阵,方才大方起来,放下面纱,把自己的洁白明亮的光洒向大地。 夜幕之上,繁星点点。 星光配合着月光,把人间的夜映得清丽而又温馨。 陶铁站在山巅,双眼闭着,神识内守,心却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他好似沉浸在美丽的星月夜景中,又仿佛回溯了时光,看见了过去的事。 黑脸蓬头,卷须巨眼,瘸着右脚,拄着铁拐的丑汉走在最前方。 面容虽丑陋,一看便是得道高人。 袒胸露乳,手摇棕扇,大眼睛,红脸膛,头上扎了两个丫髻,神态自若,行为闲散的汉子紧跟其后,来到山巅。 一边走着,一边潇洒吟道:“得道真仙不易逢,几时归去愿相从。” 倒骑驴的老汉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 老汉不作声。 那驴却一直额昂额昂的叫着,颇为聒噪。 身长八尺有余,头上顶着华阳巾,背负宝剑的俊彦道人,瞪了一眼聒噪的驴,恶狠狠威胁道:“再叫!就把你做成驴肉火烧!” 那驴不吃这一套,额昂额昂的叫得更起劲了。 手捧莲,出尘绝艳的女仙没好气哼道:“你们都安静一点,耳根子吵死了!” 握着洞箫的英俊少年侧耳听了听驴叫声,找了找节奏,呜呜咽咽奏起了乐。 头戴纱帽,身穿红袍官服,手持阴阳板的须髯汉子呵呵笑着,欣赏着前面几仙的玩闹。 男身女装,手提篮,身着破烂蓝衣裳的少年兴致大发,打着大拍唱板,带醉踏歌,似狂非狂: “踏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 我见世间人,生而还复死。昨朝犹二八,壮气洒襟士。 如今七十过,力困形憔悴。恰如春日,朝开夜落尔。 手笔太纵横,身材极魁梧。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 自古如此多,君今没奈何。可来白云里,教伱紫芝歌。” 随着蓝衣少年的歌声,登上山巅的八人,不,是八仙,按先天八卦,各自落位。 负剑道人站乾位,数一,居南,在上,象天,纯阳; 铁拐丑汉站兑位,数二,居东南,象泽; 闲散汉子站离位,数三,居东,象火; 骑驴老汉站震位,数四,居东北,象雷; 出尘女仙站坤位,数八,居北,在下,象地,纯阴; 官袍大汉站艮位,数七,居西北,象山; 洞箫少年站坎位,数六,居西,象水; 蓝衣少年站巽位,数五,居西南,象风。 八仙落位,宴饮欢聚,又论起道来,各抒己见,好不畅快。 聊至心酣时,一一出手演法,异象发生。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搏,水火不相射…… 顺逆,奇偶,阴阳…… 八卦倒推,少阴、少阳、老阴、老阳四象。 四象再倒推,阴、阳两仪。 两仪再倒推,混沌为一,是为太极。 太极,太一也。 太乙,太一也。 论道至此,负剑道人身后背负的宝剑发出一声铮铮龙吟。 “吾有一剑,请诸位道友品评。” 负剑道人昂首而立,眼神坚毅,淡然出声。 随着他的话语,龙吟宝剑自行出鞘,纵横天穹,分光万千。 世间的剑在这一刻,全都听到了召唤。 亿万柄有形、无形的剑,响应着龙吟宝剑的召唤,平了隔绝的山海,来此归宗。 汇聚成一束璨若星河的剑光。 璀璨星河摇动,时而一生二、二衍四、四生八、八八六十四以至无穷,又时而无穷归六十四、归八、归四、归二、混沌为一,生生不息。 “好剑!” 蓝衣少年出声赞贺,想要作歌。 又觉得此情此景,歌声太过寡淡,不甚美。 于是嘻嘻一笑:“有剑岂能无酒?如此好剑,当浮一大白!” 说着,蓝衣少年高声呼喝:“酒来!” 这声呼喝仿佛穿过了时光,传进了双眼紧闭的陶铁耳中。 陶铁福至心灵,立即自储物袋里取出那件腐朽木质酒杯,掷于巽位空中。 腐朽木质酒杯随风起伏,仿佛时光倒流,倏尔之间,便从腐朽逆转,恢复崭新。 剑光星河之中流下一汪星光,落入崭新酒杯之中,化作纯澈美酒。 簌……簌…… 陶铁忽觉腰间的储物袋生出异动,又是一次福至心灵,将山鬼女郎所赠的一缕“山”气和一缕“地”气取出。 “山”气掷向艮位,“地”气掷向坤位。 先天八剑道,理应有八气,此时只有山、地二气,有所欠缺。 不过先天八卦已成,生生不息。 天、雷、风、火、水、泽六气自行衍生。 八气各自归位,复生四象,四象复生两仪,两仪混为太极。 盛了星光纯澈美酒的酒杯生出沛然莫御的吸力,将刚刚混生的太极元气纳入其中。 蓝衣少年把手一挥,轻轻一推。 酒杯一分为八,星光纯澈美酒也一分为八。 八仙齐齐互相遥祝:“以剑下酒,诸位道友……” “饮胜!” (本章完) 第51章 酒醒清宵半,虚伪土地公 第51章 酒醒清宵半,虚伪土地公 热闹是八仙的。 陶铁什么都没有,却也不觉落寞。 甚至颇为欢喜地看着这一幕。 法财侣地,修行四要素。 法、财、地的重要性,陶铁早就已经体会过了。 唯独侣如何重要,如何发挥作用,陶铁原本还不太明白。 仿佛回溯了一次时光,旁观八仙宴饮、论道、斩剑、饮酒,他才知晓,原来道侣是真的能志同道合,真的能互相促进。 “我的道侣在哪里?” 艳羡之余,陶铁心中发出一声感慨。 整个人顺势从旁观八仙宴饮的状态脱离出来,缓缓睁开眼睛。 山巅没有八仙,也没有璀璨星河,只有一个滴溜溜旋转,随风漂浮的木质酒杯。 陶铁伸手一招,把酒杯招回到手中,【万物通晓】习惯性用出。 【奇物:盛过一缕太乙剑光和一丝太极元气的酒杯】 【信息碎片一:酒不醉人人自醉,杯中仍有酒余味。】 【信息碎片二:酒来!】 【信息碎片三:纳入《饕餮观想法》中或有奇效。】 “嗯?” 看到第三则信息碎片中的熟悉内容,陶铁颇有些意外,随即心生期待。 他没有怔愣,浪费时间,立即照做。 【奇物:盛过一缕太乙剑光和一丝太极元气的酒杯】 【状态:饕餮观想中】 【信息碎片一:盛一碗清水,置酒虫于其中,以地煞术“剑术”粉碎酒虫,于月光下静置一刻钟,焚《太乙分光剑诀》拓本成灰,和酒吞服,食之或可习得《太乙分光剑诀》。】 【信息碎片二:你还在等什么?快!快!快!】 【信息碎片三:剑来!】 “还有这种好事?” 认真浏览完新的信息碎片,陶铁不禁大乐。 家人们,谁懂啊。 努力了两个月,却连《太乙分光剑诀》入门都无法做到的那种羞耻! 如今有了大好机会,可以一雪前耻,当然要紧紧抓住。 事不宜迟,陶铁马上用出法术“清水如泉”。 一缕清泉凭空而生,汩汩涌流,汇入木质酒杯之中。 珊瑚般的红色酒虫叮咚落进清澈泉水里。 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隔空一点,地煞术“剑术”的蒙蒙清辉落在清澈泉水中沉浮的红色酒虫上。 霎时间,酒虫粉碎成末,均匀混入清泉。 皎皎月光顿时被吸引下来。 陶铁耐心等待着。 一息,两息,三息…… 好不容易等到一刻钟时间过去,酒杯中的清泉骤然发生质变。 原先清澈纯净的泉水,忽地凛冽生寒,好似剑光。 陶铁不敢耽搁,立马观想出饕餮,就要一口饮尽杯中酒。 端起酒杯的时候,忽地又觉得这般急躁,有些不妥,失了礼数。 轻轻吸了一口酒气,陶铁松开手中端着的酒杯。 双手合于胸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抱掌前推,身子略弯,郑重作揖。 一边行礼,一边说道:“晚辈陶铁,拜谢八仙。” 说罢,鞠躬到底。 “饮胜!” 行过礼,直起身,陶铁复又端起酒杯,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一仰头,将拓本灰和着杯中酒一饮而尽。 初一入口,不觉有异。 待酒水下到肚里,陶铁方觉不同,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足可纵横九天十地无可匹敌的锋利。 他下意识闭上双眼。 耳边立即听到好似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 “吾有一剑,请道友品评。” 铮……铮! 龙吟声起,宝剑出鞘,纵横天穹,万剑归宗,摇动星河。 铮……铮! 龙吟声再起,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 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先天八卦,先天八剑道,先顺行,分光万千,再逆行,混沌为一。 此剑一出,日月失色,星河无光,有我无敌。 堪称道尽世间剑术之精妙。 陶铁不自觉地醉了。 既醉于酒,更醉于剑,但愿长醉不复醒。 【功法: 4.太乙分光剑诀(入门,进度:99%)(特性:醉酒踏歌)】 好在【万物通晓】的信息更新,及时唤醒了陶铁,没让他一直沉醉于其中。 两个月不得入门的《太乙分光剑诀》,得此机缘,瞬间跃至入门层次的极限。 只差一丝,便可精通。 这个提升稍显夸张,却又不过分离谱。 毕竟是八仙亲自传道。 陶铁又拿出了一缕“山”气、一缕“地”气,和一条价值三百两到五百两黄金的酒虫作添头。 倘若陶铁先前能够给出“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气,再拿出阴、阳两仪飞剑,汇入其中,怕是会从不入门直接到圆满。 就算无法圆满,至少也得是(精通,进度:99%)。 当然了,没有发生的事无需多谈。 相比于假设,陶铁更关注当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费了不少心神,方才没有让眼睛迸射出剑光。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世间十分安静。 陶铁站在山巅,忽然怅然若失,颇感寂寥。 寻到前贤留下的机缘,月下悟道,本是一件极美的事。 奈何有人不死心,前来打搅,横生枝节,实在美中不足,让人心生遗憾。 “唉!” 轻轻叹了口气,陶铁右手剑指用力一挥,出声喝道,“出。” 铮…… 佩在腰间的黄阶上品法剑应声出鞘,闪耀寒光,悬于半空。 “别藏了,我看到你了。” 陶铁朗声轻喝。 这句话不是虚言,不是恫吓,而是事实。 一人独自爬山,先是沉浸在山间美景之中,后又沉醉于太乙分光剑道,陶铁怎敢不加防备? 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不宜长时间维持主动模式是不错,但是被动模式已足够陶铁对身周一定范围保持敏锐的感知。 不说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了然于心,至少不会连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也不知。 更何况,八仙山山鬼女郎虽然处于沉眠之中,却不是彻底与外界隔绝。 陶铁唱歌登山的时候,山鬼女郎就给出了回应。来到山巅,机缘巧合寻到八仙留下的机缘,也有山鬼女郎的主动配合在其中。 否则,八仙多年之前宴饮、论道、演法、斩剑的一幕幕光景,如何会这般简单重现? 突然有“人”靠近,想对陶铁不轨,山鬼女郎不能亲自出手阻止,却也可以给出提醒。 两个因素综合在一起,陶铁无虞自己会被偷袭。 暗中潜藏行踪而来的“人”被窥破行藏,没有应声,只是悍然发起了攻击。 山巅忽地“呼呼”刮起一阵大风。 扎根岩石之中的松树剧烈摇动,被吹得东倒西歪。 铿锵铿锵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靴子,重重踏步冲阵。 瞬息前无有旁人的山巅突兀显现一个大鬼的身影。 这大鬼丈余高,脸面在月光掩映下仿佛熟透的南瓜皮色,两眼忽闪忽闪的好似氙气大灯, 张口如盆,几颗疏疏落落的牙齿约有三寸长, 舌头一翻动,喉咙里就发出呼哧呼哧的破风箱般响声, 挥舞着指甲锐利的两只巨爪,向陶铁抓来。 声势颇为浩大,攻击方式与力度却宛如儿戏。 连魑魅魍魉也不如,与长安村的赤发大鬼一般,是个样子货。 陶铁眉头微微蹙起,心生疑惑,但没有愣住不动。 他心念一动,口中喝道:“遯( dun)。” 《太乙分光剑诀》先天八剑道八八六十四剑之遯剑。 天下有山,遯;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悬于空中的法剑得令而行,倏尔横转,以一面剑身直面袭来的大鬼。 凛然不可侵犯的堂皇威严自法剑上迸出。 浩瀚剑光瞬间大盛。 铿锵冲阵的大鬼见了这道剑光,承受了这堂皇威严,就像老鼠见了猫,瞬间被震慑住了。 哪还敢继续前冲? 铿锵铿锵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却是大鬼被吓得连连后退。 只是退了没几步就乱了节奏,前脚绊后脚,十分笨拙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陶铁微微犹豫了一瞬,旋即下定决心,口中再次喝道:“大有。” 《太乙分光剑诀》先天八剑道八八六十四剑之大有剑。 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以剑身横面大鬼的法剑得令,立即收敛凌迫威严,迅速转过身来,剑尖对准坐在地上,失了行动能力的大鬼。 欲要遏恶扬善,自当行霹雳手段。 只见法剑化作一缕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欻的一声刺下。 大鬼毫无反抗之力,瞬间被法剑刺穿。 锐利凛寒的剑气四下迸散溅射,顷刻间就把大鬼撕得粉碎。 哗啦啦…… 呼呼狂刮的风顺势将粉碎的大鬼碎片给扬了。 “唉!” 陶铁叹了口气,有些不爽。 刚刚学会《太乙分光剑诀》,且一步达到(入门,进度:99%)的层次。 他还想拿来“人”练练手,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 不说将八八六十四剑全部用一遍,至少让他多试几剑吧。 来的却是这般不入流的货色。 当真是扫兴! 叹完气后,陶铁心念一动,捏了个剑诀,将法剑收回剑鞘, 旋即转了下身子,看向呼呼大风中摇摆幅度最小的那株松树,淡漠说道:“不要玩这样的小把戏了,没甚意思,出来吧。” 那松树又晃了几下,方才稳住不动。 呼呼乱刮的大风随之停下。 八仙山山巅恢复先前的安宁平静。 一个穿着道袍,但浑身洋溢着神祇香火气的道人从松树中走出。 月光照在道人身上,没有影子。 尽管彼此间闹了两次不愉快,但出于礼数,陶铁还是主动见礼问候:“留仙县传道院学生陶铁,见过八仙乡土地公。” 道人拱手作揖,回了一礼:“八仙乡土地公喻镡,见过陶道友。” 互相见了礼,陶铁不愿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土地公的名声素来不错,为何会做下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 八仙乡土地公喻镡道人闻言沉默。 陶铁口中所谓损人不利己的事,指的自然是前些天是喻镡道人驱使赤发大鬼,“恐吓”豢养了金丝猴露露的杜伯,又在两次恐吓不成后,在长安村里制造出白衣鬼影和半夜鬼哭。 至于先前的南瓜皮大鬼发起的袭击,与其说是袭击,不如说是喻镡道人在泄愤。 本就没有真的伤害陶铁的心思,也没有伤害到陶铁的能力。 无需过多在意。 “损人不利己?” 沉默过后,喻镡道人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若非你们横插一手,如何会损人不利己?利己得很!” 稍稍停顿了一下,喻镡道人拔高了些许音调: “论修为,我生前曾是六品修士;论出身,我乃苍云州喻氏嫡系,净灵山内门弟子;论功绩,我曾杀江中恶蛟,斩妖除魔,救死扶伤……不管论哪一样,我都够格做八仙山的山神,而不是一个区区的八品红白敕下神的八仙乡土地公! 那顽石何德何能,竟可以山鬼之身,窃据七品红敕正神的山神之位。 既然朝廷置之不理,不愿伐山破庙,铲除淫祀! 那我想办法自己坐上山神之位,有何不可? 更何况……” 说到这里,喻镡道人嘴角勾起冷笑: “又不是我伤了那顽石,把它驱逐出的八仙山! 若非我巡视长安村的时候,发现了那猴子的异样,我还不知那顽石遭了横祸呢。 只恨我知道这个消息太晚,以至于刚刚有所行动,就被伱们破坏了!” 不知勾动了什么情绪,喻镡道人突兀激动起来,失心疯了一般: “都怪你!都怪你们! 要不是你们,我此刻已经做了八仙山山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甫一入山,就泄了行藏。 我到底有哪点比不上那个顽石? 为何你们都要把山神之位留给那个顽石,却不愿意给我? 就因为它摘了个果子给仙人吃吗? 啊?” 陶铁静静地听着八仙乡土地公喻镡道人与其说是抱怨和咆哮,不如说是在自首或澄清嫌疑的话语,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也毫无波澜。 什么论修为、出身、功绩,什么土地公,什么顽石,什么山神,统统与他无关。 他问出那句话,并不是出于好奇。 只是代表即将履任留仙县仙神司都管的黄君实教习,给“知法”“犯法”、监守自盗的喻镡道人,一个自我陈情的机会罢了。 毕竟祂身为八仙乡土地公,理应护佑八仙乡辖下五个村子的平安,却做下驱使私下豢养的鬼物恐吓村民之事,实属不该。 若是较起真来,黄君实教习有足够的理由,在履任以后立即拿喻镡道人做鸡,杀给猴子们看,小小立个威。 元阳观顾虑喻镡道人生前的苍云州喻氏嫡系与净灵山内门弟子的出身,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也不敢去管。 黄君实可不怕。 真要闹翻了,大不了大家都不过安生日子了呗。 念及自己此刻代表的是黄君实教习,陶铁觉得自己也不怕。 那就没必要任由苍云州喻镡道人像个怨妇似的嘚吧嘚个不停。 祂自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陶铁可不乐意污了自己的耳朵。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同样嘴角冷笑,语气讥讽斥道: “聒噪!” “若你当真有资格做山神,早就做了,何至于此时喋喋不休?” “你没那个能力,知道吗?” “速速闭嘴!” “莫要在此败犬哀嚎!” (本章完) 第52章 剑!气!(求订阅) 第52章 剑!气!(求订阅) 喻镡道人被骂懵了。 就算祂现在已经不是生前的六品修士,也还是个八品红白敕下神啊! 凭什么一个九品外箓修士敢这么直白放肆地嘲讽祂,呵斥祂? 就因为他的背后站着黄君实吗? 啊? 陶铁才不去管喻镡道人心里作何想呢。 他已经代表黄教习问过了话,走完了过场。 那就无需再与这个愚蠢又没担当的八仙乡土地公扯皮,浪费时间。 “安心做好你的土地公,莫要再胡作非为。否则的话,你连土地公都做不了,勿谓言之不预.” 冷冷撂下这句话,陶铁立即迈动脚步下山,迤迤然从喻镡道人身边扬长而去。 喻镡道人愈发懵了。 骂了一顿还不够,又来一顿威胁? 这是把祂当什么了? 软柿子吗? 随便捏? 啊? 一个个的都来欺负祂! 真以为祂喻某人没火气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喻镡道人咬牙切齿,转身盯着陶铁迤迤然下山的背影,心头怒火奔腾。 山巅又呼呼刮起了大风。 几株松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剧烈摇晃。 一个又一个大鬼的身影在喻镡道人身后浮现。 与魑魅魍魉的赤发大鬼和南瓜皮大鬼不同,这些刚刚出现的大鬼个个阴气森森、鬼气浓郁,都达到了九品鬼物的等级。 还有两个,赫然是八品鬼物! 喻镡道人身为土地公,自有引渡幽魂的神职。 只要祂不拿八仙乡的死后亡魂养鬼,而是拿那些飘来八仙乡地界的孤魂野鬼来练法,就不违天朝法度。 就没人能苛责祂! 没人! 陶铁自然看到了山巅上发生的事,除了暗自戒备,却没有给出什么别的反应。 下山的步伐与姿态依旧随意轻松。 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眼高手低的家伙,敢在明知他身后站着黄君实教习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陶铁不信。 一点也不信。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之后,陶铁都出了八仙山,喻镡道人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 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 或者更形象一点地说,装模作样,强行挽尊罢了。 喻镡道人终究还是忍了。 出了八仙山,陶铁便不再安步当车,立即用出地煞术“御风”+法术“神行无影”+法术“落地无踪”的组合。 整个人化作一缕清风,快速回县城去。 倒不是怕喻镡道人突然“反悔”,也不是不继续做乡野山村的捉妖人任务了,而是眼下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做。 《太乙分光剑诀》乃是一人独御阴阳两仪双剑之剑诀。 更是需要飞剑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的剑仙之道。 法剑虽然也能平替施展,终归没有飞剑更妙。 既然得八仙传授,学会了《太乙分光剑诀》,陶铁就得谋算着,尽快给自己炼制一阴一阳两柄飞剑。 想要炼制飞剑,还有哪里比得上传道院来得更方便呢? 只要黄金给到位,不管什么样式的飞剑,传道院的库房都能提供。 没有现货? 把具体要求报出来,高低当场给你来一个私人定制! 另外,这大半夜的,上哪做捉妖人任务去? 就算要继续做乡野山村的捉妖人任务,也得等白天。 抱着这样的想法,风一般的陶铁很快便回到了县城,进了传道院,直奔自家洞府。 时辰已晚,离天明没有多久。 陶铁索性不睡,以打坐代替休息,顺带着温养神识,恢复法力。 昨日一天从早到晚,用了不少次法术和神通,正需好好休养。 这一打坐,直接到了寅时正。 浑身疲惫尽去,神识法力饱满。 陶铁睁眼起身活动,先是洗漱,洁净自身,再是导引。 五禽戏,五行桩功,一一打了一趟,活络身体。 至此,状态正好,便进到供奉了三清神像的修行净室做早课,按照科仪,完成了《太上玄门早坛功课经》的诵念。 做完早课,状态愈发好了。 陶铁顺势开始采药修行,周天练气。 或许得益于八仙赐福的余韵,今天的采药修行,较之以往,有着极为不同的效果。 非常顺遂不说,采得的药在量与质上,都远远超出平常。 稳住没多久的九品上境界,霍然洞开桎梏,法力的量与质一跃而至八品上的水平! 而且法力纯澈无比,不仅没有丝毫火气,还非常凝炼通透。 更带有一丝奇妙的韵味。 细细品味了一番,陶铁发现自己法力中带着的那丝奇妙韵味非是其它,正是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气混而为一所成的太极元气的气息、气质。 浑沌古朴,杳杳冥冥,恍恍惚惚。 “原来如此。” 至此,陶铁恍然大悟。 八仙赐福,可不仅是传授了一套《太乙分光剑诀》,那是太乙剑光的活儿; 还指出了一条通天大道,这是太极元气的事儿。 心中念及这一点,陶铁起身,先向三清神像恭敬拜了拜,随即向四方郑重作揖。 口中说道:“弟子陶铁,拜谢上仙赐福。” 拜揖了之后,陶铁想了想,立下承诺:“弟子今后一定惩恶扬善,不敢以上仙赐福为非作歹。” 旭日东升,倏尔天光大亮,似乎在回应陶铁立下的诺言。 这是古老相传的天人定契之法。 倒不是陶铁想要以此倒逼自己严守道心、严格自律,而是这般做,对赐福的八仙更显尊重。 立过了契,陶铁当即走出修行净室,来到院子里。 他仰头看了一会儿初升的旭日,决定更改凌晨定下的打算。 原本,陶铁是打算卖了腰间的黄阶上品法剑,转手从沙河帮敲来的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再把昨天做捉妖人任务所得一切报酬添进去,凑够炼制一阴一阳两柄飞剑的费用。 飞剑的品阶无需有多高,哪怕黄阶下品也行。 只要具有较强的成长性,可以在后续随着自己的积蓄变多,再用更好的材料与炼器秘法升级,就可以了。 要的就是一个趁手。 但是现在冷不丁地从九品上境界飞跃至八品上境界,这个计划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了。 得好好重新规划一番。 更何况,陶铁还生出了一些没甚把握的朦胧感悟。思索了一阵,陶铁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不过正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 这般大事不能随意决定,陶铁打算去找一找黄教习或者裘老,寻求指点。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当即离了洞府,御风飞行,去往藏书阁。 此时尚早,卯时都还未过。 仙神司组建在即,可能找不到理应忙碌起来的黄教习。 但是不怎么愿回自家洞府,不分白天黑夜都喜欢躺在藏书阁二楼值房床边摇椅上的裘老一定会在。 果不其然,敲开二楼值房的门,陶铁非常顺利地找到了裘老。 “咦……伱小子!” 一大清早就被扰了清梦,裘老的情绪本有些烦躁,可是看了陶铁一眼,立即转为惊讶,“你小子得了什么机缘,怎地突然间就八品上了?” 陶铁此行,就是来征求指点的,怎会藏着掖着? 当即就把自己昨天一整天的行程,特别是从月塘村进了八仙山之后的种种经历与变化,一一讲了出来。 仿佛回溯了时光,看见八仙宴饮一幕,得赐《太乙分光剑诀》更是着重详细讲述。 裘老静静听完,嘴巴微张,显得很是震惊的样子。 “这……这……这……” 支吾了几句,裘老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不愿再看如此好运的陶铁,闷声哼道,“你速去三楼,等黄君实来,老夫不想看见你这张脸了。” 陶铁不是很明白裘老为何会如此,却也没犹豫,行了一礼,如言照做。 待陶铁离开,真的去到三楼,裘老方才扭回了头,看着陶铁原先站立之处旁边空无一人的地方,没好气说道:“君实小子,你就不想跟老夫说些什么吗?” 黄君实的身影随着话音显现出来,声音平和反问:“裘老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哼!” 裘老闷哼一声,“你小子当年对刀小凤都没这么上心,怎地对这小子这般好了?八仙赐福的机缘,说给就给了?你可真大方啊!” 黄君实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裘老想错了,这个机缘不是我给的。” “嗯?” 裘老立即坐起身来,“不是你给的?” “不是我给的。” 黄君实的声音一如先前那般平静,“我暗中引导他往八仙山那片去,只是想让他先与八仙山山鬼结个善缘,没有其它用意。” 然而越是如此,裘老越是震惊。 片刻后,裘老嘿的一声笑了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黄君实沉默以对。 裘老不去理会黄君实的反应,自顾自说道:“这小子当真福缘深厚啊,这般机缘都能闷头撞上,着实有点意思。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说着,裘老直视黄君实的双眼,加重些许语气强调道:“君实小子,你不妨加大一些对这小子的扶持力度,看看这小子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说不定他以后还能反过来提携你呢。” 黄君实再次沉默以对,然后没有在裘老值房多待,身影迅速敛去,闪身而至三楼。 “学生陶铁,见过教习。” 在三楼已经等了一会儿的陶铁见到黄教习的身影,立即上前恭敬行礼。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声,不知从哪取了块腰牌,丢给陶铁,“这是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副班头的腰牌,辅佐班头管辖甲班四队共一十二人,留仙县仙神司明天正式挂牌成立,你就是甲班副班头了。” “多谢教习提携。” 陶铁接过腰牌,没有推诿,也没有自谦客套,立即接受了黄君实的这个安排。 “你来找我何事?” 黄君实随即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只是因为你得了机缘,突然成就八品上?还是因为昨日八仙山山鬼与八仙乡土地公一事?” 这番问话,颇有深意。 陶铁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道:“学生此来是想向教习请教功法上的疑惑。” “好。” 黄君实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语气没有波动,依然温和,“你问吧。” 得了允许,陶铁当即把自己习得《太乙分光剑诀》一事重新说了一遍,然后道明自己对飞剑的需求、犹豫不决的困扰以及那个不甚有把握的朦胧感悟。 黄君实安静听完陶铁的讲述,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又迅速收敛,随后认真说道: “飞剑是剑,法剑是剑,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你之所以心生犹豫,既认为应该尽快炼制飞剑,又不明确该炼制哪个品阶的飞剑,甚至疑惑是否必须炼制飞剑,到底是何原因,你自己清楚。 顺自己心意而行就是了。 各人有各人的道,没必要总是寻求指点。” 说完,黄君实的身影消失,不知去了何方。 这番话别有深意。 陶铁听了,若有所思。 在藏书阁三楼待好了一会儿,方才下楼离开。 黄教习嘴上说的是陶铁没必要总是寻求指点,其实已经给出指点。 陶铁发现自己突然成就八品上的境界,便改了凌晨时分定下的尽快炼制飞剑打算,原因真的只是自身现有财力不足以炼制可以匹配八品上修士的飞剑吗? 这当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但这个原因流于表面,不够深刻。 暗藏着的深刻原因,其实是陶铁受到修为飞跃的提醒,猛然间想起,昨晚自己看见的太乙分光剑,可是吕祖手执宝剑演练的。 就是普通的宝剑。 不是法剑,也不是飞剑! 所以陶铁下意识对《太乙分光剑诀》乃是一人独御阴阳双剑之剑诀这个说法,产生了怀疑。 【万物通晓】给出的信息碎片也提到,《太乙分光剑诀》原为男女合使之剑法,后经删改优化,方为一人独御阴阳双剑之剑诀。 既如此,有没有一种可能,连男女合使的版本也不是最初的原版? 陶铁自己亲眼看到的,吕祖所演练的版本,方才是正宗!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照此理念,《太乙分光剑诀》可以是男女合使的剑法,可以是一人独御阴阳双剑的剑法, 更应当是一个人一柄剑就可用的剑法! 可以是飞剑的剑法,也可以是法剑的剑法, 更可以是普通宝剑的剑法。 若是剑道境界高超,完全可以像黄教习说的那样,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乃至于无剑胜有剑。 毕竟,《太乙分光剑诀》的核心,是太乙剑光, 更是太极元气! 所以……完全不必急着炼制飞剑,甚至可以不用炼制飞剑。 好大一笔开销又省下了呢。 开心! (本章完) 第53章 纷至沓来(求订阅) 第53章 纷至沓来(求订阅) 行商不简单。 一个成功的商人,需要具备诸多素质,比如: 灵通的消息来源,果敢的决断能力,高卓的识人眼光…… 楚明图家大业大,无疑是个成功的商人,所以他同时具备以上良好素质,合情合理。 灵通的消息来源让楚明图对劫气降生、大劫将至的大势有所了解, 对天朝打散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合并重组为仙神司的举措并不陌生, 对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无二人选是剑斩县文学的传道院教习黄君实一事更是清楚。 同样的,稍微打听一番,楚明图也知道,接下并完成了他发布的捉妖人任务的九品捉妖人陶铁,正是黄君实极为看重的学生。 果敢的决断能力让楚明图在家里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之后,哪怕事业心再强,也不用妻子苏婉儿提出请求,便主动决定减少今后出门在外的次数与时间。 甚至,楚明图都想今后不再离开留仙县。 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做成。 他必须顾及兄弟们的感受与想法,必须顾及商行的利益。 因此,重新找一个可以给他们提供更多便利与庇护的挂靠人,迫在眉睫! 高卓的识人眼光,让楚明图在只见了陶铁一面,只打过一次交道的情况下,就发现了陶铁的一些潜藏特质。 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若是商行能够在脱离原来的靠山之后,挂靠到陶铁名下,他楚明图与兄弟们的事业,以及商行的生意,绝对能如他这一次回来之前想要的那样,更上一层楼! 这一点,在楚明图对陶铁展开了更全面、更细致的调查,特别是了解到陶铁的码头脚夫出身以后,不仅他自己坚定地这么认为,商行的兄弟们亦是如此。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陶铁的出身越是低微,便越能显出他的福缘深厚,与意志坚忍! 越让楚明图与兄弟们觉得,必须把握好机会,否则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劫气降生,大劫降临,是毫无疑问的危机。 而危机,既是危险,亦有机遇。 以陶铁过往几个月展现出来的进步势头,黄君实显露出来的看重,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位陶先生就能抓住大劫中的机遇,一飞冲天! 届时,楚明图与他的兄弟们再想去攀附,可就没那个资格了! “大哥,干了!” 兄弟们听楚明图分析完局势与发展的可能性,纷纷表态。 “夫君……” 妻子苏婉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双美眸含着清光,情意绵绵地看着。 楚明图得到支持,立即行动起来。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打听、调查与思考,总算想好了该如何去做,才能最大程度落实挂靠这件事。 今日一大清早,太阳尚未升起,楚明图便独自一人,拎着几件平常礼物,打算敲开昨天中午进城,在捉妖人谭晋玄帮助下,安好新家的杜伯家门。 这里是南城区的一条小巷,离肉市不远。 显然,谭晋玄昨天再怎么赶时间,也没有糊弄杜伯,随意安置。 住在这里,既符合杜伯的猎户身份,也方便杜伯在县城找到安身立命的营生。 作为猎户,警醒是第一,谨慎是第二。 楚明图靠近房子,还没敲门的时候,杜伯便已经发现了。 待到楚明图敲响房门,杜伯已经背好了弓箭,挎好了猎刀,随时可以厮杀。 做好这些准备,杜伯方才喊道:“哪位?” 由不得他不如此警惕。 他虽然来过不少次县城,但那都是为了贩卖打到的猎物。 昨天来县城定居一事,除了陶先生与后来那位谭先生,可没有其他人知道。 第二天一早就被人找上门,属实十分蹊跷。 来人是贵客还是恶客,还两说着呢。 “鄙人姓楚名明图,来此寻八仙乡长安村的杜伯有事,没有恶意。” 楚明图一边回答,一边缓缓向两边平举起拎着几件平常礼物的双手。 这是在向杜伯表露善意。 虽然没看到,但是他知道,杜伯此刻一定在透过门窗的缝隙,打量着屋外的景象。 “什么事?” 杜伯看出了楚明图的善意,但不可能就这么放松警惕。 遇到金丝猴露露之前,他在山里打猎,最怕的不是呲牙咧嘴的虎豹,而是看着不甚起眼的虫豸。 多少猎人,就是死于不够警惕、不够谨慎的坏习惯。 全新生活刚刚开始,杜伯还没活够,可不想就这么白白死了。 “好事。” 楚明图高声喊道,“我这次不请自来,对杜伯你而言,绝对是一桩好事。具体的我不方便在这种情况下多言,但是我可以提示一下,与那位陶先生有关,更与杜伯你将来发展有关。” “陶先生?” 杜伯闻言,心中无声嘀咕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屋外的人口中的“陶先生”指的就是昨天那位陶先生。 他也知道那位陶先生是个好人,看着面冷,其实心善。 但是,那位陶先生如何会与他将来发展扯上关系? 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猎户,将来还能有什么发展? 杜伯很是不解,仔细思索起来。 片刻后,出于猎户的本能直觉,杜伯认为不妨与屋外之人深入交谈一二,便打开了房门:“请进来说话吧。” “多谢。” 楚明图慢慢走上前,走进杜伯昨天租下的房子,在门边上站定。 尽可能让自己的一切举动都保持在杜伯的视线之中,不引起误会。 “礼物就免了,有事说事吧。” 待楚明图进了屋,要放下手里提着的礼物,杜伯也不关门,自己同样站在门口附近,直接了当说道。 “好。” 楚明图马上答应下来。 在外行商,楚明图不知道与多少人打过交道。 像杜伯这种性格与职业的人,无需客套虚伪,直接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就是最好的打交道方式。 不放下礼物就不放下礼物,继续提着就是了,多大点事。 楚明图随即说道:“杜伯,我不与你兜圈子,直接说了。我来,是想请伱与我一起去传道院寻那位陶先生。倘若运气好,真的见到了陶先生,我便想将我的家业与事业托庇于陶先生名下,而杜伯你,也当能请求,成为陶先生的管家。” 听到“管家”一词,杜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楚明图不给杜伯开口的机会,径自继续说道:“我知杜伯你从没做过管家,也觉得自己做不好管家,更不知道为何要去做陶先生的管家。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杜伯,我问你……” 说到这里,楚明图上身微微前倾,声音稍稍低沉,一脸严肃,郑重问道:“你也不想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吧!” 这句话甫一出口,就恍如魔音,萦绕在杜伯耳边,迟迟不肯散去。楚明图看人非常准。 在了解过杜伯的事迹以后,当即断定,外表木讷、沉默寡言的杜伯,内心其实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只不过受限于天赋、资质、资源,年轻的时候没有在修行上有所成就,最后不得不做一个山中猎户,来满足自己对于刺激生活的隐性渴求。 意外捡到金丝猴露露,同时在金丝猴旁边发现一门豢养妖兽的法子,随便一练就能练成,如此天降馅饼之事,会引起不了一个老猎户的警觉? 可杜伯是怎么做的? 默默练习豢养妖兽的法子,毫无戒备地豢养金丝猴露露,直到长安村发生鬼事,直到那位陶先生去做捉妖人任务…… 当然了,这些都是楚明图的推测。 准与不准且另说。 但是楚明图非常自信,问完那句话以后,便没有催促,安静等着杜伯的回答。 杜伯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我为何要与你一起去寻陶先生?”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妙。 于杜伯而言,就算他不想就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就算他想去投奔那位陶先生,也没必要和楚明图一起行动。 除非和楚明图一起去寻那位陶先生,能够提高投奔成功率! 楚明图既然来了,自然提前做好了功课和准备,并不意外杜伯会这么问。 不过不意外归不意外,楚明图压根就不打算回答杜伯这个问题。 有些人,有些事,单靠言语去说服,是非常无力的。 得用行动去倒逼。 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高深莫测的笑意,楚明图往后退了几步,径直退出房门,弯腰将手中拎着的礼物放在地上。 直起身后,楚明图说道:“杜伯,我发出邀请,是觉得我们一起去会比较容易成功。杜伯答应或不答应,我都会去,而且这就去,不敢耽搁时间。陶先生深居简出,可没那么好见。” 说完,转身便走。 浑然不顾很是愕然的杜伯心中会作何想法。 似乎他这趟来,真的就只是简单地发出一个邀请,从没想过要去说服什么。 又似乎,杜伯答应或不答应,对他楚明图来讲,有影响但不重要。 营造出他楚明图有恃无恐,你杜伯爱去不去的表象。 这个做法并不特别稳妥,冒了一定的风险。 万一杜伯不吃这一套,楚明图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 不过事实证明,楚明图的做法成功了。 杜伯还真就吃这一套! 在楚明图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的杜伯赶了上来:“楚先生,我与你一起去。” “同去!同去!” 楚明图非常爽快答应下来。 这让杜伯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还好,楚先生没有因为自己的怀疑和犹豫,心生芥蒂。 就这样,原本应该没有交集的富豪行商楚明图与山野猎户杜伯,一大清早联袂来到了传道院的内院门房,请求陶铁的接见。 “又来两个?这家伙的业务怎得这么繁忙了?” 白白胖胖的门房听完楚明图的请见需求,口中嘟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向陶铁发出通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心眼不少的楚明图若有所思。 这是有人抢了先,更早来求见陶先生了? 确实如此。 陶铁得了黄教习的指点,刚刚走出藏书阁,就接到了门房的通知,说县文学士子谭晋玄来访。 基于一些原因,陶铁没有将谭晋玄拒之门外。 而是请门房放行,把谭晋玄约到了内院的一处湖心凉亭说话。 楚明图与杜伯来到传道院内院门房的时候,陶铁与谭晋玄恰好聊完。 谭晋玄十分郑重地向陶铁作揖拜了别,留下一件象牙雕龙镇纸。 这件“文心雕龙”浩然器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陶铁面前。 不过陶铁没有用手去拿,也没有驱使五鬼将之收好,而是任由它搁在凉亭石桌上,默默凝视。 按照谭晋玄的说法,待他拿着象牙雕龙镇纸收敛了逸散在李俊升家里的龙气,完成捉妖人任务以后, 出钱买下这件浩然器的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并没有来取,而是让她的贴身丫鬟秀秀给他带了一句话。 “请你将这件浩然器带给陶铁道友,作为我言语冒犯的赔礼。” 谭晋玄便是因此而来。 至于那般郑重行礼告别,一是因为陶铁已经八品上的修为,二是因为黄君实已经把陶铁将担任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消息放了出去。 好巧不巧,经过一番运作与这些天做捉妖人的表现,谭晋玄进入留仙县仙神司后担任的职务,正是甲班巡查使。 换言之,陶铁马上就会成为谭晋玄的顶头上司。 陶铁没去考虑这些,只是静静看着象牙雕龙镇纸,心中思索着一些事情。 他和莫雨晗打过的几次交道都不甚愉悦。 但是事后拿到手的都是好东西。 这件“文心雕龙”浩然器也是如此。 撇开它在苏婉儿那里受过的拉扯厮磨,不管是用来炼器,还是拿来养龙,都是一顶一的好用。 就连许久没有炽盛贪欲的饕餮法相,都生出了渴求,想要一口吃掉。 不过陶铁既不想留着这件浩然器,也不想让饕餮法相吃了它。 这个东西好是好,就是总觉得有些膈应。 就在这时,楚明图与杜伯联袂来访。 陶铁眼前一亮,有了想法。 暂不炼制飞剑确实省下了一大笔开销,却不代表着陶铁脱离了赤贫的状态。 对财的需求,依然强烈。 正好,“文心雕龙”浩然器价值不菲,一旦流入市场,绝对会被哄抢。 楚明图又是个颇为成功的商人。 陶铁觉得,他完全可以委托楚明图,代为出售这件“文心雕龙”浩然器嘛。 一个赚到钱,一个拓展人脉。 双赢! “真是个天才的想法!” (本章完) 第54章 投献与灯下黑 第54章 投献与灯下黑 仍是湖心凉亭。 陶铁接见了联袂而来的楚明图与杜伯。 “鄙人楚日……” 进了凉亭,楚明图立即行礼问候。 只是甫一低头就看见了石桌上的象牙雕龙镇纸,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都已经强令自己忘了这个东西。 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方式,再看见它! 这…… 一时间,楚明图心里百感交集,情绪复杂得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连已经开口的见礼问候都忘记继续往下进行。 好在陶铁不以为忤,反而略有些歉意说道:“楚先生,不是我不顾及你的情绪,而是刚才沙河帮莫大小姐托县文学士子谭晋玄将此物赠予了我,我还没有触碰过它,顺势放在这里而已。” 这番话的绿茶含量颇高。 既表明陶铁没有触碰过象牙雕龙镇纸,又直接点出了象牙雕龙镇纸出现在这里的原委。 且明晃晃地指出,触碰过象牙雕龙镇纸的男人,目前已知的,除了楚明图自己,就只有谭晋玄! 陶铁为何要这般做? 当然是为了顺自己的心意。 这个东西,莫雨晗和谭晋玄说要买就买走,说要送就送来? 拿他陶铁当什么人了? 不管她们拿它做了什么,又各自发生了什么事, 也不管她们有没有不愿意继续持有的想法, 更不管转手把它卖了能换得多少钱, 陶铁终归心里有些不爽。 再加上,陶铁本是不打算见谭晋玄的。 因为他知道,谭晋玄此人有些魔性,真要见了,准没什么好事! 只是谭晋玄通过门房发出求见的时候,特意言明了,其确定已经成为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 考虑到自己想要做好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这个“官”,不让不拘一格、大力提携自己的黄教习难做,需要团结下属,陶铁方才勉为其难,同意见谭晋玄一面。 果不其然,这一见真没好事,被顺势甩了口“锅”过来。 即便陶铁心里清楚,莫雨晗极有可能是真心想要赔礼,谭晋玄也是想着借机讨好上司,两人并不是一心拿他陶铁当冤大头。 象牙雕龙镇纸这件“文心雕龙”浩然器,除了精神洁癖的他有所膈应,也实打实的是一件好东西! 可不爽就是不爽,骗不得自己。 既如此,当然要发泄出来。 在楚明图面前编排一二谭晋玄,不管有没有用,能不能抹黑谭晋玄的名声,反正陶铁心里舒服许多。 轻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楚明图顺着陶铁的话茬开口说道:“陶先生言重了,无妨的,无妨的……” 陶铁淡淡一笑,转而说道:“不知楚先生知不知晓,这象牙雕龙镇纸,乃是一件‘文心雕龙’浩然器,于儒修一道有极大的作用。楚先生前天以四百两银子的价格卖掉,委实亏了不少。” “是吗?恕我孤陋寡闻。” 楚明图闻弦音而知雅意,听出了陶铁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意思,面皮不禁抽了抽,却如此回道,委婉拒绝。 多年在外行商,楚明图不缺见识和阅历,自然知晓浩然器,特别是“文心雕龙”浩然器的珍贵。 若是别的物件是浩然器,他会很感兴趣出手回购。 因为有利可图。 但是眼前这件象牙雕龙镇纸嘛…… 当真是一言难尽。 陶铁仿佛没有看见楚明图的不自然,索性直白说道:“我不是儒修,浩然器再好,于我也没什么用。这样,我以四十两黄金的价格把它卖给楚先生,至于楚先生要不要出手,以一百两黄金还是二百两黄金或者更高的价格出手,我就不去管了。” 顿了顿,陶铁语带商量问道:“楚先生以为我这个提议如何?” 楚明图的面皮不禁又抽了几下,幅度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他都已经委婉拒绝了啊! 为何还要挑明来讲? 好在楚明图养气功夫不错,而且有求于陶铁,很快平复好心情,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道:“陶先生的这个提议,自是极好的。” 说着,楚明图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瞬,做出决定:“不过我不能让陶先生吃亏。这样,我以六十两黄金的价格,从陶先生手里拿下这件浩然器。” “不!” 陶铁当即竖起右手,否定了楚明图的话,坚定给出自己的态度,“就四十两黄金,多一两都不要。” 说实话,楚明图颇为意外。 不过他也知道,传道院虽只是道门外箓体系,终归是道门修道之人,讲究一个顺心,外加一个诚心。 陶铁坚持只要四十两黄金,那便真的是只要四十两黄金。 而不是以退为进,嫌弃六十两黄金的出价低了,趁机狮子大开口,要八十两或一百两黄金!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听陶先生的。” 楚明图利落答应下来。 然后决定,这四十两黄金,他自己掏了,不走商行的账。 把这件象牙雕龙镇纸带回家以后,直接埋起来。 绝对不会再让这件“文心雕龙”浩然器流通出去! 哪怕有再大的利可图! 陶铁自是不知道楚明图的内心有怎样的波动,顺利达成交易,把“锅”甩了出去,还得了四十两黄金,很是开心。 右手轻轻一挥,唤来一缕清风。 石凳上的象牙雕龙镇纸便乘风飞进了楚明图的怀里。 不待楚明图开口说些什么,陶铁主动转移话题:“楚先生一大早和杜伯来找我,肯定有事。不管什么事,还请楚先生和杜伯直言,无需顾忌什么。” 说完,陶铁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下意识接住象牙雕龙镇纸,在衣服上仔细擦拭了一番的楚明图闻言,索性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陶先生,一大早冒昧求见,其实只为一件事。楚某与楚某几个兄弟合伙开办的商行,想要挂靠在陶先生名下,还请陶先生不要嫌弃我们商行的规模不够大,能够考虑一二。至于供奉……” 顿了顿,楚明图将象牙雕龙镇纸收入怀里,郑重说道:“至于供奉,楚某与几个兄弟,愿意每年献出商行两成的毛利!若有事情牵扯到陶先生,需要陶先生出面摆平,再加半成毛利!” 每年两成毛利,以楚明图主导的商行营业规模而言,大致在五百两黄金左右! 只是挂靠在名下,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获得五百两黄金,绝对是个好买卖。 不,不仅仅只是个好买卖 对陶铁目前的身家而言,更应该说,属于天价! 对楚明图与他的几个兄弟来讲,更是把辛苦行商所赚取利润的大头拿了出来,供奉给陶铁! 纯纯沈一石行为! 也不知楚明图与他的几个兄弟伙图什么。 不过陶铁虽然动心不已,却没有贸然答应,只是笑了笑。 随即看向一旁进了凉亭以后没发一眼的杜伯,关切问道:“杜伯,不知你是否已经安顿好了?” 楚明图眉头微蹙,很快松开。 杜伯受宠若惊,赶紧回道:“安顿好嘞,多谢陶先生关心,多谢陶先生关心。” 陶铁依旧笑着说了一声:“杜伯客气了。” 马上话锋一转,问道:“不知杜伯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哦。” 杜伯挠挠头,讷讷回道,“楚先生邀我来的,他说我可以请求成为陶先生你的管家。” 挠着头,杜伯苦恼笑道:“我一个乡野猎户,哪懂得管家应该怎么做?不过楚先生说的好啊,我终归是不愿意庸庸碌碌就这么过一辈子的,所以想着来撞撞机会,万一陶先生伱答应了呢。对吧?” 三言两语之间,平日里木讷,不善言辞,寡言少语的杜伯,就把自己的心迹表明。 还顺便“卖”了楚明图。 也不知他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楚明图对此并不气愤,陶铁对此也不在意。 有意或者无心,重要吗? 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陶铁要不要接受楚明图提出的挂靠,要不要让杜伯担任他的管家。 对此,陶铁怎么想? 来者不拒! 但是不能答应得太过轻易。 嘴角微微笑着,陶铁说道:“楚先生,你上赶着给我送钱,我自然开心,没有拒绝的道理。这样,麻烦楚先生稍微等几天,我先忙完手头的事,再找人做个背景调查,确定楚先生你们与你们的商行没有惹上什么我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应付不了的人,我们再于县衙的见证下,签订挂靠合同,你看如何?” “没问题,听陶先生的。” 听完陶铁的话,楚明图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答应下来。 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若是陶铁什么都不做,直接答应下来,楚明图反而会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出了差错。 随即,不用陶铁下逐客令,楚明图主动说道:“陶先生,我就不继续叨扰了,四十两黄金,随后就会转到你的户头上。我和我的几个兄弟,敬候佳音。” 说完这句话,楚明图又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凉亭,离开传道院。 给陶铁与杜伯留下相对私密的交谈空间。 这番动作极为果断麻利,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显得楚明图专程去邀杜伯一同过来,是一件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 然而不管怎样,湖心凉亭里便只剩下陶铁和杜伯两人。 杜伯木讷,不善言辞,闷闷的,不作声。 陶铁嘴角挂着微笑,却也没开口。 凉亭里的气氛陡然间沉默下去,也变得有些奇怪。 就是在这种有些奇怪的气氛之中,陶铁心思如电,脑海中有诸多想法翻涌。 他为什么要考虑接受楚明图贸贸然提出的挂靠? 既是冲着可以“不劳而获”的大笔钱财去的,也是因为他的身份突然间就变了。 接下黄君实教习给出的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腰牌之后,陶铁便不再是“孤家寡人”,散修一个, 而是体.制内一员,且是个小小的“领导”,免不了要做收买人心之事。 需要钱的地方又多出一个。 再按照之前定下的策略行事,靠做捉妖人任务来积攒钱财,有些不合时宜。 就算没有楚明图的上赶着投献,陶铁也会主动去找类似的财源。 所谓开源节流是也。 至于杜伯与管家之说,则另有考虑。 一来,正式担任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之后,陶铁虽然还是倾向于继续住在传道院里的洞府,却也应该在城区有个宅邸,方便人去寻。 有了宅邸,服侍人的仆役可以不要,但门房必不可少。 二来,杜伯与八仙山山鬼有一段香火情,山鬼女郎又以一缕“地”气为酬劳,请陶铁照顾一下杜伯。 更何况,山鬼女郎的背景似乎很硬。 天朝都专门给她留下了八仙山的山神之位。 让出身苍云州名门喻氏的八仙乡土地公喻镡道人多年求而不得! 如此,让杜伯做城区宅邸的管家,倒也是一件好事。 前提是,杜伯所求,并不过分!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出声打破沉默,直白问道:“杜伯,你要什么?” “啊?” 杜伯讷讷的,似乎没有听懂陶铁在问什么。 陶铁声音低沉了一些,再次问道:“杜伯,你想要什么?” 这一回,杜伯没有再露出讷讷的模样,而是反问一声:“陶先生,听说你在进入传道院之前,在码头做搬货脚夫,对吗?” “是的。” 陶铁点头,并不避讳此事。 杜伯接着问道:“那么,陶先生当时为何没有拿着那十五两银子,娶个婆姨,过安生日子呢?” 陶铁闻言,瞬间明了杜伯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杜伯,待我购置好宅邸,你便是我的管家了。不过我事先声明,对外说是管家,其实做的是门房的事。” 杜伯讷讷回道:“听先生的。” “好。” 陶铁对杜伯的这个回答,与这个称呼非常满意,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杜伯瞬间会意,行了一礼,退出凉亭。 单单这个眼力见,谁敢说杜伯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管家? 看着杜伯离去的背影,陶铁心思幽微。 他仿佛看到了刚魂穿到此方世界的老年版自己。 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呵……” 忽地,陶铁摇头一笑,不想用梦想与感怀来欺骗自己。 直接与自己摊牌。 他就是冲着与背景似乎很硬的山鬼女郎进一步结缘,才收下杜伯做管家的! 既然如此功利,那就索性做得更好、更到位一些,让人挑不出刺来。 杜伯不是在木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吗? 杜伯不是五十多了,还“妄想”走上修行路吗? 修道与佛的可能性不大,修儒也是如此。 以杜伯与山鬼女郎的香火情,待山鬼女郎得天朝敕封,正式成为八仙山山神,或许能走巫觋的路。 但谁能确定,山鬼女郎一定能得到天朝敕封呢? 如此便只能尝试再走一走修武这条路了。 正好陶铁手中有一套得自沙河帮莫雨晗的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 用来教给杜伯,非常恰当。 至于杜伯能不能练成,那就是杜伯自己的事了。 陶铁只能保证自己已经尽心尽力。 这般想着,陶铁自储物袋中取出《形意拳》的传承玉简,神识探入其中。 先接收功法内容,再感悟武道真意,最后触发【万物通晓】。 随即戴上痛苦面具,祥林嫂一般哀怨: “我真傻,真的!” (本章完) 第55章 神通在望一把火 第55章 神通在望一把火 修道需要灵根。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强求不得。 不过有种说法,叫“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又有一个道理,是“唯易不易”, 因此,一个人没有灵根不代表彻底不能修道,终有转机存在。 所谓“百日筑基”,便是这种渺渺茫茫的转机所在。 其道理,乃是顺则成人,逆则成仙。 其实质,乃是以武筑基,替代灵根的作用,入道修行! 有灵根的道修,与没有灵根但以武筑基入道的道修,从根本上讲没有区别,都是道修。 不同的地方在于, 有灵根的道修更易得上真喜欢,走符箓派的路子会更顺畅; 以武入道的道修不太容易走通符箓派的路子,只能努力去拓展丹鼎派的路子,也就是外丹道和内丹道。 后一类道修,往往会道、武双修,以道为主,以武为辅! 当初,黄君实教习带陶铁上门敲沙河帮一笔,只在黄金的数量与法剑的品阶上做了“讨价还价”。 对黄阶上品武道功法《形意拳》,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么做自有黄教习的道理在。 没有接收《形意拳》的传承之前,陶铁不明白此中道理。 接收了传承以后,陶铁只恨自己白白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早一点想着修行《形意拳》,走道、武双修的路!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深呼吸几下,调用了净心神咒衍生特性【净心】,平复好心情的陶铁如此宽慰自己。 随即不再纠结于时间上的浪费,屏去后悔的情绪,把注意力放在了《形意拳》之上。 黄阶上品的《形意拳》是一门完整的武道传承,核心内容有三体式桩功、五行拳与十二形拳。 三体式桩功讲究外三合与内三合。 外三合是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 内三合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 桩功的过程,又暗合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的道理。 站完桩功,至于五行拳,便是四象演五行了。 五行拳包括劈拳、钻拳、崩拳、炮拳、横拳,分别对应金、水、木、火、土,乃是练法。 十二形拳象形十二种动物,分别为龙形、虎形、熊形、蛇形、骀形、猴形、马形、鸡形、燕形、鼍形、鹞形、鹰形,乃是实战技法。 让陶铁发出“我真傻,真的”哀怨的,不是三体式桩功,更不是十二形拳的打法,而是五行拳的练法。 《五禽戏》的潜力已经挖尽。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五行桩功偏重于采药炼气。 鼻、舌、唇已经开启的肉身秘藏的进一步挖掘,迟迟不得进展。 谁曾想,能够承接《五禽戏》,继续深入挖掘鼻、舌、唇肉身秘藏的法子,陶铁早就得到了。 正是《形意拳》之五行拳! 只是他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功法:形意拳】 【信息碎片一:万法出于三体式,删繁就简五行拳。】 【信息碎片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信息碎片三:鼻、舌、唇肉身神通既然有望,那还看什么看,快练!】 练肯定是要练的,但不急于一时。 陶铁收好还剩一次武道真意的《形意拳》传承玉简,起身离开湖心凉亭,按原定计划出了传道院,继续去做捉妖人任务。 他答应了黄教习,要在这些天做一做偏僻乡野山村的捉妖人任务,不能只做一天,就半途而废。 特别是在留仙县仙神司明天就要正式挂牌,他又被黄教习破格提拔为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情况下。 一来人无信不立,答应的事就要做到; 二来关注他的人会越来越多,方方面面都要做好,越是细节越要注意。 如此,陶铁迅速放下谭晋玄、楚明图、杜伯来访的事,也放下《形意拳》,又专心致志地做了一天偏僻乡野山村的捉妖人任务。 辰时初离开的传道院,上午与下午加一起,去了两个乡的三个村子, 安抚了一具被黑猫扑了额头的尸体、迁了一座蜻蜓点水的坟、沟通了一个好些年没收到子孙孝敬故而生了怨气的亡魂, 忙到酉时初回到自家洞府,立即安心做晚课。 踏踏实实、清清静静做过了晚课,陶铁方才不紧不慢地进行了《形意拳》的第一次修练。 有地煞术“导引”的加持,有《五禽戏》与《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五行桩功的底子,形意拳的第一次修练进得非常顺利,没有出现像《太乙分光剑诀》那样无法自修入门的尴尬情况。 从三体式桩功,到五行拳的练法,再到十二形拳的打法,每一个环节都很顺遂。 事实证明,能够参悟功法真意的玉简,其价值与价格远远高于不能参悟功法真意的拓本,合情合理! 五行拳劈拳、钻拳、崩拳、炮拳、横拳之中, 对应木的崩拳与对应水的钻拳练完之后,对五脏之肝、肾与五官之目、耳的“刺激”,有但不明显。 对应金的劈拳、对应火的炮拳、对应土的横拳练完之后,对五脏之肺、心、脾与五官之鼻、舌、唇的“刺激”,就非常明显了。 不至于达到练过一次就能将殊异升华成肉身神通的夸张程度。 却让陶铁明白,坚持修练形意拳,绝对能把对应鼻、舌、唇的肉身神通顺利挖掘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收获。 那就是练着练着,陶铁突然生出明悟,鼻对应的肉身神通为鼻“哼”白气荡魂,舌对应的肉身神通为口“哈”黄气散魄,唇对应的神通为“百毒不侵”! 这与他以前根据鼻、舌、唇开启肉身秘藏所生出的殊异,猜测的哼哈擤气、舌绽春雷、言出法随出入很大。 “神农且不说,哼哈二将与千里眼、顺风耳更般配?” 在【万物通晓】的帮助下,陶铁很快找出了发生这么大出入的原因。 那就是《五禽戏》与《形意拳》的根本区别所致! 不过陶铁没有纠结于其中区别与出入。 能够挖掘出肉身神通,总比挖掘不出来,要好得多。 有出入那就有让它出入嘛,没甚要紧! 结束形意拳的修练,陶铁马上调整好心态,然后将【功法:5、形意拳(入门,进度:6%)】纳入《饕餮观想法》中,寻求修练捷径。 至于侧重点,当然是放在肉身神通的挖掘上。 毕竟【千里眼】和【顺风耳】,是“吃”下了瞳中人与耳中人之后练成的。 若是能“吃”下什么奇物,直接练成鼻、舌、唇三门神通,当然最好。 就算不能直接练成,有可以加快速度的法子,也是好的。 【功法:形意拳+饕餮观想法】 【信息碎片一:五色运气,赤气、黄气、青气、白气、黑气。】 【信息碎片二:丹天之气经于牛女戊分,黄天之气经于心尾己分,苍天之气经于危室柳鬼,素天之气经于亢氐昴毕,玄天之气经于张翼娄胃。】 【信息碎片三:每日食五天五气,可帮助修练形意拳,亦可挖掘肉身神通。】 “唔……” 看完三则信息碎片,陶铁的心情颇为微妙。你说没有捷径吧,它又确实是捷径。 你说有捷径吧,它又得“苦巴巴”每天望气、采气、食气。 还牵扯到了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陶铁迅速调整好思绪,走出修行净室,没再做其它事,来到卧室快速入睡。 留仙县仙神司明日正式挂牌成立。 作为第一任都管黄君实的嫡系,甲班巡查使的副班头,陶铁必须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出现在挂牌仪式与全员大会上。 没有什么法子,比踏踏实实睡上一觉,能更好地养足精神。 一觉安然睡到寅时自然醒。 与往常一般,打拳,早课,采药炼气,没甚区别。 要说不同,便是打的拳从《五禽戏》换成了《形意拳》,早课的时间也提前了半个时辰, 以便于陶铁在卯时正(06:00)之前,赶到仙神司衙门应卯。 留仙县仙神司衙门并非新建。 只是将原先仅有一墙之隔的斩妖司衙门和除魔司衙门打通,再做了一定的格局修改而成。 道会司与僧会司的原有人员直接从县衙迁入仙神司衙门即可。 陶铁到的时候,确定录入仙神司的正式人员,尚不确定、还需考察的临时人员,与求一个考察机会的捉妖人,都已经到了。 临时人员与捉妖人在演武场下安静等候。 正式人员在演武场上排成六个纵列。 第一个纵列是功曹,仅有二人,一功曹主吏,一功曹书佐,掌记录、分配任务,考察记录业绩的人事工作; 第二个纵列是仓曹,仅有三人,一仓曹主吏,二仓曹书佐,掌廪禄请给、财货市易的财务工作; 第三个纵列为法曹,仅有一法曹主吏,掌内部纠察的司法工作! 第四个纵列为甲班,有十二名巡查使; 第五个纵列为乙班,有十二名巡查使; 第六个纵列为丙班,有十二名巡查使。 陶铁作为甲班巡查使的副班头,当仁不让地站在甲班队列的最前头。 站在乙班队列最前头与丙班队列最前头的两位副班头,陶铁都不陌生,都打过交道。 一个是沙河帮大小姐莫雨晗! 一个是元阳观年轻道人青云道长! 三班巡查使乃是仙神司武力组成部分的基础与骨干。 然而三位实际负责一切日常工作的副班头,不仅没有一个是斩妖司和除魔司的老人,也都不是出自县文学和县武学。 要说这种情况的发生与留仙县仙神司都管黄君实无关,三岁小孩都不信! 至于三班巡查使的班头,目前都是由副都管向下兼任。 留仙县仙神司三位副都管的出身说来很有意思。 一位是原斩妖司都管,出自县文学; 一位是原除魔司都管,出自县武学; 一位是从四明府空降而来,与留仙县没有瓜葛。 从出身上讲,这三位副都管绝对不可能联合起来,携手架空黄君实这个都管。 管中窥豹,可见黄君实只是处世淡然,想在传道院体系里教书育人而已,并不是没有手腕,也不是不会正.治.权谋。 演武场上人多眼杂,仙神司中卧虎藏龙,故而陶铁没有开启【千里眼】与【顺风耳】的主动模式,只是凭着超强的感知,观察在场之人。 不观察不要紧,无知者无畏。 仔细观察了过后,陶铁方才明白,为何黄教习没让他参与留仙县仙神司的组建。 更明白为何黄教习是在昨天早上才把甲班副班头的腰牌给他。 仙神司正式人员中,儒、武、道、释、巫皆有。 功曹、仓曹、法曹的六人清一色的七品修士! 甲乙丙三班总共三十六名巡查使,道途不一,境界不一,但都没有低于八品下之人。 换言之,如果陶铁没有在八仙山上获得八仙留下的机缘,修为没有在那一丝太极元气的帮助下,从九品上暴涨至八品上,连正式人员都无法成为。 只能脱离捉妖人的身份,做一个还需考察的临时人员。 更别提现在的甲班副班头了。 唔…… 也不知道谭晋玄这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日不见,就从昨天的九品上,来到了今天的八品下修为。 “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我也是一个不知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吧!” 忽地,陶铁心中生出这样的感慨。 时间恰在这时来到卯时正(06:00)。 留仙县仙神司都管黄君实领着三位副都管,踏着旭日晨曦,突兀出现在演武场前方的半空中, 居高临下地看着演武场上的正式人员,演武场下的临时人员与捉妖人。 演武场上下唰的一下变得极为肃穆。 整个仙神司衙门顿时安静的连树叶都不敢摇动。 黄君实身穿一袭白袍,左手随意负在身后,声音如洪钟大吕般传入每一个正式人员、临时人员与捉妖人耳中。 “天朝设立仙神司,旨在肃清境内劫气妖氛。” “某黄君实,忝为留仙县仙神司都管,无它言与尔等说,只一件事。” “留仙县仙神司,自我以降,不养闲人。” “现已查明,五通妖道潜入本县,先以劫器扰乱玉带河气象,再入八仙山中,以‘钉头七箭’暗害山鬼,妄图抽取本县地脉龙气,修行邪法。” “某忝为本县仙神司都管,责无旁贷。” “今带尔等,斩妖除魔。” 话音落下,黄君实右手轻轻一挥,唤来四十九缕金光。 把留仙县仙神司自黄君实自己以降,共计四十九名正式人员,瞬间挪移至八仙山中一处瘴气弥漫的山谷之中。 突兀来到一个面相和和气气、其实气质邪魅诡异的道人身前。 黄君实的右手并成剑指,借着挥舞余力顺势斩下。 璨若星河的太乙剑光顿时落入人间。 剑气纵横,沛然莫御。 (本章完) 第56章 剑仙之威斩五通 第56章 剑仙之威斩五通 五通妖道是谁? 留仙县仙神司四十九名正式人员里,一小撮人对此颇为了解,少部分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号,大部分人则并不清楚此人乃何方神圣。 不过有一点毫无疑问,瞬息之间带着四十八人挪移至此,无需停歇回气,就丝滑斩出威势足以粉碎整座八仙山、荡平整个留仙县的恐怖一剑的黄君实,实力强到离谱! 绝对不止是剑斩县文学之后,大家猜测的五品修士。 至少有四品的境界。 甚至极有可能是在天朝京城都有一席之地的三品大修士! 难怪黄君实“意外暴露”之后,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之位,非他莫属。 连那位从京城空降而至的县文学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出面竞争,都无法造成丁点威胁。 也难怪三位副都管全都不敢对黄君实的霸道揽权动作有所微词,任由黄君实将留仙县仙神司掰成他的形状。 另有一点毫无疑问,五通妖道的能力足以匹配得上他那妄图抽取留仙县地脉龙气修练邪法的野心。 面对仙神司在场余下四十八人,没一人有信心接得下来,甚至绝大部分人感觉被那凌寒剑光稍稍一碰、自己就要碎了的沛然一剑,五通妖道没有惊慌,只是收敛了嘴角时刻挂着的邪魅笑容,然后转身狂奔。 其动作很是滑稽,手脚并用,大挥大摆,扭扭歪歪,宛如小丑。 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喊:“妈妈咪呀!妈妈咪呀!这里居然有剑仙!剑仙啊!吓死宝宝啦!吓死宝宝啦!” 璨若星河的太乙剑光眨眼间将山谷中郁积的所有瘴气全部荡尽,却不伤一一草一木,也没有对地形地势造成丝毫破坏, 没能立即斩中五通妖道,去势未尽,立即分作几道流光, 或缀在五通妖道身后追索, 或从四面八方刺击, 或劈或斩或切, 倾尽一切办法想要击杀五通妖道。 黄君实斩出一剑以后,左手负在身后,随意而立,隐隐间护住了仙神司余下四十八人,包括那三位副都管。 右手并成剑指,维持自己斩出的太乙剑光,但没再斩一剑,或施展其他法术,趁机攻击哇哇乱叫的五通妖道。 一副你若是能逃得过我这一剑,就放过你的傲然姿态。 同时摆出不许其他人插手其中的态度。 三位副都管对此没有丝毫异议,甘做壁上观。 余下的正式人员则是没那个能力介入突兀爆发的战斗,只能干瞪眼看着。 如此,这个山谷里形成了诡异一幕。 太乙剑光越分越多,越追越快,越斩越利,越刺越疾。 分光万千,呼啸霹雳斩刺,好不热闹,似在下一场流星雨,紧紧追着五通妖道,斩妖除魔,要将五通妖道置于死地。 五通妖道自是不肯乖乖就范,束手等死,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跑着,闪避斩刺而来的剑光。 “剑仙饶命!剑仙饶命啊!” 为了避开越来越多、越来越利的剑光,五通妖道不得不越跑越快,越扭越急,身体都快扭成麻了。 左支右绌、时不时就遇险的样子,甚是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饶是如此,五通妖道都没想着闭上嘴巴,专心逃跑闪避,继续大呼小叫:“剑仙凶猛,弟弟救我!弟弟救我!” 也不知他口中的“弟弟”是谁, 又如何能在这恐怖一剑下救走他。 嚷了几声“弟弟救我”,却又没被救走以后。 五通妖道似乎有些恼怒了,恨恨骂道:“好你个臭弟弟,哥哥有难,居然敢不来救哥哥!说好的患难与共,我与伱同生但你替我去死呢?哥哥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你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吗?” 愤怒骂了一通,发泄掉情绪,五通妖道又换了一副面孔:“剑仙饶命!小道知错了!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剑仙饶命啊!饶命啊!” 种种姿态,诸多话语,甚是滑稽,贻笑大方。 很容易让人把五通妖道当作一个丑角看待,以至于评价失衡。 忽略掉他的真实修为与实力,产生误判。 “我死了。” 忽地,一名丙班巡查使冷不丁发出感慨。 却是这名巡查使旁观了一会儿以后,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正在滑稽逃窜但是总能避开道道剑光斩刺的五通妖道的处境上, 想象自己直面这一道太乙剑光的情景, 发现自己竟然坚持不了三息时间, 震惊之下,失态喊了出来。 这一声喊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 “我也死了。” “我死了。” “我……” 如此喊声接连不断响起。 原来不止这个丙班巡查使一人在这么做。 甚至连三位副都管都在想象自己直面黄君实这一剑的情景。 八品下修士,无论儒、武、道、佛、巫,通常都坚持不到三息时间,绝大部分会被秒杀。 八品上修士或许能逃过被秒杀的命运,却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息时间。 七品下修士能坚持五息到七息。 七品上修士能坚持七息到九息。 六品境界的三位副都管也仅能坚持二十息! 而正在山谷里抱头乱窜,大呼小叫,滑稽搞笑的五通妖道,已经足足跑了六十息以上的时间,仍然毫发未伤! 看他那看似丑态百出,其实游刃有余的模样,绝对还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这就不得不让仙神司余下众人,特别是三位副都管直面一个事实。 若是黄君实不做都管,让他们坐上这个位置,他们有那个能力处理好留仙县地脉龙气险被妖道抽取的事情吗? 换言之,他们有那个能力来对付疑似四品修士的五通妖道吗? 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与此同时,仙神司余下众人心里又生出一个疑惑。 黄都管看着也有很多余力,为何不加大攻击力度,直接拿下五通妖道,反而任由五通妖道大呼小叫、四处逃窜呢? 难不成黄都管另有谋划? 陶铁同样有这个疑惑,此时却顾不得细细思索。 他浑身冒着冷汗湿透了衣裳,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胸膛急剧起伏,状态很是不好。 像是神魂受了伤。 原来他先前虽然没有尝试代入五通妖道的处境,想象自己直面这一剑的情景, 却抱着触类旁通的学习心态,紧守心神,在心中模拟太乙剑光的分化方式、斩刺路线,以致于神识耗费过大,神魂受了些轻伤。 属实有些冒失了。 不过收获也是很大的,《太乙分光剑诀》的熟练度从(入门,进度:99%)提升到了(精通,进度:1%)的层次。 跨过了入门到精通的坎。 山谷中的局势这时忽地有了新的变化。 分光万千的太乙剑光齐齐放弃了追杀五通妖道的“打算”,簌的一下跃上高空。 随即万剑归宗,凝成一柄巨剑。 皇皇大气,凛然神威,荡剑决浮云。剑光之璀璨,可与大日争辉。 剑光之锋利,世间无坚不摧。 剑锋所指,无人能挡,所向披靡。 似乎黄君实改变了心意,不想再与五通妖道纠缠下去了。 要一剑杀了五通妖道! 哪怕没有直面这一剑的众人,这一刻都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攥紧。 直面这一剑的五通妖道体验更为直接,感觉更为惶恐。 无法呼吸不说,生死还尽操于黄君实之手,一念之间。 哪还敢继续以滑稽的方式来应对。 顿时认真起来,收起了嘻嘻哈哈的姿态。 只见五通妖道停下逃窜的脚步,仰头昂然凝望正在蓄势,待到蓄势完毕,必然雷霆一击的太乙剑光归宗巨剑, 面容沉静,神情肃穆,开口说道:“剑仙!你不要逼我!” 黄君实右手轻轻一引,牵动万剑归宗的太乙剑光,持续锁定五通妖道,淡然问道:“逼你又如何?” 面相和和气气、气质诡异邪魅的五通妖道脸皮剧烈抽了几下,深吸一口气,语气似悲愤,似委屈,又似辛酸喊道:“逼我,我就……投降啦!” 五通妖道一边大声嚷着,一边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变脸一般,瞬间痛哭流涕:“剑仙!我错了!投降啦!求你不要杀我啊!” 这一幕着实让人大跌眼镜,震惊不已。 仔细想想,又好像顺理成章。 与五通妖道先前展现出来的滑稽作风如出一辙。 “投降?” 黄君实不为所动,继续淡然说道,“我为何要接受你的投降?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五通道人闻言,浑身瑟瑟发抖了一阵,猛地扑了下去,五体投地,大声嚎道:“剑仙,小道只是调皮了一些,并没有犯下罪孽,打几下屁股就得了,罪不至死,望剑仙明见啊!” 黄君实闻言沉默 仙神司余下四十八人,除了三位副都管,都一头雾水。 弄不清楚五通妖道在说些什么,什么调皮,什么没有犯下罪孽,什么打屁股…… 身怀【万物通晓】的陶铁亦是如此。 五通妖道的境界在五品以上,目前无法触发信息碎片。 故而陶铁也不甚了解事情的始末。 只是结合黄教习先前的话,与以前收集到的关于劫器:五通邪神塑像的信息,有了一些模糊推测。 “调皮了些?” 短暂沉默过后,黄君实好笑似地说道,“你管这叫调皮了些?” 随着落下的话音,一枚钉子不知从哪蹦了出来,丢到五通妖道面前。 这枚钉子,赫然是伤了山鬼女郎,驱使山鬼女郎离开八仙山的天罡法“钉头七箭”的施法承载物 五通妖道抬起头,迅速瞥了一眼丢在面前的钉子,脸色一变,愈发大声嚎叫起来:“剑仙明见!剑仙明见啊!小道只是轻伤了山鬼,可没想着杀了它,只是害怕它留在山里,耽搁……啊,不,是发现小道的鬼祟伎俩,出来阻止!” 咽了咽喉咙,五通妖道继续哀嚎道:“小道这是一片好心,避免发生冲突,避免发生不忍言的惨祸呐!” “呵……一片好心?” 黄君实哂笑一声,随即问道,“这又作何解释啊?” 说着,一个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丢在了五通妖道面前。 这个雕塑,赫然便是迷惑了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李泽源神智的劫器:五通邪神塑像。 黄君实将这件劫器从莫雨晗手里拿走以后,并没有直接毁去,而是留到了现在。 乙班巡查使副班头莫雨晗看见扭曲树根群像雕塑,眼底闪过几丝异色。 她本来拿着一手好牌,却不得不离开净灵山,回到留仙县,行事屡屡犯错,出了好几次丑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件劫器塑像。 以至于她以七品武修的修为与身份加入留仙县仙神司,却连个功、仓、法三曹清贵职位都得不到,还得做巡查使副班头,抛头露面,当牛做马! 此刻再次见了这件劫器塑像,心中顿时起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对引导她做下与劫器相关的种种错事的师父,有了更进一步的复杂观感。 心不由得躁动了起来。 五通妖道看见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又咽了咽喉咙,然后神情激愤起来,指着劫器塑像怒斥道: “好啊!我说剑仙大人怎会找我这个老实巴交、只是有点调皮的小道麻烦,原来是你这个臭弟弟在搞鬼,惹到了剑仙大人。哼哼哼,为了保住老实巴交、只是调皮了点的小道屁股完好,说不得得狠狠教训一下你这个臭弟弟了。” 怒斥完以后,五通妖道直起身,换上另一幅面孔,嬉皮笑脸说道:“剑仙稍待,小道这就把那个臭弟弟捆过来,给剑仙好好出一口气。” 话音落下,不待黄君实回答,五通妖道径自动作起来。 只见五通妖道抬起右手,狠狠拍向自己的胸膛。 砰的一声。 仿佛炸雷一般,五通妖道一掌将自己的胸膛直接拍塌下去,嘴巴一张,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噗嗤。 这一大口殷红的血一滴不落,全都喷在了丢在地上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之上。 五通妖道面如金纸,神情萎靡,气若游丝,声音虚弱说道:“剑仙,小道……小道投降啦。” 话音落下,五通妖道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顷刻间没了呼吸和心跳。 似乎就这么死去了。 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受了血淋,立即生出异样。 一阵黑烟迅速弥漫开来。 一声充满愤怒与憋屈的咆哮响彻山谷:“死牛鼻子,你竟然还敢招惹于我,受死!” 黑烟散去,咆哮声落。 时而似鼠,时而似猪,时而似猴,时而似蛇,时而又似蛤蟆的五通邪神现出身形。 万剑归宗许久,蓄势已毕的太乙剑光巨剑,携带着凛然神威,直直落下。 “死牛鼻子,你又坑我!” 出场不到三息时间的五通邪神毫无反抗余地受了巨剑一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充满无限委屈的控诉,便化为齑粉,不存于世。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悄然间离开山谷的五通妖道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悲痛欲绝哭出声来: “好弟弟,你果然是哥哥的好弟弟!” “安心替哥哥去死吧。” “哥哥会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的。” “千万不要挂念哥哥!” 哭完了丧,五通妖道迅速收敛悲痛欲绝的表情,嘴角挂上邪魅的笑容,大摇大摆来到一处山洞,大呼小叫起来: “莲生好弟弟,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本章完) 第57章 一抓一放 第57章 一抓一放 尘埃落定。 捆绑召唤而来的五通邪神替死。 原定斩妖除魔的目标五通妖道不知所踪。 发起这次山谷行动的都管黄君实既没有自己去追索,也没有下达什么搜查命令。 只是右手轻轻一挥,再次唤出四十九缕金光,将人带回。 留仙县仙神司第一次团建活动就这么结束了。 大家突兀而来,忽然而回,一切全听都管黄君实的指挥。 唔…… 其实也不是听指挥,而是搭乘顺风顺路的纵地金光。 全程旁观,连发出一声喝彩的机会都没有。 话说天罡法就是不一样,不仅速度奇快无比,方式也甚是拉风。 让已经习得两门移动类地煞术“御风”与“跃岩”的陶铁,忍不住心生艳羡。 不过眼下不是艳羡的时候。 金光一闪,回到仙神司衙门演武场之际,【万物通晓】触发了。 五通邪神与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在太乙剑光巨剑的雷霆斩击之下,只是化为齑粉,终归不是直接汽化。 还是在世间留下了些微不可见的碎渣。 若是细细搜寻,或许能从这些碎渣当中找出可以废物利用的东西。 疑似三品大修士的黄君实肯定瞧不上这样零碎的三瓜俩枣。 也没给仙神司其他人留出打扫战场的机会。 倒是陶铁有了意外发现。 他寻思着,耐心等待几天,等必然会出现的垃圾佬先去寻过宝,自己再抽时间悄悄去找一找。 被捷足先登无所谓,能找到当然更好。 反正得之不喜,失也不悲。 一切行事以稳妥和不乱出风头为准则。 现在嘛,静下心来,好好听一听黄教习,哦不,黄都管的讲话。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留仙县仙神司初立,黄君实按惯例烧了一把火,而且烧的是这么一把好火,肯定也要按惯例讲一讲话。 如此,这一把火才算真正烧尽。 悬浮在演武场斜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站成六列的留仙县仙神司功曹、仓曹、法曹、三班巡查使,以及自觉下到演武场上的三位副都管,黄君实语气淡然说道: “未竟全功,殊为遗憾。 尔等当引以为戒,今后不得如我一般懈怠,须做到兢兢业业。 执行司里任务,务求圆满。” 说着,黄君实看向自觉落下去,不敢并肩立的三位副都管,诚恳说道:“好了,我话讲完,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 三位副都管没人会在这时补充什么。 那样太没眼力见了。 自家都管今早一言一行,都摆明了在立威。 这个时候跳出去,当靶子吸引仇恨吗? 没人会这么傻。 黄君实非常贴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三位副都管确实都没什么话要补充,方才宣布道:“散会。” 话音落下,黄君实率先离开,身影倏尔自演武场斜上方消失不见。 清一色七品上境界的功曹主吏、仓曹主吏、法曹主吏马上响应都管的号召。 先各自从演武场下的临时人员点了几个人,随即紧随在黄君实之后,带着书佐们,去往三曹的办公地点。 期间难免与三位副都管有些交集,比如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 三曹主吏和书佐自是表现得客客气气。 但也就只是客客气气。 显然,由道会司和僧会司原有人员组成的三曹,已经彻底站队在都管这边,唯黄君实之命是从。 人事、财务、司法,这三项权力,黄君实已经全部紧紧抓在手中。 甚至堪称视作禁脔。 对此,三位副都管没一人敢吱声。 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管用,道理就这么简单。 至于三人向下兼任班头的三班巡查使…… 三位副都管十分默契地没有真的去履行班头一职,而是由着都管黄君实亲自任命的三位副班头负责三班巡查使一切庶务。 人事、财务、司法三权都被都管抓起来了,武力怎会放过? 这个时候履行班头一职,与有意立威的都管抢班夺权,岂不是傻子行为? 反正据他们了解,黄君实不是官迷! 如此抓权,想来并不是真的一心揽权,更有可能是为了今后放权。 横竖权力都会回到他们手中,何必把场面闹僵。 现在就遂了都管的心意,暂时做一段时间的吉祥物就是了。 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待三位副都管面上毫无怨言地回了各自的值房。 一名功曹书佐马上返回演武场,给三位副班头一人递上一份名单。 三班巡查使各有十二个正式编制,也各有十二个临时编制,以及十二个编外名额。 一个萝卜一个坑。 十二个正式编制已有分配,十二个临时编制与编外名额也无需三位副班头操心该给谁。 人事方面的小小“琐事”,功曹已经提前做好了。 三位副班头只需按照功曹书佐给出的名单,领走十二名临时人员与十二名捉妖人即可。 陶铁也好,莫雨晗也罢,抑或是青云道长,三班副班头都没有任何异议,照做就是了。 不一会儿,三人各自按照名单领着三十六人离开演武场,去到甲、乙、丙三班各自的值房。 留仙县仙神司挂牌仪式与第一次全员大会至此结束。 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这也是一次胜利的大会。 通过这次大会,留仙县仙神司明确了以黄君实都管为绝对核心的领导班子与权力秩序。 无论是正式,还是临时,或是编外,所有人员全都自发团结在黄君实都管周边,立下兢兢业业执行任务,肃清境内劫气妖氛,护佑一方百姓平安的誓言。 留仙县仙神司全体人员,有信心,也有能力完成天朝交予的任务! 话不多说,言归正传。 陶铁领着十二名正式巡查使,十二名临时巡查使和十二名有待筛选的捉妖人来到归属于甲班巡查使的办公楼以后,二话不说,直接点了一个人的名: “谭晋玄!” “唯。” 一日不见,修为猛地从九品上提升至八品下的谭晋玄马上应声,随即问道,“班头,可是有事吩咐?” 陶铁直接下令:“你组织一下,大家互相做个自我介绍,然后主持分队。” “诺!” 谭晋玄闻言,面色一肃,郑重抱拳领命。其他人对陶铁的决定没有异议,也没资格给出异议。 毕竟班头不在,作为唯一的副班头,陶铁就是甲班话语权最高之人。 每班巡查使要分出四个小队。 队长的任命权,可就握在陶铁手上。 虽然不至于发生陶铁说给谁就给谁的独.裁事件,但陶铁还真能不想给谁就不给谁! 事实证明,谭晋玄虽然草纸,但不是草包。 很快便把陶铁的命令执行到位。 在谭晋玄的组织下,十二名正式巡查使、十二名临时巡查使、十二名捉妖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简单认识了彼此。 然后自行分组为一、二、三、四这四个小队, 每队各有三名正式巡查使,三名临时巡查使,三名捉妖人。 除了谭晋玄,甲班三十六人中,陶铁一个也不认识。 自然无法根据亲疏来任命各队队长。 只好按照修为高低,做出任命。 非常遗憾的,做事不拖沓,也有一定手腕的谭晋玄,由于修为不够,没有“抢”到一个队长的位子。 谭晋玄自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什么怨言。 他的修为确实低了,这是事实。 就算强行坐上队长之位,也难以服众。 既如此,还是从队员做起更好一些。 谭晋玄有信心,要不了多久,他的修为就能追赶上来,“拿回”队长之位。 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说的就是他谭晋玄啊! 至于四个队长的具体人选,陶铁主打的就是一个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 一队队长姓霍名晓辰,八品上儒修,出身留仙县文学; 二队队长姓黎名青,八品上武修,巾帼不让须眉,出身留仙县武学; 三队队长姓陈名路回,八品上道修,出身留仙县传道院,陈知道的陈; 四队队长法号齐元,八品上佛修,出身四明府府城大悲寺。 霍晓辰、黎青两人为原留仙县斩妖司校尉,陈路回为原留仙县除魔司校尉。 只有齐元和尚乃是新人,前不久才学有所成,从大悲寺出师,下山进行红尘历练。 仙神司初立,今天肯定没什么大事,以互相熟悉为要。 分好小队,任命了队长以后,陶铁便下令四队队长将人各自带走,进一步认识彼此。 自己则进了副班头的值房,无为垂拱而治。 不过刚在自己的值房里转了一圈,还没有坐上样式很是古朴大气的办公圈椅,陶铁便接到了功曹书佐的通知。 一刻钟后,都管要召开一次会议。 与会之人为三班副班头、三曹主吏、三位副都管,以及都管本人。 大会开完开小会,此是题中应有之义。 陶铁一点也不意外,欣然提前而至会议室。 三曹主吏、乙班副班头莫雨晗、丙班副班头青云道长同样如此。 几人各自落座,互相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随即默契安静等候。 不多时,三位副都管同时到来。 又过了没一会儿,都管黄君实压大轴而至。 落座以后,黄君实没有兜圈子,直接了当开口: “我平生最厌恶形式主义、官僚作风,从来有一说一,不愿迂回。 所以,这次会议,我说三件事,若是有人有疑问,有异议,会上当场提出来,大家一切磋商,会后则不许抱怨。 若有人行私下攻讦之事,立即开除!我话讲完,有没有人反对?” 会议室顿时安静得针落闻声。 没有人反对。 “好。” 黄君实见状,满意点头,继续说道: “我对仙神司的工作,做如下安排。 副都管蔡偲,今后主要领导三曹工作; 副都管伍昆仑,今后主要领导三班巡查使工作; 副都管何必,今后主要负责对外联络工作,包括捉妖人任务发布与捉妖人管理。” “诺!” 这一回,三位副都管总算开口,齐声领命。 果不其然,黄君实抓权,就是为了放权,并不是一心揽权。 不待等到以后,今天就直接把抓紧的各项权力全都分配了出来。 或许有人会疑惑,如此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然而其中妙处,就在这一抓一放的过程之中。 我给你的,伱才能要。 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不然打死你哦。 经过这一抓一放,无论三位副都管有什么背景、出身与靠山,在留仙县仙神司内部,都不敢翻起什么大浪。 君子可欺之以方? 红线就此划下。 谁敢逾越,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一剑太乙分光。 黄君实这时继续说道: “三曹必须尽快梳理好司内庶务,保证司里运转无碍。 三班巡查使,甲班主要负责城外与八仙山,乙班主要负责玉带河及沿岸,丙班主要负责县城四区。 若遇突发事件,或者跨区域事件,三班当精诚合作,不得推诿塞责,互下绊子。 你们三曹主吏和三位副班头,如何说?” 三曹主吏与三位副班头敢说什么? 当然是齐声应诺,爽快领命。 “好。” 黄君实见状,右手轻轻一挥,雷厉风行,“散会。” 三位副都管又没捞着一次开口讲话,显示存在感的机会。 三曹主吏和三位副班头赶紧起身,离开会议室,各自回去落实都管的布置。 陶铁回到甲班的办公楼,耳朵轻轻一动,听到了些许有趣的事。 经过一刻钟多一些时间的互相熟悉,甲班三十六名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不说打成一片,至少做到了表面和气,就同一个话题展开了热烈议论。 那就是都管先前显露出来的修为,究竟是四品,还是三品! 临时人员与编外捉妖人听完正式巡查使的场景描述,只恨自己未能同行,亲眼见证。 至于为何明明出发之前定下的斩除目标是五通妖道,最后斩除的却是五通邪神,而都管似有意放任五通妖道逃离一事,没有一个人提起。 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都管疑似拿五通妖道打窝就行。 可不兴到处胡咧咧。 就都管的真实修为境界瞎猜一气之后,一队队长霍晓辰忽地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似有意,似无心,朝谭晋玄问道: “晋玄,你真打算娶了那个女鬼?” (本章完) 第58章 各有各道 第58章 各有各道 女鬼? 什么女鬼? 谭晋玄要娶女鬼? 这一声问,直接把甲班巡查使的八卦之心勾动起来,一个个齐刷刷看向谭晋玄。 面对霍晓辰这个突兀且不合时宜的发问,谭晋玄有些愕然,但没有惊慌失措。 只见他端正神情,一本正经说道:“此乃公廨,不宜说私事。” 暗戳戳阴阳怪气了霍晓辰一句以后,谭晋玄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霍队长既然问了,我也不好不回答。” 然后坦然迎着巡查使们的好奇打量,点了点头: “不错,在下喜事临近,即将成婚。拙荆也确实是一女鬼,并非生人。考虑到世俗舆论影响,愿意给学生证婚的教谕说了,婚礼不宜大操大办。因此,请诸位恕罪,在下的婚礼,不能邀请诸位到场喝杯薄酒了。” 这一番连消带打的应对,效果立竿见影。 甲班巡查使们面对落落大方、毫不避讳的谭晋玄,顿时没了八卦的心思。 霍晓辰深深地看了谭晋玄一眼,也没有继续揪着此事,而是转头与其他人交谈起来。 谭晋玄面容沉静,眼底略有阴翳,安静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进甲班办公楼的陶铁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对谭晋玄的修为暴涨缘由有了猜测。 房.中.术也好,欢.喜.禅也罢,行之正者,提升修为合情合理。 很显然,陶铁当初离开雾山寺之前,留下的那几句话发挥了作用。 壁画上的散天女,幽魂小倩,在醒转以后真的找上了谭晋玄,要这个拔.吊无情的渣男负责! 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谭晋玄居然愿意负责,明媒正娶幽魂小倩,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还愿意证婚! 着实令人惊奇。 须知娶了女鬼,谭晋玄便无法走科举这条儒生正路了。 不说彻底断了大好前途,至少称得上前途无亮。 十年寒窗苦读,化作一把辛酸泪。 想要有所出息和作为,或许只能在仙神司体系内死磕到底。 这些与陶铁有关,却又无关。 与他真正有关的是,对谭晋玄当初以捉妖人强制任务,“迫使”他去往雾山寺,险些遭受生死危机一事的芥蒂,至此可以彻底放下。 今后相处与行事,无需再报复什么。 一罪不二罚嘛。 陶铁非常大度,只要颇为魔性的谭晋玄今后不再惹出什么事来,牵连到他,绝对不会公报私仇。 像先前那样,当着甲班所有巡查使的面,点出谭晋玄与他有旧,却又不直接任命谭晋玄为队长的事,陶铁不会再做。 否则,霍晓辰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找谭晋玄的茬作甚? 当然是因为谭晋玄威胁到他的队长之位啦。 毕竟,副班头毫不掩饰他对谭晋玄的“看重”呢! “呵呵……” 想到这里,陶铁索性没有刻意压制嘴角,开心笑了笑。 没有再与同僚们闲谈的谭晋玄最先发现陶铁的到来,听到陶铁的笑声,心中颇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大声且带着敬意地喊道: “班头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陶铁在幽魂小倩找上谭晋玄一事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谭晋玄在答应明媒正娶小倩之后,就从小倩口中完全得知了。 谭晋玄不是没想过报复回去,只是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他理亏在先,事出有因,二来人家靠山太硬,奈何不得。 放弃报复回去的念头之后,谭晋玄的格局瞬间打开。 不但不愿再与陶铁结怨,还想着尽可能尽释前嫌。 若是能做到不打不相识,那就更好。 故而谭晋玄先是主动接下且妥善完成陶铁发布的安置杜伯的任务,后又替莫雨晗跑腿,给陶铁送去价值不菲的“文心雕龙”浩然器。 可惜他那么做,是在抛媚眼给瞎子看,注定白搭。 陶铁显然仍记恨着他。 以至于先前当着甲班所有人的面,有意拿他立靶,吸引仇恨。 彼时,谭晋玄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引来刁难。 果不其然…… 谭晋玄现在只希望看在自己出了这么大糗的“面”上,睚眦必报小心眼的陶铁能够放过自己。 相谈正欢的甲班其他巡查使听到谭晋玄的声音,纷纷起身,齐声喊道:“班头好。” “坐,大家都坐。” 陶铁脸上挂着笑容,和气说道,“大家以后同舟共济,没必要这么生分。” 说着,不待巡查使们给出回应,陶铁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转为严肃:“我来,是传达都管的命令。” 唰! 前一秒还因为陶铁的和气而有所放松的巡查使们,这一秒立即彻底端正了自己的站姿。 特别是同为八品上修士的四位队长,与原为斩妖司和除魔司校尉的几个老油子。 他们对陶铁这个幸进的副班头,只是表面尊敬罢了。 并不是真心服气。 但是对黄君实这位疑似三品大修士的都管,可不敢有丝毫不敬。 哪怕只是聆听命令的传达,也必须严肃以待。 看着这一幕,陶铁忽地明白了,为何屡屡会有人行狐假虎威之事。 实在是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啊!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威还是自己立的更好! 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陶铁面无异色,口中说道: “都管有令,甲班今后负责城外与八仙山,乙班今后负责玉带河及沿岸,丙班今后负责县城四区。 若遇突发事件,或者跨区域事件,三班当精诚合作,不得推诿塞责,互下绊子。 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 听到陶铁发问,甲班三十六名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齐齐大声回应。 “明白就好。” 陶铁严肃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神情复又从严肃转为和气,“都管的命令转述完毕,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撂下这句话,陶铁转身就走,多一秒都没有停留。 似乎没有发现,他表现得越是和气,越是对权力不甚在意,越是没甚手腕,底下人,特别是那些老油子的心思,就越是躁动。 谭晋玄将陶铁的作为,与一些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冷眼旁观。 等待着好戏上场。 这一等,便是七天时间。 在这七天里,留仙县仙神司正式进入全县所有人的视线,接连爆出或大或小的新闻。 五通邪神在留仙县仙神司挂牌成立当天被斩除,都管黄君实疑似三品大修士一事,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头版头条,引爆了诸多热议。 相信这件事与这个消息,必然会在留仙县传播很长很长的时间。 成为一桩津津乐道的事迹。 三班巡查使的分工合作模式中规中矩,无甚新意。 大家说说笑笑谈论一二,便不再关注。三位副都管,特别是从四明府府城空降而来的伍昆仑,在多个场合以多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绝对拥护都管的心迹,颇有些趣味。 不过没人会说他们这么做是在阿谀奉承。 换作任何人处在他们的位置上,都会这么做。 毕竟,顶头上司疑似三品大修士,谁敢有丝毫不敬? 当然是怎么能充分表明心迹就怎么来啊! 而且,都管确实做得好嘛。 夸赞起来毫不心虚。 功曹、仓曹、法曹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把司内庶务梳理妥当。 承接自原斩妖司和除魔司的捉妖人任务体系运转妥当如初。 甲班、乙班、丙班三班巡查使在挂牌当天下午就开始履行职责。 在县城内外、八仙山周边、玉带河及沿岸,展开巡查,处理诡事,肃清劫气妖氛。 负责县城四区的丙班巡查使,日子颇为安逸。 负责玉带河及沿岸的乙班巡查使,因为有沙河帮的配合,甚是轻松。 负责城外及八仙山周边的甲班巡查使,相对来讲最苦。 一来天天要往外跑; 二来负责的范围大; 三来副班头陶铁别事不干,就喜欢换着法子支使人往山沟子里跑,还总是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不准拿百姓一针一线!”。 显得他自己有多廉洁,而其他人手脚很不干净一般! 十二名临时巡查使与十二名捉妖人没有太多怨气。 毕竟前者想转正,后者想不被辞退,皆有所求。 累就累些,苦就苦点。 没有什么油水那就没有什么油水,清贫的日子照样能过。 十二名正式巡查使中那几个原先就在斩妖司和除魔司担任校尉的老油子们,可就有怨气了。 一个制度,一个机构,设立的时候肯定千好万好。 存在的时间长了,必然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大庸天朝打散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四个衙门,合并重组为仙神司,既是有应对大劫的切实需求,也是因为斩妖司和除魔司已经腐朽,不堪大用。 留仙县的斩妖司和除魔司便是不堪用的典型。 校尉们已经成了老爷,坐在值房里喝茶聊天摸鱼多舒服,有几人愿意在外面顶着风吹日晒为民奔走? 就算哪里出了什么妖魔鬼怪之事,往捉妖人任务板块一挂,不就解决了吗? 何须校尉老爷们自己出面? 只要把西城区的贵人们伺候好。 其他地方,不太好让捉妖人解决的,一概把责任往下压就成。 比如小莫桥码头闹了水鬼,斩妖司递句话给沙河帮,沙河帮敢闹幺蛾子吗? 不敢! 所以,甲班的几名老油子仅仅只过了七天与以前的悠闲好日子截然不同的充实苦日子,就怨声载道起来。 他们不敢冲着把甲班巡查使负责区域定在城外与八仙山的都管黄君实发泄怨气。 剑仙之威,恐怖如斯。 令人噤若寒蝉。 一个个的只好埋怨起热衷于支使他们往山沟子里跑,整天还把“不准拿百姓一针一线!”这句话挂在嘴边,防贼一样防着他们的副班头陶铁。 起初,这几个老油子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只是私下里抱怨几句。 些许只言片语自然不可避免地传进了陶铁耳中。 请示过黄教习,得到允许,方才接受了楚明图及商行投靠,开辟一大财源,且形意拳修行进度非常可观的陶铁心情正好,听闻这些言语,非常大度地置之一笑,并没有追究的意图。 甚至还对很是愤慨、主动提出应该教训教训这些老油子的四队队长齐元和尚说:“和尚,你修佛的,怎么如此容易嗔怒?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 齐元和尚觉得陶铁这句话很有禅理,但保留自己的意见。 认为菩萨低眉无法警醒世人,当行金刚怒目,方能众生普渡。 建议副班头当众斥责口出怨言的几个老油子。 可惜陶铁没有采纳齐元和尚的建议,以和为贵,息事宁人。 此事传开,几个老油子不仅不感恩收敛,反而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气焰愈发嚣张。 埋怨、诋毁起陶铁的时候,不再有丝毫遮掩。 甚至有人公然在临时巡查使与编外巡查使面前,说陶铁是个软蛋! 不止一次,愈发过分。 听闻这样的话语,发现这样的动静,四个小队的队长反应不一。 四队队长齐元和尚口诵了好几遍《心经》,方才抑制住了抡起手中六十四斤重的禅杖,捶死那名老油子的冲动。 那名口出不逊的老油子是三队队员,归三队队长陈路回管。 齐元和尚不能越俎代庖。 二队队长黎青,胳膊上能跑马,不让须眉的巾帼,原先对此事不甚关注。 反正被埋怨诋毁的副班头本人都不在意。 但是听到“软蛋”之说以后,第一时间痛揍了一顿三队两名正式巡查使。 丝毫也不顾及,这两人当中有一个对陶铁非常发怵、从头到尾没有丝毫怨言的谭晋玄。 事后面对脑袋肿成猪头样的谭晋玄的控诉,黎青挥了挥沙包大的拳头,理直气壮说道:“读书人的心都是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草纸狂人心里在想什么,下次发现了这样的坑却不提醒我,我他妈还揍伱。揍得你的鬼婆娘都认不出你!” 一队队长霍晓辰出面,“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三队队长陈路回,让他管好自己的手下,别再这么口无遮拦,给大家招惹祸患。 同样出身传道院的陈路回只是笑笑,并不答应。 霍晓辰见状,当机立断疏远了陈路回,不敢再与这人扯上关系。 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主动找死的! 自己必须离远一些,免得被溅一身血。 半个时辰之后,霍晓辰很是庆幸自己的及时果断。 当着三班巡查使所有人的面,陶铁左脚踩在那个说他是软蛋的老油子微弱起伏的胸膛上,右脚用力碾了碾三队队长陈路回已经塌陷的鼻子,斯斯文文问道: “还有谁?” 甲、乙、丙三班巡查使诸多八品修士,包括乙班副班头、七品武修莫雨晗,丙班副班头、七品道修青云道长,没一人吱声。 正面放对,以八品上的修为,同时打倒一名八品上道修和一名八品下武修,其实并不稀奇,远不足以让人不敢触霉头。 稀奇的是,陶铁只用了一剑。 黄都管的太乙分光剑。 陶铁见状,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狐假虎威了。 可是…… 为什么会莫名觉得爽呢? 陶铁眉头微蹙,细思起来,随即恍然大悟。 一时狐假虎威只是一时爽。 一直狐假虎威可是一直爽啊! 自家有靠山,而且很硬,当然要显摆出来。 锦衣夜行有个屁的意思! (本章完) 第59章 道 武 体 用 第59章 道 武 体 用 这是小人得志便猖狂吗? 了解原委也好,不了解原委也罢,在场的没有几个人会这么认为。 绝大多数人只会唾弃被打倒在地的老油子和陈路回,骂一声“活该”,然后对陶铁竖个大拇指,赞一句“好手段”。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陶铁过去七天的作为就是在有意纵容,打窝钓鱼,寻机立威? 甲班一队队长霍晓辰与二队队长黎青同样不服气陶铁这个幸进的副班头。 可人家是怎么做的? 一个作壁上观,不出头,一个闷头做自己的事,不在意。 既不向陶铁靠拢,但也不对着干。 发现事情不对劲的苗头以后,立即用各自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无害立场。 也就一个与副都管伍昆仑一般,来自四明府府城,在留仙县毫无根基的四队队长齐元和尚积极靠拢陶铁。 几次三番表露心迹,明着站队。 那个骂出“软蛋”的老油子也就罢了,脑子不灵醒。 陈路回不知为何会这么傻,都已经坐上小队长的位子了,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闷头去撞铁板。 这下好了,鼻子撞塌了吧! 陈路回心里有苦说不出。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这么傻。 可惜他没得选! 只能自取其辱,先遭一剑秒杀,再被践踏羞辱,心气彻底散了,不愿再做挣扎。 直接躺平,任由摆弄。 这反而让陶铁有些索然无味,没有继续折辱下去,抬起了右脚,放过陈路回。 “那个谁……” 陶铁招了招手,冲还有些鼻青脸肿的谭晋玄喊道,“谭晋玄,你把他们两个送到法曹去,就说这两人目无尊卑,出言侮辱上官。我的意思是,哪怕不能直接辞退,永不录用,也要剥夺这两人的正式编制,腾给知礼上进的人。” 一边说着话,陶铁也一边抬起左脚。 只是吧,抬起的过程中不小心滑了一下,把那个骂人的老油子胸膛踩塌下去了,踩断了胸骨和几根肋骨。 没有伤着内脏就是了。 伤势并不严重,将养个一些时间就能恢复。 “原来我是那个谁!” 谭晋玄无声嘀咕一句,很想捂脸,最终忍住了这种冲动,应声上前,拎起那个老油子和陈路回,往法曹的值房走去。 不过书生嘛,就算讲究君子六艺,要学射与御,臂力终归比不上武修。 一手拎一个人,对谭晋玄的负荷还是大了一些。 被拎着的人难免有些磕碰,撞到路上的石头或者房屋的门槛什么的。 真是抱歉啊! 伴随着哐、哐、砰、砰的背景音,陶铁保持着脸上的斯文笑容,语带歉意对莫雨晗和青云道长说道:“甲班内部闹了些龃龉,让两位副班头见笑了。” 随即,陶铁转身,冲着甲班余下三十四名正式巡查使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在这里扎堆作甚?有碍观瞻。” 话音落下,陶铁率先离开。 不去管先前那一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此时正是傍晚,下值的时间点,刚刚结束晚会。 这是仙神司总司定下的规矩,各级分司在每天下值之前要开个晚会,召集职员碰一碰面。 若无特殊理由,所有正式编制人员必须出席。 都管黄君实不喜欢形式主义和官僚作风。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留仙县仙神司的晚会也就十分简短。 有事说事,说完就散。 无事绝不硬耗时间。 陶铁正是趁着晚会结束,都管、三位副都管已经走了,三曹先走一步,而三班巡查使刚刚有离开动作的时候,当众出手教训的那个老油子和陈路回。 法曹的人此时尚未走远,听到动静,还驻足全程旁观。 陶铁那句“哪怕不能直接辞退,永不录用,也要剥夺这两人的正式编制”的话,就是说给法曹主吏听的。 既然已经狐假虎威了,那就狐假虎威到底! 离了仙神司衙门,终于找到好机会,在甲班内部立了次威,今后可以安心做事、修行,不怎么需要勾心斗角的陶铁不禁心情大好,迤迤然回到自己位于西城区的府邸。 这是一栋三进四合院,是楚明图及他的几个兄弟联手送上的贺礼。 以恭贺陶铁担任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名义。 陶铁收下了这栋四合院,但不是白拿,而是按照市价足额买了下来。 接受商行的挂靠是一回事,收受贺礼又是另一回事。 同样是收钱, 前者付出了自己的名头,还可能要出力,属于劳动所得; 后者可就有些接近贿赂的性质了,陶铁可不敢就那么心安理得收下。 四合院离仙神司衙门不远。 楚明图好几年前就购入了手中,却一直顾忌着身份不够匹配,没敢住进来。 只是定期派人打扫卫生,整修养护。 陶铁买下这栋四合院六天了,从没在这里歇夜。 住在这里的,其实只有杜伯。 “老爷回来了。” 身着管家经典打扮的杜伯迎了上来,热情招呼。 经过楚明图这几天的突击培训,尽管杜伯整个人的气质、动作、神情、说话方式,仍带着浓浓的山野猎户的感觉,但总算有了点管家应有的样子。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给出一个眼神。 杜伯会意,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不迭跟着陶铁从倒坐房穿过前院和正院,来到后院。 这里有个小型但器械较为齐全的演武场。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打交道,不必把话说得太明白,各自心领神会就好。 从自己养了一段时间的金丝猴露露显出八仙山山鬼的真面目开始,杜伯就知道,自己等了大半辈子的人生转机终于来了。 楚明图的主动找上门,与陶先生当真收下他做管家两件事,更让杜伯明白,抓住这次转机,或许就能让他大半辈子的不甘与意难平消去。 苦心人,天不负! 果然,住进这栋四合院的第二天开始,陶先生,哦不,是陶老爷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教他习武! 不是随意丢了本功法谱子的那种敷衍,而是从武道的基础一点一滴详细讲解的那种教导! 多少人梦寐以求但往往求而不得的一对一私教! 楚明图说的对,杜伯就是一个骨子里不甘庸庸碌碌一辈子的人。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改变人生、不再平庸的机会,杜伯当然要紧紧抓住。 所以杜伯学得很认真。 哪怕听不懂,也要认真听。 能不能理解暂时不重要,记不记得住才重要! 杜伯发了狠,就算死记硬背也要记住! 有志者,事竟成! 杜伯相信,自己终能有所成。 而若是当真能够学武有成,陶老爷无异于恩同再造。 以后只要老爷有所需求,此恩一定要报。 不过杜伯心底里并不认为能凭自己就把恩报了。 按照他以前从某个寺庙某个和尚那里听来的说法,这桩因果,怕是还要落在山鬼身上! 杜伯心里其实清楚,对陶老爷而言,他并不重要。 重要的始终是山鬼!不过重不重要有什么关系呢? 耽搁习武吗? 不耽搁! “站桩吧。” 来到后院小型演武场,陶铁开门见山,直接“下令”。 杜伯立即“得令”而行,拉开架子,从无极式开始,经太极式、两仪式至四象式,站起了三体式桩功。 陶铁绕着杜伯走了一圈,从各个角度细心观察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还有些瑕疵,但是杜伯确实用了心,桩功已经有模有样了。 继续保持这个势头进步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形意拳或许就能入门。 这个判断不禁让陶铁陷入思索之中。 意外发现《形意拳》对鼻、舌、唇对应的肉身神通挖掘效果显著以后,陶铁在修行上关于道、武双修方面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几天,他一边忙着仙神司的工作,一边教导杜伯形意拳,同时也在一边思考这些疑惑,翻阅资料,寻求答案。 对杜伯习武进度的判断,让陶铁在这些疑惑的思考上,有了一些启发。 陶铁此时的思索,正是在尝试抓住这些启发,获得一些结果。 众所周知,人族的主流超凡修行道途有五个,儒、武、道、释、巫。 在大庸太祖横空“出道”,终结上一轮大劫之世,开辟大庸天朝之前,排名顺序其实是道、释、巫、武、儒。 为何会有这个变化?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丹鼎派大力发展起来之前的道家修行看重灵根,释家修行看重灵性,巫的修行需要有神祇或仙家愿意接受供奉。 灵根也好,灵性也罢,抑或是神祇与仙家的供奉,都是天堑一般凡俗难以逾越的门槛。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儒与武两家不同于道、释、巫三家,祂们的修行,虽有门槛,但是极低。 更易入门,更能普及! 故而,自太祖开始,大庸天朝历代皇帝都崇儒布武,以儒为尊,天下布武,硬生生将儒家与武家发展鼎盛,推到了道、释、巫的“头顶”。 时代的潮流滚滚而至。 道家与释家的先贤们自不会任由自家传承被时代大势抛弃。 明知无法对抗时代大势,那就不去对抗,而是去顺应,去革故鼎新,去积极应变。 既然天朝崇儒布武,道家与释家便发挥“特长”,向儒与武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释家且先不提。 道家内部本就有深厚历史底蕴的丹鼎派自此迎来了莫大机遇,迅速壮大起来。 特别是借鉴了许多外丹道思想的内丹道体系。 以武入道的“百日筑基”便是内丹道体系发展变革中堪称最丰盛的一个成果! 展开详述这个成果为何堪称最丰盛之前,必须先深入且明确地了解两个极易混淆、现在已经混淆的概念: “境界”与“修为”。 在大庸太祖划定九品制之前,其实通行的是“境界”与“道行”两个概念。 在大庸太祖划定九品制之后,“道行”提及的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修为”这个太祖为九品制而生造出来的概念几近彻底取代。 所谓境界,乃是修行的次第水平,以“质”来区分,用“量”来衡度。 所谓修为,看似高大上,其实生造之初单纯是指法力/真气的多与寡,从“量”上划分出九品至一品的等级。 所以,几品境界的说法从来就是错的。 正确的说法是几品修为! 比如陶铁现在,便是拥有八品上修为所对应的法力数量的修士。 若是用传统的“境界”,该怎么描述陶铁的修行进度呢? 在传统中,儒、武、道、释、巫皆分为五个境界。 在儒,是“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子、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的庸人、士子、君子、贤人、圣人。 在武,则是力士、武夫、豪侠、宗师、绝顶。 在道,则是“筑基”道童、“炼精化气”道士、“炼气化神”道长、“炼神返虚”真人、“炼虚合道”真君。 在释,则是沙弥/沙弥尼,比丘/比丘尼,自觉/正觉/罗汉,自觉、觉满/正等正觉/菩萨,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无上正等正觉/佛。 在巫,则是助祭、司祭、主祭、宗祭、总祭。 所以按照传统的“境界”划分,陶铁现在是个炼精化气的“道士”。 明了“境界”与“修为”的概念以后,会发现儒、武、道、释、巫五家,其实从来对等。 武的修行初始境界:力士,对等,道的修行初始境界:“筑基”道童。 有灵根者修道, 若是走符箓派的路子,其道童“筑基”是从以灵根初受「太上三五都功经箓」开始,次第修行,升授「正一盟威经箓」,加授「上清五雷经箓」,加升「上清三洞五雷经箓」,再升「上清大洞经箓」,登真升仙; 若是走丹鼎派/内丹道的路子,其道童“筑基”是从以灵根「得窍」开始,次第修行,采药炼己,和合五气,取坎填离,炼神还虚,复归无极。 无灵根者,按原先之理而言,无法修道。 但是道家丹鼎派/内丹道的“骚”操作来了。 先贤们心想,有灵根者内丹道“筑基”,是以灵根「得窍」。 所谓“窍”,指的是玄关一窍,即先天祖窍,人人都有。 有灵根的“贤哲”先天启之,无灵根的“愚迷”先天闭之。 既如此,创出一个可以让无灵根的“愚迷”开启玄关一窍的法子,不就能“筑基”入道了吗? 而内丹道修行,需要玄关一窍开启的原因,是丹道以精水、神火、意土三者为无上之宝,以神火为用,意土为体,精水为基。 粗暴翻译,就是用神火烧炼意土盛的精水,而成金丹。 陶铁将之戏称为“烧开水”以自娱。 从这个角度出发,内丹道先贤们稍加琢磨,就触类旁通,搞出了以武入道、百日筑基的路子。 实则就是把有灵根者「得窍」筑基的法子简化,再加上一个前缀的导引开窍部分。 毕竟武的修行初始境界:力士,是按照皮肉、筋骨、血髓、脏腑的顺序锤炼身体, 将凡俗愚迷无灵根如同泥沙的肉身,锤炼成钢筋铁骨混凝土! 既然如同泥沙的肉身能锤炼成混泥土,当然也可清洗淘汰,捶打排气,捏成底、腹无漏,从口注水,可以烧开的紫砂壶。 如此,其实已经背离了武的初衷,走上了“岔路”。 一个粗暴,一个精巧。 一个结实,一个弱脆。 “所以……” 思索到这里,陶铁终于弄明白,为何有太多太多像杜伯这样不甘于平庸的人,既没能成为儒、道、释、巫修行者,也没有走上武的路。 因为他们本身无灵根,又在身体最具可塑性的年轻时期,走了精巧、弱脆的以武入道、百日筑基的“岔路”。 结果没能成功开窍不说,还把自己的身体弄得软不拉几,错过了粗暴锤成钢筋铁骨混凝土的最佳时机。 以武入道不成,再想掉过头来正经习武,可就真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但不能锤炼成钢筋铁骨混凝土,还很容易就把自己的身体给锤碎咯! 所谓高不成、低不就,不上不下,就是如此。 而杜伯现在又重新有了习武有成的机会,则是另一种情况。 这种情况,叫作天降机缘! 能够豢养具有神祇本质的山鬼的法子,岂是无用之物? 抱歉! 这一章展开了部分修行体系设定,啰嗦了些,枯燥了些。 东拼西凑,胡说八道。 牵强附会,殊为可笑。 诸位大佬,莫要计较! (本章完) 第60章 莲花生:好你个老六 第60章 莲生:好你个老六 略下杜伯的机缘一说。 陶铁不觉得自己有功利心是错的,但不能功利心太重。 转而继续深入思考,道家修士,特别是内丹道修士为何能道、武双修?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内丹道内部,无论是主张先命后性、重双修的支派,还是主张先性后命、重清修的支派,都是性功与命功“两条腿走路”。 所谓命功,即修命之功,指养身炼气的功夫。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是也。 所谓性功,即修性之功,指修炼心神的功夫。 《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是也。 根据黄教习和裘老的推荐,陶铁学的是道门大派太乙宗的修行法,走的是先命后性重双修的路子。 在肉身的锤炼效果上,肯定比不过武修,却也不差。 不可能做到武修那样近似钢筋铁骨混凝土的粗暴结实,但不至于是弱脆到一锤就碎的陶瓷。 意土经神火的煅烧,已经有了质变,可以经受较强力度的锤打! 也就是兼修武道功法。 问题来了,为何要兼修? 这不是分散精力,分散资源吗? 根源在于肉身秘藏的开启,与肉身神通的挖掘和使用之上。 黄教习曾经郑重告诫过陶铁,在成为六品及以上修士,炼出阴神之前,不要长时间地发动神通,特别是肉身神通。 其中深意何在? 命功是性功的基础。 炼出阴神是性功的阶段性修练成果。 能够炼出阴神,出壳而存,便代表命功已经修练到一定程度,肉身有了一定的强度,可以支持较大的消耗。 也就是长时间发动神通,特别是肉身神通。 兼修武,就是为了在相对柔和、偏重炼气的命功之外,用较为粗暴的方式,把肉身锤炼得更结实。 想通这些,陶铁忽然觉得整个人因之一轻。 这种“轻”不是在肉身层面的轻,而是心神层面的轻。 因为吸收了一丝太极元气而从九品上水平暴涨至八品上水平,最近运用起来其实有些不太顺手的法力,重新变得如臂指使,不再有小马拉大车的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这就是修行即修心的道理所在。 在儒崇内省,在道崇内观,释家亦云“置心一处,何事不办”。 盖以无上大道,只完得一心,全体焉耳。 顺着这个道理的进一步明了,陶铁忽地又有了一个新的感悟。 那就是为何《五禽戏》导引术缺了五禽神意图以后,效果大打折扣。 为何《形意拳》的修炼,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杜伯,在领悟过武道真意之后,都更容易入门。 原因便在于心神层面的有余力! 心领身行,即是如此。 修行讲究“坐而论道,起而行之”,不能光想不做。 思索出来的种种感悟都需要证验,方才成立。 这般想着,陶铁决定加大对杜伯的教导力度,以此来证验自己的这些感悟。 寓学于教嘛。 于是,陶铁愈发认真地纠正起了杜伯的三体式桩功瑕疵,愈发耐心、全面、精细地讲解武道基础知识,形意拳的拳理。 杜伯虽不清楚陶老爷为何这么做。 但这是好事,不是吗? 于是欣然接受,习武练功更加刻苦。 就在陶铁与杜伯一个好好教,一个好好学的时候,配合默契的时候,有两人闹起了矛盾。 某个隐秘所在。 不着寸缕、宝相庄严、俨然高僧大德模样的莲生看着莫名其妙找上门来,一口一个“好弟弟”喊他的五通妖道,语气颇有些无奈问道:“你到底来做甚?又要待到什么时候?” 五通妖道闻言,挑了挑眉毛,神情诧异,声音更加诧异说道:“莲生好弟弟,瞧你这话说的,哥哥我来的那天就说了呀,哥哥是来找你玩耍的。好弟弟忘性可真大呀,这才几天呐,就记不住了。” 说着,五通妖道似乎方才听懂莲生话中真意,眉头紧蹙,五官皱巴巴起来,双手捧心,悲伤欲绝一般哀戚道:“好弟弟,莲生好弟弟,伱……你怎地如此绝情,如此狠心,竟然要赶哥哥走?你……你不爱你的好哥哥了吗?” 饶是莲生早已得证自觉、觉他/正等正觉,正在寻求得证觉行圆满之道,佛法精深,明心见性,养气功夫了得,也有些受不住五通妖道的这一通耍宝。 轻轻吸了口气,莲生面无表情问道:“你到底找我作甚?要待到什么时候?” 五通妖道愈发伤心难过了。 却没有再哀戚控诉,而是眼角滑下一滴泪,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朝这处隐秘所在外面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啜泣。 哭得颇有些梨带雨的感觉。 好似一个被负心薄幸郎始乱终弃的女子,凄凄惨惨戚戚。 莲生合十在胸前的双手轻轻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气罩生出,瞬间将这处隐密所在笼了起来,隔绝内外,遁入虚空,不存现世。 不经莲生允许,几乎无法有外人可以闯进来。 这是前些天冷不丁被五通妖道找上门以后,莲生做的补救措施。 他原以为这处隐秘所在已经足够隐秘了,因而疏忽了防范。 同样的错误,可不会再犯。 五通妖道离开这处隐秘所在的去路被阻,丝毫不慌也不怒,反而万分惊喜地转过身,期期艾艾,包含希冀问道:“好弟弟,你这是舍不得我走,对吗?” 说着,五通妖道神采飞扬起来,右手握拳轻轻在身前一挥,开开心心喊道:“我就知道,莲生弟弟是我的好弟弟,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绝情,一定舍不得我,一定是爱我的!莲生好弟弟,哥哥我也爱你呢。” 莲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让五通妖道矫揉造作的东施效颦行为恶心到自己。 自顾自问道:“你到底找我作甚?” 一副五通妖道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哪都去不了的模样。 这似乎与他先前下了逐客令的行为有些不符。 然而真的不符吗? 不。莲生从来没有下逐客令,赶五通妖道离开。 只是想弄清楚,五通妖道来找他作甚,准备待到什么时候罢了。 是五通妖道顺着莲生的话,把询问扭曲成了逐客令。 莲生在五通妖道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危机。 这几天一直与五通妖道周旋,虚以委蛇,不过是为了弄清楚危机自何而来,同时又在做一些后手布置。 现如今后手布置已经妥当,自然不用继续忍受恶心,继续做无意义的绕圈打机锋了。 干脆利落,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多好! 砰的一声。 五通妖道虚捧在身前的双手猛然按在左边胸膛上,整个人如遭雷殛一般,伤心到了极致,哀戚嚎道: “你是谁?你把我的莲生好弟弟怎样了?你把他藏哪去了?你把他还给我!我的莲生好弟弟绝对不会这么狠心对我的! 他爱我! 他现在应该跑过来,紧紧拥抱我,在我耳边说爱我,舍不得我!骂我小傻瓜!我也骂他小笨蛋! 他不会这么无情无义无耻无理取闹的! 你不是莲生好弟弟,你到底是谁? 你把我的莲生好弟弟还给我! 还给我!” 哀嚎着,五通妖道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仰天长啸: “不!不!不! 苍天啊!大地啊! 我不能接受莲生好弟弟离我而去啊! 快把莲生好弟弟还给我吧!” 这一番哀嚎长啸,着实真情实意,发自肺腑。 好似真有一个爱五通妖道的莲生好弟弟切实存在。 好似爱五通妖道的莲生好弟弟真的已经被害。 长啸过之后,五通妖道松开捧心的双手,恶狠狠看向端正禅坐的莲生,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吼道: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莲生好弟弟!我要替我的莲生好弟弟报仇!啊…… 拿命来,秃驴!” 吼声落下,五通妖道猛地站起,随即张牙舞爪地冲向莲生。 就像一个没有学过打架的人那般,动作笨拙,行止间毫无章法。 莲生眼神漠然,合十的双手又一次微动,口中轻诵:“嘛(mā)。” 无上伟力随着这一声轻诵陡然降临。 此乃释家六字大明咒之一,有无比威猛力,能消世间灾,可清净语障,摧灭嗔恨心,使人皈依法,护持独觉戒,妙用无穷。 然而莲生此时用来,只是想让五通妖道闭嘴,不要再胡言乱语,污人耳根! 一时间,这处隐秘所在佛光炽然,似有梵音禅唱回荡,具足佛理。 张牙舞爪扑向莲生的五通妖道听闻梵音,沐浴佛光,感受佛理,忽地安静下去。 既不再张牙舞爪,也不再胡言乱语。 而是双手渐渐做出合十的动作,一副幡然醒悟,要痛改前非,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模样。 莲生静静看着五通妖道,默然不语,心中不生波澜,毫无期待。 果不其然,就在双手即将合十的时候,五通妖道嘿嘿一笑,复又嬉皮笑脸起来,没个正经说道:“秃驴,想暗算道爷,把道爷头发剃了,你还嫩了点。” 莲生浑然不理五通妖道的谩骂,自顾自问道:“你到底找我作甚?” 面对翻来覆去只一句问话的莲生,五通妖道也保持着自己的作派,挤眉弄眼,胡乱攀扯道:“当然是找我的莲生好弟弟玩耍啊。” 不出意外地得了这个答案,莲生依旧毫无波澜,只是微微抬起了头,看向这处隐秘所在的上空。 五通妖道与莲生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看了一息时间,五通妖道眉头紧蹙,撅嘴嘟囔:“怎地费了这般久时间?如此拖拖拉拉,怎能帮我找回莲生好弟弟?” 略有些不满的嘟囔声刚刚落下,莲生看着的上空便发生一声巨响。 轰……隆隆…… 巨响的声音持续回荡在隐秘所在内部,震得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不过莲生依然端正禅坐,五通妖道也站得稳稳当当,不受影响。 与此同时,莲生不去管巨响,重新看向五通妖道,疑惑问道:“你来找我,是给人带路?给此人带路?” “嗯呐。不是。” 五通妖道点头又摇头,先是理所当然说道,“剑仙要杀我,我打不过剑仙,当然只能卖了你,换自己活命啦。” 说着,五通妖道神情又苦恼起来:“可惜我描述不出这里的具体位置,只能自己进到这里,供剑仙定位。不然的话,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剑仙直接飞起一剑,把你杀了就是。” 说着,五通妖道眉飞色舞起来:“莲生,你是没见识过,剑仙的剑可真的太俊了。剑光一闪,璨若星河,剑光一晃,地覆天翻。” 说着,五通妖道憧憬起来:“要是我也能像剑仙那么强,有那么帅好了。” 说着,五通妖道沮丧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狠狠一拍:“可惜我是个手残,学不会剑啊!” 说着,五通妖道委屈伤心地哭了起来:“剑仙不爱我了!他和我达成交易,居然就反手把我给卖了。难怪这般拖拉,耽搁时间。呜呜呜……我要剑仙,不要难养的小女子!” 话音落下,又是轰隆一声。 笼住这处隐秘所在的无形气罩被破开。 莲生布置的所有防护措施也全都被破坏。 留仙县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的身影突兀出现,看向端正禅坐的莲生,轻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 “阿弥陀佛。” 莲生口诵一声佛号,平静问道:“这位女施主,不知你找小僧有何事?” 五通妖道没有给女子教谕和莲生从容对话的机会,跳着脚对女子教谕吼道: “你怎么才来啊! 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每天要对着一个又老又丑,不爱洗澡,浑身发臭的贱秃驴絮絮叨叨,一口一个‘好弟弟’,一声一问‘爱不爱我’! 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恶心! yue……” 吼着吼着,五通妖道干呕起来。 似乎只是回想起这些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让自己受不了了。 莲生:(╯□╰) 好你个老六。 你先前可不是这样式的。 (本章完) 第61章 秃驴 第61章 秃驴 “五通妖道是癫的。” 这句话曾在大庸天朝内九州的江南,主要是扬州的部分地区大肆转载,广为流传。 前几年,朝廷出手整治了一波整个江南的民间淫祀。 搂草打兔子,捎带手就把五通邪神的非法信仰全部拔除了。 五通妖道被他的好弟弟五通邪神连累,遭了池鱼之殃,受了伤,更受了很大的惊吓。 自此不敢再于内九州活动,悄悄逃到了外十八州的西南三州。 安定下来以后,也以蛰伏养伤为主,甚少外出活动,没有搞东搞西。 故而西南三州听说过,或者从卷宗上看到过这句话的人,没有直接与五通妖道打过交道,不太能理解这句话。 或者说能理解,但是无法凭空想象出来,五通妖道到底有多癫,才让这句话流传得这么广,且获得那么多认可。 特别是朝廷的认可! 留仙县文学这位从京城空降而来,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原先便是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人其中一员。 现在她很能理解了! 初次照面,只是五六息时间,“令人厌弃”一词就有了具象化的显现。 但是理解归理解,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 女子教谕板着脸,冷冷斥道:“聒噪!闭嘴!” “什么?” 五通妖道顿时惊呼出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大像铜铃,露出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震惊模样,嘴唇震动了几下,声音颤抖着,“你居然骂我!你,你,伱……” “你居然骂我!” 哇的一声,五通妖道哭出了声,“我好倒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强大帅气的剑仙不要我,也可以把我卖个好价钱,卖给一个好人家!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卖给这个自以为是、自大自狂自负的丑女人!哇……我的命好苦呀!” 女子教谕面皮抽了抽,很想直接砍死生命不息、作怪不止的五通妖道。 不过事分轻重缓急。 眼下还是得抓紧时间做正事,若有余力,再谈其它。 另外,五通妖道虽然是个癫的,言行举止令人厌弃,但是作为“卧底”或者说带路党,表现颇为合格。 甫一见面,就透露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你怎么才来啊!”这句话确实是抱怨与指责,可也是提醒。 莲生不是蠢人,不可能在五通妖道突兀找上门的七天时间里,什么事都不做,待在这等死。 很明显,五通妖道是在提醒她,莲生已经布好了后手。 要么不惧讨伐,甚至有反杀的信心; 要么可以随时逃脱,消失无踪。 无论是哪种情况,局势都于她不利。 七天! 从黄君实手里截胡来五通妖道这枚饵,到顺着这枚饵找上莲生,她足足用去了七天的时间,动作委实太过拖沓。 甚至在外人看来,这是在胡闹! 是在白白浪费黄君实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制造出来的大好契机! 不过自家事自家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何会拖上七天的时间,方才找来这里。 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七天里,她做了些什么。 心中这般想着,女子教谕看向自己此行的目标,仍在端正禅坐的莲生,眼中倏尔闪过一丝雷霆! “莲生,今天,你逃不了。” 迎着俨然勘破红尘的高僧大德,目光纯澈澄净的莲生的平和注视,女子教谕开口,说出了通常是反派人物才会说的典型话语,“上天入地,没人救得了你!” 面对女子教谕的威胁,莲生平静问道:“这位女施主,不知小僧何时何处何事得罪了你?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如有误会,小僧愿与女施主将之解开,何必动辄言生死?” “哈……误会?” 发出反派威胁般的宣言之后,女子教谕不急着动手,闻言哂笑一声,冷冷说道,“你做过什么恶,你心里清楚,哪有什么误会可言?” “阿弥陀佛。” 莲生口诵一声佛号,不再端正禅坐,站起身来,“看来今日真的无法善了了,不知女施主打算如何让小僧逃不了。还请女施主放手施为便是,小僧悉数接招。” “我有什么手段,你这就便知。” 女子教谕冷哼一声,当即就要动手。 一旁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给出女子教谕和莲生打口水仗空间的五通妖道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喂,喂,喂!你们当我是死人吗?好歹尊重一下我,开打之前跟我打声招呼嘛。” 然而无论是女子教谕,还是莲生,还真的拿五通妖道当死人来看了,全都无视了他。 只见女子教谕抬起右手,并指如剑,轻轻点出。 蒙蒙清辉立即自食中二指的指尖喷薄而出。 女子教谕这时低声喝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与两个多月前在雾山寺对莲生的分身之一出手时一模一样,女子教谕的起手式,仍是“言出法随”。 不同的是女子教谕采用的儒家圣人言论,从上次的“非礼勿视、听、言、动”,改成了现在的“子不语”。 而且重音特意强调在“神”字之上。 儒修修的是什么? 一颗文心? 一粒文胆? 还是一腔浩然气? 是。 但不只是这些。 也是三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中的“明德”! 更是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的“平天下”。 什么是明德? 光明之美德也。 何谓平天下? 明明德于天下也! 如何明悟光明之美德?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 如何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 学先贤,读经典,格万物,法自然,再经过思考总结,提出自己感悟出来的“明德”,阐述自己感悟出来的“明德”,推广自己感悟出来的“明德”。 最后用自己思考、总结、感悟出来的“明德”去改变家、国、天下,把家、国、天下掰成自己的形状。 以上几点串联起来,粗暴翻译,易知儒修修的其实就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此时此刻,女子教谕觉得,她所立之处,应当没有怪异、蛮力、邪乱、神鬼之事与物。 特别是神鬼之事与物,及行神鬼之事的人。 言出法随。 蒙蒙清辉随着女子教谕的话音落下,瞬间将这处隐秘所在笼罩。 既覆盖了莲生布下的一切手段,也隔绝了内外虚实。 女子教谕紧接着再次开口轻喝:“画地为牢。”彻底笼罩了这处隐秘所在,将莲生一切超凡手段全部瓦解掉了的蒙蒙清辉,立即改变性质,订立新规。 从现在开始,在蒙蒙清辉被收回、殆尽或者破去之前,这处隐秘所在不能进,也不能出。 更禁绝一切方式超出“常规”、异象“特效”拉满的法术神通! 莲生当真如他先前所言,任由女子教谕放手施为,没有中途阻止。 即便自己布下的手段全被消除,自由也被禁锢,仍然平和静立,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似乎即将遭受攻击的,不是他自己。 一旁切实存在但被默契无视的五通妖道可不像莲生这般气定神闲,哇哇乱叫起来: “果然啊,你们儒家的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个自大自负自狂的丑女人,打秃驴就打秃驴,为什么要捎带上我? 不行,我得躲远一点! 自大自负自狂的人最容易无能狂怒了,我可不想成为出气筒!” 一边嚷嚷着,五通妖道一边行动起来。 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的。 只听咕的一声蛤蟆叫响起,五通妖道立即像只蛤蟆一样蹦了出去。 蹦得既高又快,眼皮子都来不及眨,就去到了离女子教谕和莲生远远的地方。 确定自己所立之处不太可能受到波及,五通妖道眼珠骨碌转了转,想到个主意,拍拍手嘿嘿一笑。 一张垫了柔软兽皮的圈椅和一张三脚圆几忽地凭空出现。 在三脚圆几台面上,还放着一杯冒着氤氲水汽的清茶,和几碟瓜果点心。 五通妖道迤迤然坐在柔软舒适的圈椅上,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茶水,享受地哈了一声,随即拈起一块桂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香茶喝着,点心吃着,还能看打戏。 小日子甚是安逸,何等美滋滋。 美得五通妖道的一双狭长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 女子教谕和莲生当然都把五通妖道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莲生懒得去管,女子教谕没空去管,只能放任五通妖道了。 “子不语”和“画地为牢”过后,面对高度疑似坐以待毙的莲生,女子教谕没有放松警惕,更没有麻痹大意。 她不再用“言出法随”的能力,但也没用儒修常用的琴、棋、书、画、射等手段发起攻击。 而是像个武修一般,悍然冲锋,近身扑杀! 尖锐的呼啸音爆声猛地响起。 女子教谕整个人宛如离弦之箭,极速朝莲生冲去,并成剑指的右手直直戳向莲生的眉心。 这一刻,女子教谕返璞归真,除了极致的力与速,没用任何其他里胡哨手段。 莲生此时终于有所动作。 一直合十的双手松开, 左手自然平伸下垂,掌心向外,结与愿印; 右手仍放在胸前的位置,掌心向外,拇指微曲,小指略有些上翘,结施无畏印; 双目微闭,唇角内含,带着一丝笑意,口中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施无畏印静定忍耐,将诸般色相诱惑烦恼虚妄,都挡在心外。 与愿印喻意佛应众生祈求,一切皆令圆满。 此时此刻,已经得证自觉、觉他/正等正觉/菩萨果位的莲生,先以与愿印,用众生的身份发出祈求, 再以施无畏印强行让自己觉行圆满,得证无上正等正觉/佛的果位,应了祈求,令得圆满。 什么祈求?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像早晨的露珠倏忽而逝,也像闪电一般一闪而过! 倏尔之间,莲生的身形宛如水中月,朦胧虚幻,不可触摸,不可伤害。 女子教谕并作剑指的右手戳中了莲生的眉心,又能如何? 除了激起一阵涟漪,没有对莲生造成丁点伤害。 还将自己送到了莲生面前。 莲生结施无畏印的右手顺势向前平推,成龙爪状,朝鼓胀圆润处抓去。 结与愿印的左手趁机上撩,改拈指,欲拨开萋萋芳草而捻蕊。 同时口诵一声佛号,宝相庄严,佛光普照:“色即是空,空既是色。” 女子教谕怎会让莲生得逞? 在右手剑指陷入涟漪,招未使老之时,就已换力后退,尝试脱离莲生的攻击范围。 奈何莲生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不让摆脱。 眼看着上下高地皆要失守,女子教谕毫不慌张,反而咧嘴微笑:“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又一次言出法随,订立新规。 这可真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完美实践。 自渎上下高地? 莲生纯澈澄净的目光霍地闪过一丝阴翳,面皮挣扎一瞬,无奈叹息,收回了双手。 女子教谕危机顿解,仍不知足,接着说道:“不知礼,无以立也。” 这句话,既是在发出斥责莲生,道貌岸然,实则禽兽,不当人子, 更是言出法随,以规则之力攻击莲生。 莲生先前袭向女子教谕上下高地的攻击,完美应了这句话。 若是莲生无法辩驳,或者推卸指责, 在这场从一开始就被“子不语,怪、力、乱、神”订下规则,不得施展以法力驱使的法术神通的战斗之中便要落败,化为禽兽,任由女子教谕宰割。 危急时刻,莲生一手抹过头面,一手拂过衣裳。 瞬间便脱了僧袍,换上披发左衽的装扮,同样言出法随,理直气壮回道:“我蛮夷也。” 蛮夷之辈,不知礼仪,却也是人。 女子教谕用儒家的道理来斥责莲生,莲生亦用儒家的神通来规避伤害。 可谓将释家修者惯用的“拿来”贯彻得淋漓尽致。 却也踏入了女子教谕针对莲生的性格与作风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女子教谕顺势给出绝杀:“夷狄,禽兽也!” 话音落下,披发左衽的莲生满是愕然地在规则之力覆盖下,身形不可抗拒地扭曲变形。 两三息时间不到,化为一头禽兽。 全程观战的五通妖道乐不可支,指着莲生变作的脑袋没毛光溜溜的驴子哈哈笑道: “咦,秃驴!” (本章完) 第62章 双向奔赴 第62章 双向奔赴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不论做什么事,事先有准备,就能得到成功,否则就会失败。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没有开打之前就能预料取胜的,是因为筹划周密,条件充分; 没有开打之前估计取胜把握小,是具备取胜的条件少。 条件充分的取胜就大,准备不充分的就会失败。何况一点条件也不具备的呢? 女子教谕为这场战斗提前准备了足足七天,且对莲生展开了极其全面深入的研究,并因之制定计划,布下陷阱,手段一环扣一环,赢了理所当然。 莲生只知有人会来,不知谁会来,什么时候来,怎么来,来了之后是如何个打法,怎样的攻击,输了不足为奇。 这一点,在场三位俱都了解。 故而,变成驴的莲生只是愕然,把莲生变成驴的女子教谕并不欣喜。 只有带路党兼吃瓜爱好者,癫了的五通妖道,在为莲生变成真秃驴而狂笑。 “哈哈哈哈哈……秃驴!” 五通妖道看着本能发出额昂额昂叫声的莲生驴,笑得前俯后仰,动作甚是夸张,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聒噪!” 女子教谕眉头微蹙,稍稍侧过身,冷声斥道,“闭嘴!” 这一次斥责,女子教谕用上了言出法随。 蒙蒙清辉之下,订立新规。 五通妖道赶紧闭上嘴,没有再笑。 他清楚地看见了女子教谕眼中的怒火,也清楚地知道女子教谕为何会生出怒火,可不想引火上身。 吃瓜很快乐,自己成为被吃的瓜,就一点也不快乐了。 女子教谕见五通妖道很识相,便没有揪着不放,一定要教训五通妖道,而是把注意力放回莲生身上。 莲生现在变成驴,只是一时不慎,踏入了陷阱,并不是永久性的。 待此次订规的蒙蒙清辉散去,言出法随之能没了支持,便会从驴身变回来,恢复自由。 另外,莲生变成驴以后,也不是没有自救的法子。 修为仍在,法力仍在。 鼓荡法力冲击变驴规则,将规则冲破,也能恢复人身。 行百里者半九十。 女子教谕可不想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做成的事,功亏一篑。 心中回顾了一下后续计划,女子教谕右手并成剑指,隔空点向莲生。 在雾山寺天女散壁画中捕捉的莲生分身之一欲魔莲生忽地出现。 欲魔莲生已经形象大变。 留起了长发,脱下了僧袍,穿上了右衽的儒衫。 浑身气质也不再是既有佛理,也多淫.欲,而是书香儒雅,恬静淡然。 甫一出现,巴掌大小的欲魔莲生便目的明确地向着莲生秃驴的眉心飞去。 “嗯?” 不想引火上身,所以真的牢牢闭上嘴巴的五通妖道看见这一幕,眼睛瞬间睁得老大,眼珠子都快努出来了。 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 由不得五通妖道不震惊。 女子教谕现在用的这一手,他可太熟了。 想当初,五通邪神好弟弟就是被他这一手给折服,心甘情愿立下契约,愿意替他这位好哥哥去死七七四十九次呢。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看到其他人用这一手。 而且还是儒家中人。 而且做的还更进一步,更加过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嘿嘿嘿…… 五通妖道咧开嘴角,无声而笑,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起了悄悄溜走的心思。 这个难养的丑女人是个狠角色。 万一这娘们儿上了头,收拾完了莲生秃驴,又想着来收拾他,该怎么办? 还手的话,且不提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他敢打吗? 剑仙虽然把他卖了,可不代表剑仙没来。 或许正在哪个犄角旮旯偷窥呢。 万一自己还手,惹怒剑仙,又被斩一剑,岂不窝囊? 既如此,何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五通妖道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瞬间往脚底抹了油,溜溜溜之大吉。 说时迟,那时快。 在五通妖道起了溜走的心思且真的溜走的时候,巴掌大的欲魔莲生已经来到了莲生秃驴眉心处,双手作揖一拜,就要从眉心钻进识海。 莲生自是不肯就范,奋力挣扎抵抗起来。 尽管这具化身并不是他的真身,甚至不是真正蕴含本源的应身,就算丢了,也不伤根本。 但是,这好歹是一具已经能够强行承载部分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佛的果位伟力的化身,来之不易,能保住还是要保住的。 “没用的。” 看见莲生开始抵抗,女子教谕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为何明知稍有风吹草动,你真正的应身一定会逃,还要耽搁这么长时间?当然是为了做好一切准备,彻底拿下你!” 说着,女子教谕的右手剑指再往前点了一下。 巴掌大的欲魔莲生受到支持,往莲生秃驴识海钻的力度顿时大上不少。 莲生的挣扎与抵抗,眼看着就要做无用功。 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女子教谕此时胜券在握,宛如反派一样,得意说道: “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应身。 理法聚而为法身,智法聚而为报身,功德法聚而为应身。 法身又称自性身,报身又叫受用身,应身又叫变化身。 伱虽修行有成,勉强得证自觉、觉他、觉行圆满/佛的果位,奈何心思诡谲,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旁门左道,非是正途。 经云:所作业不亡,纵经百千劫,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故而报身有缺,摘不得佛果,立不下佛国。 为了彻底得证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无上正等正觉/佛的果位,你必须使自己的报身圆满,需要再次行走世间,作业经劫,受用果报。 然而,天朝的释家佛门不能容你,使你无法光明正大活动,必须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露真身。 法身者,自性之身,生命本源,你这么怕死,怎敢以法身现于人前,自寻死路?因此,从来都是化身万千,以种种应身,替你真身作业经劫。 应身又化身万千,以诸多分身,替你应身作业经劫。 如此层层套娃,委实安全。 不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巴掌大的欲魔莲生已经整个钻进了莲生秃驴的识海,开始下一阶段:“鸠占鹊巢”。 变成秃驴的莲生挣扎得更加猛烈,抵抗力度却在下降。 女子教谕因此更加得意,愈发像个反派,话多了起来,声调还拔高不少: “不过你小觑了天下人!你当真以为,只要你分身够多,藏得够深,天朝就找不到你吗?想得可真美!明着和你讲,我学得一法,名为溯本求源,可以你的分身,寻你的化身,亦能以你的化身,寻你的真身!” 莲生秃驴这时忽地放弃了抵抗,不再挣扎,额昂额昂地叫了几声。 女子教谕听了,呵呵一笑: “你说我只是个四品儒修,哪来的底气去寻你的真身?怕不是只一眼,就会被你瞪死?我承认你说的对。可我什么时候说了,只是我一人去寻你的真身?教我溯本求源之法的人,方才是去寻你真身的人啊。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通知你那不敢见人的真身,赶紧逃吧。不然被找上门,有的是你苦果子吃。” 或许是听进去了女子教谕的话,或许是不愿这具化身被明显已经炼化的欲魔莲生侵蚀,莲生秃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砰的一声巨响。 秃驴瞬间自内而外,炸成碎渣。 血水哗啦啦,肉、骨、脏腑的碎屑漫天泼洒。 钻进了莲生识海的欲魔莲生没能逃过此劫,同样粉身碎骨。 女子教谕似早有准备,在莲生自爆的瞬间抽身而退。 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淋到一丝一滴脏污。 显然,女子教谕对莲生的研究真的极其全面深入且彻底。 对自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能引起莲生什么反应,一清二楚。 她早就知道,自己像个反派一样,喋喋不休,说什么溯本求源,威胁到他的真身安危,会让莲生毫不犹豫自爆。 即便莲生隐隐清楚,女子教谕费这么多心思,说那么多话,要的可能就是他自爆。 要的就是他以自爆的形式通知自己的应身与真身,让自己藏得好好的应身与真身动起来。 然而这是阳谋! 钻进眉心识海的欲魔莲生确实在侵蚀化身,尝试溯本求源,追索莲生真正蕴含本源的应身所在。 而且据莲生感知,这种溯本求源之法,极大概率真的能追索成功。 若是真如女子教谕所言,授她溯本求源之法的人,会对他出手。 应身危! 真身亦危! 如此,哪怕自爆化身是饮鸩止渴,莲生也不得不这么做。 莲生自爆过后,这处介于虚实之间的隐秘所在受到波及,有了坍塌的迹象。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即便隐秘所在真的坍塌了,也对自己造不出什么影响,更何况此行目的已经完成,女子教谕便没有继续待下去。 一念之间,咫尺天涯,瞬息离开了这处隐秘所在。 至于偷偷溜之大吉的五通妖道,且再看看。 若是乖巧懂事,那就留着。 若是还敢兴风作浪,抹杀便是。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溜走但没完全溜走的五通妖道其实一直有在关注隐秘所在的局势发展。 看到女子教谕只用言语挤兑,就让莲生自爆的场景,整个人都快被吓碎了。 直呼可怕。 决定遵从内心,也遵从儒家夫子的教导,远离这个阴险狠辣、心机深沉的丑女子。 须知即便被变成了驴,但是莲生仍处在那片他炼制出来的隐秘所在。 女子教谕想要在那片隐秘所在里面彻底击杀莲生,或者强行将莲生带走,并没有那么容易。 需要很是再费一番功夫。 然而她真的就做到了那么容易! 五通妖道转眼间又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主动卖了五通邪神好弟弟与莲生这个化身,换得从剑仙手下逃得一命,可是七天之前的事情。 以这个丑女人先前展现出来的心机与手段,会白白浪费七天时间,然后放走那个真正蕴含本源的应身,只满足于让这具化身自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一点,五通妖道浑身毛骨悚然。 茫然四顾,只觉大庸天朝天下,不仅内九州不好混,外十八州也处处都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恶人。 像他这样扫地恐伤蝼蚁命、飞蛾扑火纱罩灯的好人,真是混不下去了。 他回顾自己浪迹天下遇见、听说、亲身经历的种种事迹,只觉密密麻麻地只写了两个字: 快逃! “咦!” 五通妖道打了个寒颤,心生万分恐惧,不敢继续呆在西南三州,甚至不敢再留在天朝境内。 他转过身,看向更西南的方向。 那里是天朝之外。 那里有百万大山。 那里据说是像他这般好人的圣地。 在那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在那里,可以自由传.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五通妖道忽地动了心。 眼珠子骨碌一转,双手一拍,嘿嘿一笑:“就这么办!” 话音未落,五通妖道探手入怀,摸出一个新的扭曲树根群像雕塑,吧唧亲了一口,诚恳说道:“好弟弟,莫说哥哥不爱你。哥哥可是给你寻了一个好去处呢,你且先去,好好发展,尽快复苏。好弟弟,你可记住了,你还要替哥哥死上个四十三次,才算完成我们的契约呀!” 说着,五通妖道奋力一掷,将扭曲树根群像雕塑扔向了西南三州更西南的百万大山。 隐约间,如流星划过天穹极速飞向百万大山,投奔自由的五通邪神塑像发出了一句嘶吼: “死牛鼻子,你他妈坑我坑得还不够吗?求求你做个人吧!” 五通妖道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语嘟囔:“做人?人有什么好做的?一点也不开心。” 说着,五通妖道从空中落下,进了一出山林。 整个人往地上一趴,五体投地,发出咕的一声喊叫。 剑仙哥哥,弟弟我来投奔你了! 片刻后,一只蛤蟆开开心心地于夜色中,向留仙县县城蹦蹦跳跳而去。 不知怎的,这只蛤蟆蹦出了狗的感觉。 陶铁的身影也在夜色中悄然出了留仙县城,来到八仙山中。 垃圾佬,出动! (本章完) 第63章 三宝 第63章 三宝 《道德经》云: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陶铁把黄教习的话听了进去,在传道院藏书阁一楼看了许多经典。 包括但不限于《道德经》《阴符经》《清静经》《黄庭经》《参同契》《钟吕传道集》《灵宝毕法》《性命圭旨》《天坛玉格》《会真记》《悟真篇》。 对《道德经》尤爱,堪称手不释卷,几乎日日诵读。 很多道理不仅觉得好,铭记在心,还时刻想着要去践行。 这七天,陶铁就在践行“三宝”理论: 慈爱,节俭,不敢为天下先。 特别是不敢为天下先。 因为这般做,能成大器,且活得长,堪称是苟道源流了。 所谓慈爱,就是充分给了陈道回与那个老油子好些次机会,让他们自觉闭嘴。 也是决定施以惩戒的时候,只打伤打脸,既没杀人,也没废功。 更是切实履行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职责,带领甲班巡查使们护佑留仙县城外与八仙山周边百姓的安宁。 还是没有什么保留,耐心认真教导杜伯武道知识,传授形意拳。 所谓节俭,就是该的时候不抠门,该省省的时候绝不乱。 同时也惦记着五通邪神爆出来的那点子碎屑。 现在还专门走上一趟,看能不能从那点子碎屑里捡到些有用的东西。 所谓不敢为天下先,就是明明早就发现了好东西,仍稳坐钓鱼台,不急不躁。 等许多人去过那处无名山谷,翻来覆去找了好些遍,陶铁才去。 当然,过去七天,陶铁并不是一味枯等,什么也没做。 他借着带领甲班巡查使们往山沟子里钻的机会,顺势路过了两次那个无名山谷。 又借着巡查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用“圆光术”仔仔细细观察了无名山谷内外。 这完全不算公器私用,更应该说是公私两便。 陶铁做得十分坦然。 不惧人言,不惧人疑,更不惧人查。 快速离了县城,还是那一套法术组合,地煞术“御风”+法术“神行无影”+法术“落地无踪”,陶铁化作一缕清风,入了山中。 别处不去,直奔无名山谷。 一来目标明确,专心做事,追求效率; 二来进山的时候偶遇了一只蹦蹦跳跳咕咕叫的蛤蟆,虽然【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没甚稀罕的地方,但是陶铁直觉有些奇怪。 修行之人的直觉,不能忽视。 也就是陶铁先前没有产生危机感,否则连山都不会进,直接就掉头回去。 但这也给了陶铁一个提醒。 当即不再吝啬,把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全部开启,进入主动模式。 方圆八里之内,但凡能够纳入感知的,一切无所遁形。 这是对明,对阳,对有形。 对暗,对阴,对无形的探查,则由地煞术“通幽”+圆光术的组合来进行。 配合【万物通晓】,无论有形之人,还是无形之魂,只要修为不超过五品,皆逃不出陶铁的耳目与感知。 风一般迅疾却又处处小心谨慎的陶铁,就这样来到了那处无名山谷。 黄君实的太乙分光剑造诣堪称出神入化。 剑光的威力再如何绝伦,斩除五通邪神的那一剑再如何迅猛,都没有对山谷造成丝毫破坏。 山体无事,石头无损,草木无伤。 过去几天陆续到来寻宝的垃圾佬们,几乎把山谷里的一切全部翻了一遍,反而把整个山谷弄得乱糟糟。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山谷里的一片狼藉,陶铁还是感触颇深。 对“蝗虫过境”一词,有了极其立体形象的理解。 稍稍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陶铁收敛杂思,如风一般丝滑入了山谷,化身一只儒雅许多的蝗虫,寻起宝来。 深夜的山谷甚是清寂,明亮的月光透过树梢洒在陶铁身上,在斑驳陆离的地面上新添一道影子。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簌簌作声。 很有些前世民俗诡片的氛围。 陶铁却没有丝毫紧张,一点也不配合。 只是做了一番表面功夫,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仍在关注这处山谷之人看。 陶铁便不再兜圈子,仿佛不经意一般,动作自然而然地来到【万物通晓】早就触发了信息碎片的一个地方。 这里是清泉一汪。 泉水清澈,水流淙淙,清脆叮咚。 明亮而又斑驳的月光下,别有一番意境。 浅浅的水底铺着一颗又一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鹅软石。 陶铁伸手入泉,掬起一捧清水,好似要洗把脸,振奋精神,却猛地停了下来。 掬水的时候,他的手指划过了一颗荔枝大小的鹅软石。 起初不甚在意,后续方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这不是鹅软石,而是…… 陶铁赶紧松开手,舍了泉水,抓起那颗“荔枝”,在月光下仔细观察起来。 观察了一会儿,抓着“荔枝”的右手拇指和食中二指用力捏了捏。 “荔枝”软软的,立即凹了下去。 却又弹弹的,在手指头的力松开后,很快恢复原形。 【奇物:五通神躯碎屑之蚺蛇胆】 【信息碎片一:象形,形象。你看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 【信息碎片二:性凉,味苦,微甘;清热解毒,化痰镇痉;入脾经。】 【信息碎片三:食之,或对《形意拳》五行拳之横拳修行有奇效。】 表面观察揉捏了一番“荔枝”,实际看完了【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陶铁心中微喜,面上不显,也不急着当场观想饕餮食用,将之收入储物袋中。 在清泉中洗了洗手,陶铁起身,继续在山谷里寻宝。 或有意,或无意,走到了乱石嶙峋的山坡处。 似乎受到了清泉水底鹅软石的启发,陶铁把很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山坡的嶙峋乱石上。 找着找着,没有什么收获,不禁有些气恼,发起了脾气,乱踢了几脚。 砰,砰,砰……一时间,山坡上乱石飞溅,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被陶铁踢飞起来,又落回山坡,与山体、乱石碰撞,发出声响。 漫不经心又踢出一脚以后,陶铁的脸色蓦地一变。 眼中随即闪过精光,好似黑夜中汽车突然从近光灯切换成远光氙大灯一般,十分显眼。 心念随之而动,右手抬起,法力鼓荡,生出吸摄之力。 将一颗肖似断掉一条腿的蛤蟆的石头摄入掌中,在月光下仔细观察起来。 山谷不远处上空的虚实之间,结束了对某个隐秘所在的“盯梢”,慢悠悠回返留仙县县城的裘老没好气对一旁的黄君实哼道: “你小子看中的都是些什么怪胎? 刀小凤那个妮子贪食贪财贪权且不说,还贪恋女子美色! 这小子虽然也贪,好歹自知克制,可他……” 说着,裘老深吸一口气,很是无奈继续吐槽:“可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被迫害妄想,一天天的戏真多,演给谁看呢?” 黄君实随意瞥了一眼站在无名山谷乱石坡上,专心致志演戏伪装的陶铁,淡淡反问:“确实有人在盯着这里,不是吗?他演一演,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他努力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别人不是他人,正是发现陶铁以后便来了兴致悄悄跟随的裘老! “你……” 裘老被黄君实这句话噎了一下。 本就因为大晚上的不得安心睡觉有些怨气,这下子更气了。 大袖用力一甩,裘老不再陪黄君实一起慢悠悠回城了。 径自出了虚实之间,回到现实人间。 腾云驾雾,嗖的一下回了传道院藏书阁二楼。 路过城门的时候,瞥见了某只咕咕聒噪的蛤蟆正在进城,冷不丁哼了一声。 正琢磨着是用人身还是用蛤蟆身进城的五通妖道遭了池鱼之殃,被大音希声、沉默却又响如雷霆的闷哼给震得五内俱焚,又被炽然耀眼、正气皇皇的金光给闪得差点瞎了眼,几乎维持不住蛤蟆化形,惊慌乱喊: “这就是金光咒吗?谁人打的震天雷?” 一时间,城门口蛙声一片。 虚实之间,黄君实没有去追裘老,也没有继续关注无名山谷和陶铁,而是负手静立。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等到了要等的人。 刚刚打了个胜仗,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 “满意了?” 黄君实没有什么非要等人先说话的高人风范,直接开口问道。 “没什么满不满意可言。” 女子教谕面无表情,语气也没多少波动,淡淡回道,“准备了这么久,要是连莲生一个并无生命本源的化身都拿不下,我有何颜面再去见帮我争取到这次机会的霓凰仙子。” “不是霓凰仙子!” 黄君实严肃纠正道,“在我这里,永远只有刀小凤,我只认刀小凤。” 女子教谕愣了下,随即略有些恼怒说道:“伱自己和她说,犯不着与我较真。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喊她,大家都这么喊!” 说完,女子教谕似乎还有些不解气,嘟囔道:“凶我作甚!” 这番态度和说话的语气,与上次截然不同。 期间显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才有这般大的转变。 黄君实哑然无语,过了一下,若无其事转移话题问道:“莲生一事,就此完结了?” “哪有这么简单。” 女子教谕撇了撇嘴,“只是在我这里完结了,好歹剿灭了莲生一具四品的化身,就童生被窃取文气一事有个交代。余下的,就是府学、州学甚至是太学的事,与我无关就是了。” “与你无关就行。” 黄君实顺着女子教谕的话茬说道,“此事你别再介入其中,莲生没那么好对付。这次你能灭杀他一个四品分身,并不全是你自己能力所致,更多的是因为你背靠天朝,明白吗?” 女子教谕懒得回应这番说教,翻了个白眼,便离开了这处介于虚与实之间的空间。 只是在路过无名山谷上空的时候,随手丢了一粒碎屑下去。 算作对黄君实的感谢。 无名山谷中,乱石坡上,陶铁已经美滋滋地把形似断了一条腿的蛤蟆的石头收入储物袋里。 【奇物:金蟾财气】 【信息碎片一:蟾蜍,俗称蛤蟆。】 【信息碎片二:正则五显,邪则五通,吐宝发财,财源广进。】 【信息碎片三:以黄金铸一金蟾送宝摆件,将此财气外显之三条腿蛤蟆炼入其中,供于武财神赵元帅神像前七七四十九个日夜,请回家中,可得亨通财运。】 楚明图与他的兄弟伙们先是把商行挂靠过来,每年奉上一大笔钱财,后又主动贺礼,送上一栋西城区三进四合院。 即便陶铁后来是自己出钱买下了四合院,但是人家的心意不假。 礼尚往来。 陶铁原先还寻思着,该送个什么东西作为回礼。 这下好,不用寻思了,直接炼一尊财运亨通的金蟾送宝摆件送到商行就成。 既能算是回礼,也可护佑商行财源广进,增添收入。 两全其美,着实开心。 正开心着的时候,风吹过,一粒碎屑从天而降。 这粒碎屑微小,却又十分显眼,立即将陶铁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万物通晓】马上触发信息碎片。 【奇物:空冥碎砾】 【信息碎片一:一沙一世界,一一叶一如来。此碎砾中有一片虚空废墟,原为莲生应身藏身之隐秘空间,刚被毁去,还热乎着。】 【信息碎片二:纳须弥于芥子,炼入储物袋/五鬼袋中,可拓展内里容积,或者提升五鬼上限。】 【信息碎片三:藏日月于壶中,食之,可迅速入门地煞术‘壶天’。】 “这是天降机缘?” 看完这粒碎屑的信息碎片,陶铁心生疑惑,随即马上否定。 他不是不信这种好事会发生,只是不信会发生得这般巧。 “所以……” 陶铁一边将碎屑摄入手中,一边抬头看向夜空,“黄教习果然关注着这里,或者……其他什么人?” “如果是黄教习给的,收下无妨。” “如果是其他人,会是什么缘由?” “总不可能是散财童子,随手送宝。” 心中浮现种种疑虑,陶铁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拿,拿了之后会不会烫手。 这个时候,忽地听到了熟悉的温和声音。 “你应得的,安心收下。” (本章完) 第64章 五神通 五鬼 第64章 五神通 五鬼 什么叫我应得的? 像是谁因为什么事在给出补偿一样。 陶铁心生疑惑,但没问出来。 只是按照黄教习的传音,将这粒空冥碎砾收下。 同为空间属性且偏向于存储的物品,空冥碎砾无法收入储物袋/五鬼袋之中,合情合理。 陶铁便唤出五鬼,让它们拿好。 灵智渐开的“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见了空冥碎砾,十分欢喜。 “中”鬼还算稳重,能够自持。 “春”“夏”“秋”“冬”四鬼却乐得像四条修勾,摇头晃脑,开心转圈。 考虑到黄教习可能在关注这里。 又考虑到五只小鬼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陶铁的某种特殊“分身”…… 陶铁很有一种捂脸的冲动。 (╯□╰) 赶紧通过神识意念,约束四鬼的动作,让它们配合“中”鬼,收好空冥碎砾。 “呵呵……” 谁知刚刚约束好五只小鬼,耳边又听到了黄教习的传音,很是爽朗的笑声。 陶铁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流畅用出地煞术“御风”+神行无影+落地无踪,化作一缕清风,离开山谷,回去县城。 刚刚“信号”不太好,什么都没听到。 莫名心虚,故而“逃之夭夭”的陶铁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口。 有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的腰牌在,陶铁在夜间可以不用经过护城法阵的安检就直接入城。 而且还能直接以法术状态高速进入。 不过这是公权力。 陶铁现在并没有执行公务,不想公权私用,所以在城门外停了下来,规规矩矩等待护城法阵的安检。 咕、咕、咕…… 不知怎的,陶铁今晚与蟾蜍或者说蛤蟆十分有缘。 竟然在等待安检的时候,听到了一片蛙声。 顺着叫个不停的蛙声看去,陶铁看到了一只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蹦且聒噪的蛤蟆,甚是眼熟。 稍稍一想,陶铁便回忆起了自己在何时见过这只蛤蟆。 “入山之前……” 心中这么嘀咕一句,陶铁下意识想要加快进城的节奏。 猛地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虽然不入流,只是吏,没官身,但是终究背靠大庸天朝。 倘若这只蛤蟆有问题,该害怕的是这只蛤蟆才对! 这就好比,一个醉酒男子深夜在巷子里碰到一位短发女生,心生歹意,想要借着醉酒的由头,上前言语调戏一番,或者做更恶毒卑鄙无耻下流的事,待到近前,猛地发现短发女生身穿警.服,是名警.察,当即被吓到,立即退缩逃避。 醉酒男子恐惧的是什么? 是那身警.服代表的意义,更是那身警.服背后的强大国家与正府! 所以…… 眼前这只【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没有异样内容,但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八仙山蹦到城门口的蛤蟆,应该害怕陶铁发现它的异样! 更怕陶铁发现它的异样以后,上报给仙神司的几位副都管与都管。 尤其是都管黄君实! 毕竟蛤蟆从八仙山中来,不可能没有听说过黄君实疑似三品剑仙的消息,以及一剑斩除五通邪神的事迹。 念及此,陶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崭新的,同为黑色但质感更高级的通讯终端,先将自己的发现按照仙神司的流程上报,再用私信的方式告诉黄教习。 做完这些,便昂首挺胸通过护城法阵的安检,进入县城。 至于值夜留守的功曹职员也按流程上报以后,仙神司作何处理,或者黄教习收到私信以后是否介入,就不是陶铁的事了。 情况未明,可不适宜贸然行事。 进了城,陶铁直奔自家位于传道院的洞府,而不是去西城区四合院。 今晚做垃圾佬,一连捡三宝。 而且都是立即就能用上的好东西,那还留着过夜做什么? 在居住的舒适性上,四合院当然更好。 但是涉及到修行,还得看洞府。 回到自家洞府,陶铁径直进入修行净室,将三宝一一取出,摆在面前。 深吸一口气,陶铁并不急着炼宝,先从净心神咒开始,诵念了一遍八大神咒,又把《清静经》念了一遍,方才拿起第一宝:五通神躯碎屑之蚺蛇胆。 饕餮法相随着陶铁的心念观想而出,张开大口,从概念上吃下蛇胆,瞬间消化。 陶铁抓住饕餮法相吃下蛇胆之后立即生出的神韵,拉开架子,练起拳来。 他没有直奔横拳,而是非常耐心地从三体式桩功开始。 起式的无极,继而是太极,继而是两仪,继而是四象。 此时就结束了三体式桩功,顺势按照拳谱所载的劈(金)、钻(水)、崩(木)、炮(火)、横(土)顺序,练起五行拳,演化五行。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 似乎冥冥之中有着最好的安排。 陶铁当初基于省时省事省力省钱的考虑,做了食鸡肺而练鸟戏的决定,且付诸实践。 这个决定,并没有遵从五行最常用的木、火、土、金、水的顺序,而是从金行开始。 没想到在这时,竟然完美契合了形意拳之五行拳的相生练习顺序! 一趟五行拳打完,陶铁对横拳(土行)的领悟远超其它四拳。 【万物通晓】上把横拳单独列了出来,显示(精通,进度:99%)。 而陶铁感觉吃下蛇胆之后的神韵仍未彻底散去。 有五禽戏的先例在,陶铁没有迷茫,更没有犹豫,按照相克顺序:横、炮、崩、钻、劈,逆练一遍五行拳。 这一趟拳打完,横拳直接从(精通,进度:99%)跃升到(圆满,进度:100%)。 奇特的感觉瞬间从内而外发生。 这些天采来的黄气/黄天之气汩汩涌入脾脏,在其中滋生了一些培固的变化,随即通过玄妙的联系汇聚至口唇。 【万物通晓】即时响应,即时更新。 【神通:3、百毒不侵】。 至此,五官目、耳、鼻、舌、唇之中,已经挖掘出了三个神通。 不用专门去找什么奇物,继续采五天五气,要不了多久,余下的鼻与舌对应的肉身神通也能被挖掘出来。 陶铁生出直觉,届时五行俱全,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 呼…… 缓缓吐出胸腹间的浊气,陶铁平复呼吸的同时,收敛思绪,没有过多在未曾发生的好事上分心。 打铁趁热。 陶铁拿起第二宝:学名“财气”的三条腿蛤蟆石。 按照信息碎片给出的法子,最早五十天以后,陶铁才能得到一尊可保财运的金蟾送宝摆件。 不过君子通达权变,尽量不去犯教条主义错误。 适当变通一二,可保财运的金蟾送宝摆件今晚就能到手,完全没必要等上那么久! 陶铁取出质感高级的崭新通讯终端,连上传道院的内部网络,向库房发出了一个求购需求。 不一会儿,要什么有什么的库房就给陶铁送来了一尊经过赵公明元帅的主祭祝祷开光的金蟾送宝摆件,然后从陶铁的钱庄户头上划走了二十两黄金。 遂古之处,谁传道之? 巫! 道家与巫家,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甚至可以说巫是道的起源。特别是符箓派! 因此,传道院里有走巫觋道途的教习,合情合理。 而赵公明元帅作为道家赫赫有名的神仙之一,传道院里有巫觋教习侍奉,同样合情合理。 上一次,陶铁练习五鬼搬运术,就通过黄教习的人脉,请动了一位拜了五瘟神的巫觋教习给五瘟面人祝祷呢。 话说赵元帅可真是业务繁忙,既是司掌秋瘟之神,也是护法四圣之一,又是雷部正神,还是财神! 这也是陶铁第二次与赵元帅打交道了。 说起来也是一桩缘法。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手里动作不停,将学名“财气”的三条腿蛤蟆石放在开过光的金蟾送宝摆件上,催动法力,点燃真火,进行烧炼。 这是陶铁第一次炼器。 以前只是在藏书阁看过不少炼器相关的书籍经典,属于没有实操过的理论派。 好在这次炼器十分简单,不需要考虑太多,尤其是法阵禁制。 只需要把这一缕财气烧炼还原,融入摆件其中就行。 片刻功夫就完成了,没有瑕疵。 【万物通晓】立即触发。 【法器:金蟾送宝】 【品质:玄阶下品】 【特性:招财,纳宝,利市】 居然是玄阶下品!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意外惊喜。 陶铁着实被震惊到了。 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别看五通邪神出场就被一剑秒了,它的位格其实不低。 因而崩碎之后遗留的“财气”品质很高。 这才是如此简单炼制而成的金蟾送宝摆件的品质能达到玄阶下品的最大原因! 想清楚这一点,陶铁不再惊讶,欣然接受。 等摆件冷却,便收起来,明天寻个时间“送”给楚明图他们,作为回礼。 “咦!” 就在这时,一个居于无穷高远处的浩瀚意志忽地降下一缕意念,发出一声些微讶然的感慨,“有点意思。” 话音尚未彻底落下,陶铁正一头雾水,异象顿生。 只见一缕冥滓混沌的先天祖炁从虚无之中涌来,悬浮在陶铁面前。 毫无疑问,这是降下一缕意念的浩瀚意志的手笔。 不过这股意志已经退走,没有多做停留。 浑然不去管,当事人陶铁此时的纠结。 稍稍一想便能得知,这股浩瀚意志的主人,乃是赵元帅。 这缕先天祖炁,就是赵元帅觉得有趣,随手赐下的。 先天祖炁乃是简称,全称是先天虚无真一之祖炁,又称太乙含真炁。 太乙者,太一也,太极也。 帮助陶铁从九品上修为跃升至八品上修为且法力纯澈的太极元气,就是太乙含真炁的青春版。 只要采了这缕太乙含真炁,不能说一步升仙,但至少可以省却数十年的苦修,一跃具有接近上三品修为的法力! “贪!” 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凶恶贪婪的饕餮法相主动浮现,盯着这缕先天祖炁流下口水,发出呐喊。 一股贪婪的欲念在陶铁心里生出。 陶铁很想不管不顾,一口将这缕诱人至极的先天祖炁吃进嘴里。 但是陶铁忍住了。 他以莫大的毅力与坚忍的意志,强行收回了不甘不愿的饕餮法相,闭上双眼,逆用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然后诵念净心神咒,动用玄阶衍生特性【净心】,静心凝神。 如此三遍,转诵《清静经》,遣欲澄心。 “咦!” 不知为何,赵元帅的意志又降下一缕意念,发出感慨,“着实有点意思。” 随着他的话音穿透陶铁的听之不闻,刺入陶铁的心神,那缕先天祖炁回归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白色的素天之气,赤色的丹天之气。 这两缕气分别对应金行、鼻,与火行、舌,以及形意拳中的劈拳与炮拳。 将之采入炼化,就算不能让劈拳与炮拳像横拳那样,直接(圆满,进度:100%),至少也能挖掘出鼻与舌对应的肉身神通。 即鼻“哼”白气荡魂,口“哈”黄气散魄。 赵元帅的意念来得突然,去得利索,立即退走。 陶铁停下逆用的【千里眼】和【顺风耳】,睁开眼来,看着面前的白色素天之气与赤色丹天之气,起身郑重地向四方作揖,恭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弟子陶铁,拜谢赵元帅。” 充分表明了自己的谢意,陶铁没再犹豫、耽搁,观想出饕餮法相,张口一吸,吃下两气。 然后便是练拳。 待到相生、相克两趟五行拳打完,果不其然,对应鼻与舌的“哼”、“哈”神通挖掘成功。 至此,五官五行神通俱全。 陶铁先前生出的直觉,意想不到的好事果然顺势发生。 只见“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自五鬼袋中蹦了出来, “春”鬼入目,“夏”鬼入舌,“秋”鬼入鼻,“冬”鬼入耳,“中”鬼入唇, 彻底脱离五鬼袋的寄托,或者说束缚, 融入陶铁的形神之中。 这个变化当真出乎了陶铁的意料,却直觉是莫大的好事。 后续若是能把握住机遇,或许还能有更好的造化。 陶铁立即再次向四方作揖,恭声喊道:“弟子陶铁,拜谢赵元帅。” 滋……滋…… 回应陶铁的却不是赵元帅的意念传音, 而是通讯终端的持续震动, 接连几条来自甲班巡查使谭晋玄的私信。 “班头,我记得与你说过的,我明晚子时与小倩结婚!” “小倩突然告诉我,她有娘家鬼,且娘家鬼要来送亲!” “这还不算离奇。” “最离奇的是,我刚刚收到了一封贺信,来自……” “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朋友。” “秦寿生。” (本章完) 第65章 朋友,你也不想 第65章 朋友,你也不想…… 鬼有娘家鬼很稀奇吗? 这件事本身一点都不稀奇,不足以让谭晋玄大惊小怪。 稀奇的是临近婚礼,小倩才突然说出此事。 鬼嫁给人,本身就处于弱势。 小倩的情况又十分特殊,倘若能有依靠,为何藏着掖着? 这说明她从来就不把娘家鬼当作依靠,原先不打算说出来的,只是近期发生了什么事,迫使她不得不告知谭晋玄。 与之契合的是,小倩的娘家鬼为什么不在她被拘入雾山寺天女散壁画、炼入“太虚幻境”中被迫引诱县文学童生的时候来寻她,偏偏在她马上就要嫁给谭晋玄,日子有个好奔头的时候跳出来? 这让谭晋玄如何不心生疑虑,怀疑小倩的娘家鬼到底是来送亲的,还是来索要聘礼的,拟或是别有所图? 面对突然出现且来者不善的丈人家,谭晋玄该如何处理? 看完私信,陶铁没有就这些问题展开思考,寻摸对策。 因为…… 又不是陶铁要娶一个女鬼。 谁要与幽魂小倩结婚,当然由谁去头疼这些问题。 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种事能管吗? 不能! 管了以后准没好事,徒惹麻烦。 因此,陶铁迅速把注意力放在私信的第二个部分上。 秦寿生何许人也? 陶铁稍稍一想,就想出了答案。 秦寿生者, 害得县文学许多童生文气被吸食的《百美.春.宫.图》的作者也; 谭晋玄走上草纸御鬼一途的领路人也; 李俊升不得不贱卖“文心雕龙”浩然器的罪魁祸首也; 楚明图与苏婉儿差点夫妻不睦、家庭破裂的另类“隔壁老王”也; 一个姓名注定会在留仙县文学长远流传下去的精.尽.人.亡的殉道者也; 更是在雾山寺/莲生/莲生事件,与象牙雕龙镇纸事件中,出场次数明明不多,但存在感无疑超强的神奇之人! 谁曾想,秦寿生会在死了两个多月,尸体都按县衙的要求烧成灰以后,居然冷不丁又出现了。 还是以一尽朋友情谊,给即将大婚的谭晋玄送上一封贺信的形式! 但凡不那么傻,都不会认为这封贺信是秦寿生在死前留下的。 毕竟在秦寿生精.尽而死之前,连谭晋玄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娶一个女鬼为妻。 即便这个女鬼是他十分钟爱的幽魂小倩! 唔…… 这么一想,如果这封贺信是秦寿生在死前留下的话,还更令人不寒而栗。 这代表秦寿生在两个多月以前就已经预见了后续发生的诸多事情。 问题来了。 雾山寺/莲生/莲生事件的几个参与者,陶铁与谭晋玄彼时只是一个九品道修和一个入品但未九品的儒修,命运轨迹被人预见,不甚稀奇。 可…… 黄君实疑似三品大修士不说,实力绝对超群。 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秦寿生一个童生真的能够预见这两人的命运轨迹? 陶铁不认为存在这种可能。 除非秦寿生不是一个童生那么简单。 问题是,黄教习与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能把五通妖道、五通邪神、莲生找出来,会找不出来真的大有问题的秦寿生? 在两人都介入了百美图吸食童生文气一事的情况下。 这个可能有,但不大。 所以谭晋玄私信中提及的秦寿生贺信,必然是新近写下且发来的。 如此一想,事情便没那么复杂了。 无非就是秦寿生没有死透,鬼魂没有被阴司引渡进入幽冥,又找上门了而已。 俗称闹鬼了! 或者换个说法,谭晋玄撞鬼了! 当然,这明显不是一件普通的闹鬼与撞鬼之事。 因为谭晋玄是八品下修为的儒修。 更因为谭晋玄与鬼物,特别是女鬼打交道(!)的经验非常丰富,堪称御鬼专家。 应是鬼怕他,不是他怕鬼才对! 从这个角度出发考虑,谭晋玄收到死而复“生”的朋友秦寿生贺信一事,必然另存蹊跷。 而且大概率是谭晋玄无法独立妥当处理的蹊跷。 谭晋玄此人没别的追求,唯独好脸面! 若不是他自己无法应付,又没了其它法子,是不会找上陶铁求助的。 唔…… 虽然他发来的几条私信里没有一个与“求助”有关的字眼,却又字字都在表达求助之意。 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念头,陶铁没有思虑过久,马上就对谭晋玄的求助有了应对措施。 他先直接将谭晋玄的私信内容,附上自己的猜测与推断,全部转发给黄教习。 然后打算按照仙神司的流程上报。 只是在即将把“邮件”发送给仙神司功曹的时候,停了下来。 今天傍晚,谭晋玄一手拎一个,拖着陈路回与那个口出不逊的老油子在去往功曹值房的路上不断磕磕碰碰的场景于陶铁眼前闪回。 “唉!” 叹了一口气,陶铁打消了把谭晋玄的求助推给仙神司的打算。 毕竟当事人谭晋玄作为仙神司的巡查使,碰上此类事件,完全可以直接向司里申请支援,却没那么去做,必然有原因。 放着自己出身的县文学不去求助,找上他陶铁,也必然有原因。 不管谭晋玄是基于什么原因,选择信任他陶铁,胜过信任留仙县文学、其中的教习与同窗朋友们。 陶铁觉得,自己都不能太过随意辜负这种信任。 虽然陶铁从来不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人。 不可能因为这种堪称廉价又仿佛天价的薛定谔式信任,而违背近来七天尝试践行的“不敢为天下先”苟道精神。 但是,也完全可以尝试找一找两全法嘛。这般想着,陶铁收起了质感高级的通讯终端,派出了已经脱离五鬼袋的“束缚”的五只小鬼。 “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刚刚在新家安顿下来,不亦乐乎,打算搞一场庆祝呢。 正在兴头上,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浇下来,接到一个任务,却又无法拒绝。 只能不情不愿地出了陶铁的形神之五官,骂骂咧咧地遁入虚空,往东城区甲第巷而去。 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陶铁其实听不懂五只小鬼口中嘟囔的语言,就像猫奴们听不懂猫主子的脏话,却又能感受到猫主子们的愤怒情绪一样。 “唔……” 心里浮现这个比喻,陶铁直想捂脸。 这一天天的,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忍下捂脸的冲动,陶铁稳坐钓鱼台,取出那粒从天而降的空冥碎砾,在等待五只小鬼打探具体情况的时间里,按照【万物通晓】给出的提示,把这粒空冥碎砾炼入储物袋之中,提升内里容积。 为何不选择观想饕餮,吃下这粒空冥碎砾,迅速入门地煞术“壶天”? 原因很简单,贪多嚼不烂! 仔细算一算陶铁目前正在学与练的功法与法术,就会发现,陶铁的精力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万物通晓】是立身之基,必须每天都以用代练。 《饕餮观想法》是目前为止,针对顽石漏体的最好法子,不能疏忽。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是道途的根本法,一日不可偷懒。 地煞术“通幽”、“斩妖”、“剑术”、“御风”、“跃岩”、“导引”、“禳灾”、“解厄”各有大用,迟滞哪一门的进度都舍不得。 《太乙分光剑诀》乃是攻伐无双、黄君实教习打了样、八仙亲自传授的剑仙法门,怎敢奢谈搁置? 每天还有早晚课要做,要有仙神司的公务要执行,要拓展自己的知识面,阅读各类经典…… 也就是一个《形意拳》已经没甚大用,与不急着大力气去学的《太乙宗基础法术通解》可以舍弃。 哪来那么多时间与精力? 再学一门哪怕是“壶天”这样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地煞术,真的会把陶铁弄得有心而无力。 很有可能像那只三心两意的猫,到最后既捉不到蜻蜓,也扑不到蝴蝶,还捕不着小鸟,更钓不上鱼。 把什么都给耽搁了! 毅然决然做出抉择,陶铁心无旁骛,专心把空冥碎砾炼入储物袋中。 就在这个时候,先后收到两条“骚扰”私信的黄君实正在待客。 “黄都管若是有事要忙,本县明天再来,今晚便不叨扰了。” 耐心等了半夜,终于等到黄君实回到洞府的留仙县县令缪宗仁眯了眯眼睛,神态、语气皆自然说道。 “父母官安坐,黄某无事可忙,只是小儿辈有些事拿不定主意,问一问黄某罢了。” 黄君实怎会顺着缪县令的话,让等了半夜的他就这么回去,立即出声解释了一番。 这么做,倒不是黄君实也在讲什么官场规矩,所以对缪县令“另眼相待”,故而让自己委曲求全。 而是黄君实真心觉得缪县令值得尊重。 留仙县虽有八仙山这一个八位仙真宴饮之处,却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不说乌烟瘴气,至少非是良乡。 直到缪宗仁走马上任,在县令的位子上一干就是三十年,硬生生把留仙县给发展起来了。 这一个例,于整个大庸天朝版图内与历史中,算不上后无来者,但绝对前无古人! 世间岂有三十年之县令乎? 缪宗仁做到了。 且没有让留仙县“割据一方”,依然彻底拥护天朝中枢,拥护皇帝! 当然了,人力有时尽,物力有时穷。 为了尽快发展起来,缪县令很多时候不得不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坐视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些不好的事情里,便有缪宗仁今晚暗中来找黄君实,寻求支持的主因。 “嗯。” 缪宗仁点了点头,利落采信黄君实的说辞,随即顺着话头说起此行的正事,“玉带河的梳理,还需黄都管带着仙神司多多费心,八仙山那边……” 说着,缪宗仁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话。 似乎有什么顾忌一般。 黄君实淡淡一笑,说道:“父母官有什么就说什么,黄某为人坦荡得很,能答应便答应,答应不了也不会到处乱说。” 缪宗仁闻言,脸上立即浮现惭愧神色,黯然说道:“唉!是缪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黄都管,缪某向你道歉。” 话音落下,缪宗仁不顾黄君实的婉拒,自顾自向黄君实鞠了一躬。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黄君实避不开缪宗仁的强行致歉,只能静静听着缪宗仁接下来的话。 只听缪宗仁说道:“八仙山那边,缪某已经奏请朝廷,请礼部祠部批准,敕封山鬼女郎为八仙山山神,以应对接下来必然会波动的局势。净灵山与四明府喻家那里……” 犹疑了一下,缪宗仁猛地一咬牙,眼中满是愧色,双手深深一揖,沉声拜请:“还是要麻烦黄都管出面,替缪某,替留仙县十三万百姓,遮蔽一二。” “父母官这是作甚?” 黄君实立即伸手虚扶起缪宗仁,似做出承诺般说道,“某忝为留仙县仙神司都管,自当履行职责。倘若净灵山与喻家越界,不用父母官这般讲,某自当出面会一会他们。” “如此……” 缪宗仁闻言,眼含热泪,哽咽拜道,“此事,就拜托黄都管了。” 说完,深深一揖,长拜不起。 这一次,黄君实没有阻止,也没有虚扶。 而是任由缪宗仁作揖到底。 过了一会儿,神情不见异样的缪宗仁直起身,再度拱了拱手,说道:“天色已晚,缪某就不打搅黄都管休息了,告辞,留步。” 黄君实当真留步,只是目送缪宗仁离开洞府,走进夜色之中。 裘老的身影忽地不知从哪儿转了出来,白着黄君实,没好气叹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啊!刀小凤,哦不,现在应该叫霓凰仙子了,欺你。缪宗仁这家伙也来欺你。呵呵……” 拖长了语调,裘老继续说道:“再往后,不知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来欺伱哟。” 黄君实浑然不恼,心中毫无波澜,只是伸手一划,唤出两个光镜来。 一个光镜正对夜色中的缪宗仁,观察他接下来会去哪,做甚; 一个光镜正对陶铁,观察他在做甚,接下来去哪。 只见第二个光镜之中,陶铁也用法术“清水如泉”和“圆光术”的组合,制作出一个显示屏,实时观看五鬼反馈的第一人称视角。 五只小鬼此刻已经来到东城区甲第巷十六号,谭晋玄的家里,隐于虚空中,吃瓜看乐子。 “桀桀桀……” 面容枯槁,好似被掏空了精气神的“李俊升”先是发出一阵反派典型笑声,随即阴恻恻说道, “谭晋玄朋友,你也不想你妻子吸过哪些朋友的文气和阳气之事,弄得人尽皆知吧?” “那样,你的脸面往哪放啊?” (本章完) 第66章 佛说,沧海桑田 第66章 佛说,沧海桑田 毫无疑问。 此时的“李俊升”不是真的李俊升。 但凡有些眼力见儿,都能看出,此时的“李俊升”正被鬼上身。 稍一推断,便能猜出附身李俊升的鬼正是死去多时的秦寿生。 问题是,谭晋玄先前私信里只是说秦寿生寄了一份贺信,没说秦寿生已经找上门来了。 还是以鬼附身的方式。 附身的还是县文学的一个入品童生! 留仙县这是怎么了? 如此流年不利,童生多灾多难。 难不成是风水坏了? 真要如此的话,应该请传道院去看一看啊。 呵呵…… 陶铁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番怪怪的话语,嘴角不禁咧出一个微笑,心里也闪过好玩的想法,颇有些前世追番的乐趣。 一定程度上算是陶铁分身的五只小鬼,正是继承了这个爱好背后的性子与恶趣味,方才这么乐呵。 要不是准备不足,它们或许还会整出啤酒生矿泉水,一边吃喝,一边吃瓜呢。 言归正传。 留仙县,东城区,甲第巷十六号。 谭晋玄挡在未婚妻幽魂小倩身前,隔绝了“李俊升”颇有些淫邪的目光,沉声喝道:“秦寿生,你到底想做甚?” 附身李俊升的秦寿生呵呵笑道:“谭晋玄,我想做甚,不是都写在我寄给你的贺信里了吗?你为何明知故问?” “婚礼的时间是明晚,不是今晚!” 谭晋玄眉毛一竖,恼怒说道,“我又没有说不让伱来赴宴!还有,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应该不告而来,找上我家里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另外,你为何要对俊升朋友做下这等事,毁伤他的本源,断绝他的道途?” “呵呵……” 秦寿生闻言,笑得更欢了,“我现在是鬼啊!鬼啊!说的话当然是鬼话!谭晋玄朋友,你是哪根脑筋搭错了吗?居然会相信鬼话!哦……” 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秦寿生猛地前俯后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一边笑一边乐不可支嚷道:“我差点忘了,朋友你不仅会相信鬼话,还会爱上一个什么来着?哦,对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客尝,的欢喜天女。哈哈哈……真是……” 笑着笑着,秦寿生的嗓子都破了音: “笑死鬼了呢!” 被挡在身后的幽魂小倩闻言大怒,脚不着地,飘在空中,越过谭晋玄,伸手指着秦寿生斥道:“你放屁!” “噗……” 秦寿生当即圆嘟着嘴,发出放屁的拟声音,嬉皮笑脸说道,“你听,我的屁声响不响亮?” 说着,秦寿生转了个方向,撅起屁股正对谭晋玄与幽魂小倩,呵呵问道:“你闻,我的屁香不香?” 浑然不顾只是被他附身,但是没有隔绝六识的撅屁股身体正主李俊升的情绪。 身体被拿来做下这等恶心事,以后还如何面对朋友? 李俊升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直想自挂东南枝。 “你!……” 小倩气极,就要张口反击。 谭晋玄却伸出手,把小倩拨回了自己身后,对此番一言一行都表现得与自己印象里截然不同的秦寿生冷静说道:“你想我做什么,直接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脱,就当……” 加重了一些语气,谭晋玄继续说道:“就当给我们以往的情谊陪葬吧。”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秦寿生残留不多的感性情绪。 让秦寿生呆愣了一会儿,方才恢复如初。 转过身来,秦寿生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与邪里邪气,郑重说道:“我要的很简单,就三件事。” “你说。” 谭晋玄轻轻拍了一下忽地又激动起来的小倩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小倩很听谭晋玄的话,立即安静下去。 秦寿生这时竖起右手食指,郑重说道:“第一,我要你明晚酉时,举行婚礼之前,先去赴我摆下的筵。” “好,我答应。” 谭晋玄也不问是什么筵,直接点头答应。 随即唤出自己的文心,鼓荡自己的浩然气,立下誓言。 这不是秦寿生给出的要求,而是谭晋玄的自愿主动。 如此作派让秦寿生颇有些意外。 又一次呆愣片刻,秦寿生方才竖起右手中指,说道:“第二,我要你接受你未婚妻娘家给出的所有嫁妆,且把它们全部烧给我。” 谭晋玄闻言,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回头看向小倩。 嫁妆,自然归女方全权支配。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小倩很是为难,眼中满是纠结,但没纠结多久,咬牙开口:“可以。” 显然,小倩之所以这么犹豫,不是吝啬,更不是不愿给谭晋玄提供帮助。 而是在她看来,接受她娘家的嫁妆并非好事。 饶是如此,她最后仍然答应了。 只为她的夫君不要难做。 谭晋玄却回过头,斩钉截铁对秦寿生说道:“不行。” 不给秦寿生与小倩开口的机会,谭晋玄自顾自说道:“如果你需要鬼物通用的阴间财物,我可以另想办法筹集送给你。但是小倩娘家给的嫁妆,一来我们会不会认他们且两说,二来就算认了,那终归是小倩的嫁妆,我绝不愿意给你。” 秦寿生面皮一抽,眼睛一瞪,颇为愤怒,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谭晋玄猛地竖起右手,严肃说道:“相比起丢脸,我更不愿被你肆无忌惮胁迫,毫无底线妥协。秦寿生,我奉劝你,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秦寿生不由得愕然,震惊,不敢置信,然后缓过神来,勉强说道:“那就照你说的来,不过我要价值三百两黄金的冥币!” “没问题。” 谭晋玄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 所谓冥币,就是阴司幽冥通行的财物货币,制作、发行十分繁琐。 首先得由阳间纸扎人折成纸质金、银与铜钱, 然后炼入人间红尘财气, 再炼入阴德气运, 最后由阳间之人诚心诚意地烧给阴间幽冥“鬼物”使用。 一枚冥币具有的价值比一两黄金还更高! 按照市价折算,三百两黄金,也就能兑换不到二百枚冥币! 谭晋玄家底确实不弱,能够掏出三百两黄金而不伤元气。 但是秦寿生很是怀疑谭晋玄能不能拿出二百枚冥币。 面对秦寿生无言但是透露怀疑的眼神,谭晋玄语气淡淡说道:“我现在任职于仙神司,想要拿到冥币,不算困难。” 这句话是事实。 仙神司统管一切涉及修行人、神祇、妖、魔、鬼、怪之事。 无论是走正规流程,还是不走正规流程,身为巡查使,谭晋玄想要入手冥币,远比普通的县文学士子容易得多。 “好。”秦寿生嘴唇嗫喏几下,咽下了自己怀疑,就打算说出第三个要求。 谭晋玄却又一次竖起右手,抢在秦寿生之前开口,沉声说道:“我可以给你冥币,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要这么多冥币做什么。否则,别说三个要求了,我一个要求都不会答应你。” 见秦寿生眼神有些不对,似乎不信,又似乎不惧谭晋玄继续说道: “别以为我在诈唬你,秦寿生。 我知道你现在不是以前的你,做了鬼,还能这么轻易附在李俊升朋友身上,又轻易瞒过县衙的护城法阵与城隍的阴差耳目,确实厉害。 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们之间闹掰了,我不过丢脸,你却要连‘微’都做不了,说不得就是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正所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谭晋玄此番给出的威胁,却是倘若秦寿生不妥协,他便是豁出去一切,也要把秦寿生接连杀死五次,让秦寿生不存于世。 用最平静的语气,表明他有这个意愿,更有这个能力。 而此间不存于世之谓,乃是永无来世! 属实是最为狠毒的威胁了。 秦寿生再一次愕然,震惊,不敢置信。 他忽地觉得很是不妙。 局势的发展完全没按照他预想的来。 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谭晋玄会变化如此之大? 居然可以舍得下以前最看重的脸面了。 谭晋玄才不去管秦寿生的情绪如何,自顾自说道:“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说完,不管秦寿生答不答应,便开始倒计时。 “十。” “九。” “八。” “……” 数到这里的时候,秦寿生没有松口,不想妥协,还想着开口说些什么,试图扳回局势。 然而谭晋玄竖着右手,微微摇头,示意秦寿生不要开口。 否则,连接下来的几息考虑时间都没有。 态度异常决绝。 彻底反过来拿捏秦寿生。 秦寿生眼中情绪剧烈闪动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妥协。 “七。” 谭晋玄只是平静地接着倒数,渐进给出更大的压力。 “……” “三。” “二。” “停!” 即将倒数完毕的时候,秦寿生猛地大喊出声,“我说!” 话音落下,秦寿生立即垂头丧气、臊眉耷眼,完全没有先前的阴阳怪气与智珠在握。 “我听着。” 谭晋玄却一如先前的平静。 没有因为自己成功扳回局势,占据话语权的主动而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这个表现,让透过五鬼第一视角观察的陶铁眼前一亮。 若不是顾忌到谭晋玄此人身上的魔性,陶铁都想彻底与之冰释前嫌,然后倚为自己在仙神司体系内发展的一个助力了。 “这小子可以啊。” 今晚先是陪黄君实盯梢女子教谕和莲生,现在又随黄君实一同“窥视”陶铁与谭晋玄的裘老发出一声称赞,“有那么点读书人的样子。” 黄君实沉默看着,没有出声回应。 裘老不以为忤,也恢复沉默,继续往下看。 只见秦寿生妥协以后,面色变了好几下,方才咬牙说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也没必要瞒了。我为了……生前偷偷修习了《佛说寿.生经》,欠了一大笔钱!” “什么经?” 谭晋玄闻言,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管理,大跌眼镜,愕然疑问。 “佛.说.寿.生.经!” 深吸一口气,秦寿生压下心中的羞恼,一字一顿大声嘶吼出来。 谭晋玄挑了挑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所周知,道、释两家的经典极易鱼目混珠,掺杂进去一些假托道经、佛经之名,实则是邪.教伪信的伪经。 《佛说寿.生.经》便是极其典型的伪信伪经。 此经主要往两方面诱骗愚痴之人走上歪门邪道: 一个名为“还寿生”,一个名为“寄库”。 所谓“还寿生”,是指一些鬼想要投胎到好人家,必须在阴间某处借一笔钱,如此便能投个好胎。 等到命终,再把借来的“寿生钱”还上,不还便会在阴间遭受这样那样的恐怖刑罚。 所谓“寄库”,是指愿意死后做鬼,不想再投胎转生,便在死之前提前准备好大笔可在阴间通行的财物。 以上两者,只是不入修行的凡俗易被诱骗而上的当。 若是像秦寿生这样生前入了修行的人,可就不只是“还寿生”与“寄库”这么简单了。 极有可能发展到把自己的命、运、魂、魄全部质押给散播《佛.说.寿.生.经》之人的地步! “难怪你莫名其妙要改名。” 谭晋玄看着眼前顶着李俊升朋友的脸,以前名为秦奋,现在名为秦寿生的蠢货,忍不住出声讥讽道,“原来是自以为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呢。” 阴阳怪气过后,谭晋玄没给秦寿生开口的机会,冷不丁问道:“所以,你去雾山寺画百美春.宫.图,也是为了还修习寿生经所欠的钱?” 秦寿生呵呵笑道:“赚钱嘛,不寒碜。” 忽地闻到浓郁铜臭味而有所不愉的谭晋玄面皮抽了抽,下意识屏了屏呼吸,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心理作祟。 空气里并无铜臭味。 一切正常。 然而谭晋玄心里仍然十分悲哀。 他不知道秦寿生,不,秦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绝望到不认为自己能走通正路,满足自己所求; 而愚痴盲信伪经,走上邪路,害人害己,以至于斯。 然而……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眼前这个面目可憎,令他直想杀了扬灰的鬼物, 当年也是一个站在山巅,迎着风大声喊“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少年啊。 物是人非,无限心酸! (本章完) 第67章 阳间幽冥,天朝鬼事 第67章 阳间幽冥,天朝鬼事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不知为何,秦寿生看到谭晋玄眼中蕴含的情绪,突然失控,出离愤怒,大声吼道,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伱是在怜悯我吗?” “你是在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可悲吗?” “啊?” 看着谭晋玄眼中愈发浓郁的悲哀与感伤,秦寿生彻底歇斯底里,接连吼出了声。 “我修了释家伪经又如何?” “我不做人了,改做鬼又如何? “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 “说,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怜悯我?” “谁他.妈的都有资格怜悯我,唯独你没有!唯独你没有!” 指着谭晋玄的鼻子,秦寿生神情激动,几近癫狂,口中唾沫乱飞。 “我们几个……” “我!秦奋!” “李俊升!” “韩处之!” “徐玉明!” “还有你!谭晋玄!” “都是早早入了品,但迟迟未达九品的老童生,废物几个。” “又都不甘心一直做一个废物!” “所以混在一起,总是消磨时光,偶尔妄想进步,以为自己能成大人物。” “你以为每次我们一起讨论有什么法子可以尽快九品的时候,我看不出来你眼睛里的高高在上吗?” “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吗?”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几个废物皆醉你独醒的得意吗?” “就像你现在这样。” “高高在上!” “你以为你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俯视我们,觉得我们的痴心妄想很可笑?” “你谁他.妈都不是!你他.妈的也只是废物一个!” “废物!” “废物!” “废物!” 谭晋玄默不吱声,任由突然癫狂起来的秦寿生指斥怒骂。 还轻轻拍着幽魂小倩的手背。 示意很是愤怒,想要替他骂回去的小倩稍安勿躁。 被骂几句而已,又不会掉几块肉。 倘若能从秦寿生骂出口的话里听到些有用的信息,可就太划得来了。 秦寿生愈发愤怒,自顾自骂着: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雾山寺画百美春.宫.图,又恰好让你发现,让你偷走?” “当然是因为我发现了你这个惯会莫名其妙高高在上,打心底瞧不起我们的废物,在修习《素女经》房.中.术啊!” “你不是为了要达到十动而不.泄的层次,借此入九品,从来不敢真交,只敢意.淫吗?” “我想法子帮助你,让你不用意.淫,让你获得一个效果更好的神交方式。” “让你可以轻易做到一动、二动、三动乃至十动而不泄!” “我这个朋友做得怎么样?” “是不是比你这个发现了可以帮助自己入九品的法子,却不肯给抱团取暖的朋友们分享的自私自利货色好太多?” “啊?” “你自己说,是与不是!” 吼到这里,秦寿生神情扭曲狰狞,宛如夜叉恶鬼。 不,不是宛如。 修了伪经,秦寿生现在就是夜叉恶鬼。 只不过附身于李俊升身上,遮掩了真相而已。 谭晋玄眼睛闪烁了几下,沉默片刻,自嘲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啊。” 顿了顿,谭晋玄很是落寞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自觉高高在上,看不起你们。我也没有藏着掖着,不与你们分享的想法。只是……房.中.术虽然不是歪门邪道,但……终归不是儒家正道,儒修根本,还是得落在修身之上。我……” 说着,谭晋玄忽地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往下说。 嘴角的笑容愈发艰涩,愈发充满自嘲之意。 他一个靠着房.中.术走捷径,才成就如今八品下修为的小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谈特谈走正道之事呢? 没有! 深吸一口气,谭晋玄强行压下自己也被带动起来的烦乱情绪,不想再继续扯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切回正事,转而问道:“你要我做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秦寿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仿佛没有听到谭晋玄的问话。 谭晋玄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幽魂小倩这时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她抬手招了招,从夜色里招来一片黄纸,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变得晦暗难明。 几番犹豫过后,小倩还是一咬牙,附在谭晋玄耳边说道:“夫君,他们说想现在就过来。” “现在?” 谭晋玄眉头微蹙。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着急? 思忖片刻,谭晋玄心里有了决断,出声催促起秦寿生来:“你看到了,我还有事要忙,赶紧把你的第三个要求说出来吧。” 秦寿生回过神来,神情仍有些狰狞,但不复先前的癫狂,嘿嘿一笑:“这件事很简单,你只需要把我的骨灰启出来,撒到一个地方去就是了。” “哪里?” 谭晋玄对此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暗暗记下。 决定打发了秦寿生与小倩的娘家鬼之后,就展开调查,弄清楚秦寿生这么做的意图与效果是什么。 “一个你很熟悉的地方,雾山寺的那副天女散壁画里的‘太虚幻境’。明晚酉时,我便是在那里请客设筵。” 秦寿生没有遮掩或迂回,直接说出答案。 只是这个地方颇有些特殊。 不仅引发了谭晋玄的思索,也让隔空窥视这里的陶铁心生好奇。 就连裘老都忍不住开口询问:“君实小子,雾山寺那个破地方,你不是和那个面瘫妮子去过一趟吗?那副破壁画还能有什么特殊到面瘫妮子和你都看走眼的东西?” 黄君实语气平和说道:“哪有什么特殊?不过是那个把法号改成莲生的和尚原先修的是净土宗法门,后来才转修的密宗欢.喜.禅,因而那副壁画有净土宗法门的些许佛理真意在,较为契合夜叉鬼修罢了。没什么要紧!” “这样吗?” 裘老点点头,又疑惑问道,“这种害人的东西,你怎么不顺手毁了去,留着做甚?” 黄君实平静反问:“世间害人的东西那般多,我能一一毁去吗?” “你这么想就对了吗?” 裘老哈哈一笑,满意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问道,“世间不平的事那般多,你能一一管了吗?” 却是在暗指县令缪宗仁先前请托的玉带河、净灵山、喻家一事。黄君实沉默以对,立场坚定,态度不言而喻。 裘老撇了撇嘴,就知道会是这样。 光镜的画面里,谭晋玄没有思索太久,很快答应这个要求,然后下了逐客令,伸手朝外一指:“留下李俊升的身体,你可以走了。” 秦寿生摇头笑道:“走当然可以,不过李俊升的身体不能现在就还给他,得等我到了城外,自会还俊升朋友自由。放心,他不仅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我不会害了他的。” 言罢,秦寿生也不与谭晋玄废话,操控着李俊升的身体离开谭府。 管家福伯与之擦肩而过,来到谭晋玄身前,躬身说道:“少爷,门房那里来了几位客人,说是少夫人的娘家鬼,想要见您,您见还是不见?” “见。” 谭晋玄拍了拍陡然紧张起来的小倩的手背,“把他们请到堂屋去。” “是。” 尽管心有不同意见,福伯还是恪守了管家的职责,遵令而行。 没有当着小倩的面说一些于她而言不太好听的话。 然而福伯的态度,却在进来以后,看都没有看小倩一眼的举动中显露无疑。 书香门第,怎能纳一女鬼入门? 既贻笑大方,更对不起祖宗! 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福伯不是没有表示过反对,甚至是强烈的反对。 只是谭晋玄不知怎么想的,谁的意见都不听,一意孤行,先是允许纳女鬼入门,现在又要明媒正娶。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谭家的清誉彻底毁于一旦! 怀着种种情绪,福伯闷着头,一声不吭把四个没有什么人样的歪瓜裂枣从门房带到了堂屋。 这么比方,并非福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遍了。 而是四人确实没一个有正形的。 甫一进门,见到端坐在主位上的谭晋玄,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妪就嚷嚷起来:“咦!姑爷可真俊呐!” 扶着老妪另一边胳膊的尖嘴猴腮中年人出声附和:“可不咋滴,人家是读书人嘛。” 跟在老妪和中年人身后的驼背老头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烂牙:“姑娘能嫁给姑爷,当真是有福气啊。” 老头身后,肥头大耳但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拿绣帕虚掩面容,分外扭捏说道:“哎呀,一想到我能一起嫁给姐夫,人家就……就……哎呀,好羞羞,不敢见人了呢。” 说着,肥头大耳左右扭动起来,浑身肥肉震颤不已。 yue! 谭晋玄有什么反应那是他的事。 陶铁先呕为敬。 裘老与黄君实的面皮都不禁抽动几下,也有些被恶心到了。 谭晋玄勃然色变,横生怒气。 可是不待他发作出来,福伯先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福伯猛地上前一步,瞪着四个歪瓜裂枣,沉声喝道:“来人!” 话音落下,听到动静的几名护院涌了进来。 福伯伸手一指:“把他们叉出去!” 膀大腰圆,阳气充沛的护院们二话不说,立即上前,生拉硬拽地把四个突遭惊变、嚷嚷个不停的歪瓜裂枣叉出堂屋,丢到府外。 谭晋玄本有大把机会阻止,但全程冷眼旁观。 小倩也安静坐在边上,没有给她的娘家鬼说上哪怕一句好话。 “少爷,阿福僭越了。” 待到堂屋重归清净,管家福伯向着谭晋玄行了一礼,然后退了出去。 尽管小倩刚才表现得很好,但是依然没有得到福伯的认可。 人鬼殊途,根深蒂固,不是说说而已。 “夫君……” 小倩轻轻拉了拉谭晋玄的袖子,喊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敢把话说完。 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令谭晋玄新心疼不已。 然而心疼归心疼。 在面对亟需解决的问题之时,情绪最是无用。 所以谭晋玄狠下心来,对小倩说道:“你先回房,我出去一趟。” 撂下这句话,谭晋玄没去看小倩的脸,自顾自起身往外走去。 小倩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良人离开。 她不是蠢鬼。 她知道,她与谭晋玄能不能修成正果,就看谭晋玄这一趟深夜出行,能否达成他的目的了。 除了坐在家里等候,她最好什么都别做。 多做多错。 谭晋玄离了家,径直往西城区传道院行去。 透过五鬼第一视角观看谭晋玄“直播”的陶铁立即知道,这位魔性的儒生是来找自己的。 间接观看“直播”的黄君实与裘老当然也马上知道了这一点。 “嘿……” 裘老笑了笑,问道,“你说陶铁这个时而谨慎时而莽撞过分戏多的小子会怎么办?按你们仙神司的流程上报,还是再给你发一封私信,然后去冒险攫取利益?” 黄君实没有回答裘老的问题,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跟拍做了留仙县三十年县令的缪宗仁的第一块光镜上。 此时,缪宗仁一个人在夜里走了挺长一段路,来到了城隍庙前。 此方世界,人、神、妖、魔、鬼、怪杂居。 太祖横空出世之前,大庸天朝的内九州、外十八州与天朝版图之外的其他地方一样,阴阳混淆。 天朝开辟以后,太祖建立城隍-土地的阴司转运体系,作为人间与阴间地府的中转。 让绝大部分人死后形成的鬼,不再窃居阳间, 而是被阴司引渡,进入介于阳间与阴间之间的幽冥,享度完各自的阴寿以后, 去往地府,轮回转世。 在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之中, 各地乡镇村庄的土地担当类似快递收发终端站点的角色, 各府、县城隍担当各级分拣中心的角色, 各州城隍担当类似区域大仓的角色, 都城隍担当类似总调度中心的角色。 如此精诚协作,帮助天朝皇帝梳理阴阳,让人间的事归官吏管,让阴间的事归鬼神管,井然有序。 有秩序,自然就要有规矩,也就是制度。 在针对集体与个体的众多管理制度之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户籍制度。 人有人的户籍,鬼有鬼的户籍。 人的户籍归州、府、县各级衙门管,鬼的户籍归州、府、县各级城隍管。 谭晋玄与小倩的人鬼婚姻,不是想结就能结的。 必须同时获得留仙县县衙户曹的允许,和留仙县城隍庙十二司之来录改原司的同意。 而来录改原司是否同意,不仅需要征询小倩本鬼的意愿,也要征询小倩阴寿未尽之前在幽冥的娘家鬼的意见。 这就是小倩明明不喜她的娘家鬼,不想让谭晋玄知道,却不得不在婚前告诉他的原因。 当然,这与缪宗仁深夜来城隍庙无关。 暗月隐星苍穹之下,缪宗仁站在履任县令之位三十年来第二次私下来到的留仙县城隍庙前,静静站着,等待着。 然而直到站至黎明,他也没等到他想等的鬼神出来一见。 一如三十年前。 (本章完) 第68章 宴无好宴,考弊阎罗? 第68章 宴无好宴,考弊阎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缪宗仁在城隍庙外开始枯等的时候,谭晋玄已经顺利地进入了陶铁的洞府。 陶铁这么做,倒不是他已经决定与谭晋玄冰释前嫌,或者想多管闲事。 而是他基于自己过去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今晚观看的“直播”内容,对留仙县的阴阳形势,与谭晋玄不自己上报仙神司、也不向县文学求助、而是找上他的原因,有了一定把握的大胆推测。 深夜答应谭晋玄的求见,一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二是想着或许能抓住一个更好的机会立下更大的功劳。 作为仙神司都管的嫡系,担任甲班巡查使副班头一职,单单立威并不足以服众。 还需要显出能力。 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是也。 想要达成这一点,没有什么法子比率领甲班巡查使立下一个大功来得更加直接。 就算谭晋玄今晚不找上门,给出如此好的契机,陶铁其实也已经有了一个做些事情,闹出些动静,争取立下功劳的计划。 这个计划同样从留仙县渐显混乱的幽冥秩序入手, 与八仙乡土地公喻镡道人私下豢养鬼物有关, 也与近来一段时间,留仙县郊外乡野总是发生尸变、还魂、鬼影、鬼火、鬼哭等鬼事有关, 走的是乡村包围县城路线, 目标直指留仙县的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 仙神司统管一切涉及修行人、神祇、妖、魔、鬼、怪之事,可不是虚言。 从法理上讲,仙神司理所当然具有介入辖地幽冥秩序的资格! 除了皇帝与朝堂诸位辅弼皇帝的明公,没有任何人、神与势力能够置喙。 陶铁耐心了七天时间,打窝钓鱼立威,统合甲班内部力量,让自己的意志能够被甲班所有巡查使贯彻,而不是阳奉阴违,就是为了这个计划的落地做准备。 攘外必先安内,正是此理。 如今有了比原定计划更好的契机,陶铁不是顽固不化的性子,当然不会拒绝变化的到来。 反而要积极拥抱变化,重新制定计划。 “直说吧,你想怎么做?” 在自家洞府的会客厅分宾主坐下,陶铁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接到谭晋玄的私信以后,立即用了手段,展开监视一事的打算。 事实上,谭晋玄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一点都不震惊。 不过他也没有顺着陶铁的话头,大谈特谈自己想怎么做,而是果断且坚定地表态:“班头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尽管明知谭晋玄这是在阿谀奉承,并非真心,陶铁依然很是受用。 人就是如此,都喜欢听好话。 但受用归受用,除了态度稍稍软下来一些,没有先前那么生硬,其他方面,陶铁可没有丝毫退步。 只听陶铁呵呵一笑问道:“确定吗?” “确定!” 谭晋玄斩钉截铁给出回答。 陶铁眯了眯眼睛,拖长了音调:“哪怕我让你拿你未婚妻作饵,伱也愿意?” 喉头耸动,咽了咽口水,谭晋玄声音艰涩回道:“不愿。但如果这么做,能在不对我未婚妻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打消班头对我的怨气,也不是不能做。” “呵呵……” 陶铁又笑了笑,没有继续就此事说下去。 只是自己心里对读书人的提防,又更甚了一些。 难怪总是有人讲,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谭晋玄便是此话典型。 为了一些利益,可以日.鬼,可以娶鬼,当然也可以卖鬼! 之所以犹豫,没有当机立断舍弃,无非是幽魂小倩还于谭晋玄有大用罢了。 陶铁读过《素女经》,知道房.中.术中对“阴阳和合”有好几种解释。 其中一种左道解释,便是乾男与坤女,阳人与阴鬼! 谭晋玄修为突飞猛进,靠的就是这一手。 略过这个容易引起积怨或者引来大河蟹的话题,陶铁话锋一转问道:“如果你在我的位子上,你会怎么做?” 这一次,谭晋玄没有回避,仔细想了想,认真说道:“倘若我在班头的位子上,有班头的实力、资源和靠山,我会第一时间向都管汇报我所了解的的所有信息以及判断,然后听候都管的指示。” “如果都管说,此乃小事,让你自行处理呢?” “那就自行处理。” “如何处理?” “首先,请功曹以仙神司的名义,行文城隍庙,请城隍阴司配合我司甲班巡查使接下来的行动;其次,请功曹以仙神司的名义,行文县文学,请县文学配合我司甲班巡查使接下来的行动,最后,甲班巡查使集体出动,直奔雾山寺,捉拿所有不在籍更不安分的鬼修!” 谭晋玄一番话说完,等于没说。 陶铁真要按这三条去做,不仅立不下功,还会弄得一身骚。 那么,谭晋玄真的是这么想,真有这么蠢? 当然不是。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心存顾虑罢了。 明知顶头上司是一个睚眦必报小心眼的性子,自己又曾经深深得罪过对方,至今还没被彻底原谅,谭晋玄怎会那么傻地去犯新的忌讳。 不管陶铁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把这个当作客套话对待,总不会出错。 谨慎一些说话,迂回一些提示,终归是好的。 陶铁其实是在真心征询意见,但是得到谭晋玄如此谨慎的回应,便没有再问一遍的打算,转而问道:“你未婚妻那边,没有问题吧?” 这一句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不甚清晰。 但是谭晋玄一听就懂了。 无非就是小倩能不能接受她的娘家鬼,在为了立功而展开的行动中出现伤亡,乃至冚家铲的结果。 谭晋玄点头:“没问题。” “好。” 陶铁也点头,“那你回吧。” “打扰班头了。” 谭晋玄起身,恭敬一礼,利落离开。 陶铁一个人安静坐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取出通讯终端,给黄教习发了一封长长的私信。 黄君实与裘老两人,此刻正透过光镜关注着等在城隍庙外的县令缪宗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对陶铁与谭晋玄这里的小事,没有之前那么上心。 收到陶铁发来的私信以后,黄君实把其上内容投影出来,与裘老一同观看。 瞥了一眼,迅速看完,裘老呵呵笑道:“我就说嘛,这个说他谨慎又莽得很,说他莽撞又过分谨慎的小子一定会找你的。” 黄君实没有就此说些什么,只是当着裘老的面,给陶铁回了一个字: 可! 有了黄教习的同意与保驾护航,陶铁对自己新的立功计划的信心顿时十足,然后安心休息,养精蓄锐。 翌日。 陶铁照旧早早起床,练拳,做早课,采药炼气。 做完这些,恍若无事一般去仙神司当值。 除了在晨会的时候与乙班副班头莫雨晗、丙班副班头青云道长传音入密,简单聊了几句, 又在正午休息的时候抽空喊来了楚明图,把金蟾送宝摆件赠给商行,得来楚明图千恩万谢的感激,与必然认真经营商行的保证, 其它一切照旧,无有异常。 无论谁来看,皆是如此。至于甲班巡查使三队队长陈路回与那个老油子的处理结果,法曹以未有先例可依为由,决定谨慎对待,需要一些时日进行内部讨论与向上请示,暂时无法给出确切的处理结果。 什么时候能给出确切的处理结果,也没个准信。 总之一句话,等着就是了。 陶铁很平静地接受了法曹的这个回复,没有借机扩大事端,牵连更多的老油子。 这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傍晚的晚会结束,陶铁便在有些人若有若无、若明若暗的关注中,迤迤然回了西城区的四合院,继续教导杜伯练习形意拳。 有了昨晚的先后两次机缘,陶铁不仅把鼻、舌、唇的肉身神通挖掘了出来,对形意拳,特别是五行拳的掌握程度大幅提高。 指点起杜伯来越发轻松。 从杜伯的视角看,则是陶老爷的话变少了,但每一句话都更容易记住,且更容易听懂理解。 以前较为艰涩的内容,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讲通。 在一些人留意陶铁一举一动的时候,谭晋玄也在某些有心存在的关注下,独自一人离开了县城。 谭府管家福伯带着一肚子不满,不情不愿地指挥起仆役们,布置府邸,为子时举行的婚礼做准备。 新娘子幽魂小倩,身着一袭白衣,没有盖盖头,端坐在洞房,等待良人的归来。 本应生活在城隍庙镇守的幽冥鬼蜮,没有阴司允许不得擅自来到阳间的小倩娘家鬼,拄拐老妪、尖嘴猴腮中年、烂牙老头与肥头大耳,顶着夕阳余晖的些许灼烧,悄悄跟在谭晋玄的后面,来到了雾山寺。 两个多月过去,雾山寺愈发破旧了,殿宇又坍圮了好几间。 不过绘有天女散壁画、供奉大威德金刚塑像的文殊殿侧殿倒是完好得很。 除了灰尘多了些,没有其它的衰败迹象。 谭晋玄甫一进到侧殿之中,秦寿生的鬼影立即从壁画上飘了出来。 这一次,秦寿生切切实实以鬼体面对的谭晋玄,没有附身在活人身上。 看着大变模样,虎头人身,气息浑浊的鬼体秦寿生,谭晋玄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好的人不做,宁愿做鬼也就算了。 至少也要做一个有望修成鬼仙的清灵之鬼吧。 现在这样“人”不“人”,“兽”不“兽”的,做一个鬼修,能有多大发展空间? 还欠下了一大笔钱! 秦寿生对谭晋玄的表现很是留心,非常敏锐地从谭晋玄眼神的细微变化,觉察到了惊愕、怜悯、悲戚之类的情绪。 但它今次没有像昨晚那样破防发作,只是虎目一瞪,冷冷问道:“我的骨灰带来了吗?” “嗯。” 谭晋玄点头,右手一挥,从腰间一个通体湛蓝的储物袋中取出秦寿生的骨灰坛。 这是他上午的时候,在陶铁的“纵容”下,寻了个时间特意去挖出来的。 秦寿生认真感知了一下,确定无误,很是满意,当即就要摄走坛子。 “不是现在。” 谭晋玄忽地收起了骨灰坛,没有就这么交出去。 言外之意,便是秦寿生不立下一些誓言,保证今后不再拿小倩的往事来威胁他,他便不会交出骨灰坛。 面对此种变故,秦寿生也不恼,更不着急,而是邀请谭晋玄往天女散壁画中去。 这个表现,无疑有问题。 谭晋玄自然而然地生出怀疑,很是犹豫了一番,方才取出几件阵器,布下一个防御法阵,护好自己的肉身,然后神魂出壳,随秦寿生进入壁画。 过了不久,小倩的娘家鬼大摇大摆地走进偏殿,做起事来。 从这个表现看,要说秦寿生与小倩的娘家鬼不认识,谁会信? 问题来了,早就认识的情况下,秦寿生为何还要绕个圈,从谭晋玄这里弄冥币呢? 没用容易暴露的圆光术水镜,也没有用【千里眼】和【顺风耳】, 而是通过分作三波,一波随谭晋玄进入壁画内里的“太虚幻境”,一波监视偏殿,顺带护持谭晋玄肉身,一波在雾山寺外蹲守的五鬼第一视角, 做最详尽也是最隐蔽“窥视”的陶铁,不禁心生疑惑。 不过他很快便顾不上深入思索这一点了。 附于容纳在谭晋玄神魂中的通体湛蓝储物袋/五鬼袋上的“春”鬼与“冬”鬼,实时地把它们的所见所闻,转播了过来。 只见谭晋玄随着秦寿生进入“太虚幻境”以后,瞬间“来”到了一个宏伟壮丽、建筑规格像是王者才能居住的城郭。 入城以后,沿着宽广的大道行了一段路,便来到一座宫室俨然的府廨。 门上有一牌匾,书着“阎罗殿”三个篆字。 秦寿生径直领着谭晋玄入了府廨,熟门熟路地穿行一阵儿,来到一间高广的大堂。 堂下一东一西立着两块篆刻有绿色大字的石碑,一边写着“孝悌忠信”,一边写着“礼义廉耻”。 门上悬着一匾,上书“考弊司”三字。 两边石柱的木板上刻着一副绿色大字楹联: 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 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 秦寿生领着谭晋玄在“考弊司”大堂门前站定,沉声问道:“晋玄朋友,进去之前我问一句,钱带了吗?” “钱,我自然带了。” 谭晋玄给出肯定的答复,旋即问道,“你不是说你请客设筵吗?在这里?你的客呢?你的筵呢?” “客一会儿便至。” 秦寿生笑了笑,语气诡异说道,“筵嘛,时间仓促,只准备了一道下酒菜,还请晋玄兄莫要嫌弃。至于菜名,晋玄兄稍后便知。” 话音落下,什么城郭,什么府廨,什么门匾与楹联,统统消失。 “太虚幻境”也轰然破碎。 秦寿生的鬼体与谭晋玄的神魂瞬间回到现实中的文殊殿偏殿。 原本落满灰尘的偏殿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一张上首可坐一人、下首可坐一人、两边可各坐六人的长桌摆在殿中。 桌面上,谭晋玄的肉身与不知如何被挪移至此小倩的幽魂并排躺着。 小倩的四个娘家鬼跪在角落里。 “晋玄兄,菜名……夫妻肺片。” 秦寿生幽幽说道,然后不顾谭晋玄神魂愕然的目光,径直跪在小倩四个娘家鬼旁边。 与四个娘家鬼一同齐声喊道: “无量寿,无量福,寿生寄库,考弊司主,阎罗殿下,幽冥净土。” 这是愚痴盲信的口号,也是巫觋一道的简易版献祭仪式。 快速完成“召唤”,五只丑得各有特色的鬼耷拉下脑袋,不敢抬头,恭迎所谓“阎罗殿下”与“考弊司主”的降临,享用所谓的“夫妻肺片”。 与五只丑鬼一同等待“阎罗殿下”与“考弊司主”降临的还有不少人。 比如谭晋玄, 比如陶铁, 比如下值归家之后,以各自的方式潜伏至雾山寺附近的乙班副班头莫雨晗,与丙班副班头青云道长, 比如端坐在县衙里,遥望城隍庙的县令缪宗仁, 又比如城隍阴司中泥塑木偶一般的城隍。 架空三十年,不敢发一言。 此时此刻,城隍只盼着那位像过去一样, 肆无忌惮,跋扈嚣张, 蔑视朝纲! (本章完) 第69章 你是谁? 第69章 你是谁? 五十年前,天朝废弃羁縻政策,对外十八州施行改土归流。 有短则二三百年,长则六七百年的持续统治打底,外十八州之中越是靠近内九州的地方,改土归流的速度越快,效率越高,阻力越小。 如此只用了短短二十年时间,天朝便对外十八州中的十五个州彻底实现了中枢-地方的中央集权统治,让州-府-县三级行政管理制度得到落实。 而不只是停留在口头与纸面上,衙门通常作摆设,实际还是当地土司家族、修行势力自治! 唯有西南三州的改流成绩并不理想。 这三个州依次排开,大略呈“乚(yi)”字形,作为西南边陲,皆与天朝疆域之外更西南的百万大山接壤。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三个州其实是天朝从百万大山手上抢下来的地盘。 距今不过二百年的事。 民风好勇斗狠,势力复杂,人心幽微,水浑且深。 二十年来陆续派到西南三州推行改土归流国策的大小官员、山川神祇、各行各业精英,不可谓不尽心,也不是没有取得进展与成果。 只是不像其他十五州那样,将改土归流的国策完成得彻彻底底,漂漂亮亮。 留下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问题。 这些问题平时不甚起眼,但是一经考成,就压不住秤了。 太多人与神因此吃了瓜落。 天朝也因此另派了许多官员、神祇、精英,来到西南三州,深化推进改土归流的国策。 缪宗仁、黄君实、裘老就是在三十年前那样的背景下,先后来到的留仙县。 留仙县城隍也是如此。 裘老是厌倦了尘世的许多事情,来曾有仙真宴饮的留仙县养老,无为淡泊,随意得很。 一心只想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属实是另类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黄君实恬静淡然,对权势不甚热衷,专好待在传道院中教书育人,坐看风云。 只是一不小心就教出了一个离开留仙县以后,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成为那里的风云人物、话题中心,祸祸了诸多风华正茂的女修,留下无数风流债,引得无数青春男修既爱更恨的霓凰仙子刀小凤。 去到大庸天朝的京城,刀小凤依然不改本色,潇洒恣意。 今天左拥某部侍郎家的千金,喝酒,尝唇口,明天就右抱某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耳鬓厮磨,直球进攻,接连闹出好大一番动静。 霓凰仙子之名至此传遍大庸天朝的内九州与外十八州。 让无数独立女修痴迷不已,让无数青春男修爱恨交织。 却也让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黄君实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 这些人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想的要的总是天下英才为我所用,怎么会任由黄君实如此英才继续惫懒下去? 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之位,就这么限定在了黄君实身上。 什么? 不想出山? 没关系,君子可欺之以方,有的是办法让黄君实出山。 缪宗仁与裘老和黄君实皆不一样。 他只是出身有问题,所以不居高位, 但心怀大志,胸有大略,有能力,有手腕,有决心, 履任留仙县县令之职以后,便矢志不渝地推动着留仙县的改土归流进程, 同时大力发展留仙县的民生、经济、教育、治安, 且移风易俗! 在缪宗仁三十年如一日的勤恳治理下,留仙县的发展蒸蒸日上,形势一片大好。 曾经雄霸整个四明府的土司家族喻家钉在留仙县的钩子,只要有所妄动,便会一个接一个被缪宗仁拔除。 但凡敢不与朝廷和县衙一条心的势力,全都受到了铁拳打击。 像沙河帮这样吃玉带河航运与码头搬运饭的小帮派,若是放在喻家“统治”留仙县的时期,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 不要说喻家这样的四明府“霸主”土司了, 便是曾经依附喻家,后来挨了缪宗仁几拳,方才幡然悔悟,与喻家割袍断交,彻底投靠朝廷的县尉出身之陈家,都能把沙河帮生吞活剥了。 说不得,莫雨晗这位沙河帮的大小姐,还会被县尉的儿子,在传道院当教习的陈知道给硬上咯! 哪还有什么进入净灵山修行的机会! 更谈不上继承沙河帮家业的可能,连人带家业都得被人嚼烂咽下! 吃下沙河帮与莫雨晗的人还会啐一口,味道不正宗,差评! 懂不懂什么叫高山水和赵公子啊? 然而留仙县的这些大好改变,只局限在阳间! 缪宗仁明明做得很好,始终升不上去,既有他出身瑕疵、缺乏强力靠山的因素,也有这方面很大一部的原因。 幽冥秩序这一块,与缪宗仁同时上任的现任留仙县城隍柯犹遒不是不想作为,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别说推行国策改土归流了,能够做到维稳,让留仙县的阴司转运体系没有大乱起来,闹得阴阳失调,已经是柯犹遒的极限。 只是时不时在不同且不甚要紧的地方闹一些鬼事而已。 有斩妖司、除魔司和捉妖人在,民众还有指望,便不会惶恐大乱! 如果这是能力问题,柯犹遒如此尸位素餐的表现,不可能坐稳留仙县城隍的位子足足三十年。 早就像祂的前任那样,被天朝褫夺神位,打入另册。 但是柯犹遒偏偏在明面上被架空了、不发一言的情况下,做了三十年的留仙县城隍。 这就很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比如祂做得其实远比前任留仙县城隍更好。 至少让留仙县的阴阳形势没有太过失衡,阴间鬼祟没有过多妨碍阳间人事,给改土归流的主体进程造成负面影响。 又比如能在祂这种如同春风细雨般的工作方法与不动声色做成事的工作能力下, 依旧实质上架空了祂,掌握了留仙县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最大权力,让城隍阴司体系的各位将军与各司阴差不得不听从号令的鬼神,出身背景硬扎得有多么非同寻常。 还比如这位鬼神敢在大庸天朝大力推行改土归流国策的前提下, 蔑视朝纲,我行我素,肆意妄为,扰乱阴阳秩序,行事作风妄为得有多么乖戾嚣张。 更比如这位鬼神选择在仙神司既立,接连传出五通邪神拔除、莲生化身受诛、都管黄君实暴露疑似三品大修士,且是杀伐无双剑仙、从京城空降而来的县文学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疑似四品儒修等消息的时候, 特意定在雾山寺,“享用”县文学士子、仙神司巡查使谭晋玄与他即将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小倩为食材做成的菜肴“夫妻肺片”, 以此对曾经到过雾山寺的黄君实与女子教谕发起挑衅,底气十足显得有多么有恃无恐! 以上种种内情,陶铁有些一清二楚,有些一知半解,有些纯是推测,有些浑然不知。他这一次拿谭晋玄与幽魂小倩作饵打窝, 试图钓出,做下“迫使”小倩的娘家鬼把小倩卖给莲生老和尚,暗中传播释家伪经《佛说.寿.生.经》并让秦寿生欠下一大笔冥币,让留仙县乡野鬼事闹个不断,“唆使”秦寿生与小倩娘家鬼联手坑害谭晋玄与小倩这对人鬼未婚夫妇等一系列事情的幕后存在,乃是顺势而为。 顺的是什么势,谁的势? 当然是天朝的大势,是仙神司都管黄君实的势,以及陶铁没怎么打过交道、但看过不少卷宗的县令缪宗仁的势! 有太多的事例表明留仙县的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存在问题, 也有不少的迹象表明县令缪宗仁忍了三十年之后,终于不愿再忍,打算趁着朝廷组建仙神司的“春风”,出手整饬留仙县的幽冥秩序了! 而且,陶铁的目标只是预设在城隍阴司十二司主吏这一层次。 再往上,也不会超过牛头马面将军与日夜游神的品阶。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真正意义上的大鱼,当然得牙口好的人,比如黄教习与缪县令去吃! 叫上乙班巡查使副班头莫雨晗,丙班巡查使副班头青云道长,虽然会分润功劳,却也能分摊风险,提高计划的成功概率。 以免发生翻车的事故。 透过五只小鬼的第一视角,观看了“太虚幻境”的阎罗殿、考弊司景象,又目睹谭晋玄肉身与幽魂小倩被摆上长桌,作为菜肴“夫妻肺片”的食材,听完秦寿生与四只小倩娘家丑鬼的简易献祭仪式口号, 陶铁一边等待着所谓“阎罗殿下”、“考弊司主”的降临,一边在猜测,留仙县城隍阴司内部,敢如此胆大妄为、僭越行事的鬼神会是哪一位。 是的,到目前为止,陶铁并没有确定自己的“捕猎”目标具体是留仙县城隍阴司哪一位鬼神。 【万物通晓】也只有含糊的侧面提示,没有给出确切答案。 换句话说,陶铁只是根据自己收集到的诸多消息,推测出留仙县城隍阴司的高层中出了“内鬼”,推测出县令、仙神司都管、县城隍三者都要对“内鬼”下手而已! 裘老说的没错。 陶铁就是一个说谨慎又总是莽撞,说莽撞又过分谨慎的性子。 在他看来,明面上集齐一个八品上道修、一个七品下武修、一个七品上道修三人之力,暗地里还有黄教习保驾护航,设局针对最高不超过六品金红敕的阴司“内鬼”,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没有多大风险,但是功劳绝对耀眼,何乐不为? 雾山寺外,暗中潜行而至的莫雨晗与青云道长做好了一切准备。 随时可以进场战斗,救人,捉鬼,立功。 雾山寺内,文殊殿偏殿之中,长桌上首主位上忽地显出一个鬼影。 所谓“阎罗殿下”、“考弊司主”,来了! 鬼影浑身鬼气朦胧,遮得面容与身形很是模糊。 长桌左右两边也依次浮现十二个同样朦胧模糊的鬼影来。 谭晋玄的神魂被一股无形巨力攥住,掷在了秦寿生与四丑鬼旁边。 这股无形巨力按着谭晋玄的肩膀,狠狠往下用力,想要迫使谭晋玄跪下。 没有抵抗抓掷的谭晋玄猛地挣扎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弯膝盖。 “呵……” 长桌上首主位的鬼影见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 谭晋玄听不明白对方在笑什么,不过倒是免了被迫跪下的屈辱,只是被粗暴地按进了长桌下首的座位上,直面自己的肉身、未婚妻小倩的鬼体, 以及上首的模糊鬼影,阎罗殿下,考弊司主。 “你就是谭晋玄?” 上首鬼影这时拖长了音调,语气莫名问道。 “是我。” 谭晋玄平静给出回答。 丝毫也没有突遭剧变的惊慌。 “你可知道,你要娶的女鬼小倩,是我的鬼?” 模糊鬼影上身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说道,“就连莲生想要把她炼成散天女,欢喜明妃,都得付钱给我!伱这书生白票一时也就算了,想要娶走,一直白票,都不晓得应当付一笔‘赎身钱’给我的吗?如此不明事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谭晋玄直视着朦胧鬼气中应是模糊鬼影双眼的两个绿点,正气凛然回道:“按大庸律,小倩已在留仙县城隍阴司落籍,在阴寿未尽之前,只要不违背朝廷律法,不在阳间为祸,便是自由身。我娶小倩,只需来录改原司批准,便可成婚,从未听说过,要交什么‘赎身钱’。此乃无稽之谈,我虽有钱,恕不奉行!” “哈哈哈哈……” 上首模糊鬼影陡然大声狂笑起来。 两边的十二个模糊鬼影跟着附和而笑。 笑了好一阵儿,上首模糊鬼影用力拍打着长桌,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忍俊不禁,环顾左右说道:“果然是个迂腐书生,居然与我说什么大庸律,自由身,他不知道我是谁吗?他不知道留仙县的鬼都归我所有吗?他平时就这么憨傻吗?” “你是谁?” 始终平静的谭晋玄顺着话头,直白出声询问。 “咦?你不知道?” 上首模糊鬼影好奇反问,“你都敢以身涉险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谭晋玄坦诚回答:“真不知道。” “啧啧啧……” 上首模糊鬼影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 一直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秦寿生,忽地抬起虎头,冲谭晋玄说道:“谭晋玄,你听好了。在你面前的,是大东山府君之子,建立了玉带河两岸所有鬼修向往的幽冥净土,无量寿、无量福的阎罗殿下,考弊司主。” 说着,秦寿生一双虎目中闪过异样的神色,似迷茫,又似痛苦,声音微微变了些许,带着些焦急的情绪:“谭晋玄,你还磨蹭什么?赶紧把你带来的冥币献上,方是正理!” 谭晋玄听完,眉头微蹙,然后不理秦寿生,径直向上首模糊鬼影诚恳说道:“尊驾到底是谁,麻烦说得简单易懂些。” 顿了顿,谭晋玄脸上浮现丝丝赧然的神情: “我记不得许多名字。” (本章完) 第70章 釜底抽薪 第70章 釜底抽薪 谭晋玄在装糊涂。 他或许确实不知什么建立了玉带河两岸所有鬼修的幽冥净土,无量寿、无量福的阎罗殿下,考弊司主; 但绝对不会不知“大东山府君之子”七个字的分量。 大东山是什么山? 西南三州依次排开,大略呈“乚(yi)”字形。 大东山的走向也是如此。 翻译翻译,大东山就是一条贯穿西南三州的山脉。 于西南三州的地位,好似陶铁前世的秦岭。 大东山府君便是大东山脉的天生山神! 长桌上首模糊鬼影如果真是大东山府君之子,被大东山府君分封在留仙县,那么它所说的,留仙县的鬼都归它所有,倒也不算虚言。 唔…… 若是二百多年前,大东山脉没有脱离百万大山,西南三州没有归入大庸天朝版图的话,确实如此。 毕竟不是所有的山神,都能称“府君”。 可是西南三州既已归入大庸天朝版图,这句话就不成立了。 天朝自有国情法度在。 好鬼也好,恶鬼也罢,皆归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管理。 即便大东山府君因其存在的特殊,仍有插手西南三州幽冥秩序的天生权柄,大东山府君分封到各地的子嗣,可以继承这部分能力,也不能肆意滥用! 从法理上讲,此乃非法所为。 朝廷必然不能答应。 就算一时不予计较,以后绝对要清算! 秦寿生听到谭晋玄的话,张开虎口,就要说些什么。 可是话涌到嘴边,他的一双虎目又蒙上了一层阴翳,突然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摇了摇虎头,试图想清楚,却越摇越糊涂。 一双虎目中的阴翳越发厚重,脑袋不自觉耷拉下去。 长桌上首模糊鬼影这时站起身来,也不见它如何动作,忽地一闪,出现在秦寿生身边。 朦胧鬼气萦绕的右手搭在秦寿生耷拉下去的脑袋上,模糊鬼影叹了一口气,感慨说道: “读书人就是拧巴。 明明为了力量,都愿意去修老子丢出去的狗屁不通伪经,在我这贷了好大一笔款子冥币。 利滚利滚下去,就是给他几辈子人生与鬼生,都还不清。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让他还清这笔款子的办法吧,又拧巴起来了。 一会儿愿意去害人,一会儿又反悔了,不想去害人。 唉……你说,你们读书人怎么就这么拧巴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模糊鬼影右手轻轻用力,捏紧了秦寿生的虎首,看向转过身来的谭晋玄,问道:“你知道他欠了我多少钱吗?伱知道你想娶的女鬼‘赎身钱’是多少吗?” 谭晋玄闻言瞥了一眼忍受着模糊鬼影用力捏攥所致痛苦折磨的秦寿生,坦诚回道:“我不知。” 模糊鬼影笑道:“他欠我的本金是三千冥币,赎身钱是一百八十冥币。” 随即询问:“是不是感觉这两个数字很有意思?” 谭晋玄点头。 这两个数字确实很有意思,前者是谭晋玄变卖身家能够凑出来的,后者是秦寿生昨晚要求的。 从这一点出发去想,死了多时的秦寿生冷不丁蹦出来,找上谭晋玄,起因应是想夺了谭晋玄的身家去还债。 中途不知为何又反悔了,只是反悔又悔得不够彻底。 确实拧巴! 好似神智已经不清,所以行事颠三倒四,没个章程一样。 乱七八糟,不知所谓。 又好似秦寿生失去了独立性,成为了伥鬼一般的存在,神智随时会受到模糊鬼影或者其它存在的操控。 因而前后行为割裂得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无需过多关注。 各人有各人的路。 既然做了选择,就得负起代价,承担后果。 谭晋玄现在只想做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让模糊鬼影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 而且是它在留仙县城隍阴司体系中的职位! 只要做成这件事情,他便能结束自己的鱼饵使命了。 然后按照既定计划退场,不立于危墙之下。 咚、咚…… 模糊鬼影松开了捏攥秦寿生脑袋的手,屈指敲了几下,像在做买西瓜前挑个熟一点的动作,漫不经心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驱使秦寿生找上你吗?” 不待谭晋玄回话,模糊鬼影自问自答: “祂柯犹遒能坐稳留仙县城隍的位子,是因为祂的能力吗? 不! 是因为老子看祂还算顺眼,所以才没搞祂! 结果,这老小子前段时间居然来威胁老子,说什么天朝成立了仙神司,其意不言自明,肯定要整饬一切秩序,整合一切力量,好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让老子收敛一些,不要像以前那样做得太过分! 老子做什么了? 整个留仙县的鬼,本来就是归老子所有! 老子想卖就卖,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想让它们闹出些动静,寻寻乐子,就寻寻乐子! 过分吗? 过什么分? 不过分!” 说到这里,模糊鬼影又贴近谭晋玄的脸,问道:“你猜那老小子怎么说?” 随即再一次自问自答: “柯犹遒那老小子又威胁老子,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不管是仙神司狗屁剑仙都管黄君实,还是县文学那个蠢娘们儿,都不是好相与的。 说什么倘若把事情闹僵,那两人较起真来,老子落不了什么好。 还说什么五通邪神的例子摆在那。 嘿……就连那做了三十年县令却不得升迁的缪宗仁,居然也想着找老子麻烦!” 模糊鬼影直起身,双手叉腰,分外嚣张: “我乃大东山府君之子,在这西南三州,只要大东山脉一日不塌,便没人敢动我!我还就要把事情闹僵!我倒要看看,黄君实那个狗屁剑仙,县文学那个蠢娘们儿,缪宗仁那个老王八,敢不敢跟老子较真,让老子落不了好!” 叫嚣了一阵,模糊鬼影俯身拍了拍谭晋玄神魂的脸,吃吃笑道: “你小子这个读书人也挺有意思。书读得不怎样,身修得不怎么好,房.中.术倒是练得很到位,只是天天日.鬼就能提升修为,当真美的很。你猜,更美的是什么?” “什么?” 谭晋玄终于有机会插话了,给出配合。 没让模糊鬼影继续演独角戏。 模糊鬼影笑道:“更美的是你这人居然还要明媒正娶一个女鬼,而且迂腐地很,给城隍阴司递了条子,请求批准。你不知道,老子那时候正想着该找个什么法子,损一损狗屁剑仙和蠢娘们的脸面。看到你递来的条子,老子当时就想,这不就是正瞌睡呢,枕头就来了?” “因为我是县文学士子,又在仙神司任职?” 谭晋玄这时忽地打断了模糊鬼影,插话问道,“所以你就想着,对我做些什么事,好去同时打都管和教谕的脸?我挺好奇,我的条子是递到城隍庙阴司的来录改原司的,你怎么看到的?你在城隍阴司任了职?任的什么职?” “你在套我话?” 模糊鬼影那对藏在朦胧鬼气中的绿色眸子猛地直勾勾盯着谭晋玄的眼睛,声音陡然阴冷下去,“你为什么要套我的话?” 说着,模糊鬼影立即用神念之力束缚住谭晋玄神魂。 双手继而抬起,按在谭晋玄神魂的两边额头上,用力捏攥,恶狠狠问道:“说,你为什么要套我的话?说,你有何居心?说!!!” “啊!……” 谭晋玄神魂吃痛,顿时发出尖锐痛苦的惨叫。 躺在长桌上的肉身随之剧烈扭曲挣扎起来。出壳神魂所受到的疼痛伤害实时反馈在了肉身之上。 兔起鹘落,倏尔之间,谭晋玄只是一句话没说好,偏殿里的局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巨变。 模糊鬼影翻起脸来,十分突然,没有任何征兆。 毫不掩饰自己大东山府君之子身份,胆大妄为到敢以“阎罗”自居的模糊鬼影,竟然对自己在城隍阴司中担任的职位讳莫如深到了这种地步。 这是透过五鬼时刻监视文殊殿偏殿的陶铁没有想到的。 雾山寺周边,用各自方式隐藏身形,窥视文殊殿偏殿的莫雨晗与青云道长同样如此。 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谭晋玄救出来。 每多耽搁一息时间,谭晋玄神魂受的伤便越重一分,遭受性命之危便越大。 陶铁心念一动,便要驱使通过五官进入自己形神之后发生了一次质变的五只小鬼,将谭晋玄的神魂与肉身,及幽魂小倩一同搬运出来。 “勿慌。” 耳边忽地响起熟悉的温和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陶铁立即取消自己的打算。 莫雨晗与青云道长显然也得到了通知,同样按兵不动。 黄教习的身影出现在陶铁身边,右手并指虚点陶铁的眉心:“不要过度依赖肉眼,用你的心去看。” 得到指点,陶铁立即遵从,轻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福至心灵地,他没有路径依赖般去逆用【千里眼】,让自己视之不见。 而是尝试凝神调息,忽略视觉,忽略双目,心神一下子就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整个人突兀化身成了附于容纳在谭晋玄神魂中通体湛蓝储物袋/五鬼袋上的“春”鬼。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视角。 好似戴上了红外夜视镜一样,看见了肉眼与肉身神通【千里眼】看不到的东西。 透过这种视角,陶铁看到,模糊鬼影确实在恶狠狠捏攥谭晋玄神魂的两边额头,非常用力,但没能对谭晋玄神魂造成丁点伤害。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模糊鬼影在演戏。 而是有一股玄妙的力量笼罩着谭晋玄的神魂,使其宛如镜中、水中月,看着真实,其实虚幻。 看懂这一点,陶铁心道一声果然。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谭晋玄接纳幽魂小倩入门一事,不出意外,应是县文学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早早布下的局。 包括这一次,谭晋玄主动找上陶铁求助,也是局中一招棋。 至于为何如此做,陶铁一时想不清。 但是也无需去想清楚。 早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按下杂思,陶铁抓紧时间,趁机去看藏在朦胧鬼气中的十三个鬼影的真面目。 只是匆匆一瞥,立即窥破遮掩。 然后倒吸一口冷气,乱了心神,退出化身“春”鬼的状态。 自号“阎罗殿下”、“考弊司主”的,是城隍十二司中职位最低劣的监狱司主吏; 其他十二个鬼影,是十二司余下的十一司的主吏,以及一个陌生光头。 撇开这个陌生光头的身份,留仙县城隍阴司的重要鬼物,除了文、武判官、牛头马面两位将军、日游神和夜游神,以及城隍柯犹遒,都在这里。 这位明明是大东山府君之子,却不得不屈居监狱司主吏的“阎罗殿下”、“考弊司主”,相当于把留仙县城隍阴司一网打尽了。 完全可以随时另起炉灶,另立一个留仙县城隍阴司。 难怪祂口口声声宣称留仙县的鬼都归祂所有。 等等…… “都在这里?” 退出化身状态的陶铁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侧头看向黄教习,不曾开口,眼神已问出了心中疑问。 黄君实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留仙县县城。 县令缪宗仁站在城隍庙门外,默然静立。 县城隍柯犹遒坐在城隍阴司之中,泥塑木偶一般,一言不发。 然而阳间的县衙三班衙役在摧毁供奉在城隍庙中的十二司主吏塑像,褫夺它们的鬼神之位, 幽冥的阴司部分阴差在文判、武判、牛头、马面、日游、夜游的带领下,查抄十二司主吏的公廨、私宅。 换言之,阳间、幽冥一同动手,趁着自号“考弊司主”的大东山府君之子带着祂的所有班底外出,后方空虚之际,端了祂的老巢! 鬼神之位被褫夺,雾山寺文殊殿偏殿之中,包括大东山府君之子在内的十二司主吏,立即生出感应。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敢?” “岂有此理!反了他了!” 原本只在大东山府君之子需要之时出声附和,其他时间始终安静的十一司主吏顿时乱了分寸,叫嚷起来。 陌生光头倒是养气功夫很好,没有慌乱,只是悄悄站起了身。 本在折磨谭晋玄神魂的大东山府君之子此刻也是无比愕然,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这般突兀变化,以及变化所带来的冲击。 柯犹遒那个老乌龟,缪宗仁那个老王八,为何敢联手如此对付祂? 就不怕祂告到自己父亲,大东山府君那里去吗? 就算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去告状,也不怕祂掀动留仙县的地脉,引发地震吗? “阎罗殿下”“考弊司主”怔愣不已,迟迟无法回神。 连谭晋玄神魂不知如何挣脱束缚,回了肉身,悄无声息带着幽魂小倩和虎首人身的秦寿生,离开了文殊殿偏殿,也没发现。 祂深深沉浸在那个疑问里,闹不明白,蛰伏三十年的缪宗仁与柯犹遒,特别是柯犹遒,为何敢突然翻脸! “准备好了吗?” 雾山寺外,黄君实收回看向大东山的目光,语气温和地对陶铁说道。 准备? 什么准备? 准备什么? 陶铁一时间有些没有跟上黄教习的脑回路。 却也来不及去思索了。 只见黄君实大袖轻轻一挥,陶铁便落进了文殊殿偏殿,落在了怔愣的大东山府君之子身前。 十一司主吏与陌生光头自殿中消失,来到了莫雨晗与青云道长身前不远处。 年轻人想要立功是好事。 无论是作为师长,还是作为领导,都应该成人之美。 既如此,那就各自拼杀吧。 杀出个无人可以置喙的大功来。 总想着顺势布局,仗势欺人,走捷径算怎么一回事? 剑仙之道,重在杀伐。 老阴比,学不精太乙分光剑! 黄君实这一刻选择性失忆,忘记了自己没打过几场架的事实。 (本章完) 第7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7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舍得?” 裘老的身影出现黄君实身边,笑眯眯问道。 却是在问发现陶铁这个第二位修《饕餮观想法》走上道途的顽石漏体以后,一直以看护为主的黄君实,为何突然把陶铁置于不得不战的境地。 “玉不琢,不成器。” 黄君实淡淡说道,“裘老说得对,他的性子需要磨一磨。” 顿了顿,黄君实略有些苦恼般说道:“我实在是不想再教出一个刀小凤那样,性子古怪、行事更古怪的学生了。好女色也就罢了,喜欢苟起来阴人就……” “呵呵……” 裘老笑而不语,只是笑着笑着,捧腹爆笑,“哈哈哈哈……” 旁人不知道,他裘老头还能不知道? 黄君实之所以有这般感慨,完全是因为县文学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终于肯亮明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还不如不亮明呢。 女子教谕姓李名剑颜,是礼部左侍郎老来所得的千金,大半年前遇上刀小凤,自此误终生。 虽说没有失了身,但是迷了心。 硬是不愿履行早就定下的婚约,从京城跑了出来。 通过国子监的路子,空降到留仙县文学做一个隐姓埋名的教谕。 找黄君实的麻烦,起初既是想撒撒气,也是有一些误会。 后来气没撒成,误会反倒解开了。 两人之间还有了两次合作。 一次是击杀莲生分身,一次就是现在。 当然,把陶铁扔到大东山府君之子面前,不在合作内容之中。 文殊殿偏殿。 陶铁的到来终于把大东山府君之子从愕然中惊醒过来。 祂仍旧浑身洋溢着朦胧鬼气,面容与身形模糊不清,一双绿油油的眸子散发出浓郁的怨愤。 声音嘶哑,阴恻恻问道: “那个贱书生跑哪去了?你又是谁?柯犹遒那个老乌龟派你来的,还是缪宗仁那个老王八派你来的?” 连疑似三品大修士的剑仙都不放在眼里,祂当然不认得一个小小的仙神司甲班巡查使副班头。 问过以后,祂也在意陶铁会不会回答,径自环视四周。 然后发现殿中自己的十二名手下都不见踪影。 只余四个小倩娘家丑鬼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鹌鹑一样,呆呆傻傻。 倒不是四鬼忠心耿耿,在接连发生异变之后不想逃离这里。 而是大东山府君之子领着手下降临的时候,顺手就把四个丑鬼定住了。 一直不让它们抬头,就是不想自己被四只丑鬼恶心到。 如今见了,果然心烦。 “要伱们何用?” 冷哼一声,祂右手轻飘飘一挥,森森鬼气激荡奔涌。 一股无形阴冷的力量随着这一挥凭空而生,瞬息间落在四只丑鬼头顶。 化作一只无形大手,用力捏攥。 嘎吱嘎吱的声音立时响起。 四只丑鬼的脑袋率先破碎炸裂,像熟透了的瓜遭了暴击一样。 继而是整个鬼体。 一寸一寸向下,碎裂成齑粉,随风而扬。 四只丑鬼眨眼间就没了性命。 鬼生至此而终。 期间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 “清净了。” 轻描淡写扬了四只丑鬼,大东山府君之子绿油油的双眸紧盯陶铁,“给你三息的时间,想一想临终遗言。” 到了现在,祂依然有恃无恐。 哪怕神位被褫夺,手下“逃”走,也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反正祂从来不曾看重监狱司主吏的神位,反而当作耻辱。 否则也不会僭越自称阎罗殿下,虚撰一个考弊司主。 须知城隍阴司体系,从来就没有考弊司一说! 被褫夺了就被褫夺了吧。 大不了回大东山去。 或者干脆大家都别过了。 搅吧搅吧,把留仙县搅它个天翻地覆。 突兀出现在祂面前的陶铁,就这么被理所当然地看成是县令缪宗仁与城隍柯犹遒特意送来,供祂发泄怒气,以拖时间的工具。 一个八品道门外箓修士,不就是一盘开胃小菜嘛? 难不成还是来杀祂的杀手锏? 笑话! 不管怎么讲,六品对八品,优势在我! 祂决定大发慈悲,如了缪宗仁与柯犹遒的愿。 先在这里发泄一番怨气,再回去找那两个老乌龟和老王八的麻烦。 倘若那两个老乌龟和老王八不能顺了祂的心意,祂不介意引爆留仙县的地脉,掀起一场天灾。 告诉他们,什么他妈的叫大东山府君之子!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大东山府君之子的愤怒! 在西南三州的地界上,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简直…… 反了天了! 这个脑回路着实清奇,以至于显得脑残。 缪宗仁与柯犹遒都做得这么直白了,还会没有准备和底气? 然而顺风顺水久了,高高在上惯了,真会如此。 君不见小阁老被朱七截停,不也一如既往端着? 陶铁懒得与脑残废话。 被丢到殿里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黄教习这么做的用意。 无非是要他靠自己的能力,切实干上一仗,而不是总想着借势假威走捷径。 干就干! 修行,修了就要行嘛。 学了诸般法术,一身本事,不能闭门造车,总得证验一二。 除了长生久视,最好的证验方式,便是打打杀杀。 既如此,那就打,那就杀。 趁着脑残一般的大东山府君之子泄愤、嘴炮的功夫,陶铁丝滑用出【万物通晓】,先过一遍侦察再说。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名:八十七子】 【种族:鬼】 【道途:鬼修、幽冥鬼神】 【修为:六品下】 【品级:八品红白敕(已被褫夺)】 【信息碎片一:大东山府君三百子中行八十七,故名八十七子,无姓;】 【信息碎片二:暴躁,易怒,自傲,贪婪,狂妄;】 【信息碎片三:我爹是大东山府君,西南三州谁敢杀我?】 【信息碎片四:这鬼心高气傲,最讨厌被‘烂鬼头’的叫,懂的都懂,你懂?】 与前几次间接窥探一般,这一次的直接窥探,也没有触发什么核心信息。 似乎有股子莫名的力量在隔绝【万物通晓】的窥探。 类似情况在黄教习、裘老与女子教谕三人身上发生过。 境界修为相差过大,无法窥探。 也在那只有问题的蛤蟆身上发生过,触发了伪装过的信息。 因而陶铁只是意外,并不惊奇,更不会沮丧。 认为【万物通晓】的表现失了分。 失分的不是【万物通晓】,而是他自己罢了。 类似道体法用、法本术末的道理,陶铁这个“体”与“本”不够强,【万物通晓】这个“用”与“末”自然也受限。 撇开无关紧要的杂思,陶铁迅速从不核心的信息碎片中,提取出能派上用场的内容。 然后以自己掌握的手段与为数不多的有用信息为基础,制定出一套针对性打法。 八品上对六品下,一锅夹生饭,也不是不能吃! 先敌开火为王。 陶铁也不等八十七子口中的三息时间耗尽,率先动手。 铮的一声,法剑出鞘。 “泰。” 陶铁轻喝吐声,法剑应声而起,悬于头顶,剑光湛湛,引而不发。 泰,小往大来,吉,亨。 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不管其他人的或者所谓正确的解释为何。 此时此刻,陶铁用八八六十四剑之“泰”剑起手,原因只有一个: 此剑一出,阴气消离,阳气升腾。目的只有一个: 有德行的君子,即陶铁,道理发扬;卑劣的小人,即八十七子,穷途末路。 以此来硬生生造出一个有利于陶铁的主场。 与此同时,地煞术“御风”、“跃岩”,法术“神行无影”、“落地无踪”悄然用出。 整个人化作一缕清风,飘然远离八十七子。 以弱对强,当然先用游击。 若非迫不得已,谁会蠢到明知不敌却硬刚的地步? “嗯?” 八十七子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陶铁居然敢反抗,而不是乖乖等死。 或许祂以往在留仙县境内遇到的,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有这个或那个顾虑,无论有没有反抗的能力,全部乖乖等死吧。 甫一碰见陶铁这个非但不束手就擒,还胆敢向祂发起攻击的家伙,不禁有些发愣。 这一愣,就给了陶铁更充裕的时间执行既定打法。 心念一动,地煞术“通幽”与肉身神通【千里眼】同时加持在双眼上,让自己的肉眼不仅能超远、超清、超微、超频,也能勘破虚妄,洞察幽冥。 地煞术“斩妖”加持在悬于头顶的法剑上,让法剑在太乙剑光之外,再添一层斩妖除魔伏鬼的杀伤性增益。 法剑剑锋幽然,森森冷寒。 “春”“夏”“秋”“冬”“中”五只小鬼倏尔浮现。 团团围住八十七子,齐齐发力,试图搬动八十七子周边的虚空。 说时迟,那时快。 这些动作说来繁琐,其实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咦?” 八十七子前一次的惊讶刚刚落下,复又惊咦出声。 本就由特殊版本五鬼搬运术炼出来的五只小鬼,先是融入了贪食心魔的余烬,后又通过五官进入陶铁形神,发生了两次质变,十分特殊。 犹如不见一丝微光的黑暗中的萤火虫一般,发出的光芒虽弱,但是显眼。 一下子就把八十七子的注意力吸引去了。 “如此好物,合该是我的。” 八十七子贪心发作,用力一拍双手,笃定喊了一声,随即微微侧头,看向化作一缕风,想要摆脱祂视线与感知的陶铁,“你若是愿意主动献上,我赐你一个无痛之死。” 直到现在,八十七依然稳操胜券,抱着猫捉老鼠的戏谑游玩心态。 浑然忘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 压根就没有正视陶铁这个八品道修! 也不急着返回留仙县城,对缪宗仁与柯犹遒施以惩戒。 陶铁怎会浪费如此大好时机? “哼!” 他从风一般的状态暂停,微微昂头,丹田发力,法力奔涌,中气十足,发声擤气。 哼声如响雷,震耳欲聋,一缕白气喷薄而出,震荡识神阳魂。 “哈!” 他下颌微收,唇口大大张开,舌头压平,发声吐气。 哈声如爆炸,轰得眼冒金星,一口黄气呼啸而至,摧散鬼体阴魄。 八十七子只是自傲自大,狂妄嚣张,不是无脑。 不可能任由陶铁的攻击就这么落在自己身上。 绿油油的眼眸微转,当即就要虚化,避开震魂荡魄的神通攻击。 五只小鬼不是摆设,早有准备。 赶在八十七子虚化之前,提前一步搅乱了偏殿现实对应的虚空。 迫使八十七无法虚化,无法闪避攻击,不能免受伤害。 然而就算经过了两次质变,五只小鬼的品阶摆在那里,远远低于六品。 拼尽全力,也只能搅乱一瞬。 从来都是核心位的“中”鬼毫不犹豫指挥“春”“夏”“秋”“冬”四鬼与它一切自爆。 轰隆隆隆…… 沉闷的声音立即在现实与虚空二重奏。 自爆,从来都是绝招! 受到五鬼爆炸影响,虚空顿时紊乱。 八十七子虚化失败。 白黄二气顺利伴着哼哈的声波轰在八十七身上。 只见一阵涟漪荡漾,八十七体表浮现出一具全方位包裹住鬼体的铠甲,左臂挂着一枚圆盾,硬生生承下了这次寻常七品修者受了,都足以荡魂散魄的攻击。 而自己毫发未伤。 只是被冲击波影响到,动作与神念稍有些缓滞。 “震!” 陶铁这时轻喝。 洊(jiàn)雷,震。 雷霆万钧,一瞬之威最强。 此剑止有一式,刚猛而刺,不出则已,出则狠辣迅疾,无坚不摧。 法剑轻颤,发出一声愉悦至极的龙吟。 似乎回到了传道院中,黄君实那一剑“万剑归宗”的时刻; 又似乎想起了八仙山上,吕祖一声“吾有一剑,请诸位道友品评”的感动。 铮……铮…… 法剑似缓实快,一瞬之间,锁定大东山府君第八十七子,呼啸一声,宛如霹雳,刚猛刺击。 叮!!! 八十七子只是左臂稍举,便以臂甲挂着的小圆盾抵住了直刺眉心的法剑。 让这蓄势绝杀一击做了无用功。 然而洊者,连绵不绝也。 先天八剑道之震剑道,怎可能只有一剑? 只听叮叮叮叮的声音于瞬息之间响起了千余次。 法剑于瞬息之间刺出了千余剑。 八十七子旁的动作不做,只是举着左臂,便接下了法剑瞬息间的千余次全力刺击。 当啷之声忽地大作。 在八十七子摆脱荡魂散魄的影响,倏尔之间闪现至陶铁身前的时候。 品阶仅仅只是黄阶上品的法剑,强行刺出千余剑,终于承受不住负荷与反震,炸裂成了无数碎片。 而费了那许多心思方才寻到好机会刺出一式震剑道的陶铁,被八十七子抓住机会近了身,顷刻间如技穷的黔驴一般,已无计可施了! 磅礴的神魂之力与似乎无穷的鬼气倾泻在陶铁身上,打得他像是波涛巨浪中的小舢板一样,能够不被拍碎已是幸事。 哪来的心气与能力去反击? 连逃跑都已是奢望。 只能匆忙间抬起双手,抓住八十七子探来的右臂,试图推开。 “蝼蚁!” 八十七子右手屈指如爪,掐住失去反抗之力的陶铁脖颈,不屑啐道,讥讽而笑,“像你这样的垃圾,乖乖等死不好吗?浪费我时间。” 说着,八十七子就要发力,一把捏死眼前的蝼蚁。 陶铁丝毫不慌,嘴角同样咧出讥笑:“烂鬼头!” “嗯?” 八十七子闻言愕然,震怒,右手用力,把陶铁往死里掐,但没掐死,高声喝问,“你说什么?” 浑然忘了自己先前要一把捏死眼前蝼蚁的打算。 陶铁只是笑笑,不作声。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法剑炸裂成的无数碎片瞒过了八十七子的视线与感知,汇聚到了祂头顶上空。 太乙分光,万剑归宗。 铮的一声龙吟。 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气混而为一的太极元气为里,无数法剑碎片为表。 一柄并不璀璨,甚至黯淡的剑无声无息落下,直指八十七子百会。 左手“通幽”,右手“斩妖”,陶铁毫无保留地倾泻体内法力至双手 不为杀伤,只为禁锢。 也为迟滞一瞬八十七子的掐捏。 八十七子从震怒中反应过来。 这一次没有再怔愣,一边举左臂挡剑,一边右手用力掐下。 试图在防住攻击的同时,杀死眼前的蝼蚁。 然而陶铁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只见光剑落下,虚实变幻闪烁,闪过了小圆盾的抵挡,没入八十七子头顶百会,直抵鬼修的性命本源。 布满裂纹的剑再一次炸裂。 剑光褪去黯淡,如星光般璀璨。 太极元气勃发为纯阳生机,阳生灭阴死,湮灭八十七子。 陶铁同样虚实变幻闪烁,千钧一发之间,逃离八十七子的右手抓捏。 眼、耳、鼻、舌、唇五官之中,死而复生、止如指头大的五只小鬼恍惚出现。 五鬼搬运术,敕! 战斗至此尘埃落定,一生一死。 底牌尽出的陶铁生。 狂妄大意的八十七子死。 (本章完) 第72章 隐秘的真相,诱人的角落 第72章 隐秘的真相,诱人的角落 “恭喜。” 黄教习的身影伴随着温和声音第一时间浮现在陶铁耳边。 陶铁头顶继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充满生机与元气的雨水淋遍陶铁全身上下。 极短时间内极限爆发所形成的暗伤立即得到滋养,不再会落下隐患。 近乎枯竭的法力也开始慢慢回复。 但是陶铁没有汲取过多元气来恢复法力,在足以保证行动无虞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法力,还是自己采药炼气来增长与回复更好。 不然容易有火气,不够精纯。 “我没想着你能杀了祂。” 黄教习这时又开口说道,“只是想着,让你撇开算计,尽全力打上一场,无论输赢,皆是好的。” “额……” 陶铁闻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教习果然是想着让他打上一场? 不过撇开算计的说法,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只能说黄教习对他当真用心良苦了。 陶铁深深体会到了这一点。 因为在把大部分所学在刚才那场生死打斗中酣畅淋漓用出来以后,他已经有了非常美妙的收获。 好比高锰钢本来就很好,但经过火与锤的烧炼锻打,才能铸造成吹毛断发的锋利宝剑。 堪称有了质的蜕变。 经此一战,【万物通晓】面板上的诸般功法、神通、法术的进度提升还是其次。 而是他对于自己以前选定“全知全能”道路,有了更深的体悟。 这种体悟,无可估量! 沉吟了一下,陶铁心怀感激,如实说道:“教习,有您兜底,我想过自己可能打赢,但没想着能杀了祂。这个结果,也让我自己非常意外。” “意外?” 黄教习笑了笑,“确实有些意外,意外之喜。” “意什么外呀!” 裘老的身影突兀显现。 没有像黄教习那般含蓄,裘老上来就直接说道,“陶小子,就冲你最后三招,伱能杀死这家伙,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理所应当。” 说着,裘老话锋一转:“来,陶小子,与我这个老头子仔细说说,你是怎么想到最后那三招的。” 裘老所谓最后三招,指的便是虚实闪烁,“通幽”与“斩妖”联用以缚鬼,太极元气化纯阳而灭鬼神。 这些都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 特别是在黄教习与裘老面前。 陶铁没有丝毫犹豫回道:“首先得感谢黄教习,之前让我用心去看,助我彻底洞悉自己与五鬼的关系。藉此,我领悟到了可以短时间在现实与虚空之间闪烁的法子。” 此话乃是实情。 不过实情背后,藏着一个不太好言明的点。 即虚空闪烁的原理确实如此,但灵感有很大一部来自前世lol的召唤师技能:闪现,以及闪现躲技能的操作。 因此,陶铁也打算将这一招命名为闪现。 “谢我作甚。” 黄君实摆摆手,并不居功,“这是你自己的造化与悟性,旁人就算得了指点,也不一定能领悟出来。” 裘老在一旁点头赞同,意味深长感慨道:“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此之谓也。” 陶铁若有所悟,又没真的悟出个什么,索性不去纠结,继续说道:“地煞七十二术堪称术之极,自非等闲法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我闲来无事,琢磨出了这么一个把‘通幽’与‘斩妖’配合起来的用法。” 黄君实闻言,只是眼神微动,没说什么。 裘老却直接开口,借题发挥:“啧啧啧……你这如果是瞎琢磨的话,那些死板习法用术的家伙,岂不是连琢磨都没了,尽剩瞎!” 对此,陶铁可不敢置评,恍若未闻。 丝滑转移话题,说道: “最后一招,也必须感谢教习,是教习告诉我,只要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的道理。 所以我琢磨着,天地万物无非一气,太乙分光剑诀,其要旨不在‘剑’上,而在分光。 如何分光? 先得‘光’,方能分。 此光非它光,乃太乙金华也,在内为先天太一之真气,即太极元气。 故而,剑即是气,气即是剑。” “好!好一个剑即是气,气即是剑!” 听到这里,黄君实拊掌而笑。 爽朗的笑声中满是欣慰。 一旁的裘老也笑了:“确实很好,没有白费老头子一番心思。” 此话却是指推荐《太乙分光剑诀》一事。 至于太极生两仪,孤阳不长,孤阴不生的道理,就无需多讲了。 “学生陶铁拜谢两位教习。” 陶铁顺势向黄教习与裘老作揖一拜,诚心诚意道谢。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无论是年轻些的黄君实,还是暮年的裘老,皆是有大修行的人。 真心还是假意,自然能分得清。 坦然受了陶铁的一番真心拜谢,裘老抚了抚颏下并不算长的白须,忽地说道:“君实小子,你不回县城看一看吗?缪县令与柯城隍在整饬城隍阴司内部秩序,你作为仙神司都管,留仙县三巨头之一,不到场做个见证?” “多谢裘老提醒。” 黄君实闻言,瞥了一眼已经确定不会留下暗伤的陶铁,道了一声,化作一丝金光,瞬间消失。 听话听音。 裘老早不提醒,晚不提醒,为何在陶铁真心拜谢了之后提醒? 另外,黄教习是那种会疏忽如此大事的人吗? 陶铁瞬间就明白,裘老这是有什么话要说,而黄教习作为仙神司都管,不方便在场。 如此想着,刚刚直起身子的陶铁又是深深一揖。 裘老很是满意陶铁的机灵,找到了一些黄君实喜好教书育人的乐趣。 然后说道:“陶小子,我不问你是如何知道死了的那家伙为何对那个恶臭称呼反应如此过激。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那家伙是谁的子嗣?” “我知道的,裘老。” 陶铁点头,轻声回道,没有犹豫。 人与人之间贵在一个“诚”字。 裘老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陶铁要还是矢口否认,那可就太不是玩意儿了。 正是因为知道八十七子是大东山府君的子嗣,陶铁才会在那等生死关头,笃信【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 用那般恶意满满的一词,硬控了八十七子两息,争取到了万剑归宗的时间。 大东山府君乃是天生山神,其原型是一头可负山遨游的神鳌。其子嗣,自然也是龟鳖一类。 按理而言,八十七子的种族不应是“鬼”,而是“妖·龟”。 但是八十七子还在卵里,没有孵化出来的时候,睡得正酣的大东山府君不经意间一个翻身,一足踩碎了卵。 以及卵中尚未彻底成型的八十七子。 浑身上下,从头到尾,稀碎的那种碎。 大东山府君自有幽冥方面的权柄,便保住了八十七子的魂,将其转化为鬼。 又分封在了玉带河沿岸,做一鬼神。 因西南三州归入了大庸天朝版图,不是以往,大东山府君想怎么分封鬼神便能怎么封。 从法理上讲,八十七子只有获得朝廷的敕封,才算正神,而非淫祀。 负责此事的礼部祠部司官员或许是个促狭的性子。 了解过八十七子的相关信息与事迹以后,戏谑说道:“既然是个龟儿,那就去做监狱司主吏吧。” 人间监狱的狱吏头子,俗称牢头。 阴司监狱的狱吏头子,俗称什么?鬼牢头! 有些事,不说则已。 一旦联系起来,便甩不脱了。 这句戏谑的话迅速发酵,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恶意满满的外号,冠在了八十七子身上。 大东山府君子嗣们每次聚集宴饮,总会有龟子龟孙用这个外号来取笑八十七子。 可怜八十七子尚未化生就遭厄难,先天不足,打不过任何一个龟子龟孙。 除了忍气吞声,别无它法。 裘老的声音把陶铁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此,你当明白,为何一个六品鬼修,却让一方县令与一方城隍这么多年都拿祂没办法了。” 陶铁点头回道:“因为祂有个厉害且或许对祂心怀歉疚的爹!” 裘老对此很是认同,想说的重点却不是这个,随即问道:“那你可知,为何忍了这么久的缪县令与柯城隍今天敢动手整饬留仙县城隍阴司内部秩序?为何君实小子与我不阻拦你杀了祂?” “学生不知。” 陶铁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但是太过飘渺,把握很小,不敢乱说,索性这般回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 裘老说道: “原因很简单。 大东山府君确实很牛逼,但天朝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神存在! 忍了祂二百余年,不是没法子对付祂,而是时机不成熟。 如今大劫将至,天朝要对外征伐,以主动应劫,自然不可能继续放任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已经给过祂体面,但祂自己不愿体面。 天朝便帮祂体面! 就在今晚不久前,天朝没派大军,只派了一位天使,一道旨意,便将大东山府君连夜枷送入京,待审问罪! 你可知为何能这般轻易?” 陶铁摇头:“学生不知,请裘老教诲。” 抚了抚短须,裘老严肃说道: “因为大东山府君分封在西南三州各地的子嗣们,在祂们的秉性驱使下,也在天朝或明或暗的纵容下,肆意妄为,犯下了诸多罪孽。 今晚各地一齐发动,引爆这些罪孽。 钦天监又以天机秘法,将这些罪孽的反噬,全部转移到了大东山府君身上,随时可以坏了祂的气运。 大东山府君乃天生山神,受天道气运垂爱,若是气运被坏,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祂不得不束手就擒。” 陶铁听完,大感震撼。 对裘老特意支开黄教习,说这么一番话的原因,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是在明晃晃地提点。 基于大东山府君已经失势的现实,陶铁杀了八十七子,没甚大关系。 但若是某些有心人想要把此事大肆宣扬开来,可不能答应。 厉害如大东山府君,都能被气运反噬所制。 渺小似他陶铁,更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警惕,不能不明不白地做了别人的棋子。 更不能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另外,大东山府君只是被枷送入京问审,不是被伐山破庙。 只要认罪,痛改前非,从此以后倾心拥护天朝,不再想着割据一方,自有起复的机会。 而且这个机会很大。 因为大劫将至,天朝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话,怎会一直雪藏能够配合天朝,把西南三州从百万大山撕裂开来的大东山府君? “学生明白了,谢谢裘老!” 想到这些,陶铁再一次深深一揖,诚心拜谢。 “明白就好,谢就免了。” 裘老摆摆手,虽然对陶铁的态度颇为受用,却也不甚在意这些,忽地打了个哈欠,转而说道,“人老了,精神头就是没你们年轻人旺盛。我困了,且先回去睡觉了。你们年轻人自己闹腾去吧。” 话音落下,裘老的身影倏尔消失。 黄教习常用的是天罡法“纵地金光”,速度快,但不是毫无踪迹。 裘老惯用天罡法“五行大遁”,速度不仅快,还神出鬼没! 陶铁例行羡慕了一番,随即按下心思,身形一闪,回到偏殿之中。 打扫战场乃是优良传统,不能舍弃。 【千里眼】全开,又有五只小鬼帮助,只片刻功夫,陶铁便将偏殿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探查。 八十七子那般贪财,肯定颇有家资。 然而太极元气化作的纯阳生机一剑之下,众多阴属、鬼属的好物竟然不是湮灭了,就是残破了。 除了一块巴掌大的龟壳圆盾,陶铁就再没有找到别的可以自用的好东西。 倒是自爆过后只有指头大的五只小鬼蹲在偏殿的一个角落里,对一汪深黑幽亮、似水又似汞的液体,大流口水。 不断向陶铁传递“饿”、“想吃”、|“补身体”、“长高高”之类的想法。 说实话,陶铁有些后悔当初冲动之下,把贪食心魔余烬融入五只小鬼之中了。 一个个的,贪玩又贪吃。 就连最为稳重的“中”鬼也不例外。 看着眼巴巴望着那汪经纯阳生机洗练而成的纯阴鬼气大流口水,但是没得允许不敢动嘴的五只小鬼,陶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以意念发出同意。 五只小鬼立即欢呼一声,然后扑了上去,大快朵颐。 陶铁见状,颇有一种养了五个儿子的感觉。 猛地又一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五只小鬼是陶铁的特殊分身。 如果是继续往这个方向去想,那不全乱套了吗? 噫…… (本章完) 第73章 宇宙的尽头 第73章 宇宙的尽头…… 不多时,吃饱喝足。 五只小鬼困意上涌,立即回了陶铁的形神,呼呼睡大觉。 这既是一种修养,也是在继续蜕变。 陶铁将巴掌大圆盾状龟壳收入先前唤来五只小鬼的时候顺手拿回的储物袋,不死心地在偏殿里再次寻找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直觉,即便八十七子在极其克制鬼修/鬼神的纯阳一剑下,死得极其彻底,连灰都没有,但绝不可能只留下一块龟壳。 其他法器与法宝这些且另说。 每个修行者基本都会随身携带的储物法器或储物法宝呢? 总不可能八十七子知道自己今晚会遭厄难,提前转移了财富,或者一时马虎大意,忘记带了吧。 想想就不可能。 可是任凭陶铁怎么找,连天女散壁画上的“太虚幻境”都翻了一遍,就是没找到。 “唉!” 叹了口气,陶铁无奈放弃。 倒不是他突然“大方”起来,视金银如粪土了。 而是陶铁换了个思路,觉得或许是这些身外之物与他无缘,方才寻不见。 既如此,那还徒劳作甚。 放弃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陶铁收拾好心情,走出了偏殿,走出了雾山寺,开着【千里眼】与【顺风耳】,去寻自己邀来助阵的乙班副班头莫雨晗,和丙班副班头青云道长。 有心之下,陶铁很快便找到了两人所在的方位。 且发现两人刚刚结束战斗。 八十七子的十二名手下,被莫雨晗与青云道长联手,全部擒拿住了,无一逃脱。 “两位,今晚辛苦了。” 陶铁化作一缕清风,飘到了两人身前,拱手客套。 青云道长轻挥手中拂尘,回了一礼,却没作声。 莫雨晗抱拳回礼,开口说道:“哪里,是我们得感谢陶班头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从一开始,莫雨晗与青云道长便知道陶铁今晚拿谭晋玄与他未婚妻作饵打窝,针对的就是留仙县城隍阴司。 她们愿意参与进来,既是因为这个计划得了都管首肯,更是为了立下功劳。 有立威与彰显能力需求的,可不止陶铁一个。 “陶班头,我们接下来如何做?” 客套完,莫雨晗立即含蓄问道,“就把祂们带回去?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这也是青云道长关注的问题。 他很庆幸有个嘴替,不用自己开口,让不愿说什么话的他省了些心力。 莫雨晗口中的“影响不太好”,指的当然是留仙县县衙与城隍阴司的脸面。 仙神司虽然与县衙和城隍阴司不在同一个体系,但终归都是朝廷的职能部门,算是同僚。 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贸然得罪比较好。 拿城隍阴司立功,没有任何问题。 各司其职而已。 但是拿来立了功之后,莫雨晗觉得,还是应该顾及一些兄弟部门的面子。 陶铁立时就明白了莫雨晗话中之意,平静反问:“现在虽是晚上,但我们光明正大,不是吗?” 这一反问,直接把态度表明。 青云道长颔首。 莫雨晗也没有反对。 三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 既然做得光明正大,那就光明正大到底,不要留下私相授受的嫌疑。 于是,三人便押着城隍阴司十一个一司主吏,和一个邪异和尚,往县城返回。 走到半路,碰上了靠着已经愿意透露姓名的女子教谕李剑颜提前施下的手段,从雾山寺逃走的谭晋玄。 彼时,谭晋玄趁着八十七子惊愕愣神的功夫,不仅自己逃走,还把幽魂小倩与不做人、宁做鬼的秦寿生也带了出来。 此时此刻,幽魂小倩好好地站在路边,谭晋玄蹲在地上,与气若游丝的秦寿生交谈。 天地万物无非一气。 鬼也是要呼吸气来维持生存的。 只不过彼之气,并非活人所需之气罢了,而是一种特殊形式与兴致的性命元气。 粗暴比方,就是活人需要氧气,死鬼需要的则是氮气一类的惰性气体。 “谭兄……” 虎首人身的死鬼秦寿生,这时声音微弱说道,“我好后悔啊!”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 秦寿生之所以现在濒死,一是因为八十七子先前捏他脑袋的时候,施加了致命性的伤害; 二是因为秦寿生是八十七子的另类伥鬼。 作为主人的八十七子都死了,伥鬼如何能活?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秦寿生愚痴盲信了《佛说.寿.生.经》。 伪经邪经就是伪经邪经,看不得,念不得,更修不得。 碍于天资,儒修正道只是走得慢了些,并不是走不通。 但秦寿生起了歪心思,修了伪经邪经,以至于斯,并不可怜。 明白这个道理的谭晋玄只是握着秦寿生伸出的手,没有顺着话头,说些安慰的话。 “谭兄,” 秦寿生再一次临死,也是彻底死亡之前,其言也善,郑重说道,“听我一句劝,房.中.术虽好,还是要多读书啊。书……” 说到这里,秦寿生的声音发起颤来,一口气有些上不去。 鬼体瞬间涣散许多,但终究没有彻底消亡,还能再咬牙坚持一会儿。 秦寿生没有多拖一秒是一秒的想法,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心力,大声劝诫道:“谭兄,要多读书啊!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每天换样,大丈夫何患无妻!” 当着谭晋玄未婚鬼妻小倩的面,秦寿生嚷嚷完这句劝诫,虎首一歪,嘎了。 化作一阵黑蒙蒙的鬼气,彻底消散在世间。 青云道长面无表情。 莫雨晗很是嫌弃地瞥了谭晋玄一眼,下意识挪了一步,离对方远些。 陶铁心中毫无波澜,漠然说道:“你现在回不回?不回的话我们先回了。” 撂下这句话,也不待谭晋玄回答,陶铁径直继续回县城去。 莫雨晗与青云道长自然立即跟上。 谭晋玄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寿生彻底消亡的地方,寄托了为数不多的哀思,便拉起未婚鬼妻小倩的手,跟上前面三人。 以及三人驱赶的十二个阶下囚。 这十二个阶下囚,便是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步行回城的原因。 饶是徒步,修行者的脚程也是快的。 没多久,一行人与鬼便来到了城门口。 然后见到了并肩而立的两人一鬼神,县令缪宗仁,仙神司都管黄君实,城隍柯犹遒。 裘老之前戏言,这三位乃是留仙县三巨头。 此话放在今晚之前,不成立。 今晚之后,便名副其实了。不待缪宗仁与柯犹遒开口,黄君实直接说道:“把这些交给缪县令与柯城隍处理,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该记的功劳,绝不会短了你们。” 说着,黄君实侧头看向县令与城隍,似询问实则语气笃定说道:“想来两位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当然!” 城隍柯犹遒率先表态,“本神回去便加急上表,表奏仙神司三位英才,啊不,四位贤才的功绩。” “本官也一样。” 县令缪宗仁淡淡附和了一声。 仙神司出手,抓了城隍阴司一批“内鬼”,自当有仙神司自己或城隍阴司上表奏请。 奏的自然是事。 请的是功,还是罪,就看各自在此事中的角色与发挥了。 毫无疑问,黄君实愿意把“内鬼”们转给真正拿住了留仙县城隍阴司大权的柯犹遒,便是对柯犹遒最大的帮衬。 作为交换,柯犹遒出面给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谭晋玄请功,理所应当。 “是,都管。” 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三人齐齐应声。 谭晋玄在眼下这个场合,没资格发声,只能被自家班头所代表。 “黄都管高义。” 柯犹遒双手抱拳,向黄君实行了一礼,诚恳说道,“今后但有用得上柯某的事,黄都管招呼一声。柯某虽无能,捧个场面倒还是可以的。” 随即,柯犹遒面露赧色:“不过今晚还请恕柯某失礼了,阴司一大摊子事,乱糟糟,柯某得赶回去处置。抱歉!两位,柯某告辞!” 话音落下,柯犹遒向黄君实与缪宗仁歉意一礼,继而大袖一挥,卷走了十一个“内鬼”与一个诡邪和尚,入了幽冥,回城隍阴司而去。 “黄都管,缪某也还有事,告辞。” 缪宗仁此行是陪客,也没多留。 拱手一礼,径直离开。 城门口便只余仙神司四人与一鬼,不多时也入了城,各自归家。 谭晋玄倒是有想法请几位上司去家里做做,参加他与小倩的婚礼。 但是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只能无奈作罢。 陶铁回到自家洞府,认真回顾了一番今晚发生的事与战斗,自省反思,便安然睡去。 今晚消耗的心力太多了。 睡眠,比打坐观想更易恢复。 任他外界还有什么风云起伏激荡。 我自安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 心力、法力尽皆自然恢复圆满,整个人从内到外,焕然一新。 还有一股子玄妙触动在心头滋生。 若非修为前不久从九品上跃升至八品上,陶铁把握住这股子触动,很容易就能强行把法力的量推到七品下的程度。 但是陶铁没有这么着急。 不仅如此,还在做完早课以后的采药炼气修行中,尽全力去打磨其实已经无比精纯、没有丝毫火气的法力。 压根就没想着突破的事。 很多时候,走得慢些不是坏事,反而能走得更稳。 卯时正,不急着突破的陶铁来到了仙神司衙门,应卯开晨会,上班当值。 甫一来到每日召开晨会、晚会的场地演武场,陶铁便察觉到场上所有人,无论是正式、临时还是编外,尽皆把目光投向了他。 特别是功曹的几人。 这些目光中蕴含着很多不同的情绪,两样相同的情绪。 那就是羡慕,以及佩服! 陶铁心里轻轻咯噔一声,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们会有如此相同的状态。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通讯终端,进入平时很少浏览的“新闻”板块。 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则置顶“加粗”的头条新闻。 内容无需详述。 无非是以八品上的修为杀死六品下鬼神的事情。 标题一点都不震惊,文字也简略直白。 但简而言之,陶铁火了。 “啧!” 嘬了嘬牙,在裘老特意提醒过后就有了心理准备的陶铁收起通讯终端,平静走向甲班副班头的位子。 一路上目不斜视,浑不在意他人的注视。 只是在心里暗暗想着,该如何做,才能不让这件事的热度持续推高。 不让自己的名声进一步放大。 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陶铁还是明白的。 好在带着三位副都管来到演武场的黄君实让陶铁摆脱了被众目睽睽注视的情形。 黄君实讨厌形式主义不是虚言。 站定以后,立即取出一卷绢帛展开,大声朗读:“兹,经核,留仙县仙神司巡查使陶铁、莫雨晗、青云道人所立功劳属实,各授从九品巡查使,而陶铁功劳最大,特升授正九品都巡查使,此,令到即行。” 读完绢帛上的人事任命内容,黄君实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仙神司确实是天朝了大力气、投入大资源组建的重点衙门。 但是正因新立不久,在朝堂上还没有根底足够扎实、影响力足够大的代表人物。 以至于原本是一件好好的授官美事,吏部下发的批复行文却写得一点也不用心。 不伦不类,毫无美感! 陶铁三人却没有黄君实的这种“感伤”。 演武场上的三曹主吏、书佐,三班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更是艳羡万分。 巡查使只是巡查使,哪怕有正式编制,也只是吏。 从九品巡查使加了三个字前缀,便是官。 官与吏,不说天壤之差,至少云泥之别。 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以及福利。 正九品都巡查使,品级更高一级且不说。 一个“都”字,认真讲究起来,能管三班所有巡查使。 包括两位有官身的从九品巡查使莫雨晗与青云道长。 从此以后,陶铁不仅每个月都有丰厚的俸禄,还有四时袍服、香料、米、茶、药等物资补贴。 以及最重要的,灵石和灵玉! 白银与黄金的价值很高,在修行中的用途也不少。 但是真正受修士重视的硬通货,还得是灵石和灵玉! 像陶铁这样草根出身的修士,想要获得灵识和灵玉,几无门路。 最容易达成的法子,就是进入朝廷体制内,获得官身。 身在公门好修行,此之谓也。 这一刻,陶铁只觉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来到了宇宙尽头…… 人生成就+1。 (本章完) 第74章 升官发财,纷至沓来 第74章 升官发财,纷至沓来 晨会没有就此结束。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怒火攻心。 有些不爽的黄君实一点都不想既忍又退,于是当众宣布: “即刻起,三位副都管不再向下兼任三班巡查使班头。 从九品巡查使莫雨晗改任甲班巡查使班头; 从九品巡查使青云道人改任丙班巡查使班头; 正九品都巡查使陶铁都掌三班巡查使工作,兼任乙班巡查使班头,且直接向我汇报。” 三两句话的功夫,黄君实便对留仙县仙神司内部的人事任命做了一番大调整。 扶正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三人的同时,还免除了三位副都管向下兼任的职务。 对此,没有人提出异议,明面反对。 被免除了向下兼任职务的三位副都管尤其如此。 不至于大气都不敢喘,但确实不吱一声。 这就是权力与实力相辅相成的效果。 “陶都巡查使随我来。” 环视一周,见没人对这个调整提出反对,黄君实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陶铁听闻当众召见,面容平静,步伐平稳,跟了上去。 在两人走后,演武场上的气氛为之一松。 三位副都管对视一眼,随即也各自平静离开。 三人皆面容沉静,眼神澄澈,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这番人事调整,其实对主要领导三曹工作的副都管蔡偲(cāi),与主要负责对外工作的副都管何必没甚影响。 只对原先主要领导三班巡查使工作的副都管伍昆仑有影响,而且影响很大。 因为陶铁这个新鲜出炉的正九品都巡查使,现在不仅都掌三班巡查使,还直接向都管黄君实汇报。 若是有心,陶铁完全可以凭借这一点,再仗着自己的官身,不鸟伍昆仑这位副都管的只言片语。 所以,这位从四明府城空降而来,积极向黄君实靠拢的副都管,这些天说的那些示好的话,做的那些示好的事,全都白费了? 不! 三曹与三班中的聪明人绝不会这么想。 两位副都管蔡偲与何必更是如此。 他们更倾向于认为,伍昆仑的示好起到了效果。 而且是极其显著的效果。 都管黄君实对伍昆仑必然另有重用。 至于重用方式具体为何,既然都管没有明言,那就不是他们能打听的事了。 他们只会像好奇都管因为什么事才会当众召见陶铁一样,对此感到好奇。 打探是绝不敢打探的。 都管值房,房门大开着。 既是当众召见,自然无需遮掩。 黄君实坐在桌案后面的圈椅上,对站在桌案前的陶铁说道:“裘老昨晚后来肯定与你说了些话,具体为何,我就不问了,我只有两句话想与你说。” “教习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陶铁当即肃立,态度郑重,神情认真。 一副好学生恭候老师指点的模样。 而不是下属面对上司。 黄君实说道:“第一句话是君子败不馁,胜也不骄。第二句话是,君子不器,然君子亦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两句话皆有出处,也皆是截搭。 想要理解表面的意思其实不难。 特别是第一句,显而易见。 胜不骄,败不馁,不骄不躁也不自卑自贬的道理而已。 关键在于,黄君实藏在这两句话中的深意,陶铁能不能确切领会到,且遵行之。 陶铁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这两句话,然后郑重揖拜:“学生必当铭记教习的谆谆教诲,时时刻刻思之行之,不敢或忘。”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声,旋即转了话题,说起公事,“你可知我为何将伱与莫雨晗换了个班?” “下官不知。” 陶铁立即换了称呼,“恭候都管吩咐。” 黄君实说道:“留仙县有三大桩一直未能解决的难事。第一桩难事,是城隍阴司幽冥秩序;第二桩难事,是八仙山山神之位的归属;第三桩难事,是玉带河航运规模。” 说着,黄君实拉开桌案侧面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丢在桌面上。 砰的一声。 卷宗激起许多灰尘。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经意间,黄君实向陶铁展示了一个事实,即他很少在这间值房办公。 以至于桌案上都落了许多灰尘。 甚至未曾清洁过,也没让其他人进行清洁。 (╯□╰) 其实,陶铁甫一进到这间值房,就注意到了灰尘堆积的情况。 还以为黄教习有和光同尘的习惯呢。 毕竟藏书阁三楼几位常年负责答疑解惑的教习里,就黄教习的书案上灰尘最多。 既然一脉相承,当然没甚稀奇。 飘荡的尘埃之中,陶铁视若无睹,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表现得十分自然地拿起了厚厚的卷宗。 这份卷宗做了很好的归纳,分成三个大的部分。 第一部分是已经解决的幽冥秩序; 第二部分是即将确定归属的八仙山山神之位; 第三部分则是与陶铁这次职位变动密切相关的玉带河航运规模。 粗略翻阅了一遍卷宗,陶铁当即明白了黄教习把他与莫雨晗位子调换的原因。 玉带河以“几”字形环绕留仙县,实则是一条贯穿整个四明府的河流。 留仙县地处玉带河的咽喉之处,上接四明府城,下抵通理县。 而通理县,正是“乚”西南三州翘起来的钩上末端一点。 过了通理县,便是外十八州中最靠近内九州的滇州地界。 基于这样的地理形势,留仙县完全可以成为西南三州与滇州、与内九州的水上交通枢纽之一。 然而现状是,玉带河上的航运不温不火,并没有发展到理想规模。 不然也不会是沙河帮这么个小帮派吃玉带河航运与码头搬运这碗饭。 早就有更大的势力来抢食了。 原因嘛…… 陶铁本就看过一些相关资料,也从楚明图口中听到过一些抱怨,看完卷宗以后,了解的信息更加详细,得出的判断自然更加精准。 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两个地方,或者说两个势力。 位于留仙县上游的四明府城与净灵山。 曾经“雄踞”整个四明府的土司家族喻家,如今正在四明府府城扎根。 四明府境内最富盛名的修行势力,“净灵山”,便在净灵山上开枝散叶。 想要扩大玉带河的航运规模,可不单单只是留仙县的事。 还涉及到喻家与净灵山的…… 利益!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合上卷宗,陶铁发出一声感慨,“先贤诚不我欺啊!” 喻家与净灵山的利益,不只是金银铜钱玉石这些通货,更是话语权。这两家想要的,是决定哪些势力、哪些船只可以在玉带河上航行运输的权力! 而不只是航运规模扩大以后所带来的经济收入增长! 所以…… 留仙县县令缪宗仁过去三十年来,想要疏浚玉带河、扩大玉带河航运规模的计划,一直未能成行。 直到现在,天朝有了征伐百万大山的意图,留仙县的地理位置一下子变得险要起来。 玉带河的航运规模,变得举足轻重。 疏浚计划便有了落实的可能。 缪宗仁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时机,立即重提旧事,想要抢在喻家和净灵山改变策略之前,把事做成。 拜托黄君实带领仙神司梳理玉带河,便是第一步。 奏请礼部祠部司正式敕封山鬼女郎为八仙山山神则是与之配合的第二步。 至于第三步,那就是县衙的事了,与仙神司没有太大的关联。 卷宗里只是提及了个大概,未曾详述。 感慨过后,陶铁疑惑问道:“都管,就算喻家和净灵山船大难掉头,不能一下子改换立场,也不至于出手阻挠玉带河疏浚之事吧?大东山府君可才刚被枷送入京!” 黄君实笑而不语。 话说出口以后,陶铁也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大庸天朝如此强盛,都不能做到境内只有一个声音。 喻家和净灵山内部自然不可避免地存在派系之分,利益之争。 大家都爱吃肉,不爱割肉。 哪有那么多愿意损己肥公之人,皆是损公肥私之辈。 就算喻家和净灵山的高层想要立马就改换立场,调整策略,原先那些在玉带河上游吃拿卡要从而肥得流油的家伙,可不会那么“深明大义”! 别说割肉了,拔根毛都与要了他的命差不多。 完全可以预见,届时必然会发生许多阳奉阴违之事。 而这些喻家与净灵山的阳奉阴违事,对于留仙县,对于玉带河的疏浚,便是必须克服的阻挠! 意识到这一点,陶铁立即请示道:“都管,我该怎么做。” 黄君实不答反问:“你面对八十七子的时候,是怎么想,怎么做的?” “没有想什么,干就完了。” 陶铁立即给出回答,同时领会了黄教习的意思。 然后猛地立直身体,大声喊道:“报告都管,下官明白!” 咚、咚、咚。 敞开的房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副都管伍昆仑站在门外,敲过门后,轻声说道:“都管,我来了。” 却是黄君实在领着三位副手去开晨会之前,就已经与伍昆仑打过招呼了,让他这个时候过来一趟。 “进。” 黄君实应了一声,待伍昆仑走到桌案前面,陶铁身边,接着说道,“你们俩都是熟人,我就不介绍了。昆仑,你是从府城来的,对喻家与净灵山都很熟悉。所以玉带河梳理一事,交给你,我放心。” “谢谢都管信任,我一定不负都管重托。” 伍昆仑闻言,立即表态,随即转而说道,“不过都管,真要发生什么冲突,哪怕三班巡查使一块儿上,也不一定能抗住压力啊。” “这就是我要交给你的第二件事了。” 黄君实显然早有周全考虑,平静回道,“县文学、县武学、传道院,皆有一大批英才,想要为朝廷效力,却一直苦无门路。县里这次走通了礼部的门路,拿到了一批恩科的名额。” 说到这里,黄君实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也不必黄君实把话说透,伍昆仑已然明白。 所谓恩科,便是科举制度中,于正科外,皇帝特恩开科取士。 大庸天朝崇儒布武,大肆传道,既有文举,也有武举,还有不常开的道举! 无论习文练武还是修道,皆有上进之路。 然而天朝幅员广阔,人口众多,科举之路卷之又卷。 能中举者已然少之又少,更别提进士及第了。 每年皆有大批不如意的落第士子、武生、道人。 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三人,能借着留仙县肃清幽冥秩序的机会,由吏转官,可谓捡了大便宜。 虽无科举功名,却享中举实利。 羡煞无数人! 若是伍昆仑手中捏着一批恩科名额,暗中去县文学、县武学与传道院招募“勇士”,配合仙神司抵御来自喻家与净灵山的压力,绝对无往而不利。 伍昆仑要苦恼的,不是人手够不够用,而是选谁不选谁的问题。 “请都管放心,伍昆仑一定把差办好。” 伍昆仑当即表态,甚至立下军令状,“若有不虞,愿提头来见。” 黄君实对此不予置评,只是轻轻摆手:“具体的,你们商量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陶铁、伍昆仑两人马上行礼告退。 “哦,对了。” 待两人走到门口,黄君实似临时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陶铁,你去城隍庙一趟,柯城隍有事找你。” “是,都管。” 陶铁立即转身领命,然后径直离开。 本想找陶铁商量一下,该如何展开玉带河梳理工作的伍昆仑无奈作罢。 离了仙神司,陶铁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同样位于西城区的城隍庙。 站在玄黑色为主的大门外面,陶铁心中浮现出一个早就有了的疑惑。 城隍面对的是普罗大众,为何会把庙宇建在西城区? 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多想,陶铁正准备用出地煞术“通幽”,通禀一声。 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留仙县城隍柯犹遒忽地从门内走了出来,冷不丁问道:“陶道友是否也觉得,城隍庙立在这里,很是不妥?” 陶铁微微一笑,避而不谈这个话题。 柯犹遒见状也不勉强,转而说起正事:“按例,陶道友当改授百五十将军箓了。此次陶道友帮了柯某大忙,柯某备了些薄礼,还请陶道友一定要收下。” 说着,柯犹遒抵来一封公文,与一枚玉简:“持此公文,陶道友可随时来挑百五十名兵马,这枚玉简,乃是赵元帅混炼大法,陶道友学了,可召炼神将。” 听完柯城隍的一番话,陶铁心动不已,同时也羞愧不已。 家人们,谁懂啊。 自打修行入九品、受了童子箓以来,就一直惦记着炼养随身兵马神将,结果到了现在,依然没有动静。 都是穷闹的。 唉…… 每次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不过动心归动心,陶铁没有直接手下,而是婉拒道:“无功不受禄,多谢城隍好意。” “黄都管与我打过招呼的。” 柯犹遒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陶道友勿要推辞。” “如此……嗯?” 陶铁听到这么说,便不打算婉拒,正准备伸出手接下公文和玉简,忽地愣了下来,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是黄教习与柯城隍打过招呼,而不是柯城隍与黄教习打过招呼? 这个细节不甚起眼,但是透露出很多问题啊。 以陶铁对黄教习的了解,若非柯城隍做了什么事,他绝不可能主动让柯城隍给陶铁备什么礼。 所以…… 那么贪财的八十七子积攒下来的大笔财物,全被柯城隍截留了? 想到这个可能,陶铁心里顿时不爽起来。 好你个老六。 搁这装什么大方呢! (本章完) 第75章 府城来人,山中作客 第75章 府城来人,山中作客 “如此……” 陶铁只是愣了不到一息时间,很快恢复自然,微笑诚恳说道,“我回去一定要多多感谢谢黄教习。”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从柯犹遒手里近乎抢下了那封公文和那枚玉简。 抢下以后立即收入储物袋中,落袋为安。 然后随意拱手一礼,敷衍说道:“想来柯城隍业务必然繁忙,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撂下这句话,陶铁转身就走。 施展“御风”+“神行无影”+“落地无踪”的惯用组合,化作一缕清风,眨眼无踪。 压根就不给柯城隍挽留的机会。 他妈的,拿本应该是老子的钱物送给老子,还想落个人情?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城隍庙门口。 柯犹遒颇有些愕然,祂原本还想与转瞬间便没了踪影的陶铁客套几句,就请进城隍阴司,好好拉一拉交情呢。 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遭遇。 “我刚刚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柯犹遒深深疑惑,有些想不太明白。 难不成是不小心戳中了痛处? 比如为何受箓近三个月了,不仅没能召炼神将,还连一个兵马都养不起? 陶铁才不知道柯犹遒在如何腹诽他呢,带着一腔怒气回了仙神司衙门。 晨会已散。 三曹、三班各归各位。 与按照往日节奏,正常办公的三曹不同,三班巡查使没有回各自的值房,而是聚集在巡查使办公楼的大厅。 依然整齐排成三列。 第一列甲班,连新任班头莫雨晗在内,共三十五人; 第二列乙班,班头的位置空着,共三十六人; 第三列丙班,连新任班头青云道长在内,共三十七人。 看见这一幕,陶铁颇有些庆幸自己没在城隍庙那里多待。 “干什么呢?” 走进大厅,陶铁立即拿出正九品都巡查使的派头,沉声喝道,“一个个的全部聚在这里,谁去做事?” 已经换上从九品巡查使官服的莫雨晗扭头看了一眼不愿出列的青云道长, 无奈上前一步,朗声回道: “禀都巡查使,伍副都管命令我们在这里列队,等候都巡查使你回来给我们重新分配任务。” “哦?” 听到这个回答,陶铁咦了一声,随即说道,“没什么需要重新分配的,一切照旧。散了吧。” “是!” 三班巡查使齐声应和。 莫雨晗与青云道长不是口头敷衍,而是马上各自带着甲班与丙班离开大厅。 乙班三十六名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自觉留了下来。 没人会忘记,陶铁是都巡查使的同时,也是乙班巡查使班头。 走了几步,来到乙班所有人面前,陶铁站定问道:“都认识我吧?” 问完以后又不给回答的机会,从头开始往后走,边走边说:“以前不认识也不要紧,从今天开始,慢慢认识。” 走到乙班队列第一个人旁边,陶铁与之对视了一眼,说道:“我姓陶名铁,码头脚夫出身,撞了机缘,所以能入道修行。先做了传道院学生,现在是八品上修为,不甚起眼。” 这句话说完,陶铁已经与乙班三名正式巡查使对视过了。 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走,继续对视,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里面,有很多人与我一样,都是八品上修为。这些重要,但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我希望伱们明白一件事……” 陶铁竖起了右手食指,走到最后一名正式巡查使面前。 眼神忽地变得平静但又凶狠,颇为矛盾,但又让人不寒而栗。 声音悄然间低沉下去,语气森森:“我这个人出身底层,认死理。你们可以对我不满,对我不屑,对我不爽,但别让我对你们不满,因你们不爽。” 陶铁往侧面退了几步,身上浮现出丝丝昨晚至今未曾散尽的煞气与杀气:“谁让我不爽,谁就别想爽。” 说完,陶铁嘴角勾了一下,眼神沉静平和,浑身洋溢着亲和的气质,爽朗笑道:“大家站在这作甚?不累吗?休息休息,就干活儿去吧。” 前后变化之大,仿若两人。 陶铁浑然不顾乙班三十六名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心中对他这番表现作何想,迤迤然进了原先是莫雨晗的、现在是他的值房。 户曹的临时书佐已经紧急打扫过了。 内外焕然如新,且把陶铁在甲班值房的用品全都拿了过来。 就连圈椅都非常细心地做了置换。 在桌案上,放着一套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服,与一个一次性的储物符袋。 正九品都巡查使这个月能领到手的俸禄与福利,全部装在这个一次性储物符袋里面。 陶铁坐在触感熟悉的圈椅上,拿起储物符袋瞟了一眼,没有细看,只是暗道一声“好丰厚啊”,就把其中物品全部转入湛蓝储物袋中。 就像上班的时候要称职务一样,上班就要做上班的事。 哪怕心里挠痒痒似地想看一看柯城隍给的赵元帅混炼大法,以及凭借那封公文可以领取的百五十名兵马的信息,陶铁依然忍住了这种冲动。 转而忙起公务。 乙班巡查使负责的区域本就是玉带河。 前任副班头莫雨晗身为沙河帮大小姐,尽管只任职了七天时间,却已给陶铁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有沙河帮的主动配合,乙班巡查使已经对玉带河的情况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 这些了解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切切实实形成了文件。 就摆在桌案上,等着陶铁去看。 陶铁前世读过教员选集,知道调研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重要性。 怎会放着详细资料不去阅读,凭着模糊印象,一拍脑袋就做决定呢? 立即拿起了桌案上的文件,认真阅读起来。 等到陶铁把文件的内容仔仔细细读完,时间堪堪来到巳时初(09:00)。 时间控制得正好。 按规定,仙神司三班巡查使离开衙门,去往各自负责的区域巡查,正是这个点。 陶铁放下文件,想了想,迅速换上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服,方才出了值房。 这么做倒不是想要显摆,也不是抱着锦衣不夜行的想法。 而是惯例,是和光同尘。 其他有官身的人都这么做,就你亲和力十足,就你特殊? 乙班三十六名巡查使已经完成了列队,就带陶铁一声令下,便能动身执行公务。 陶铁也不像先前那样嘴炮一番,轻轻挥手,利落下令:“出发。” 说完,自己当先而行,走出办公楼。 甲班与丙班同样如是。 三行人鱼贯而出,声势不算浩大,却也很是肃然。 六个身着同一样式、只是细节不同衣服的人此时从仙神司衙门外进来,正在负责对外工作的副都管何必陪同下,往都管与三位副都管的办公楼行去。这六人以一个须发皆白,面皮却嫩如婴儿的老者为首。 四名男青年或有意或无意,将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围在中间,周全护住。 两方人走在不同的道上,只是眼神有所交汇,没有发生交集。 副都管何必领着这六人自入。 三班巡查使隐隐以陶铁为头自离。 只是在隔着一段距离“擦肩而过”的时候,陶铁感觉到,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人生三大错觉?” 心里嘀咕一声,陶铁迅速将插曲抛至脑后,当仁不让,率先出了仙神司衙门。 “保持交流畅通。” 稍稍叮嘱一句,尽到都巡查使的职责,陶铁没耍什么官威,径自领着乙班往玉带河的方向去。 甲班当然由莫雨晗带领,往八仙山的方向出城。 丙班当然由青云道长统辖,在城内四区巡查。 在衙门口分开的时候,陶铁有注意到,谭晋玄已经补上了甲班三队队长的位子。 这也算是一种求仁得仁了吧。 玉带河呈“几”字形三面环绕留仙县。 乙班巡查的时候自然也要分作三队,从三个方向各自巡查自然形成的三个河段,效率才更高。 正好每班巡查使内设四个队,完全可以三个队流动巡查,一个队作应急预备。 莫雨晗任乙班副班头的时候是这么做的。 陶铁延续了这个做法。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正九品的官职在大庸天朝九品十八阶的官职里,虽然仅是倒数第二,却也是治人的劳心者。 陶铁理所当然地与应急预备的那一队一同行动。 甚至,陶铁完全可以不与任何一队待一块儿,想去哪就去哪。 只要不把差事搞砸了就行。 乙班三十六个胥吏,谁敢管陶铁这个官? 阶级无处不在! 但是陶铁没有这么做。 而是领着应急预备的这一队,兢兢业业做预备。 这一兢兢业业,便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率领乙班返回仙神司衙门,参加晚会。 稀奇的是,待到三曹、三班在演武场上集结完毕,都管黄君实领着三位副都管出来的时候,还有外人也跟着来了。 正是上午那一老四男一女的六个人。 “介绍一下,” 黄君实惯常省略虚礼,直接开口,“这六位是喻家人,响应朝廷号召,来观摩我们基层如何工作。今后一段时间,这六位将到处乱窜,你们工作的时候,当作有蚊蝇嗡嗡叫,置之不理就行。” 一番很是阴阳怪气甚至堪称指着鼻子骂的话说完,黄君实挥了挥手:“散会。” 话音落下,不管旁人怎样,他自己先化作一缕金光,没了踪影。 演武场上的气氛颇有些奇妙。 三位副都管也好,三曹、三班也罢,早已习惯黄君实的作风。 可自四明府城而来,出身喻家的六人只是听闻,并不熟悉啊。 被如此损了一通,且不提敢不敢还口,连还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算什么事啊? 须发皆白的老者还好,沉得住气。 头戴面纱的女子显然知晓更多内情,虽气愤但能忍住。 四个明晃晃护着面纱女子的男青年表现得可就没那么平静了。 一个个的,右手齐刷刷握上了腰间佩剑的剑鞘,怒目而睁。 似乎只待老者或面纱女子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拔剑而起,找上黄君实,好好厮杀一番。 “看什么看?都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陶铁“蹦”了出来,怒音高喝,“已经下值啦!还待在这做什么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在这瞪大了眼睛,像个癞蛤蟆一样,作甚?呱呱聒噪吗?” 这一番暴喝,与黄君实的阴阳怪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愧是师生! 三位副都管都受过为官礼仪的训练,一般不会笑场。 然而这一刻,着实有些忍不住啊。 “扑哧……” 从府城而来,原先和喻家人打过不少交道的伍昆仑率先笑出声。 继而是蔡偲与何必。 三曹、三班倒是不敢如此。 毕竟喻家在四明府的名声很是响亮。 一般人惹不起。 不过惹不起归惹不起,遵从上司的命令总没错。 先是都管说了“散会”,后是都巡查使说了“回家”,那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继续看喻家人的笑话吗? 于是,三班巡查使率先跟在陶铁身后,步伐整齐,气势颇足地离开衙门。 三曹立即跟上。 演武场上很快便只剩仍旧欢笑的三位副都管,与六个喻家人。 “那位就是陶铁?” 头戴面纱的女子忽地开口,声音宛如夜莺一般清脆动听,“黄都管又在传道院里寻摸出来的怪才陶铁?以八品上修为正面硬杀六品下鬼神的陶铁?曾经是码头脚夫、顽石漏体的陶铁?” 听着面纱女子一连串的询问,三位副都管渐渐止住了笑声。 旋即十分默契地无声看向面纱女子。 调查得这么清楚,大家都挺能够理解。 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你是想做甚? 迎着三位副都管的无声注视,面纱女子笑着说道:“我想与陶铁道友交个朋友,不知三位都管能否替我引见引见?” 三位副都管无人应答。 须发皆白老者微微蹙眉。 四个男子松开了握着剑柄的右手,眼底有些异样。 被人惦记着的陶铁此时刚刚回到东城区的四合院,还没来得及开始指点杜伯练习形意拳,就收到了两封请柬。 一封来自县衙,是一封精美信笺,由县令缪宗仁亲笔写下。 一封来自八仙山,是一片银杏叶,山鬼女郎发来。 两封请柬内容从不同角度说了同一件事,皆是邀陶铁去八仙山观礼。 今晚亥时初,山神敕封! (本章完) 第76章 兵马神将,再不一样 第76章 兵马神将,再不一样 陶铁决定赴约。 在与黄教习联络了之后。 旋即把这件事放一边,认真教杜伯练形意拳。 尽管形意拳只有黄阶上品的品级,但在昨晚的战斗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值得好好学一学。 “哼”、“哈”的荡魂与散魄,硬控了六品鬼神八十七子两息时间,便是明证。 若是能在不占用太多时间与精力的情况下,推至(圆满,进度:100%)的层次,那就最好不过了。 专心致志的教与学过程中,半个时辰时间飞快过去。 杜伯平复好气息,立即进入管家的角色,在一旁陪着陶老爷招待前来拜访的楚明图。 “陶先生好。” 楚明图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先打了声招呼,马上把盒子掀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一样东西来,“这是几位兄弟与我共同凑的一份心意,还请陶先生笑纳。” 这样东西巴掌长,两指宽,前端锐利,两边开刃,尾端无鞘,正是一柄飞剑。 陶铁打眼一瞧,【万物通晓】触发,瞬间了解全貌,开口问道:“你们从哪得来的一柄玄阶上品飞剑?” 接受楚明图与他几个兄弟开办的商行挂靠之前,陶铁得到过彼时已确定成为留仙县仙神司第一任都管的黄教习的同意。 自己也做了摸底调查。 陶铁知道,楚明图的商行生意亨通,吸金能力不菲,堪称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原先,这家商行挂靠在县文学一位教谕名下。 可那位教谕前段时间突然调往内九州之益州去了,楚明图方才想着改换门庭。 正是因为身家背景清白,陶铁才愿意接受挂靠。 而这种清白,指的便是这家商行以往做的生意就算涉及到法器,却也无法触及玄阶上品飞剑的层次! 现如今,楚明图招呼都没提前打一声,就带着一柄这等飞剑上门送礼,着实不寻常。 要么,楚明图做了好伪装,避开了陶铁的背调; 要么…… 陶铁没有多往坏处想,只是平静地看着楚明图的眼睛,等待回答。 楚明图迎着陶铁的注视,苦笑,然后坦然说道:“陶先生,说是共同凑的心意,其实我们几个只是出了不足道哉的金银,这柄飞剑乃是一位兄弟祖传下来的宝物。” “祖传?” 陶铁微微蹙起眉头,疑惑问道,“能传下一柄玄阶上品飞剑,你那位兄弟祖上定是出过至少五品修为的剑修,为何……” 问到末尾处,陶铁收了声,没有把话说完。 “为何沦落此等境地?” 楚明图顺着陶铁的话头往下说道,“我那位兄弟家道中落,乃是因为一桩怪事。” “怪事?” 陶铁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若有所思,然后问道,“什么怪事?具体讲讲。” “不能讲。” 楚明图摇头,态度很是坚定,随即解释道,“不是我把陶先生当外人,所以不讲出来,而是真的不能讲。” 顿了顿,楚明图换了一个措辞,语气加重说道:“确切地说,是了解这桩怪事的人,几乎都只是心里清楚,无法用言语讲不出来。” “我明白了。” 陶铁点头,恍然大悟,转而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把这柄飞剑送给我,是因为什么?” 不待楚明图回答,陶铁径自说道:“总不可能因为我今早得授正九品都巡查使官职,更不可能因为我以八品上修为越阶斩杀六品下鬼神吧?” “恭喜陶先生。” 自有消息渠道的楚明图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两件事,立即顺着话头,恭贺一番,说些吉祥话,“陶先生威武!” 陶铁面无表情,心里也毫无波澜。 他特意主动说出那两桩事,并非像钓上大鱼后抱鱼游街、逢人就说“伱怎么知道这是我钓的鱼”的钓鱼佬,那般四处炫耀。 而是在排除一部分猜测。 或者说得阴暗一些,是在试探楚明图。 裘老与黄教习可都专门提点过了,陶铁怎敢不处处小心? 楚明图察言观色,没有观察出什么,倒也不慌,丝滑转变口吻,诚恳说道: “我与几位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共同送上这柄飞剑,一来是发现陶先生今天没有佩剑,猜测可能在昨晚的战斗中损毁了; 二来是我那位兄弟家里近来又发生了怪事,如果可以的话,想要请陶先生帮忙看一看。” 听完楚明图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支支吾吾的话,陶铁颇为满意。 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之间贵在一个“诚”字。 如果楚明图与他的兄弟们打着先想法让陶铁收下飞剑,再说出“怪事”的主意,那么这段刚刚建立起来的挂靠关系,便会至此结束。 陶铁确实缺钱,而且可以预见,随着开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缺钱。 但不代表着陶铁为了赚钱,可以被人当傻子耍。 楚明图的这个态度与表现就很好。 好到让陶铁沉思起来,考虑要不要介入楚明图那位祖上出过一位至少五品修为的剑修,后来家道中落的兄弟一家子所被纠缠的“怪事”。 【法器:子午鸳鸯剑】 【品级:玄阶上品】 【信息碎片一:如你所见,这是飞剑;】 【信息碎片二:未被你所见,这也是密钥;】 【信息碎片三:此密钥指向一个藏在特定域外天魔群体中的秘法传承;】 【信息碎片四:饕餮在嘟囔,快!快!快!还等什么呢?开饭!】 不出意外的话,纠缠着那位兄弟一家子的“怪事”,便是来源于那个秘法传承。 所谓秘法,在大庸天朝,指的是《饕餮观想法》这样的通过隐秘且偏向邪恶方式传承的功法。 捡到与秘法传承相关的物事很容易,想要寻到开启传承的法子有一定难度。 而且讲究一个缘法。 单单有缘法往往还不够,还得有足够的命数气运,能承受得住秘法附带的因果。 而因果这种东西,是那么好背的吗? 轻吸一口气,用净心神咒衍生特性【净心】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陶铁说道:“你先回去,我需要考虑考虑。” “多谢陶先生,打搅陶先生了。” 楚明图闻言,二话不说,立即道谢外加致歉,然后往后退走几步,方才转身而出。 盛放飞剑的小盒子,自然被楚明图留了下来。 这里面藏着一个小心思。 试探陶铁口中的“考虑”是真的会考虑,还是敷衍式的会考虑。 这种小心思无伤大雅,陶铁不以为忤。 看了几眼小盒子中的飞剑,将之收入储物袋中,陶铁也离开了四合院,回自家洞府去。 虔心做了每日晚课,离亥时初(21:00)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但又不够采药炼气。 陶铁索性取出柯城隍给的公文和玉简,先把公文拆开看了。 其上内容非常简单,约定某个期限之前,陶铁可以随时去留仙县城隍阴司提领一百五十名鬼兵而已。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这一百五十名鬼兵,皆有九品下的位阶! 如此当然再好不过。 真应了一句话,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负担,让陶铁心生两个问题。 负担是养炼兵马不易,养炼九品下位阶的兵马所需甘露、法香更多。 好大一笔开销呢。 两个问题, 其一是留仙县城隍阴司打哪来的这么多可供随意划拨的九品下鬼兵? 其二是柯犹遒给得这般大方,或有可能是黄教习出于习惯,狠敲了一下,更有可能是这批鬼兵的来源有问题! 捏着薄薄的公文,陶铁面容沉静,心中思绪起伏,一个又一个想法浮现,一个又一个猜测生出。 “车到山前必有路。” 片刻后,陶铁按下杂思,决定到时候用【万物通晓】好好看一看柯犹遒划拨的这批鬼兵,确定来源。 若是没甚问题,那就照章全收。 若是有问题,且问题很大……先拒了,以后再说。 收回公文,陶铁拿起玉简,确定没问题,神识探入其中,【万物通晓】自然触发。 【法术:赵元帅混炼大法】 【类别:召合神将】 【信息碎片一:以我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气,合彼虚无之气,加之步罡诀目、秘咒灵符,斡动化机,若合符契。】 【信息碎片二:有心感神,神反不灵;无心之感,其应如心。但无妄念,混然如一;神明即我,我即神明。】 【信息碎片三:微妙真空,神霄赵公。驱雷役电,走火行风,何神不伏,何鬼敢冲。神霄令勑,违逆不容。神虎一啖,万鬼无踪。弟子请召,速来巽宫。】 【信息碎片四:瘟神?财神?雷神?莫贪心,选一个。】 看完信息碎片内容,不明觉厉。 接收完玉简中的具体练法,陶铁有些无语。 通常而言,想要练成此法,需先沐浴焚香,虔心斋戒,然后设坛、书符、奏请、三召、祭遣,最后得玄坛赵元帅的首肯。 这一点至关重要! 陶铁倒不是嫌麻烦。 世间哪有那么多简单不麻烦的好事? 而是就在他顺势领悟玉简中的功法真意之时,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明悟。 赵元帅,同意了! “这……” “弟子都还没练呢。” 陶铁无声嘀咕着,却也知晓,他与赵元帅之间早先就有了缘法。 在炼金蟾财气入金蟾送宝摆件的时候。 既有缘法,是自己人,赵元帅当然同意啦。 让陶铁感到无语的是,他往常总想着走捷径,今次好不容易想着不走,结果…… 呼…… 吐出一口浊气,陶铁不去多想,而是收起了玉简。 赵元帅提前同意归提前同意,那是赵元帅的事。 陶铁觉得,出于尊重,他还是得把练法步骤走完。 而现在时间不足,只能留待晚些时候再说。 起身,离开自家洞府,出了传道院,陶铁化为清风,往八仙山而去。 观礼嘛,总不能去得太迟。 此次山神敕封仪式,在陶铁曾受八仙赐法的山巅举行,由县令缪宗仁主持。 到场观礼的宾客,有数十人,分为三类。 一类是留仙县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仙神司都管黄君实,城隍柯犹遒; 一类是四明府府城及各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喻家人,比如净灵山修士; 一类是临近地域的部分山川神祇,比如玉带河水神。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陶铁来得已经够早了,黄教习却已在山巅。 “这里。” 看见陶铁以后,黄教习立即招了招手。 陶铁立即走了过去。 在黄教习身边,原先就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县文学女子教谕李剑颜,一位陌生,从没见过。 “教习好。” 走到附近,陶铁立即见礼问候。 “嗯。” 黄君实淡淡应了声,随即指向李剑颜,开口说道,“李教谕,你见过的,上次那枚空冥碎砾便是她给你的。” “多谢李教谕。” 陶铁闻言,立即向李剑颜道谢,还准备行礼。 李剑颜出手极快,虚扶一把,托住陶铁的身体,语气却漠然说道:“无需谢。那并非赠予,而是赔礼。” 这句话没有说透。 但是陶铁心中了然。 赔礼一说,针对的无非就是初探雾山寺一事。 既如此,陶铁顺势起身,没有坚持行礼。 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至于。 只是把那段恩怨放下罢了,只对事,不对人。 大家以后若无其它,依然是陌生人。 黄君实这时指向另一人,介绍道:“这位你没见过,裘宛如,裘老的孙女,你……” 沉吟了一下,黄君实说道:“你喊师姐便是。” 此话一出,左近的李剑颜、裘宛如也好,远一些的缪宗仁、柯犹遒、喻家人、净灵山修士、玉带河水神等山川神祇也罢,尽皆看了过来。 在场的人与神,都知道黄君实与裘老亦师亦友的关系。 更知道黄君实从来都以师礼待裘老。 此时此刻让陶铁喊裘老的孙女裘宛如一声“师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黄君实在向在场的人与神,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宣告,越级斩杀了大东山府君八十七子的陶铁,不是没有依靠的草根。 除了传道院学生,留仙县仙神司正九品都巡查使,还有一个身份。 他黄君实的弟子! 想要欺负、利用陶铁的人,至少四明府境内,都得先掂量一下。 能不能过承受得住他黄君实的报复! 陶铁动容眼微红。 (本章完) 第77章 轮番贺礼,喻家受气 第77章 轮番贺礼,喻家受气 “教习……” 心怀感激,陶铁作揖欲拜。 “还喊教习?” 黄君实语气颇为好笑似地回了一句。 然而这无疑是在鼓舞,而非责怪。 “老师,弟子……” 陶铁秒懂,立即改了称呼,但是话刚开口,就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什么言语都无法表述他的心意。 说谢? 有些虚。 说自己一定好好跟随老师学习,以后也要尽到对老师的孝? 太过客套。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深深一揖,长拜不起。 黄君实上前一步,伸出双手,亲自托起陶铁,而不是用法力替代。 这一个动作,最不起眼,却又最显眼。 因为它代表着尊重与真诚。 让观礼之人与神知道,黄君实虽然没有举行收徒仪式,确实是真心认下了陶铁这个弟子。 而非虚情假意,做表面功夫。 唔…… 按照天朝的规矩,传道院教习遇着好苗子,能收为弟子,却也不能像传统道门内箓体系那样办收徒仪式也就是了。 太祖所立传道院外箓体系之三师:度师、籍师、经师,唯有天上三师,没有人间三师。 若是传统道门不答应,硬要有人间三师,也不是不可以。 太祖为度师,当今皇帝为籍师,传道院为经师! 破门不行,那就掀楼顶。 传统道门怎敢认下这么一个颠覆自己根基的法子,只好折中开窗,默认传道院外箓体系没有人间三师一说。 然后各做各的,以免相看两厌。 此乃外话。 八仙山山巅,夜深月明。 四明府内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看着黄君实与陶铁之间的师徒情深模样,不少人着实有些膈应。 也很是为难。 黄君实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君子。 无论是按照儒家的标准,还是按照道门的标准,这一点毋庸置疑。 恰恰如此,这些“人物”方才膈应与为难。 因为君子不单单可以欺之以方,也有一些准则,是他们用来要求自己的同时,也拿去要求旁人的。 比如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又比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简单翻译翻译,结合黄君实的过往经历,就不难理解,黄君实这位君子关于财物方面的某些作风。 而按照这些作风,在场观礼的“人物”们,好意思不掏一份贺礼给陶铁这位黄君实当着他们的面收下的嫡传弟子? 如果真有人好意思,那也没关系。 黄君实是个君子,绝对不会当场翻脸,与对方多做计较。 顶多就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那些好意思的人感到抱歉。 毕竟君子嘛……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基于这些特质,很多人直呼黄君实不为人子,哪像个道修。 黄君实面对这种指责,坦然以“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作答。 谁说道修就不能学儒? 所以……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摆在了这些“人物”面前,那就是要给陶铁怎样的贺礼。 压根就没有什么给与不给的选择可以做。 最苦恼的人当属裘老的孙女裘宛如。 她今次来这里,一是出公差,二是来看闺蜜。 没有特意做准备不说,随身携带的东西里面也没什么适合做贺礼的,着实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女子教谕李剑颜率先取出一卷旧书,递到陶铁面前,淡淡说道:“这是一位大儒手抄的《易经》,听闻你在练《太乙分光剑诀》,得空经常翻翻这本书,或许对你有益。” “多谢李教谕。” 陶铁看了一眼老师,得到颔首同意,双手接过,口中道谢。 这一次的谢意发自肺腑,绝无敷衍。 《易经》哪里找不到? 传道院藏书阁一楼就有很多,各种版本,各种注释,应有尽有。 但是大儒手抄的《易经》还真的难以找到。 因为下笔如有神! 一卷大儒手抄本典籍,等同于蕴含功法真意的传承玉简。 尽管其效用没有玉简来得那么直接明显,需要长时间、多次、且认真的研读。 然而有了这卷大儒手抄本《易经》,陶铁对于“天地世间万象变化”的道理,可以了解得更加深入。 完美契合对《太乙分光剑诀》的修习。 有了李剑颜打头,其他人与神便不能多做拖延了。 缪县令第二个给出贺礼,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我囊中羞涩,身无长物,便以这枚跟了我三十年的玉佩赠给你,望伱如你老师一般,做个如玉君子。” 说着,缪宗仁不给陶铁拒绝的机会,亲自给陶铁系在腰间。 “多谢缪县令。” 陶铁拱手作揖,出声道谢,很是真诚。 丝毫也不因缪县令送的只是一枚凡品玉佩而有所嫌弃。 反而非常珍视地正了正玉佩的位置,调整了一下丝穗垂下的角度。 柯犹遒紧随其后,取出一枚玉简,递到陶铁面前:“此乃一卷制香妙诀,习之可学会制作信香灵香之法,其中自带几个信香方,适合用来养炼随身兵马神将。” “多谢柯城隍。” 陶铁拱手作揖,出声拜谢,语气与之前稍有不同。 在没有证据表明柯城隍没有截留八十七子的财物之前,陶铁疑罪从有! 属实有些不讲道理,只讲直觉与个人观感了。 一旁的裘宛如看完两人一神送出的不同贺礼,又看到陶铁给出的不同反应,眼前一亮,有了想法。 这次从京城来到留仙县,途径滇州,路过一处大泽,偶遇一恶蛟走水,祸及当地百姓,出手斩之。 得了两只蛟角,一根蛟筋,与一张蛟皮。 从她了解的这位陶师弟过往经历推断,他出身不好,自然缺乏积蓄,把蛟角、蛟筋、蛟皮这三样五品材料送给他,或许正合时宜? 裘宛如心中这般想道,然后付诸实践。 纤手轻轻一挥,取出三样五品材料,口中说道:“陶师弟,我来得匆忙,没甚准备,便以此为贺,莫要嫌弃。”此话一出,山巅顿时又静了下去。 四品蛟龙身上剥下来的材料,而且还新鲜着呢,只求一个“莫要嫌弃”? 这、这、这…… 送个礼而已,不至于卷成这样子吧? 在场的人与神里,一半以上都只是五品及以下修为呢。 只能说,不愧是来自京城的天才。 不仅年纪轻轻,就在礼部祠部司身居要职,一身修为,更是惊人。 这份礼物着实过于贵重了些。 陶铁可不敢擅自收下,便看向刚刚拜下的老师。 “收下吧。” 黄君实简单给出回应。 陶铁立即遵照而行,把蛟角、蛟筋、蛟皮收入储物袋,向裘宛如躬身一礼,口中说道:“陶铁谢过师姐,心中万分感激。师姐今后如有用得少师弟的地方,还请师姐不要生分,直接吩咐就是。” “好说,好说。” 裘宛如大咧咧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浑不似“钦差”,而是一个社恐宅女。 紧接着送上贺礼的是玉带河水神。 基于一些历史原因,玉带河水神与喻家、净灵山走得非常近。 对四明府境内一切站在喻家与净灵山对立面的人与势力,天然有着排斥感。 若非迫不得已,玉带河水神着实不想当着喻家人和净灵山修士的面,给留仙县都管黄君实与正九品都巡查使陶铁送礼。 即便不得不这般做,玉带河水神也全程冷着脸。 送出的贺礼,更只是一枚普通的辟水珠。 之所以说普通,便在于持有此珠,只能辟凡水。 连“清泉如许”这样的基础法术造出来的清水都无法辟开! 着实是个鸡肋之物。 礼尚往来。 既然玉带河水神臭着一张脸,陶铁也连句谢都懒得说。 收起这枚辟水珠的动作更是漫不经心到了极致。 倒是其他几位临近地域的山川神祇给出的贺礼,相对能更上台面一些。 很快,山巅上前来观山神敕封之礼的“人物”,只剩下喻家人和净灵山修士没有给陶铁送上贺礼了。 今晚来到八仙山的净灵山修士不是旁人,正是莫雨晗的师父梦溪散人。 莫雨晗也被她师父带了过来。 先前,目睹黄君实当众收下陶铁为弟子一幕,莫雨晗心中便起了波澜。 很多往事不经意间回想起来。 她才恍惚发觉,自己的心灵竟然曾在不知不觉间被污染过! 以至于她对师父产生了怀疑! 而这种怀疑最严重的时候,正是黄都管出手,将浸入她体内的劫气清理掉过后那段时间。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用了怎样的恶意去揣测了师父? 而师父又是怎么做的? 现在回想起来,黄都管那句“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真的只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 并不是在暗戳戳提醒什么。 师父哪怕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阴暗变化,也没有愤怒之类的情绪,反而给出提醒,“务必加入仙神司”! 想到这里,莫雨晗心中万分愧疚,双眼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师父,对不起。” 她吸了吸鼻子,忍下了流泪的冲动,微微昂起脑袋,带着些哭音道歉。 “傻瓜。” 梦溪散人轻轻摩挲了一下莫雨晗的头发,柔声说道,“和师父见什么外,不要胡思乱想就好。你在这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梦溪散人来到陶铁身前,取出一个卷轴,也不打开,径直递给陶铁:“此乃五雷图,与你修行有益。雨晗那个妮子被我宠坏了,做事毛躁,自以为是,以前若有对你不住的地方,往你能多多包涵。” 陶铁不是很能明白这番话的意思,特别是以前对他不住的部分。 但是他清楚五雷图的价值。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与《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配套起来,便有地阶上品的品级,千年之前只有太乙宗的嫡传弟子才能修习。 步入七品修为以后,便要修《炼神术》,炼后天识神为先天元神,炼阴神为阳神。 有这一卷五雷图时时观摩,无疑对《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的修行大有裨益。 李剑颜送出大儒手抄本《易经》,虽然也契合陶铁的修行,但没甚稀奇之处。 因为李剑颜自己本人是县文学教谕,是儒修,随身携带儒、道共同的经典《易经》,没有任何问题。 梦溪散人出身的净灵山道、武双修是不错,在“道”一块,走的却是符箓派的路子。 即便有可能参考丹鼎派的部分理论与法子,也不太可能时刻带着一卷五雷图。 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这卷五雷图就是梦溪散人专门收集来,原先就打算送给黄君实或陶铁。 为的,自然就是她口中“以前对不住”之事。 念及这一点,陶铁不禁又一次看向老师。 黄君实点点头,不厌其烦,依旧温和。 “多谢。” 陶铁立即收下这卷五雷图,简单但语气加重地道了声谢,便没再说其他话了。 梦溪散人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旋即回到莫雨晗身边。 本不应该有的心中芥蒂解除,师徒俩之间猛地回到了过去那般亲近。 莫雨晗像依恋母亲一样,依偎在梦溪散人身边,看着头戴面纱的喻家女,轻移莲步,走向陶铁。 然而很不凑巧。 不待喻家女走到陶铁身前,送出贺礼,在礼部祠部司祭祀科任职的裘宛如轻咳一声说道:“缪县令,吉时已至,开始吧。” 此话一出,山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吉时不是亥时初(21:00)初吗? 现在足足还有一刻多种的时间,才到那个点呢。 怎么就吉时已至了? “唯。” 缪宗仁没有给在场“人物”过多遐想的时间,从袖中取出一卷黄色绢帛展开,朗声说道,“吉时已至,山鬼女郎听封。” 一直没有现出踪迹的山鬼女郎应声而出,恭敬跪拜听封。 倏尔之间,两人一山鬼默契配合,便把喻家女打着送礼的机会借题发挥的空间给堵住了。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山巅。 喻家女藏在面纱下的面容,稍有些不自然。 自打来了留仙县,一天时间还没过去,就吃了这么多次瘪。 想她喻滢滢,什么时候这般窝囊过? 难不成这留仙县与她八字不合?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针对她搞事? 关键是,针对她的人,要么打不过,要么惹不起。 这个窝囊,还真的只能硬受了。 淦! 好气哦。 (本章完) 第78章 山神敕封,女郎无踪 第78章 山神敕封,女郎无踪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作为礼部官员,裘宛如不可能为了帮助黄师叔与陶师弟出气,行事如此儿戏。 做了三十年县令,明明政绩很好,始终不得升迁,也始终不挂印辞职的缪宗仁,同样不可能把自己的前程压上去。 所以…… 在场的“人物”们只是一开始以为裘宛如与缪宗仁在任性,很快就反应过来,天朝定下的敕封仪式举行时间,从来就不是亥时初(21:00)。 而是戌时(19:00-21:00)。 原因很简单。 按照五行划分,亥时属水,戌时属土。 敕封山神,当然应该在属土的辰、未、戌、丑四个时辰当中选择一个,最为适宜。 旋即,原先将信将疑的人也好,马虎大意、从未起疑的人也好,很快明白了缪宗仁为何要对外宣称是在亥时初敕封山神。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而已。 哪怕这个时间差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是该做的准备,缪宗仁一定要做! 等了三十年,缪宗仁终于等到可以把以他的能力明明早就可以解决的三桩难事给解决掉的机会。 三十年! 缪宗仁怎么可能让如此难等的机会溜走! 不管是谁,想要拦着他解决掉留仙县的三桩难事:肃清幽冥秩序、敕封山神、疏浚玉带河,都死定了。 老天爷都留不住。 他说的! 手中握着展开的黄色绢帛,缪宗仁在山鬼女郎跪拜以后,没有急着宣读绢帛上的敕文。 而是耐心等着时间走到戌时七刻。 而是眼角余光看着代表净灵山的梦溪散人,以及代表喻家的喻滢滢。 缪宗仁在等。 等净灵山和(或)喻家跳出来,扰乱八仙山山神敕封仪式。 不止是梦溪散人和喻滢滢感受到了缪宗仁的余光瞥视,以及藏在他心头的火。 很多人都看到了,都感受到了。 心魔终消,异常依恋师父的莫雨晗心中一急,用力握住了梦溪散人的手。 “放心。” 梦溪散人嘴角微笑,轻轻拍了拍莫雨晗的手背,柔声说道,“山里派我下山,而不是柳柳那个疯女人,是有原因的。” 莫雨晗闻言,顿时心中大定。 随即又感到颇为荒诞。 梦溪散人口中的那个疯女人柳柳,乃是她的同门师妹,在净灵山上身居要职,执掌要务,一向主张面对大庸天朝的时候,既要合作,也要保证净灵山的利益。 且,优先保证净灵山的利益。 是一个极为矛盾,极为割裂,极为疯癫的人。 奈何柳柳的父亲是净灵山的戒律峰峰主,师父是净灵山的山主,从小又非常讨一众长老们喜欢,她的话在山上很有分量。 而一向主张彻底融入天朝体系的梦溪散人,既在身份背景上吃亏,也是一个恬淡的性子,不喜与人争。 一对同门师姐妹,因为正见不一,也因为性格迥异,竟然从幼时的亲密万分,闹到现在的生死仇人! 莫雨晗作为晚辈,从来只敢听,不敢妄言长辈是非。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面无表情地看向喻滢滢,努力压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已是她的极限了。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喻滢滢还没走出先前的“好气哦”情绪。 被缪宗仁这么余光一瞥,又被其他人物看猴戏般看着,她的火气立即从心头涌上眉头。 峨眉一竖,就要张口怒斥。 但是红唇刚刚微张,喻滢滢硬生生忍了下来。 一个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古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也。 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喻家是不是大族人家? 在西南三州归附大庸天朝之前,雄霸四明府; 在西南三州归附大庸天朝之后二百余年,横行四明府。 喻家当然算大族人家。 二百余年前,喻家处在百万大山这样自由但至极混乱的环境里,外部生存环境极其恶劣,恶劣至极,没被杀死,反而壮大。 二百余年来,喻家处在大庸天朝这样“窒息”但安稳至极的环境里,外部生存环境极其安逸,安逸至极,没有壮大,反而一弱再弱。 为什么? 因为家族内部有蠹虫! 这些蠹虫里面较为肥大的一条,正是霸着玉带河部分航运话语权的三房。 而喻滢滢,并不是三房的喻家人,是喻家大房的六小姐! 粗暴翻译翻译,就是喻家内部的有识之士,比如大房,已经明白了不能与天朝正策抗衡的道理。 在天朝矢力安内,以图攘外,主动应劫的时代大势下,喻家只有顺从,才能继续生存。 所以才派她来到留仙县,而不是三房的那些蠹虫,便是试图通过一揽子示好计划,向朝廷表明忠心。 喻滢滢轻轻吸气,克制住了心中怒火,告诉自己不气,更不能坏了家族大计。 然后恍若无事,静静等待着敕封山神仪式的开始。 对此,缪宗仁的感觉颇为矛盾。 他既希望喻家和净灵山能在此时此事上跳出来,给朝廷惩罚喻家和净灵山的“名”; 又不希望它们出手阻挠,自己好顺利立下功劳。 看到梦溪散人和喻滢滢识时务的表现,缪宗仁心里很是失望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吉时已至。” 裘宛如适时开口,给出提醒。 缪宗仁当即集中注意力,正念凝神,郑重肃穆,朗声宣读礼部祠部司撰写的敕文: “夫圣王之制祭祀也: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用也。 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今奉大庸皇帝敕命,尔山鬼女郎,受仙真点化,顽石化形,勤勉修行,保育山中,庇护乡民,无孽有德,无罪有功。 特敕封尔八仙山山神,位在四品,名列天曹。 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天语纶音,此之谓也。 这封敕文虽只是礼部祠部司所拟,却代表了天朝皇帝的意志。 随着缪宗仁宣读敕文的声音在山巅及世间传开、回荡,异象顿生。 先是有一片缥缈而庄严的天阙于皓月之上隐隐浮现,内中似有壮丽重威之宫城,亦有仙气飘飘之危楼。 让人见了,心中顿时想起一首诗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后又有一方玉台从天阙之中升起,盖过了月光,盖过了天阙之影。 这方玉台绽放出亿万霞光。 每一缕皆无比明亮,又不让人看了感觉目盲。 一卷金榜倏尔从亿万霞光里托举而出,缓缓展开。 一道威严浩瀚的声音忽地从九天之上传来。 不,不是九天之上。 而是从那片已经隐入玉台绽放的霞光里的天阙之中传出。 上穷碧落,下及黄泉,昭告苍天、人间、幽冥。 “敕!” 这威严而浩瀚的声音仅吐了一个字。 然而这便就够了。 八仙山山巅,缪宗仁手中的黄色绢帛腾飞而起,在浩瀚声音与亿万霞光之中,舒展变形。瞬息之间,黄色绢帛变成了一套四品青金敕山神的神袍,落在山鬼女郎身上。 一阵熠熠光辉过后,山鬼女郎换上了以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的神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裘宛如适时喊道:“礼成。” 山巅“人物”们齐齐出声道贺:“恭喜山神,得成正果。” 然而新鲜出炉的八仙山山神面对众人的恭贺,心情并不美丽。 山神者,一山之神也。 如非那些身兼数个神职,统天御地的大神,便无法轻易离开自己被封之山。 从今以后,女郎若是没有再进一步乃至几步的机缘,便只能日日月月年年待在八仙山中。 虽然风光,但不自由。 更再无法去追寻心仪之人。 “唉!” 女郎叹了一口气, 向从京城而来的礼部祠部司祭祀科官员裘宛如盈盈一礼, 向留仙县县令缪宗仁、留仙县城隍柯犹遒、留仙县仙神司都管黄君实一一作揖, 继而看也不看其他人物,隐身而去。 一阵风吹来,告诉所有人,礼已毕,请自离。 山神女郎乃是此间东道。 主人既已逐客,来客当然不好强留,于是纷纷下山。 就像来的时候那样,各有各的圈,各有各的伴。 净灵山梦溪散人带着莫雨晗先走,留仙县三巨头之县令缪宗仁、城隍柯犹遒同行,玉带河水神向喻滢滢靠拢…… 一些没有站队或者站队但不显露的“人物”寻了自己的路。 作为一方“山头”,黄君实没有纵地金光,而是安步当车,领着陶铁、裘宛如、李剑颜三人步行下山。 陶铁也得到了这样生硬的告知,同时还有另外一句话: “多谢。” “再见。” 简简单单两个词。 内里其实蕴含着诸多情绪,陶铁能够听得出来。 心中更是生出明悟,杜伯已是女郎对这个人间的最后一个眷恋。 不愿继续抗争,接受天朝敕封,本身便代表着女郎死了那颗等待某公子归来的心。 既然已经死心,世间哪里值得眷念? 陶铁心中微微酸涩,忽生感动。 在与老师、师姐以及女子教谕李剑颜一同步行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引吭高歌: “踏踏歌,蓝采和,人生得几何? 红颜三春树,流光一掷梭。 埋者埋,拖者拖。 棺彩举成何用,箔卷儋台人若何? 生前不肯追欢笑,死后着人唱挽歌。 遇饮酒时须饮酒,得磨砣时且磨砣。 莫恁愁眉常戚戚,但只开口笑呵呵。 营营终日贪名利,不管人生有几何。 有几何,踏踏歌,蓝采和。” 嗓音清亮,歌声爽朗,但是情绪不甚通透。 夜间山林里,星光淡淡,月光疏暗,微风习习,摇动树梢,吹拂面颊,似在和着陶铁唱着的歌。 在歌声与风声中,似乎曾经发生过,又似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暗淡光影的形式,在四人面前展开。 这段故事其实没多少特殊之处。 无非就是落有意,流水无情,爱而不得罢了。 过去也好,现在也罢,抑或是将来,发生过无数回,正在发生无数例,必将发生无数次。 不可能因为女郎的身份与经历,而显得特异。 “很有意思的歌。” 听完陶铁的唱与山神女郎的喝,女子教谕李剑颜忽地说道,“唱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这句话比较生硬,又没说清楚意思,李剑颜补充了一句:“此歌虽非靡靡之音,然亦……亦……” 亦了好一会儿,李剑颜没有亦下去。 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一个篮不知从哪而来,悬浮在四人前方。 篮子里装着各式各样各色的。 篮飘到陶铁面前,滴溜溜转了一圈,忽地从中飞出一朵月季,簌的一下,直飞山巅。 疏疏淡淡的星月之光下,女郎褪去了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的神袍,恢复被薜荔兮带女萝的清新鲜翠打扮,头戴一枝火红的月季,立在山巅,仰头遥望九天。 她轻启嘴唇,唱起了歌: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君思我兮……” 歌声清灵婉转,哀而不怨。 其中蕴含的绵绵情感,听闻歌声之人,无不心知。 女郎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唱下去,怅然而无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步行下山的黄君实、陶铁、裘宛如、李剑颜四人已经走出了八仙山,女郎方才结束了寂寥静立。 她,唤来一阵云雾,遮掩住身形。 在云雾之中褪下了薜荔与女萝,重新穿上了青色为主、金色点缀,威严有余,失之灵动的神袍。 “此天堑兮,君不思我。” 身穿神袍的女郎低头,低声唱道,“此天堑兮……” “君不思我。” 片刻后声音停歇。 抬起头,已只是山神。 从此以后没有她了 只有祂。 山鬼女郎的故事隐隐约约讲完了,从此以后只有八仙山山神。 这一段故事,写的很含蓄,主要从蓝采和修道得道以后,经常或者是最常男身穿女装获得启发,再结合了部分《九歌·山鬼》的内容。 山鬼就算我杜撰出来的部分的早年的蓝采和。 红颜三春树嘛,想来蓝采和早年应该有一个红颜。 (本章完) 第79章 金榜横空,神霄赵公 第79章 金榜横空,神霄赵公 “唉!” 陶铁深深地叹了口气,颇为感怀。 “你叹什么气?” 先前没能亦下去的女子教谕李剑颜冷不丁低声喝问,情绪似有不对。 陶铁微微愣了一下,张口欲言。 李剑颜声音陡然冷了许多,情绪愈发不对劲:“你不要说话!吵到我了!” 丝丝森寒气息从她身上溢了出来。 小道上的杂草灌木裹上冰霜,瑟瑟发抖。 裘宛如瞥了一眼自己突然“发疯”的闺蜜,微不可察地叹了叹气,眼中闪过一丝爱惜,又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好好的一个敢爱敢恨奇女子,一朝遇人不淑,竟至于斯。 当真是可怜可叹。 也让裘宛如心里下定决心,今后她绝不为情爱所困,心无旁骛,志心向道。 很能理解李剑颜为何突然“发疯”的黄君实,无论从哪方面讲,此时都不好开口,便索性闭嘴。 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陶铁向来识时务,但也吃软不吃硬。 面对李剑颜的“发疯”,陶铁没有无底线忍让,正色说道:“李教谕,第一,我没有说话;第二,就算我说话了,也不会吵到你;第三,我不知伱为何突然心情不好,也理解不了,但有一点,这不是你把气撒在我头上的理由!” “我问你叹什么气!” 李剑颜的表现很奇怪,被陶铁怼了回来,丝毫也不因陶铁的反怼而生出什么情绪,竟然又问起这个问题。 似乎对她来讲,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但又有一种她其实可以预见陶铁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不想听且不敢听,可又忍不住不去听的感觉。 极其古怪。 陶铁感到颇为疑惑,不禁看向老师。 黄君实撇过头去,没有与之对视。 无奈之下,陶铁转头看向师姐。 裘宛如咧嘴,皮笑肉不笑,摆出爱莫能助的模样。 “我问,你叹什么气!” 李剑颜这时忽地加重了语气,再一次追问。 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被连番追问无关紧要的问题,且对方态度并不好,陶铁心里有些不爽。 便没有再避开这个问题,语气生硬回道: “我叹世间情为何物,能叫人生死相许!我叹有情人总难成眷侣!我叹泪眼问不语,乱红飞过千秋去!” 回答完以后,陶铁加重语气:“满意了吗?” 李剑颜怔怔然,眼角似有水光划过,声音低微疑惑:“千秋?” 这个关注点极其稀奇。 陶铁闻言,也怔了一下,然后回道:“原是秋千,我改成了千秋。” “这样吗?” 李剑颜嘀咕了一声,昂起头,看向今晚并不皓白的月,眼神闪闪,心里翻涌诸多情绪。 似乎看见了一个青春女子,窝在爱人怀里,纵马驰奔,漫步踏春,然后在林间草地上荡秋千。 女子坐着,爱人推着,秋千荡着,开心笑着。 再然后,便是爱人带另一个青春女子去吃了酒,同床共寝,颠凰倒凤。 “唉!” 李剑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兀说道,“对不起。” 撂下这句话,她不再多言,心念一动,迟迟天涯,瞬间回了家。 “我跟上去看看。” 好闺蜜裘宛如放心不下,道了一声,剑光一裹,腾空飞去。 小路上便只有黄君实和陶铁两人。 陶铁问道:“老师,我是不是说错话,做错事了?” 黄君实摇头,旋即又露出尴尬而不失礼的苦笑:“我也不知道。” 随即,黄君实话锋一转:“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话音落下,金光一闪,人已无踪。 造孽啊! 尽心尽力教出来的女弟子,一天天的到处祸害人,惹下这么多风流情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就算要互相为难,也别让外面的风流情债闹到老父亲一般的老师面前啊! 老师很难做的! 唉! 叹息。 叹息是今晚的主旋律。 黄君实原先安步当车,突然逃跑般不见的举动,让陶铁很是愕然。 缓了一会儿方才缓过劲来,心神一动,化作一缕清风,飘向县城。 按习惯过了护城法阵的安检,方才入城,立即回到自家洞府。 此时已是寅时三刻,颇有些晚了。 陶铁便没有练《赵元帅混炼大法》,只是清点今晚的意外收获。 玉带河水神等山川神祇的贺礼,不用多看。 要么心意不足,要么价值不够,要么用途不多。 丢一旁,以后卖了或者留着送人,都行。 解下缪县令送的玉佩,陶铁把玩了一番,郑重收好,决定今后如非特例,便每天都要佩戴。 玉养人,人也养玉。 被缪宗仁的文心、文胆、文气/浩然气养了三十年,这枚凡玉雕成的玉佩已经有了神异。 在往浩然器的方向质变。 只不过不是“文心雕龙”浩然器,而是“君子五常”浩然器。 何谓君子五常? 仁、义、礼、智、信也。 缪宗仁说的,希望陶铁以后成为黄君实这般如玉君子,并非虚应故事。 而是切切实实在给出美好祝福,殷切期盼。 时常受“君子五常”浩然器熏陶,陶铁对仁、义、礼、智、信的感悟必然会得到加深。 为人处世,肯定能得到引导。 这是顶顶好的事情,陶铁欣然接受。 收好玉佩,随即取出裘老的孙女,裘宛如师姐送的蛟角、蛟筋、蛟皮。 这三样材料,皆是五品的品级,又隐隐透着四品的气息。 想来应是从刚刚完成了蛟类由五品晋升四品必行的走水的蛟龙身上取下的。 寻一个好的炼器师,或许能将这三样材料,炼出地阶的法器! 无论是上品,或是中品,或者下品,都出乎陶铁心理准备,或者说见识。 原来偏居一隅是这般容易令人眼界狭隘。 就在今晚去八仙山观礼之前,他还在为要不要拿下玄阶上品的子午鸳鸯剑而反复斟酌呢。 来自京城的裘师姐随便一出手,便是能够炼出地阶法器的材料。 还是三样,四件。 而且还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世界的参差竟然大到了如此模样! “得想办法到处走走,特别是往内九州去,往京城去,不能做一只井底之蛙啊。” 感慨着,陶铁收起三样蛟宝。 同时也决定了,明天就把三样蛟宝和得自八十七子的圆盾状龟壳送到传道院库房,重金请精通炼器的教习出手,炼制法器。 蛟皮和龟盾或能融在一起,炼一件贴身软甲。 蛟筋炼一根绳索,妙用多多。 蛟角嘛,炼成一件引雷/储雷之器好了。 毕竟他很快就要修行《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顺带练练雷法,能够派上大用场。 净灵山梦溪散人送的五雷图与教谕李剑颜送的大儒手抄版《易经》放一块儿,以后要看的时候再打开。 特别是五雷图,现在还没修习炼神术,看之无益,不如不看。大儒手抄版《易经》,则是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现在时辰已晚,快要休息,不宜读书。 至于城隍柯犹遒送的制香妙诀,则立即被陶铁取出,阅读,接收。 片刻后,陶铁对怎么制作信香、灵香有了大略的了解。 相较于炼器,制香不算很难。 后续经过练习,肯定能够掌握这项技艺。 不过…… 制香是一项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与财力,才能精通的修行百艺,特别是时间与财力。 而这两样,陶铁不说很窘迫,着实不够用。 “所以我得做好取舍,只要能自给自足,满足自己养炼兵马神将所需就行,不能也不应该把制香当作谋利或者说安身立命的技艺去学。” 做了决定,陶铁心思清明,收起制香妙诀,结束今晚意外得来贺礼的清点。 然后澄心静气,睡觉休息。 一觉自然醒。 新的一天开始。 起床,练拳,洗漱,早课,采药炼气,出门上值。 在卯时正之前,陶铁来到了仙神司衙门。 今天的衙门与昨天的衙门有一些区别。 影壁的内侧,出现了一个悬空而立的卷轴样式金榜。 陶铁仔细看去,发现这金榜大有来头,乃是钦天监奉皇命制作的,由礼部负责刊行天下。 上有三个榜单。 左起第一榜名为登真榜,上列一百个天朝境内五十岁以下修士,表示这一百人最有望得道升仙; 中间第二榜名为如意榜,上列一百个天朝境内四十五岁以下修士,表示这一百人最有望伸展大志; 最右第三榜名为潜龙榜,上列一百个天朝境内二十五岁以下修士,表示这一百人潜力最足,或能如意,或可登真。 留仙县仙神司有两人上了这份钦天监新近制作的榜单。 一是都管黄君实,上了登真榜,位列七十六; 二是都巡查使陶铁,上了潜龙榜,位列九十九。 发现这一点,陶铁很是惊讶。 天朝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天才层出不穷,如过江之鲫。 他一个靠着《饕餮观想法》才能修行的顽石漏体,即便在诸多机缘的帮助下,侥幸以八品上修为越级斩杀六品下鬼神,可也不至于能登上潜龙榜。 须知此榜只取一百人,且不分儒、武、道、释、巫,而天朝有那么多二十五岁以下的天才修士! 钦天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把他给选上去的? 陶铁愕然,难以置信。 然后怀着莫名的心情走向举行晨会的演武场。 “你看到了吧?” “我一来就发现了。” “嚯!那可真是闪瞎了我的眼睛,震惊到我的心现在都在砰砰乱跳。” “我何尝不是这样。” “都管能上登真榜,我不敢有任何看法。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都管三十年前来咱们留仙县的时候,才十六岁,三十年来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三品大修士,还是杀伐无双的剑仙,他不登真,苍云州还有几人能登真?” “谁说不是呢。” “陶都巡查使能上潜龙榜,可就让我很是震惊了。” “怎么说?”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嗨!你跟我搁这搁这呢。” 不用走到演武场,耳力超强的陶铁便听到了诸多议论声。 虽然没有什么坏话,但是也没有多少好话。 原因其实挺简单。 羡慕嫉妒恨等心理是一方面。 潜龙榜上,陶铁虽然排名不是倒数第一,但是修为倒数第一。 就连第一百名慕容延熙都有六品上的修为! 别说正在议论的人了,陶铁自己都在怀疑,他是凭什么上的潜龙榜。 而且心生忧虑。 担心是自己的【万物通晓】能力暴露在了钦天监眼里。 就在这个时候,都管黄君实提前一人来到演武场,轻声说道:“今日无事,散会。” 随即对陶铁招手:“你来一下。” 陶铁立即上前,跟着老师走到都管值房。 黄君实坐在案桌后的圈椅上,陶铁站在案桌前,房门大开。 甫一进到值房,陶铁识海中的童子箓便在黄君实的主持下,换成了百五十将军箓。 传道院外箓体系,对待授箓,就是如此不拘泥。 “玉带河的疏浚,从今日起就开始了。” 随后没有说私事,更没有提突然出现的三份榜单,黄君实径直说道,“我要你在三日内,将玉带河在留仙县境内的河段全部梳理一遍。有水鬼,就杀水鬼,有水妖,就杀水妖,有水寨,就拔水寨。总之一句话……” 黄君实盯着陶铁的双眼,沉声说道:“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还是神,只要妨碍到了玉带河的航运和疏浚,无需警告,直接杀无赦,明白了吗?” “报告都管,下官明白!” 陶铁身体肃立,大声吼道,应声领命。 “去做事吧。” 黄君实摆摆手,“专心一些。” “是,都管。” 陶铁又大声应了一句,转身离开,回到三班巡查使的办公楼。 马上把三班巡查使全部召集到一起,传达都管的命令。 所谓上传下达,便是如此。 待到所有巡查使都明白了都管的命令,明确了都管的意志,立即行动起来。 甲班与丙班仍做原先的事,负责城外、八仙山周边与城内四区的巡查,但也要做好随时支援乙班的准备。 乙班则不再分成三组,而是凝成一股,从头到尾,梳理玉带河。 就这样,陶铁听从老师的话,专心做着正事,梳理玉带河。 没有因为自己登上潜龙榜一事,表现出丝毫异样。 这让留仙县,乃至四明府,甚至苍云州正在放大关注陶铁一举一动的许多人,颇为失望。 是的,失望。 他们想看到的,不是这般沉稳的陶铁。 而是一个得意猖狂的小人。 是一个沾沾自喜的草根。 而忙了一天的陶铁下值以后,立即去了一趟城隍庙,把一百五十名九品下位阶的鬼兵领了。 即便这些鬼兵的信息碎片表明,它们来自于被天朝打散的大东山阴司,那又如何? 此一时,彼一时。 陶铁以区区八品上的修为上了潜龙榜,自然会遭人眼红,被人挑战,急需从各方面提升自己的实力。 或许老师就是提前从裘师姐那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在昨晚当众收他为弟子的吧。 从城隍庙回到私宅,陶铁恍若无事,如前些天那般,认真教了杜伯半个时辰形意拳,方才回了传道院。 把三样蛟宝与圆盾龟壳送到库房,说明需求,给出大笔定金。 陶铁终于闲了下来,没有琐事再来烦扰。 安心做晚课,采药修行,然后练法。 不多时,陶铁浑身法力真元近乎一下子被抽干了。 一员黑面浓须、头戴铁冠、手执铁鞭、身跨黑虎的神将显化在他身前。 可呼风唤雨,能驱雷役电。 正是护法四帅,玄坛飞虎,神霄赵公。 毫无疑问,陶铁选了雷神。 (本章完) 第80章 风起玉带河(一) 第80章 风起玉带河(一) 大庸革故鼎新。 在道门传统内箓体系之外建立传道院外箓体系,基础是从太祖开始建立的一个完整的上至天曹、下至幽冥的神祇体系。 其意并非彻底颠覆道门的仙真天神,依然尊奉三清。 只是在三清之下,有所变革。 愿意“配合”外箓体系修士召神遣将的仙真天神,自然依旧位列大庸特色神祇体系的天曹仙班。 不愿意“配合”的仙真天神,也不勉强。 大庸天朝自己想办法,或平替,或回避,或顶替! 反正道门传统内箓体系本来就是这么做的。 举个例子,五瘟神,在道门传统内箓体系之中,便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 比如东方行瘟张使者,南方行瘟田使者,西方行瘟赵使者,北方行瘟史使者,中央行瘟钟使者; 又比如东方青瘟鬼刘元达,南方赤瘟鬼张元伯,西方白瘟鬼赵公明,北方黑瘟鬼钟士季,中央黄瘟鬼史文业; 还比如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季、总管中瘟史文业。 一会儿按五方来,一会儿又按五时来,姓名还无法完全对应。 这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既然请不动你,我又有用,干脆换了你! 一个萝卜一个坑。 你不干,有的是神愿意干! 上清做的,灵宝做的,清微做的,正一做的,净明做的,神霄做的…… 大庸做不得? 只要拳头够硬,就没这个道理! 太祖做了,而且做得非常好。 传道院外箓体系与大庸特色神祇体系自千余年前初创,延续至今,运转顺遂,且越发完善。 原因为何,不得而知。 但有两则小道消息,与之相关。 第一则小道消息是太祖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转生,历劫之后,飞升上界,回归尊位。 第二则小道消息是太祖建功立德,修成道果,飞升上界,见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尊位不知何故悬而未决,当仁不让,打(划掉)……坐了上去! 何谓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道门以三清为祖,玉皇至高,四御为辅。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便是四御之一,居紫微垣中,为万象宗师,众星所拱,为万法金仙之帝主,上朝金阙,下领酆都。 翻译翻译,便是: 紫微大帝协助玉皇执掌天道,执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 并且在幽冥界化身北阴酆都大帝执掌罗酆,统领幽冥诸事; 领北极四圣节制三界群魔; 统北极驱邪院兼掌五雷; 为万象之宗师、万星之教主。 其麾下除北极四圣等众,还有上清十一大曜星君(七政四余)、北斗七元、左辅右弼、三台星君,南斗六司,中斗三真、擎羊陀罗二使者,十二元辰本命星君,六十甲子太岁星君、云天二十八宿,斗中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斗中神仙诸灵官众、周天列曜星君、天罡大圣、魁罡星君等如此这些普天星斗,河汉群真。 基于此,无论是哪一则小道消息,皆难验真假,也无人敢验真假。 毕竟在此界涉及到太祖,在上界涉及到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为尊者讳,怎敢妄议。 反正不管真与假,太祖赛高! 陶铁此时此刻只想说这么一句,因为自己着实沾了不少太祖的光。 否则,就算有了官身,又哪有那么容易得授百五十将军箓。 即便得了赵元帅的首肯,又哪能这般容易就召合出自己的第一尊神将:神霄赵公。 有了呼风唤雨、驱雷役电的神霄赵公统帅,陶铁养炼的百五十名九品下兵马立即形成了战斗力。 若是陶铁后续还能学来一两个乃至更多的武家重要分支兵法家的排兵布阵之法,箓中的神将兵马便能形成更强的战斗力,发挥出更大更多的作用。 不过人不能好高骛远,得须立足当下,把每一步都走稳。 就算陶铁现在急需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应对可以预见必然会到来的挑战,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 或者说乱了阵脚,太过急躁。 于是陶铁心平气和,拱手作揖说道:“赵元帅,请伱暂时安歇。” 身跨黑虎的神霄赵元帅不发一言,径自化作一缕清辉,没入位于陶铁眉心识海的百五十将军箓里面。 与百五十名九品下兵马一同共处。 法力真元消耗过大,陶铁便没再做其他事,安心休养生息。 夜色渐深,但不是所有人都在安歇。 在陶铁那栋从楚明图手中得来的四合院斜对面的一个宅子里,喻家大房的六个人围坐在书房。 喻滢滢坐在主位。 须发皆白老者坐在喻滢滢对面。 四个年轻男子坐在四个角落,背对着喻滢滢与老者,面向墙壁以及墙壁背后的空间,做着警戒。 书房里没人说话,一片安静,十分沉默。 “胡老,我按你给的建议做了,但是人家不给机会啊,一个个的都来挤兑我,给我甩脸子。” 轻轻敲了一阵子书桌,喻滢滢终于开口,打破沉默的氛围,“本地的修士太没有礼貌了。” 须发皆白的老者,也就是胡老,直言不讳说道:“不是他们没有礼貌,而是喻家太过不得人心,以至于哪怕喻家人宣称自己带着善意而来,他们也不会相信,甚至会怀疑喻家人在搞什么诡计,起什么坏心思。” 这一番话,说得面壁的四个年轻男子似有忿怒之色。 说得喻滢滢面色很不自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嗫喏了几下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什么话最无法辩驳? 事实! 事实胜于雄辩,胡老说的一点都没错。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喻家过去因为自己的霸道作风与行径享受到了怎样的便利,现在就要承受怎样的反噬。 这是喻家,以及所有喻家人应得的。 喻滢滢平复好起了些许波澜的心情,尽可能平静问道:“胡老,我该怎么做?” 胡老竖起右手食指:“首先,放下你高高在上的姿态,从内到外,彻彻底底。” “高高在上?” 喻滢滢疑惑地重复了一句,脸上浮现浓浓的迷茫,“我哪有高高在上,不是把姿态放得很平等,甚至可以说很低吗?” 她是真的打心底这么认为。 胡老也看出来了,所以认真解释道:“六小姐,你认为面对一个三品大修士,且是杀伐无双的剑仙之时,让四名护卫站在门外警戒,是平等姿态吗?” 顿了顿,胡老加重语气强调:“须知你只是一个六品修士而已,六品!” 喻滢滢被问得顿时一窒,说不上话来。 胡老接着反问:“六小姐,你认为面对一个隐忍了三十年的城隍,以及一个坐了三十年冷板凳但毫无怨言的县令之时,问都不问一句他们想要什么,上来直接说喻家会怎样,喻家想怎样,喻家能怎样,前提是你们必须配合,是平等姿态吗?” 喻滢滢又被问得一窒,沉默思考起来。 胡老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诘问下去, 比如面对来自京城、代表礼部祠部司的裘宛如,喻滢滢不敢有什么放肆之举。 静静等着喻滢滢思考结束。 两人聊天的时候,四个面壁年轻男子总是会及时应景地做出表情与反应。 或疑惑,或愤怒,或手按在剑鞘上。 但是无一例外地,这些表情与反应都没持续到底,总是中途变化或干脆停止。 喻滢滢深吸一口气,端正了坐姿,严肃了态度,郑重说道:“胡老,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做到这一点,然后呢?” “然后……”胡老开口,说到一半,忽地改了主意,提议道,“不如六小姐正式或临时加入留仙县仙神司,做一做巡查使?” 有些人,有些道理,把嘴说烂,都是说不通的。 必须亲身体验,最好撞墙,方能明白。 “嗯?” 喻滢滢蹙眉,很快又松开眉头,似在对胡老说,又似自言自语, “不管动不动用喻家的关系,我必然可以成功加入留仙县仙神司。 届时,不管是以什么身份,都能与黄都管、以及那位陶道友多多接触。 喻家,至少是喻家大房的善意与转变,自然就能在这些接触过程中传达出去。” 说完,喻滢滢看向胡老:“我说得对吗,胡老?” 胡老抬手抚须,笑而不语。 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实际心中在想什么,谁人能知? 喻滢滢见了,也不恼怒,或者觉得没受到尊重,反而起身郑重向胡老深深一礼:“多谢胡老给我指点迷津,指明方向。” 胡老继续不语抚须,坦然受了这一礼。 四个面壁年轻男子这时收起了一切表情与反应,手也没按在剑鞘之上。 只是眼底一片漠然。 藏在漠然底下的,则是微不可察的森森幽寒。 “六小姐早些休息,不要熬得太晚。” 受了喻滢滢一礼,待喻滢滢直起身子,胡老说道,“老朽就不多做打搅了。” 说着,他便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胡老慢走。” 喻滢滢也不挽留,只是目送胡老离开,然后沉思。 过了一会儿,喻滢滢结束沉思。 无需命令,四个年轻男子主动转过身来,不再面壁,鱼贯走出书房。 夜,至此安静。 翌日。 陶铁如昨一般睡到寅时初清醒,开始活动。 也如昨一般,于卯时正之前来到仙神司衙门。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传播范围更广,知晓陶铁入了潜龙榜的人更多。 影响自然更大。 离开洞府,行在传道院里的时候,许多教习与学生看向陶铁的目光便有些异样。 待陶铁来到仙神司衙门,方才好了许多。 倒不是三曹、三班对这件事不再感到震惊,也不是私下里没了议论。 而是在老师提醒下,陶铁用昨天一整天的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并没有受自己上了潜龙榜一事的影响而进退失据。 更没有自鸣得意,自视甚高,自大自傲! 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异样的呢? 顶多私下里说几句,谁还会蠢到在当事人面前提起这事啊。 晨会一如既往的简短。 少了喻家人的打扰,黄君实的心情颇好,然后给了陶铁一个眼神。 陶铁瞬间领会老师的意思。 待晨会散了,回到巡查使办公楼,立即召集三班巡查使,开始讲话: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排查与复核,我们知道了,对玉带河的疏浚与航运规模扩大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的地方有哪些。对这些负面因素,都管给我的命令就是三个字,杀无赦!” 原来乙班巡查使昨天闹出了那般声势浩大的动静,却只是在排查与复核,并没有真的动手。 顶多就是挨个给了排查与复核出来的负面因素一个警告,勒令对方限期关停整改。 显得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 让人觉得其实无须在意! 说到这里,陶铁停了一会儿。 给出供三班巡查使们消化的时间。 片刻后,陶铁接着说道:“我只问一次,有谁,不愿,或者不敢,与我前去正式执行都管命令的吗?” 话音落下,陶铁从甲班巡查使班头莫雨晗开始,一一与所有人对视。 每一个人,都必须与眼神幽静,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陶铁对视至少两息的时间。 有些人平静、淡然以对,比如莫雨晗与青云道人; 有些人目光坚定,比如谭晋玄这样立求上进之属; 少数几个人目光闪躲,不太敢直视陶铁的双眼; 绝大多数人眼中充满着兴奋。 是的,兴奋! 留仙县仙神司成立以后,都管对内对外立了威; 三班巡查使原来的副班头立了功,升了职,得了官身; 但是仙神司整体并没有做下一件大事,让留仙县所有人与势力,必须敬畏。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县衙已经放出风,要疏浚玉带河; 仙神司也用实际行动预警,要梳理玉带河的各项秩序。 在这等背景下,仍旧盘踞在玉带河上,舍不得“吃拿卡要”盘剥而来的油水的人与势力,结结实实挨上几记来自仙神司的铁拳,是多好的一件美事啊! 求仁得仁嘛。 陶都巡查使昨天对那些表面客客气气,其实不是很在乎的人怎么说的? “若想活命,限期关停整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勿谓言之不预。” 哈哈…… 咱这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仙神司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说了你就乖乖听。 兴奋的巡查使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像极了饿得眼冒绿光的恶狼。 只待陶铁一声令下,就蹿出去迅猛撕咬人。 这让那少数几个眼神闪躲的人只敢咽口水,不敢吱声。 “很好!” 陶铁深深地看了几眼那几个眼神闪躲咽口水的人,意味深长笑了笑,大手一挥,“出发!” 三班巡查使当即涌出仙神司,用最快的速度、最凶的气焰来到玉带河,然后…… 踹门。 你个死扑街! 就你他娘的把都巡查使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弄死你哦! (本章完) 第81章 风起玉带河(二) 第81章 风起玉带河(二) 玉带河流经留仙县的河段呈“几”字形。 有六个拐得或急或缓的河湾。 在县城这一侧,便是六个或大或小的码头。 在六个码头对面稍稍偏开一些的地方,则是六个或大或小的水寨。 名为六合连环坞。 说是水寨,其实六合连环坞从不做鸡鸣狗盗之事。 只是吃拿卡要。 玉带河上做航运的船只,就算拿着衙门颁发的允航证,但是不给这些水寨贡献,便难以安然航运下去。 不是今天的鱼货有问题,不新鲜,便是明天的咸鱼发霉了生斑了。 或者该及时送到的禽兽肉蛋坏臭坏臭的。 或者船行着行着,便在好好的河道上触了礁。 总之就是问题不断。 神奇的是,恢复贡献以后,一切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沙河帮这个吃玉带河航运和码头搬运饭的小帮派,一直发展不起来,也一直不敢发展起来。 便是因为六合连环坞太过…… 无孔不入,而又神通广大! 更是因为站在六合连环坞背后的,是喻家三房。 在四明府境内,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把底层百姓的路彻底断了,弄出百姓家破人亡的事,触及天朝红线,喻家人堪称肆无忌惮! 沙河帮算得了什么? 留仙县县令也入不了喻家三房的眼! 有这般底气十足的喻家三房撑腰,六合连环坞自立寨伊始至今,一直风调雨顺,平安无事。 直到现在…… 轰隆一声,炸如响雷! 六合连环坞第一寨子丑寨的寨门在陶铁内炼神将神霄赵公胯下黑虎惊鸿一闪的扑击之下,四分五裂。 水寨轰然洞开。 碎砾与灰尘四溅,栈道下水不断拍击。 “仙神司办事,闲杂人回避。” 陶铁的身影当先穿过灰尘与碎砾,左手执着与官袍配套的腰牌,开口喊话。 温声细语,和和气气。 然而杀性极重。 三班巡查使正式、编外、临时共一百零六人,在两位从九品巡查使莫雨晗和青云道长带领下,从陶铁两边冲了进去。 如狼似虎,神情凶恶,欲择人而噬一般。 “仙神司办事,闲杂人回避!!!” 那些在出门之前就异常兴奋的巡查使们,口中吼着同样的一句话,语气一点也不温和,动作更是粗暴。 子丑寨里的人,但凡避开得慢了一点,便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揍。 若是有人原先高高在上惯了,忍不下这口窝囊气,想要挺身而斗,反抗霸权。 呵呵…… 兴奋的那些巡查使们巴不得如此。 “啊!” “饶命!” “我投降!” “寨主救我!” 惨叫声、求饶声、呼救声立即在子丑寨中各处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人在死,血四流。 打斗的烈度却控制在一定规模之内。 只一个照面,子丑寨顷刻间便死了二三十人,没有起火。 没有任何东西与建筑被烧毁。 子丑寨,不堪一击! 倒不是说六合连环坞尽招了一些没什么本事,只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跳梁小丑。 而是仙神司内部实在太卷。 九品下修士,连临时工的位子都坐不稳。 一旦表现不好,或者领导发话,随时就得滚蛋。 君不见甲班原先的三队队长陈路回与那个口出不逊的老油子,在都巡查使获得天朝嘉奖,赐下官身之后,立即悄无声息被法曹剥夺了胥吏资格,赶出了仙神司乎? 这两人还是正式编制呢。 都巡查使平日里很好说话,可记仇也是真记仇。 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谁让我不爽,谁就别想爽。” 很明显,六合连环坞不把都巡查使的话放在心上,已经让都巡查使感到不爽了。 子丑寨四分五裂的寨门便是明证。 三班巡查使们,包括莫雨晗和青云道长在内,可不想表现得太差,让显然要狠狠收拾六合连环坞的都巡查使不爽。 至于为什么都已经杀了人,却不放火…… 都巡查使说了,六合连环坞藏污纳垢,寨内必然有许多赃物。 有些赃物是必然要上账册的。 有些赃物却不能上账册! 何谓不能上账册? 意思是有些东西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无论是六合连环坞背后的喻家,还是州衙、府衙、县衙都不愿意看到,某些赃物暴露在阳光之下。 届时便不仅是利益之事,而是性命攸关,乌纱帽能不能保住的事。 对此,三班巡查使们大部分都是粗人,不甚理解,也不甚在意。 只是知晓,做好分配以后,他们能从这些上不了账册的赃物里拿走一份。 都巡查使言明了,这不是私相授受,而是有着上司批准文书在的合法所得。 机会只此一次。 下次谁敢乱伸手,拿不该拿的东西,谁就先掂量掂量,值不值一条小命。 没有人不把都巡查使的话不当一回事。 恰恰相反,绝大多数巡查使都知道这并非恫吓式的虚言。 可正因并非虚言,三班巡查使杀起人、抄起赃来,愈发卖力。 这一趟公务,不仅能立威立功,还有额外收获。 着实赚大发了呀。 不想着狠狠出力的,不是傻子,就是有坏心眼子。 以后得离那些人远点,免得被溅一身血。 如果说昨天的玉带河只是飘来了乌云,间或响了几声雷。 那么今天的玉带河便是风雷大作,暴雨滂沱,甚至有决堤发大水之势。 留仙县仙神司三班巡查使一改成立之后表现出来的温吞作风,忽地从一只懒洋洋散步的睡狮变成了一头追亡逐北、杀气腾腾、既凶也狠的雄狮。 这头雄狮虽不放火,但杀人。 子丑寨一照面便被破了,因有人顽抗,陶铁便下令,诛杀了寨内所有人。 兵贵神速。 破了子丑寨以后,陶铁留下青云道长,带着一些人查封赃物,自己迅速率人往余下五寨行去。 寅亥寨、卯戌寨、辰酉寨、巳申寨或彻底没反应过来,或反应过来但没及时且正确应对,或反应过来也做了应对但没做到位,全被陶铁下令杀光。 来到六合连环坞最后一个水寨午未寨的时候,陶铁仍想贯彻留寨不留人的想法,却没能下成令。 午未寨的寨主领着一百多人跪在寨门外,解除武装,自缚双臂,背负着棘刺,摆出一副诚心请罪的模样。 “投降啦!” 一见陶铁及三班巡查使的面,午未寨寨主痛哭流涕喊道,“陶大人,我们投降啦。请将我们收监,或者转给县衙,不管怎么判,我们都认。求求陶大人宽恕一二,允我们投降啊!” “呵呵……” 陶铁闻声哂笑,“投降?” 说着,眉头一挑,沉声冷喝:“晚了!”话音起时,右手已经竖起,就要挥下,指挥三班巡查使杀了他们。 “阿弥陀佛。” 忽地,一声佛号响起,一个和尚自河上而来。 倏尔之间,便落在了陶铁身前。 也挡在了午未寨寨众面前。 这个和尚不是旁人,正是那一晚八十七子带到雾山寺的十二名下属中,唯一一个生人。 转交原留仙县城隍阴司十一司主吏给城隍柯犹遒的时候,一同转交了过去。 没想到这就被柯犹遒放了出来。 还敢光明正大现身,且出手干预陶铁执法。 要么是傻的,要么是有恃无恐。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既已投降,陶施主何必赶尽杀绝?” 和尚双手合十,庄严正经,面容慈悲,语气充满怜悯说道,“贫僧觉得,世间杀孽已经过甚,还是勿要再添罪恶为宜,陶施主认为呢?” “你叫我什么?” 陶铁直视着和尚悲天悯人的双眼,漠然问道。 和尚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当即改口:“请陶大人恕罪!” 陶铁再次漠然反问:“你在教我做事?” “贫僧不敢。” 和尚微微垂下眼帘,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贫僧只是在给陶大人提个建议,更是在恳请陶大人,慈悲为怀。” “呵呵……” 陶铁笑了笑,然后问道,“你跟着八十七子厮混,祸乱留仙县阴阳秩序的时候,也有这般提建议,也是这般恳请的吗?” 和尚闻言,脸上浮现痛苦自责之色,语气惭愧说道:“可惜八十七子施主不怎么听贫僧的建议与恳请,仍造下了许多罪孽。” “呵呵……” 陶铁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冷了许多,“伱的意思,留仙县这么多年阴阳秩序乱了但没有大乱,是因你以身饲虎,跟在八十七子身旁苦苦相劝的功劳?而不是柯城隍不动神色间,收服了文判、武判、牛头、马面、日夜游神以及一帮阴差,方才做到的?” “阿弥陀佛。” 和尚口诵佛号,认真辩解道,“贫僧不敢与柯城隍争功。” “虚伪!” 陶铁毫不犹豫出声斥责,“虚伪至极!” 所谓不敢争功,言下之意,便是自己有功! 然而当真有功吗? 明眼人都知道,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不过这些与陶铁不甚相关,他只是拿此事来垫话而已。 只听陶铁冷冷说道:“和尚,我给你十息时间,从我面前闪开,否则,你便与他们陪葬去吧。勿谓言之不预。” 结尾六个字,便是最后通牒。 和尚听了,没有多大反应。 跪在栈道上的午未寨寨主却吓得魂飞魄散。 昨天,陶铁带人前来,勒令他们限期关门整改的时候,也说了这六个字。 彼时他们六个寨主还不当一回事。 结果便是,其他五位寨主现如今已经死翘翘了! 午未寨寨主不想步后尘,所以才靠着地利争取来的时间,领着寨众跪在门外投降。 他不想死! 于是午未寨寨主猛地抬起头,冲和尚喊道:“大师!大师救我!我愿意投降,我愿意悔改,我愿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大师救我。” “阿弥陀佛。” 和尚口诵一声佛号,对上陶铁漠然的双眼,恳请道,“请陶大人开恩,与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莫要……” “聒噪!” 陶铁猛地一声冷喝。 唰的一声。 内炼神将神霄赵公领着百五十名九品下位阶的兵马凭空出现在和尚身后,午未寨寨众身前。 “赵元帅,杀!” 陶铁的命令紧随而至。 与此同时,铿锵剑吟声乍然响起。 三班巡查使手中的剑也好,腰间的剑也罢,抑或是背负着的剑, 利剑也好,法剑也罢,抑或是飞剑, 全都震颤起来,发出激动、兴奋、愉悦的吟啸,迫不及待想要出鞘。 太乙分光,万剑归宗! 雾山寺与八十七子一战,陶铁彻底掌握了这一式。 更对“剑即是气、气即是剑”与“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的剑理有了极其深入的理解,与卓有成效的践行。 如今他虽未佩剑,但是心念一起,在场所有人的剑,都将成为他的剑。 此剑斩下,非死即伤。 只要和尚还敢废话一句,不管他有什么背景,有什么原因,能让柯城隍如此快地释放,陶铁必斩不误! 和尚通常都是识时务的。 眼前这个和尚自然也是如此。 只见和尚缓缓闭上双眼,面容浮现痛苦与愧疚。 在神霄赵公领着百五十名兵马大兴杀戮的时候,越发悲天悯人,也越发庄严肃穆。 不多时,神霄赵公干净利落干完了活儿。 “辛苦赵元帅,请赵元帅暂歇!” 陶铁向赵公元帅拱手一礼,客气请回,然后右手轻挥,“查封。” “喏!” 目睹了一场切瓜砍菜一边倒的杀戮,三班巡查使的气势更甚,轰然领命,冲进六合连环坞最后一个寨子。 这时,陶铁看着重新睁开双眼,打算给死去的午未寨寨众超度的和尚,沉声说道:“和尚,我不与你辩经,但屠刀就是屠刀,若是放下,便能成佛,那佛便腌臜不堪,令人恶心,脏得很。”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铁想到了前世看过的《西游记》。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孙悟空,见了狮驼国的城池,可就被“吓了一跌,挣挫不起”。 那青狮是文殊的坐骑,白象是普贤的坐骑,大鹏鸟的身份更是特殊。 虽然只是前世的演义小说,不能妄自当真。 但是…… 陶铁又想到了自己与此界佛门为数不多的遭遇,心中呵呵冷笑,然后拉下脸来:“和尚,十息将至。” 随着这声轻喝,一柄柄各式的剑飞了起来。 嗖的一声。 和尚身影不见了。 陶铁哑然哂笑,发出一声感慨:“这就是和尚啊!” 然后转身看向玉带河中。 在六合连环坞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也是梳理玉带河无法避开的。 那就是跃鱼矶。 所谓矶,乃是指水边突出的岩石或石滩。 跃鱼矶面积不广,也不甚高。 从高空俯瞰,其形状像一条飞跃而起的鲤鱼。 在鱼背的地段,立了一座庙宇。 这座庙祭祀的神祇只有一位,那便是玉带河水神。 喻家三房掌控的六合连环坞如此不堪一击,却能让留仙县县衙拿它没办法,原因仅仅只是喻家撑腰吗? 水神庙就在那看着呢。 (本章完) 第82章 风起玉带河(三) 第82章 风起玉带河(三) 什么叫杀无赦? 陶铁拿彻底覆灭、无一生还的六合连环坞做了示范。 鸡犬不留,无一生还。 这个,就叫杀无赦! “胡老,这位陶道友为何今天杀性这般重?” 刚刚谈妥自己加入留仙县仙神司,拿下陈路回空出来的甲班巡查使正式胥吏编制一事的喻滢滢,眼睛看着午未寨的方向,头也不回问着身边须发皆白的胡老。 四名年轻男子护在喻滢滢四周,面无表情,眼神漠然。 胡老抚着短须,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也在想,为何从来没有显露过暴虐倾向、出道至今只杀了一人一鬼的陶铁,今天为何表现出这般重的杀性。 子丑寨、寅亥寨、卯戌寨、辰酉寨、巳申寨这五个寨子也就得了,既没眼力见,也没人出面阻止,被杀光算是合理。 但是午未寨的寨主领着寨众束手就擒,高喊投降,还有一个出身很硬的和尚出面规劝,仍然无法让陶铁改变主意。 甚至不仅不听劝,还在当着和尚的面杀了午未寨上下以后,狠狠讽刺了一通释家佛门。 这可就耐人寻思,惹人深思了。 胡老一时想不太通。 留仙县中,此时关注玉带河形势的人还有很多。 谁让仙神司此次暴力执法的声势闹得这般大,杀性这般重,杀伐这般狠,还从来没想过遮掩呢。 县衙。 做了三十年县令的缪宗仁端坐在上首,县丞、县尉分坐左右两边。 主簿、典史、税课大使、驿丞等官俱坐在堂,个个神情肃穆。 皂、壮、快三班衙役,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书吏,列在堂下听令。 “都看到了?” 缪宗仁开口,不疾不徐出声询问。 “下官看到了,老父母。” 县丞罗琦双手抱拳一拱,立即回答,然后表态,“下官这就推进疏浚工作,不让仙神司专美于前。” 县尉陈天理起身叉手,旋即觉得这般有些不好,双手分开,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用力一拍胸膛:“老父母放心,某亲自率人坐镇,必不让疏浚工程闹出什么幺蛾子。” 有县丞与县尉的行动打样,主簿、典史、课税大使、驿丞等县衙属官当即跟上,纷纷起身:“老父母放心,吾等一心,必将玉带河疏浚彻底,航运规模扩增完全。” 缪县令眯了眯眼睛:“那就去做事吧。” “唯。” 县丞、县尉领着县衙属官及衙役、书佐轰然领命。 继而鱼贯而出,按照早就定好的策略,各自分工,互相合作,推进玉带河疏浚工程的落实。 六合连环坞倒了,疏浚便不是硬骨头,而是一块好肉。 轻轻啃上一口,便是满嘴肥油。 于官吏而言,政绩自然越多越大越好。 面对送上门来、唾手可得捡现成的政绩,谁会拒绝? 没人会这么傻! 缪宗仁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因势利导,以利先行诱之,辅以庆赏威罚,方才在过去三十年里,将留仙县从原先那个不堪模样,治理成如今的一片大好形势。 不过说实话,习惯了过去那种长远布局,温吞做事的缪宗仁,面对仙神司的高效率,差点跟不上节奏。 距离他上门拜托仙神司都管黄君实,才过去几天? 曾以为要磨上至少十天半个月时间的六合连环坞,这就彻底拔掉了。 当真是不动则已,动则霹雳雷霆! 做事可以如此利落,着实令人艳羡不已。 奈何他缪宗仁再怎么心向往之,也只能干瞪眼羡慕! 时也,命也。 久在樊笼里,何时返自然? 县文学。 心情终于转好一些的李剑颜与即将返回京城复命的裘宛如坐在一间林中凉亭里,烹茶弈棋。 闲看风云舒卷,闲叙时事变易。 “我这小师弟如何?” 裘宛如挑了挑眉,忽地说道,“杀伐果断,不比他师姐刀小凤差吧?” “差远了!” 李剑颜重重放下手中茶盏,脸色不愉哼道,“霓凰才不会像他这么瞻前顾后呢。看那和尚不爽,一剑斩了便是,唧唧歪歪,扯个没完,算什么杀伐果断?” 顿了顿,李剑颜语气愈发不屑:“依我看,他不如何。” 裘宛如笑了笑,并不与李剑颜争辩,只是淡淡说道:“何不食肉糜?剑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个好家世,有个当礼部侍郎的爹。” “哼!” 李剑颜扭过头,撇了撇嘴,傲娇的很。 她知道自己虽理亏,但闺蜜也是在诡辩,偷换概念。 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片刻后,李剑颜把头摆正,看向裘宛如,关切问道:“裘老还是不愿意回京吗?” 说着,李剑颜脸上浮现惭愧神色:“我来了留仙县这般久,都没去看过一次裘老,委实不该。” 裘宛如忽地捂嘴窃笑起来:“我爷爷才懒得回京,也懒得见你呢。他说……” 话说到一半,裘宛如住了嘴,卖起了关子。 “裘老说什么?” 李剑颜明知闺蜜这是有意作弄把戏,仍被吊起了胃口,不得不配合。 好在裘宛如见好就收,没有很过分:“我爷爷说,你这个妮子呆呆的,身上有股子迂腐气,等伱什么时候把迂腐气去了,再什么时候去见他。他有一桩好东西,或许可以给你。” “迂腐气?” 李剑颜被说得一愣,连裘老口中的好东西都没顾及,“我身上哪来的迂腐气?” 裘宛如犹豫了一下,面对闺蜜的追问,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藏着掖着,直白说道: “我爷爷说,你既然靠你爹的面子,走了国子监的门路,来留仙县文学做教谕,何必在面对莲生的时候,又不用你爹的人脉与资源了? 把你爹的身份摆出来,县文学一些童生被吸食文气一事,谁敢责怪你? 你完全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去应付那些人,甚至应付完以后极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偏偏这么做了,岂不是迂腐?” “我……” 李剑颜闻言,沉吟起来,有些想要给自己辩解,又有些不知该如何辩解。 裘宛如继续说道: “我爷爷说,陶铁这小子做得就挺好,值得你学习。 说陶铁小师弟发觉了黄师叔的‘莫名’善意以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向黄师叔靠拢。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掩饰自己想要攀附,或者说寻求庇护的心思。 最难能可贵的是,只要一有机会,绝对会回报黄师叔的提携与教导。 呶……”说到这里,裘宛如往玉带河的方向努了努嘴,意味深长问道:“你口中瞻前顾后、不如何的陶铁,掀了喻家三房的财源之后,正想着该如何对付玉带河水神呢。他可才刚刚因为信任黄师叔不会害他,悍然击杀了大东山府君的八十七子,怎么就不杀伐果断了?” 李剑颜闻言,若有所思。 沙河帮。 代表净灵山的梦溪散人坐着,漫不经心品着碗中香茶,眼睛盯在身前的圆光术水镜上,观察着陶铁的一举一动。 莫雨晗的父亲,沙河帮的帮主莫不群束手而立,恭敬站在一旁。 已经挂靠在陶铁名下的楚明图作为客人,倒是有个座位。 片刻后,梦溪散人的视线从圆光术水镜上挪开,看向安静坐着,面无表情,其实手心出汗的楚明图,开口说道: “楚先生,净灵山在玉带河疏浚一事上的立场与表现,我想陶都巡查使已经看到了。 这是公事。 于私,我净灵山还有一事要与陶都巡查使有所交集。 但眼前的形势,让我不方便亲自私下里与陶都巡查使私下会晤,所以请你来,是想请你做个中人,替我带几句话。” 楚明图轻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说道:“梦溪道长,此事未得陶先生首肯,请恕楚某不敢擅自答应。” “无妨。” 梦溪散人和气说道,“你回去请示一下陶都巡查使便是。哦,对了……” 似乎说着说着才想起来了一样,梦溪散人语气平淡,浑不当一件事说道:“你替我问问陶都巡查使,还记不记得小莫桥码头那个水鬼?我想请你带的话,便是与此有关。” “是。” 楚明图闻言,脸色立即变了变,答应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做生意最怕不清不楚。 寻找投靠更是如此。 在决定把商行挂靠在陶铁名下之前,楚明图就针对性地搜集了陶铁的诸多资料。 最为重要的,自然是陶铁的生平。 前面十六七年,无甚稀奇。 短短几个月内从码头脚夫蜕变而成如今留仙县仙神司都管、三品大修士黄君实的嫡传弟子,正九品都巡查使,的转折点就是小莫桥码头水鬼一事。 彼时的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李泽源强逼着陶铁做诱饵,下玉带河引诱水鬼。 当日事后,得了十五两白银的陶铁立即进了传道院,做正式学生。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留仙县,乃至四明府,抑或整个大庸天下因潜龙榜名单而对陶铁产生关注者,有不少人在怀疑,陶铁是不是在引诱水鬼的时候,得了机缘。 不然,不足以解释已经信奉了五通邪神的李泽源为何要设局诱杀他。 须知被邪神迷了神智之人,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静静从邪神那里获取一时的好处,然后更加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彻底献祭给邪神。 极少会发生这种献祭到一半,出来搞事的事情。 楚明图不知道净灵山梦溪散人突然间提起小莫桥码头一事,抱着的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他也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只期盼,就算是恶意,两方神仙打架,千万莫要殃及他这个凡人。 梦溪散人心思剔透,一眼便瞧出了楚明图的不自然,当即笑道:“放心,不是坏事。” 得了宽慰,楚明图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不少。 梦溪散人愿意主动出声宽慰,表明这件事还真有可能不是坏事。 既如此,横竖躲不过去,那就做了吧。 “道长,楚某一定把话带到。” 楚明图站起身,双手抱拳,郑重表态。 梦溪散人笑而不语,只是把手中的茶碗端得更高了一些。 楚明图当即会意,提出告辞。 沙河帮帮主莫不群送至大门外,方才返身折回。 梦溪散人此时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碗一口未喝,仍在冒着热气的香茶。 以及一句留言。 “我回净灵山了,告诉雨晗,沙河帮从今日起全面接收净灵山在留仙县的产业,但她的心思,最好全部放在仙神司。” 莫不群听完梦溪散人的秘法留言,久久沉默不语。 昔年,沙河帮初创,得缪县令扶持,却与喻家三房推出来的六合连环坞对上了。 为了不让沙河帮的处境更加艰难,在缪县令的帮助下,莫不群将莫雨晗送入了净灵山。 或许是机缘,或许是缪县令使出了明显远超他表面身份的力,莫雨晗竟然有幸拜在了梦溪散人门下。 而且极得梦溪散人喜爱。 从那时起,莫不群便知道,他虽没失去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女儿,但终究还是送出了自己的女儿。 今日,便是当时种下的因所结出的果。 倘若沙河帮真如梦溪散人所言,全面接收净灵山在留仙县的产业,便意味着,莫不群接受了隐藏的“交换”。 从此以后,莫雨晗就是莫雨晗,净灵山高徒,与沙河帮无关。 念及这一点,莫不群嘴角勾动几下,露出一个僵硬但是愉悦的笑容。 浅水养不出真龙。 如此也好。 玉带河上,午未寨中。 陶铁依然静静站着,遥望跃鱼矶。 青云道长和莫雨晗两人,正在忙个不停,指挥带领三班巡查使,配合刚刚赶来的户曹主吏与书佐,将六合连环坞的赃物登记造册。 以及把那些不适合入账的赃物先行运回仙神司衙门。 既然说了,将这些不适合曝光的赃物分三班巡查使一份,便会分一份。 同样的,说了不是私相授受,那便不会留下把柄与人,要做得符合规程。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陶铁这时忽地开口,喊上忙得差不多的莫雨晗和青云道长,“这里是玉带河,人家是东道,我们作为客人,理应主动上门拜访。” 说着,陶铁当先而行,往跃鱼矶飞去。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立即跟上。 只是两人心思不同。 一个想着,谁是东道谁是客,且两说着呢; 一个想着,入世修行果然比宅在观里有意思地多,就连打打杀杀之事也是如此。 可惜的是六合连环坞名头喊得响亮,着实废材了些,先前没能打个过瘾。 希望接下来此行能够心想事成。 可以当真痛快打上一番。 (本章完) 第83章 鱼死网破? 第83章 鱼死网破? 跃鱼矶。 陶铁一行人顺利来到玉带河水神庙,无人迎客。 站在庙宇外,陶铁看了一会儿一点也不恢弘的山门,幽幽问道:“青云巡查使,我听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八仙山不高,曾有八仙宴饮,故而得名,故而著名。玉带河呢,水不算浅,你觉得灵不灵?” 青云道长挥了挥拂尘,认真说道:“都巡查使,玉带河灵不灵,我知道的不够确切。若是都巡查使真想知道,不如进庙打问一二。”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自称当然也就不能用“贫道”、“贫僧”之类的词。 互相之间最好也不要用“道友”、“朋友”这样的称呼。 不然,你到底是天朝的官,还是道门、佛门的道士与和尚? 青云道长对这一点拎得很清。 先前那个看似识时务的和尚就很是糊涂了。 这也是陶铁非常讨厌先前那个和尚的其中一点原因,连对方法号都懒得问。 若非已经同时对上了喻家、净灵山和玉带河水神,不想再多事,早就飞起一剑,当头斩下。 反正已经决定大开杀戒了。 陶铁怎会那么隐忍? 不过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专注于眼前。 又等了一下,确定庙祝没有出来相迎的意思,陶铁语气漠然说道:“我们这就进去打问一二,希望庙祝能给我解惑。” 说着,陶铁抬起脚,向庙里走去。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一左一右,落后半步跟上。 稍有不同的是,莫雨晗只是跟着。 而青云道长却一直在挥舞拂尘,扫动空气。 似乎踏上玉带河水神庙的台阶以后,他便进入到了一个极其不适的环境。 陶铁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用问也知道青云道长为何会这般表现。 在山门外还好,一过山门,整个庙宇便泛着浓郁到极致的鱼腥味。 陶铁曾在码头上搬过一整天的咸鱼,不觉得这种鱼腥味太过刺鼻。 又有净心神咒衍生的玄阶特性【净心】,与净身神咒衍生的黄阶特性【净身】在,这股子鱼腥味能够造成的影响就更低了。 莫雨晗虽自小上了净灵山,习武修道,远离尘世,但是回到留仙县,大力整饬沙河帮那段时间,最常打交道的便是船队与码头。 而这两个地方,无论是鲜鱼还是咸鱼,都数之不清,鱼腥味极重。 跃鱼矶玉带河水神庙空间里的鱼腥味哪怕再浓一些,莫雨晗都不带皱一下眉头。 唯有一直宅在元阳观修行,很少履及红尘,接触这些腌臜之物与气的青云道长,从内到外都有些接受不了。 因为修道,首先修的便是清净。 不然,为何八大神咒里会先净心、净口、净身,方才修金光,安土地,净天地,最后祝香与玄蕴? 但是片刻之后,青云道长停下了拂尘的挥舞,呼吸调整好,回归到自然的状态。 平时该怎么吸气,就怎么吸气,绝不会屏息。 原因也很简单。 修道首先修的是清净,但绝不该因为要修清净,而嫌弃世间的东西。 问:“所谓道,恶乎在?” 曰:“无所不在。” 问:“期而后可?” 曰:“在蝼蚁。” 问:“何其下邪?” 曰:“在稊稗。” 问:“何其愈下邪?” 曰:“在瓦甓。” 问:“何其愈甚邪?” 曰:“在屎溺。” 先贤早就昭示了这般道理,后人为何学过,却不践行? 青云道长正在践行,于鱼腥臭味中心生感动,心生欢喜。 嘴角挂起了丝丝微笑。 这一番变化,当然能引起陶铁与莫雨晗的关注。 还有待在庙里,没有出迎,也没有出声的玉带河水神庙祝。 只听啪嗒、啪嗒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个身穿长到拖在地上好长一截的青色鱼尾裙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正是姗姗来迟的庙祝。 “三位仙神司的大人,来我这间小神庙,所为何事?” 甫一见面,庙祝便语气冰冷发问。 一副拒恶客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和姿态。 听到这么一句话,这样的语气,陶铁便知道,今天不用往下谈了。 对方抱着这样的心态,谈不出什么结果的,只有开打。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转身就走,话都不多说一句。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有些不解,但是及时跟上。 中年妇女庙祝愕然了一下。 没有想到陶铁愿意先在午未寨那里看那么久,后在山门外等了一会儿,却在真的见到她之后,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她只是想摆个谱,并且通过摆谱的动作,争取到一定的谈判优势地位而已。 并不是真的一心拒绝谈判。 否则完全可以拒绝陶铁三人的进入。 身为这间神庙的庙祝,只要玉带河水神不出手剥夺她的供奉资格与庙祝身份,她便能主宰这间神庙的一切。 陶铁三人嗅到的鱼腥味,便是她刻意控制下,方才这般浓郁。 一切都是手段,服务于争取谈判时的优势地位。 并不是真的不想谈判啊! 不谈判怎么能行! 她如何向水神交差? “道友,请留步。” 心里微急,庙祝出声喊道。 谁知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原本只是安步当车走出玉带河水神庙的陶铁、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以各自的方式,或化作一缕清风,或法剑出鞘,踏剑飞行,或拂尘一甩,唤来一团乘云。 总而言之,眨眼间,三人便离开了跃鱼矶,回到了午未寨。 停下来以后,陶铁惊愕问道:“她是癫的吗?竟然敢说那句话!” 莫雨晗眉眼间有着不少煞气。 青云道长不吱声,先前好不容易稳下去、不受鱼腥味滋扰的道心又波动起来。 此行不仅没有心想事成,反而受了晦气! 心里着实不爽,念头不通达! 众所周知,此界并不唯一。 故而“道友,请留步”这句话具有何等魔力的事迹,此界道门中人也隐隐约约有所知悉。 恰巧,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三人皆是道门修士。所以中年妇女庙祝一句话让三人都觉晦气不已。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你们带队收尾,我先回去请示。” 在【净心】特性帮助下,陶铁最先平复好心境,撂下一句话,又化作一缕清风,极速回城去了。 既然不打算走谈判流程了,肯定要开打。 由谁去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自然要提上议程。 毫无疑问地,不可能是陶铁、莫雨晗、青云道长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并肩子上,去打玉带河水神。 玉带河水神乃是天朝敕封的五品金敕地祇,在礼部祠部司没有废弃祂的神位、剥夺祂的神敕之前,祂便是一方“诸侯”。 留仙县仙神司当中,能够出手对付玉带河水神,且稳稳拿下的,自然只有都管黄君实。 陶铁此行回城,就是想请老师出手对付玉带河水神,顺便汇报一下玉带河梳理的战报。 上头打死大老虎,底下才好拍苍蝇啊。 “受委屈了?” 刚刚走进都管值房,陶铁便听到了老师的打趣一问。 陶铁眼角轻轻抽了一下,尽可能平静说道:“所以下官来找都管撑腰来了,那个玉带河水神的庙祝,着实不当人子,竟然如此诅咒下官,还请都管替下官做主!” “呵呵……” 黄君实温和地笑了笑,“不要揪着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大度一些。那个庙祝我知道,年幼时就被选进玉带河水宫,从侍女做起,直到成为庙祝,几十年间一直待在玉带河里,见识短浅,不知这个忌讳实属正常。” 陶铁把头一扭:“那是她的事,反正下官认定她就是在故意咒我。” “行了。” 黄君实挥挥手,“玉带河的梳理,就此告一段落吧。喻家和净灵山还算配合,特别是净灵山,主动收缩,把直系人手都退出了留仙县,产业全部转给了缪县令扶持起来的沙河帮。既然如此,我们见好就收。” “是,下官遵令。” 听到这么讲,陶铁当即神情一肃,恭声应下。 黄君实接着说道:“梳理告一段落归告一段落,在玉带河疏浚工程期间,伱还是要负责起巡查工作,不能出事,明白吗?” “明白,下官这就去做安排。” “去吧。” “是。” 一番心照不宣的对话过后,陶铁成功把对付玉带河水神的事“甩”给了老师。 当真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弟子。 然后领了新的差事,转身就要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忽地听到老师的声音传来:“哦,对了,喻家大房的六小姐,喻滢滢,你见过的,今早来找我,申请加入仙神司,做一名巡查使。你多带带她,千万千万不要让司里为难,明白吗?” 陶铁瞬间会意,头也不回,大声应道:“是。” 随即脚步不停继续离开。 待到陶铁复又出了仙神司衙门,回到玉带河上,黄君实脸上的温和一点点消失。 他站起身,从桌案后来到窗前,静静站了一会儿。 “无心之失?” “呵呵……” 自语一声,哂笑一声,黄君实身影化作一缕金光,转瞬消失。 隔壁不远的一间值房,副都管伍昆仑瞥见金光,看清金光去往的方向,脸色顿时变了。 伍昆仑已经筹集好人手,正计划着如何利用好陶铁堪称完美的开局,扩大战果呢。 就像陶铁知道,他自己无法正面对上玉带河水神,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 其中就包括伍昆仑。 所以,伍昆仑在陶铁秋风扫落叶般荡平了六合连环坞之后,一点都不着急。 只要司里下定决心,和喻家、净灵山、玉带河水神布在留仙县的势力斗争到底,他与他召来的人,必有用武之地。 然而现在,伍昆仑有些急了。 因为都管去的方向,有四明府府城,也有玉带河水神的水宫。 倘若都管忽地生了兴致,一剑斩了玉带河水神,那可怎么办? 单单拿已经彻底转变立场,和正在转变立场、只是内部在撕扯的喻家,可刷不出足以让他伍昆仑风光回到府城的功劳! “淦!” 伍昆仑低声怒喝,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节奏。 同样认为黄君实有可能一剑斩了玉带河水神的还有不少人。 其中唯独不包括裘老。 面对和闺蜜好好说了一会儿话,前来道别,打算回京城去的孙女裘宛如,裘老懒洋洋地躺在传道院藏书阁二楼窗边的摇椅上,很是无奈叹道:“妮子,你挡住爷爷的光了。” “是吗?” 裘宛如笑意吟吟反问了一声,“可是爷爷啊,孙女我也想晒太阳呢。” “唉!” 裘老长长地叹了口气,愈发无奈。 裘宛如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然后问道:“爷爷,黄师叔会杀了玉带河水神吗?” “呵!” 裘老闻言嗤笑,“看着吧,君实那小子,连玉带河水宫都不会进去,更别提出剑了。” “那……” 裘宛如斟酌了一下措辞,“师叔这次是去做什么?” “不教而诛,谓之虐。” 裘老懒洋洋说道,“君实这小子是个实实在在的君子,这是在给玉带河水神一次警告,也是在给祂第二次机会。不过事不过三,倘若祂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要奉陪吃剑咯。” 裘宛如听完爷爷的话,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西南三州地处西南边陲,其实消息不算很通畅。 包括喻家在内,很多人并不知道,随着霓凰仙子刀小凤的声名鹊起,教出刀小凤的黄君实师叔到底受到了多少人的注意。 以及……忌惮! 是的,忌惮。 诸多京城的大人物们忌惮黄君实。 在了解到黄君实这个人,平日里一言一行堪称君子楷模之后,愈发如此。 何谓君子? 在儒门经典之中,有着诸多定义,诸多特质。 在黄君实言传身教,教给刀小凤与陶铁的道理里面,有两则道理最一笔带过,而又极其重要。 第一则是,君子不器。 第二则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黄君实在年少时来到留仙县,这个彼时在天朝偌大疆域里极不起眼的小地方,一待就是三十年。 期间的沉寂与蛰伏,远不是“不显山不露水”所能形容的。 钦天监奉皇命排登真榜的时候,一开始给黄君实的名次,可不是七十六名。 而是十六名! 其上十五人,不是皇子,与天朝一体同修的大勋贵之子,便是那些在天朝如此煊赫威势下依然能保持半独立地位的道、佛两门的道子、佛子。 唯独黄君实出身草根,没有背景,除了传道院,也无师承! 上一个这般人物是谁? 不敢言说! 所以,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某些消息的净灵山丝滑完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愿深罪疑似三品大修士的黄君实; 在“乡下地方”作威作福惯了的“土财主”喻家内部则还有很多人妄图压服黄君实这个异军突起的区区三品剑仙!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 问题是,玉带河水神这条鱼太小,喻家老不死那条鱼够大但太老。 喻家有谁能破了黄君实的网? 裘宛如心中想着这些,低声自语: “井底之蛙!螳臂挡车!” “不知所谓!” (本章完) 第84章 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第84章 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 果如裘老所言。 黄君实并没有直接打上玉带河水宫,只是化作金光在水宫上方逛了一圈,十分含蓄地给出警告。 一来君子之风让他不能不教而诛; 二来天朝一日没有褫夺玉带河水神的神位,大家就是同僚,相互之间可以有斗争,但不能直接下死手。 除非是陶铁斩杀八十七子那种情况。 留仙县县衙、城隍阴司、仙神司三方已经确凿掌握了八十七子违法犯罪的证据,经上意批准,正式展开合理合法的联合缉捕行动。 只要不是故意而为,缉捕过程中因缉捕对象暴起反抗而有所误伤或误杀。 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陶铁的正九品官身就是如此而来。 当然了,黄君实真要一意孤行,直接一剑斩了玉带河水神也不是不行。 事后把该走的流程补一补,以天朝如今对黄君实的看重,以及组建仙神司的用意,绝对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做什么。 黄君实绝对不会有罪,不会被上头苛责。 然而这么做,或许正中了喻家三房的下怀。 信任、看重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和人情一样,用一次,就少一次。 用得多了,不仅会归无,还会成负数。 届时,便是反攻倒算之时。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谓也。 玉带河水宫。 发现金光只是晃了一圈就走,并没有落下来大开杀戒,玉带河水神松了一口气。 身为水神,竟然浑身大汗淋漓,着实被吓得不轻。 “虞兄弟啊,不是老哥我说你……” 坐在玉带河水神对面的一个道人忽地这时开口,“你乃鱼属修行有成,得天朝敕封为神,自姓虞,又不姓喻,何必为了喻家人卖命,卖到这种份上?” “唉!” 玉带河水神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难道祂是个十足的蠢货,不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吗? 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祂有把柄落在喻家手上,不为之驱使,能怎么办? 或许是看出了玉带河水神的想法,道人说道:“你有把柄落在喻家人手上是没错,伱对付不了喻家、抢不回那个把柄也没错,为何不换个思路看待问题,何必要一条道走到黑,直接撞墙撞到把自己给撞死去呢?” “嗯?换个思路?如何换?” 玉带河水神惊咦一声,然后起身向道人作揖,郑重恳求,“请五通道友救我!虞某必有重谢!” 原来此道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晚在留仙县城门口挨了裘老一记金光咒和一记震天雷,被警告过后,不敢入城的五通妖道。 也不知他是怎么寻到的关系,竟然入了玉带河水宫,成了玉带河水神的座上宾。 这些天整日里吃香喝辣,欣赏歌舞,着实痛快。 同时也冷眼旁观玉带河上下内外发生的事。 看着喻家人的各有心思、互相争斗,也看着玉带河水神一步步把自己脖颈上的绳索给主动勒紧。 出于安稳享乐的考虑,五通妖道暂时还不想失去玉带河水神这个饭票。 故而在玉带河水神勒紧绳索的过程里,给出过几次建议,试图阻止玉带河水神做蠢事。 事后来看,五通妖道每次给出的建议,即便不是最优解,也是相对更正确的做法。 玉带河水神如果真的像五通妖道建议的那样,通过一系列举动逐渐主动和喻家人划清界限,彻底投靠朝廷,或许会有一段时间处境艰难,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随时可能挨上一剑。 疑似三品剑仙黄君实的剑,岂是那么好挨的? 五通妖道每次想起那一天的剑光,都瑟瑟发抖,后怕不已。 须知他也是能顶着天朝的围剿,从内九州逃到外十八州的狠人啊。 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也不是没有面对过三品大修士。 甚至五通妖道还从一位二品大修士的刀下逃得了性命! 然而面对那一剑,他除了躲,没有别的任何法子。 到最后连躲都躲不过,只能捆了好弟弟替自己去死,然后主动提出带路的条件,换来逃命的机会。 完成带路以后,明明非常想要逃离西南三州,去往百万大山了,他为何临时变了主意,先让好弟弟去探路? 还不是因为害怕没得到剑仙的同意,在去百万大山的途中,或者去了百万大山以后,也会被追来一剑劈死? 所以,在五通妖道看来,喻家人,至少是喻家三房的人,已经走在了一条不归路上。 玉带河水神这个大好饭票,与之俱死,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般想着,五通妖道扶起玉带河水神,认真说道:“虞老弟,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嗯?” 玉带河水神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五通妖道说的是谁。 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难色来。 倒不是觉得五通妖道说的话不在理,而是真那么去做的话,有些问题必须提前解决。 比如只送出了一枚仅可辟凡水的辟水珠,作为拜师贺礼,给剑仙新收的弟子。 五通妖道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一看玉带河水神脸上的难色,立即明白祂在顾虑什么,怡然笑道:“此事易尔。” “还请五通道友教我!” 玉带河水神眼前一亮,就要再次作揖一拜。 五通妖道止住了玉带河水神的动作:“解铃还须系铃人,虞老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亲自上门赔罪,给出足够的赔礼,然后顺势提出投靠一事便可。只要态度诚恳,措辞得当,我觉得,剑仙必会接受虞老弟的投靠,然后出面,将喻家掌握的虞老弟把柄给要过来。如此,虞老弟岂不美哉?” 玉带河水神听完这番话,精神立即为之一振,深以为然。 当即就盘算着,该准备怎样的赔礼,怎样的措辞。 又以怎样的方式上门拜访赔罪。 若真能顺利投靠在剑仙门下,又该如何自然不做作地点出五通道友在此事中的作用。 而被玉带河水神惦记着上门拜访的陶铁,此时正在与找到午未寨来的楚明图说话。 “你说净灵山的梦溪散人想让你给我带几句与小莫桥码头水鬼有关的话,你不敢擅自答应,所以来请示我?” 听完楚明图说的来意,陶铁复又用自己理解的话问了一遍,以作确定。 “是这样的,陶先生。” 楚明图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陶铁不禁沉思起来。 以目前的形势讲,作为留仙县仙神司正九品都巡查使,陶铁确实不适合与代表净灵山的梦溪散人私下接触。 即便两人各自光风霁月,奈何世人总爱做蝇营狗苟之事,更爱把人往蝇营狗苟的方向揣测。 私下见面,没有被人发现也就罢了。 若是被人发现了,还不知会有怎样的脏水泼过来。 或者说陶铁拿了净灵山的钱物,或者说陶铁与净灵山狼狈为奸一类的话。 毕竟净灵山全面撤离留仙县是既定事实。 与多年盟友喻家的切割,哪怕做得没有太过明显,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总之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所以,通过楚明图这个中人,带一两句话,倒也是个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好法子。 却又不算好得非常彻底。 也不知梦溪散人基于怎样的考虑,做出的这个决定。 陶铁深深思索一番,决定不采纳这个法子,但又对梦溪散人想说的话感兴趣。 于是说道:“楚先生,劳烦你想办法回复梦溪散人,就说带话太麻烦,不如在仙神司见面谈,届时,我会请都管做个见证。” 楚明图闻言大喜,当即答应下来,利落离开。 看着来时有些愁云惨雾的楚明图,离开的时候那副开心模样,陶铁心中生出猜测。 或许,梦溪散人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让楚明图带话,而是在老师见证下的会晤? 仔细想想梦溪散人下山之后,用各种方式表明的净灵山立场转变,还真有那个可能。 不过猜测终归只是猜测,不用太过费心深思。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陶铁收回心思,冲已经彻底忙完的莫雨晗和青云道长招了招手。 “都巡查使,找我们是有什么指示吗?” 两人很快来到陶铁面前,莫雨晗见青云道长又摆出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主动揽过询问指示的活儿。 “没什么指示。” 陶铁轻轻摆手,然后问道,“你们念头通达吗?” 莫雨晗嘴角挂起笑意,笑而不语。 青云道长摆了一下拂尘,认真回道:“我……贫道念头不通达。”这个自称的变化,不起眼,但是表明了一些东西。 即若是以公门身份无法让自己念头通达,青云道长就要想办法以道修身份让自己念头通达了。 对此,陶铁很满意。 “让户曹把赃物送回衙门,召集全部人手,随我们再上跃鱼矶。” 说着,陶铁加重语气强调:“声势要大一些,旗号全部打出来,越多人注意到我们越好,明白吗?” “明白!”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怎会不知陶铁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大声领命。 过了没多久,两人就把陶铁的命令贯彻了下去。 一百零六名正式、临时、编外巡查使将攻杀六合连环坞时都没有尽数打出来的旗号全部摆开。 霎时间,午未寨寨头上旌旗飘扬,间或有一两声悠长低沉的号角声传出。 阵势很足,声势很响。 本就一直在关注这边局势的人,当即又被吸引了注意力。 刚刚才灭了六合连环坞,仙神司这是又要做甚? “出发。” 陶铁才不管有多少人或明或暗关注着自己,大手一挥,当先而行。 这一次,他没有化作一缕清风,极速去往跃鱼矶。 而是领着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一百零六名巡查使,乘坐一艘从午未寨缴获的帆船,顺流而下。 跃鱼矶位于留仙县玉带河“几”字形河段的最后勾起来的一点上,离午未寨并不远。 但完美卡在了玉带河下游的隘口处。 不管是监视河道,还是设下伏兵,皆极其适宜。 堪称一句咽喉之处,兵家必争之地。 留仙县既然要疏浚玉带河,这等好地方,就不能操之于他人之手了。 必然要收归县衙管辖。 在黄君实交给陶铁的梳理玉带河任务中,最重要的从来就不是六合连环坞,而是这个跃鱼矶。 以及矶上的玉带河水神庙。 陶铁先前本是打算和那位庙祝好好谈判,好言相劝,让其搬离庙宇,择地另建。 奈何那位庙祝不给开口相劝的机会,用浓郁到极致的鱼腥味恶心人不说,还出言诅咒。 是可忍熟不可忍? 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先回了一趟仙神司,就是为了确定,老师会出面对付玉带河水神。 如此,他对跃鱼矶强硬出手,便不会给老师惹来麻烦。 老师是怎么做的? 明面上劝他不要小气要大度,实际没多久就亲自出动了。 那一道金光横空划过,陶铁看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去警告,还是击杀玉带河水神,都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告诉他,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无根浮萍了。 你有依靠,而且依靠很强大。 做事无需瞻前顾后,做人无需百般隐忍! 该出手时就出手! 彼时想要直接斩了那和尚,因为一些顾虑而没有下手,陶铁心里本就有些念头不通达。 被老师如此言传身教了一番道理,陶铁更不愿再忍。 想要嚣张一把,肆意一回。 年少轻狂,自当如此! 心思转念间,声势更甚的三班巡查使队伍,已经来到跃鱼矶附近。 或许是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又或许是玉带河水神庙的防御措施自动触发。 一层光罩从上而下笼盖住了跃鱼矶四面八方。 仙神司的船因此进不到可以登陆的地方。 只能停留在玉带河里。 “都巡查使,要派人去喊话吗?” 莫雨晗都不用去看青云道长,便知道这话必须自己来问。 否则青云道长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喊话?” 陶铁看了一眼仙神司的船来到跃鱼矶附近以后,猛然间汹涌起来的水势,诧异反问,“为何喊话?喊什么话?” 铮铮的剑吟声随之响起。 船上之人的佩剑又开始欢快振动起来,等待召唤。 莫雨晗手中拿着的法剑也是如此。 陶铁这时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建筑吗?你们知道的,我这人视力一向不好。” 众人闻言愕然。 即便昨天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不出,留仙县、四明府乃至整个苍云州都有不少人在研究陶铁。 上了潜龙榜仅一天,这种研究已经发展到快要挖出“陶铁”的蒙学成绩并不理想一事的程度。 谁还会不知都巡查使你修出了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成就啊? 你说你视力一向不好,糊弄谁呢? 然而陶铁此时的视力真的不好。 因为他已逆用【千里眼】,视之不见。 就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只听陶铁说道:“众所周知,我拜了都管为师。老师本是传道院教习,我亦是传道院学生。何谓传道院,传播大道于天下之所也。何为大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听到这样的话,不少人愈发愕然,弄不明白陶铁这是想做什么。 总感觉有些癫癫的,脑回路很是不正常。 陶铁浑然不理,自顾自说道: “世人以剑仙称呼老师,老师也十分擅长太乙分光剑,作为弟子,自然要学。 老师作为传道院教习,有传播大道的职责。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老师如今公务繁忙,没多少时间传播大道,作为弟子,尽管修为低微,能力低下,也只好勉为其难,替老师分忧。” 这番话愈发颠三倒四,有条理又不成条理。 给人感觉乖乖的。 但是听到这里,在场的人也好,或明或暗关注的人也罢,几乎都明白陶铁要做什么了。 又听陶铁说道:“这一剑,太乙分光,万剑归宗,老师教我的,请各位品评,看我学得如何,会不会丢老师的脸。” 话音落下,铮铮之声不断。 却是不止船上之人的佩剑在响应陶铁的召唤。 而是整个留仙县境内的剑,无论是利剑、法剑还是飞剑,都在响! 只要这些剑的主人不加阻止,或者阻止了但没能成功阻止。 这些剑便会跨越房屋楼阁,山峦江河,归宗聚合,纵情高歌。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无比震惊。 还未回净灵山去的梦溪散人异常惊愕。 一直在等胡老开口的喻滢滢忍不住目露寒光。 县文学凉亭里,在裘宛如离开后沉默良久的李剑颜脸上浮现意外的神色。 不知何时坐到一处商议事情的县令缪宗仁和城隍柯犹遒面面相觑。 楚明图狂喜。 黄君实与裘老欣慰。 这一剑,虽然还是差了点火候,但有那么点子剑仙的味了。 修行中人,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也需大开大合,一往无前。 不如此如何走得到对岸? 很多时候遇险就是要搏一把的啊! 跃鱼矶上水神庙中,中年妇女庙祝恐惧。 如此异象,这等威势…… 区区八品,怎么可能? (本章完) 第85章 心意,心魔 第85章 心意,心魔 有些剑来了,有些剑没来。 无论整个留仙县境内发出铮鸣的剑来没来齐,陶铁这一剑都斩了下去。 不是虚张声势,更没有拖沓犹豫。 此时刚过巳时正(10:00)不久,白日高悬,阳光明亮。 这一剑斩下去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璀璨剑光,盖过了大日明光。 正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帆船上的三班巡查使眼中只见一片白光,再无旁的景象,也没听到攻与守撞击产生的声响。 只看见笼住跃鱼矶的阵法光罩碎裂,位于鱼背上的玉带河水神庙从正中间劈开。 中年妇女庙祝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剑式余威斩入岩石之中。 整个人嵌在里面,犹如陷入牢笼,重伤却未死。 杀人简单,伤而不杀却又让对方失去战力且受到痛苦更难。 陶铁这一手极妙,剑式余波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 关注这边局势的人,对这一剑反应不一。 县文学凉亭,李剑颜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不得不说,陶铁斩出的这一剑极其惊艳,令人震惊得大跌眼镜。 毕竟想要让一县之地所有剑响应自己的召唤,其中还有大量与所属剑修心意相通的飞剑,难度极高。 大部分六品剑修都不一定做得到! 而陶铁区区八品修士,竟然做到了,且表现得一点也不勉强。 可想而知,他的神识有多么强大,剑诀有多么娴熟,剑意有多么浩瀚。 于李剑颜来说,倘若这一剑不那么像她被黄君实从云端斩落,县文学被黄君实从正中切开的那一剑,还能大度地给出赞美。 但是现在,李剑颜用力攥紧了手,决定再与霓凰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教训教训她师弟。 太乙分光剑诀那么多剑式,先天八剑道,八八六十四剑,用什么不好? 非得用“太乙分光,万剑归宗”?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显摆会死吗? …… “胡老,怎么看?” 一直没有等到胡老回答但也一直没有催促的喻滢滢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了。 胡老抚了抚短须,淡淡说道:“六小姐,此非常人,颇肖其师,切不可等闲视之,更不可轻易招惹之。否则,恐生大患,祸及自身。” 四个年轻男子闻言怒目,右手悄然间搭上了腰间佩剑的剑鞘。 喻滢滢神色如常,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胡老提醒。” 她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心思亦是如此。 四明府有一个黄君实就让喻家这般难受,如鲠在喉。 还能容忍再来一个小黄君实? 容忍不了一点! 必须尽快与这位小黄君实接触一二,进一步探明他的各个方面。 然后决定,到底是请客,斩首,还是收下当狗! 胡老眼角余光瞥见喻滢滢的眼神变换,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喻家这艘船看样子必沉不可了。 从上到下,都是一些被大庸天朝过去二百余年“养”成的痴愚鄙人。 哪怕相对审时度势的大房,也只是口头上审时度势。 内心深处依然自高自大,以为如今的喻家,还是二百多年前的喻家! 看不清天下大势,迟早要完! 胡老打定主意,找个好机会,从喻家这艘船上跳下去。 第一步,就从喻滢滢这个自视甚高,实则什么都不是的喻家大房六小姐身边溜走吧。 瞥了眼右手按剑的四名男子,胡老心思转动起来。 …… 传道院,藏书阁二楼。 很是欣慰的裘老看着站在窗边的孙女,忽地叹息了一声。 “爷爷,你叹什么气啊?” 裘宛如从意外中回过神,疑惑问道。 明明在小家伙冷不丁放下瞻前顾后、小民心态、悍然斩出这一剑的时候,老头还一脸欣慰来着。 怎么突然间叹起气来了。 裘老偏过头:“我就是可惜,你们年龄相差有些大,不太合适。不然的话,小陶挺适合做我的孙女婿。” “嗯?” 裘宛如闻言一愣,旋即大怒,高声怒骂: “好你个老不死的,嫌我三十多了还没嫁出去,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吗?” “我吃伱一粒大米了吗?” “我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不嫁人,这是我的自由!” “就算我一辈子不嫁人,也是我的自由!” “而且,谁规定了,女人一定要嫁人?” “巾帼不让须眉!” “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就不嫁人!” 愤怒大骂了一番还不能解气,裘宛如抓起撑窗户的叉竿重重砸了过去。 然后用力一跺脚,懒得再去看这个老不羞,身影一闪,回京城去了。 也不见裘老如何动作,叉竿自动回到原位,撑起窗户。 “耳根终于清净了。” 蛄蛹了一下,寻了个舒服姿势重新晒起太阳,裘老咕哝了一声,“妮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劝我回京城。” “京城那等险恶(划掉)……首善之地,真要适合养老,我何至于在这个小地方一待就是三十年?” “君实那小子都待不住的地方,老头子我当然更加待不住。” “还是留仙县好啊。” “留仙!留仙!” 嘀咕了几声,裘老乐了起来。 也不知他在乐什么。 …… 仙神司衙门。 刚从玉带河水宫上空转了一圈回来的黄君实坐在桌案后的圈椅上,有了新的想法。 他决定暂缓对玉带河水神的逼迫。 也打消迅速解决喻家的想法。 再把伍昆仑往前推一推,让伍昆仑作为主力去对付喻家。 给陶铁争取一些发育的时间,把修为与战力再提一提,然后再由陶铁出面,清扫喻家。 玉不琢,不成器。 喻家这个“琢磨”,不大不小,不软不硬,刚刚好。 …… 人各有心思。 此时此刻,因陶铁这一剑,没有旁的心思,只有高兴的,当属楚明图了。 楚明图整个人已经出离了兴奋。 回顾半生,他觉得投靠陶铁,绝对是他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果然啊……” 感慨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表达心中激动的心情,楚明图忽地又觉得那些俗言俗语不是很适合此情此景。 略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楚明图福至心灵,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词,忍不住大声唱了出来:“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个崇儒布武,道、释、巫超凡的天下,足够安定,足够繁华。 自有足够的空间供商贾发挥。 然而商贾,无论大小,就像这句词里讲的那样,是无根韶华飘萍。 没有一股好风,如何能上青云? 楚明图在修行路上走不了多远,无奈只能做一名商贾,胸中却自有一番抱负想要实现, 只是一直欠缺一股能送他上青云的好风,故而生意做得不温不火,商行规模不上不下。 如今风来了。 小半生过去,寻寻觅觅,他终于寻到了可以送他上青云的风! “好啊!” 楚明图怅然感慨,眼睛有些酸涩,声音忍不住低微下去,“当真是好!” 起风了,风吹来几粒细沙。 弄得人眼红,颇为讨厌。 楚明图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忽地突发奇想,冷不丁跑了起来。 他身着绸缎锦裳,跑姿颇为踉跄,浑然不顾路人目光异样,哈哈大笑一场。 像个孩子。 也像一个未曾被完全淡忘的热血少年。 …… 玉带河上,跃鱼矶前。 陶铁立在船头,享受江风吹拂,衣袂飘飘。 逆用的【千里眼】已然停下,视之可见,认真打量了一番自己一剑斩下所成的影响,颇为满意。 他发出感慨:“学艺不精,让你们见笑了。这人呐,不管有没有本事,一双招子至少得放亮一些。你们可别像我,眼力不好,看不清形势,莽撞行事。” 又癫癫地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陶铁终于恢复正经,侧头对莫雨晗说道:“劳烦莫巡查使辛苦下,把上面那座残破无人的庙拆了,然后把此地移交给县衙,由他们发落。” “唯。” 莫雨晗拱手领命,转身点了一下甲班新任三队队长谭晋玄。 矢志上进,颇有眼力见的谭晋玄会议,立即领着三队人马率先飞离帆船,飞向跃鱼矶。 在三队把中年妇女庙祝从岩石中抠了下来,扔进玉带河里之后,莫雨晗方才带着大部队登陆跃鱼矶,开始拆迁工作。 青云道长本也要一同前往,却被陶铁留下了。 “都巡查使有事吩咐?” 待其他人都离开了帆船,青云道长立即直接出声询问。 “无事吩咐。” 陶铁先回了一声,然后说道,“只是想请你给我来个回春术,我有些脱力了。” 青云道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挥了挥拂尘,施出一个回春术。 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流涌进身体,陶铁终于敢松了强行提着的那口气。 身体左右摇晃一下,终归是没有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没有失了脸面,丢了形象。 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越级装逼。 真以为陶铁以八品修为,哪怕是随时可以升七品的极限状态,用出召唤范围覆盖了整个留仙县的一式“太乙分光,万剑归宗”,一点代价都没有? 当然有代价。 不仅法力涓滴不剩,就连身体都快被掏空了。 要不是最后的时候为了不把中年妇女庙祝斩死,留了些力,他连强行提气,站稳脚步都难! 不过只要没真的丢大脸,这个代价付得很值。 至少让陶铁对自己接下来的修行,没有什么疑虑了。 人有三宝精、气、神。 道门修行,修的就是这三宝: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主要是炼精化气,《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主要是炼气化神。 按照道书上的记载,通常而言,达到六品修为,再修习炼神术最为合适。 如此,对精与气的固本培元能够做得更加充足,让炼神效果更加突出。 陶铁的情况很不一样。 他在入道之前,就已经开始练习《饕餮观想法》,观想饕餮,化身饕餮。 这是单纯针对“神”的上古秘法。 所以,在精、气、神这三宝中,陶铁的“神”一直遥遥领先于“精”与“气”。 这也是陶铁能早早开发肉身秘藏、挖掘肉身神通的原因之一。 毕竟所谓神通,“神”不明,如何“通”? 今早修行,陶铁赫然发现,饕餮观想法的进度已经达到(精通,进度1%)的层次了。 他的“神”外在之体现:神识,也随之发生了一次蜕变。 主要体现在覆盖面与强韧度上。 以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为例,一下子就从原先的方圆八里之内一切无所遁形,跃升至足以覆盖住整个留仙县! 太乙分光剑诀之中,剑式繁多,有先天八剑道、八八六十四剑等。 这些剑式,有以力御剑的,以气御剑的,以神御剑的,也有以剑御剑的。 “太乙分光,万剑归宗”便是最为特殊的一式。 即可以力御剑,也可以气御剑,还可以神御剑,更可以剑御剑。 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不拘泥于任何形式。 陶铁先前斩下这一式“万剑归宗”,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今早发现饕餮观想法精通、神识暴涨之后,就在琢磨自己该如何最大化利用暴涨的神识。 着重开发已经学会的地煞术,还是新学其他的地煞术,或者天罡法? 没有犹豫多久,陶铁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太乙分光剑诀上。 一来,此剑诀乃是得八仙传授; 二来,老师极其擅长剑仙之道,随时可以请教; 三来,帅!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任你千般术法,万般手段,我自一剑!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人热血澎湃,更何况现如今有机会亲身实现? 故而,陶铁今天上午这般重的杀性,皆是因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利用暴涨的神识,提升自己对“万剑归宗”的掌握程度,提高自己的“万剑归宗”能发挥出来的威力。 以达到一剑破万法的潇洒境界! 剑,杀伐之器。 剑仙,杀伐之道。 陶铁如此沉迷,杀性自然重了一些。 接连扫灭了六合连环坞五个水寨以后,方才卸下了很大一部分杀性。 所以面对和尚的聒噪,在跃鱼矶受到冷遇和“诅咒”,陶铁都还能保持相对冷静。 但是这种冷静,在楚明图给净灵山梦溪散人带话,说到小莫桥码头水鬼的时候,荡然无存! 陶铁整个人忽地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仿佛心魔滋生,生出一股强烈至极的破坏欲和杀心。 这才不管不顾,在本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完全不用强行装逼的情况下,斩出了那一剑。 念头顿时通达。 但是心上依然蒙着一层阴翳。 若是没有梦溪散人忽然提及的水鬼一事,陶铁都已经忽视了,原来他对死亡的恐惧……如此之深! 以至于生了心魔而不自知。 (本章完) 第86章 度人度己,五雷吾雷 第86章 度人度己,五雷吾雷 死过才知命重。 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战力的不断提高,当初让陶铁狼狈不堪,几乎丧命的水鬼与李泽源,都已经无足轻重。 不需要出剑,只一眼,陶铁便能让他们立时毙命。 十分轻易。 然而越是如此,陶铁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便越是强烈,对当时的情形越是后怕。 因为那个时候真的是稍有差池,他就死了! 水鬼与李泽源,随便哪一位稍微强上一点,便是这个差池。 陶铁没在那个时候已经练成鸟戏,便是这个差池。 只差一点点,陶铁就要再死一次! 这种恐惧平时不显,在楚明图提到水鬼一事的时候,却差点像水底暗流一样将陶铁的道心整个吞了下去。 如此荒谬! 这就是心魔的可怕之处。 【万物通晓】这个时候蹦了出来,打断陶铁的杂思。 【状态:心魔滋生中……】 这就有些马后炮的意思了。 不过陶铁倒也能理解,为何【万物通晓】在以前没有在他身上触发出关于心魔的信息碎片。 因为心魔这种东西,既有客观存在的域外天魔,也有主观存在的心障魔念。 毫无疑问,陶铁滋生的心魔属于第二种。 【万物通晓】能够不在陶铁主动意识到自己存在心魔之前,不显示这种异常状态,在陶铁看来,反而是好事。 略过这一点无关紧要处,陶铁转而思考,该如何杀死心魔。 转瞬便有了答案。 想要杀死它,说难又简单,说简单又很难。 无它,直面生死,淡然处之,如此而已。 “都巡查使,好些了吗?” 青云道长看出了陶铁此刻状态的不对劲,出声询问道,“要不要我通知一下黄都管,或者其他什么人?” “不用。” 陶铁摆摆手,微笑说道,“劳烦你送我回传道院。” “好。” 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陶铁,发现确实没甚大碍,青云道长答应下来。 他心念一动,唤来一团乘云,载着自己和陶铁,飞离帆船和玉带河,很快便进城来到传道院。 不过也只送到传道院外院大门外,然后目送恢复了不少体力的陶铁自己走进去,没有踏足一步。 作为天朝子民,青云道长当然知道传道院的存在是顶顶好的。 于普罗大众而言,这是他们摆脱出身,扫去盲愚,修行脱俗的兜底存在。 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践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所在。 是一项真正立德立功立言的不朽处。 但是作为道门内箓体系修士,青云道长对传道院的观感又是割裂的。 说不上讨厌,但终归不是一路人。 那就不进去了,免得相看两厌。 陶铁正是知晓这种割裂心态,所以才没有邀请青云道长去他洞府坐一坐,品茗论道。 而是自顾自走回了洞府,于途中拿出通讯终端,发出四条私信。 第一条是给都管的,请几个时辰的假; 第二条是给莫雨晗的,让她清扫完跃鱼矶以后便带队回衙门休整; 第三条是给青云道长的,让他不用再去跃鱼矶了,直接回衙门,去寻副都管伍昆仑,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指示; 第四条是给楚明图的,告诉楚明图,那柄玄阶上品飞剑他陶铁收了,连其上因果,一并担之。 事情安排妥当,也一一得到回复,陶铁人已在修行净室。 既有心魔,便当除之,事不宜迟。 既验证了自己的修行理念,没有后患,便当勇猛精进,时机宝贵。 于三清神像前坐下,陶铁不急着除心魔或者进入下一阶段修行,而是认认真真念诵经文。 先是八大神咒,后是《三清宝诰》,彻底平心静气之后,诵起《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此经乃群经之首,万法之宗,一切法界之源头,主要讲述了“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的思想。 顺带着,兼有超度之能。 陶铁诵经十遍,然后以地煞术“通幽”感应自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 再以【万物通晓】感应自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 继而是地煞术“禳灾”与“解厄”。 最后是以【净心】【净口】【净身】三个神咒衍生特性净化自己,虔心诵念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诵完往生咒,陶铁心念一动,唤出饕餮法相,眼眸沉静地凝视着它。 只见一个与陶铁此时面貌有七分相似,气质截然不同,作码头脚夫打扮的阴魂从饕餮法相口中吐了出来。 脚夫阴魂面有不甘地看了一会儿陶铁,最后还是释然了,潦潦一拜,散于无形,往生去了。 留仙县城隍阴司的来录改原司中,一本仿造生死簿的名簿哗啦啦无风自动,却又没有形成任何更改。 好似一切无事。 也无鬼无神看到这一幕。 只有天地见证,人心自明。 陶铁此时浑身一松,内外一轻,只觉皆大欢喜。 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仍然存在,而且强烈。 但又不是先前那种其实夹杂着歉疚的恐惧,颇为纯粹。 因为这种对死亡颇为纯粹的恐惧,陶铁对《度人经》中“第三无色界魔王歌”的那句“人道者心,谅不由他”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无论这种理解是真深刻还是假深刻,也无论这种理解准不准确,陶铁此刻都放下了过往,与自己做了和解。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陶铁低声呢喃,似自语,又似对人说,“人总要往前看的,大家一起往前看。” 如此,也与原身做了和解。 又默默静坐了一会儿,陶铁收束好心念,起身离了洞府,往藏书阁去。 不多时,来到藏书阁,径自上了二楼,恭敬敲门。越是与老师和裘老接触、相处,越是能体会到老师和裘老的强大与深藏不露。 陶铁的恭敬之心便越足越诚,感恩之心亦是如此。 “小子找我何事?” 值房的门无风自开,裘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打趣意味,“先前在玉带河上,很威风嘛。不错不错,少年郎,就是要这么轻狂。不轻狂,那还叫年轻人吗?” 陶铁静静听完裘老的打趣,躬身一礼,正经说道:“裘老,我是来取《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的。” 传道院外箓体系的福利,名目繁多,每升一品,皆有。 先前超度了“陶铁”的阴魂,陶铁身心一清,修为自然而然升到了七品下的层次,便有了一次无偿领取功法的机会。 “早给你备着了。” 裘老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也没起身,右手在摇椅边上的桌案底下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枚玉简摆在桌案上,“拿去吧,好好学,好好练。” “多谢裘老。” 陶铁复又躬身一礼,上前双手拿起玉简,再行一礼,就要告退。 裘老这时幽幽说道:“陶小子,你身上有股子不太好闻的气味,具体来自哪里,伱自己琢磨一下来自哪里,该怎么解决吧。” 说完这句话,裘老挥挥手,唤来一缕风,把陶铁推到值房外,关上了门。 陶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会儿,隔门诚恳说道:“多谢裘老指点。” 随即转身下楼,回洞府去了。 回到供奉了三清的修行净室,陶铁心无旁骛,神识探入玉简,接收《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的传承,并且领悟功法真意。 太乙炼形术与太乙炼神术一脉相传,一个炼精化气,一个炼气化神,又有功法真意在,学习起来不难。 陶铁的神识又在(精通,进度:1%)层次的饕餮观想法增幅下,来到了远超一般六品修士的程度,便更简单了。 只片刻功夫,【万物通晓】上,便有了【功法:6、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入门,进度:1%)】的显示。 瞥了一眼,陶铁发现,一直卡在(入门,进度:99%)的炼形术,一下子就来到了(精通,进度:27%)的层次。 显然,这是因为炼形术与炼神术本就是一套传承的上下篇。 单独分练,其实不完整,自然就会卡进度。 不去过多关心这些琐碎的事,陶铁取出梦溪散人赠送的五雷图,悬在自己面前,认真观看了一阵,然后便开始炼神术的第一次修练。 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顾名思义,即是观想五位雷神以修炼神魂之术。 问题来了,五雷之说,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炼神术功法里也明言,修者当取最契合自己的一说,去做观想。 那么,最适合陶铁观想的五位雷神,是哪五位呢? 是邓、毕、刘、辛、庞五位雷部元帅? 还是中央黄帝雷君,东方青帝雷君,南方赤帝雷君,西方白帝雷君,北方黑帝雷君? 还是东方轰天震门雷帝,南方赤天火光震煞雷帝,西方大暗坤伏雷帝,北方倒天翻海雷帝,中央黄天崩烈雷帝? 还是东方神运雷王严阜,南方神化雷王卓兵,西方神威雷王高辉,北方动伟雷王吴希。中央动捷雷王赵坚? 还是东方阳雷天君将吴从,南方阳雷天猷将王简,西方阳雷天休将孟璋,北方阳雷天道将孙亨,中央阳雷天医将郭贞? 或者不去观想具体神祇,而是做直指五雷本质的观想也行。 毕竟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又叫太乙五雷存思炼神术,其立意与《黄庭经》的身神之道有着莫大关联,同出一源。 问题又来了,直指本质的五雷,也有好些种说法。 白玉蟾祖师撰写的《雷府奏事议勋丹章》中,便列举了关于“五雷”的十种不同记载。 比如天雷,神霄雷,水宫雷,龙雷,社令雷一说; 比如风雷,火雷,山雷,水雷,土雷一说; 比如天雷,地雷,风雷,山雷,水雷一说; 比如春雷,夏雷,秋雷,冬雷,轩辕雷一说; 不胜枚举。 最后又独以天雷、地雷、水雷、神雷、妖雷为正。 可见有一个修行流派,便有一个五雷的定义。 究其原因,便是各自对五雷本质的理解不同所致。 这与儒家的六经注我,我注六经,没甚区别。 甚至有可能,那些诸多往“五雷本质”概念靠的雷神们,便是走通了各自对五雷本质的理解,摘得了自己想要的道果。 既如此,陶铁很快舍弃了观想具体神祇的法子,选择做直指五雷本质的观想,决定走融合了黄庭身神之道的变神之道。 毕竟学者生,像者死,别出机杼,方能脱离窠臼。 又何谓变神? 曰:元始祖劫,一气分真,我即元始,元始即我,此即谓之变神。 简单来讲,就是陶铁决定观想自己为自己的神! 至于所要观想的五雷…… 雷是先天一气,五是元神本意,人人本具,个个不缺。 天地五雷,人本均有,是性无不备矣。 所以雷法云:法行先天一气,将用自己元神,心神内炼才是真功夫。 如何内炼? 雷法为先天之道,雷神乃在我之神,以气合气,以神合神。 以本身五脏之气化为五雷之神,与虚空之神混合为一,便是内炼。 道法又云: “希贤曰:五气朝元,一尘不染,能清能净,是曰无漏,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精之水,脾至中宫之土。 是以圣人眼不视而魂归于肝,耳不闻精在于肾,舌不味而神在于心,鼻不香而魄在于肺,四肢不动而意在于脾。故曰攒簇五雷。 (王枢曰: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 斩除五漏,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也。” 翻译翻译,就是陶铁决定以自己已经开发了一定基础的五脏之气,观想东方木雷,南方火雷,西方山雷,北方水雷,中央土雷。 如此观想,合乎五脏、五方与五行。 明明肺为西魄之金,又曰西方山雷在肺宫,如何合乎了? 其实简单。 若金乃金属,则矿生山中; 若金乃金性不朽,则山亦不动。 想法底定,按之施行。 陶铁存思观想,修炼神魂。 原是通过五官融入形神的五鬼闻雷声而动,循着玄机联系,入住五脏宫中。 五脏之气氤氲升腾,五雷之气来至和合。 五鬼摇身一变,欲要化作东方木雷神,南方火雷神,西方山雷神,北方水雷神,中央土雷神。 随即就出了岔子,往一个陶铁隐约想过但是不敢深思的方向狂飙突进。 只见五鬼在五脏之气机与五雷之神意的淬炼中,脱了五瘟神的骨与五鬼搬运术的痕,化作五个赤条条的小人儿,恢复本真, 然后以“脾中土”为底,融“肝春木”、“心夏火”、“肺秋金”与“肾冬水”,合而为一,逆成四象, 神识与法力此时齐齐奔涌而来,作为薪柴,燃烧供能,助力四象继续逆转, 不多时,两仪已成,继而阴阳混沌,化为太极。 太极者,太乙也,太一也。 五个小鬼至此俱去,化作一个赤条条的元婴,张口一吸,吞了饕餮观想法练出的庞大神识, 摇身一晃,练为穿戴,变了形象: 帝冠,绿服,如元始貌,亦如陶铁貌。 一跃而从五脏至识海,居于泥丸宫灵台紫府。 此为上清紫微碧玉宫太乙大天帝,高上神霄九宸上帝之一, 调燮阴阳,保制劫运, 位同雷祖,亦掌五雷! (本章完) 第87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第87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精气神皆有先后天之分。 精与气且先不论,于神,后天称识神,先天称元神。 《太乙金华宗旨》有云: “元神居方寸,而识神则居下心。 下面血肉心,形如大桃,有肺以覆翼之,肝佐之,大小肠承之。” 心、肺、肝、肠,脏腑也,皆有形有质之阴魄。 一切好色动气皆魄之所为,即识神也。 故识神者,气质之性,见境生情,贪着其事; 而元神者,本然之性,虚静恬淡,寂寞无为。 炼神之术,第一步即是制魄断识,后天反先天,由下面心之识神而至方寸间之元神。 方寸者,眉心识海,泥丸宫灵台紫府。 元神即是太极,太极而分阴阳。 故元神又有阴神、阳神之分。 阴神即鬼,纯阴而无阳。 于阴中得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入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是名鬼仙。 鬼仙者,仙之五等最下乘。 所以炼神术之第二步,便是消魄全魂,炼尽阴滓,以返纯乾。 炼尽阴魄,尽为纯阳是也。 陶铁初修《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或缘法早定,或误打误撞, 总而言之,十分顺利地完成了炼神术的第一步修行,已由后天之识神,返还先天之元神。 虽只是阴神阶段,但已有截然不同。 简单来讲,就是陶铁的修行已经脱离了大庸太祖划定的九品修为等阶,返璞归真,至于传统的道修五境体系里。 无论是九品,还是五境,皆只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观察结果,人为划分。 重要但不是最重要。 所以陶铁没有纠结于其上,在结束炼神术的修行以后,心中想着的是,从此以后,他已不能按常理视之。 所谓不能按常理视之,即是先前那般以八品修为行大部分六品剑修都做不到之事,将在陶铁身上成为常例。 即,陶铁已经初步脱离窠臼,出了樊笼,返回自然。 他想做什么,只要他想,只要自然(即道)不反对,他便能做到,则无需理会世人眼光与看法。 而他走的是变神之道,他即太乙大天帝,太乙大天帝即他, 太乙大天帝有何伟力威能,随着修行境界的逐渐提高加深,他即能有何威能伟力。 有朝一日,当真成就太乙大天帝,居于神霄九宸大帝的位格,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太乙大天帝为男仙之首东王公的化身之说法,东王公又为东皇太一之转世身之说法,更令人遐想不已。 当然,这是后话了。 关注于眼下的话,修成阴神给陶铁带来的变化与增益,便是一身所学,皆有所统。 不管是普通法术,还是地煞法,或是太乙分光剑诀,以及今后将学的雷法与天罡法,都会统合在阴神“太乙大天帝”之手。 肉身神通亦是如此。 至于饕餮观想法观想出来的饕餮法相,已经十分乖巧地趴在了阴神“太乙大天帝”的脚下,不敢再有妄为。 就好似中华田园犬,只有落在地上的食物,它才会吃。 没有落在地上,哪怕再怎么想吃,也不敢抢,更不敢在久久没吃到以后唁唁狂吠。 换言之,陶铁已不会再受饕餮贪念的影响。 净心神咒衍生之玄阶特性【净心】,净口神咒与净身神咒衍生之黄阶特性【净口】、【净身】也全被吸收,充实【夔理阴阳、保制劫运】的威能。 所谓心魔,则在“太乙大天帝”的【夔理阴阳、保制劫运】威能下,荡然无存。 缓缓睁开双眼,内外通透、堪称真人的陶铁胸中有风雷激荡,有梗在喉不吐不快。 稍稍思索了一番,便想到了贴切此刻心境的词句,于是引吭高歌: “此生不在今生度,纵有生从何处生。” 歌完以后,陶铁收敛心神,恬静淡然,出了修行净室。 此时日上中天,已是午时,且过了三刻,正是午间休憩的时候。 陶铁想了想,息了寻人分享自己修行有得的喜悦的心思,折转脚步,回了修行净室。 修行终归是个人的事。 此中心喜,不足为外人道哉。 在修行净室中重新坐定,陶铁取出楚明图与他的几个兄弟送上的玄阶上品飞剑“子午鸳鸯剑”。 【万物通晓】在子午鸳鸯剑上勘破了一个藏于特定域外天魔群体中的秘法传承的秘密。 裘老所言陶铁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是来源于此。 因为陶铁在跃鱼矶前斩出那一式“太乙分光,万剑归宗”的时候,也引起了放在储物袋里的子午鸳鸯剑的铮鸣。 其上因果,已经从楚明图那位兄弟家族身上,转移至陶铁这里。 所谓难闻的气味,便是域外天魔锚定的气味,是秘法传承的气味,更是因果的气味。 横竖现在是午休时候,陶铁已经请了假,索性把这桩因果解了,再去上值,去寻老师报喜。 这般想着,陶铁掀开盒子,右手并成剑指,点在子午鸳鸯剑上。 若是寻常修者,此时应放开心神,仔细感应飞剑。 然而陶铁非是寻常人,当然不用如此,只以阴神“太乙大天帝”遁入飞剑之中,寻着天机层面的因果联系,进入虚空。 域外天魔,自是只生存于虚空里。 阴神“太乙大天帝”这一举动,好似水珠滴入了沸腾油锅里,立即引起阵阵涟漪,激起层层风浪。 不多时,信息碎片中所谓的特定群体域外天魔蜂拥而至。 却在见了陶铁的阴神“太乙大天帝”之后,踟蹰不敢上前。 未几,一众域外天魔推推搡搡,决出了一个倒霉魔作为代表,犹犹豫豫近得前来。 “帝君,吾等献礼,望帝君勿罚吾等。” 这倒霉魔来到近前,立即五体投“地”,大礼跪拜,将那份秘法传承直接奉上。 完全不用陶铁按照常规套路,斩灭天魔,收集碎片,再合成秘法全本。 称得上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陶铁也不与域外天魔们多做计较,心念一动,摄走秘法传承,便驱使阴神归位,放过了那群域外天魔。 取回秘法传承之后,盒中沉寂多年的玄阶上品子午鸳鸯剑立即生出辉光,发出欢快长鸣。 过了一会儿,待得从虚空中取回的秘法传承被子午鸳鸯剑时隔多年重新吸收,秘法与剑合二为一,飞剑的掩藏褪去,本貌显现。 只见飞剑自盒中飞出,悬于陶铁面前。 不知什么金属锻造而成的剑胚锈蚀腐朽,片片掉落,露出其内熠熠生辉的剑心。 【万物通晓】及时更新。 【功法:天遁/纯阳剑法】 【位阶:未知】【信息碎片一:火龙真人传孚佑帝君;】 【信息碎片二:孚佑帝君改剑术,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仍以“天遁”为名,后人以“纯阳”称之;】 【信息碎片三: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天遁/纯阳剑心有形而又无形,存乎一念之间。 若纳之,习得天遁/纯阳剑法,有形可斩世间不平,无形可断心欲不净。 陶铁毫不犹豫纳了。 倏尔之间,天遁/纯阳剑法入门,与太乙分光剑诀并列。 裘老所言的那股难闻气味,悄然消失。 有阴神“太乙大天帝”及天帝脚下趴着的饕餮在,域外天魔们实在是不敢冲撞陶铁,生怕自己有去无回。 至此,陶铁曾在贪欲作祟下,给域外天魔们打窝,以钓鱼的计划,再无实施可能。 若说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吞食域外天魔,确实能快速提升法力修为。 不过陶铁直接飞起新习来的天遁/纯阳无形剑,直接斩断自己的烦恼、色欲与贪嗔。 整个人进入“寂无所寂,欲岂能生”的状态,十分清静。 东城区,楚明图府上。 上午生出那般感动以后,楚明图便把兄弟们都召集了过来,一同商议该如何借着这股好风,将生意经营好,把商行给扩大。 种种想法,诸般计划,在头脑风暴中不断提出、碰撞,最后形成前景更好同时更易落实的方案。 谈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其中一位身形消瘦、面色憔悴、强打起精神参与讨论的兄弟,忽地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愣神。 起初,楚明图与其他几位兄弟还没有发现这个变化。 直到此人抬起双手,捂住了脸,缓缓蹲了下去,无声恸哭起来,他们方才发觉异样。 有兄弟想要询问缘由,愕然过后反应过来的楚明图出手制止了,随即带着其他几人,静静陪在此人身边。 既不是继续商议,也不出声安慰,只是陪同。 此人哭着哭着,从无声转为呜咽,又从呜咽转为啜泣,再从啜泣转为嚎哭。 无限心酸蕴于其中。 多少伤痛藏在里面。 心酸与伤痛过后,则是释然,是希望。 是雨过天晴。 是浴火重生。 纠缠了家族百余年,六代人,十七条性命,十七个本有无限可能的大材莫名病死在成年之前的厄运,至此终结。 他那刚刚六岁,生得钟灵毓秀,无论读书、习武、修道、念佛、傩巫,皆能有所成就的女儿,不用死了! 七尺昂藏汉子,哭到涕泗横流,哭到不能自已,扑到楚明图面前,张大了嘴巴,嘴唇颤抖,想要说很多话,又说不出一声来。 他就是那么流着泪,嚎哭着,然后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音来:“大哥,囡囡……囡囡……” 楚明图用力拍了拍兄弟的臂膀,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着。 陶铁并不知道,自己有心逐利之举,却是无心行善,解了一个家族的厄运,救了一个女孩的命。 他此时已经离了洞府,来到仙神司衙门,欲找老师报喜。 却在半路被人拦下了。 “陶铁道友,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不知陶道友今晚有没有空,今晚我做东,请陶道友过府一叙。” 喻家大房六小姐喻滢滢孤身一人,身边没有胡老与四名年轻男子陪同,在仙神司衙门里,拦住了陶铁去往都管值房的路。 说话时整个人笑意吟吟,听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 “你是?” 陶铁眉头微蹙,疑惑问道。 似乎从来不曾见过喻滢滢,也不曾听人介绍过喻滢滢一般。 喻滢滢正想说些什么,冷不丁被这句话噎了一下。 所以,这位陶都巡查使从来没有注意过她,把她当作了没有任何必要关注的路人甲? “哦……” 陶铁忽地又恍然大悟一般,拖长了音调,伸出右手,指着喻滢滢,“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 说着,陶铁伸出的右手把拇、食、无名与小指内扣,独留中指竖立,朝向喻滢滢,猛地翻转,掌背向之。 同时左手拍了一下脑袋,口中郑重说道:“那个谁呀!” 虽然看不懂陶铁右手竖中指是何意思,但是喻滢滢还是能听得出自己在被调侃、嘲讽与戏弄。 也不知此人的敌意从何而来,为何如此之大,连一句正经话或者场面话都不愿讲,直接就把脸皮撕破。 喻滢滢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愤怒,尽可能平静说道:“陶道友,我是喻滢滢,上午已得黄都管允许,加入仙神司,现为甲班巡查使,我……” 不待喻滢滢把话说完,陶铁竖中指的右手松开,掌心向外,止住喻滢滢继续说下去的话头,径自说道:“我不管伱是这个谁还是那个谁,现在不是上值时间,要谈公事,等我上值,要谈私事,我与你不熟,请提前预约。” 顿了顿,陶铁意味深长说道:“就算不递拜帖,也应提前招呼一声,我想,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交往礼节。想来喻六小姐应当熟知才对。” 撂下这句话,陶铁从喻滢滢身边走过,扬长而去。 留下被狠狠讽刺了一顿的喻滢滢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递拜帖,乃是大家族子弟或者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与其他大家族子弟或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往来拜访的重要礼仪。 提前招呼一声,预约时间,亦是如此。 陶铁这么说,既有斥责喻滢滢不知礼,也是挑破了喻滢滢从没有正视陶铁、依旧高高在上的事实。 既如此,你不尊重我,我也不尊重你,连听你废话都不愿意。 不过即便是这样,陶铁其实还有更为柔和的处理方式,完全没必要将喻滢滢得罪得这么死。 之所以如此,原因便是陶铁修成阴神以后,甫一见了喻滢滢,便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这种恶意,是修成阴神之前,哪怕有肉身神通【千里眼】,与【万物通晓】,也几乎感受不出来的。 神而明之,即是如此之谓。 喻滢滢的恶意是什么,以至于陶铁这般反感,就差直接飞起一剑斩了? 无它。 喻滢滢口中喊的是陶道友,说的是过府一叙,心里想的却是……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前两者倒无所谓,双方事实上已成敌人。 先礼后兵也好,为除大患故而无所不用其极也罢,脱不开兵不厌诈的范畴,都能接收。 但是这第三点……收下当狗嘛。 小仙女瞧不起谁呢这是? 斩死你哦! (本章完) 第88章 三个人,两件事 第88章 三个人,两件事 “老师。” 陶铁终于顺利来到了都管值房,向坐在圈椅上的黄君实躬身一礼。 作揖下拜的时候,神而明之,发现值房内外已无比干净,再无尘埃灰烬。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清理。 黄君实上下打量陶铁一眼,颇为满意:“练的不错,继续保持。” “老师教的好。” 陶铁诚恳回了一句。 虽然明面上从始至终,黄君实只给他上过几堂五行基础知识的大课,但是私下里一对一的传道、授业、解惑,言传身教,不曾少过。 越是如此,越发珍贵。 因为这是因材施教,不拘泥于形式,更耗心力。 “也是你学的好。” 黄君实坦然承下自己教得好的赞叹,却也不全部居功,一是一,二是二,该怎样就是怎样。 然后话锋一转,提点道:“太祖以法力多寡划分九品,相比于传统五境,虽短于境界,但是自有用意。你如今脱了九品等阶,回归传统五境,只能说这般更适合你,不是九品等阶没有可取之处,明白吗?” 事涉太祖,黄君实没有把话说得特别透。 陶铁一听就明白了言外之意。 太祖生平所为,着眼于八个字,芸芸众生,普罗大众! 传统五境其实更贴近大道,但更适用于数量稀少的精英、天才,不太适用于数量繁多的中等人才、普通人才甚至庸才。 九品等阶,以法力多寡划分,则通用于所有人。 若是有精英、天才或被师长点拨,或自己“觉醒”,脱离九品等阶,回归传统五境,天朝绝不会阻止,甚至非常鼓励。 暗地里如此,明面上也是这样。 这就好比完善的小、中、大三级教育体系里,有九年义务教育,有中、高考,也有各类竞赛,有保送! 惠及普通大众,抓庞大基数,也侧重精英天才,抓那一小撮。 两手抓,两手硬。 “看来伱是真明白。” 黄君实看着陶铁的神色,嘴角微笑,“既如此,我就无需赘言了。先说正事吧。” “是,都管。” 陶铁应声,立即改了称呼,然后严肃说道,“奉都管之命,下官梳理玉带河,已彻底拔起六合连环坞,迁移跃鱼矶玉带河水神庙,对长期进行玉带河巡查也有了相关计划。请都管指示。” “很好,就这么办吧。” 黄君实点头,“你午休时间来找我,定有私事,现在说吧。” 陶铁当即说道:“老师,梦溪散人有事要与我谈,我想请老师做个见证。” “可以。” 黄君实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在这里吗?” 说着,不给陶铁回答的机会,自顾自说道:“就这里吧,时间你也不用管了,我来约。” “谢谢老师。” 对此,陶铁除了诚恳道谢,别无他言。 即便是同样在这间值房会面,但是由他自己出面邀请,和由老师出面邀请,能起到的“震慑”效果截然不同。 陶铁已经足够优秀,但是修行日短,实力暂缺,对上梦溪散人及梦溪散人背后的净灵山,肯定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即便梦溪散人似乎抱有善意,但是也不能马虎松懈。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看待世界便是如此。 没一会儿,黄君实说道:“你在这等一下,梦溪散人马上就来。” “好的,老师。” 陶铁当即答应,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 不多时,梦溪散人来到。 “你们聊,我听着就是。” 作为东道,黄君实直接挥手表态,让梦溪散人与陶铁自行交流。 梦溪散人对此稍有些讶异,但很快接受,坐在了陶铁面前。 陶铁安静坐着,等着梦溪散人开口。 梦溪散人见状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 “我因为一些不能明言的事,提前知晓了劫器:五通邪神塑像的存在,在雨晗那个傻丫头下山的时候,警告了她,让她离得远些。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不甚愉快,那个傻丫头劫气自迷而不自知,做下一些蠢事。” 说着,梦溪散人笑了笑: “偏题了。小莫桥码头的那个水鬼、五鬼袋与劫器塑像,在它们出现在玉带河的第一时间,我其实就知道了。 它们的来历,互相之间也有渊源。 前段时间,天朝在内九州各地伐山破庙,拔除淫祀,扫清妖氛,成果显著。 所有大老虎都被打死,只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苍蝇逃了出来。 其中一只小苍蝇逃到了外十八州,不慎漏了踪迹,又被围剿。 夺路而逃的时候,打伤了一个五鬼宗的弟子,抢走了一个五鬼袋,逃到了苍云州。 五鬼宗自然不可能放过这只苍蝇,一路追来,成功击杀之。只是那只五鬼袋掉进了苍云江,不知所踪。 唔……玉带河乃是苍云江的分支,我想你是知道的。 所以这只五鬼袋一路向下漂流,进到了玉带河。 一个渔民打渔的时候捞起了五鬼袋,以及被五鬼袋气息吸引而来的劫器塑像。 普通人怎么能扛得住劫器散发出来的劫气? 渔民当场就坠河而死。 尸体、劫器塑像与五鬼袋就继续往下漂,来到了小莫桥码头。 劫器塑像被沙河帮小莫桥码头管事李泽源所得。 渔民尸体化为水鬼。 五鬼袋被陶道友你拿到了手,且……” 说到这里,梦溪散人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往下说道: “据我所知,陶道友不仅开启了五鬼袋,还找到了上面承载的五鬼宗秘传五鬼搬运术的开启法子,并且练了。我想说的是,五鬼宗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只五鬼袋的追索。” 点了点陶铁悬在腰间的通体湛蓝储物袋/五鬼袋,梦溪散人郑重说道:“我提醒一下陶道友,虽然你对这只五鬼袋做了处理,但是五鬼宗修士看见,一定能认得出来。” 处理? 陶铁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梦溪散人口中的“处理”指的是他将空冥碎砾炼进了储物袋/五鬼袋中,扩展容积。 只不过梦溪散人似乎误认为陶铁是以此伪装了。 这一点并不重要。 陶铁沉声问道:“散人与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五鬼宗结了怨?” 五鬼宗是苍云州梧陵府的宗门,地位与净灵山在四明府差不多。 “当然不是。” 梦溪散人笑道,“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陶道友愿意的话,我们净灵山可以出面把事说开,帮陶道友免了这种麻烦。 毕竟按照西南三州的规矩,一切从山川江河上捡来的东西,都归捡到的人所有。 陶道友捡到了那只五鬼袋,这便是陶道友的个人机缘,五鬼宗再有怨气也无话可说。” 绕了这么一圈,原来梦溪散人真的是来示好的。 陶铁平静问道:“我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用。”梦溪散人立即给出回答。 陶铁摇头:“免费的才是最昂贵的。” 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表示他就算答应让净灵山出面,也是交易,而不是人情。 梦溪散人见状,也不勉强,微笑说道:“陶道友坚持的话,就请陶道友稍稍帮衬一下雨晗那个傻丫头。她人不坏,只是从小在山上长大,不通人情世故,总是好心办坏事。” 陶铁没有急着给出答复,沉思了一会儿。 他在回顾这段时间莫雨晗的表现。 说实话,他对莫雨晗的观感颇为复杂,但也上升不到厌恶和痛恨的程度。 只是当作一个没甚交集,也不需要有什么交集的同僚看待。 撇开同僚这层关系,彼此最好做路人,互不干扰。 很显然,莫雨晗没有发觉的事情,她师父梦溪散人看出来了。 这次示好,就是在给莫雨晗查漏补缺,给她铺路。 毕竟大劫亦有大机缘。 从陶铁目前为止展现出来的势头看,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有大机缘且能把握住的人。 上一次针对留仙县城隍阴司设局,其中始末,梦溪散人做了深入研究。 她发现陶铁一开始并不知晓太多内情,很多时候都是凭着直觉与判断在做事。 偏偏误打误撞,立下了功劳。 莫雨晗也沾了光,省下了许多时间的磨勘与人脉的打点,就得了从九品的官身。 如此人物就在身边,当然要紧紧抓住。 就算彼此之间无法发生什么,也能附于骥尾,乘风直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陶铁还没想通梦溪散人为何会这般做。 黄君实早就看明白了,出声说道:“陶铁,这事我替你拿个主意,答应下来吧。” “老师,听您的。” 陶铁立即抬头,恭敬回道。 黄君实看向梦溪散人:“还有别的事吗?” “多谢剑仙。” 梦溪散人会意,起身盈盈一拜,利落离开了值房,没有拖沓。 目的既已达成,东道又下了逐客令,不走何为? 离开留仙县仙神司衙门之后,梦溪散人很快出了城,来到一片小竹林。 喻家大房六小姐喻滢滢的幕僚胡老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你想好了?” 梦溪散人淡淡问道。 “还请收留。” 胡老没有犹豫,立即作揖,一拜到底。 “我不敢,亦不愿。” 梦溪散人不为所动,冷冷说道,“净灵山有净灵山的路要走,不想和喻家多做纠缠。你若想脱离喻家,自去找朝廷的门路就是了,寻我净灵山无用。” 胡老直起身,脸上浮现苦色:“老朽若是能避开喻家,找得到朝廷的门路,何必将先人留下的人情用了?” 却是胡老的祖上有人曾帮过净灵山一个忙,传下一面令牌。 持此令,可请净灵山回帮一个忙。 梦溪散人便是因此,即便不愿,也还是来见了胡老。 听完胡老的诉苦,梦溪散人依然不为所动。 但也没生硬拒绝的意思,毕竟净灵山的名誉必须得到保证。 只听梦溪散人给胡老指了一条出路:“你现在去玉带河水宫,寻玉带河水神,与之一起行动。” 撂下这句含含糊糊的话,梦溪散人立即腾云驾雾,离了竹林,回净灵山去。 胡老站在原地,怔怔沉思一会儿,决定采纳梦溪散人的建议。 他也不耽搁时间,径直去了玉带河水宫。 留仙县衙门。 陶铁从都管值房离开,来到三班巡查使办公楼。 经过一上午的行动,又得了一份不能放到台面上的好处, 原来的一百零六名三班巡查使,就算没有彻底归心,也对陶铁这位都巡查使生不出什么负面情绪来。 除非此人心思不纯,并不是一心想在仙神司发展。 或者说,他不是在给天朝做事,而是给某些人、某些势力做棋子。 新来的巡查使喻滢滢,明面上已经被所有人孤立了。 毕竟她拦下陶铁,又被陶铁冷嘲热讽的一幕就发生在衙门里,怎么会不被人看见? 这种事,只需一个人看见,很快便能传开,所有人都会知道。 喻滢滢身后站着喻家又如何? 在留仙县仙神司,没有人会冒着得罪陶铁的风险,在这种时候向喻滢滢靠拢、示好。 原因很简单。 一来陶铁战力强悍! 是的,斩下跃鱼矶的那一剑,再一次向所有人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陶铁的战力,不能单纯用修为品级去衡量。 二来陶铁背景硬扎! 仙神司都管、三品剑仙的嫡传弟子,别说在留仙县了,就是在整个四明府境内,能得罪得起的人,有几个? 喻滢滢,不过只是喻家大房的六小姐。 而黄君实,只有两个嫡传弟子!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审时度势之下,喻滢滢被孤立,理所应当。 陶铁没有去关注什么喻滢滢,径自进了自己的值房,然后喊了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两人前来开会。 没有废话,陶铁开门见山:“玉带河梳理已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是深化梳理成果的长期巡查阶段。此任务,仍然主要由乙班负责,甲班和丙班辅助。莫巡查使……” 稍稍顿了一下,陶铁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必须与你重点强调一下。” “陶都巡查使请直言。” 莫雨晗立即应声,态度十分端正。 陶铁加重了些许语气说道:“你的工作重心,在城外及八仙山,明白吗?” “明白。” 莫雨晗斩钉截铁给出回答,“从今日起,沙河帮是沙河帮,莫雨晗是莫雨晗,公私分明。” “如此就好。” 陶铁深深看了一会儿莫雨晗,确定这不是虚言,便挥了挥手,“马上到下午上值时间了,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吧。” 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两人当即离开。 值房里,陶铁坐在圈椅上,陷入沉思。 五鬼袋与五鬼宗而已,一桩小事,应该惹不起什么风浪。 就算起了什么风浪,陶铁自己不是不能面对。 老师为何要让他与净灵山做个交易? 其中肯定有什么深意。 会是什么呢? (本章完) 第89章 只要我投降够快,就没有人能杀我! 第89章 只要我投降够快,就没有人能杀我! 一时想不明白的事不用去多想。 陶铁很快把注意力从揣测老师的用意上挪开,关注起自己的工作来。 因为下午的上值时间到了。 玉带河的两个“毒瘤”,六合连环坞与跃鱼矶水神庙都已经拔除了,乙班巡查使便只剩下巡查一个职责。 所以下午重新上值以后,陶铁便按惯例,把乙班分成四队,各司其职,分别做事。 玉带河上的热闹不因仙神司的消停而消停。 县令缪宗仁发了狠,县丞、县尉也有着各自的缘由,故而都不敢在疏浚玉带河一事上添堵。 所以六合连环坞上午才刚被拔除,县衙派出的施工队伍就进驻了六个水寨,对其进行改造。 各式船只,各式器械,各式建筑材料,各式人员,络绎不绝,去到六个水寨。 将其利于监守的营寨,改造成利于停泊的码头。 其实从一开始,留仙县六个码头就不该设在现在的位置上。 只是更好的位置被六合连环坞占去了,才不得意做出妥协而已。 留仙县县衙如今也没有废弃原有的六个码头的打算。 毕竟用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形成一套成熟的运转体系,完全没有必要舍弃。 所以,县衙的方案是在玉带河两岸各设六个码头,分别对内和对外。 靠近县城内侧的码头作为进口,靠近县城外侧的码头作为出口。 县外的物资通过进口码头源源不断涌入留仙县,县内的物资通过出口码头源源不断运出留仙县。 如此一进一出,能够大大增加留仙县的经济收入与发展速度。 陶铁率领作为预备的一队乙班巡查使执行预备任务的时候,注意到了县衙的动向,很轻易就推测出了县衙或者说缪县令的打算。 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对于县衙或者缪县令的这个理想状态下假定的计划,陶铁没什么意见想要发表,也没有其他的事要做,便平平静静过了一下午,没有再搞出什么动静。 只是在当值的过程中注意到了一个新的应该引起重视的现象。 留仙县现有的六个码头中,主要负责客运的两个码头,从昨天下午开始,入境人数就开始增高。 新增的入境之人绝大部分是西南三州的“土著”,偶有一些临近的其他外十八州人士。 不难推断,新增的入境之人,不是来留仙县观光旅游的,也不是来发展事业的。 他们基本上都是因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而来。 而且可以预见,随着时间推移,因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来到留仙县的人,会越来越多。 或许可能还会有大量来自内九州的人。 这些人,十个里面可能有四个以上抱着的是看热闹的心态。 余下六个,基本都有挑战登真榜七十六名黄君实、潜龙榜九十九的陶铁的心思。 特别是排在潜龙榜倒数第二名的陶铁! 一来潜龙榜针对的大庸天朝境内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修士。 年轻人嘛,总是气更盛一些。 别说一言不合就不服谁了。 哪怕一言没有、一面没见,照样不服! 二来陶铁在潜龙榜上的修为最低。 即便现在已经有了七品下的修为,也是如此。 潜龙榜第一百名,也就是倒数第一的慕容延熙,都有六品上修为呢。 从修为高低角度讲,挑战陶铁,比挑战慕容延熙更为划算。 哪怕挑战失败又如何? 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按照规矩发出挑战,就不信陶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下死手。 不死,不残,就算受点伤,没甚大不了的。 或许以后还能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对人吹嘘:“看到没有,当年爷爷我也只是一招之差摆给了陶某某罢了。若是我怎样怎样,或许怎样怎样,一切两说着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陶铁不禁有些愁上心头。 倒不是陶铁怕了被人挑战。 就像理不辨不明一样,修士不打不杀就不清楚自己的修行是否有成。 陶铁不怕被人挑战! 怕只怕时间与精力被无休止的挑战牵扯住,耽误了修行。 这个愁从发现两个客运码头入境客流量放大开始,持续到临近傍晚下值的时间,一直没有散去。 仙神司衙门,演武场。 三班巡查使结束各自的巡查,聚集在演武场上,等待着晚会的召开,然后下值,各回各家。 晚会如常召开,一贯简洁。 就在大家都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今天刚刚加入仙神司、成为巡查使,就“惨遭”孤立的喻滢滢站了出来,抢在都管黄君实说出“散会”一词之前,大声喊道: “黄都管,按照司里的规矩,我是不是可以申请与陶都巡查使来上一场比试?” 这一句话,当即就把演武场上的气氛搅得乱了起来。 司里还有这样的规矩? 居然容许下属向上司发起挑战? 这不乱了套了吗?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不管什么人因为什么事受了气,就向上司发起挑战,秩序何在? 权威何在? 在演武场一百五十多号人有些懵逼的时候,法曹主吏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驳斥道:“司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在这胡说个甚?” 随后,法曹主吏详细展开:“按照司里的规矩,下属可以在司里举行的内部交流活动上,提出与上司切磋的申请。即便这种切磋成立,予以展开,也是点到为止,不是比试!” 法曹主吏眉眼一竖:“人生了嘴巴,不是用来胡说八道的,回去好好读书,把字认全了再说,否则不要聒噪,耽误大家时间。” 连番的驳斥与责骂,让喻滢滢脸色腾红,却又无法辩驳。 因为法曹主吏没有胡搅蛮缠,而是历历有据,句句可查。 仔细一回想,喻滢滢也发现自己心急之下,竟然忘记了这条规矩的前置条件。 一时不察,没想到丢了这么大的脸。 这个低级错误,犯的可太低级了! 黄君实瞥都不愿瞥喻滢滢一眼,挥了挥手:“散会。” 只是在离开演武场之前,先后看了一眼副都管伍昆仑与陶铁。 这一眼,让伍昆仑心里做出了行动再加快一些的决定。 也让陶铁心里提高了警惕。 从喻滢滢过去两天的表现来看,她应该属于喻家内部的温和派。 即便下午的时候,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悦的话语交锋,丢了些脸面,也不应做出如此失了智的举动才对。 陶铁想起了梦溪散人似乎不经意又似乎很刻意说出来的一句话,“劫气自迷而不自知”。 原本,陶铁还以为梦溪散人这是在给莫雨晗开脱。 但是看了喻滢滢的这番失了智表现,陶铁忽然觉得,梦溪散人说的就是事实。这一点,从莫雨晗加入留仙县仙神司以后,先让谭晋玄送上一件珍贵的“文心雕龙”浩然器,作为赔礼,后又不管是平级也好,还是作为下级也好,都没有闹什么幺蛾子,都可以佐证。 “劫气,已经滋生到这个程度了吗?” 陶铁心里嘀咕一声,没去看怔怔地站在那,脸色阴晴不定的喻滢滢,径直离开了仙神司衙门。 按照往常几天的作息习惯,陶铁先去了四合院,教杜伯练形意拳。 不长的路上,就有七波新近来到留仙县的人在盯梢。 这七波人里有肆无忌惮的,有竭力隐藏自己的,各不一样。 陶铁都没搭理。 爱盯梢就盯梢吧,反正教拳而已,没什么好保密的。 但是涉及到修行或者私事的时候还要盯梢,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半个多时辰后。 陶铁看着收势的杜伯,心里发出新的感慨。 果然是时来运转皆同力。 人生前四五十年于修行上一事无成的杜伯,一遭得了机缘,不仅有了武道修行有成的可能,进度也远超陶铁原先的预期。 以杜伯今天展现出来的形意拳掌握进度来看,入品的时间又大大提前了! “难不成是因为杜伯的命数已经和八仙山山神牵扯在一起了?” 陶铁心中忖度,面上没有什么表现,交代了一句杜伯注意饮食的营养摄入,又留下了一笔银钱,便离开了四合院。 不过陶铁没有向传道院自家洞府行去。 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城。 出城之前,陶铁可以忍受自己被人盯梢。 出城之后,盯梢的人眨眼间就失去了陶铁的行踪。 “他在哪?他去哪了?说!说啊!” “四个人盯不住一个!” “一群废物!” “废物!” 陶铁四合院斜对面的宅子里,突然之间性情变了很多的喻滢滢砸了一个玉质笔洗,大发雷霆。 四名年轻男子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人吱声。 往常应该站出来或劝慰或疏导或给出意见和建议的胡老,不在这里。 喻滢滢,这是在无能狂怒! 一个命数,一个劫气,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陶铁不知道这些,就算能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 他此时此刻已经潜行来到了跃鱼矶的河流下方。 还特意用了玉带河水神送的凡品辟水珠。 这让结伴游到这里的玉带河水神、五通妖道、胡老这个奇怪组合中的玉带河水神赧然不已。 “说吧,如此想约我出来见面一谈,到底有什么事?” 陶铁才懒得管玉带河水神赧然不赧然呢,直截了当发出讯问。 却是今天下午巡查玉带河的时候,陶铁持续不断收到来自玉带河水神的约见传音。 越是不想搭理,玉带河水神发的越勤,传音内容措辞越是卑微。 当时正在执行公务,陶铁不能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不去理会,当真是烦不甚烦,便给出了威胁和警告。 谁知面对陶铁的威胁和警告,玉带河水神更加来劲了。 约见传音更加频繁,措辞更是卑微到了尘土里。 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死缠烂打! 就是想与陶铁见上一面,当面赔罪道歉,然后说一些正事。 陶铁本不愿理会此事,后来转念一想,念及太乙大天帝的职能里如此说道: 【主风雨不常之事,一应天下龙神,并属此帝统摄号召。有左仙宫,则有左仙龙王,领天下风雨晴晦蛟蜃之权,有右仙宫,则有右仙龙王,领天下霜雪露雹之权。】 就此改了主意,决定见上玉带河水神一见。 毕竟玉带河水神虽不是蛟龙之属,却也是鱼属修行有成、得天朝敕封的神祇。 从跃鱼矶这个地方的命名来看,玉带河水神未尝没有鱼跃龙门,蜕化为龙的志向。 说不定能不打不相识,借着这次会面,结下一些缘法。 只是让陶铁没想到的是,会在这里碰上五通妖道! 好在修出了阴神,回归传统五境的修行路以后,【万物通晓】迎来了一次加强。 甫一见面,就触发出了五通妖道的信息碎片。 【名号:五通妖道】 【种族:人类】 【境界:未知】 【信息碎片一:重伤中……】 【信息碎片二:薛定谔式的修为境界,薛定谔式的立场,亦正亦邪;】 【信息碎片三:妈妈咪呀,剑仙实在是太可怕了!】 【信息碎片四:给个投降的机会吧,剑仙!】 触发出来的内容有些不太正经。 倒是把五通妖道的立场表述得挺到位,让陶铁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陶都巡查使,小神此来,是来投诚的。” 面对陶铁的逼问,玉带河水神既然已经在约见的时候自己就把脸皮撕下来丢地上踩了好几脚,那就没必要在乎所谓颜面,也直截了当道明自己的心意。 “投诚?” 尽管在被频繁骚扰、祈求约见的时候,陶铁已经有所预料了,实际听到以后还是颇为意外。 “是的,投诚!” 玉带河水神斩钉截铁说道,“小神已经幡然醒悟,不愿再与喻家狼狈为奸,做下恶事,决定弃恶从善,团结在剑仙麾下,践行天朝国策,为天朝应对大劫尽一份力。” 听完这番话,陶铁不予置评,看向有过几面之缘的胡老:“你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胡老抚了抚短须,心里闪过好几个想法,最后索性直白说道:“我认为喻家这艘船要沉了,喻家人自己在找死,十有八九遭了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陪葬,想给自己找个活路,也来投诚。” 好家伙,这三位能搅合到一块儿不是没有原因的。 敢情都是墙头草。 风一吹就倒。 问题是,他们想投诚就投诚,陶铁凭什么接受? 还是代老师出面! (本章完) 第90章 玉带河少年杀人 第90章 玉带河少年杀人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于是大人虎变,不占有孚,其文炳也;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 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粗暴翻译翻译,便是劫气降生、大劫将至,大庸天朝皇帝与朝堂诸位明公这样的大人(既有德行又有权力)主动变革正策,先安内,再攘外,积极应对大劫。 不鸣三十年的黄君实、缪宗仁与柯犹遒这样的君子(有德行但无权力)闻风而动,顺从大势,响应变革。 皇皇大势所趋之下,五通妖道、玉带河水神、胡老这样以往蒙昧混沌的小人(既没德行也无权力)及时改变立场,顺从君子、大人,做变革之事,目的却是图存。 从这一点出发考虑,陶铁很能理解五通妖道、玉带河水神、胡老三人的选择与举动。 不过理解归理解,接不接受就是另一说了。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若是无利所图,陶铁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还容易惹得一身膻的事? 所以陶铁漠然说道:“给你们十息时间,说出一个让我愿意代老师出面接受你们投诚的理由。” 听到这样的话,五通妖道、玉带河水神、胡老俱是脸上一喜。 五通妖道率先开口:“天朝肯定要打百万大山,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我已经让我的好弟弟去打前站了,到时,不管是给天朝征伐大军提供情报,还是剑仙和小剑仙个人所需,都能用得上我和我的好弟弟。” 也就是陶铁养气功夫不错,能够稳得住心神。 寻常人知晓五通妖道如何坑惨了五通邪神的事迹,现在又听到对方口中一口一个的好弟弟,当真会压不住嘴角,哑然失笑。 这可真是哥俩好,兄弟情深呐! 玉带河水神紧随其后:“小神没有五通道友这般神通广大,只能说玉带河水宫所属,从今以后绝对配合剑仙和小剑仙的一切指令,若是要针对喻家,小神愿做马前卒,为剑仙和小剑仙冲锋陷阵。” 这番话没甚出奇之处,但属肺腑之言。 其中的内容也无夸大其词,都是玉带河水神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诚意还是有的,而且很多。 胡老最后说道:“我本就与喻家有仇,苟且求生,不得已才上了喻家的贼船。若是剑仙和小剑仙要对付喻家,我能提供喻家的诸多情报以及部分隐密,以供参详。另外……” 说到这里,胡老顿了一会儿,很是犹豫了一番,方才继续说道:“另外,喻家大房六小姐喻滢滢此次来到留仙县的活动资金,以及她自己的小金库,全被我藏了起来。” 嗯? 此话一出,不仅是陶铁的眼神有些不对了,就连五通妖道和玉带河水神看向胡老的目光都变得很是不对劲。 好你个老登,还有这一手! 而且,偷了活动资金也就得了,还偷人家的私房钱。 偷家这种事,亏伱做得出来。 喻滢滢选你做幕僚,或者喻家大房派你做喻滢滢的幕僚,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只听胡老这时又说道:“我愿无条件献出喻家的活动资金和喻滢滢的小金库,两者累计,价值大约在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玉。” 相比于黄金、白银,灵玉、灵石才是修行人中真正的硬通货。 灵玉、灵石有极品、上品、下品之分,三者之间的兑换比例灵活浮动,没有定数。 通常而言,黄金白银多用于黄阶法器、秘籍、天材地宝的交易,下品灵石、灵玉多用于玄阶法器、秘籍、天材地宝的交易,后续以此类推。 较为特殊的是,灵石、灵玉和黄金、白银无法直接兑换。 不仅没有官方渠道,私底下的黑市一经发现,绝对会被天朝铲除。 胆敢开设这类黑市的人,无论牵扯到谁,都会被追究到底。 曾有一位驸马用他的父族、母族两族俱没作为血淋淋教训,警醒世人,天朝皇帝在这一块儿抓得有多严! 至于原因…… 黄金、白银可不仅在修行人中通用,在凡俗的民生物资上同样具备强大购买力。 倘若有心人大量放出下品灵石、灵玉,大肆囤积黄金、白银,造成民生物资流转、贸易出现大问题,让凡俗生计受到影响,这是要逼得天朝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漂橹吗? 若非黄金、白银在各家修行中有着很多且不可替代的作用,信不信大庸天朝会将黄金、白银限定于只能在凡俗之间流通? 事涉民生,便无小事! 当然,此乃题外话。 陶铁此刻关注的是胡老口中的数字与数字背后的价值。 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玉是个什么概念? 正九品都巡查使月俸只有三十枚下品灵玉或灵石。 按照当前的市价,一枚上品灵玉、灵石,能兑换四百余枚下品灵玉、灵石。 基于此,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玉,相当于正九品都巡查使二百年的俸禄! 于此时的陶铁而言,这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同时也是能解燃眉之急的近水。 养炼兵马神将,实在是太耗钱了。 这才两天,陶铁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家底,就如水一样流了出去,马上就要见底了! 而且近期还需要定制一些法器,全副武装自己,以应对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战斗。 若是接纳了胡老的投诚,便不用那么着急去自学制香妙诀,自制信香法香。 也不用那么着急想着开辟新的财源。 可以放缓节奏,慢慢来。 说实话,陶铁真的很动心。 不过动心的陶铁给出的回复是:“我会将你们的意图转告给老师,要不要接纳你们的投诚,由老师做决定。” 财帛动人心。 但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摸了摸佩在腰间,悬在通体湛蓝储物袋旁边的凡品玉佩,陶铁很是感激送出这枚玉佩,且期望他成为如玉君子的县令缪宗仁。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啄如磨。 世间一切事,皆是切磋琢磨,让君子的品格修养道德变得更好更温润。 面对这个结果,五通妖道、玉带河水神、胡老只能接受。 即便他们颇为心急,很想马上得到肯定的答复。 “如此,叨扰小剑仙了。” 玉带河水神与胡老齐齐拱手作揖,向陶铁拜别。 五通妖道没有与他们同行,留在了最后。 “还有事?” 陶铁疑惑问道。 “嗯。” 五通妖道指了指陶铁腰间的储物袋,“小剑仙,要不要贫道给它遮掩一下,五鬼宗的鬼崽子们已经快到留仙县了。” 显然,作为劫器:五通邪神塑像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五通妖道对储物袋/五鬼袋很是熟悉。 而且听他的语气,他对五鬼宗不仅有些熟悉,还有些讨厌。 这已是今天之内,第二个在陶铁面前提及五鬼宗之人。 陶铁当即问道:“你觉得我需要遮掩吗?” 五通妖道认真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说不太准。” “什么意思?” 陶铁追问。五通妖道回道:“五鬼宗的人,怎么说呢,有些邪门。说他们是道修吧,又偏向于拜神、请神,说他们是巫修吧,他们又炼气修行,总之怪怪的。小剑仙若是与他们打交道,要多几个心眼,免得被他们供了起来。贫道就差点被他们供起来,作为神去每天祭拜。” “嗯。” 陶铁点了点头,淡淡应了声。 五通妖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地抬头往河面上看了一眼,嘴角浮现笑意:“小剑仙有客人,贫道就不打搅了,告辞。” 话音落下,五通妖道倏尔之间化作一条蛇,迅速游走。 事实上,不用提醒,陶铁就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 喻滢滢不知怎地,带着她的四名年轻男护卫,找了过来。 也不知她找的是胡老,还是他陶铁。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喻滢滢目标非常明确,直指这里! “祸水东引,还是就冲着我来的?” 无声嘀咕一句,陶铁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跃出水面。 冯虚御风,立在空中。 “胡惟昌呢?” 喻滢滢带人来到近前,阴沉着脸,冷冷喝问,“陶铁,我问你,胡惟昌呢?你把他藏哪去了?他把我的钱,藏哪去了?” 如此姿态,居高临下,随意喝问,果然从没有正视过陶铁。 “喻滢滢啊喻滢滢,” 陶铁微微摇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的不尊重我?你甚至连一声‘都巡查使’都不愿意喊。” “少跟我鬼扯这些。” 喻滢滢横眉怒目,声音冷厉,“狗屁都巡查使,一个芝麻点大的官,也就你这种人当一回事!回答我的问题,胡惟昌现在在哪?我的钱在哪?” 很显然,胡惟昌就是胡老的全名。 而喻滢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胡惟昌的行踪,却又在时间上产生了滞后。 胡惟昌已经离开这里有一会儿了,她现在才追过来。 没有找到胡惟昌,迎头撞见了陶铁,故而心急愤怒之下,有了这番不尊重人的喝问。 玉带河水里。 顺手带走中年妇女庙祝的玉带河水神,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胡老,惊恐问道:“你居然敢利用小剑仙?你他娘的到底是想投诚,还是想害死我们?” 却是中年妇女庙祝上午被甲班三队丢进玉带河以后,玉带河水神就以神祇与巫觋之间的感应,用神力护住了庙祝的性命,只是未曾探得陶铁心意的情况下,不敢擅自带回水宫。 先前虽然没有直接得到接纳,但已知晓,投诚有望。 玉带河水神当然要把中年妇女庙祝带回去。 毕竟站在神祇与巫觋的角度,中年妇女庙祝是因为想给玉带河水神争取利益,方才受的伤。 一个不能护住收下巫觋的神祇,在天朝这样的社会里,除非邪修,谁敢供奉? 胡老,也就是胡惟昌表现得比玉带河水神更加惶恐,连声嚷嚷起来:“我没有啊!我哪敢!我活腻了吗?谁要害我?” “聒噪!” 后来追上的五通妖道从蛇变回人形,低喝一声,震住了玉带河水神和胡惟昌,然后说道,“安心!此事与你我无关,乃是劫气作祟罢了。此劫是那喻滢滢之劫,何尝不是小剑仙之劫?历了此劫,于小剑仙有好处,故而剑仙没有出手干预。我们旁观就是了,无需惊慌。” 说着,五通妖道随手一指:“你看,喻家三房的人也来凑热闹了。若不是剑仙应允,喻家三房的六合连环坞上午刚被拔了,怎么可能晚上就进入留仙县境内,向小剑仙发起报复?剑仙不要面子的吗?” 玉带河水神和胡惟昌循着五通妖道指着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一队人跟在喻滢滢身后,摸向了跃鱼矶水域。 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想坐收渔翁之利。 跃鱼矶水域。 陶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他心中早就有了决定,不涉修行与隐私,盯梢就盯梢,无所谓。 但是此时不仅涉及到自己的隐私,还被人打心底鄙夷,是可忍熟不可忍? 什么叫我这种人?! 心念一动,中午新修成的阴神“太乙大天帝”手持新得的天遁/纯阳剑心自泥丸宫灵台紫府跃出,遁入虚空。 无形阴神持有形剑心,在虚空与现实之间倏尔“闪现”一瞬。 待阴神在被煌煌大日灼伤之前回到泥丸宫灵台紫府安居,有形的天遁/纯阳剑心已以一式太乙分光剑之涣剑,将鬼鬼祟祟包绕而来,试图做渔翁的喻家三房人马直接秒杀。 涣,风行水上。 此风既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也可杀人于无形,何其之速! “什么情况?” 喻滢滢只觉眼前的陶铁动了手段,却没感知出究竟是什么手段,又落在何处,不仅大为惶恐。 在与四名年轻男护卫一同严密防护下,发现自己没有受到攻击,立即把感知散得更细更开,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查还好。 一查更加惶恐。 在她身后一段距离的水面上,瞒过了她的感知,潜行跟踪而来的七个人正满脸惊惧地捂着自己额头,无力坠向玉带河,已无生息。 喻滢滢立即认出了这七人是谁。 不是旁人,正是喻家三房有名的七杀星。 于整个喻家的中三品修士中,七杀星不是手段最多、攻击力最强的,但绝对是行踪最为隐秘、手段最为诡谲、行刺成功率最高的刺客。 出道以来,从未失手。 若是七杀星对她喻滢滢出手,喻滢滢不认为自己能逃脱! 而今却在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轻易死了? 死在眼前这个得了些许机缘幸进的粗鄙脚夫手里? 眼前这个粗鄙脚夫敢一言不发就杀了喻家三房七杀星,那她…… 想到这里,喻滢滢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与高高在上。 更没有丝毫抢先动手、攻击陶铁的心思。 六品上对七品下,中三品对下三品,修为大大占优,却落荒而逃,不敢造次。 不得不说是对喻滢滢这些天的高高在上行事的讽刺。 又理当如此! 原因很简单。 被陶铁秒杀的七杀星,死后过了一会儿,才被喻滢滢成功感知! 喻滢滢,拿什么与陶铁斗? 四名年轻男护卫不用吩咐,自觉联手,悍然冲杀,尝试拖住陶铁,给喻滢滢争取宝贵的逃跑时间。 陶铁神情漠然,不为所动,无视了四名年轻男护卫的冲杀,双眼直勾勾盯着用最快的速度逃跑,马上就要跑回县城的喻滢滢,心中在权衡利弊。 此时此刻,杀了喻滢滢非常简单。 一剑就够了。 关键在于能不能善后。 能的话,如何善后。 (本章完) 第91章 五鬼宗初次登门 第91章 五鬼宗初次登门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陶铁仔细斟酌过后,决定暂且放过喻滢滢。 只是右手并成剑指,轻轻一点,杀了四个冲杀而来的男护卫。 剑仙之道,杀伐无双,便体现在此处。 杀得了,就是一剑。 挡都挡不住。 潇洒至极。 没有什么僵持可言。 除非是一开始就不想杀,或者急切间无法秒杀,才会缠斗。 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的四名年轻男护卫勉强冲到陶铁身前十丈的地方,登时毙命,压根就反应不过来。 远处仓皇逃跑的喻滢滢应时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晃,差点坠落砸地。 也不知她与四名年轻男护卫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如此心意相通,性命相连。 反正陶铁施加在四名年轻男护卫身上的攻击,不仅要了他们的命,也顺势让喻滢滢身受重伤。 差一点就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嘎了过去。 喻滢滢在空中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方才稳住身形,按下云头。 但她浑身法力修为必须拿去压制伤势,无力再腾飞而起,只能步行入城。 然后便在城门口,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这一行人共有五个,一老翁,一老妪,一少年,一少女,还有一个正值壮年、但从外表看似男又似女的人。 五人以壮年为主,老翁、老妪、少年、少女为辅,布下一个奇奇怪怪的阵势。 有些像五行阵,又有些像四象阵,更像四象衍五行的动态过程中的一帧。 简而言之,不伦不类,又不邪里邪气,仍在正道,只是别扭而已。 “你们想干什么?” 喻滢滢捂着不知为何砰砰乱跳的胸口,气息虚弱,声音和声势却响亮喝道,“这里是四明府,不是梧陵府,轮不到你们五鬼宗撒野!” “啊?” 五人中的少女右手捏着张丝帕,娇柔捂嘴,分外惊疑,似乎听不懂喻滢滢在说什么。 “嗯?” 五人中的少年剑眉一竖,似乎对喻滢滢的说法感到颇为愤怒。 “呵……” 五人中的老妪宠溺地看了喻滢滢一眼,似乎在看一个调皮的猴子。 “哎呀,啧啧啧……” 五人中的老翁摇头晃脑起来,似乎哀喻滢滢不幸,更怒其不争气。 唯有五人中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壮年没有对喻滢滢落井下石,冷嘲热讽。 只听壮年沉声说道:“这里确实是四明府,但更确切地讲,是留仙县。你们喻家没有资格在留仙县,如此趾高气昂地讲话。三十年前开始,伱们就没有了这样的资格。” 喻滢滢闻言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她此刻身上伤势极重,亟需治疗休养,不能耽搁时间,只能愤愤说道:“关你们什么事?好狗不挡道,让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骤然背叛、偷了她的身家、让她恨极了的胡惟昌曾经做过的劝阻忽地浮现在她脑海。 玉带河里。 胡惟昌适时叹息道:“我早就跟她说过,你要练傀儡就练傀儡,练道兵就练道兵,总喜欢把它们混为一谈,迟早有一天会遭大祸。你看,大祸不就临头了吗?” 所谓傀儡,即是修行者以金、木、土之属的天材地宝为材料,炼制人偶兽像,供自己驱使。 典型代表,便是偃师。 所谓道兵,便是修行者将随身兵马的养炼思路从鬼兵挪到活人身上,培养训练供人驱使的护卫或杂役。 典型代表,便是各类力士。 傀儡与炼制者心神相通、命数相连,但失之灵动,上限也低; 道兵上限极高,能直指护法灵官、天兵天将,但以相对独立的形式存在,有挣脱束缚乃至反客为主的可能。 喻滢滢或突发奇想,或受人引导,将傀儡与道兵结合,炼出了四个年轻男护卫这般奇特的存在。 说是傀儡,又能像道兵那样自主修练,能有自己的思想与生活。 说是道兵,又像傀儡那样和喻滢滢心神相连、命数相通,一言一行都受喻滢滢影响。 故而喻滢滢愤怒的时候,她自己能通过表情管理、情绪管理,做到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但是四名年轻男护卫却总是会“及时”地或瞪眼,或咬牙切齿,或手按剑柄,折射喻滢滢的真实情绪。 胡惟昌作为喻滢滢的幕僚,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没有决定脱离喻家这艘船之前,胡惟昌不止一次苦心劝谏,奈何喻滢滢总是一副你说的都对,但我不听的态度。 任性至此,终遭反噬。 陶铁正是从四名年轻男护卫的信息碎片中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想要杀死喻滢滢但有些许顾虑的情况下,选择杀死四名男护卫来对喻滢滢间接施以惩治。 唔…… 若说统御了饕餮法相、【净心】【净口】【净身】三大特性、五个肉身神通的阴神“太乙大天帝”,在神而明之的前提下,没有发现五鬼宗的五人,陶铁自己就不信。 正好拿喻滢滢投石问路,谈一谈五鬼宗这五人的底细与来意。 城门口。 少女跺脚,扭头对少年撒娇道:“哥哥,她凶我,还骂人家。你要替我撑撑腰,出出气啊。” 少年抬手捂住额头,感觉甚是丢脸,无奈哄道:“宝宝不气,宝宝不气,哥哥等下就帮你教训她。” 老妪又看了喻滢滢一眼,神态和语气彻底变了,甚是嫌弃:“长得这么俊的妮子,怎地生了这么臭的一张嘴,吃大粪长大的吗?” “啧啧啧……” 老翁阴阳怪气哼道,“不愧是喻家大房的六小姐,气盛得很呐。也不知道喻家大房二老爷听说自己女儿的死讯以后,会不会伤心地在怡春楼留宿个七天七夜呢。” 怡春楼乃是四明府府城鼎鼎有名的青楼。 喻滢滢的生母,曾经是怡春楼的某一任魁,被喻家大房如今的二老爷看中、赎身,纳为妾室。 自喻家大房大老爷看重喻滢滢展现出来的较高修行资质,与一定的聪明才智以后, 喻家大房二老爷便不太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留宿丛,不得不收心待在府中。 人被迫放弃爱好,总会心生怨气。 二老爷这股子怨气不敢向大老爷撒,就只能撒向喻滢滢母女了。 为此,受到牵连的喻滢滢母亲时常埋怨喻滢滢。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桩事一直只有喻家内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五鬼宗是如何探知的? 以至于此刻喻滢滢被老翁这般嘲讽。 莫辨雄雌的壮年狠狠瞪了老翁一眼,义正言辞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莫揭短,你想做甚?喻六小姐已经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又来火上浇油,是想活活气死喻六小姐吗?” 随着话音一同出现在这面城头的,是三三两两零散分开的几伙人。 这几伙人有三个共同点: 一是出身苍云州本地各大势力; 二是近两天才来到留仙县; 三是发现喻滢滢的异常动向以后,方才追了出来,互相照面,索性也就不尝试隐藏身份与行踪了。 所以,莫辨雄雌壮年并非虚言。 喻滢滢这个六品上修士,喻家大房大力宣扬的天才,在四明府府城行事向来霸道的喻家大房六小姐,面对留仙县仙神司都巡查使,表面修为只有七品下的陶铁,未战先逃,还被一击重伤,实属奇耻大辱,脸都丢尽了! 听完莫辨雄雌壮年的话,看见城头上冷不丁出现的人影,喻滢滢胸腹间一阵气剧烈激荡,羞愧、愤恨、恼怒等种种情绪上涌, 哇的一声,喷出一口乌黑淤血。 面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摔倒在地的样子。 这副惨状令人见了,着实有些难以再落井下石。 “唉!” 莫辨雄雌壮年叹了口气,面露不忍之色,挥了挥手,“喻六小姐风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如今竟如此落魄凄惨,我看了,甚是怜惜。老四,给喻六小姐一个体面吧。” “好嘞,哥。” 被唤作老四的少女脆生生应了一声,就揣着把黝黑的小刀,笑嘻嘻走向摇摇欲坠的喻滢滢。 “你……” 喻滢滢脸色大变,焦急而又惶恐,“你想干什么?” 见少女脚步丝毫不停,嘴角也一直笑嘻嘻,喻滢滢彻底慌了,连连嚷嚷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别过来啊!” “我是四明府喻家大房六小姐!” “我父亲是喻家大房二老爷,我伯父是喻家大房大老爷,喻家家主!” “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嚷到后来,见少女始终不为所动,一副就是要杀了她的模样, 喻滢滢忍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眼泪像断线珍珠似地从两边眼角不停滚落,慌不择声,凄厉喊道: “我是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我是天朝官吏,你不能杀我!!!!” 这一声喊让陶铁再无法作壁上观了。 唰的一下。 陶铁的身影瞬间自跃鱼矶水域“闪现”至城门口,站在了喻滢滢身前,拦住少女。 “回来。” 莫辨雄雌壮年及时发声,制止了还想着继续上前,嘎了喻滢滢的少女。 “哼!” 少女横了死里逃生的喻滢滢一眼,“算你命大。” 随后,少女收起手中的小刀子,向陶铁咧出一个十分阳光,分外纯真的笑脸:“小哥哥,你长得好俊啊,可以和我贴贴一下吗?” 原本对陶铁的出现没甚反应的少年听到这句话,霍然变色。 只见青光一闪,少年出现在少女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当我死人啊?” 恼怒地斥了一句,又是青光一闪,少年拽着少女回到了壮年身后。 莫辨雄雌壮年见惯不怪,面不改色对陶铁拱手一礼:“陶都巡查使,久仰大名。” 礼尚往来。 伸手不打笑脸。 陶铁拱手回了一礼,客气问道:“在下正是陶铁,不知五位是?” 壮年回道:“我们五人乃梧陵府五鬼宗弟子,在下两仪,他们分别是……” 不待壮年把话说完,身穿赤色衣服的老翁抢话说道:“别听他胡扯,他不叫两仪,他叫阴阳人。老朽是太阳,见过陶都巡查使。” 莫辨雄雌壮年横眉一竖,就要开口怒斥。 浑身青色的少年不给机会:“我是少阳,见过陶都巡查使。” 浑身黑色的老妪嘿嘿一笑:“老身太阴,见过陶都巡查使。” 头戴银饰、身穿白衣的少女清脆出声:“俊哥哥,记住妹妹的名字,妹妹我叫少阴,今晚给哥哥留门,哥哥一定要来啊。” 少年闻言脸色立黑。 壮年也很是无奈,叹了口气:“让陶都巡查使见笑了。” 陶铁不为所动,心中毫无波澜,漠然问道:“看样子,你们应是来找我的。怎么,净灵山没有出面,还是说净灵山出面了也不管用?” “哪里哪里,陶都巡查使误会了,误会了。” 壮年立即摆手,先否认,再澄清,“不用净灵山出面,我们五鬼宗也不会找您的麻烦。我们对您有所求,怎么可能找您麻烦呢?把您供起来,都害怕您不乐意呢。”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陶铁的警觉。 五通妖道的提醒,言犹在耳,这就应验了? 连可以把五通邪神搞成如今这般境地的五通妖道都不敢接受五鬼宗的供奉,陶铁更是不敢沾惹。 “敬谢不敏!此话免谈!” 陶铁立即拿出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要说事就好好说事,别说这些瘆人的话。” 壮年立即回头怒瞪老翁、老妪、少年、少女,恨铁不成钢一般斥道: “你看,你看,三令五申,让你们出门在外多少注意形象,不要这么乱七八糟。 吓不死人,吓到草草也不好啊? 这不,又让陶都巡查使对我们观感不好了吧? 我们是个集体,你们多少有点集体意识! 你们总是这样子,让我如何对外,如何与人交际,如何谈话啊?啊?!” 三言两语岔开先前的话题,壮年恍若自己没有提起过“供”这个字一样,脸上堆起笑容说道:“陶都巡查使,我们这趟来没别的事,就是想从您手里买一份您得来的那一版五鬼搬运术的抄本。” 说着,壮年严肃神色:“您放心,我们五鬼宗行事磊落,坦坦荡荡,绝对不让您吃亏。三百枚上品灵玉,只要您答应抄录一份,我们五鬼宗就出三百枚上品灵玉。若是……” 壮年顿了一下,脸上严肃的神色转为肃穆,抬起右手,拇指扣住小指,食、中、无名三个手指头向天,做出发誓的动作: “我以五鬼宗未来一百年的气运发誓,若是您愿意给我们拓录一份功法真意可供十次领悟的玉简,我们五鬼宗愿出三百枚极品灵玉!” “三百枚,您卖不了吃亏,卖不了上当!” “真正的物超所值!” 玉带河中,玉带河水神张大了嘴巴。 额滴乖乖啊,三百枚极品灵玉,那是多少小钱钱? 买下一整个由天朝敕建、其实非祂所有的玉带河水宫,都还有剩余吧? 关键是,没到上三品,一般修士接触不到极品灵玉灵石! 五通妖道呱的一声,化作了一只金蟾。 恨不得替陶铁答应下来。 胡惟昌面如死灰。 相较于三百枚极品灵玉,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玉算个甚? 甚都不算! (本章完) 第92章 四明府喻家夜宴 第92章 四明府喻家夜宴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重礼下于人,所求必大。 面对胡惟昌提出来的一百八十枚上品灵玉,陶铁动心不已,最后拒绝是因自我道德约束。 面对五鬼宗提出来的三百枚极品灵玉,陶铁却一点也不动心,趋利避害之下,直截了当拒绝:“多谢贵宗的好意,恕我不识趣,敬谢不敏。” 加重些许语气,陶铁继续说道:“若是贵宗真心想要那一版五鬼搬运术,就请端正了心思,再与我谈吧。告辞。” 说完,陶铁右手张开虚握,隔空摄起微顿在地的喻滢滢,向县城内走去。 此时已下值,此事非公事,护城法阵的安检自然是要过的。 隶属于县尉的城防士卒颇有眼力见儿,没有让陶铁多等,立即放行也就是了。 城头上看热闹的几伙人顷刻间散去。 只有五鬼宗的壮年、老翁、老妪、少年、少女仍然留在原地未动。 少年沉声说道:“我早说了,陶都巡查使虽然缺钱缺资源,但是不缺品行,让你别试探,你非不听啊。这下好了,一件简单的事,弄得复杂起来了。” 壮年眉头一抬,就要开口驳斥。 少女抢在他之前,便狠狠掐了少年的胳膊一下:“你给我闭嘴!没看到老大烦着呢吗?在这打什么马后炮?伱要真觉得你的想法对,就应该坚持到底,现在哔哔什么?搞内讧?那不如大家散伙得了!” 老翁和老妪没有出声,笑眯眯地看着一对年轻人玩笑打闹。 “回去吧。” 壮年这时忽地没了说话的心情,转身就走。 “去哪?” 少年挨了一记狠掐,犹不开窍,大声问道。 少女果不其然又拧了一把。 壮年头也不回:“客栈!睡觉!” 却是五鬼宗是梧陵府的宗门,规模、实力与净灵山不相上下,为了不引起净灵山的怀疑和抗议,故而五人没有租赁或者购买宅院,所以才住客栈。 当然,若说五鬼宗在四明府境内没有据点,谁信啊? 只是有可能不在留仙县罢了。 先行一步的陶铁这时已经来到了仙神司衙门。 一路上不仅自己一言不发,还随手打了一记“禁言术”,封住了喻滢滢的嘴巴。 免得听到一些秽言秽语,脏了自己的耳朵。 至于喻滢滢身上的伤,那是她应得的,陶铁才不会出手给她治疗。 能拦下五鬼宗的人,把她带到仙神司衙门,丢到门房,已经是陶铁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仙神司的巡查使,他这个都巡查使可以教训,可以打杀,其他人不能。 不然,仙神司权威何在,都管颜面何存,他这个都巡查使更是要把脸都丢尽! “你来一趟。” 丢下喻滢滢,正准备回洞府去的时候,陶铁忽地听到了老师的传音。 当即止住转身的动作,向都管值房行去。 “老师,你找我。” 进了值房,陶铁恭声问候。 下值时间当然以私人关系为主,要用私人称呼。 “县衙那边记得补一下程序。” 黄君实淡然说道,“事实是你执行公务的时候,遭遇刺杀,不得已反击,杀死刺客,流程与文书上,也应当如此,明白吗?” “我已经和县衙报备过了,老师。” 陶铁取出通讯终端,调出一份文件投影在空中,“县衙那边也给了回执,县丞亲自带着刑房书佐去了现场,核实情况。” 原来陶铁拿喻滢滢投石问路,探一探五鬼宗来人底细的时候,并没有闲着。 天朝律法完整,森不森严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遵循天朝的律法,律法便不会森严到令人觉得窒息的地步。 只有压根就不愿遵循律法,或者被完整律法遏制住强取豪夺、揽权弄钱的路子的人,才会觉得森严,觉得窒息。 比如陶铁眼下的情况。 若是一些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的人碰上,只会觉得杀了就杀了,还要报备,还要核查,烦不烦? 一点都不爽利!一点都不自由! 陶铁就不会这么想。 反而十分乐意遵循律法,主动向县衙报备,且会主动配合县衙的核查。 “如此就好。” 黄君实满意地点点头。 他之所以过问,是因为陶铁这一次击杀喻家三房七杀星和喻滢滢四个护卫,情况与上一次反杀李泽源截然不同。 李泽源侍奉了邪神,已不是人,更劫气入体,是魔。 斩妖除魔,本就是天朝鼓励修行人做的事。 见陶铁没有因为修为在身,实力暴涨,就心态失衡,妄自尊大,黄君实就放心了。 “走吧,随我去一个地方。” 这般想着,黄君实起身,向外走去。 “好的,老师。” 陶铁立即应下,跟在黄君实身后,也不问去哪。 两人出了都管值房,步行走向衙门外。 路过门房的时候,黄君实特意瞥了一眼靠坐在房门旁边的喻滢滢。 伤势这时已经勉强控制住了。 但是精气神严重缺失。 喻滢滢就算想走,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得。 随她一起来到留仙县的五个人,胡惟昌背叛,四名男护卫死了。 喻家在留仙县境内的所有据点、人手,都被县令缪宗仁今天拔了。 喻滢滢一时间竟落得无一人可以求助的境地。 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令人看了,忍不住嘻嘻哈哈呵呵。 黄君实不是这般恶趣味之人。 他是个君子,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德方报德。 落井下石之事做不出来,以德报怨之事同样做不得。 所以这一瞥就只是一瞥,没有嘲笑,也没有大度之下给喻滢滢治疗。 就这么走了。这让莫名生出些期待的喻滢滢愕然,然后愤怒,最后哀戚。 果然啊,落地凤凰不如鸡。 一遭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些都什么人啊! 出了仙神司衙门,黄君实召来两缕金光,倏尔一闪,带着陶铁从留仙县消失。 身处金光之中,陶铁不禁腹诽: 老师一贯是想去哪就是金光一闪,从不在意衙门内还是衙门外。 今次特意到衙门外才架起天罡法“纵地金光”,一定不是为了看喻滢滢的笑话。 嗯,一定是这样的。 “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金光落地之后,黄君实在陶铁打量四周环境之前,幽幽说了一句。 “好的,老师。” 陶铁立即答应,然后迅速打量四周,赫然发现这里也是仙神司衙门。 只不过是四明府仙神司,不是留仙县仙神司。 就在这时,一个络腮胡、长相粗犷、气质豪放、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大门里大步流星走了出来,边走边喊道:“剑仙,你来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赴宴。” 随着话音一起而来的,还有一辆侧方驶来的马车。 这辆马车通体精钢铸造,由三匹高头大马拉着,没有车夫,后门开着。 陶铁不经意间瞥见,三匹高头大马不是活物,而是傀儡,却活灵活现。 不仔细注意,从外表看,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柳都管,叨扰了。” 黄君实表现得没有像络腮胡汉子那样外放,双手一拱,恪守礼数打了声招呼。 “哎,哎,哎,我说剑仙呐,寒碜我老柳不是?现在是下值时间,你我不是上下级关系。” 络腮胡汉子侧着脑袋,睨着黄君实,佯怒批评了一句,话锋一转说道,“喊我一声老柳,或者按你们儒家的习惯来,文雅一点,柳兄也行啊。喊什么柳都管,见外,实在太见外啦。” “柳兄。” 黄君实从善如流,改了称呼。 “这就是高徒,陶铁陶小友吧。” 络腮胡汉子,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看向静立在黄君实身后的陶铁,“果然一表人才,着实不错。不错!” 说着,柳平泉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布袋:“上回老柳我有事,没去八仙山,错过了,这回补上。老柳我是个粗人,不懂风雅,只爱直来直往。这九十九枚上品灵玉,就是老柳我的见面礼了,莫要嫌弃,莫要嫌弃,哈哈……” 三两句话的功夫,柳平泉连夸带解释,还用了自嘲的措辞,便营造出了一种颇为奇妙的氛围。 那个装着九十九枚上品灵玉的布袋,也递到了陶铁面前,塞向他手中。 陶铁看向黄君实,见老师点头,收下了柳平泉给出的见面礼。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没想到今天接连拒了两拨的“横财”,最后在这里补上了。 虽然数目不一,但是有与没有,差别极大。 而且,这笔“横财”不是裹了砒霜的蜜,不带毒。 “多谢柳……” 陶铁双手作揖,准备拜谢,故意顿了顿。 “喊我老柳或者柳老哥就行,我们各论各的。” 柳平泉抢在黄君实前面,给出回答。 黄君实点头。 陶铁顺势说道:“多谢柳老哥。” 既然你这么开口了,那我肯定得听啊。 “哈哈……” 柳平泉爽朗一笑,甚是欢喜的样子,口中赞道,“好!好男儿就是要这么爽快,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娘们儿一样的人,不合老柳我的胃口。你小子很对老柳我的脾气,来,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有事没事常走动。” 一个土豪金涂装的通讯终端掏了出来,递到陶铁面前。 陶铁也不扭捏,拿出自己的质感高级但外观朴素的通讯终端,加了柳平泉的“好友”。 还特意当着柳平泉的面,把备注设置成了“柳老哥”。 “好!好!好!” 柳平泉见了,连声赞叹,然后说道,“走,剑仙,陶老弟,我们一起去喻家大吃一顿。就算不能吃垮喻家,也得吃个够本。” 左手把着黄君实的臂膀,右手搂着陶铁的肩膀,柳平泉带着两人登上高大宽阔的精钢马车,边走边骂: “娘的,喻寇仲那个狗屎玩意儿,不就是得了个孙子吗?办个百日宴,也弄得这么大动静,把四明府境内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这是庆贺他孙子百日?这他娘的是在给老子甩脸子!” 喻寇仲者,喻家大房的大老爷,也是喻家的家主。 三房这么些年,能一直这么猖狂,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喻家大房几兄弟虽然有很多孙子,但都没有嫡孙出生。 于这些大家族而言,嫡庶之分,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 君不见,这些大家族子弟之间骂人骂得最脏的一句话,便是尔母婢也?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嫡孙,喻寇仲当然要把动静搞大一些。 不仅向喻家内部宣告他有了嫡孙,后继有人,更要向喻家外部宣扬这件事。 黄君实不管是作为三品剑仙,还是留仙县仙神司都管,自然都在喻寇仲的邀请之列。 陶铁是没有得到邀请的,只是作为黄君实随员的身份出席。 马车上,各自坐好。 柳平泉骂过以后还不解气,兀自嚷道: “陶老弟,说实话,老哥我听说你一剑斩了喻家三房七杀星,又杀了喻滢滢那个眼睛翘到天上去的四个男优,还重伤了她,很是高兴啊。嘿嘿嘿……对付喻家人,就是得这么粗暴。什么礼仪,什么律法,他们喻家一群土包子,不在乎这个,只害怕拳头!” 留仙县仙神司下属于四明府仙神司。 柳平泉作为四明府仙神司都管,第一时间知晓此事,一点都不稀奇。 让陶铁上心的是,四明府府城作为喻家收缩之后重点经营的大本营,天朝任命的仙神司都管柳平泉,对喻家是这么个强势立场,而喻家还不知收敛。 或者说想要收敛,但又难以迅速掉头,不死何为? 砰、砰两声。 柳平泉在陶铁心思闪烁的时候,用力拍了拍胸膛: “陶老弟,你放心,喻家人要是敢因为这事找你的麻烦,我老柳第一个不答应。待会儿到了喻家,我就警告喻寇仲,让他给老子放老实一些,老子想杀喻家人可太久了!” 豪迈地表了个态以后,五大三粗、络腮胡、长相粗犷的柳平泉忽然像村口老太似地压低了声音:“剑仙,陶老弟,有桩喻寇仲的笑话,你们想不想听?” 不待黄君实和陶铁回答,柳平泉径自窃笑说道:“我听说啊,喻寇仲的这个嫡孙,其实不是他孙子,是他扒灰生下来的儿子。” “哈哈哈哈……” 黄君实和陶铁师徒俩没什么反应,柳平泉自己仰头捧腹大笑起来,眼泪水都笑出来了。 “当真笑死个人啊!” (本章完) 第93章 芳春苑二爷威武 第93章 芳春苑二爷威武 越是大家族,腌臜事越多。 黄君实读书极多,也提醒过陶铁要多读书。 自然而然地,两人或多或少都读了不少史书,知晓更多比这还更劲爆的大家族脏事。 扒灰而已,在这类大家族里,可太常见了,没甚稀奇。 也就是柳平泉着实厌弃喻家人,厌弃喻寇仲,所以表现得这么夸张。 换一个家族,换一个人,信不信柳平泉会完全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顶多就是笑一两声,绝不至于笑成这般模样。 过了一会儿,柳平泉笑声停歇,也不理会黄君实和陶铁全程没有笑这一点,自顾自乐道: “这喻家啊,还有一桩阴私的腌臜事儿,更能笑死人。那喻寇仲的弟弟喻平仲,据我老柳所知,也想扒他侄媳妇的灰。哈哈哈……” 说着,柳平泉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笑声又大了起来。 这事吧,确实搞笑。 怨不得柳平泉反应这么大。 若非黄君实和陶铁看过太多类似记载,又都不是促狭的性子,难免也会笑出声来。 不过真正引起陶铁注意的,还是如此阴私之事,柳平泉是如何得知的? 是喻家出了内鬼,还是柳平泉往喻家核心层打了钉子进去,还是两者都有? 果真如此,喻家不死,都对不起柳平泉及柳平泉所代表的人费的这么多心思了。 飞速行驶的精钢马车这时来到了城外的一栋庄园,停在专门开辟来停放车辆的空地上。 这栋庄园占地极广,后依一座矮山,前面环绕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小河。 端的是大气中不失精巧,肃穆里又非常宜居。 不愧“雄霸”四明府几百上千年之久的喻家威风。 而这里只是喻家的一处别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族本在。 下了马车,柳平泉指着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喻家别院,不屑说道:“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且等我把他楼弄塌了。” 宣泄了一番,或者说了一下自己的“志向”,柳平泉恢复先前那副大剌剌、不拘小节的姿态,哈哈大笑:“剑仙,陶老弟,走,咱们一起进去,大吃一顿。” 黄君实和陶铁随着柳平泉去了。 前者是不喜柳平泉的这种作派,但又不讨厌,且也尊重各人自由,对方又属东道,听之任之即可。 后者则是唯老师马首是瞻,老师做什么,跟着做什么就好。 于是便出现了一幕较为滑稽的场景。 只见四明府仙神司都管左手把着近来大放异彩的留仙县仙神司都管、三品剑仙黄君实的臂膀,右手搂着近来异军突起的后起之秀、剑仙嫡传弟子陶铁的肩膀,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嚷着: “喻寇仲,你在哪?快出来迎接老子,老子带着剑仙和陶老弟来给你捧场了。你在哪呢?快出来!老子要吃肉,老子要喝酒!” 按照九品等阶来划分,柳平泉明面上是实打实的四品上武修,扯开嗓子喊话,声音忒响亮了些。 整座别院,几十亩地,亭台楼阁,所有各式人等,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别说是在地上建筑里,即便藏在地下密室,只要没做隔音处理,都不可能听不到柳平泉的喊话。 知晓柳平泉和喻家之间私仇的人也好,知晓四明府仙神司和喻家之间的权益、话语权之争也罢,但凡是明白人,纷纷避开了柳平泉。 顺带着避开了黄君实和陶铁。 哪怕是那些早就想寻机会与剑仙及剑仙弟子结交的人。 都像躲瘟神一样地躲了开去。 作为今晚此地真正意义上的东道,喻家家主、大房大老爷喻寇仲,面对这等情况,自然不能躲着不出来。 没多久,就在柳平泉拽着黄君实、搂着陶铁,穿过了三进院子,来到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湖边之时,喻寇仲领着一帮喻家人迎了上来。 “稀客!当真是稀客啊!” 离得远远的,留着一绺稀疏长髯的喻寇仲出声喊道,“柳都管能光临寒舍,实在是喻某人之荣幸,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tui!放伱娘的臭狗屁!” 柳平泉松开黄君实和陶铁,愤怒唾骂道,“你喻寇仲也好意思说这里是寒舍?这是你喻寇仲的院子吗?这是民脂民膏!而且,蓬荜?哪里蓬了?骄奢淫逸,无耻蠹虫!呸!” 此话一出,跟着喻寇仲迎出来的喻家人登时不干了。 年轻一些的人纷纷怒目相视。 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只待喻寇仲一声令下,管他什么狗屁四明府仙神司都管,直接砍死在这里。 就不信天朝还能因为柳平泉的死,把整个四明府给屠了! 反了他了! 喻寇仲左手一横,五个手指绷到最紧,止住了喻家人的冲动,脸上依旧堆着笑容,只是声音放得很是阴厉:“柳都管,今晚,是喻某人孙子的百日宴,无论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都明天再说,如何?” 说着,喻寇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声音却复又爽朗起来:“我想,柳都管想看到的,是一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而不是一个豁出去了,不要命,只想出口心头气的喻寇仲吧?” 话到最后,喻寇仲把眼睛一努,漠然无比,却又嗜血残忍,从鼻子中挤出一个音来:“嗯?” 其他人对喻寇仲此番表态有何感想,陶铁不知道。 陶铁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这一刻有些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 倒不是因为喻寇仲散发出来的威势吓住了他。 而是陶铁从喻寇仲身上,当真看见了无数怨魂,无数血孽! 这是炼出阴神“太乙大天帝”之后,统御了地煞术“通幽”,给【万物通晓】带来的增强之一。 在陶铁的视角里,喻寇仲身边的虚空中,仿若一个微缩的十八层地狱。 里面有无数因喻家而遭难的怨魂在哀嚎、怒吼、咆哮! 这是喻家的命数与孽障。 承载在这一任喻家家主喻寇仲身上。 “难怪喻家掉不了头,天朝也不允许喻家掉头。” 发现这一点后,陶铁心中嘀咕感慨。 大庸天朝崇儒布武,明面上压制道、释、巫的发展,其实另辟了一个基于传道院存在的道门外箓体系。 传道院之中,又招纳了不少巫觋教习,开设了许多巫觋相关的课程。 唯独释家,没有被纳入广义上的传道院体系之中。 深究其中原因,与释家严令弟子出家,不事生产有极大关系。 同样的,也与释家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理念所导致的藏污纳垢现象有关。 行善不赏,为恶不罚,已经会令好人心寒。 做了无端恶事,一遭放下恶念,就能成佛,逃脱惩罚,如何能行? 天朝不把释家彻底清扫干净,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毕竟释家也是一个复杂的群体,有好有坏。而好的那一批,便是阻碍天朝清扫释家的客观原因。 当然,此乃题外话。 反正喻家不死,这几百年来造下的孽,那些受害者比如柳平泉的怨愤,往哪发泄,如何平息? 陶铁收敛发散的杂思,关注起眼前的局势。 只听柳平泉丝毫不怵回道:“你尽管豁出去,你尽管不要命,老子要是眨一下眼睛,就算老子输。四明府的人就算死光了,能把你喻家打成百世不得超生,老子都无所谓。” 顿了顿,柳平泉脸色扭曲狰狞,宛如恶鬼,而不是四明府仙神司都管、天朝一方大员:“你要记住,老子首先是被喻家害得家破人亡的柳平泉,其后才是仙神司都管。对老子来讲,报仇,最重要!” 这一句话,直接把喻寇仲的气焰给噎了下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喻寇仲拿发疯来威胁已经癫了的柳平泉,实属拿鸡蛋去砸石头,失了智。 柳平泉忽地上前几步,来到喻寇仲面前,抬起右手,轻轻拍打着喻寇仲的脸,嘴角一歪,邪里邪气说道: “你要记住,老子给你脸,你就兜着。不给你脸,别给老子呲牙。现在没灭了你喻家,不是老子不能,而是天朝不让!懂……了……吗?” 如果说前面一番话是打脸,这一番话就是直接把四明府仙神司与仙神司背后的大庸天朝,和喻家之间的关系彻底挑破。 让双方终于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从体量上来讲,两百多年前,喻家在大庸天朝面前就微不足道了。 现在? 更是小菜一碟。 其实喻家人自己也清楚,天朝不是收拾不了他们,只是一直不愿为了收拾他们而损失更多更大的利益。 所以柳平泉的话着实让在场的喻家人心惊胆颤不已。 因为这表明,天朝已经铁了心,不管损失如何之大,也要把喻家这颗寄生虫,彻底从西南三州拔除。 是的,喻家人自己也知道,他们就是一颗寄生在西南三州的虫豸! 然而知道归知道。 知道自己是寄生虫豸了,就不会继续祸害下去,寄生到底吗? 君不见朱明几代皇帝想要削减宗室开支,一直推行不下去,哪怕张居正拿出大魄力砍掉了这一块,又被复辟的现实吗? 毒瘤,就是毒瘤! 只有外力剜除,没有自灭一说。 湖边,就当喻寇仲的眼神有些变了,想要放狠话回怼的时候, 柳平泉的脸色忽地迅速敛去了扭曲狰狞,露出一副开心模样,哈哈笑道:“哎呀呀,寇仲老弟,老哥哥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啊!” 说着,柳平泉后退几步,重新左手把上黄君实的臂膀、右手搂上陶铁的肩膀,混不吝嚷道:“快!寇仲老弟快带路,老哥哥我今晚得借你的场子,陪剑仙和陶老弟好好喝上几杯。” 话音落下,柳平泉也不给喻寇仲说话的机会,带着黄君实和陶铁两人从喻寇仲身边擦肩而过,扬长而走。 一副熟门熟路到仿佛回到自己家的作派。 这让喻寇仲的眼神变了变。 也让他带来的喻家人纷纷大怒。 尤其是几个年轻人,个个一副要砍死柳平泉的模样。 然而待到柳平泉带着黄君实和陶铁走出了湖边,都没人真正出手。 大家都是养尊处优的蛀虫,谁愿意为了没点实际好处的所谓家族大义,奉献自己的性命啊? 这套理念,糊弄糊弄喻家内部那些破落就得了。 他们,可都是各房嫡系中的公子哥。 每天美酒喝着,美乐听着,美舞赏着,美女交着…… 放着如此美滋滋的生活不过,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傻子才愿意呢! 能给你做做场面,壮壮声势就不错了。 偷着乐去吧。 “唉!” 喻寇仲深深地叹了口气,无限心酸蕴在其中。 然后强打起精神,往前院走去,接待客人。 既然已经从后院出来了,怎么地也得做做场面功夫,让今晚到来的客人感受一下东道主的好客之礼。 欻的一声。 一束火星这时直直蹿上夜空,发出尖锐爆鸣。 继而炸开,化作一个超大的光屏。 弹出这粒火星的柳平泉对今晚甘当配角与威慑的三品剑仙黄君实歉意说道:“剑仙,今晚我拿你做伐,望你体谅,请你看一场好戏,以作赔礼。” 然后又向绿叶陶铁说道:“陶老弟,你我兄弟之间,哥哥我就不与你客气了,过了今晚,哥哥送你一桩机缘,作为补偿。” 话音落下,任凭喻家人怎么施为,都无法打掉的光屏开始显现画面。 只见其上有一人,喝得醉醺醺,面容与喻寇仲有五六分相似,绫罗锦缎,气质富贵而又浪荡,用力推开阻拦他的几个老妈子,口中嚷嚷道: “你们几个贱婢,居然也敢拦我?” “我是喻平仲!” “喻平仲!” “喻家大房的二老爷,你们的主子!” “你们活腻味了?居然也敢拦我?” “在喻家,我哪里去不得?更何况……” “这里是哪?” “芳春苑!” “芳春苑啊!怡春楼一般的地方!” “大哥来得?我就来不得?” “嗯?” “大哥能老来得子,我就不能老来得子?” “嗯?” “老爷子让我放弃争家主之位的时候说过,我做不做家主,在喻家的地位和待遇都一样……” “寇可往,平亦可往!” 喻家别院上下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无论是喻家人,还是今晚百日宴来客,心里都在嘀咕同一件事。 喻寇仲该如何收场! (本章完) 第94章 为有牺牲 第94章 为有牺牲 “烂船还有三千钉。” 今晚来了府城以后,特别是来到这种喻家别院,便不怎么出声的黄君实冷不丁发出这般评价,意味深长,“喻家还是有明白人的。” 一旁的陶铁闻言,若有所思。 眼角看向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的余光,稍有变化。 络腮胡,长相粗犷,气质豪放,身材五大三粗,皆是外相。 和喻家有血海深仇不假,想要灭了喻家以报血仇同样是真。 不过更重要的是,柳平泉此人胸有城府,且极能隐忍。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做任何事。 包括与仇敌交易! 陶铁一个“局外人”都能从这句话中听出味来,柳平泉自然能听懂黄君实这句感慨因何而起。 只见柳平泉脸色不变,哈哈一笑,自然说道:“剑仙,走,咱喝酒去。你是生来就属于天上的人物,别因为我们这些污泥里的糟烂事脏了眼睛。老柳我没别的话可说,唯有一个字,谢!” 说话间,柳平泉就拉着黄君实和陶铁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这里有个亭子,亭中有张石桌。 桌上摆着一壶酒,三个杯子,和几盘下酒菜和点心。 提前做的准备得极其到位。 先请黄君实和陶铁各自坐好,柳平泉方才自己坐下,提起酒壶,给师徒俩斟酒。 待到三杯酒斟满,柳平泉立即端起自己面前这杯,慨然说道:“剑仙,老柳我本是个实在人,也想只做个实在人,奈何想报喻家施在我身上的血海深仇,就做不了实在人。不过我有一颗实在的心,特别是在剑仙这样的君子和天上人面前。” 咕噜一声。 柳平泉仰头闷了杯中酒,继续说道:“多谢剑仙今晚愿意替我撑腰,更多谢剑仙今晚看破不说破,给我留了面。” “我不饮酒。” 面对顶头上司柳平泉的一番话与作派,黄君实淡然回道,“今晚也没什么撑腰不撑腰一说,更没什么看不看破、说不说破。我只有一句话,想与柳都管说。” “剑仙请讲,老柳我洗耳恭听。” 柳平泉丝毫也不因黄君实的“不给面子”有什么不满,反而严肃郑重地等待着黄君实的“批评”或“指责”。 黄君实依旧淡然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个人认为,为达目的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最不该的,则是在这个过程里用多了手段,以致忘了初心,也忘了自己的……” 稍微加重了一些语气,黄君实强调道:“本来真心!” 听完黄君实的“奉劝”,柳平泉认真想了一会儿,方才拱手作揖,肃然说道:“多谢剑仙提醒,老柳我从现在起,一刻不敢或忘,必定时时刻刻如此提醒自己。” 陶铁忽地觉得这句话的句式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稍一回想,赫然发现,原来是自己说过! 基于此,陶铁还真的生出了一些要与柳平泉做一做好兄弟的心思。 如果柳平泉当真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才与他结交的话。 面对似曾相似的承诺,黄君实没有给出一如上次的回应,只是淡淡微笑,继而话锋一转,主动说道:“我不饮酒,陶铁,你替我陪柳都管喝一杯吧。” “好的,老师。” 陶铁立即应了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方一入肚,便感觉到了异样。 这不是普通的美酒,也不是一般的灵酒,而是月华酒。 它还有个别名,叫帝流浆。 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意从胃出发,滋润脏腑,继而要往四肢百骸涌去。 但是端坐在泥丸宫灵台紫府的阴神“太乙大天帝”稍一动念,趴在祂脚下的饕餮法相立即动作起来。 一股子沛然莫御的吸力自泥丸宫生出,朝脏腑一摄,便将这清凉之意摄了进去。 饕餮法相张口一吞,消化了些许微不可见的渣滓,将提炼过后更为精纯的清凉之意反馈给了阴神“太乙大天帝”。 炼神术第二阶段,元神由阴神而至阳神,可用“剥尽群阴”四字概括。 所谓群阴,便是纯阴。 阴神“太乙大天帝”想要成为阳神“太乙大天帝”,首先得将神躯化为纯阴之躯,而不是现在的浊阴之躯。 这需要陶铁御使阴神沐浴吞吐月华,大量长期的水磨功夫去磨炼。 而纯净月华酿成的月华酒,对这个过程有着明显的加速作用。 柳平泉放着喻家存储的那么多种美酒好酒不选,偏偏选的是月华酒,可见其用心。 在陶铁从月华酒给自己带来的反馈与帮助中回过神来以后,柳平泉忽地歉意满满说道:“剑仙,陶老弟,老柳我本想好好与你们喝上几杯酒,赏观月,闲谈畅聊,奈何老柳是个劳碌命,必须先失陪一会儿了。” 说着,柳平泉站起身来:“老柳我去去就回,伱们先喝着。” 撂下这句话,柳平泉向黄君实和陶铁颔首,便大踏步走出了凉亭。 三两步间,便没了在黄君实面前看似豪放其实谨慎的作派,整个人显得大权在握、杀伐果断,盛气凌人。 而且杀气腾腾。 即便不得不和喻家某些人做了交易,方才能组织好今晚的这个局,但不代表柳平泉能让喻家好过! 正相反,磨刀霍霍多年的柳平泉,绝对会抓住今晚的大好机会,狠狠砍喻家几刀。 哪怕砍不死,也得往死里砍! 夜空之上的光屏,在柳平泉招待黄君实和陶铁的时候,未曾停歇对喻家伦理剧的直播。 喻寇仲此时已经来到了芳春苑,和弟弟喻平仲对峙。 先前拦下喻平仲,没有当真让他闯进去,做下孽事的人,是今晚百日宴的主角之一,喻寇仲的长子喻著。 此时此刻,芳春苑内外止有四个人,喻寇仲、喻平仲兄弟,喻著、戚婉仪夫妻。 喻寇仲关不了夜空上的光屏,还是能把人都赶走的。 较为奇怪的是,喻寇仲只赶走了芳春苑里伺候的下人,并没有把今晚到来的客人请走。 而是放任这些心思不一的客人,看喻家的家丑和笑话。 面对自家大哥的漠然凝视,自家侄子的愤怒仇视,听着自家侄媳妇的掩面啜泣,喻平仲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浑不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喻平仲压根就没有干坏事被当场抓包之后的羞愧感。 “平仲,你过分了。” 漠然凝视良久以后,喻寇仲终于开口质问,打破现场的诡异气氛。 但质问是有了,声音却听不出多少愤怒一类的情绪。“过分?” 喻平仲嘿然一笑,“过分?哈!这算什么过分?要说过分,过分的事还在后面呢。” 听这话的意思,今晚喻平仲压根就不是醉意下冲动行事。 而是早就心有怨怼,故意选在今晚百日宴上闹事。 后续还有其他的闹事计划。 戚婉仪啜泣声不自觉加大了些许,喻著瞪着自家混蛋二叔的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喻寇仲依然平静漠然,只是声音微沉:“没有以后了。喻家的以后自此与你无关,你的以后也自此和喻家无关。” “什么意思?” 喻平仲的眼神和脸色顿时变了,“喻寇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喻寇仲冷冷说道:“你不是一直怨恨老爷子当年把家主之位传给我,只因为我比你早出生半刻钟吗?你不是一直想把喻家家主之位抢回去吗?不用怨恨,也不用想了。今晚,就在这里,我以喻家家主的身份,把你……” 说到这里,喻寇仲鼓荡法力,扩大声音,让整个别院的喻家人和客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又不至于吵到他们:“喻平仲,逐出家门,族谱之上,也划了你的姓名。你死以后,不能入喻家宗祠!”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凉亭里,陶铁暗道一声果然。 芳春苑中,喻平仲很是不敢置信,又被气极,破口大骂起来:“喻寇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没那个资格,把我逐出家门!你更没那个资格,把我的姓名从族谱上划去!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 面对喻平仲的谩骂,喻寇仲没有反驳,只是微微摇头。 “我算个东西,我有那个资格吗?” 一道沧老的声音忽地不知在哪响起,传进芳春苑来。 喻平仲闻之,如遭雷殛。 整个人恍惚摇晃了几下,差点稳不住身形,坐倒在地。 过了片刻时间,喻平仲从惊愕与恍惚中醒来,仰头呐喊:“老头,你从来就这么偏心,你从来就这么不在意我。不就是被逐出喻家吗?这个喻家人,我还不乐意做了。这个糟烂的喻家,我还不乐意待了。” “滚吧。” 沧老的声音复又响起,高高在上,漠然无情,“记住,你已被逐出了喻家,除了你、你妻妾、你儿女,你不能带走任何人,除了你们身上的衣服,你不能带走任何物。” 喻平仲摔袖而走的身影顿了一下,赌气似地喊道:“不带就不带,谁稀罕!” 不多时,气冲冲出了芳春苑的喻平仲,便带着几个不情不愿哭啼啼的贵妇人、两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仓皇离了这座庄园。 出了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地段,夜色掩映下,很快便没了踪迹。 “吾家生了丑事,让诸位见笑了。” 沧老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响彻整座别院,“还请诸位莫怪,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却是一副不屑辟谣,也请今晚到来的客人不信谣也不传谣的姿态。 夜空之上的光屏,随着这句话的传出,轰然破碎。 芳春苑的景象再看不到。 客人们已经吃了好大一波瓜,即便仍有些不满足,还想继续吃,但碍于沧老声音主人的威势,还是收敛了各自的心思。 当真接着奏乐接着舞起来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歌舞唱跳时,觥筹交错间,气氛回归热烈喜庆,甚至更加喜庆热烈。 芳春苑里的气氛也不像先前那般愁云惨淡。 戚婉仪不再啜泣,而是放声哭了出来。 喻著收起了他的愤怒,蹲在戚婉仪身边,低垂着脑袋。 喻寇仲看着自己的长子长媳,眼中有不忍,脸上没表情,沉默许久,沉声说道:“有些时候,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牺牲。” 喻著抬起头,红着眼,但是声音没什么波动,仿佛机械,一声声质问: “所以必须牺牲我们一家,是吗?” “我不怕死。” “婉仪也不怕。” “但是婉仪的名声脏了,跳进苍云江里都洗不清。” “哪怕死了,也死得不干净!” 听完喻著的这些质问,喻寇仲竟咧嘴微笑:“你以为,婉仪嫁入我们喻家起,就还有名声可言吗?她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涂的抹的,早就让她名声扫地了。” 说着,喻寇仲转过身去:“我不与你在这里废许多话,今晚,你们夫妻俩好好待上一晚,明早与我一块赴死。放心,你们的儿子,我已经让人送走了,他会在老二一家的抚养下长大,将来寻着机会,复我喻家。” 撂下这句话,喻寇仲走出芳春苑,去往前院,参与宴席,和请来的客人们寒暄。 凉亭里,黄君实待陶铁将一壶月华酒尽数喝完,马上起身:“走吧,我们回去,这里忒脏了些。” “好的,老师。” 陶铁应了下来,随之起身,离开这栋别院。 或许是月华酒的效果爆发了出来,又或许受到今晚满月的影响,阴神“太乙大天帝”的浊阴神躯炼去了小部分“浑浊”,离纯阴已然不远。 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临时神异生出。 陶铁有一种天地之大,不管是哪,他都能看见、听到、知晓的感觉。 这种感觉经增强过的【万物通晓】放大,愈发令陶铁心向往之,想要沉迷其中。 但是陶铁知道这是错觉,是虚妄,不是真实,便不往,不沉迷。 眨眼间的功夫,陶铁降伏住了自己的心猿意马。 然后看到柳平泉站在一间朴素小院里,双手握着刀,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砍下去,口中说道: “喻震玱,你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苟活三十年,真是便宜你了!” “受死吧!” (本章完) 第95章 天骄GO 第95章 天骄go “陶铁,你知道什么事让一个矢志复仇的人最痛苦吗?” 出了喻家别院,黄君实没有唤来金光,带着陶铁唰的一下回到府城,或者回留仙县去。 而是安步当车,一边随意走着,一边随意发问。 陶铁回想了一下今晚经历的事情,以及刚刚莫名看到的片段,试探着回道:“当自己怀恨奋斗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复仇的能力,敌人却已经死去?” “嗯。” 黄君实点头,然后叹道,“柳都管本来能有大把时间慢慢炮制喻家,天朝站在柳都管这边,大势站在柳都管身边,人心站在柳都管身边。慢慢来,不着急,柳都管绝对能实现他的复仇,将喻家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不行了,他已经放走了喻家大房的二爷一家子。” 陶铁适时接话,说出事实。 “是啊。” 黄君实叹道,“柳都管太想手刃喻家上代家主喻震玱了,面对喻家提出的交易,就算他想拒绝,也无法拒绝,更何况他不想拒绝。” 陶铁沉默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黄君实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只是待那间朴素小院里,喻震玱确实没有反抗,就被柳平泉一刀砍死,然后剁成肉泥, 也确定不存在喻震玱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可能以后, 唤来两缕金光,载着他自己和陶铁,回到留仙县仙神司衙门都管值房。 或许是乏了,又或许是今晚见到的事烦了,黄君实没有多留陶铁在值房说话。 只是叮嘱了一句,阴神磨炼,外力可借一时,内炼才是真谛,便让陶铁离开。 陶铁心怀感激,恭敬作揖,拜别老师。 往衙门外走,路过门房的时候,陶铁特意看了一下。 喻滢滢已不在这里,应是自己想办法回了住处。 去府城之前,陶铁还曾腹诽老师小心眼,现在便没有这个想法了。 原来老师在去府城之前,特意来看喻滢滢一眼,不是为了看笑话,极有可能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喻滢滢的伤势。 想要确保喻滢滢今晚不能随意走动。 师徒俩心思是一样的。 既然已经入了留仙县仙神司,做了巡查使,在被剥了胥吏身份之前,喻滢滢应当受律法监管,可以被内部惩戒,但是不能遭外人肆意打杀。 黄君实对柳都管今晚的行动有一些了解,但只是了解个大概,并不知道柳都管对喻家其他人是个怎样的章程。 基于某些不方便言明的原因,黄君实得去给柳平泉撑腰,震慑喻震玱那条垂垂死矣的老鱼,不让柳都管落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下场。 但这不代表着黄君实愿意看到喻滢滢不明不白死去。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清清楚楚。 所以,喻滢滢今晚不能往府城跑,当然最好。 想明白老师的想法,陶铁便不再关注什么喻滢滢,而是继续思考今晚一些事上的疑点。 比如喻家和柳平泉之间的交易,主要有哪些内容。 这个揣测,不是无意义的事,关乎到陶铁接下来对喻家及喻家人的应对策略。 陶铁了不少心思,在这一块的揣测上。 等他回到位于传道院的洞府,基本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根据已知信息,喻家在断尾求生,以上代家主、和柳平泉有直接的血海深仇的喻震玱之性命,换来喻家大房二爷一家子的性命。 毕竟喻平仲是在那么多四明府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见证下,被喻家两任家主喻震玱、喻寇仲彻底逐出了家门。 如此,天朝清算喻家的时候,喻平仲一家子,或有一定的机会免遭“厄难”。 进到洞府以后,陶铁心中生出两个疑惑: 一是柳平泉砍了喻震玱,小报一仇以后,真的会在清算喻家以彻底报仇之时放过喻平仲吗? 二是喻家真的就这么“乖乖”地束手就擒,不妄图反抗了吗? 这两个疑惑注定想不出确切答案,必须随着时间推移,事情发生,局势变化,去看,去验证。 陶铁便索性不去多想,安心休息。 今晚喝了一大壶月华酒,不宜修行,最适合睡觉。 那就睡觉。 翌日。 太阳照常升起。 喻家的名声彻底落地。 昨晚发生的伦理闹剧与驱逐大戏轰然传开。 别说只是四明府了,喻家曾经横行过的苍云州境内各府县都已经在有心人的有意推动下,全部知晓了此事。 一夜过去,喻滢滢伤势尽复,人已然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昨天之前那种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高傲,尽数收了起来。 脑袋依然昂着,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但就像藏进鞘里的剑,不见了锋芒。 演武场上,仙神司晨会。 都管黄君实照惯例简短做了主持,没有急着宣布散会,而是看向法曹主吏。 法曹主吏会意,越众而出,来到喻滢滢面前,肃然询问:“你还要向陶都巡查使发起切磋申请吗?” 喻滢滢沉默一瞬,抿了抿嘴唇,沉声回道:“卑下昨日不懂规矩,行事冒昧,还请上官宽恕则个。” 法曹主吏深深看了喻滢滢一眼,看向站在三班巡查使前头的陶铁,双手一拱,恭敬开口:“请问都巡查使,此事该如何处理?” 陶铁淡然回道:“一事不二罚,昨天我已惩戒过了。” “唯。” 法曹主吏应下,复又看向喻滢滢,郑重说道,“都巡查使不愿重提旧事,此乃上官大度,尔为下属,当恪守下属本分。今后行事,莫要再有这般差池。否则,都巡查使大人有大度,仙神司亦有法曹法度。都巡查使能宽恕你,法度不能宽恕。明白了吗?” 喻滢滢拱手一揖,一字一顿回道:“卑下明白。” 随后,喻滢滢转向陶铁,长拜到底:“卑下感谢都巡查使宽恕,惶恐惶恐!”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不愿再开口。 这个小插曲就此完结。 留仙县仙神司解决了内部的一点小矛盾,重新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开始各自做事。 三班巡查使出了衙门,依然分作三路,一路城内,一路城外及八仙山,一路玉带河。 没过多久,副都管伍昆仑无声无息出了衙门,领着他召集来的人手,借助一个玄阶上品法器的遮掩,悄悄出了城,往玉带河上流的方向行去。 昨天,县令缪宗仁将喻家布在留仙县境内的明子全部拔了。 今天,伍昆仑便要不让缪宗仁专美于前,要将喻家布在留仙县境内的暗子斩掉。 相较于随时可以舍弃的明子,这些暗子藏得更深,对喻家更重要,实力也更强。陶铁神而明之,人又在玉带河“几”字河段往复巡查,对伍昆仑及所领队伍的行动,做了旁观。 发生在暗处的争斗,远比明处的斗争更加血腥。 仅仅一天的时间过去,便没了五十几条修行人的命。 留仙县城隍阴司随之忙碌起来。 最忙的,当属来录改原司了。 本地亡魂要及时通知日夜游神、牛头马面所属阴差,及时勾回; 外地亡魂要及时登记造册,再通过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遣返原籍。 即便来录改原司做的都是些文书工作,但最不能出差错! 傍晚,夕阳西下。 下值时间到了,简短的晚会结束。 陶铁没有得到老师的召见,径直离了衙门,出城往八仙乡而去。 午间的时候,管家杜伯来衙门找他,想要请个假归家一趟, 说长安村的安翁身体突然垮了,寿元将尽,想要在临终之前见他杜伯一面。 这种情况,陶铁当然准假。 然后在下值以后,心血来潮,起了自己也去看看的心思。 修士的心血来潮很不一般。 陶铁没有不当一回事,而是采纳之,执行之。 谁知刚刚出了城,还不待陶铁化作一缕清风赶路,便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正是昨天傍晚有一面之缘的五鬼宗五人。 “陶都巡查使,抱歉,抱歉。” 甫一露面,莫辨雄雌壮年就歉意慢慢开口,“不得已拦下您,实在冒昧,还请您恕罪。” 陶铁停下手上的捏诀,淡然说道:“没什么恕不恕罪的,说吧,伱们五鬼宗现在打算出什么条件?” 无需多猜,五鬼宗五人前来肯定是为了陶铁习得的那一版本五鬼搬运术而来。 昨晚,老师没有就此事有所提点。 要么是让陶铁自己处理,要么是对五鬼搬运术不甚在意。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陶铁都没有巨婴到事事都要先得老师允许的地步。 故而陶铁打算自己处理。 当然也要谨慎妥善,不留把柄,不生差错。 壮年诚恳回道:“我请示过宗里了,宗里的意见是,陶都巡查使想要什么条件,只要五鬼宗能够满足,我们就给什么条件。” “呵呵……” 听完壮年的话,陶铁洒然一笑。 五鬼宗的反应与他的猜测并无区别,果然如此。 好在陶铁也有准备。 只见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书和一枚玉简,使之浮空,递到壮年面前,口中说道: “这里有一份手抄本,和一份蕴含可供领悟五次功法真意的玉简。你们若是选手抄本,则只需给我一枚下品灵玉或灵石;若是选玉简,则不需要给我灵玉或灵石,只需给留仙县的码头脚夫们做一两件实打实的好事就行。” 此话一出,当即让壮年脸色微变。 跟在他身周的老翁、老妪、少年、少女同样如此。 少女眼冒星星,崇拜似说道:“好哥哥,你不禁人长得俊,心底还这么善良,我想,我已经爱……” 不待少女把话说完,少年横起一掌,捂住了少女的嘴巴,不满哼道:“他这是善良?他这是居心不良!谁不知道喻家要死?这个时候,我们五鬼宗给留仙县码头脚夫做好事,净灵山怎么想?” 老翁抚了抚胡须,眼神闪烁了几下,心思不明。 老妪则宠溺似地看着陶铁,似乎在看一个很是出色的后背,十分欣慰的样子。 壮年犹豫了一番,这时做出决断,伸手将手抄本和玉简同时拿下:“陶都巡查使,两份,我们都要了。” 话音落下,壮年将手抄本和玉简收好,取出一枚下品灵玉,双手捧着上前几步,郑重递了过来。 陶铁接下灵玉,正色说道:“如此,你我之间,便无因果。” 拍了拍腰间悬着的通体湛蓝储物袋:“按照西南三州的规矩,五鬼宗再来寻我,便没有道理了。” “自然如此,如此自然。” 壮年连声附和,然后辩解,“五鬼宗向来行事磊落,坦坦荡荡,待人以诚,本就没有寻您麻烦的意思。” “呵……” 陶铁轻笑一声,不予置评,随即化作一缕清风,往八仙乡而去。 壮年转身,大声喊道:“陶都巡查使,有件事您得注意一下,天朝有意遴选天下各地英才,汇聚京城,大力培养。我西南三州,不日将举行天骄大会,以您的声名和实力,必然入选。天骄大会之前,恐有些许麻烦,一定要多多留心啊。” 已经飞出去很远一段距离的陶铁,把壮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一动,思忖起来: “遴选英才?天骄大会?些许麻烦?” 继而感觉天朝为了主要在境外应对大劫,当真是有着一套极其缜密的计划。 组合拳是一招接一招。 前脚发布了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把天下人心搅动起来,特别是年轻人的心。 后脚就大肆遴选英才,授意各州或单独或联合,搞什么天骄大会。 想来下一步,便是在大体完成安内以后,开始攘外了。 西南三州的天骄,去京城接受了培养,怎么可能闲置浪费? 当然要为天朝的攘外大计出力。 好在这件事与陶铁的“身在公门好修行”理念契合,陶铁没有什么精神内耗,愉悦接受。 更没有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打算。 该展现的时候,就要展现,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心念既定,人已到了八仙乡地界。 陶铁赫然发现一件事,八仙乡的几个村子,都在拆除土地庙中的神像。 八仙乡现任土地公是谁? 喻镡道人! 祂的神像被拆除,不管会换上谁,都是一个信号。 四明府对喻家的绞杀行动总攻在即。 (本章完) 第96章 吾心何安? 第96章 吾心何安? 陶铁旋即又发现,山神庙里竖起了神像。 而且香火非常鼎盛,蜡烛、瓜果、香纸等供品一应俱全。 这个细节对比,很能体现大庸天朝乡民们极其朴素的神祇信仰理念。 灵,我就信。 不灵,我就不信。 信了你,不保佑我,那还信什么? 不如自己或自己家人或自己乡族奋力修行! 摇头微笑一番,陶铁停下观察和感慨,来到长安村那株村口的大榕树,现出身形。 然后缓步向村里走去,目标明确,直指安翁的家。 天色渐晚,西边有一些火烧似的晚霞。 月亮已经出来了,缺了一丝,通体泛白,挂在天穹一旁。 长安村这个时候本应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然而现在却没多少动静。 几乎整个长安村的人,都汇聚到了安翁家里内外。 屋里站不下许多人,也不应该站太多人,抢了天光和空气。 村民们便自发地在安翁家的院子里、院子外,站成一列列,安静肃穆。 不像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更像是兵。 安翁的兵。 陶铁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没引起骚动。 大部分村民们只是瞥了一眼这位前段时间来过村子里做捉妖人任务的捉妖人,现在的留仙县仙神司都巡查使。 有些人连瞥都没瞥一眼。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给安翁送行。 旁的事,旁的时间再说。 倒是长安村的里正迎了上来,低声客气说道:“陶先生,感谢您能来送安翁一程。安翁说,若是您不嫌弃他卑鄙的话,请您到房间里说说话。”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跟着里正走进安翁的房间。 只一眼,陶铁便看出,靠坐在床头,鹤发童颜,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的安翁,确实要死了。 药石无用,法术亦无用。 安翁命数就是如此。 恢复猎人打扮的杜伯站在安翁床头前,见了陶铁进来,连忙就要喊上一声“老爷”。 陶铁提前摆了下左手,示意杜伯无需在此时此地多礼,自己坐到床边方凳上,和气说道:“安翁,你想见我,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安翁坦然回道:“陶先生,冒昧请您进来,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请问。” 陶铁微微颔首。 安翁问道:“陶先生,我听闻了您在六合连环坞午未寨对那和尚说的话,对那些水匪做的事,似乎您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很是反感,甚至厌弃。我想知道,是不是在您看来,做过错事、恶事的人,哪怕悔过自新,也没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陶铁正色说道:“我从来不曾这么想过。” 旗帜鲜明地表达过立场,陶铁详细展开: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做下了错事、恶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都应该受到惩罚。 或是律法,或是道德,或是人心,皆可。 当真悔过自新,想要重新做人,最好不过。 因为世上从此便少了一个恶人、走错路的人,多了一个好人、走正道的人。 我厌弃的,从来只是‘成佛’之说,以及……” 陶铁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强调: “以及那些被佛门度化的恶人,只需虔心礼佛,就能消去罪孽的便宜!倘若有被那些恶人弄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前去寻仇,佛门还要拼死保护恶人,乃至反过来指责受害者,甚至将受害者视为魔头予以打杀的无耻行径!” 安翁听了陶铁的话,若有所思,然后问道:“所以在陶先生看来,恶就是恶,善就是善,没有什么有心无心的分别,也没有什么善恶相抵的说法。不管做了多少善事,都掩盖不了为恶的事实。” 陶铁点头,继而说道: “在我看来,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善事,临了做了一件错事、恶事,不应扩大化、污名化,也不能不了了之。 该怎样,就怎样,按律法、按道德,施以惩罚即可。 同理,一个恶人做了一件、数件乃至很多件错事、恶事,某一天幡然醒悟,开始行善积德,也不能行遮蔽之举,以他现在是个好人之语,掩盖先前的过错,逃避应有的惩罚。” 安翁也点头:“多谢陶先生愿意与我说这些。” “不客气。” 陶铁应了声,起身给刚刚到来的留仙县城隍阴司阴差让位。 喻镡道人的神像都在被拆除,证明祂已被褫夺了八仙乡土地公神位。 在新任土地公到任之前,八仙乡土地阴司无法妥善运转,所拥职权自然要被留仙县城隍阴司临时替代。 “见过都巡查使。” 阴差很有礼貌,先向陶铁见礼问候,方才来到安翁身前,给出提醒,“你还有一点阳寿,有什么遗言,就抓紧时间说吧。” “多谢阴差。” 安翁道了声谢,把目光看向最近选出来的里正,“我死之后,勿要厚葬,尸骨烧成灰,撒在村口大榕树下。” “是,安翁。” 里正眼神有些悲戚,声音仍是沉稳。 安翁看向杜伯:“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后来我去从军,在北疆戍边二十几年,待我回来,你已错失了好些发展。好在你命中有此缘法,人至暮年,仍有修行契机。一定要好好抓住,紧紧抓住,勿要辜负。” 说话间,安翁的红润脸色迅速惨白下去,精神萎靡。 这是回光返照时间已过,大限来了。 安翁强行提了一口气:“习武修行需要资粮,我死以后,名下田地做村里的公田,房屋做学堂,规章都已经定下,那些浮财就全部与你了,望你好好习武,将来庇护乡族。” 说完这句话,安翁仰头看向屋顶,眼神涣散,嘴唇哆嗦了几下,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人生到死几十年,以为活了明白,其实不明白。错,就是错了!对不起!” 话音落下,人已断气。 阴差探出手中的拘魂链,把安翁的魂拘了,向陶铁一礼,马上离去。 杜伯低头悲戚。 早有心理准备的里正到屋外喊人进来,给安翁擦洗身体,换上寿衣。 陶铁作为外人,此时就不合适在场了,便走出屋子,走出长安村,心血来潮向八仙山里走去。 进山没多久,便有微风吹来。 循着风,陶铁来到杜伯带他来过一次的大青石所在。 身着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神袍的八仙山山神站在大青石上面,背对陶铁,声音轻柔,语气淡漠:“安长顺当年就是在这里杀的人,四个。” 陶铁静静听着。 “那年下了很久的雨,西南三州粮食歉收,天朝想要赈济,赈灾粮却始终难以运到。后来贬黜了几个官,杀了几个神,又杀了一些人,才把粮食送进来。 但是在粮食运进来之前,就有很多人饿着肚子了。 人的肚子一旦饿久了,就容易起坏心思。 这些人有点力量但不多,不敢冲撞官府,也不能抢了大家族,就把视线放在了乡野小民身上。 那段不长的时间,西南三州到处都有人作乱。 留仙县也是如此,八仙乡更不例外。 有四个人拿着刀闯进了长安村,把村子里有点武力的人都打趴下以后,索要粮食。 安长顺那时候挺年轻的,脑子也灵活,使了些心眼,把四人诓骗到这里,又给他们喝了些掺了药的水,蒙翻了四人。 然后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血溅青石。 埋了尸以后才发现,这四个不杀人、没什么防备心的劫匪,竟然是在给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儿抢粮食。 安长顺那时很年轻。 从律法上讲,他杀了四人,没有过错,只会立功。 但他自己心里无法接受自己错杀好人,认为自己做了错事。 其实,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哪有什么对与错。” 八仙山山神讲完一段往事,回身看向陶铁:“你觉得呢,陶先生?” 陶铁沉默一瞬,然后反问:“山神喊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吗?” 山神说道:“还请陶先生替我先解惑。” 陶铁回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双方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山神微笑:“陶先生这是在避而不谈,不想说吗?” “不是。” 陶铁摇头,认真说道,“只是我对此事并不清楚全貌,只听了山神一家之言,怎敢妄下判断?” “原来如此。” 山神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话锋一转,说起正事,“我请陶先生来,是想烦请陶先生去一趟留仙县城隍阴司,给安长顺做个保举,让他的魂不要那么早入了鬼籍。” 陶铁瞬间明白山神想做什么,只是疑惑:“为何是我?” 山神也不隐瞒,直接回道:“因为陶先生的老师是剑仙,也因为柯城隍还欠着陶先生一些人情。” 陶铁再问:“我为何要这般做?我与安长顺并无瓜葛,更非姻亲,哪怕以公权行私事,也没理由做这些。” 山神抬手,摄来一物:“我想与陶先生做个交易。只要陶先生答应我的请求,我便把此物交予陶先生。” 陶铁抬眼看去。 山神手上拿着的一截巴掌宽厚、三尺多长的千年雷击枣木。 此等灵材,不管是用来做符印,还是用来炼法剑,都是顶顶好的。 【万物通晓】触发。 只一眼,陶铁便知道了这截千年雷击枣木的品阶,竟然达到了地阶上品。 实属不可多得的宝物。 然而无功不受禄。 就算陶铁答应去留仙县城隍阴司保举安翁,所做之事也配不上这份报酬。 于是陶铁说道:“山神出手大方,但恕我不敢接受,太贵重了。” 山神对此并不意外,平静说道:“严格意义上算起来,八仙山乃是大东山余脉,如今大东山山神之位空悬。若是天朝不肯放归府君,或者对府君另有安排,我便有资格参与大东山山神之位的角逐。所以,这截枣木,是两桩交易。” “哪两桩?” “一桩就是请陶先生去留仙县城隍阴司保举安长顺; 另一桩,则是请陶先生在有足够能力,且机会合适的时候,助我一把。 当然,我知道事涉大东山山神之位,这截枣木分量远远不足,所以只算定金,届时另有重谢。” 听完山神的话,陶铁思考了一段时间。 山神安静等待着。 最后,陶铁点头:“好,我答应了。” 山神立即将千年雷击枣木送到陶铁手上。 陶铁收了枣木,然后取出通讯终端,调出一份人神契约模板,当场做好一些修改,拿给山神看。 山神淡淡说道:“我信陶先生,无需定契。” 陶铁坚持:“人无信不立,还是定个契约,对彼此都好。” “如此说的话……” 山神思忖了一下,答应下来,“那就定吧。” 说完,山神便在陶铁修改好的契约上打下祂的印记。 陶铁亦如此。 契约一式四份。 陶铁一份,山神一份,天地一份,天朝有司留档一份。 定好契约后,陶铁和山神都要如实履行契约上的内容。 天地见证,天朝监督。 若有违背,天地、天朝皆会施罚。 约束力很高。 收好枣木和通讯终端,陶铁拱手:“兴起而来,兴尽而归,告辞,有缘再会。” 撂下这句话,陶铁大踏步下山,头也不回。 出了山脚便化作一缕清风,往县城而去。 不多时,到了城门口,按规矩过安检进城,直奔城隍阴司。 一番通报过后,陶铁在阴司中见到了城隍柯犹遒。 见礼问候了,陶铁开门见山:“不瞒柯城隍,在下此来,是受八仙山山神之托,由我出面,给安长顺做个保举,请柯城隍允许安长顺之魂多留几日,暂不入鬼籍。” “哦?” 柯城隍闻言抚了抚须,旋即笑道,“看来柯某要多一同僚了啊。” 说着,柯城隍脸上笑意更甚:“这等小事,何需劳烦陶道友亲自跑一趟,传音与我便是了。” 陶铁避不接话,只是作揖一拜:“多谢柯城隍成全。” “哈哈,好说,陶道友客气了,太客气了。” 柯城隍连忙上前,虚扶起真的拜了下去的陶铁,然后略过这个话题,转而稍有些突兀问道, “不知陶道友有没有听说,喻寇仲、喻著父子今早向柳都管自首一事?” (本章完) 第97章 前进!前进! 第97章 前进!前进! 此事应属绝密。 所以不管陶铁知与不知,陶铁给城隍柯犹遒的回答都是不知。 柯城隍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客客气气地送提出告辞的陶铁出了城隍阴司。 离了城隍庙,陶铁哪也没去了,回到传道院。 委托库房炼制的贴身软甲、绳索和引雷/储雷之物惊雷杵都已经炼好,陶铁顺道去了一趟库房,付了尾款,将之取走。 传道院当真是看人下菜碟! 陶铁只有黄金白银的时候,各种收费项目都用黄金白银结算。 待陶铁有了获取灵石灵玉的渠道,便“勒令”这笔尾款要以灵石灵玉来付。 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 而且,陶铁其实不觉得这个规定是坏事,所以欣然接受。 究其原因,便在于陶铁就是这个规定的受益者。 再究其原因,想要把这个规定长久延续且好好维持,少不了从中受益的人自觉维护。 陶铁不能自己先富了,就不让后来人富。 库房的教习炼器水平极高。 贴身软甲和绳索都是地阶下品的法器。 蛟角炼制成的惊雷杵更是达到了地阶中品。 如此效果,自然与材料品质有关,但更少不了炼器师手段和水平高超的因素在其中。 把贴身软甲和绳索收好,陶铁取出五雷图,手持惊雷杵,开始练习《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 老师说了,心神内炼方是真谛。 练完太乙炼神术,又练饕餮观想法,再是随身兵马神将的养炼,地煞法、太乙分光剑诀的练习。 如此几桩修行事做完,天已快至黎明时分。 稍事休息,便是寅时正,又要练功、早课、采药炼气,上值。 修士的一天,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无为而无不为,是可以这么理解的。 (╯□╰) …… 喻家伦理剧以及喻寇仲、喻著父子向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自首一事,像是给四明府境内诸多人与势力按下了倍速播放键。 对喻家的绞杀行动总攻果然发起了。 不到十天的时间,以府城为发祥地,四明府的倒喻行动便从暗中进行,发展到明面开展,再到轰轰烈烈,最后一网成擒。 横行苍云州,特别是四明府几百年之久的喻家,就这么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灰飞烟灭。 嫡系也好,旁系也罢,明面上的产业也好,暗地里的桩子也罢,全部被扫掉。 识趣的,只是抓,不杀。 不识趣的,敢反抗,直接杀无赦。 人头滚滚落,血流成河。 留仙县作为四明府内最先对喻家人和产业动手的地方,无论是县衙,还是城隍阴司,抑或仙神司,自然是不想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在倒喻一事上表现失分。 特别是调到留仙县仙神司任副都管的伍昆仑。 他一心想着顺天朝大势,拿净灵山和喻家刷政绩,好调回府城。 眼下净灵山彻底掉头,针对喻家的行动又被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强势带起节奏,揽走了全局指挥大权,伍昆仑自是不甘人后。 这些天的倒喻行动里,伍昆仑领着他召集起来的那帮人马,着实做下不少好事。 留仙县境内但凡和喻家扯得上关系的人、地方和势力,都挨了伍昆仑的盘查与绞杀。 有些喻家暗桩特意设在县与县之间的交界处,行政划分上有些不够清晰的地方。 伍昆仑往往连招呼都不与邻县打一声,直接带队行动。 甚至邻县县衙、城隍阴司、仙神司抢先行动的时候,伍昆仑都要强行插手其中,分润功劳。 有如此积极倒喻的副都管伍昆仑在,陶铁这个实质上负责三班巡查使工作的都巡查使顺势“蛰伏”了下来。 若是伍副都管有命令,需要三班巡查使配合,陶铁便执行命令,前去参与倒喻。 若是没有命令,陶铁便领着三班巡查使做本职的活儿,在留仙县境内巡查,护佑一方平安。 有一句话,叫什么跌倒,什么吃饱。 喻家横行几百年,家大业大,如今倒下,着实是一场盛宴。 天朝各级衙门自然要拿走其中最肥美的膏腴。 余下的,方由地方上其他人与势力分食。 饶是如此,仍能喂饱太多人与势力。 楚明图前来找过陶铁,询问要不要加入这场盛宴。 只需付出一点点极小的代价,便能吃下很大一份产业,让商行的规模迅速扩大五六倍之多。 对此,陶铁的态度是不参与。 响鼓不用重锤。 本身就抱有不参与其中念头的楚明图立即回去贯彻了陶铁的想法。 在楚明图的严格约束下,他的兄弟们及商行都老老实实,没有私下里做什么出格之事。 留仙县内这么做的还有另一方势力,沙河帮。 也不知沙河帮的莫帮主是自己就这么想的,还是受了高人指点,或者吃下净灵山留下的产业以后再无余力。 总之沙河帮做了这场盛宴的看客。 同样安安静静、老实本分的人,还有在倒喻总攻之前,及时改随母姓楚的喻……楚滢滢。 喻家大房老二喻平仲都被当众逐出家门,族谱除名,且得了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的认可。 作为喻平仲的女儿,楚滢滢自然也在驱逐、除名的范围里,发生这样的事非常合理。 道德经有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原本应是一桩不光彩之事的驱逐、除名,反而成了楚滢滢在这场浩大血腥的倒喻风波里,虽受波及,但安然无虞的最大依仗。 若说负面影响,便是她再无法维持以前那种大小姐的派头和生活标准。 喻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要被查收,自然包括楚滢滢以前居住的那栋宅子。 被“赶出家门”的楚滢滢没地方住,自己的活动资金和私房钱又都被背叛她的胡惟昌拿走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申请住在仙神司的宿舍。 一身名贵行头,除了必不可少的法器,全部被楚滢滢拿去典当了,换成钱财,维持自己的生活开销,和修行所需。 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也大有长进。 不再像初来留仙县时的带刺高傲玫瑰,更像是开在山坳里、岩壁上的野百合。 生命力极其顽强! 陶铁将这些一一纳入眼中,暗暗留心,但又从不表态,更不做什么。 仿佛一个旁观者。 浑然没有一日之内,先拔六合连环坞、再斩跃鱼矶玉带河水神庙的倒喻急先锋模样。 打算将喻家留给陶铁,当作“琢磨”的黄君实也仿佛一个旁观者。 丝毫没有自己打算落空了的应有反应。 不论是恼怒之类的无用情绪,还是另寻“琢磨”的举动,都没有! 因为四明府境内轰轰烈烈倒喻风波而急得团团转的,只有一个人,胡惟昌! 那天傍晚,胡惟昌和玉带河水神、五通神妖道一同约见了陶铁,表达了投诚之意。 然而陶铁一直没有给出正面回复,到底是允还是不允他们投诚。没想到风云突来,局势突变。 偌大一个喻家,在喻寇仲、喻著父子自首以后,被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为首的倒喻势力秋风扫落叶一般,轻易就给荡平了。 这么些天,玉带河里每天都有很多新的尸体掉落。 起初还有些焦急的玉带河水神在五通妖道的劝解下,迅速平静下去。 然后安心指挥玉带河水宫所属的虾兵蟹清理尸体,忙个不停。 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胡惟昌了解五通妖道是何等人物。 能够坑害了五通邪神,又在天朝重拳打击下,从内九州跑到西南三州,依然无事,就是本事。 所以,五通妖道说玉带河水神的投诚起了作用,今后只要走正道,做一个天朝敕封的水神应做的事,便不会有什么祸患。 不仅玉带河水神相信,胡惟昌也笃信! 接下来便是胡惟昌没有等到五通妖道的劝解,主动前去询问。 只得来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的反问,就被五通妖道随意打发了。 胡惟昌当时心就拔凉拔凉的。 离开的时候,还听到五通妖道“压低”了声音对玉带河水神说诸如“反复小人,谁敢信任”之类的话,以及“为恶有你,被清算了就想逃,以为剑仙师徒是佛门秃驴,喜爱藏污纳垢”之类的话。 这让胡惟昌的心沉到了玉带河底。 此时,胡惟昌方才想明白,为何他拿着祖上传下的令牌,去找净灵山寻门路,净灵山的梦溪散人会是那般反应。 也方才想明白,为何玉带河水神即便允了他进入玉带河水宫躲避,却从不肯多与他说几句话。 胡惟昌是个读书人。 年轻时读到过但是不理解的两句话,此刻洞然豁然,尽数明悟。 一句话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一句话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喻家应了这两句话,胡家也是。 如此想来,他胡惟昌在这番风波里,必然没个好下场。 然而胡惟昌若是甘心认命的人,便不会想着跳下喻家这艘必定要沉的船了。 所以胡惟昌越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越是急得团团转,热锅上的蚂蚁也似。 胡惟昌急什么? 急着想出免遭殃的法子! 急着想出逃出玉带河水宫的法子! 是的,胡惟昌被玉带河水神给软禁在了玉带河水宫,哪儿也去不得。 “胡惟昌!” 忽地,就在胡惟昌没头苍蝇似地在被软禁的房间里乱转时,一声蕴含了深深痛恨的大喊传了进来。 声音甚是熟悉。 让胡惟昌的脸色当即大变。 砰的一声。 房间门被暴力推开。 留仙县仙神司从九品巡查使、甲班班头莫雨晗领着补充满员的三十六名甲班巡查使闯了进来。 当头一个先锋,正是改随母姓的楚滢滢。 这些天,留仙县仙神司三班巡查使配合副都管伍昆仑倒喻行动,不管是抓人、杀人还是查封产业,楚滢滢被安排的从来都是先锋的活儿! 楚滢滢毫无怨言地接受这个安排,而且兢兢业业,做得极好。 虽然扛不住陶铁一剑,但是楚滢滢好歹是个六品上修士,比有官身的莫雨晗和青云道长修为更高。 战力一事,需要考虑的因素极多,且两说。 不过拿下胡惟昌,自然不在话下。 只一眨眼,胡惟昌就被楚滢滢废了修为,彻底禁锢。 “你为何没事?” 已是废人一个的胡惟昌面目狰狞,恶鬼一样咆哮,“伱为何没死?” 楚滢滢并不作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挥动剑鞘,将胡惟昌抽晕过去。 见此行的目标落网成擒,莫雨晗当即收队。 玉带河水神原是想寒暄一番的,看见这般作派,便息了心思。 在甲班巡查使离开以后,五通妖道的身影适时浮现在玉带河水神旁边,玩味笑道:“我说虞老弟,你还是不信哥哥我的话啊。哥哥我怎么说的来着?你只需要做好一个玉带河水神该做的事就行,别整那些虚伪客套的活儿,你偏是不信呢。” 面对五通妖道的讽刺,玉带河水神讪讪笑了笑。 一来过往习惯如此,一时改不掉。 二来祂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能被放过,心里还是没底,以致于此。 五通妖道把这些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但不点破。 玉带河水神身在局中,故而自迷不知。 祂已经向剑仙师徒投诚了,虽说剑仙师徒没有明确接受,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不是吗? 没有剑仙师徒的点头或者亲自布置,四明府境内哪个愣头青会莽到来拿玉带河水神开涮立功? 君不见一个小小的胡惟昌,都得由留仙县仙神司跨境拘拿? 明白这个道理的五通妖道自己也盘算起来,该如何更大力度地向剑仙师徒靠拢,倚为依仗。 天地间劫气愈发浓郁了。 大劫降临的日子越来越近。 各方局势动乱更加频繁。 天朝境内还好,虽有波折,但都是天朝主动掀起的挤浓疮行为,一切可控。 天朝境外,比如西南方向的百万大山,可就彻底乱了。 主动请命去百万大山探路的好弟弟五通邪神这些天不止一次发出了抱怨。 好哥哥没办法,只能左手大棒,右手大大棒,哄着好弟弟继续卖命。 不过好弟弟去了百万大山这么些天,除了抱怨,也不是没找到有价值的发现。 恰恰相反,就在昨晚,好弟弟给出了一个分外惊人,而又合情合理的情报。 天朝已经在百万大山里暗中建立了好几个前进基地。 在某个直线距离八仙山不到三百里的前进基地里,好弟弟看到了喻寇仲、喻著父子,以及喻家一干嫡系。 他们以囚犯的身份,为天朝的前进基地建设卖命。 一如他们曾奴役许多人为喻家的骄奢淫逸卖命。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果不其然。 大家族大势力惯会断尾求生,更果其然。 或许,这才是柳平泉明明想要对喻家赶尽杀绝,却不得不接受喻家提出来的交易的最大原因吧。 上头有人想要一鱼多吃,废物利用。 所以柳平泉赶紧先杀了喻震玱,落袋为安。 没有报尽的血海深仇,徐徐图之。 时间还长着呢。 (本章完) 第98章 三州血雨 第98章 三州血雨 凡事过犹不及。 尤其是风头这种东西。 陶铁本就不是好高调的性子。 能有柳平泉和倒喻风波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走,是一件对陶铁来讲好极了的事情。 所以这些天里,陶铁才表现得那么恬淡。 如此做自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苍云府人因为名录潜龙榜而对陶铁产生的关注转移了,去开开心心吃喻家的瓜。 唯一的问题是,从外州来的年轻人不减反增,对陶铁的挑战也开始有序发起。 毕竟喻家只是苍云州内的一个毒瘤,甚至二百余年来不断收缩,变成和净灵山、五鬼宗一个等级的府级地方性势力。 基于此,西南三州另两州的人都不甚在意喻家。 更何况其他外十六州和内九州的人? 不过这些外地来的年轻人气盛归气盛,还是很懂礼貌,很守规矩的。 即便想要挑战陶铁,也不会选在上值时间,更不会玩什么当众讽刺胁迫的招。 像有默契一样。 要么是在陶铁早上采药炼气结束,去仙神司衙门应卯之前的这段时间; 要么是在午休的一个时辰里; 要么是在傍晚下值后,陶铁离开四合院,回到传道院洞府之间。 地点也是能偏就偏,不能偏的话也不会影响到普通百姓。 出来打架,当然要注意这一点。 就算打不到人,打伤草草也不好。 天朝律法摆在那呢。 对于这些挑战者,陶铁也用实际行动定下了一个无言的规矩。 即他每天只接受三次、每次只接受一人挑战,修为不限,但是要自觉比楚滢滢厉害。 否则自觉的人能够尽情出招,好好打上一场; 不自觉更不自知的人只会得来一个照面就被秒杀的待遇。 连自己是怎么被秒杀的都不知道,大失颜面。 这个无言的规矩经过这些天的默默执行,已经被所有人接受。 先来者会主动向后来者科普。 大家共同遵循,以免伤了和气。 陶铁对此给出的回应,就是尽量给每一个挑战者一个充分展示实力的机会。 还在看出对方修行上的问题以后,一点也不吝啬地指出来问题所在,且给出解决问题或者优化提高的关键思路和法子。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就某一个具体的法术、某一式具体的剑招,做一系列深入浅出的演示。 这让陶铁的“小剑仙”名头彻底坐实,且有越传越广的趋势。 “颇肖其师”的评价同时诞生。 且被提起的次数、频率,远高于“小剑仙”的这个名头。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黄君实是个君子这一概念,早已深入人心。 不管是认识黄君实,还是不认识黄君实,每个人提起黄君实,都会说一句“君子也”。 这个现象就很奇特。 黄君实在留仙县蛰伏三十年,若非教出了一个刀小凤,天下有几人听说过黄君实这个名号,知道黄君实这个人? 而教出来的大弟子霓凰仙子刀小凤行事那般孟浪荒唐,黄君实这个师父却被一致认定为君子,竟然没有几个人产生怀疑! 陶铁每每想起这两点,就忍不住失笑。 这次亦是如此。 坐在值房里微笑一会儿,陶铁收敛心思,提笔把自己对胡惟昌的处理意见写成折子。 写好以后,直接亲自递到都管值房。 “杀了?” 黄君实翻开折子看了一眼,马上又合上,不在意说道,“那就杀吧。” 三言两语间,胡惟昌的下场就定了下来。 所以被废了修为的胡惟昌不等关进仙神司的牢房,就转送到了县衙,还走了加急程序。 县丞与主簿交叉负责一县法度之事。 见了仙神司转来的公函和人犯,两人核查了楚滢滢给出的胡惟昌在给喻家做事期间打着喻家的名号私自做下的恶事。 确定无误,且没有添油加醋。 即按照天朝律法,做了斩立决的判决。 胡惟昌自是不甘如此,东一句嘶吼冤枉,西一句我要举报。 想要让自己脱罪,想要把楚滢滢与更多人拖下水。 没人搭理他。 留仙县县衙奏请一批犯人斩立决的公函一路过了四明府、苍云州,来到了京城,天朝中枢。 刑部复核了名单,复议了罪责与量刑,写上意见,再把折子递进宫里。 书云: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大儒注解:惟君作福得专赏人也,惟君作威得专罚人也。 所以威福赏罚之权,皇帝独有! 最典型的体现,便是没有皇帝的最终准议,天朝各级衙门就不能将犯人明正典刑,杀之以警天下。 若是在交通不便的时代,得等到秋后。 遇到惰政怠政的皇帝,可能得等到下一个甚至下两个秋后。 不过这里是大庸天朝,交通便利,历任皇帝都很勤政。 而且复核的手段方式多样,效率奇高。 留仙县仙神司衙门当日上午把人和公函转递给县衙,下午就收到了中枢的批复。 次日午时,胡惟昌就被斩了。 与其他事涉喻家的人一起。 县令缪宗仁亲自监刑。 十几名刽子手轮番施刑,刀口都斩卷刃了,方才把人全部砍完。 仙神司派出了副都管何必、正九品都巡查使陶铁带队观刑,同时负责超度亡魂。 这些人犯生前行恶,死前不服,怨气极大。 一个不慎便易形成怨魂厉鬼。 八十七子在时就搞出过不少这种事。 城隍阴司也派出了文判、武判、牛头、马面,领着一干阴差,随时待命。 三个衙门通力合作,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把人砍完了。 楚滢滢看着死不瞑目的胡惟昌,双手下意识绞到了一起。 胡惟昌的死自然让她感到大为痛快。 但是其他和喻家有关人的死又让她揪心。 最关键的是,胡惟昌偷走的活动资金和她的私房钱,被仙神司和县衙联手充作了赃款。 换言之,楚滢滢的经济情况没有因为捕杀了胡惟昌而得到好转。 一个六品上修士,每日的开销非常高昂。 以往她衣食不愁,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就算有某些兴趣爱好,学了一些技艺在身,但都是玩赏大过实用。 现在让她凭自己的技艺去开辟财源,自己赚钱,比如炼丹、炼器、布阵,她也做不到。仔细想想,她会的技艺里唯一能拿来赚钱的,还是画符。 关键是,喻家刚倒,哪个人敢买她画的符? 哪个商行敢收她的符去卖? 就算天朝一罪不二罚,已经认定她楚滢滢不是喻家人,免了刑责。 也没有这么胆大的人与商行。 四明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和喻家之间有血海深仇一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所以喻滢滢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较长一段时间里,可预见的收入来源,竟然只有俸禄! 而且只有黄金、白银,没有灵石、灵玉。 这是何等的悲哀! “走了。” 忽地有一个声音传来,把楚滢滢从自哀自叹中惊醒过来。 却是行刑既已结束,副都管何必与缪县令做了告别,就让陶铁带队返回。 出声喊楚滢滢的,正是陶铁。 看着走在前方的陶铁,楚滢滢眼神闪烁,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我也可以投诚?” 投诚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楚滢滢突然觉得,倘若自己真的能成功投诚,她担心的那些问题,还会是问题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至少四明府境内,没有人敢不买剑仙师徒,特别是剑仙的账。 那晚喻家百日宴与伦理剧,四明府仙神司柳都管特意拉上剑仙黄君实撑腰的细节,已经被人披露出来。 倒喻风波之所以闹得这么猛烈,结束得又这么快速,和上一任家主喻震玱被柳平泉手刃,这一任家主喻寇仲携长子长媳主动自首,有极大关系。 倘若柳平泉真的有手刃喻震玱的实力,有逼得喻寇仲自首的实力,何必等这么久?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剑仙黄君实出现在喻家别院的作用。 “既然要抱大腿,那就选粗的抱!” 楚滢滢斩断其它心思,坚定决心,打算回到仙神司衙门,就付诸行动。 陶铁察觉到了身后目光的异样,却懒得在乎这些。 他此刻的心思,全在自己的修行上。 这些天的挑战并不单纯是麻烦。 甚至可以说,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儒门所谓知行合一,道家所谓行止由心,在这些天的切磋战斗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陶铁的种种所学,得以尽数施展。 既开拓了自己的眼界,见识到了各家各派的武功、法术、能力、技艺, 又教学结合,在给挑战者们指出问题、提出优化思路的时候,让自己有了极大的提升。 若不是要保证充足的修行时间与上值时间,陶铁都想每天多接下几次挑战了。 在喻家别院喝的那一壶月华酒,也在这些天的挑战中,彻底消化。 阴神“太乙大天帝”的浊阴之躯向纯阴之躯转化的进度,大大往前一步。 可喜可贺! 回到仙神司衙门,副都管何必径自离开,陶铁解散巡查使队伍。 楚滢滢张口想要喊住陶铁,当众表达自己的投诚之意,却见陶铁直接朝都管值房走去。 这让楚滢滢不得不闭嘴,另寻时机。 她可不想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打扰剑仙师徒的叙旧或者公事。 进了都管值房,陶铁立即见礼问候:“下官陶铁,奉命报到。” “坐。” 黄君实应了声,指了下右手边的椅子,然后侧头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的县令缪宗仁,“缪知府,陶铁到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和他说?” 这个措辞的变化,陶铁立即捕捉到了。 做了三十年留仙县县令的缪宗仁终于在初步解决了三大难以后,迎来了升迁。 从一县县令,直接跳级成为一府知府。 “知”是天朝的一种官制用语,是一种用敕旨所规定的任用,指他官暂时主持某一官署事务。 然而别看“暂时”两字,就觉得“知府”的品级一定比正经的“府尹”更低。 这在官场上其实是一件极其灵活的事情。 倘若由朝官履任地方,做一任地方主官,如知州、知府、知县,谁敢怠慢? 像缪宗仁这样,在朝无依,由地方官升任上一级主官,却又不直接给“府尹”一职,而是给的“知府”,才有些尴尬。 终归是“暂时”的主官。 府衙的下官、属官、胥吏,底下的各县官吏,谁能知道你到底能在“知府”的位子上坐多久? 你有什么命令发下来,到底听不听? 缪宗仁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迎来的窘境,或者说意识到了也不在乎,正常开展工作。 而结束留仙县县令一职最后一事,监斩一批人犯以后,在即将履任四明府知府之前,缪宗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留仙县仙神司要人。 只听缪宗仁对陶铁直白说道:“我与柳都管提前商议过了,柳都管也很欢迎伱去府仙神司任职,怎么样,考虑一下,去见一见更大的天地?” 说着,不待陶铁给出回答,缪宗仁继续说道: “天朝安内,二十七州皆有事端。 内九州伐山破庙,拔除淫祀,外十八州深化推进改土归流,打恶扫黑,消灭地方毒瘤,取得了一系列丰硕战果。 说句太过现实的话,也腾出了一批极好的位子。 这些位子,众正君子不去坐,迟早会被心怀诡谲的小人坐了。 所以我觉得,陶铁你不妨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离开留仙县,去四明府。 同样在仙神司任职,但是正九品都巡查使已经是你在留仙县能达成的极限,去了府城,我保你半年内,升到从八品。” 陶铁平静听完缪宗仁划的大饼,然后同样平静回道:“谢谢缪知府的好意,但请恕在下不敢接受。在下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着老师学习,强行去了府城,也是给缪知府拖后腿。如此,就先不去了。” 缪宗仁闻言,颇觉遗憾,却也不纠缠,利落起身向黄君实告辞。 似乎他特意赶在仙神司队伍之前,来到黄君实的值房,就只是为了说那么一通话,表面拉拢陶铁一下。 待缪宗仁离开,黄君实问道:“知道缪知府为什么明知拉不走你,还要开口吗?” 陶铁平静回道:“因为苍云州最近局势变化太大了,他这回去了府城,必须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四明府有些动荡的局势和人心安下来。在四明府,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比扯上老师的旗号来得更直接呢?” 这番话涉及两个要点。 一是黄君实的剑仙名号,不知为何越来越响亮,特别是在苍云州乃至整个西南三州的诸多高层之间; 二是西南三州,乃至天朝甚至整个此方世界的局势变化。 其它且不赘述。 单说天朝上一次轰轰烈烈开始的改土归流,唯独西南三州效果极差。 甚至三十多年前来了一场人祸强行催发的饥荒天灾。 为此,天朝了三十年时间全方面从长布局,怎么可能只在一县一府之地,搅弄风云,灭去一个喻家? 实际上,整个西南三州,仍旧冥顽不灵的人与势力,在这一次没有波及到百姓民生的安内之中,全部彻底荡清! 死的死,残的残。 像喻家这样断尾求生,用自由换取部分人活命的,都算得上顶顶好的下场。 血雨处处在下。 雨过须有天晴乃自然至理,否则容易成灾。 缪宗仁的考虑便是顺应这个道理。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各人有各人的路。 陶铁其实志不在官场。 恕不奉陪。 (本章完) 第99章 西南天骄 第99章 西南天骄 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 来到此界以后,陶铁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他依然只能给出一个非常模糊的答案,但他知道,修行是一切的根本。 尤其是在接触了诸多的人,经历了诸多的事以后。 在这些人里,辉叔说,咱没那个命! 所以辉叔在被牵连的时候,不仅无力自救一家人的性命,连反抗的勇气都无法产生。 这何尝不是许多虚度光阴,待到无端大祸莫名临头之人的缩影? 在这些人里,楚明图胸怀大志,一心想做出点成就来。 奈何没能自己拥有力量,给自己撑腰,只能一个又一个地寻找靠得住的靠山。 如此,楚明图才有一展宏图的渺茫希望。 否则一切是空。 在这些人里,杜伯不甘平庸,向往刺激激荡的人生。 命数机缘不至,读书、习武、修道、礼佛、傩巫,皆无所成。 一遭机缘终于来到,命数改了,方有机会。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陶铁深深地知道,修行,就是一切。 修行,才是一切! 黄君实从弟子平静的眼神,淡然的神情中看出了这些,颇觉欣慰。 他总算教出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弟子。 不容易啊! 然后问道:“天朝遴选英才,你作为潜龙榜上仅有的百名年轻人,只要不被人挑下榜来,一定会被召至京城,接受培养。你知道自己在上京之前该做些什么,上京途中该做些什么,上京之后又该做些什么吗?” 这一问,不仅是在问陶铁的打算,也是侧面表达了黄君实的态度。 官场,没必要急着混。 待到陶铁拥有超卓的实力,再进入其中,未尝晚矣。 以黄君实自己为例,也就是他生性淡泊名利,不愿出头。 否则的话,别说留仙县仙神司都管了,就是苍云州仙神司指挥使,未尝做不得。 陶铁认真回道: “上京之前,安心当值,全力迎接挑战,安稳参加西南三州的天骄大会,拿下上京深造名额。 上京途中,不自高,也不自卑,见各地风景,会各地天骄,取长补短,提升自我。 上京之后,全心接受天朝的培养,利用这次契机,把自己的根基打得更牢,实力提得更高,前路照得更亮。” 黄君实听完点头:“你是个让老师省心的,不像伱师姐……” 说到这里,黄君实沉默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语气幽微:“你知道你师姐没个正形到什么地步吗?” 陶铁如实回道:“弟子不知。” 与此同时,心里顿时起了浓浓的好奇。 黄君实叹道:“她居然在京师大肆宣扬,她不是不喜欢男人,而是喜欢的男人是她的老师,碍于伦理,不能在一起,所以才移情别恋。” 叹着叹着,一向淡然面对一切的黄君实脸上戴起了痛苦面具:“你知道这个消息传回来,我被裘老打趣了多久吗?待你见了你师姐,一定要替我斩她一剑!” 陶铁才不会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呢。 经直起身,满嘴胡咧咧:“老师,弟子突然想起来,弟子值房里还炖着一锅鸡汤,再不回去,怕是值房都要烧了。” 话音落下,人已没了踪影。 黄君实看着右手边空无一人的椅子,默然无语。 裘老的身影忽地在黄君实对面椅子上出现,翘着二郎腿,笑吟吟说道:“我就说陶铁这小子是个油滑的,他才不愿意做这事呢。” “我是他老师,难不成我不知道吗?” 黄君实罕见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叹道,“你以为我愿意在弟子面前自己揭自己的短?还不是不想他去了京城以后,被刀小凤那妮子带歪了。” 裘老认真说道:“我可从不这么担心。这小子看着莽,心里拎得可清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有数。” “但愿如此。” 黄君实长长叹了口气,“京城!嘿,那可是京城啊!我压根就不敢回的地方。” 裘老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一老一“少”两位“隐士”各自感慨的时候,陶铁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刚想安静独处一会儿,就迎来了访客。 “找我有事?” 允了敲响房门的楚滢滢进来,陶铁直接问道,“有事说事,勿要耽搁时间。” 楚滢滢见状,也不啰嗦:“我想像五通妖道和玉带河水神那样,投靠都巡查使。” 陶铁闻言挑眉反问:“说清楚,投靠我,还是投靠我师父?” 这是一个许多人故意混淆,但是陶铁自己分得很清的地方。 五通妖道和玉带河水神投诚的不是陶铁,而是陶铁的老师,剑仙黄君实。 至少现在不是。 只有楚明图和杜伯两人,投靠的才是陶铁本人。 就连楚明图,在陶铁于跃鱼矶斩出那一剑之前,都更多的是冲着剑仙黄君实方才投靠的陶铁。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人要拎得清。 楚滢滢被这么一问,顿时给问住了。 不过她以前终归只是心高气傲,不是蠢笨,立即反应过来,坦诚回答:“既是向都巡查使投诚,更是向都管投诚。” 陶铁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在留仙县仙神司,好好做事,就是对都管最大的投诚。” 话音落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力凭空生出,将楚滢滢推出了值房。 门随之紧闭。 得了这么一个结果,要说楚滢滢心里没落差,那是不可能的。 失望! 无比的失望! 不过失望之外,有着一丝希望。 “好好做事”四个字,楚滢滢听了进去。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天朝这么多年在各州府县的统治,回想了最近一段时间在各州府县展开的行动,回想了都管黄君实的为人处事, 赫然发现,好好做事,还真的是至理名言。 只要给天朝好好做事,不仅能活下去,还能活得非常滋润。 那么,首先第一步,就是获得官身。 楚滢滢迅速改变了自己的策略,浑身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又是一变,更加朴素不少。 莫雨晗或无意或有意看见了似曾相识的这一幕。 不,不是似曾相识。 而是莫雨晗自己就亲身经历过。 “劫气。” 无声嘀咕了一下这个词,莫雨晗收束心念,不去想它,专心做自己的事。 午休时间结束了。三班巡查使又要各自开始巡查。 莫雨晗走出甲班班头的值房,与丙班班头青云道长会合,一同去了都巡查使陶铁的值房,确定没有别的安排,便各自带班离开衙门。 专心做事,莫问前程。 因为时机一至,前程自来,而且远大。 …… 时间又倏尔过去了半个月。 喻家倒了以后空出来的权力和利益,分配妥当。 四明府的局势在新任知府缪宗仁的超强手腕下,迅速平息下去。 诸多的人与势力巴不得如此,积极配合,然后进入消化所得的阶段。 陶铁的生活一如倒喻风波那些天一般平静。 或者说更加平静。 每天只做四件事情,修行、上值、教拳、迎接挑战。 随着《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的层次进入(精通,90%)以上,陶铁已能做到坐卧行走的过程中随时采药炼气。 这便大大提高了效率,节省了许多时间。 留仙县的三大难已经解决,仙神司又有剑仙坐镇,三班巡查使的工作颇为轻松。 只需要将劫气滋生所致的各个问题,消灭于萌芽之中就行。 教拳从教杜伯一人,发展到了同时也教楚明图及他几个兄弟,以及那位拿出子午鸳鸯剑的兄弟之女的规模。 当然,教的内容,自然有所不同。 杜伯、楚明图与几个兄弟学的是武道功法形意拳。 小女孩学的是普普通通的筑基功法五禽戏。 至于五禽戏的版本,与市面上流通的及传道院传播的很不一样。 是陶铁根据自己在(圆满,进度100%)层次的五禽戏上琢磨出来的船新版本。 五禽戏是导引术。 导气令和,引体令柔。 堵漏修补、通畅气脉、冲祛病灶,百日筑基。 主流版本只有炼体术和呼吸法。 原始版本还有五禽神意图以作观想之用。 陶铁自己琢磨出来的版本,在炼体术、呼吸法、观想图之外,新增了一个东西: 药膳食补!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修行上,陶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所以弄了这么一个全新版本五禽戏,作为自己对“百日筑基,以武入道”的理解与总结。 在把这个版本五禽戏教给小女孩之前,陶铁拿去请教了老师和裘老。 老师给出的评价是:“理论可行,缺点实践,倘若可以大规模开展,且不耗费过多资源,或许能上交给天朝,试试能否在传道院中推行,天朝自不会亏待你。” 裘老给出的评价是:“你小子可真够莽的!你以为天朝不知道传道院现在传播的五禽戏有所缺漏吗?你还敢拿出一个效果比原版更好的来,当真是莽夫一个!” 两人站在不同角度,给出了不同评价。 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他们都认为全新版本五禽戏具备实践的基础。 在楚明图试探提出,他与他的兄弟们及小女孩,想要一同接受陶铁的教导之时,陶铁将药膳食补五禽戏拿了出来,坦诚征询小女孩父亲的意见。 小女孩姓齐,双名思思。 齐思思的父亲齐延年做了慎重思考,方才在三天前答应下来。 毕竟齐思思的天资不低,无论学儒、习武、修道、礼佛、傩巫,皆能有所成就。 不是必须要走“百日筑基,以武入道”的路子。 迎接挑战一事则已经变了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经过这么些天,这么些场的切磋战斗,来到留仙县的年轻人,从一开始地鄙夷,到正视,到仰视,到敬佩,再到变成现在的敬仰。 谁要是敢说一句陶铁配不上潜龙榜,无需陶铁反驳,这些年轻人就会跳出来,揪住那人问,尔眼瞎么? 若是那人回答不好,或者态度不对,免不得迎来一阵唾骂。 然后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切磋申请。 最后在轮番把那人打趴下以后,撂下一句:“连我们都打不过,还敢污蔑小剑仙?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为何会如此? 一来是陶铁一身所学,在天朝的传道院体系下,尽是好东西; 二来是陶铁有【万物通晓】,走“全知即全能”的路子,开打之前就能洞悉对手弱点,胜率平添至少三成; 三来是陶铁回归传统五境,实力早已不是九品修为等阶所能衡量,以七品下修为挑翻五品上修士都不是难事。 至于四品修士,陶铁完全可以拒绝应战。 也没几个人能有这般厚脸皮! 就是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节奏里,陶铁得到了西南三州联合举办的天骄大会的邀请函。 是的,此次天骄大会采用的是邀请制,而不是报名制。 西南三州的州牧或者知州,积极响应天朝中枢的遴选英才之策,但是慎重行事,决定第一年举办的天骄大会只邀请一百位年轻人,决出前十,送入京城。 而陶铁收到的邀请函颇为特殊。 一来这封邀请函明发三州各府县,昭示所有人; 二来其上内容表示,陶铁不用参与天骄大会的评比,自动获得一个上京接受天朝特殊培养的名额。 看完邀请函,陶铁没甚么两样。 表现得一如当初知晓自己登上潜龙榜时那般平稳。 似乎西南三州的州牧、知州的这个决定,对陶铁来讲毫无影响。 然而主观层面的影响没有,客观层面的却有。 陶铁在黄君实的授意下,卸任了乙班班头的职务,转由修为又有大幅提升的谭晋玄接任。 三班巡查使的直接领导工作,也在极短时间内,与从传道院体系调入仙神司体系、接任调回府城的伍昆仑的副都管之职的陈知道做了交接。 至于伍昆仑的际遇,有些一言难尽。 他确实如愿调回了府城,却不得府仙神司都管柳平泉的重视与信任,得了一个养老的闲职。 颇有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意思。 交接完工作,也做好了对楚明图等人的安排,陶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在搬进来以后其实并没有好好熟悉的洞府里转上一圈,与之告别。 然后离了留仙县,去往举行此次天骄大会的大东山。 少年剑已佩妥,出门去会天骄。 唯一让少年感到颇为不美的是,他身后跟了一长串人,频频发问: “小剑仙,你嘛时候做天骄第一啊!” (本章完) 第100章 入京! 第100章 入京! 大东山有狭义、广义之分。 广义上的大东山指的是呈“乚(yi)”字形绵延西南三州的大东山山脉。 狭义上的大东山指的是大东山山脉的主峰,也就是最高峰。 此峰又有个别名,叫龟峰。 但西南三州境内没什么人敢以这个别名来称呼,因为犯了大东山府君的忌讳。 哪怕是现在,大东山府君被天朝一纸敕令拘走,也是如此。 西南三州的州牧/知州,出于正.治考量,将联合举办的第一年天骄大会放在大东山,本就有踩着大东山府君的面子在宣示一些不可能明说的东西的意思。 踩可以,顺势而为,想来大东山府君也可以理解。 但不能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 以后大家还要作为同僚,一起为天朝做事出力,自然是能不彻底得罪死,就不得罪。 这般微小但大东山府君非常在意的细节,三州的州牧/知州将之做好,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所以陶铁用最快的速度甩开那一长串嚷嚷个不停的尾巴,来到大东山山脚下的时候,马上就被大会举办方派来迎接的年轻小吏告知了这一点。 大会举办方也是用心良苦,生怕哪位天骄候选年轻气盛,或者说嘴上没什么把门的,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名年轻小吏叮嘱了一遍,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苦口婆心低声说道:“小剑仙,此事虽小,但有可能影响极大。你也不想你师父无意间得罪一个强敌吧?” 陶铁微笑:“多谢提醒。” 想了想,陶铁从储物袋中取出离开留仙县前,在传道院里用黄金、白银、灵石、灵玉换来的一些物资中的一瓶清灵丹,倒出一粒,递给年轻小吏。 “小剑仙这是何意?” 年轻小吏的脸色腾地一下变了,有些胀红,有些隐怒。 好似他的人格被羞辱了一样。 陶铁面不改色,坦诚说道:“放心,这不是在贿赂你,更不是在收买伱。而是我见你眼底有血丝,鼻息有火气,心火炽盛,肝经淤积,所以给你一粒清灵丹,以作参照。你若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便拿此丹去照样购入,服完一到两瓶,当能痊愈。” “这……这……” 年轻小吏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误会小剑仙,也反应过度了,嘴唇嗫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陶铁将倒出来的那粒清灵丹往年轻小吏手上一放,迤迤然进了大会举办方给他安排的小院。 清风徐来,院门自动关上。 门外,年轻小吏拿着那粒清灵丹,想要用力握紧,怕捏碎了,就这么摊在手心,又怕丢失了。 心里乱糟糟的。 站了一会儿,年轻小吏方才离开。 咚、咚…… 不多时,一名身着华服的俊彦公子哥和一名身着净灵山统一式样但有许多精心修改设计的衣裳的貌美女子出现在小院外。 公子哥上前轻叩门扉,朗声说道:“小剑仙可在?四明府元家元路遥和净灵山弟子柳雨铃前来拜访,望小剑仙拨冗一见。” 四明府元家二百余年前,与柳平泉出身的柳家一样,是喻家的附庸家族。 西南三州内附大庸天朝以后,元家、柳家等附庸家族在天朝的明暗支持下,与喻家做了切割。 曾经在整个苍云州都属一霸的喻家正是从那时候起开始不断收缩。 这是一个动态过程。 期间,喻家损失了不少地盘、产业、人手、话语权,也拿很多人与势力立了威、出了气。 元家久经风波,虽然屡被针对,依然屹立不倒。 柳平泉出身的柳家却被彻底打残,只送出了零星的一些嫡系族人,各自发展。 这些柳家人,一部分从军,一部分投了净灵山一类的门派,一部分到其他州修行。 能够拥有足够底气,可以重返西南三州,向喻家报仇的柳家人不多。 甚至可以说没几个。 做得最成功的,就是柳平泉了。 但是在各地各领域各行各业做出成绩、取得一定成就和地位的柳家人其实并不少。 柳雨铃的柳和柳平泉的柳是同一个柳。 她拜在梦溪散人的师妹柳柳门下,是净灵山山主的徒孙,长年随师父柳柳居住在戒律峰。 净灵山上,柳雨铃的地位很高,远比莫雨晗还在净灵山上时高出好几层楼的那种高。 可能没太大希望竞争山主的位子,但是下下一任戒律峰峰主的位子,还是能努力争取一下。 很难说净灵山这次的及时掉头与这些开枝散叶、消息灵通的柳家人没关系。 元路遥叩完门,后退一步,与柳雨铃并肩而立,耐心等候。 刚刚进屋没一会儿的陶铁来到院子,也不开门,隔着院门问道:“在下陶铁,不知两位何事寻我。” 元路遥拱手见礼,口中说道:“在下元路遥,这位是净灵山柳柳散人的高徒柳雨铃,我们结伴而来,拜访小剑仙,乃是为了明日开始的天骄大会,不知小剑仙方不方便,聊上片刻?” “进来吧。” 陶铁转身,挥袖,打开院门迎客。 三人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作为东道,陶铁率先开口:“我也是刚到这里,茶水糕点暂无预备,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 元路遥爽朗一笑,“我们修行人餐霞食露、辟谷养生,本就不吃茶水糕点,小剑仙不用放在心上。” “说正事吧,别耽误小剑仙太多时间。” 柳雨铃这时开口,声音清脆婉转,却是个不喜绕圈的性子。 “怪我!怪我!是我太啰嗦了。” 元路遥自惭一笑,然后说道,“不知小剑仙可知明日举行的天骄大会是怎样的章程?哦,我差点忘了,小剑仙不用参加,自动获得了一个名额。是这样的,明日的天骄大会,分为五个环节,第一论道,第二演法,第三斗法,第四闯关,第五禳灾解厄。” 说着说着,元路遥站起身,在堂屋里踱步,摇头晃脑,仿佛吟诵经书: “所谓论道,其实是向众人阐述自己领悟的道理; 所谓演法,其实是将自己阐述的道理付诸实践; 所谓斗法,自然是口说无凭,手底下见真章; 所谓闯关,乃是综合考量,检验面对各项复杂情况与事件的应变能力; 所谓禳灾解厄,顾名思义,即是字面意思。” 陶铁听完,淡然问道:“与我何干?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还请直言。我赶了一天路,有些累了,打算休息。” 元路遥正了正脸色,就要继续长篇大论,从大家都出身四明府开始,论述情谊,再引申出此行目的。 柳雨铃看出陶铁隐有不耐,及时出口,抢过话头:“我们此来,是因为禳灾解厄这个环节可以组队。前四个环节成绩出众的话,有一次请外援的机会,我们俩打算组队,也想请小剑仙做我们的外援。” 陶铁不说话,只是平静直视柳雨铃的双眼。 柳雨铃坦然对视,丝毫也不心虚。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元路遥很是无奈地看了恍若无事的柳雨铃一眼,向陶铁作揖道歉:“小剑仙见谅,雨铃这是第一次下净灵山,不通世故,不会说话,并非有心冒犯。” “两位抱歉,我要休息了。” 陶铁并不接话,只是下了逐客令。 柳雨铃眉头微蹙,元路遥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不断向陶铁歉意尬笑。 待到出了院子,元路遥松开柳雨铃的手,声音微冷斥道:“来之前说好了,你不要乱说话,一切由我来。” 柳雨铃疑惑反问:“我有乱说什么吗?” 元路遥气极,却又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耐心解释:“小剑仙已经自动获得入京名额,不用再下场比试。因为我们同样来自四明府,小剑仙就应该做我们的外援?你想什么呢?” 柳雨铃眉头蹙得更紧了:“下场比试怎么了?我们又没要他做别的,而且也不是无偿请他做事,我们不是已经备好了重礼吗?” “呵呵……” 元路遥面皮抽了抽,不禁冷笑,“重礼?有五鬼宗的三百枚极品灵玉重吗?你好大的脸!” 柳雨铃讷讷无言,但还是有些不服气。 元路遥心知自己这番话其实还是白说了,便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又朝小院作揖长拜,方才拽着柳雨铃离开。 堂屋里,陶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把戏,一看就知。 这个小插曲无需在意。 陶铁挥了挥袖子,院门上立即浮现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勿扰”两字。 这让后续闻讯而来的其他人打消了叩门拜访的意图。 原因无它。 刻字的不是刀笔,而是剑意。 想要叩开院门,就要破去这一式“履”剑。 《易》履卦曰:履虎尾,不咥人,亨。 履者,礼也。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君子之谦道也。 看得懂陶铁这一式“履”剑刻字用意的人,不会去尝试破开剑意,让自己成为一个自傲而卑人的无礼之人,一个行事不守正的无道之人。 看不懂其中深意的人,就算敢尝试,也破不开这一式“履”剑意,无法叩门。 如此,陶铁便得了清静,可以静待明日西南三州联合举办的天骄大会。 而这几桩事也迅速传开,引发议论。 人一上百,行行色色。 有些人觉得陶铁清高自傲,小觑天下人。 有些人觉得这就是君子的作风,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做事。 有些人觉得不知所谓,底层草根一时得了些势,就翘起了小尾巴。 有些人觉得小剑仙不忘初心,也不忘出身,极其之好。 总之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对这几桩事的看法,对陶铁的观感,也就不同。 就连苍云州知州、横云州州牧、连云州州牧这三位西南三州官位最高之人,也听说了这几桩事。 横云州州牧是个女子,巾帼不让须眉,英姿勃发,长年作武将打扮,甲不离身,对此不发一言。 连云州州牧是典型的大庸天朝文官,儒门读书人,浑身书卷气十足,而又极具威仪,双目湛湛,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 听说以后,笑着叹道:“剑仙师徒修道,当真可惜了。应该入我儒门,做个读书人。” 这番言语颇有些力挺陶铁的意思,好像陶铁出身连云州似的。 苍云州知州浑然不知一般,附和感慨:“谁说不是呢。” 三人的反应与评价“不经意”间流露出去,传播开来。 众人对陶铁及这几桩事的议论顿时消停下去。 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西南三州第一年天骄大会即将开始,再无人敢提及。 天骄大会开始以后,也无人在意这些了。 西南三州的州牧/知州虽然都在大东山山脚,却没有出面主持天骄大会,甚至都没有露面,只是在某个地方观看。 主持天骄大会的是陶铁的熟人,四明府知府缪宗仁。 三州各府县的一把手齐至,在各自的座位上安坐。 缪宗仁没有废话一大通,只是立在空中,念了一遍天朝明发天下,晓谕各州,遴选英才的旨意,赞颂了一下三位州牧/知州的功劳与用心,便宣布了大会开始。 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一刻钟。 天骄大会便在一种高规格但是低调氛围中正式进行。 除了三州州牧/知州,各府县主官,大会主办方的官吏,再无别的观众。 被邀请而来但需下场参会的九十九个人,按照官吏指引,有序上台,进行第一环节:论道,阐述自己感悟最深刻的道理。 九十九人中,儒、武、道、释、巫皆有。 毫无疑问,这一环节,儒、道、释三家更占便宜。 事实也是如此。 儒家士子讲起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来,滔滔不绝; 道门修士讲起天文星象、三生万物、炁一元论之类的道理,舌灿莲; 释家僧侣讲起心、性、色、空、相、非相、真实、虚幻等,口若悬河。 巫能讲什么? 如何侍奉神祇,如何更好地侍奉神祇! 武又讲什么? 怎么杀人,怎么高效率杀人,怎么无伤高效率杀人! 不是说武与巫两家没道理可讲,而是两家务实甚过务虚。 这种现象,到第二环节演法,就得到了纠正。 到第三环节斗法,就得到了补偿。 论打架,武修从来不怕,巫觋也是如此。 前者本身勇猛精进,好勇斗狠。 后者则是请神上身,只要法力充足,神眷足够,请来的神有多强,巫觋就有多强。 儒家虽有诸多手段,比如射、御、琴、棋、书、画,终归以言出法随的嘴炮为主。 而嘴炮的威力,来源于读书为人处世悟出来的道理深浅。 道理悟得越深,嘴炮威力越大。 道理悟得浅,同样一句“借地加步”,有些人一步千里,有些人一步千丈,有些人一步就是一步。 所以斗起法来,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 整体而言,较为拉胯。 道、释两家均衡发展,论道不差,演法不差,斗法也不差,表现持续平稳,而且稳中向好。前三个环节一过,九十九人便分出了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十五人,第二梯队六十一人,第三梯队二十三人。 从结构上看,非常合理。 四明府的元路遥和柳雨铃都进入了第一梯队的十五人之中,成绩颇为亮眼。 不过能否拿下入京名额,继续亮眼,还是得看第四环节闯关与第五环节禳灾解厄中的表现。 特别是第五环节! 至少陶铁是这么认为的。 稍事休息以后,缪宗仁宣布第四环节闯关开始。 九十九人前三个环节的综合评分与名次,依次出发。 自第一个人出发起就已经开始计时。 闯完所有关卡,用时越短,成绩越好。 这个规则,看似不公平,其实非常合乎这次天骄大会的章程。 选拔天骄本身就是优中选优,前三个环节表现优异的人得到加成,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有什么必须要在同一起跑线起跑的说法。 要闯的一共有七个关卡。 第一关上刀山,第二关过火海,第三关渡大江,第四关降妖,第五关伏魔,第六关杀鬼,第七关抉择。 “没有怪。” 唯一算得上真正意义上观众的陶铁心里嘀咕一声,随即按下杂思,不去想它,收束心思,去看众人表现。 这一场天骄大会看下来,单是前三个环节,就已经让陶铁大开眼界。 收获比前面那段时间接受的挑战还更大。 阅历、见识,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许多人阐述的道理,演练的法门,斗法中的种种手段,都对陶铁产生了极多极大的触动。 有些平时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些自己忽略的细节,有些没有意识到的范畴,有些没有接触过的知识,经过这么一回,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难怪先贤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陶铁一边看着众人在第四环节闯关中的表现和用出的手段,心中一边感慨,“研学的意义,就在于此啊。”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旋即,陶铁做了一个决定,然后专心做观众。 就像元路遥说的那样,第四环节闯关是综合考验。 前三关上刀山、过火海、渡大江的刀、火、江,不是凡刀、凡火、凡江。 此刀指代的是十魔九难中的刀兵魔与灾祸横生难; 此火指代的是雷、火、风三灾中的阴火灾,自本身涌泉穴底下烧起,直透泥丸宫; 此水指的是其力不能胜芥、上空不得横飞的弱水,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过的便是弱水河。 中三关的降妖、伏魔、杀鬼中规中矩,考验的是硬实力。 第七关抉择最为特殊。 这是一个问答题。 题干为: 某日,你路过某地,发现山洪爆发在即,无法消弭,只能引流。有两个地方最为适合。一地人少地广,但居于其中者非富即贵,且地产繁多珍贵;一地人少地狭,居于其中者多为普通百姓。两难之下,你如何选? 如果只是简单回答自己的选择,倒也不至于压大轴。 此关乃是问心幻境,心意如何便是如何。 倘若能挣脱幻境,也可以掩盖真实心意,伪装一个回答,照样过关。 九十九人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闯关,各显神通,压箱底的绝活儿基本上都掏了出来。 陶铁看得目不转睛,触动更多,收获更大。 这一环节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然近晚,方才有第一个闯过全部七个关卡的人出现。 此人来自连云州,是连云州州文学的儒门士子,已有解元功名在身,姓董名寿字龟年,是个俊朗少年。 不多时,第二人出现,却是本在第一梯队中不甚显眼的元路遥。 他在第七关抉择中的表现较为特殊,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把山洪卸向狭窄地段,但是依然过关。 第三人来自横云州,乃一女冠,清冷出尘,道号玄华。 第四人同样来自横云州,身着甲胄,披挂齐全,浓眉大眼,一身煞气但并不暴虐,正气阳刚,姓单名翼字云飞。 第五人赫然是不通世故的净灵山柳雨铃。 第六人出自连云州传道院,走的是巫觋之道,供奉的神祇是玉虚师相北极玄天上帝。 这位尊神即是真武大帝,乃北极四圣之一,拱卫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第七人还是出自连云州,也是甲胄在身的行头,州武学的武学生,面容中性偏阴柔,十分俊秀,浑身毫无煞气,看着不似武夫。 第八人、第九人乃是一对龙凤胎,皆是苍云州人士,出声州城大族申家,却在苍云州传道院修行。 第十人至第十五人,前后时间相差不多。 比例上,连云州占了两个,横云州占了三个,苍云州有一个。 再往下,陶铁依然有所关注,但没有重点关注。 四关已过,表现与名次进一步拉开,三个梯队变成了五个梯队。 最有望获得余下九个入京深造名额的,依然是前列十五人。 只不过这十五人由原先的第一梯队,变成了前九后六的第一、第二梯队。 天骄大会没有因为时辰已晚,夜幕降临,而中途休息。 第五环节禳灾解厄,在最后一人完成第四环节闯关以后,紧接着就要举行。 主持大会的四明府知府缪宗仁悬浮半空,看着底下或气定神闲或呼吸急促或气喘吁吁或浑身狼狈的九十九人,郑重说道: “此次天骄大会最后一个环节,禳灾解厄,目前成绩综合前十之人,可有一次请外援的机会。 外援只有一个,来自苍云州四明府留仙县的传道院修士陶铁! 现在,就看你们要不要使用这个机会。 要的话,就看谁能打动他,请他出手援助了! 你们十息时间考虑,然后依次有十息时间尝试说服陶铁。 计时,开始。” 说实话,听完缪宗仁的话,陶铁不算特别惊讶。 肉身神通【千里耳】只是被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了,不是消失了。 效果还得到了加强。 就算大会举办方没有提前通知他此事,他也听到了很多零碎消息。 这些零碎消息整合到一起,此事也就分明得很,于陶铁而言不是秘密。 不可能被突然袭击,打个措手不及。 陶铁较为好奇的是大会主办方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条规则。 以及…… 是谁设置的这条规则。 此次天骄大会由西南三州联合举办,能够最终定下大会诸多规则与题目的,只有苍云、连云、横云三州的州牧/知州。 十个入京名额,三州分。 把早早内定的陶铁刨除在外,如果按分猪肉的方式,每州能各自分到三个。 皆大欢喜,其乐融融,岂不甚美? 为什么偏偏要搞出这么一遭来? 苍云州知州为何要同意? 这些问题,都很是值得深思。 陶铁已经深思过了,能够参考的信息太少,思不出个明确的所以然来。 只是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是谁来邀请,都予以拒绝。 没成想,陶铁的拒绝给不出去。 因为目前综合成绩前十的人,没有一个有站出来请陶铁当外援的行动。 包括昨日到访的元路遥和柳雨铃。 “很好,看来没有人想外援。” 缪宗仁感慨了一句,然后便直接宣布,“既如此,你们开始自由组队吧,每队不超过3人,也可单独成队。” 第五环节禳灾解厄可以组队一事,参与选拔的九十九人昨天已经知道了。 各自私底下做了思考和沟通。 要不要组队,和谁人组队,都早有决定。 前十五名里面, 苍云州有六人,元路遥和柳雨铃组队,龙凤胎组队,第六人单独成队。 连云州有五人,董寿董龟年单独成队,巫觋和阴柔俊美武修组队,另两人组队。 横云州有五人,分外团结,以2、3的形式组成了两队。 从十六名以降到九十九名没多久也完成了组队。 总而言之,九十九人分成了四十二队。 单人成队的有六队,两人组队的有十五队,三人成队的有二十一队。 待到组队落定,缪宗仁大手一挥宣布:“第五环节禳灾解厄开始,你们各自上路吧。” 却是第五环节不在大东山山脚进行,而在从大东山去往京城的途中。 哪一队会遇到怎样的事件需要禳灾解厄,如何禳灾解厄,怎么评分,皆是未知。 “我也该走了。” 目送完四十二队人陆续离开,陶铁心中感慨一声,也起身上路,星夜往京城而去。 若是在路上碰见一些事,需要他出手,该出手时就出手。 陶铁不会因为自己已经内定了一个名额,就失了本心,漠视自己撞见的不平事。 此次进京,无非就是暂时褪去正九品都巡查使的权责,褪去在西南三州都算得上响亮的“小剑仙”名头而已。 除开目的地特殊一些,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 重新做回一个捉妖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心中生出这般念头,陶铁忽地若有所思。 所以,第五环节的考验,从宣布前四环节成绩前十之人各自拥有一次托请外援的机会,就已经开始了吗? 倘若前四环节综合成绩前十的人,真有谁按照规则向陶铁提出援助请求,不论陶铁答应还是不答应,其实都是加分的表现。 因为天朝遴选英才,为的是天下太平无事,要的是能帮助实现天下太平无事之人。 天下那么大,光是天朝境内就已有二十七州,还不包括即将开拓的境外疆域。 出类拔萃但是偏好单打独斗不合群的天之骄子,遇上了劫难、大敌,一心只想着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天赋才情去解决劫难,消灭大敌,如何能行? 短时间内达成了这一点还好。 要是短时间之内达不成这一点呢? 被那些劫难、大敌波及、盘踞的地域如何办? 生活在那些地域上的百姓如何活? 在天朝的语境里,学会求援,不是坏事,而是顶顶好事! 从这个角度考虑,组队其实也是第五环节考验的一部分。 这是团队思维。 如何组建自己的团队,如何挑选队友,与队友如何共处,遇事如何协作…… 皆有许多学问在其中。 陶铁能早早内定一个名额,与他上了潜龙榜有关但是关系不大。 那位董寿董龟年,也上了潜龙榜,而且排在八十七名,比陶铁的九十九名更靠前。 真正有关的,其实是陶铁的履历。 他出身底层草根,进的是传道院,做过捉妖人,拜了黄君实为师,当过留仙县仙神司甲班巡查使班头、正九品都巡查使兼乙班班头。 自身机缘好,修行“悟性”高,能分清轻重缓急。 能杀人,也能团结人,更能带好团队,完成任务。 战力出色,战绩可查。 最最关键的是,根很正,是天朝中枢,特别是天朝皇帝最喜欢重用的“自己人”。 在这种情况下,三州州牧/知州联手内定一个名额给陶铁,既能向天朝皇帝和中枢表表忠诚,也可以向不知为何剑仙之名越来越响亮的黄君实示好,何乐不为? 赶路的时候,无意间想通这些,陶铁不禁乐了: “人家啃老、吃软饭,我沾的是老师光……” “没毛病!” 第一卷修行 到这里就结束了。 用一种提前预想过,但是收尾比较着急的方式。 第二卷浮华 即将展开。 写的应该是一个小镇做题家,去往广阔天地,如何大有可为的故事吧。 (╯□╰) (本章完) 第101章 我行我路,我见我闻 第101章 我行我路,我见我闻 龟峰在大东山山脉“乚(yi)”字形的折弯处。 自此而去京城需直行十万八千里,有四条大路可走,皆为直隶天朝中枢的国道,分外宽阔平坦,行人商贾往来络绎不绝,路上热闹纷杂。 亦有十数二十几条小路可走。 部分小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路,其实是天朝各级衙门铺设的州道、府道、县道,同样平坦,只是相对于国道而言窄上一些。 也有诸多行人,诸多商旅,诸多热闹。 部分小路是真正的小路,是百姓为了交通便利,自行走出来的,崎岖,坑洼。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此之谓也。 陶铁离开龟峰山脚的时候,本就落在四十二队候选天骄后面。 又没走国道、州道、府道、县道等或大或小的官道,而是随意选了一条路面坑洼不平、路边荒草丛生的小路。 所以热闹都是他们的,陶铁什么都没有。 不过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倒也不寂寞。 这么做不是特立独行,也不是崇尚单打独斗,纯粹心意使然。 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没有什么顾虑,无需过多斟酌。 陶铁也没有施展诸如“御风”、“跃岩”、“神行无影”一类的法术,而是踏踏实实的徒步走路。 就像个普通人那样,靠一双脚去丈量世界。 反正天朝给了各州两个月的时间遴选英才,陶铁又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干脆趁机来一场想走就走的徒步远行。 夤夜步行,头顶皓月明星,身畔清风盈盈,草里山间有虫鸣,颇有一种野趣横生。 不过陶铁不建议普通人这么做。 因为夜路走多了,会遇见鬼。 觑见一处鬼火,陶铁上前,熟络地施展地煞术【通幽】与【解厄】,诵念往生咒,超度这个孤魂。 离开龟峰,走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已经是陶铁遇到的第四处孤魂鬼火了。 这些路边鬼火孤魂的来源通常有两个: 一个是有人死在路边,鬼魂没有被阴司鬼差及时收走; 一个是死在异地他乡的人之鬼魂被各地城隍阴司的来录改原司发回原籍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陶铁通过【万物通晓】和地煞术【通幽】从自己超度的四个鬼火孤魂那里了解到,这两个通常的来源,都不成立。 大东山府君本就有幽冥相关的权柄,在西南三州内附天朝之前,于大东山下立了阴司。 内附之后,大东山阴司明面上取缔了,暗地里实际上还在运转。 真正崩溃是在前不久大东山府君被天朝一纸敕令缉拿入京之时。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奉旨前来缉拿大东山府君的官员没必要也没那个权限,去管大东山阴司崩溃之后可能造成的乱象。 这是西南三州州牧/知州与三州城隍-土地阴司体系的活。 一如留仙县仙神司斩了八十七子,抓了十一司主吏与和尚,要转交给城隍柯犹遒处理一般。 苍云州、连云州、横云州三州城隍阴司在大东山阴司崩溃以后,趁机收回早就应该被它们瓜分但是一直没能瓜分的权柄,同时梳理阴阳,澄清玉宇。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忽,总有没能及时梳理到位的地方。 这四个鬼火孤魂,就是这种疏忽的产物。 “有问题啊。” 超度完第四个鬼火孤魂,陶铁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的根本职责,就是保证阴阳秩序平稳。 以往有天朝一时间都不太好动的大东山府君在,西南三州的阴阳秩序稍有紊乱,还能理解。 但是现在大东山府君被缉拿走了,还出这种低级疏忽、差错,整个西南三州的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的神祇,都想再被换上一遭吗? 特别是三州的州城隍! 出了事,或者天朝问责,首先找的就是祂们。 抱着这种疑惑,陶铁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寅时正的黎明时分,方才停下脚步。 期间又撞上了两处鬼火孤魂,予以超度。 若非定力还算可以,陶铁都想以地煞术【通幽】,找来当地阴司阴差,询问情况了。 不过他不是大圣,也没学地煞术【驱神】,更无稽查阴阳、监察阴司等相关官职在身,不好做这种事,也就息了心思。 能够发现孤魂,就将它们超度,送往当地阴司,已经是陶铁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再做多,就容易惹人、惹神嫌。 寻了个面朝东方的背风之处,陶铁心念一动,唤来一阵风,将地上的杂物吹走,又唤来一阵雨,把地上的脏污洗净,再用光和热,把地上烘干。 然后开始做早课。 荒郊野外,自然没有三清神像,心意到了就行。 修行到现在,每日早课已经养成习惯。 傍晚若是有时间,也不会落下晚课。 一早一晚,诵经悟道,能得清静。 “陶道友好雅兴。” 刚刚结束早课,陶铁便听到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却是在陶铁早课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来到附近的董寿董龟年发出的。 只听董寿朗声说道:“陶道友,在下连云州三利府董寿,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陶铁起身,淡淡回道:“此地非我所有,谈何董朋友打扰了我呢?” 两人一个是儒家士子,一个是道门修士。 互相之间称呼,客气礼貌一些,一个称对方“道友”,另一个就得回称“朋友”。 这个礼仪,陶铁在传道院学习的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他从没用过,尤其是对谭晋玄! “哈哈……” 董寿朗声一笑,“陶道友好胸怀,是我狭隘了。” 笑着,话题一变,正色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董某是特意来找陶道友的。” “所为何事?” 陶铁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像普通人一样徒步远行并不是不用修行人的一切手段。 身周一定区域内的大小动静,陶铁自然都要留心。 以免自己踏入险地,或者中了埋伏圈套。 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再谈其它。 所以董寿离这里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陶铁就发现了,只是懒得理会,径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董寿对此也不意外,认真说道:“我想请陶道友与我一起去探一个土地阴司废墟。” 陶铁摇头:“不去。”那个土地阴司废墟,陶铁在发现鬼火孤魂来源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通过肉身神通【千里眼】和地煞术【通幽】的搭配找到了。 就像他息了找当地阴司阴差询问情况的心思一样,他也没有去探那处土地阴司废墟的打算。 有些事,必须弄清楚,不能含糊。 有些时候,难得糊涂。 董寿眉头微蹙,疑惑问道:“陶道友是在顾忌什么,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陶铁反问:“你我熟吗?” 董寿坦诚回道:“这是第二次见面,不熟。但我听闻陶道友的事迹多时,神交已久。” 陶铁咧嘴微笑:“可惜我只在潜龙榜上看到过董朋友的姓名,不晓董朋友的事迹,抱歉了。” 却是宁愿无意义寒暄,也避而不谈土地阴司废墟之事。 一边微笑说着话,陶铁同时一边继续徒步,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董寿想了想,没有再提共探那处土地阴司废墟的事,跟上陶铁的脚步,好奇问道:“陶道友为何不用法术赶路?” 陶铁反问:“你为何不用法术?” 董寿理所当然:“我在进行西南三州天骄大会第五环节禳灾解厄,自然不能用法术快速赶路,以免错过什么需要祈禳之事。” 话题说到这里,陶铁来了兴趣:“你们儒家士子是如何禳灾解厄的?” 董寿疑惑:“听闻陶道友甚爱读书,不可能没看过相关记载吧。留仙县仙神司巡查使中,也有许多儒家士子,当有表现才对。” 陶铁笑道:“书上看的,和亲眼看的,终归有区别。它们做的,与董朋友做的,更加有区别。” 至于区别是什么,就没展开讲了。 懂的都懂。 董寿微微颔首,似乎明白了陶铁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世间阴气仍重,前方不远处有一丛鬼火怨魂,将隐未隐,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展示机会。 之所以是一丛,在于鬼火数量不少,十五六朵凑在一块儿。 之所以称怨魂,则是因这些鬼魂乃是受刑斩首而死,面目狰狞,浑身怨气,已有向恶鬼转化的趋势。 鬼火所在之处更不是路边,而是直接把这条荒野小路给堵了,作祟扰乱,让附近乡民无法通行。 要是再过个几天,估计就不是显出恐怖吓人的鬼影,发出怪异阴恻的鬼叫,试图把从这条路走的人给吓走,而是直接吃人了! 董寿当即上前,右手做笔,凌空而书,出口就是一篇谕鬼檄文: “董某为禁约事: 照得厥念无良,致婴雷霆之怒;所谋不轨,遂遭鈇钺之诛。 只宜返罔两之心,争相忏悔;庶几洗髑髅之血,脱此沉沦。 尔乃生已极刑,死犹聚恶。 跳踉而至,披发成群;踯躅以前,搏膺作厉。 黄泥塞耳,辄逞鬼子之凶;白昼为妖,几断行人之路! 彼丘陵三尺外,管辖由人;岂乾坤两大中,凶顽任尔? 谕后立归阴司,勿犹怙恶。 无定河边之骨,静待轮回;金闺梦里之魂,还践乡土。 如蹈前愆,必贻后悔!” 此篇檄文一诵一书,立即引得周边气象变化。 只见一缕紫气自东升旭日引来,化作漫漫金光,照在董寿凭空而书之处,映出灿金光明的檄文内容。 金光檄文继而下落,罩于鬼火怨魂身上,变成一张大网。 倏尔一收,便将这丛鬼火怨魂送到了当地阴司,令其不能再为祸乡里。 “董朋友好文采,好手段!” 一旁全程目睹的陶铁拊掌赞叹,“口诛笔伐!董朋友离言出法随的境界不远了。” 儒家人多以嘴炮与人斗争。 有诸如口诛笔伐、唇枪舌剑一类的手段,言出法随更是许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至于再往上一层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成大儒,难以修成。 最高层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便是大儒也可偶得而不可强求。 董寿如今这个年纪,解元功名,能如此轻易用出口诛笔伐,比谭晋玄之属,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就算这次不参与遴选,照常走科举之路,也能在接下来的会试、殿试拿下名次。 “陶道友过奖了。” 董寿面色自然,没有因为陶铁的夸赞生出丝毫波澜,自谦了一句,然后突兀说道,“陶道友慢行,我先走一步了。” 撂下这句话,人已借地加步,眨眼间便离开了。 陶铁目视着董寿的背影,待到肉眼看不见,便用【千里眼】和【顺风耳】继续关注。 “唉!” 确定董寿的目的地乃是当地阴司以后,陶铁叹了一口气。 这位也是一个君子。 心有不平便要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认真想了想,陶铁还是没有跟上去。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董寿有他的道,陶铁也自有自己的道。 于是陶铁继续徒步前行,从黎明走至正午时分,不曾停歇。 太阳升起,阳气旺盛。 天地间除开一些天然或人为的阴气积郁之地,鬼魂难以长存。 所以一路行来,再没撞见鬼火孤魂。 倒是路过了好几个村子,发现村里的土地庙、山神庙皆在搬出旧神像,请进新神像。 也与一个白毛狐狸族群聚集的废弃别墅擦肩而过。 这窝白狐当时正在老狐狸的组织下,给小狐狸授课,讲解为狐之道,求存之道,以及礼仪之道。 颇为有趣。 陶铁驻足看了一会儿,看得这窝白狐被吓了个半死。 老狐狸哆哆嗦嗦地让小狐狸们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自己颤颤巍巍地高高举起挂在脖子上的一块铁牌,恳请陶铁手下留情。 这块铁牌,乃是此地所属的清水县衙门和仙神司联合颁发的良妖证。 表明这窝狐狸是登记注册的友好小妖,不曾为害,路过的修士不能打着斩妖除魔的幌子,在这窝狐狸未曾作恶之前,不管不顾地斩杀。 陶铁只是知道有这个制度,还没有亲手颁发过,出于好奇,仔细甄别了一下。 这个动作把老狐狸吓得更甚。 以为陶铁存了斩妖除魔的心思,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冒着得罪清水县衙门和仙神司的风险,强行除妖。 老狐狸赶紧又从一个洞里,扒拉出一个盒子,高高举起,想要以宝赎命。 陶铁当时轻笑了一声,把良妖证还了,迤迤然离开。 如今坐在一颗香樟树下,像普通人一样休憩,躲避正午时分的大太阳,回想起这件事,不禁嘴角挂起微笑。 这也是一桩趣事,不是吗? (本章完) 第102章 平原枯寂,书生意气 第102章 平原枯寂,书生意气 “陶道友好雅兴!” 在香樟树下坐了没一会儿,陶铁便听到从后方传来的慨叹。 董寿浑身上下与早晨分开时没甚不同,一样的清清爽爽,眼底却藏着一丝阴翳,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质有了一些黯淡。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沉重了一些,不像先前那么昂然。 “雅兴?” 陶铁微笑说道,“我不多管闲事,自然有雅兴了。” 说话间的功夫董寿已经来到陶铁身前,郑重问道:“可是我见陶道友一路行来,同样超度了路上遇见的孤魂,这又如何说?” “坐着聊?” 指了下身边的草皮,陶铁发出邀请,然后反问,“董朋友只见到我超度孤魂,对吗?” “确实如此。” 董寿闻言,若有所思。 也顺着陶铁的指引坐了下去。 陶铁来了兴致,侧头问道: “董朋友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如何看? 对大东山府君已经被拿进京这么久了,西南三州还是存在一些地方没有把阴阳秩序整顿妥当一事怎么看? 是三州各级衙门不愿出力,还是三州各级仙神司尸位素餐?” 董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沉声说道: “是因为三州各级城隍-土地阴司也在换血重组,甚至有些地方的府城隍、县城隍都被褫夺了神位。等三州各级城隍-土地阴司内部整顿完毕,彻底恢复应有的运转,这些乱象自然就能得到梳理。可是……” 陶铁抢先开口,夺去话头:“可是百姓何辜,对吗?” “正是如此。” 董寿抬起头,神色肃穆,声音激昂,“我辈读书人,居庙堂则佐天子,匡扶社稷,处江湖则忧天下,惠及民生。路见不平,自当要管!” 面对这种书生意气,陶铁十分欣赏,然后问道:“你以什么身份管?” 这一问,直接把董寿问住了。 天朝鼎盛,并未失鹿。 放眼大庸天下,或许有癣疥之疾,但绝无动乱大患。 从朝廷中枢到地方衙门,从人间到幽冥,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但是天朝并没有沉浸在烈火烹油的鼎盛之势中,骄奢淫逸享受,漠视这些问题,或者不把这些问题当回事。 反而自皇帝以降,朝堂明公,各级官吏,都矢志不渝追求天下的长治久安。 旦有害群之马,必然逐之杀之。 旦有残民之贼,必然讨之灭之。 这次针对西南三州,以大东山府君为首的神祇、官吏、大家门阀等一干毒瘤,被尽数拔除,便是明证。 对于天朝来讲,她既然拥有一个成熟稳定的体制,拥有一个明确宏大的目标,那么最优先需要的,是上下各司其职,分工合作。 就算需要民间力量的监管与辅助,也开设了正规渠道。 比如捉妖人的存在。 合并斩妖司、除魔司、道录司、僧录司四司,重组为仙神司,可是把捉妖人制度完整延续下来了。 如果有谁认为或者发现哪里有不平,完全可以成为捉妖人,走正规渠道去管。 名正!言顺! 董寿不是捉妖人,就算有功名在身,但无官无职。 故而先前去了清水县槐里乡土地阴司,不仅没能把想管的事管好,还遭了槐里乡土地公的冷嘲热讽。 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被骂成是狗,气得董寿差点把槐里乡土地阴司掀翻。 好在理智让他克制住了愠怒,没有这般做。 如今被陶铁这么一问,董寿不禁想起往昔,自己也听过一些看重他的师长说出类似的提点。 然而学习就是如此。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经历上一遭,董寿便不能深切地明白,为何师长们总说,书生意气做人可以,但是不能书生意气做事。 现在想来,确实不能凭着一腔意气,“肆意妄为”。 该遵守的规矩,必须得遵守。 如此,才能更好地做事。 不过董寿又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董寿诚恳向陶铁请教:“假如在其位,但存在掣肘桎梏,想谋但谋不了其政呢?” 陶铁摆摆手:“我不是读书人,我不太懂这些,我也不想过多空谈。” 董寿闻言一滞,没想到自己会得来这么冷淡的回应。 此事又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为何不愿敞开来聊? 虽然疑惑,但董寿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便换了个话题,问道: “所以陶道友认为,此次天骄大会第五环节禳灾解厄,便是三州州牧/知州发现了这些乱象,又不好直接越俎代庖,直接干涉城隍阴司体系之事务,所以才定的曲线之策?” 陶铁诧异地看了董寿一眼,上下仔细打量。 董寿跟着上下打量自己,满脸疑惑:“陶道友这般看我作甚?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不妥。” 陶铁微微摇头,然后说道,“刚才那句话纯粹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这么说,更没有这么说,一切与我无关。” 话音落下,陶铁躺了下去,手轻轻一挥,取出个草帽来,遮在脸上:“我困欲眠,君且自去,恕不远送,告辞。” 这一番动作,更让董寿有些不太明白。 但是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此地又是人家先来,且做好了清洁工作,自己应该识趣一些。 怀着种种不解与疑惑,董寿起身拱手一揖,离开香樟树底下,继续去完成天骄大会的第五环节。 没有落幕,名额未定,还是要多多重视的,不能马虎大意。 香樟树底下,陶铁没有诓骗董寿,是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没睡多久,只睡了一刻多钟就醒了。 然后便接着启程,徒步远行。 过了清水县,不再是山林地貌,而是一片开阔平原。 所以这个地方名为平原县,命名方式朴实无华。 盆地聚气,平原养人。 这两种地貌地域一般人口较多,人口密度较大。 按理讲,平原县应该比山林地貌的清水县人口更多,经济更发达,民生更繁荣。 然而现实是,陶铁走出了十二三里地,只见了一个村子。 大片大片的田亩荒着,无人耕种。 用人烟稀少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陶铁蹙了蹙眉头,心念一动。 已然接近纯阴之躯的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合着【万物通晓】、肉身神通【千里眼】、【顺风耳】、地煞术【通幽】、法术【圆光术】、【风之息】,对神识能够覆盖的范围,做了一次全方位立体式扫描。这就是炼神术修行有成的妙处体现了。 若是没有阴神统合,陶铁想要将这些手段同时用出,协调用出,搭配用出,极容易出现不兼容的问题。 现在则压根不用担心。 阴神“太乙大天帝”就像一个不间断深度学习、自我迭代优化的ai,会自动发现不兼容的问题,分析不兼容的问题,解决不兼容的问题。 话不扯远。 避开了一些容易引发误会的人与地方,陶铁快速完成了这次全方位立体式扫描。 侦察得来的情况,让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偌大个平原县,如此养人的地貌,全县人口竟然只有不到三万人! 留仙县单单县城的常住人口就不下十四万人。 算上广袤的乡村,整个留仙县,人口应在二十五万人左右。 “这是出大问题了啊!” 发现这个情况以后,陶铁立即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记下的地图、邸报、游记、地理志一类的信息,心中发出一声感慨。 至少在他能够接触到的层面与渠道,没有关于平原县现状的任何描述。 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当初其实挺纳闷自己从官方渠道找来的舆图上,只是标注了平原县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其它信息一概没有。 原先还想着,或许是平原县有驻军。 或者被纳入了天朝开发百万大山的大战略之中,成为了后勤基地或者运输中转站,所以需要保密呢。 没成想,居然是个这么大一个雷! 天朝那么多高人、能人,要说天朝没发现这里的情况,陶铁敢把姓名倒过来写。 既然平原县的这个情况一定被发现了,却一直没得到改善,想都不用想,不是天朝主观上不想改善,肯定是客观上无法改善。 “所以……” 陶铁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记下的舆图,换了个方向,换了条路走。 原路返回不至于,走条切线,绕开平原县城就行。 “陶道友留步,等一等我。” 走出了挺长一段路以后,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陶铁的斜后方,平原县城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喊声。 正是正午时分开的董寿。 陶铁恍若未闻,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和节奏徒步。 只几息时间,董寿就追了上来,放慢速度,和陶铁并肩而行,感慨出声:“陶道友,我们当真是有缘啊。” 陶铁撇嘴:“我宁愿没有。” “啊?” 董寿愣了一下,讪讪一笑,然后认真问道,“为何这么讲?” 陶铁不答,反问:“天骄大会还没有结束,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未可知。入京的名额,可还没有落到你手,伱不抓紧去禳灾解厄吗?” “不急,不急。” 董寿颇为自得说道,“我敢肯定,我必然能拿到手一个名额。” 陶铁面容微动,认真问道:“你在平原县城做了什么?” 发现平原县的诡异情况以后,陶铁便再没有主动窥探过平原县任何一处地方,只保留了对身周一定范围的被动预警措施。 特别是平原县城。 故而一个多时辰以前,并不在平原县,但是现在从平原县城的方向追上来的董寿做了什么,陶铁还真不清楚。 相比起主动探查,陶铁更愿开口询问当事人。 董寿爽朗笑道:“我把平原县令杀了!” “嗯。” 陶铁点头,“嗯?你杀他干什么?” “尸位素餐之辈,留他活在世上做什么?” 董寿摆摆手,眉飞色舞,书生意气,挺胸昂然说道,“天朝任他为一县之令,一地父母官,是派他来牧民守土的,不是派他来做泥塑木雕的。整日醉醺醺,浑浑噩噩,全县事务一概不管,百姓民生全然不问,这种人,惭愧为父母官,不配做读书人。” 微微顿了一下,董寿敛起意气,按下昂然,郑重说道:“我知陶道友午间与我说的话,是个正确的道理。但是我董寿董龟年,宁直着折了,也不委屈求全!” “佩服!” 陶铁闻言,竖起大拇指,“董朋友,我真心佩服你。” 撂下这句话,陶铁当即化作一缕清风,飘然远离。 手段尽出,能多快就多快,能多远就多远。 做人当做君子,这一点确实没错。 董寿无疑就是一个君子。 不过这样的君子,只可远观,不可靠近。 很多时候,董寿这般人凭心意而行,做下的事,能把天都捅破,然后自己在拍来的大风大浪里安然无恙,与他同行的人却死无全尸。 陶铁知道自己来到此界以后,福缘还算深厚。 且不提自带的【万物通晓】,单是先得《饕餮观想法》,再得老师青睐,再得五鬼袋,再得八仙传法,再得赵元帅额外对待,这一系列事情或者说机缘,说出去就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但是,陶铁绝不会仗着自己福缘深厚,就没了敬畏。 认为天下虽大,何处不可去,什么事不能做。 陶铁反而始终都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心态,低调做人,谨慎行事。 他想走到对岸,不想中途被浪打散! 因此,当董寿在郑重说他不委曲求全之时,陶铁从他身上看到了劫气迹象,立即抽身而走。 不想让自己也沾惹上劫气。 轰隆隆…… 轰隆隆!!! 正当董寿闹不明白,为何陶铁这次不像前面两次那样客气待他,反而甚是嫌弃逃离、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 仿佛九天之上炸响惊雷。 整个平原县的天空霎时间就密布彤云。 像是天塌了一块,直直掉落下来。 又像是某个存在被惹怒了,愤怒之下,要把平原县地界的一切存在,无论山川木石、还是禽兽活人,全部抹杀,以此泄愤! 首当其冲者,就是杀了平原县令的董寿董龟年。 及时抽身的陶铁也被波及。 遭了无妄之殃。 笼罩住平原县边界的无形结界前,一时间出不去的陶铁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正主就在那里,我都要走了,你打我作甚? 逼着我淦你嘛。 (本章完) 第103章 鬼蜮 第103章 鬼蜮 层层彤云落了下来。 却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对被锁定的董寿与被阻拦的陶铁两人发起攻击。 而是让平原县地界整个变得似虚似实,似真似幻。 相比起雾山寺天女散壁画承载的那一方小小幻象,此时此刻的平原县方才足以称得上“太虚幻境”之谓。 董寿作为引发这番异变的罪魁祸首,又一开始就被锁定,自然毫无疑问地纳入了幻境之中。 陶铁其实有足够的挣脱时间与空间,更有那个能力,避开幻境。 但是【万物通晓】在彤云将要落到身上前一息的时候触发的信息碎片,让陶铁最终没有选择避开。 【奇境:人间?地狱?】 【位阶:未知】 【信息碎片一:饿!!!】 【信息碎片二:为什么要收走我们的粮?我们也想活命!】 【信息碎片三:假装活着,也是活着!】 三则信息碎片内容既不详细,指向也不明确,显得故弄玄虚。 陶铁却很快将它们与自己从八仙山山神那里听来的往事联系到了一起。 从这个角度出发,陶铁隐隐窥见了一些平原县的现状,以及董寿贸然杀了平原县县令以后,引发的这个异变的真相。 “来都来了。” 心里抱着这样的想法,或许还有一些不够成熟的意气,陶铁沉入了幻境。 空间不变,时间切换。 依然是平原县,没有彤云,也不枯寂。 人烟稀少? 怎么可能呢。 恰恰相反,平原县的人口极多,靠着舒适的生存环境和年年丰收的粮食,全县约有三十多万人。 在大庸天朝二十七州内,算得上是个大县了。 又是一年丰收。 忙忙碌碌,将粮食收入仓中,自然要好好放松。 平原县按往年惯例,举行庙会。 县城的城隍庙前,各村各乡的土地庙前,大大小小的集会办了起来。 各村各乡的小集会先办。 乡民们把各自的产出摆了出来,或是竹篾制品,或是葫芦,或是面人,或是衣裳…… 林林总总,千百般式样,各取所需。 然后就是最为浩大、最为热闹的城隍庙前的集会。 县衙提前好几天派出衙役,组织人手清理场地,规划摊位。 卖货的,卖吃的,杂耍的,戏法的…… 但凡想在庙会上摆摊的,自觉去县衙申请摊位,缴纳银钱。 夕阳西下,晚霞和淡月同挂一天。 平原县城就已灯火通明,特别是城隍庙前。 繁华热闹轰的一下就到来了。 着绫罗绸缎的,穿粗布衣裳的,独自一人的,拖家带口的,小情侣卿卿我我的,老夫妻扭扭捏捏的,各色百姓渐次涌来。 “葫芦咧!” “捏面人!活灵活现的捏面人!”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戏法杂耍,打鼓敲锣。” 叫卖声,吆喝声,甚嚣尘上。 “娘,我要吃那个。” “夫君,这个发簪我戴着好看吗?” “爹爹,爹爹,给我买一个拨浪鼓吧。买一个,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囡囡,来,爷爷给你系一个香囊。” 撒娇的,为悦己者容的,耍赖的,慈爱的…… 真是好一片祥和繁华平安喜乐的人间啊。 县衙里,县令面色阴沉。 他满脸怒容,梗着脖颈,把乌纱帽摘了下来:“五十万石粮,平原县拿不出来。上官若是硬要拿走,先把下官的脑袋砍了吧。” 站在平原县令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模糊、看不起具体相貌的上官。 见了平原县令如此强硬的姿态,上官也不发怒,只是冷冷说道:“我不是来与你商量的,是来发号施令。想拿官位和性命威胁我?我随时可以成全你!伱现在出面征粮,万事好说。你若是不出面,要我亲自动手,平原县可吃不了好果子。” 平原县令听出上官没有明说出来的凶残,当即瞪大了眼睛,怒视上官:“你敢?” 上官语气漠然:“横云州一州千万百姓的性命在我肩上担着,只要能让他们不被饿死,再恶的事我都做得出来,没什么不敢。” “平原县百姓也是横云州的百姓,平原县百姓也是人,也要活命!” 平原县令嚷了起来,愈发愤怒。 上官把脸一撇,不去看平原县令,径自说道:“你有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带五十万石粮食走。” 平原县令怔怔地看着决心已定的上官,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走出了县衙,来到了城隍庙前。 城隍庙前哪里有繁华热闹的庙会? 哪里有平安喜乐? 只有还没成饿殍但个个面有菜色,眼中无光的百姓。 平原县令努力挺直了身体,脊梁却断了一般,来到百姓面前站定。 沉默了很久很久,平原县令无力挥手,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又像是将死老狗发出的哀鸣:“奉命,征粮。” 同样想要挺直了身体,脊梁却断了一般的衙役们向百姓,向民居,向乡村,向粮仓涌去,去刮走平原县百姓的最后一点口粮。 平原县令背过身,涕泗横流。 他身后哪里有饿殍? 只有躺了一地,要么瘦骨嶙峋,要么肚子高高鼓起的死尸。 明明说好五十万石,可五十万石之后又五十万石,五十万石之后又五十万石,平原县已经被彻底刮空了! “大人……”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平原县令脚边响起,平原县令裤脚也被轻轻扯了一下。 平原县令低头看过去,是一个快咽气的老头。 努力睁着迷蒙的眼,看到平原县令望来,老头嗫喏嘴唇,想要说话。 嗓子却干涩得发不出声。 嗬……嗬…… 像是破风箱又像是将死老狗一样发出难听刺耳的喘息声。 老头不知从哪挤出了力气和精神,坐起身,发了声,急切地,一句句问道: “大人,朝廷……朝廷的赈济呢?” “朝廷的赈济呢,大人?” “平原县今年,今年大丰收啊大人!” “为什么会没粮食吃?” “为什么要被饿死?” “大人,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啊,大人。” “我们……” “就想活着啊。” “活着!” 想要活着的老头瞪大了浑浊的眼,死了。 平原县令已经哭不出来。心已千疮百孔泪流干。 上官又来了。 平原县令咧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不知是讥讽还是麻木的表情,怔怔问道:“上官来征粮吗?” 上官点头,声音艰涩:“征粮。” 平原县令把手一指,指着城里城外冒着炊烟的锅里,指着锅里的肉和骨头:“上官自去征吧。” 话音落下,平原县令自碎心脉,死不瞑目,尸立不倒。 今年大丰收啊。 大丰收! 为什么平原县会饿死人呢? 为什么平原县会饿死二十多万百姓呢? 为什么? 无边无尽的怨气从平原县令尸体上涌了出来。 平原县令是个读书人,是个年轻读书人,是个天才的年轻读书人。 小小年纪,已有五品修为在身。 高中进士一甲,名列探,六部观政结束,主动请求外放,试治一县。 来平原县任县令五年,兴修水利,开垦荒田,培育良种,推广良法,讲信修睦,使平原县大治。 亩产翻了不少,产量总量更是实现倍增的硕硕成果。 没成想,竟在他手上,饿死了二十多万百姓。 何等的讽刺! 还有,朝廷的赈济呢? 在哪? 为何迟迟不至? 无穷无尽的怨气从平原县饿死的百姓尸体、亡魂上涌出,瞬息间汇聚到刚死的平原县令怨魂上。 无穷无尽的怨气从西南三州饿死的百姓尸体、亡魂上涌出,瞬息间汇聚到平原县令魔魂上。 然后,平原县令魔魂的视角拔高,拔到与天一样高,看到了怎样的一副场景呢? 他看到了百万大山里的敌人与敌神联手竖起屏障,隔绝天南。 看到了西南三州以大东山府君为首的内附者出工不出力。 看到了很多土著高门起了二心,倒拖后腿。 看到了天朝大军在奋力打破隔离屏障,将一堆堆如山一般高的赈济粮运进来,却怎么也打不破。 西南三州毕竟是从百万大山割下来的。 百万大山里的那些人与神当年撤走之时,布下后手,非常合理。 这些后手一经引发,锁定西南三州的真实与虚空,让空间挪移与壶天一类空间储物的法子不能用,也很合理。 这些后手一经引发,紊乱地脉,让田地难以栽种产出粮食蔬果,同样合理。 偏偏天朝腹心出了件大事,所有顶层大人物、大神通者的精力都被牵扯住了,无法施以雷霆一击,直接破开天南屏障。 只能派出大军,用蛮力开凿。 这一凿,就是足足六个月的时间。 直到西南三州大部分地方的存粮快要耗尽,也还没凿开。 之所以如此,不是天朝大军无能,而是投鼠忌器。 没有大神通者配合,大军无法保证凿开天南屏障以后,会不会使得已经紊乱的西南三州地脉急剧恶化到崩溃的程度。 倘若地脉崩溃,西南三州便会迎来一拨又一波灾祸。 地震、山裂、大洪水、熔岩喷发…… 平原县令魔魂快要丧失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行动,匆匆一瞥间只能看到这些。 既不全面,也不深入。 然而这些便够了。 平原县令魔魂有一个更重要的疑惑,需要解开。 上官们为何要一点都不顾及平原县百姓的死活,一而再、再而三征粮? 横云州千万百姓要活命。 难道平原县的百姓就不是人? 难道平原县百姓的命就不配活着? 平原县令魔魂视线往平原县望去,发现平原县的地脉已经和天南屏障彻底绑定。 无论是大军强硬凿开天南屏障,还是大神通者手段柔和一些消弭天南屏障,都会对平原县的地脉造成影响。 或轻或重而已。 地脉这种东西有虚有实。 既切实和土地山川勾连,也飘渺与百姓命数相合。 在天南屏障竖起来的那一刻,平原县百姓的下场其实已经注定。 上官艰涩的声音这时响起:“非我心狠,而是注定如此,必须如此。” “呵呵……” 平原县令魔魂笑了,笑得很大声,“哈哈……” 笑声回荡在平原县全境,刮来最后一点粮食,凑足五十万石,堆到县境边界。 “上官不是要粮吗?自去搬走,不要再来了。” 上官深深看了一眼平原县令魔魂,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来到县境边界处,一个人独自将五十万石粮搬了出去。 待粮食搬完,平原县令魔魂招手一摄,将平原县令大印摄来手中,张口一吸,把平原县城隍神位吸进肚里。 然后席卷着无穷无尽的怨气、怒气、杀气、煞气,奋力往下一撞。 有虚有实的平原县地脉顿时被撞裂。 天朝大军再轻轻一凿,天南屏障轰然坍塌。 眼看着平原县就要发生地震、山裂、泥石流一类的灾祸,平原县令魔魂分散万千,携带着那些怨气、怒气、杀气、煞气,以及平原县饿死百姓们的执念,融入碎裂的平原县地脉之中。 “活着!” “我们不想死。” “我们就想活着!” 一声声,无数声,呢喃,恳求,呐喊,痛苦,哀泣,汇聚成一声。 “活着!” 一个个,无数个,老的,壮的,少的,男的,女的,四世同堂的,鳏寡孤独的,新婚燕尔的,合家美满的,独身自乐的,融合成一个。 “我们一起活着!” 平原县地脉粘合起来,平原县全境为之一清。 哪里有饥馑饿殍? 哪里有未寒尸骨? 哪里有绝望哀戚? 只有一个祥和繁华平安喜乐的世界。 三万活人与二十多万亡魂,从此一起生活在平原县。 白天,三万活人耕种、读书、练武、修行、营生; 晚上,三万活人和二十多万亡魂一起耕种,读书,练武,修行,营生。 三万活人,没有一个再出过平原县。 外人进了平原县,可以照常住宿,照常饮食,照常过路,无有灾厄。 书生意气的董寿董龟年,义愤填膺之下,杀了的那个平原县令,不是化为魔魂的那位又能是何人? 像是看完了过场cg一般,陶铁眼前景象顿时一变。 城隍庙前集会正热闹着。 董寿身穿县令官袍,手中拿着一封公文,面前坐着一个上官。 既然你说尸位素餐之辈,惭愧为父母官,不配做读书人。 那就你来做这个父母官吧。 上官不给董寿辨争的机会,漠然开口: “五十万石粮,明日就要。” (本章完) 第104章 人心 第104章 人心 “问: 某日,你路过某地,发现山洪爆发在即,无法消弭,只能引流。 有两个地方最为适合。 一地人少地广,但居于其中者非富即贵,且地产繁多珍贵; 一地人少地狭,居于其中者多为普通百姓。 两难之下,你如何选?” 天骄大会第四环节闯关的第七关抉择,题干内容与真实情况有异,但在这一刻与平原县鬼蜮完成重合。 董寿再次面对两难抉择,该如何挑起一县之令、三十万百姓父母官的权责? “但是,” 陶铁看着堵了自己出路,把自己拉进鬼蜮幻境的平原县令魔魂,“这关我什么事?是他杀的你,我又没招惹伱。” 平原县令魔魂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厚重金属的尘封下发出:“不是你自己进来的吗?” 撇了撇嘴,陶铁不想说话。 确实是他半推半就进来的鬼蜮幻境,可他现在想脱离了,而平原县令魔魂拦在面前,硬是不让。 顿了片刻,陶铁认真问道:“要打一架吗?” “我不与你打。” 平原县令魔魂摇头:“我虽力强,但你身上有克制我的手段,与你打,我十分力发挥不出来三分。就算打赢,或者打死你,也没什么意义。死去的百姓还是活不过来,活着的百姓依然生不如死。” 这句话不是虚言。 魔魂,就是堕落成魔的亡魂。 陶铁身上具有三种手段,极为克制魔。 一是来者不挑,什么都能吃,而且多多益善的饕餮法相; 饿极了,魔气、亡魂,都是美味。 二是天遁/纯阳剑心与太乙分光剑诀的组合搭配; 太乙分光剑诀中的乾剑道,至阳至刚,克制一切邪祟妖魔; 天遁/纯阳剑心有形可斩世间不平,无形可断心欲不净,灭贪、嗔、痴。 魔魂的核心,便是执念。 无形天遁/纯阳剑心斩下,必出暴击暴击再暴击。 三是阴神“太乙大天帝”。 陶铁走的是变神之道,随着观想炼神的不断精深,保制劫运、调燮阴阳、制伏天魔等威能,逐渐有所落实。 三种手段既可单独施展,也可搭配使用。 以阴神“太乙大天帝”为统御,制伏天魔的威能支配地煞术【斩妖】,加持于无形天遁/纯阳剑心上,施太乙分光剑之乾剑道, 一剑斩下,不管是脱离鬼蜮幻境,打破平原县继承的天南屏障碎片,还是伤害平原县令魔魂,皆有奇效。 更何况,陶铁还有【万物通晓】,可以触发信息碎片。 从平原县令魔魂身上触发的信息碎片,陶铁既发现了天朝一直不处理平原县这种诡谲情况的原因,也发现了平原县令魔魂的致命弱点。 百分百超额暴击+致命弱点打击之下,陶铁和平原县令魔魂硬拼,输赢在两可之间。 生死则另当别论。 所以面对平原县令魔魂,陶铁挺有底气,反问:“那你还强留下我做什么?” 平原县令魔魂沉默了一瞬,声音艰涩说道:“我想请你救救平原县百姓。” “救?” 陶铁闻言诧异,哂笑,自嘲,“且不提我为何要救,单说能力,天朝这么些年都没妥善处理好的问题,我有那个能力吗?没那个能力,你知道吗?” 平原县令魔魂不听,径自诵道:“九天之劫,定数已成。吾力甚微,不能保制。当劫之际,有能崇信道法,吾当以法身代受劫运。十分厄运,代受其半,以保众生。” 这是道经上记载的太乙大天帝的成道之誓。 稍后,平原县令魔魂又诵道:“正元碧玉内宫,乃雷拨隶府,太乙碧玉内院天帝主之。其府有一司,曰六遁镇天号令司,内有太乙十神真君,主分野水火不常,天下鬼神之事。” 这是道经《太乙真雷霹雳大法》详述的太乙大天帝权职与麾下部属之一。 两者结合起来,平原县令魔魂的意思就非常明确了。 陶铁若想走通变神之道,达成“我即元始,元始即我”的境界,逐步具备真正的太乙大天帝威能权职与位格,就必须做到三点: 一是履行成道之誓,二是落实威能权职,三是充实部属。 这三点,随着《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的修行不断精深,对变神之道的理解不断深入,陶铁已经领悟到了。 他已在考虑,将箓中随身兵马神将,转归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一事。 一时间无法充实部属,至少先搭个棚子。 平原县令魔魂此刻如此提及,就是在给出一个交易。 倘若陶铁愿意以自己的法身代受平原县三十万百姓的劫运。 平原县三十万百姓,无论亡魂,还是活人,都将崇信陶铁这位胚胎版太乙大天帝。 为其信众、部属,供其驱使。 见陶铁沉默,平原县令魔魂又说道:“帝有烧鬼、收惊、夺魂还阳之能与法。” 这是在说陶铁既然能超度亡魂,就可以烧渡亡魂,炼为鬼兵,就像道经中记载的太乙大天帝那样。 继而可由鬼兵养炼成阴兵阴将,再养炼成天兵天将。 答应代受劫运,平原上二十多万亡魂,皆可供陶铁筛选烧渡。 陶铁摇头:“我身子骨弱,扛不住的。” 平原县令魔魂坚持:“不急一时,慢慢来,逐步来。” 但陶铁还是摇头。 平原县令魔魂沉默许久,不再开口。 强扭的瓜不甜。 鬼蜮幻境里,说话间的功夫,董寿也已经对他的遭遇和平原县境况有了许多了解。 通过平原县令魔魂特意留在平原县衙的卷宗,董寿也查到了平原县几十年前发生的惨剧。 “原来如此。” 放下最后一份卷宗,董寿怔怔出神,轻声呢喃。 发呆了一会儿,董寿继续自语:“所以我现在就处于当年那位县令的位子上,轮到我来决定平原县三十万百姓的生死之事了吗?” 明悟这般,董寿走出书房,来到翻阅卷宗期间,端坐不动的上官面前,态度立场无比坚定回复:“平原县,一粒粮食,也不外调。” 先前仿佛被按下暂停的上官恢复灵动,定定看了董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甩袖而走。 半天后,上官再次来到了平原县,带着一支军队。 既然平原县一粒粮食也不愿意外调,那就强征。 董寿想要阻止,却被上官一剑刺死。 鬼蜮幻境立时波动变幻。 董寿坐着,对面有一上官。 只听上官漠然说道:“五十万石粮,明日就要。” 这是因我之死,重新开始? 心里嘀咕了一声,董寿思绪快速转动,人已起身,拱手作揖:“下官领命。” 却是董寿在瞬息间决定,不强行对抗,而是另寻它法。 五十万石粮虽多,但是以平原县常平仓的库存,轻松就拿出去了。 上官带着粮食满意而回。 冥思苦想了一阵,董寿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起到一些帮助。 坐而论道,起而行之。 反正能重来,可以试错,董寿立即把法子付诸实施。 他尽出县衙的财货,购买平原县民间的粮食,填充常平仓。 还另行建了几个仓库,作为额外储备。 购粮建仓都很迅速就完成了,效率奇高。 上官隔天再次来到之前,董寿已经把他想到的法子彻底执行到位。 “五十万石粮,明日就要。” 上官没有别的话说,只是生冷下达命令。董寿试图给平原县争取权益,和一个保证:“昨日才调了五十万石,今日又调,是不是明天以后,便不再调了!倘若大人能承诺,以后不再调,下官这就筹粮。” 对此,上官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随上官而来的军队涌向平原县重新填满的常平仓,和董寿另行建的额外储备仓,将仓中粮食全部运走。 董寿的储粮之举,反而让平原县的粮食早早就被抽调光了! 平原县的饥荒来得更早了一些。 大量的百姓饿肚子,饿到生生饿死。 “这……这……这……” 董寿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仿佛沾满了鲜血与性命,自己浑身落满了罪孽。 鬼蜮幻境立时波动变幻。 又一次重置,新一轮开始。 董寿面前的上官漠然说道:“五十万石粮,明日就要。” “是。” 沉默了一下,董寿声音艰涩回道。 上官盯了董寿一眼,意味深长告诫:“勿做傻事。” 董寿没吱声。 只是平静地让人从常平仓里调出五十万石粮,给上官带走。 自己则钻进书房,看平原县令魔魂留下的卷宗。 那一场人祸所致的大饥荒过后,平原县阴阳混淆,白日是真是实,夜晚似真似虚似幻。 但无论是真是实,还是似真似虚似幻,一直没有从天朝的统治序列里脱离。 照样有行人,照样有商旅,照样有往来。 并没有造成危害。 大饥荒之后三十多年的邸报、文书全部按照天朝规制,形成了卷宗。 董寿现在翻阅的,就是后来对西南三州大饥荒的各种记述资料。 特别是拖三州各级衙门赈灾后腿的那些人、神与势力。 连着两天的翻阅和梳理,平原县调出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以后,董寿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讯息。 “不要做傻事。” 上官看着董寿通红带血丝的双眼,第三次提走五十万石粮食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劝诫。 董寿没吱声回答。 只是待上官带着粮食走远了,自己也从另一条路出了平原县,往一个地方极速跑去。 然而不待他跑到目的地,从天而降的一箭,就将他钉死在荒野里。 什么叫傻事? 这,就叫傻事! 押运粮食的上官走到还未彻底死去的董寿面前,默默看了一阵,声音艰涩说道:“我读书三十六年,为官一十五载,何尝甘心,亲手杀死百姓?” 仰头看了一下阴沉沉的天空,上官声音恢复漠然:“初九,潜龙无用,以待将来。” 鬼蜮幻境波动变幻。 双一次重置,新一轮开始。 不待上官开口,董寿作揖:“下官这就征粮。” 粮食送走,送走上官。 董寿换了一条路,还是想出平原县。 又是一箭。 叒一次重置,新一轮开始。 “五十万石粮,明日就要。” 看着面前漠然开口的上官,董寿心领神会,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尝试找到破局办法的机会了。 “下官这就调粮。” 董寿深吸一口气,漠然领命,漠然调粮。 送走上官,董寿站在城隍庙前,陷入沉默,久久无语。 昨晚刚刚结束庙会,百姓尽皆欢喜。 热闹的痕迹还有残余,正在被衙役组织的人手清扫。 平原县三十万百姓,有几人能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辛苦耕种出来的粮食,会如水一般外调,去救其他府县百姓的性命。 他们,却要活活饿死!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董寿开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又像将死的老狗,“平原无闲田,农夫全饿死。” 无尽的悲哀涌上董寿心头。 悲哀过后,是有心而无力的愤恨。 既是在愤恨自己的无能,也是在愤恨那些为了一己之私罔顾百姓性命的人、神与势力。 特别是…… 那些内鬼! 这一刻,董寿只觉天朝做得还是太过保守,没有将那场人祸所致的大饥荒中,所有拖了后腿的人全部杀了,势力全部拔除。 譬如大东山府君。 只是提审? 还有可能另行使用? 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丝丝黑气涌上董寿的双眼。 董寿转身,气质大变,冷若冰霜,仿佛从阴司最深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唉!” 平原县令魔魂长长叹了口气。 层层彤云涌入地下,鬼蜮幻境消失。 董寿眼中的黑气被平原县令魔魂吸走。 董寿脑袋一歪,两眼一翻,身体一软,昏睡了过去。 平原县全境恢复了先前的景象,大日高悬,天朗气清,只是地广人稀,处处枯寂。 拦住陶铁去路的屏障消失。 只需一抬脚,陶铁就能走出平原县,再也不来。 然而陶铁感觉自己的脚重逾万钧,怎么都迈不出去。 “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陶铁转身,徒步丈量平原县。 每一步落下,都伴着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的地煞法【禳灾】、【解厄】、安土地神咒、净天地神咒、往生咒混合为一的超度之力。 陶铁口中也在诵念《太上洞玄灵宝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魂度朱陵,受炼更生,是谓无量,普渡无穷。 终归心有不忍。 就算不愿也不敢代受三十万百姓劫运,多少做一些事。 好歹求个心安。 (本章完) 第105章 “丰收” 第105章 “丰收” 董寿醒了。 但是十分颓靡,两眼无光。 陶铁不去管这个莽夫,自顾自绕圈,徒步净化平原县的气象。 是的,是净化气象,而不是超度百姓亡魂。 倘若平原县这二十多万枉死百姓亡魂那么容易超度,天朝还会留到现在? 早就想办法超度了事。 想要超度这二十多万枉死亡魂,只有一个法子: 即平原县令魔魂提出的,代受劫运,然后烧渡成鬼兵! 还是那句话,陶铁不愿也不敢。 尝试净化平原县气象,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而平原县的气象因地脉曾经碎裂,又掺杂了无尽的怨气、怒气、杀气、煞气,想要净化,绝非易事。 其难度堪比法兰西治理塞纳河。 陶铁每迈出一步,都必须整合好自己的神识、法力、法术、经咒,做到一丝不多,一丝不少。 就算有阴神“太乙大天帝”居中统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整个人得专心致志才行。 好在陶铁养气功夫练的还行,能够静下心来。 净心神咒衍生出来的特性【净心】近些时日又有提升,马上就能成为地阶特性,效果更佳。 就这样,董寿迷茫着想他的意气,陶铁净化去求他的心安。 两人互不打扰,岁月静好。 不过从法力的量来讲,陶铁终归只有七品下的水准。 想要把偌大个平原县从外到内全给净化一遍,不可能短时间内就办成。 事实上,陶铁只净化了两个时辰,天色就彻底暗了。 时已入夜,连平原县最外一圈的三分之一都还没走完。 照这个进度下去,就算后面熟练度有所提高,也得上个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 法力耗没了,想要完全恢复,岂是那般简单之事? 又不是油车没油了直接灌,更像电车没电了临时充。 对此,陶铁在做决定时已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意外,同样不打退堂鼓。 十分平静地造了个干净地,虔心做晚课,然后采药炼气,恢复法力。 待到陶铁法力尽复,天穹上星月交辉,大地上安静祥和中透出一丝怪异。 “陶道友,我佩服你。” 董寿这时已经结束颓靡,依然迷茫,但已不再躺尸,而是来到附近坐好,出声慨叹,“相比起你来,我发现我当真稚嫩。潜龙榜上,你名次应在我前,而非我在伱前。” 陶铁没有搭理这家伙,只是坐定,闭目,开始观想炼神。 五雷卷有益于太乙炼神术的修行,“自动”从储物袋中飞出,悬挂在身前。 惊雷杵可以引雷、储雷,落在五雷卷下方。 如此旁若无人的作派,着实给董寿吃了个闭门羹。 嫌弃的情绪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让董寿悻悻不已。 但他没有因此记恨上陶铁。 仔细回顾他今日所为,就连现在的他都讨厌先前的自己。 更不用说被自己没头脑莽夫行为牵连的外人了。 一切有缘法,自作自受。 没有在陶铁这里得到答复,董寿索性接着反思内省。 同时也尝试继续代入几十年前那位平原县令的境地,寻出一个能不让平原县二十多万百姓枉死的法子来。 陶铁修完一遍太乙炼神术了,董寿依然在沉思,没有想出丁点有用的思路。 不去看那个没头脑莽夫,陶铁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修行进度,瞥了眼【万物通晓】对自身的感知,确定已经学了的地煞术全部到了精通的层次,方才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简。 这是天罡法【掌握五雷】的功法真意传承玉简,陶铁在炼出阴神以后,就从传道院兑换了出来。 而且是原版,不是未入公门、只是传道院正式学生能够兑换的九品分割版。 事实上,得了正九品官身以后,陶铁便把自己学的那些地煞术从九品分割版换成了原版。 【掌握五雷】的功法真意传承玉简早早拿到手里,陶铁却并没有学过,今晚还是第一次学习。 原因无它,冥冥中直觉契机未至。 没成想今天下午尝试净化平原县气象之后,契机就来了。 当真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神识探入玉简,陶铁认真接受功法真意传承。 五雷者,名为五雷,实为五炁也。 五雷分属五脏。 五脏之炁攒聚,会聚为一,方能达于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可以“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 天罡法就是天罡法,比地煞术玄妙了许多。 单单一个【掌握五雷】,就是一条完整的大道。 接收完功法真意传承,陶铁对“术之极为法,法之极为道”这句话的理解愈发深刻。 同时,他对自己的法术学习与修行,有了更明确的规划。 人的精力与时间有限。 区分轻重缓急之下,陶铁初步敲定,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天罡法将专精【掌握五雷】与【五行大遁】,侧重【回天返日】、【移星换斗】、【隔垣洞见】等天机类的法,若有余力,再把其它的学一学。 至于地煞术,此为“用”,有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收束心念,无视一旁的董寿,陶铁开始练习【掌握五雷】。 这一练,立马就入门了。 滋啦滋啦的电光在五指之间闪烁跳跃。 这是【掌握五雷】的初级外显形式,称之为五雷掌亦可,掌心雷也行。 之所以这般快,原因颇多。 一是陶铁从五禽戏百日筑基开始,到太乙五行炼形术,兼修形意拳,再到太乙五雷炼神术,一直深耕五行,持续淬炼五脏; 二是走变神之道,阴神“太乙大天帝”威能权职亦掌五雷。 两相结合,入门自然不难。 息了五指间的泪光,陶铁循惯例,把【掌握五雷】纳入饕餮观想法之中。 【技能:饕餮观想法+掌握五雷】 【信息碎片一:你都已经学会了,还想走捷径?真贪心啊!】 【信息碎片二:五雷者,白玉蟾以天雷、地雷、水雷、神雷、妖雷为正,自有其道理。】 【信息碎片三:引此五雷,吞之食之,纳之炼之,或有意外收获。】 看完信息碎片,陶铁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安静了一整晚的董寿,见陶铁终于结束修练,忍不住出声询问。 他一直没思出破局之策,心里乱糟糟的,想找人说说话。 “措大!” 瞥了董寿一眼,陶铁爱搭不理,甚至出声讥讽了一句,便起身继续徒步丈量、净化平原县气象。 董寿嗫喏了几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陶铁心无旁骛的背影,忽地有所触动。 自经历平原县鬼蜮幻境到现在,他一直在想。不断地想,反复地想。 躺着想,坐着想。 想出什么来了吗? 除了把自己的心想得乱糟糟,一无所得。 而陶道友呢? 陶道友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在做事,在修行。 陶道友当然不是盲目地做,同样有思考。 区别则是,一个漫天务虚空想,一个脚踏实地务实。 “我懂了。” 董寿一拍脑门,兴奋喊了一声,站起身来。 此时正是丑、寅之交,夜色渐渐褪去、黎明快来的时候。 却也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 星辰一点点敛起光芒,皓月慢慢躲进云层。 站在黑暗的夜色里,枯寂的平原上,董寿内心大放光明。 颓靡不见,迷惘全无。 从内到外一颗赤子之心闪耀。 浑身上下满腔浩然之气蒸腾。 深深地看了一眼心无旁骛净化平原县气象的陶道友一眼,董寿转身,向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向京城,向天朝中枢,向世间权力最集中的地方行去。 他走得大步流星,每一步都很快,每一步也很稳。 一边走,一边大声念诵: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吟诵声响彻狂野,浩然气上达青冥。 董寿懂了。 于是他的第五环节禳灾解厄过了。 其他四十一队立即得到一个消息,入京名额已决出一个,只余下八个。 这一番变化,来得颇为突然,却又在清理之中。 真正有希望争夺入京名额的西南三州年轻天骄们奋力抓紧,大概率作为陪跑,但仍心有不甘的西南三州年轻天骄们更加奋力抓紧。 一时间,西南三州往京城方向的诸多不平事,有人抱打不平;诸多来不及管或者没足够“人手”管的乱象,得到整饬。 不能直接越俎代庖,没说不能另想它法曲线做事。 但是这些都与陶铁没什么关系。 任他外界如何风云变换,陶铁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专注做自己的事。 一回生,二回熟。 净化气象的事做多了,也就熟练了,效率大大提高。 两天之后,陶铁已能做到无需刻意控制,自然而然施为。 宛如本能一般。 达到这个层次以后,陶铁没有借此偷懒,而是想着能不能再多做一些什么。 他回顾自身所学的手段,所看过的书籍,还真找到了优化自己琢磨出来的净化气象手段的法子。 从第四天开始,陶铁尝试改变。 依然是阴神“太乙大天帝”居中统御,先摄来【净口】【净身】【净心】特性,同时开始念八大神咒,再行地煞术【禳灾】、【解厄】,念往生咒,诵《度人经》,施天罡法【掌握五雷】,以其“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之力,增幅“太乙大天帝”调燮(hé)阴阳之威能,梳理净化平原县实际紊乱、被天朝以人道气运强行扭正的气象。 这么做,比一开始的法子复杂许多,难上不少。 但是净化效果翻了一番。 特别是【掌握五雷】的加入。 雷霆者,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不仅提升了净化效果,也让陶铁对这门天罡法本身的掌握得到提升,更让陶铁对调燮阴阳有了更深的领悟。 三个收获里,最珍贵的就是后者。 因为这是“道”之层面的进步。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陶铁目前正处于“炼神”纯化阴神的阶段,想要“返虚”,需要的就是“道”之层面的领悟。 如今提前迈步,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个正向反馈让陶铁精神大振,净化起平原县气象来,更加用心。 如此又过了七天。 从外向里,一圈圈徒步丈量,净化气象,陶铁来到了平原县城。 一开始做的一个半月时间预估,在净化气象法子优化以后就不适用了。 再有个一到两天,把平原县城的紊乱气象净化一番,这次为求心安便宣告功成。 平原县城一如广袤乡野一般枯寂,程度稍有减轻而已。 三万活着的百姓大部分生活在县城里。 酒肆、饭馆、布行、米粮店,都照常开着。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尽管平原县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气氛也显诡异,但只要不造成危害,不有去无回,总有大胆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 人无我有,人惧我敢,正是经商成功的道理之一。 “陶先生!” 进城没多久,陶铁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循声看去,赫然便是楚明图与他的几个兄弟。 跟在楚明图身边的,还有他夫人苏婉儿。 一个由三十几辆大车组成的车队在他身后集结,正要出门去。 陶铁一看便明白了,楚明图的商行是如何做大的。 无它,贩有卖无而已。 特别是把平原县产出的大量粮食蔬果,卖到别的缺少粮食的府县。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心里闪过几个念头,陶铁平静询问。 他离开留仙县去大东山参加西南三州天骄大会的时候,楚明图等人还在留仙县,只是也在做动身行商的准备。 如今过了不到半个月,没想到却在平原县碰面。 楚明图回道:“陶先生离开后第二天,我们就过来了。” 说着,不用陶铁询问,楚明图主动解释道:“平原县是产粮大县,今年又是大丰收,我们便来将平原县各大粮仓去年存的陈粮运到外县去卖。” 陶铁闻言,若有所思。 去年陈粮? 丰收? (本章完) 第106章 夜宴 第106章 夜宴 “你们自去忙吧。” 各人有各人的事,稍稍寒暄,陶铁挥手示意。 话音落下,他自己率先继续前行。 经过挺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楚明图等人对陶先生的行事风格颇有了解。 齐齐行了一礼以后,便押着车队,离开平原县城。 因为城门口附近的偶遇,陶铁心里起了一个好奇,便在净化平原县城气象的过程中,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建在各处的粮仓。 无论是原有的常平仓,还是另建的粮仓,都镌刻有儒家的义理、道家的法阵、释家的真言,以及天朝的檄谕。 义理、法阵、真言统合在檄谕之下,共同起到净化的作用。 这种净化,与陶铁在做的净化有异曲同工之妙。 区别在于净化对象不同。 陶铁在做的净化,针对的是平原县实际紊乱的气象。 粮仓的净化针对的是平原县田亩产出来的粮食。 经过一年的存储、净化,这些粮食被其他县百姓吃下,才不会引发什么恶果。 “所以,平原县只售陈粮!” 发现这一点后,陶铁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然后继续专心做自己的事。 相较于在乡野间的独行,进了县城后,陶铁全程都是在平原县百姓的注目与行礼中走出的每一步。 平原县百姓见了陶铁,都会远远地就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待陶铁走远以后,方才起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种表现,不是有人精心组织的,而是自发而行。 每有一名百姓向陶铁行礼,泥丸宫灵台紫府中的阴神“太乙大天帝”就剥落一小片浊阴。 两天后,完成了平原县城的气象净化,离开的时候,阴神“太乙大天帝”已经是纯阴之躯。 更为奇妙的是,在阴神“太乙大天帝”脑后,有了一轮淡到近乎不可见的光圈。 此乃功德金光,代表的是功德有无多寡。 妙用无穷。 最先体现出来的,便是趴在阴神“太乙大天帝”座下的饕餮法相,受功德金光一照,身上立即涌出丝丝缕缕的浊黑之气。 这些浊黑之气,乃是陶铁历次观想饕餮,从概念上吞吃它物,补足自身或捷径修行的残余。 一如贪食心魔留下的灰烬。 只不过那些灰烬在明,容易清理,这些浊黑之气微渺难以发觉。 所以儒家崇尚内省,道家崇尚内观,释家也要明心见性。 三者目的,按释家禅宗渐悟的偈子来讲,就是: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陶铁此刻,就是用自己的善行凝聚了功德金光,又在功德金光照耀下,拂去了身心沾惹的尘埃。 内外澄澈,身心明洁。 迎着东升朝阳,陶铁向京城而去,一片欣喜,平和微笑。 然后有路则走路,无路则跋山涉水,穿林跃石。 道果就在前方,大道就在脚下。 何处去不得? 西南三州第一年天骄大会这时已经宣告结束。 陶铁、董寿之外,余下八个入京接受天朝特殊培养的名额,归于连云州的真武大帝巫觋朱璁、阴柔武夫兰陵,苍云州的元路遥、柳雨铃、双胞胎中的姐姐申琼,横云州的坤道玄华、阳刚武夫单翼单云飞、和尚圆觉。 申家双胞胎中的妹妹申瑶本也能占据一个名额,奈何异军突起的和尚圆觉在第五环节禳灾解厄中的表现实在太过出色。 申瑶连质疑三位州牧/知州在“分猪肉”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恨恨作罢,与姐姐泪别之后,返回苍云州州城。 西南三州决出了入京十人,自然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地让十人各自而行。 就算不安排陪同队伍,一场饯行宴还是要举办的。 快要走出西南三州地界的时候,陶铁收到了来自四明府知府缪宗仁的通知。 时间,地点,会有哪些人参加饯行宴,写得清清楚楚。 陶铁只好改了一个方向,往宴会地点行去。 这个地点很有意思,位于三州交界处,乃是一间长亭。 过了长亭,便是外十八州中最靠近内九州的滇州。 从留仙县走玉带河,也能到达此州,只是到的地方不一。 或许是有遄飞逸兴,又或许是三位州牧/知州白日需要上值,饯行宴特意设在了戌时(19:00-21:00)。 戌时雅称黄昏。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黄昏。 想到这一点,陶铁感觉怪怪的,怀疑三位都是读书人的州牧/知州是不是书读得太多了。 发这种不合时宜的逸兴作甚? “陶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不过陶铁没那么多闲情去腹诽三位州牧/知州,甫一来到长亭,便有熟人上来打招呼。 此人正是第五环节异军突起的横云州和尚圆觉。 与陶铁有两面之缘,一场冲突。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懒得理会,径直朝自己的位子走去。 长亭里已经做好了布置。 上首是三张并排的几案和坐塌,属于三位州牧/知州。 往下旁开一些,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几案和坐塌单独摆着,左手边的属于四明府知府缪宗仁,右手边的属于陶铁。 分属连云州、苍云州、横云州三州的九名入京天骄的几案和坐塌一字排开,正面上首两列五张几案。 遭了冷遇,圆觉和尚也不恼,双手合十,神情平静。 脊背挺得笔直坐在位子上的阳刚武夫单云飞却哼了一声,大声讽道:“热脸贴冷屁股,丢释家的脸无所谓,别损了横云州的面!” 显然,单云飞极其不待见圆觉和尚。 也不知为何。 同属横云州的坤道玄华手中捧着玉如意,闭目养神,物我两忘一般,没有理会这些。 苍云州的元路遥、柳雨铃和申琼冷眼看戏。 但他们也谈不上有多高兴。 因为陶铁冷落的不止是圆觉和尚,还有同属一州,本应热络的他们。 连云州的巫觋朱璁、阴柔武夫兰陵,或许不在意,或许听董寿说了什么,只是冲陶铁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然后齐齐泛着带有深意的微笑看向圆觉和尚。 一副我们就在看你笑话的模样,坦坦荡荡。 董寿却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陶铁位子旁边,蹲在那里,也不管陶铁乐不乐意听,自顾自说道:“陶道友,多谢你的点拨,让我破了迷障,也让我第一个过了禳灾解厄这一环节。我发现啊,这禳灾解厄不在于事做得多少或大小,而在于心意诚不诚。心意诚,小事亦是大善,心意不诚,事大又如何,依然小善。伱觉得我这个说法怎样?” 陶铁偏头看了董寿一眼,但没有说什么的打算。 这个说法,与陶铁曾经颇不赞同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类似。 不过道理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经历,各人的立场,各人的思考,各人的看法。 有些理,可以辨明。 有些理无需去辨,各自按各自的心意做就行。 董寿见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所以我拿定名额以后,依然在来此途中给人禳灾解厄。或是老人头疼脑热,或是屋顶被风掀了,或是野外孤魂,或是牛走丢了,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不管什么事,我都尽量去帮。” 说到这里,董寿一拍大腿,眉飞色舞,神情兴奋:“你猜我不去管闲事以后,各地衙门、阴司对我的态度怎样?” 不用陶铁去猜,董寿立马自答:“把我视为座上宾,压根就不会敌视,或者把我看作是个麻烦。” 听到这里,陶铁敷衍开口:“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然后挥了挥手:“坐回你自己的位子去吧,宴席要开了。” 明明悟了本心,反而未变稳重,更像个活宝的董寿赶紧一个箭步蹿回自己的位子。 三位州牧/知州正联袂而来,四明府知府缪宗仁在前面引路。 四人先后进入长亭的时候,包括陶铁在内的十名年轻天骄齐齐站起身来迎接。 人活世间,尊卑观念可以淡,但是礼仪必须得讲。 你敬人一尺,人说不定敬你一丈。 “坐,都坐,大家坐。” 苍云州知州来到上首正中间的主位,双手虚往下压。 亭间众人没有一定要等苍云州知州坐下再坐的意思,闻言便各自安坐。 自己也坐好以后,苍云州知州说道:“这个位子,本应由胡州牧来坐的。” 说着,苍云州知州看向左手边的连云州州牧。 西南三州之中,连云州向来是老大。 三州主官一起出席某个活动,向来是连云州州牧坐中间主位。 今晚饯行宴是个例外。 只听苍云州知州说道:“不过我托陶铁、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你们四个的福,又得胡州牧大度谦让,方才有了这个荣幸。废话不多说,大家先举一杯,为能在这里相聚的机缘,饮胜。” 话音落下,苍云州知州率先端起了面前酒盏。 连云州的胡州牧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心情,迤迤然跟着举杯。 横云州州牧亦是如此。 与宴之人,自四明府知府缪宗仁以降,齐齐端起酒盏,响应苍云州知州的提议,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盏,苍云州知州感慨:“我西南三州,地处一隅,偏僻疏远。大庸天下二十七州,登真榜百人,我西南三州拢共只有两人登榜,如意榜百人,我西南三州只有三人登榜,潜龙榜百人,我西南三州亦只有两人登榜,何其之寒酸!” 这个词一出,凉亭里的气氛悄然间变了一些。 实话总是最伤人。 特别是连云州州牧最受伤。 上了登真榜的两人里,苍云州的是剑仙黄君实,横云州的是一位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姓朱名璋。 上了如意榜的三人里,苍云州一位,横云州两位。 上了潜龙榜的两人里,苍云州的是陶铁,连云州的是董寿。 如此算下来,向来是三州老大的连云州,竟然要靠董寿这么一个迂书生挽尊。 难怪连云州的胡州牧今晚饯行宴,要把中间主位谦让出去。 不谦让都不行,没那么大的脸坐! 苍云州知州似乎不知道他的话伤到了胡州牧的自尊,继续往下说了一通话,最后拔高些许音量,激昂收尾:“望你们十人,此次入京,能扬我西南三州之威,莫要让人小觑了我西南三州!” “是。” 十名年轻天骄齐齐应了声,但是声音并不响亮,也不激昂,只是平静。 这反而让苍云州知州感到高兴。 后续又因此连连喝了两杯酒。 也因为苍云州知州高兴之下喝的这两杯酒,本想说些什么的连云州州牧和横云州州牧都被打断掉了。 颇为扫兴。 陶铁始终安静坐着,静等宴席结束。 这场饯行宴也在不至于冷清与尴尬,但是较为别扭的氛围中按时结束。 散宴以后,三位州牧/知州又仿若无事一样联袂而走。 四明府知府缪宗仁留了下来。 挥手间清理掉了杯盘狼藉的残羹冷炙,缪宗仁不绕圈子,直接说道:“作为我西南三州十万百万中挑一的天骄,你们此行入京,三州州衙自然不能没有表示,给你们每一人都备下了一份程仪。” 说着,缪宗仁伸手入袖,取出十个锦囊来。 这些锦囊都是一次性的储物符袋,内里容积不一,装的东西应该也有区别。 将手中十个锦囊对应发给十人以后,缪宗仁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说几句真心话。 只听他说道: “缪某人借此难得的机会,多说几句废话,算是发些聊骚,你们可听可不听。 缪某人今年五十七,三十年前出京外放,任留仙县县令,一做就是三十年。 自己回想,旁人提起,都不胜唏嘘。 人生在世,能有几个三十年? 尤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青年! 你们此去京城,仿佛缪某当年入京科考一般。 忆起故情,啰嗦了些,望你们见谅。 分别在即,缪某人就不祝你们前程似锦了,三位大人都已经这般祝福过了,期盼过了。 缪某就祝你们能够永葆一份你们心中的少年意气吧,勿要像缪某人这般,人尚未老,气已横秋。” 顿了顿,缪宗仁的语气不禁复杂起来,有些唏嘘,又有些豁达洒脱: “少年意气,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 “愿你们……归来仍是少年。” 陶铁才不管什么少年不少年,意气不意气。 在缪宗仁说得起劲的时候,神识探入手里的锦囊,愣了一下才将其中的程仪全部转入储物袋里。 他的心情不禁变得颇有些微妙。 锦囊里装的全是养炼兵马神将的信香和灵香,一个得授百五十将军箓的修士用上三五百年可能还会多余! 除了成品以外,还有大量炼制信香、灵香的材料,生怕不够。 其中有什么用心,昭然若揭。 问题是…… 这么点东西就想让人做冤大头? 打发叫子呢! (本章完) 第107章 争渡,争渡,请君入 第107章 争渡,争渡,请君入…… 衣吃了,炮弹打回去。 这是教员的教导,陶铁偶然看到,一直记得。 如今他还没有那个能力直接把炮弹打回去,只能无奈先吃了衣。 不过在说了一大通感想的缪宗仁,与其他九名天骄,因为这番转移程仪的举动望过来的时候,陶铁心念一动,起了一个主意。 于是他当着缪宗仁和其他九人的面,取出三支婴儿小臂粗细,一人高的信香,诵祝香神咒做了祝祷,诵玄蕴咒予以开光。 三支信香无火自燃。 “请赵元帅及麾下兵马享用。” 陶铁信步走出长亭,来到信香从储物袋中取出之时就悄然出现,整齐列队的百五十一兵马神将客气招呼了一声。 神霄赵公拱手一揖回礼,遵令而行,领着麾下百五十名出自原大东山阴司的兵马享受信香,养炼自身。 “你……” 缪宗仁旁观完这一幕,指了指陶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颇有些无奈,“这……” 这了半天,缪宗仁终归没有就此事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只是看着陶铁苦笑摇了摇头,然后叹道:“你啊,难怪裘老总说你小子表面谨慎,骨子里其实是个莽夫。” “是吗?” 陶铁平静应了声,话锋一转,“缪大人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有此事。不过莽就莽吧,我跟我老师学的。” 这句话直接杀死话题。 西南三州谁人不知小剑仙陶铁的老师是剑仙黄君实? 更何况缪宗仁彼时可还任着留仙县县令一职。 甚至可以说黄君实的突然崛起与陶铁的快速发展,全发生在缪宗仁眼皮子底下。 他对黄君实、陶铁师徒的了解,也就比裘老差上一些。 所以缪宗仁知道,陶铁不是拿他老师来搪塞,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论莽,黄君实一剑斩了留仙县县文学莽不莽? 那只是斩的留仙县县文学吗? 真这么狭隘理解的话,儒家的脸面往哪放? 念及这一点,缪宗仁又长长叹了口气,决定当作自己就没看见此事来处理。 迅速镇定心神,恢复平静,缪宗仁环视其余九名天骄一眼,郑重说道:“此去京城,诸位一路顺风,各自珍重。” 说完,缪宗仁转身走出长亭。 心念一起,眨眼间消失。 九人里只有董寿隐约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委。 其他人如同雾里看,看不真切,更听不懂陶铁和缪宗仁含糊交谈了些什么,索性不去探究。 “大家结伴同行,如何?路上好有个照应。” 在苍云州州文学就读,同样有解元功名在身的元路遥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也不打开,并着晃了晃,状似随意提议。 既然三位州牧/知州先前举行的是饯行宴,被饯行的天骄们当然要给面子,连夜出行。 “牛羊才成群结队,唯猛兽独行。” 来自横云州的阳刚武夫单翼单云飞不屑哼了一声,拎着一柄方天画戟,走出长亭,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入夜色里。 坤道玄华双手捧着玉如意,默不吭声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便身姿飘逸地赶上了单云飞。 左手继续捧着玉如意,玄华探出纤纤右手,精准揪住单云飞的耳朵,轻轻一拧,脆声问道:“牛羊?猛兽?独行?伱还行不行?” 单云飞别扭地侧着身子,连连求饶:“不行,不行。” “你不行?” 玄华拖长了音调,拧耳朵的手加了些力,显然对单云飞给出的回答不满意,“你不行我怎么办?” “行!行!行!必须行!” 传统道门流派繁多,有不能婚嫁的,有能婚嫁的。 毫无疑问,坤道玄华拜入的是可以婚嫁的流派,而单云飞便是她选择的道侣。 看夜色中渐行渐远的两人的表现,特别是明明一身煞气的阳刚武夫单云飞被玄华拧了耳朵,只顾着求饶,毫不想反抗或躲避的模样,便知两人两情相悦得很。 这口狗粮撒的,有些猝不及防。 双胞胎姐姐申琼撇了撇嘴,忿忿嘀咕起来:“秀恩爱,分……” 嘀咕到一半,申琼没有继续嘀咕下去。 显然觉得咒人不好。 又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尴尬,申琼直接改口,对元路遥说道:“元家哥哥,我和你结伴。” “好。” 元路遥点头,看向柳雨铃,“你也一起?” “当然。” 柳雨铃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横云州三人中被落下的圆觉和尚迈出一步,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诚恳说道:“贫僧想与三位道友结伴同行,还望三位道友接纳。” 连云州的阴柔武夫兰陵瞥见这一幕,忍不住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貌似疑惑询问:“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兰陵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朱璁双手迅速结了个请神指,和和气气再次询问:“我问,你笑什么?” 兰陵打了个冷颤,有些受不住朱璁这股子阴阳怪气的习惯,赶紧如实回道:“我笑和尚脸皮厚,明明融不进的圈子,硬要往上凑。” 听完这话,朱璁横了兰陵一眼:“有病!” 他还以为兰陵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想听个乐子呢。 结果就这? “走了。” 松开请神指,朱璁既不去看元路遥他们,也不去看陡然间活宝化的董寿,冲兰陵招呼一声,动身离开。 “你走这么急干嘛?等等我呀。” 兰陵冲朱璁的背影嚷嚷了一声,然后给董寿打了声招呼,“我先和朱璁一块儿走了啊,你自己看是跟上,还另外走,都行。” 撂下这句话,兰陵几个大跃步,迅速追上朱璁。 右手张开一抄,揽住朱璁的肩膀,恨恨斥道:“好你个家伙儿,又不等我。” 朱璁肩膀一低一滑,甩开了兰陵的搂抱,噌的一下蹦开老远,一本正经严肃告诫:“你我之间,不要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我还没娶亲生子,不想被人误会。” “你……” 兰陵顿时被朱璁的阴阳怪气给噎着了。 片刻后,兰陵从被噎着的情绪中走出来,哇的一声怪叫,朝朱璁跑去。 不想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不想被人误会? 我偏要和你亲密接触! 我偏要被人误会! 长亭里,董寿脸上挂着姨母笑,看着两个同伴嬉笑打闹。 再是天骄,仍为少年。 既有风发意气,也怀天真稚趣。 “我也该上路了。陶道友,京城见!” 姨母笑了一会儿,董寿伸了个懒腰,向陶铁招呼一声,便也跟着走入夜色,只是选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人生就是这样。 能够一直同行的人少之又少。 相聚只是偶然,分离才是常态。 早早看开,早早适应,一直珍惜即可。仍留在凉亭里的元路遥四人小声商量了一番,由元路遥拿了个主意,决定直奔滇州州城。 然后借由滇州州城与京城相通的传送法阵,直接传送到京城去。 打定主意,计划好路线以后,四人便离开了凉亭。 期间没有再往陶铁这里看上一眼。 陶铁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分作四拨出发的九名天骄,只是专心养炼自己的随身兵马神将。 不得不说,想让他做冤大头的那些人出手阔绰得很。 储物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信香、灵香品质极高。 神霄赵公和百五十名兵马十分喜欢。 小半个时辰过后,三支信香燃尽。 率领百五十名兵马回到外箓中去之前,神霄赵公向陶铁一拱手,直言不讳,闷声说道:“法师,今日之香,比往日好,望以后皆是如此。” 内炼神将乃是开了灵智的存在,能听懂命令,能执行战术,自也能言语。 只是若非必要,神将极少言语罢了。 本质来讲,内炼神将的灵智来源于修士。 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坪,陶铁抿了抿嘴唇,心情幽微。 神霄赵公口中往日的信香,除了没学会制香妙诀之前,是购买而来,后续都是陶铁自己炼制的。 生手制香,品质肯定有瑕疵。 但也不至于瑕疵到被兵马神将嫌弃的地步吧? 那些信香又不是残次品。 只能说这一批衣,实在够甜! 呼…… 长长吐了一口气,陶铁收拾好心情,也继续上路。 不像其他九人,各用了手段加快速度,陶铁依旧选择徒步。 反正只要在天朝规定的时间之前抵达京城即可。 何必走得那么匆忙,不欣赏沿途美景呢? 陶铁安步当车,缓缓而行。 即便是在夜色里,也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比如进入滇州地界以后,截然不同的地形地势地貌,植物动物,气候物性。 有大东山在,西南三州以山林、盆地与少数平原为主。 滇州则是以雨林、山林、丘陵为主,水系非常发达。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草,清澈的溪流、池塘、湖泊。 夜间出没的动物极多。 嘶嘶声,啾啾声,呱呱声,声声入耳。 从夜间走到天明,陶铁得出自己对滇州的第一印象:不适合走夜路! 这句话若是放在西南三州,无论谁以前还是现在,就算适用,也是因逃脱在外的阴魂亡鬼总在夜间出没。 走多了夜路会碰上鬼。 放在滇州,则是因为滇州夜间出没的动物实在太多了。 自然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竞争极其残酷。 陶铁一路走来,只走了半夜,就看到了不下五起蟒蛇吞下身形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看见豺狼撕咬麋鹿,看见异种蛤蟆呱的一声喊,震死无数飞虫,看见毒虫蛰死大象…… 也看见了食人的草,见血封喉的刺木,美艳但迷幻心神、令人兽沉沦的鲜…… 总而言之,滇州的自然环境极具特色。 生存在滇州的百姓,心理状态一定非常健康乐观。 否则,很难长久生活下去。 旭日东升之际,陶铁停下脚步,做了一个早课,方才继续启程。 他循着自己的心意,专往小路走,但也不避开沿路经过的乡村。 只是不想往人多的城镇去。 路上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当地百姓一时间无法处理妥当的,陶铁总会伸出援手。 只要遇上事的百姓不嫌他多管闲事。 若是有当地衙门、仙神司、城隍-土地阴司的衙役、巡查使、阴差到来,陶铁也会非常利落地把事情转交出去。 该他配合的地方,一定会予以配合。 就这样,只三五天时间,西南三州小剑仙、潜龙榜九十九名陶铁来到滇州的消息,以及在滇州境内的所作所为,便被有心人发现,且传了出去。 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三榜刊行天下以后,前去留仙县挑战陶铁的年轻修者,有不少就出自滇州。 彼时簇拥在陶铁身后,问陶铁嘛时候天骄第一的人群里,就有不少滇州年轻修士。 陶铁为求耳根清静,去大东山的路上想办法甩开了这些人。 龟峰脚下举办的西南三州第一年天骄大会又不设观众席。 所以,这还是被甩开以后,这些修士“第一次”听到陶铁的消息。 而且大家离得还这么近,当然要见上一面。 如果时机合适,条件合适,能坐下来好好喝上几杯,聊上一番,叙叙旧,论论道,多美! 抱着这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有些人动机纯粹,有些人则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对于如水一样发来的宴请,陶铁的态度很坚定,一概婉拒。 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面对婉拒, 有些人的做法是表示理解,期盼下次有机会聚聚。 有些人则是在想,你一个乡下来的家伙,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摆什么臭架子呢? 在后者看来,请你吃饭是赏你脸,别废话,赶紧兜着。 给脸还不要脸,显得你很能? 老子弄死你哦。 陶铁知不知道这一点。 当然知道。 但是他没有为了省下一些麻烦,就改了主意,不再徒步行路。 无视总是会传进他耳中的疯言疯语,依然我行我素。 这番作派,无形中又戳伤了某些人的心,让他们愈发觉得自己没受到尊重。 于是陶铁就在一个渡口,打算搭船渡江的时候,遇上了一件麻烦。 许是有船夫们得罪不起的人打了招呼。 见着陶铁缓步走来,不等陶铁开口,泊在渡口的大船小船齐齐开船。 摆出一副绝不让陶铁搭乘的姿态。 这些船争先恐后,离开渡口,航道自然受到影响,不那么平稳。 大船还好一些,稳得住。 那些乌篷船很快便出了问题。 接连翻了好几艘船。 更加诡异的是,经年老船夫竟像不通水性的旱鸭子一样,扑腾了几下,就马上沉入了江里。 看着江上发生的乱象,陶铁眉头微蹙。 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没表面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108章 捉鳖 第108章 捉鳖 表面来看,这是有人想给陶铁添堵。 往深一层去想,陶铁更觉得这是有人不想他继续这么悠哉游哉,游山玩水。 想要通过制造各种意外,让他产生厌烦的心理,尽快去到京城。 毕竟人被蚊虫叮多了,路上的风景再好,也无心多看,只想尽快走完这段路。 而像渡口翻船的类似事情,已经发生了几次, “所以,京城那里有什么等着我吗?” 陶铁心中思忖起来,手上动作却不停,摄起水,唤来风,把落水的船夫捞起,翻掉的乌篷船翻正,拥挤的大船小船散开。 这只是一息之间、一念之下做的事。 于翻船落水的船夫而言,足以毁了余下人生,对家庭造成重创的灾,就这么轻易被解决了。 “小剑仙好手段!” 忽地有人嚷嚷起来,“小剑仙大善心!” 不用回头,陶铁就知道对方在身后的渡口酒楼上,知道对方是谁,身边又有哪些人。 他只是不常用【千里眼】和【顺风耳】去主动偷窥人,但不是不用这两门神通警戒身周。 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聒噪,陶铁在栈道上站了一会儿,确定所有大船小船正常航行,没有落水得救的船夫留下隐患,方才招手一摄。 一枝被某个急切离开的船夫遗忘的篙竿飞来,落在陶铁面前的江面上。 纵身跃起,轻轻落在篙竿上,一苇渡江。 “这就走了?” 酒楼上,聚集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中有人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都不搭理我们一下的吗?好歹我们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场戏呢。” “不然呢?” 有一个去过留仙县,利落败在陶铁手下,但是得过指点的年轻人捻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说道,“小剑仙是什么人?你我是什么人?他何须搭理我们?” “嗤……” 另有一人不屑哂笑,“他什么人?喊他一句小剑仙,那是抬举他。不抬举他,他就是个泥腿子,搬货脚夫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得过指点的年轻人放下酒杯,站起身,用力盯了这人一阵,然后问道:“你告诉我,太祖起势之前,是什么身份?” 这人讷讷不敢言。 太祖从不避讳他的出身,在各种场合,与各种人,不下数十次说过,他就是个农民的儿子,一个教书先生罢了。 “你读书吗?” 得过指点的年轻人再问。 不待这人回答,年轻人转身向楼下走去,边走边说:“吾少也贱。” 竖子不足与谋。 继续呆下去,年轻人觉得自己的档次会被进一步拉低。 撂下这句不怎么读书就不太能理解其中深意的话,年轻人下了酒楼,取出两柄法剑,脚悬浮虚踩于其上腾空飞起,朝陶铁追去。 不多时,年轻人便追上了速度并没有放得很快的陶铁。 “陶先生,又见面了。在下……” 年轻人降下高度和速度,与陶铁并排而行,拱手作揖,见礼问候。 在留仙县得过指点的挑战者转化而成的拥趸中,“陶先生”这个称呼的意义绝对盖过“小剑仙”。 陶铁抢了话头:“伱是季伯常,我记得你。” 年轻人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泛起惊喜的神色,开心不已:“陶先生居然记得我,这可真是一件幸事。” 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陶铁笑而不语。 修行人记忆力本来就会随着修行境界的提升而逐渐得到开发。 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之类,都是小事。 只要想做到,些心力,绝对能够做到。 所以记住姓名,把姓名和面孔对上,并不难。 问题是愿不愿意付出这个心力。 很显然,陶铁也不是那种想要面面俱到所以愿意耗费心力去记每一个人名的人。 他只是因为季伯常这个其实正常且寓意美好的姓名,却被前世一部电影毁了,而记忆深刻。 不过这件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季伯常不觉有异,径直说道:“陶先生,前面不远,便到州城地界了。有人在那里给你设了一个局,你要多多提防些。”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下的。” 陶铁颔首,感激回应季伯常的善意。 季伯常摇了摇头:“我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不敢陪陶先生一同去。” “不用放在心上,受此影响。” 陶铁宽慰一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路,各自安好就行。” 季伯常抿了抿嘴唇,拱手一揖,加速飞去。 显然,生在滇州,长在滇州,家在滇州的季伯常有很大的顾虑。 能够冒险来提醒陶铁,已是季伯常风险承担范围内能够做到的极限。 陶铁对此心知肚明,然后不受这个插曲的影响,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前行。 不多时,弃篙竿上岸。 这里不是渡口。 为了不给大部分是凡俗的船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陶铁特意选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登陆。 岸边有一片灌木林,遮挡住视线。 走了没几步,豁然开朗,是滇州难得的开阔平整地貌。 这里被开发成了大块大块的菜地,种着各种果蔬。 有许多农人正散落在开阔菜地上忙碌。 陶铁的到来对专心务农的农人没造成什么影响。 从土地里刨食,最重要就是专心。 因为地里的事是做不完的,一件接一件。 不尽快把上一件做完,怎么做下一件? 件件耽搁掉一点时间,岂不误了农时? 届时要请官府,或者找捉妖人,来施法祈雨吗? 土地里的产出本来就有限,朝廷又一直调控粮价和农产品价格。 说什么谷贱伤农,谷贵亦伤农。 粮食横竖卖不出高价,再额外钱祈雨,划不来的。 别到时候一年忙到头,辛辛苦苦,卖粮的钱还抵不过种田的开销。 陶铁知道这些吗? 不知道。 他从开阔菜地走过,没多远,遥遥看见一条小河,上有一座石桥。 【千里眼】将小河与石桥看得更清楚。 特别是桥下悬挂的那柄铜钱剑,与小河里逡巡不敢进的一条通体乌黑的蛇。 显然,这条黑蛇想要化蛟,却不敢从桥下过。 “啧。” 咂吧了一下嘴唇,陶铁微微摇头。黑蛇乃是妖,毋庸置疑。 问题是,这条黑蛇有没有在此地县衙和仙神司登记过,领了良妖证呢? 若是登记过了,领了良妖证,黑蛇要化蛟,应该提前和县衙与仙神司打申请。 届时,自有衙役和巡查使前来安排相关事宜。 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眼前的这种情况。 另外,看那悬在桥下的铜钱剑,落了不少尘灰,红色绸带已然褪色泛白,绝对是几年前就已经挂了上去。 黑蛇若是本地水域的蛇,怎会不知这一点?必然不会把这条小河规划为自己的走洪路线。 基于以上种种,陶铁猜测,其中必有故事。 至于是不是专门冲他而来的,陶铁还没那么大脸,认为世间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在路边站定脚步,取出又升级了一次的通讯终端,通过天朝的公共网络体系找到本地县衙和仙神司的联络方式。 陶铁向两方各自做了一个报备,然后就在原地等着。 很快,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本地县衙和仙神司都派了人过来查看情况。 两方人马都各自分出了两队,一队去小河与石石桥那里,一队来到陶铁这里。 衙役们落在后面,巡查使走在当先。 “陶都巡查使,你好,鄙人秦天放,忝任本县仙神司都巡查使,幸会。” 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越众而出,走到陶铁身前三尺站定,客气开口,“多谢你通报的消息,让我们提早发现这个情况。否则继续下去,极有可能引发一场动乱。” 话里的意思,却是在指黑蛇久未能通过石桥,心急之下,有可能掀起一场大水,硬冲过去。 届时,无论百姓会不会有所伤亡,小河两边的田地肯定会被淹。 粮食产出肯定会受影响。 这是百姓民生大事,必须重视。 “应该的。” 陶铁平静回了一句,并不居功。 本地仙神司都巡查使秦天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可能要耽误一点陶都巡查使的时间,跟我们回衙门,核对一下情况。” “应该的。” 陶铁依然这般回应。 发出通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会如此了。 毕竟各地仙神司的规章制度和办事流程基本一致。 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给陶都巡查添麻烦了,多谢体谅。” 秦天放拱手作揖,郑重行了一礼。 陶铁还了一礼,随即便跟着已经把黑蛇捕捉进一个笼子的本地县衙和仙神司队伍走了。 此县有一个挺好听的名字,沧清。 这个名字来源于陶铁先前斜渡的江,沧浪江。 古诗有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江蜿蜒逶迤,途径滇州多个府县,水势汹涌,水浑且浊,唯独在沧清县地界,水质清澈,水波不兴,殊为奇特。 黑蛇想要化蛟,就得从这条小河游进沧浪江,得天地首肯。 一行人带着黑蛇走得很快。 不多时便到了沧清县仙神司衙门。 衙役们半路就回县衙去了,没有继续掺和进来。 陶铁在沧清县仙神司得到了很好的礼遇,窗明几净的会客房坐着,新鲜瓜果,美味糕点奉上,还有本地特产的清茶。 然而就是没人来找他核对情况。 先前客客气气的秦天放再没有出现过。 每当陶铁询问还要等多久,何人来与他核对情况的时候,一旁陪同的从九品巡查使总是打哈哈,想要敷衍过去。 错非身在沧清县仙神司地头,不好用神通法术探查,陶铁早就用【千里眼】或圆光术、风息术一类的手段了。 又耐心等了一刻钟,陶铁笑着摇摇头,起身向外走。 “陶都巡查使这是作甚?” 一旁陪同的沧清县仙神司从九品巡查使发出一声惊呼,身形一闪,拦在陶铁面前,“还请再等等,再等等,鄙司上官肯定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陶铁看都不看这人一眼,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绕开这人的阻拦,继续前行。 随后的一段时间,直到陶铁走到沧清县仙神司大门口,这名从九品巡查使费了百般功夫,都没能拦下陶铁。 好在这时秦天放陪着一个锦衣公子哥,从外向里走,正好堵住了去路。 “都巡查使,下官办事不利,还请责罚。” 这名从九品巡查使松了一口气,马上来到秦天放面前,拱手请罪。 “无妨。” 秦天放挥挥手,“陶都巡查使是客人,不是嫌犯,想去哪就去哪。而且是我们失礼在先,没有硬要拦下陶都巡查使的理由。” “谢都巡查使。” 这人闻言,心里悬着的石头彻底落地,再行一礼,赶紧退到一旁。 本是一件简单的事,从秦天放晾着陶铁,自己去请身旁的锦衣公子哥来到沧清县仙神司开始,就已经变得复杂。 稍有不慎,就是一场风波。 他这个小身板,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免得随便一个浪头打下来,就把自己打得粉身碎骨。 陶铁平静看着前后态度迥异的秦天放,没有出声的打算,也没有去看哪怕一眼秦天放身边的锦衣公子哥。 秦天放这时拱手说道:“陶都巡查使,在下失礼,还请见谅。” 一言轻描淡写略过让陶铁枯等半个时辰之事,秦天放伸手向身旁的锦衣公子哥一指,郑重开口:“我来给陶都巡查使介绍一下,这位是苑南天苑公子,听说陶都巡查使在鄙司作客,特意赶来,与陶都巡查使见上一见。” “小剑仙,在下苑南天,久仰小剑仙大名,一直想要结交,只恨没有那个荣幸。” 苑南天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卖相很好,气质纯粹,瞪着一双清澈中透出愚蠢的眼睛,“哦,家父苑野舟,忝为礼部右侍郎。” 陶铁闻言,心中微动。 礼部? 留仙县县文学那位已经透露姓名的女子教习李剑颜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 裘老的孙女,自己的便宜师姐裘宛如在礼部祠部司祭祀科任职。 所以,眼前这位清澈但愚蠢的苑南天肯定认识李剑颜和裘宛如。 难不成是因为她们才被人当了枪使,找上门来? 苑南天见陶铁不说话,讪讪笑了笑,略有些赧然说道:“那条黑蛇是我放的,我想用它来引出藏在沧浪江底下的一头老鳖,把它捉了,作为献给陛下的万寿节贺礼。” 陶铁的瞳孔忍不住小小地震了一把。 鳖类确实长寿,寓意不错,是个有福有德的祥瑞。 但是送一头鳖给皇帝做生日礼物…… 你是嫌自家九族命太硬吗? (本章完) 第109章 聪明人吃瘪,老实人吃饭 第109章 聪明人吃瘪,老实人吃饭 陶铁没有理会苑南天的话。 只是看向沧清县仙神司都巡查使秦天放:“秦都巡查使,情况还要核对吗?如果要的话,什么时候核对?面子是互相给的,我很给你面子,但你一点都不给我面子,这样不好。” 说着,陶铁取出通讯终端:“我已经将此事如实向滇州仙神司监察科反映了,也向大庸仙神司总司监察部做了备案,若我所述,有所出入,还请秦都巡查使自行纠正。” 撂下这两段话,陶铁反而不出沧清县仙神司衙门了,迤迤然返回先前待的会客室,安坐其中。 大门外,秦天放的眼神顿时变了。 仙神司是个多层级机构,总司位于京城,下辖各州-府-县的分司。 大庸天朝内九州、外十八州,每州又有许多府,每府又有许多县,故而仙神司的官吏极多。 人一多,就容易出害群之马,需要监管。 所以,总司设监察部,各州仙神司设监察科,各府仙神司设监察室。 县一级仙神司明面上倒是没有专门的监察曹,不过三位副都管中,主要负责功、仓、法三曹工作的那位副都管,兼着监管之职。 事实上,功曹也有一部分监管的工作。 陶铁这一手很绝,直接把事情捅到滇州仙神司监察科去,而且用的措辞是“反映”,不是“举报”。 这就给了滇州仙神司监察科极大的操作空间。 柔和一些就是下来走访,了解情况;强硬一点就是早就掌握了证据,下来调查。 能进能退。 但凡工作职位,都是有考成要求的。 滇州仙神司监察科接到陶铁的“反映”,又有这么大的操作空间,必然会派人下来查。 一旦查出些什么,年终工作报告可就好写许多了。 日常拍死几个胥吏苍蝇不算什么,能把正九品都巡查使这样的官员豺狼打掉,才是真本事,真功劳。 送上门的功劳,会有人不愿意捡吗? 所以,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滇州仙神司监察科的官吏就会下到沧清县,对秦天放展开明察暗访。 秦天放任职沧清县仙神司都巡查使期间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来看。 连别州别县的正九品都巡查使都敢拿来做筏,向人邀宠示媚,还有什么事是你秦天放不敢干的? 伱还是天朝的官吗? 你是大户人家的狗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秦天放登时回过神来,带着些许期盼看向身旁的京城贵公子苑南天。 “看我作甚?” 眼神清澈透出愚蠢的苑南天侧了侧身体,“是你主动找上我的,又不是我找你的,你真要出什么事,我也没理由帮啊。再说了……” 丝丝赧然的神色浮现,苑南天声音低微些许:“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出门在外打我父亲的幌子,混吃等死可以,胡作非为不行。你信不信,我要真敢这么做,不用别人来抓我,我父亲就会亲自毙了我!” 说完,苑南天不理会眼神又有些变化的秦天放,走进衙门,去找陶铁说还没说完的话。 原来秦天放把黑蛇捉回沧清县仙神司以后,很快就查明黑蛇乃是礼部右侍郎家的三公子放的。 起了攀附的心思也好,得了某些人的吩咐也罢,秦天放最终做出了晾着陶铁、私下去找苑南天的举动。 没成想,现在来看,这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决定。 秦天放可不信苑南天的那番礼部右侍郎会大义灭亲的话。 这简直就是笑话! 天下几人不知,礼部右侍郎是个没有骨鲠之气的奸臣,对上对下是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这种人会大义灭亲? 如何可能呢。 所以,苑南天这般说,单纯就是不想保他秦天放罢了。 想到这一点,秦天放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神狠辣,气息阴冷,右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刀柄上,青筋暴起。 “你站在这里,不进又不出,作甚?” 忽地,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秦天放身后传来,“让让,挡着我路了。” 秦天放猛然一惊,赶紧敛去了狠辣的眼神,阴冷的气息,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无声无息间走到秦天放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沧清县仙神司主要领导三曹工作的副都管,缪青羽。 “卑下秦天放,见过缪都管。” 秦天放拱手抱拳,恭敬见礼问候。 “免了这些俗礼吧,心思放在做事上,比什么都强。” 缪青羽似轻飘飘,又似饱含深意说了一句,看都不看秦天放一眼,走进衙门,走向招待陶铁的那间会客室。 很快,缪青羽便来到了会客室附近。 会客室里,苑南天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着沧浪江之所以在流经沧清县地界的时候,水势平缓,水质清澈,就是因为有一头千年老鳖待在水底。 还说这头老鳖极有可能在千年之前,载过一次彼时还未开辟大庸天朝的太祖。 若是真能捕上来,敬献给最为崇拜太祖、事事向太祖靠拢的当今皇帝,必然能得陛下赏识。 “到时,我们两个,你升官,我发财,多好啊!” 苑南天眼中迸出极其强烈的渴望,整个人陷入一种美妙至极的憧憬之中,“等我发了财,我就把萼楼包下来,就连拉屎,都要一个魁接着,一个魁擦屁股,一个魁洗屁股,一个魁穿衣服……” 陶铁怔怔看了一眼胸有大志的苑南天,幽幽问道:“你是来拉屎的吧?” “啥?” 苑南天被陶铁这句带着【哼】神通的话惊醒过来,然后茫然四顾,“拉屎?圂厕在哪?我要拉屎!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反复嘀咕着这句话,苑南天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冲出了会客室。 陶铁看向房门口迤迤然走进来的缪青羽。 正是此人刚才施法,顺着【哼】神通对苑南天的荡魂效果,混淆了苑南天的意志与想法。 让苑南天像个二傻子一样奔了出去。 “陶都巡查使,你好,我姓缪,叫缪青羽,幸会。” 缪青羽走进会客室,率先自我介绍,释放善意,“我伯父寄给我的好几封信中,都有提到你,闻名已久。” 陶铁看着缪青羽和缪宗仁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当即会意,和气开口:“陶铁,幸会。” 缪青羽在陶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径直说道:“秦天放以公谋私,沧清县仙神司内部会严肃处理,陶都巡查使能否撤回你的反映与备案?” “不能。” 陶铁果断回绝。 “行吧。”缪青羽也不勉强。 先前一问,不过是他在尽副都管的职责,试图保全沧清县仙神司的颜面罢了。 做过了尝试,奈何陶铁不允,他能有什么办法? 把自己的责任彻底从此事中摘出去以后,缪青羽说起了正事:“陶铁,我就冒昧这般喊你吧。基于我伯父对你的介绍,我自认对你有些了解。我知你不着急进京的原因,也知你一路走去的用意,但是你真的不能再这般游山玩水一样走下去了。” “为何?” 陶铁平静反问,“天朝给出了非常充裕的时间,距离特殊培养还有一个半月,只要在那之前赶到京城不就行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缪青羽点头附和了陶铁一声,话锋一转,“但实际上,这么充裕的时间不单单是给你们这批接受天朝特殊培养的年轻英才,也是给在京的诸位皇子。” 陶铁闻言沉默。 持有获得官身后升级的通讯终端,不管人在哪里,都能正常接收朝廷邸报,以及一些其他消息。 所以陶铁当然知道几位仍留在京城,有资格角逐储君之位的皇子已经得了皇帝和朝廷允许,开府建衙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把这件事和遴选英才、特殊培养一事联系在一起。 毕竟前者是奠定国本,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后者是为国储才,是单纯的国事。 以天朝的惯常作风,两件事会彻底区分开来,不予混淆。 国之干才,损于内耗多划不来? 缪青羽看出了陶铁的想法,嘴角挂起一丝苦笑:“理论上来讲,如你所想,但是实际并非如此。不然你以为我伯父有才干、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为何会在留仙县县令一职上,一做就是三十年?” 陶铁闻言愈发沉默。 天朝皇帝每五十年一任,前三十年稳定执政治政,中间用十年时间决出储君,后续十年储君观政、皇帝交权。 但是当今皇帝的继任一事,起了很大的波折。 原本决出的储君,竟在上任皇帝交权的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后来查明,竟是被海外魔门圣女所诱,出海寻宝去了。 天朝上至皇帝,中至朝堂明公,下至文武百官,俱都震怒,不管不顾,尽起大军,平灭海外魔门。 那一战,天朝上任皇帝把能带上的大神通者全部带上了。 留守的大神通者必须拱卫各大重镇,人手紧缺。 连锁反应之下,这才给了百万大山余孽竖起天南屏障,隔绝西南三州的机会。 后来天朝灭了大半海外魔门,得胜乃还,便废了原先的储君,另立太子,重组东宫。 原先的东宫属官则沙汰了一番后,全部被派到西南三州。 片刻后,理清前因后果,陶铁微微摇头:“性质不一样,此一事,彼一事,不尽相同。” “就算不尽相同,有多大区别?” 缪青羽哂笑,“无非就是一个是朝廷准允,一个是朝廷没有明确准允罢了。” 陶铁认真纠正:“并非没有明确准允,只是没有明确废止。” 缪青羽眉头微蹙:“你这是在抠字眼。” 陶铁反问:“不应该吗?” 这一问直接将缪青羽问住了。 事涉储君之位、家国大事、个人前途、天下苍生,理论上讲,却是应该抠字眼。 缪青羽苦笑摇头:“我说不过你,不与你争,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不愿参与争储一事,也有许多想参与或者已经参与的人,逼着你站队。” 陶铁不接话,只是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缪青羽点头,“黑蛇一事中,你一言一行都符合规章,失礼失份的是我们沧清县仙神司,你当然想走就走。” “那就请缪副都管在贵司秦都巡查使的处理结果下来以后,告知一下陶某。” 陶铁起身,想了想,提了这么一个请求,然后拱手,“告辞。” 说完,人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刚出了会客室,便迎面撞上摆脱了心念混淆的苑南天,与面色不太好看的秦天放。 苑南天无视了陶铁,张牙舞爪冲进会客室:“好你个缪青羽,亏你还是我世交,我小时候还喊过你一声大哥,你就这么对我的吗?哎呀呀呀呀,气死我啦!” “唔!唔……缪青羽,你要做甚么?放开我!放开我!不许打我屁股!我十六了!不许打我屁股!” 啪啪啪的声音狂风骤雨般响起。 苑南天的痛苦嚎叫算作伴奏。 交响乐中,秦天放拦在陶铁去路前,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却又怔然不语。 陶铁等了一会儿,便绕开秦天放,继续前行。 本就陌路,擦肩而过,估计再无相见可能。 既如此,秦天放今后坎坷崎岖也好,沦落深渊也罢,与陶铁何干? 各人路在脚下,走到哪,都是各人的选择。 很快出了沧清县仙神司衙门,陶铁忽地生出了些许口腹之欲,想要寻些吃的。 自修行有所小成以后,一直辟谷养生,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品尝美食了。 兴致一起,陶铁也不压抑,便循着勾动自己口腹之欲的香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三条大街,终于寻到。 这是一处路边摊,只卖一样食物,蛋炒饭。 摊主是个后背高高隆起的老人,摊位十分干净,客人却没有一个。 在摊位前站了一会儿,陶铁取出储物袋中所有的灵石、灵玉、黄金、白银和铜钱,浮在空中,诚恳说道:“请给我炒一份蛋炒饭。” 摊主看了一眼陶铁,又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灵石、灵玉、黄金、白银和铜钱,再看了陶铁一眼,方才从铜钱当中取出五枚:“五文钱一份,仙凡无异,童叟无欺。” 叮叮当将五枚铜钱甩入钱箱,摊主便不搭理陶铁了,开始专心炒饭。 陶铁收起杂物,认真看着老人启灶点火、起锅烧油、放饭翻炒。 一份简单蛋炒饭,尽述五行生克之妙。 尤其是水行。 (本章完) 第110章 玄天真武 第110章 玄天真武 一碗蛋炒饭。 金玉满堂,结良缘。 陶铁吃的是饭,也是人间烟火气。 更是与后背高高隆起的摊主结下一份良缘。 这份良缘起于陶铁在小河边没有漠视黑蛇欲过桥而不得。 起于陶铁介入此事以后,选择的方式是走了朝廷的渠道通知沧清县县衙和仙神司。 这让老鳖真正确定了,在这件事情里,陶铁是个意外闯入者,是第三方。 就算没有心怀善意,至少目前为止不怀恶意。 于是才有了陶铁一出沧清县仙神司衙门,就闻到了勾动他口腹之欲的香气一事。 当然,若是陶铁清心寡欲到底,不为所动,这份良缘还是结不下来。 “味道怎么样?” 待陶铁放下筷子,后背高高隆起的摊主老鳖走近问道。 陶铁把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饭都不剩的碗端给老鳖看,用事实来作回答。 泥丸宫灵台紫府,趴在阴神“太乙大天帝”座下的饕餮法相满是沉醉的表情,连连点头附和。 可算是吃了顿好的了。 真心难得。 “你胃口比李徳昇差一些,但是也挺好。” 老鳖坐在陶铁对面,思绪陷入缅怀之中说道, “那一年,李徳昇比你大不了多少,游历天下,来到这里。见这条大江水势奔腾,水质混浊,当时就说,这条江既然叫沧浪江,应该有浊也有清,有汹涌也有平缓,不能单纯浑浊汹涌才对。于是遍寻沧浪江中的水妖,挨个问愿不愿意替他定一段沧浪江的水,使之平缓澄清。” 豁朗笑了一声,老鳖摇摇头继续讲述:“起初,我也是不太愿意的,这种事做起来费力不讨好,自绝于妖族不说,还得不到人族的真心认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过路的修行者把你抓了杀了,剥皮抽筋,剔骨剜肉,能吃的吃,能炼的炼。不过……” 老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不过李徳昇这家伙是真的狠人。沧浪江中的水妖,十个里面有九个吃过人,全被他杀了。没吃过人但不答应他定江的,也被他驱逐了。最后找上了我,先让我炒了一锅鼍龙蛋炒饭吃,再问我答不答应,我能不答应吗?” 这段往事陶铁听得很入神。 因为李徳昇就是终结上一个大劫,于民不聊生的乱世之中开辟大庸天朝的太祖。 哪怕老鳖是在自问,陶铁也轻轻点了下头。 “是的,我肯定答应啊。” 老鳖见了,微微挑眉,然后继续说道,“这一定,就是一千多年,马上就要到我与他约定的年限了。” “什么年限?约定了什么事情?” 陶铁抓住重点,适时追问。 老鳖笑道:“一千二百年,助我升天。” 今年是大庸天朝开辟之后的第一千一百八十六年,距离约定的年限,还差一十四年。 照老鳖的说法,他一千一百八十六年前就具备了选择性定住沧浪江的能力,想要飞升,并不难才对。 为何要太祖,或者说大庸天朝助他升天呢? 老鳖看出了陶铁的疑惑,眨了眨眼,没有给出解释。 两个并肩而行,始终吵吵嚷嚷,间断打打闹闹的年轻人这时从远处走来。 正是分别了好几天的巫觋朱璁与阴柔武夫兰陵。 横了阴柔武夫兰陵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朱璁走到老鳖身前,一揖到底,恭敬拜下:“晚辈朱璁,见过前辈,晚辈老师让晚辈给前辈问好。” “好什么好?” 老鳖白了朱璁一眼,没好气说道,“我要是真的好,伱师父还会不敢亲自来见我,亲自来问好吗?至于让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来?” 朱璁闻言,立即左右嗅了嗅身上,然后郑重回道:“前辈,晚辈身上没有乳臭。”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这一句话直接把老鳖给噎了一下。 一旁的阴柔武夫兰陵嘿嘿笑了起来,他也总是这么被朱璁噎着。 现在终于有别人被噎着了,而且自己在旁看着,很爽啊。 老鳖当即瞪了兰陵一下。 这一瞪,差点把兰陵瞪得魂都吓飞掉。 赶紧收了笑声,端正态度,不敢表现得非常轻佻。 老鳖这才转头看向朱璁:“你在和我装傻充愣吗?真是这么多年对你们这一系太宽松了,让你们以为我是个缩头乌龟,没有脾气。” “前辈误会了。” 朱璁赶紧解释,“晚辈没有装傻充楞,晚辈这一系也不敢如此对前辈不敬。” “哼。” 闷闷哼了一声,老鳖明显还是有些气,但没有再为难朱璁这个十七八岁的晚辈。 陶铁坐在老鳖对面,听到这里,哪还想不明白,原来老鳖口中的“升天”指的就是升天,而不是飞升。 天有三垣与四象。 三垣者,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 四象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其中玄武最初指的是黑色大龟,后续演变成了龟、蛇结合而以龟为主。 定了沧浪江一千一百八十六年的老鳖,想要升天,是想成为天之四灵中的玄武,并不是简单的飞升成神成仙! 哪怕不能直接跃升为四象之一,也可以做一做另一个低配版的玄武。 他知道单靠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早在认识初出茅庐的李徳昇之时,就定下了契约。 如今约定的年限将至,自然生怕李徳昇的后人,当今的大庸天朝皇帝不愿履约。 所以极有可能是纨绔苑南天自己搞出来的捉鳖献礼闹剧,也引得老鳖万分重视。 站在老鳖的角度考虑,确实不重视也不行。 万一出个什么差池,一千一百八十六年的付出,岂不白费了? 朱璁及朱璁的老师与他们所代表的这一系巫觋,被老鳖迁怒,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这一系巫觋尊奉玄天上帝/真武大帝,经常需要启请玄天上帝/真武大帝的神力赐予。 身为北极四圣,地位日渐尊贵显赫的玄天上帝/真武大帝哪有那么多闲心和时间,次次响应巫觋的启请? 老鳖又因着与太祖的契约,便早早提前履行低配版玄武的职责,替玄天上帝/真武大帝响应朱璁这一系巫觋的启请。 而现在升天一事发生波折,无论是大是小,是真是假,朱璁这一系巫觋却没有人出面平事,自然让老鳖心里不爽。 陶铁想通的这些道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朱璁自然想得更加透彻。 朱璁并没有空口白牙说些什么,只是又一拜到底行了一礼,倏尔间向沧清县仙神司飞去。 陪同而来的阴柔武夫兰陵毫不犹豫跟着离开。 不多时,整个沧清县地界都听到了一声低沉但是蕴含浓浓怒气的暴喝:“苑南天,你自己滚出来受死,还是我打进去?”“何方魍魉,敢在仙神司放肆?” 一声气势浑厚不知凡几的怒吼立即盖过了朱璁的暴喝。 砰、砰两声紧接着响起。 朱璁和兰陵的身体像流星一般划过三个街道,如被打破的沙袋一样,狼狈砸在蛋炒饭摊位面前。 两人齐齐喷了一口血,脑袋一歪,晕厥过去。 风声微动。 沧清县仙神司副都管缪宗仁拎小鸡仔一样拎着苑南天紧随其后出现。 啪嗒一声,苑南天被缪宗仁随意丢到陶铁脚下. 缪宗仁随即一丝不苟地向端坐不动的老鳖郑重行礼:“晚辈缪宗仁,忝为沧清县仙神司副都管,拜见玄武前辈。” 老鳖身形一闪,避开了缪宗仁的行礼,口中大有深意说道:“可不敢当你这一声‘玄武’之称。毕竟我只是一头随时会被人捉去,送给皇帝做万寿节献礼的老鳖,高攀不起你们大庸天朝的官吏贵族。” “前辈言重了。” 缪宗仁赶紧解释道,“此乃无稽之谈。天朝上下,对您皆敬重无比,只有些许不知天高地厚的脑残小儿,胡言乱语。请前辈勿要放在心上,影响和气。” “是吗?” 老鳖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声音,仍有重重不满,但没有直接驳了缪宗仁的话。 倒在陶铁脚下的苑南天却不干了,嚷嚷起来: “谁脑残了?谁脑残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想要捉鳖,献给陛下做寿礼? 前些日子,几个皇子为了争捉鳖的差事,都快把脑浆子打出来了。 最后还是我爹代表礼部出的手,捉了一头鳖送给陛下,得了陛下好一通夸奖,虽然没升官,但是赏赐了很多东西。 京城谁不知道,我苑南天极其孝顺。 我效仿我爹之壮举,有错吗? 我怎么就脑残了?” 不嚷嚷还好,老鳖还能坐得住,稳得住脾气。 苑南天这一嚷嚷起来,直接把老鳖的脸色给气得胀红,直想捶死苑南天这个脑残。 拿他和大东山那头蠢龟比,这是在抬举那头蠢龟,还是在讽刺他? 缪宗仁瞥见不对劲,赶紧招手一摄,把苑南天从陶铁脚下摄到自己身边。 没有被老鳖中途拦下,让缪宗仁松了一口气。 不过仍旧下了狠手,痛揍脑残。 “啊!啊!啊!” 苑南天惨叫起来,“缪宗仁你个犊子,你他娘的又打我?我回去一定要和我小姑告你的状!你完啦,缪宗仁,我告诉你,你完啦!有我苑南天在,你别想娶我小姑!” 缪宗仁的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倒不是把苑南天的威胁当一回事。 而是恨自己没有把苑南天这张臭嘴给堵住,当真是失策。 不明面暴露两人、两家之间的亲密关系,此事还能转圜得更好一些。 现在直接暴露出来,就算后续解开了天朝与老鳖之间的生分,苑家也好,缪家也罢,都大概率把老鳖彻底得罪死了。 这对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苑家,对沉寂三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复兴希望的缪家,都有极其不好的影响。 天朝当真要毁约,要对老鳖下手,会如此轻忽吗? 某些人暗中推动苑南天出京,唆使苑南天搞出捉鳖闹剧,无非是想敲打一下老鳖而已。 毕竟履约助老鳖升天是十四年后的事情,而天朝征伐百万大山已箭在弦上。 滇州靠近内九州,毗邻西南三州,是最合适的大军后方大本营。 沧浪江水系发达,衔接内九州的澜沧江,西南三州的苍云江,用来转输物资极其合适。 当今皇帝施政以霸王道杂之,朝堂明公们一面高举“考成”大旗,一面握着“名分”大义,不断巩固中枢威权,怎么可能好言好语和老鳖商量这些事? 理想状态,就应该是老鳖哪怕之前不懂,也应该在大东山府君被一纸敕令拘拿入京之后闻弦音而知雅意,主动上表,请朝廷以沧浪江为大军物资转输航道。 之所以推苑南天出来做这个大冤种,一是因为苑南天素以头脑简单好唆使著称,二是因为苑侍郎前些日子风头太盛,必须压一压。 可是做冤种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啊! 想到这里,缪宗仁更气了,下手更狠了。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老鳖懒得继续看这场戏,挥挥手,把缪宗仁和哭喊得更惨烈的苑南天送走。 有些道理,不是不心知肚明。 而是哪怕心知肚明,但兹事体大,必须要通过一些手段,要来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然单方面的“满腔热诚”,最容易付诸东流。 “前辈,我可以走了吗?” 接连吃了好几波瓜的陶铁这时开口,提出告辞。 老鳖点头:“你是客人,付了钱,吃了饭,当然可以走。” “谢谢前辈。” 陶铁起身行了一礼,越过并排躺在地上的朱璁和兰陵,径直离开,头也不回。 老鳖深深地看着陶铁渐行渐远的背影。 但只是看着,没有出声喊住。 “时也!命也!” 直到陶铁走出了沧清县城,老鳖方才收回目光,发出一声莫名的感慨。 他又挥了挥手,收起了一千一百八十六年来,摆过三次,但只招待了两位客人的蛋炒饭摊位。 轻轻一弹指,弹出两滴水珠,落入朱璁和兰陵的眉心,治愈两个小辈所受的伤。 又招了招手,将那条锁在沧清县仙神司监牢里的黑蛇摄入手中。 然后拖着后背高高隆起的苍老身子,走向沧浪江中。 未几,整个沧浪江的水势从奔腾汹涌,变得平缓柔和,水质变得清澈。 陶铁此时已经走出挺远一段路。 走路的过程中适应了泥丸宫灵台紫府中的新变化。 在阴神“太乙大天帝”身后,有一个龟蛇纠缪的玄武虚影。 龟似老鳖,活灵活现。 替代龟尾高高昂起脑袋的蛇,越看越与呈“乚(yi)”字形走向的大东山相似。 几近重合。 (本章完) 第111章 雷火炼恶蛟 第111章 雷火炼恶蛟 玄武。 居天之北,在八卦中为坎,象征老阴,于五行为水。 泥丸宫灵台紫府得此玄武虚影,令陶铁对五行中的水行,四象中的老阴,先/后天八卦中的坎,有了更为深入的领悟。 倒不至于直指水行、老阴、坎的本质这么夸张,但是这些领悟足以让陶铁做到一件事:引白玉蟾以为正的五雷之一水雷而纳之。 【万物通晓】显示,引天雷、地雷、神雷、水雷、妖雷,吞之食之,纳之炼之,或有意外收获。 这个“意外收获”的措辞较为模糊。 不过当时是把天罡法【掌握五雷】纳入了饕餮观想法,无论收获如何意外,肯定能提升对【掌握五雷】的熟练度。 既如此,有利而无害,为何不试? 于是,陶铁出了沧清县,便想择一地,引水雷而吞之食之、纳之炼之。 先天八卦顺应天时,后天八卦顺应地利。 于引雷时间上,陶铁按先天八卦而选,定在阴历二十三的酉时(17:00-19:00)。 准确讲,是酉时正(18:00)。 于引雷地点上,陶铁按后天八卦而选,定了一个高坡在正南、大湖在正北的洼地。 恰好,离了沧清县第二日,便是当月阴历二十三。 又恰好,在酉时到来之前陶铁选走到了通过【千里眼】早早选定的湖边洼地。 陶铁以净衣洁身术将自己一尘不染的身体打理一新,用净化紊乱气象的法子净化了这片洼地,再耐心做了一遍晚课,将此地转化成自己的临时道场,便开始引雷。 五雷卷照例悬于身前空中。 惊雷杵立在五雷卷下方。 经过这么几天的修行,五雷卷中的神意有所减少,其中余量勉强够今天一用。 而惊雷杵中储藏了不少雷霆。 此种雷霆,乃是五雷混合为一的雷,并不适用于陶铁这次的修行。 白白舍弃了又殊为可惜。 陶铁便在引水雷之前,取出与惊雷杵同出一源的贴身软甲和绳索,把杵中储藏的雷霆导出,淬炼软甲和绳索。 法器的品阶自炼成那一日起,基本定型,很难再有所提升。 倒是后续靠着不断淬炼,可以使之成为法宝。 法器与法宝,表面只是一字之差,其实区别极大。 以惊雷杵为例,地阶中品法器,可以引雷、可以储雷,但是必须在陶铁予以激活时才能发挥作用。 倘若淬炼成了法宝,使其有了灵性,便能无需陶铁激活,而主动在时机、环境合适的时候主动施为,引雷、储雷。 再进一步,则是使灵性蜕变,具备类似神通的技能。 这种技能基于法器炼制成型之时的基础作用衍生而成。 比如惊雷杵若淬炼成法宝,或许能在引雷、储雷之外,衍生出凝雷霆为枪、织雷霆为网一类的或攻击或束缚的可主动释放的技能。 淬炼法器为法宝是水磨工夫,陶铁并不急于一时。 所以在完成对软甲和绳索的淬炼以后,立即收起两件地阶下品法器,把全部的心思专注到引雷一事上。 阴神“太乙大天帝”为统御,玄武虚影代表的对水、老阴、坎的领悟为引子与加持,陶铁施展天罡法【掌握五雷】。 左手五指间跃动起自心火的阳五雷,右手五指间跃动起自肾水的阴五雷。 阴、阳五雷电光合二为一,汇聚于惊雷杵上。 滋啦滋啦的雷霆生灭声此起彼伏响起。 惊雷杵仿佛特斯拉线圈一样,浑身上下跳动着湛蓝的雷电。 经过一段时间的积蓄,湛蓝雷电往上方闪击而去。 悬于惊雷杵上空的五雷卷将闪击而来的湛蓝雷电悉数吸摄。 卷中的五雷神意顷刻间全部融入湛蓝雷电之中。 陶铁左手改为雷印,右手掐成剑诀。 天遁/纯阳剑心自泥丸宫灵台紫府跃出,携了融入五雷神意的湛蓝雷电,以太乙分光剑诀之震剑道,斩向天穹。 轰隆隆的声音瞬间响起。 洼地上方的天穹随即密布彤云。 似有雷城在彤云之中隐隐绰绰而现。 片刻后,连绵不绝的水雷携着赫赫神威轰击而下。 率先被劈中的是五雷卷。 只听咔嚓一声,其中神意耗尽的五雷卷如同旧纸,撕裂成两半。 继而化为飞灰四下飘散。 然后被劈中的是蛟角炼制的惊雷杵。 此枚蛟角乃是裘师姐所赠,据她说是路过滇州时,斩一走水恶蛟所得。 蛟为水属,亦是龙属,走水即是为了化龙。 就算不能一次性化龙成功,也可提升自己的品级。 这条恶蛟被裘师姐斩杀之时,正处于由五品向四品晋升的过程中。 所以蛟角质量很高,炼出了地阶中品的惊雷杵。 经过炼制,又受前几天的雷霆滋养,惊雷杵当中的杂质,即一些水气、不纯正的龙气,已被清除不少。 然而亦有残余。 这次经陶铁引来的水雷一轰,立即将惊雷杵中残余的水气与不纯正龙气清除。 与五雷卷灰烬一同四下飘散。 所谓不纯正的龙气,即是未化龙成功的蛟本身具备的蛟气。 从洼地飘散而出的蛟气来到不远处的大湖,和着一同被清出的水气,沉入湖水之中。 不多时,大湖底下的水宫里,一头蜷缩着啜泣不已的雌蛟抽动了几下鼻翼,发出一声痛呼:“我儿!” 引雷成功,陶铁立即进入下一个阶段,观想饕餮,吞之食之,纳之炼之。 说实话,陶铁对于驱使饕餮法相吞食水雷,比较熟练。 毕竟以往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吞食过不少东西。 但是如何纳,如何炼,就有些陌生了。 【万物通晓】只给出了提示,没有给出具体法门。 陶铁只能根据自身的理解,御使阴神“太乙大天帝”,于泥丸宫灵台紫府演练天罡法【掌握五雷】。 误打误撞也好,神而明之也罢。 这个法子显然十分对路。 源源不断的水雷自天穹彤云轰下,由惊雷杵承载,被饕餮法相吞食,再被阴神“太乙大天帝”纳炼,一举四得! 第一得是惊雷杵杂质除尽,受水雷洗练,已有生出灵性之望; 第二得是天罡法【掌握五雷】的熟练度蹭蹭飙升,已经到达(精通,进度:18%)的层次; 第三得是阴神“太乙大天帝”的契合度得到提高,变神之道又往前进了一大步; 第四得则是龟蛇纠缪的玄武虚影凝实些许,反过来促进了对水行、老阴、坎卦的领悟。 有如此四得,陶铁见好就收,停下【掌握五雷】与震剑道的施展,收回天遁/纯阳剑心和惊雷杵。 然后借着感动余韵,继续领悟五雷、水行、老阴、坎相关的道理。 过于专心之下,他没有及时发现不远处大湖底下的异样。 苍云州,留仙县,传道院。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黄君实来到藏书阁二楼,硬是把裘老从窗边摇椅上拖起,弈棋为乐。 黄君实执黑,裘老执白。 两人下的是快棋,不允许过长时间的思考和过慢的落子。 啪嗒啪嗒的清脆声音接连响起。 片刻功夫,棋盘上便落满了黑白子,形成两大两小,四龙互屠的局面。 临近官子的时候,黄君实忽地愣了一会儿,手里捻着枚黑子悬在那里,没有立即落下去。他的左手则开始掐指,在算些什么。 此乃心血来潮之兆,大神通者有之,必不敢轻视。 裘老笑吟吟开始收棋,随意说道:“别说啦。你的宝贝徒弟注定有此小劫,无碍的。” 听到裘老这么说,黄君实真的停下了掐算。 只是想了想,还是取出通讯终端,给远在京城的大弟子刀小凤发出一条消息。 然后再次将之拉黑。 京城。 白马禅寺的山门外,着男装的刀小凤双手抱在胸前,脖颈衣领处插着一柄折扇,吊儿郎当堵了进出寺庙的路。 在刀小凤身边,一左一右各站了个女子。 左边的是连连打哈欠的裘宛。 右边的是一双美目全放在刀小凤身上,一颗芳心也系在刀小凤身上的新息侯嫡女马薇薇。 刀小凤顾盼自雄,沉声问道:“宛如,薇薇,你说我今天打进白马禅寺,掀了大雄宝殿,皇帝会不会赐我一个公主玩玩?” 裘宛如没好气瞪了刀小凤一眼,懒得回答这等荒唐的问题。 马薇薇先是黯然低头,眼睛中有雾气弥漫了一瞬,随即吸了一口气,快速收拾好心情,抬起头脆生生说道:“霓凰,陛下虽然不喜释家,但是也没明旨针对。白马禅寺作为释家祖庭之一,倘若被你挑了,陛下估计不会赏赐于伱,反而会有所责罚。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莽撞行事比较好。” “嗯。” 刀小凤认真想了想,大为赞同,“薇薇不愧是我的智囊,说的有道理。” 说着,刀小凤侧过身子,右手放下轻轻一揽,搂着马薇薇的细柳腰,就把柔若无骨的香喷喷少女抱进怀里。 “真香。” 刀小凤低头,在马薇薇鬓边轻轻嗅了一下,发出一声感慨,然后丝丝痒痒朝少女已经通红的耳朵呵气。 待到少女整个人都快软了,全部挂在自己身上,一颗心砰砰乱跳,刀小凤便极为霸道地印下自己的嘴唇,撬开贝齿,吸吮香津。 裘宛如捂额哀叹。 又是一个纯情少女沦陷了。 正当刀小凤在白马禅寺山门外对马薇薇予取予求的时候,一条信息跨越小半个天朝,从苍云州来到了京城。 吱吱的特殊震动甫一响起,刀小凤便松开了马薇薇的香舌,掏出背面贴了许多星点的通讯终端。 “噫!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居然会想着给我发消息?” 点开通讯终端,刀小凤发出慨叹,“难得啊!着实难得!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方升起啊!那个榆木脑袋怎么会想起我这个逆徒呢?” 慨叹着,刀小凤点开了消息,查看具体内容,不禁为之一愣。 继而满脸古怪地把通讯终端递到裘宛如面前:“你挖的坑,坑到我那素未蒙面的小师弟了。” “嗯?我挖了什么坑?” 裘宛如一头雾水地接过通讯终端,去看其上的消息,然后挑眉,赧然。 这个坑还真是她挖的,刀小凤没冤枉她。 问题是,陶铁那家伙做了什么,居然会引来那头恶蛟的血亲?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去滇州。 那头恶蛟敢在走水时祸及当地,可不是没有倚仗。 若非她从那里经过,当地县衙与仙神司不一定具备处理那头恶蛟的能力。 “走!” 裘宛如当机立断,腾云驾雾,极速飞回京城,“传送去滇州,救你师弟去。” 刀小凤搂着马薇薇紧紧跟上。 游戏红尘可以,不能耽误了正事。 滇州。 大湖边,洼地里。 陶铁已经结束了悟道,腾空而起,满脸严肃地看向前方的大湖。 他只是一时沉浸在感悟之中,有所疏忽。 不是真的彻底失去了警戒。 很快便感知到了大湖底下的动静。 但是想离开已然迟了,只能正面应对。 倏尔之间,一头身长数十丈的雌蛟破水而出,恶狠狠盯着陶铁,咆哮喝问:“我儿尸骨何在?你与那个臭女人是什么关系?” 喝问了过后,雌蛟继续咆哮:“交出我儿尸骨,我留你一个全尸。” 陶铁眉头微蹙,正色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谈,不必如此……” “好好谈?” 雌蛟嗤笑一声,继而无比愤怒,“那个臭女人二话不说,直接打杀我儿的时候,可想过给我儿一个好好谈的机会?你想与吾好好谈?你先下地府去陪我儿,我再与你好好谈!” 吼!!! 话音未落,雌蛟便掀起了高逾百丈的巨浪,合身向陶铁扑来。 这一击极其朴素。 只有巨浪拍打与雌蛟的肉身扑击。 但是一点也不简单。 湖边、洼地、高坡的空间彻底被雌蛟定住了。 陶铁就算用出虚实之间的【闪现】,也无法脱离这片空间。 雌蛟掀起的巨浪与亲身扑击,百分比必中。 相较于雌蛟的肉身,陶铁就像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这,就是雌蛟的攻击这般朴素的目的。 毕竟于妖类而言,击杀敌人的手段,越能发挥肉身优势越好。 搞那么多里胡哨作甚? 面对必杀一击,陶铁不惊不慌。 在雌蛟发起愤怒咆哮,有攻击趋势之前,他就已引发了自己临时做下的所有布置。 惊雷杵悬于头顶,于一瞬间释放出存储的所有水雷。 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玄武虚影,以地煞术【斩妖】加持在天遁/纯阳有形剑心之上,施展太乙分光剑诀之震剑道,斩向惊雷杵释放的水雷。 半息不到的时间,本就因陶铁先前引雷、纳雷而极度容易吸引雷霆的这片区域,再次遍布雷光。 天穹之上层层彤云眨眼间凝聚而至。 “吒!” 陶铁张口一吐,【哼】【哈】两门神通同时施展,荡魂散魄。 双手同时结雷印,天罡法,【掌握五雷】。 驱雷役电!治祟降魔! 一息不到的时间里,陶铁用出了自己能够用出,也是在此时此地攻击威力最大的组合手段。 防御上,他只来得及祭出蛟皮和龟壳炼成的软甲,再无余力。 轰隆隆的炸响中。 绵绵不绝的雷霆瞬息轰下,击穿巨浪,轰在扑击在了陶铁身上的雌蛟后脑上。 雷、浪、蛟的碰撞,呲起了幽蓝色的火。 浪愈高,雷愈猛,火越大。 湛蓝的雷从高轰落,从外劈炸,炸得雌蛟皮开肉绽。 幽蓝色的火自内烧起,如附骨之蛆。 令扑击的雌蛟与被扑中的陶铁五内俱焚,浑身焦透。 卒然遭遇,各自只一击,雷与火之中。 即要分生死。 (本章完) 第112章 焦糊入京城 第112章 焦糊入京城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是陶铁此次对水的领悟中最重要的一则道理。 被砍了角、剥了皮、抽了筋的恶蛟几乎可以看作是四品。 故而,陶铁肯定,身为已死恶蛟生母的雌蛟必然至少有四品下的实力。 七品下道修对阵四品雌蛟,拿什么去决生死? 决不了! 就算能决,也是己身败亡概率极高的舍命一争。 因此,从一开始,陶铁就没真的想过要与雌蛟拼杀到底。 没有要在这场遭遇战里决出生死。 手段尽出的硬碰硬,只是为寻一个机会罢了。 这个机会,在雷、浪、蛟的碰撞中呲着幽蓝色的火那一刻生出。 在雌蛟扑击到胸前,锋锐的利爪轻易破开蛟皮,被藏在蛟皮之后的圆盾龟壳做成的护心镜挡住之时来到最大。 “吒!” 陶铁张嘴,【哼】【哈】,喷出白、黄二气。 声音和气量皆比一息之前大上一番。 白气荡魂,黄气散魄。 临到近前的雌蛟难免受到些许影响,神思反应动作迟滞一瞬。 藉着底牌尽出,如此艰辛才争取来的契机,陶铁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将玄武虚影灌入护心镜之中,临时大幅提升护心镜的防御力,抵住雌蛟的利爪; 一件是疯狂御使阴神“太乙大天帝”,发动【闪现】。 雌蛟对高坡、洼地、湖面的空间禁锢封锁,在雷火交加之时,已然松动! 毕竟,雷霆,阴阳之枢机,万物之号令。 震动空间,实乃本分。 如白驹过隙一般,内外焦透、且被雌蛟一爪扑成半死的陶铁身形在虚、实之间极速闪烁了一下。 由实入虚之时,人在雌蛟爪下,强行抵御暴击。 由虚回实的时候,人已脱离雌蛟的扑击,后退了十步。 但仍处于巨浪拍打的范围之中。 且雌蛟已经摆脱了荡魂散魄的负面影响,神思、反应、动作恢复正常。 “想跑?” 雌蛟三角脸狰狞无比,满口獠牙闪着阴冷凶恶的光。 右手继续向前扑,正面强攻。 左爪一挥,如青龙探爪一般破开虚空,闪至陶铁身后,从后方夹击。 粗壮异常的尾巴狠狠甩动,要把天柱抽断一样,拦腰鞭打陶铁的身躯。 这一扑一探一甩,仍旧朴实无华,而一击必杀。 不过雌蛟吸取了先前太过朴素,以至于攻击落空的教训,张口一吐,喷出龙炎来。 未化龙成功,亦是龙属! 一时间,这处地界精彩纷呈。 浪打,蛟扑,雷轰,火烧,如今又添了一把火,好不热闹。 “再见。” 陶铁却怡然不惧,平静告别。 阴神“太乙大天帝”再次发力,将陶铁从高坡、洼地、大湖所处的空间,搬运到了五里之外。 五鬼融合为一,洗去五瘟神与五鬼搬运术的痕迹,不代表形成的“太乙大天帝”失去了搬运之能。 恰恰相反,搬运之能愈发强悍。 特别是搬人这一块。 “嗯?” 雌蛟又一次攻击落空,自己还在受雷与火的伤害,大为诧异,无比愤怒,“想跑?还我儿命来!” 吼了一声,雌蛟不管不顾,身形一展,追了上去。 五里外,陶铁没有觉得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就有所懈怠,反而拖着重伤之躯,用出地煞术【御风】、【跃岩】,法术“神行无影”,化作一缕风,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奔逃。 此时此刻,他顾及不了自己这么快的速度所引发的音爆啸声了。 没有那么多法力施展“落地无踪”去消声。 一心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滇州州城。 不用真的进城,只要靠近,身后穷追不舍的雌蛟绝不敢再追下去。 与此同时,陶铁还通过通讯终端,向滇州仙神司发出求援。 除此外,他再没分心做旁的事,专心把自己速度尽可能逼到极限。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皆寓意极速。 蛟为龙属,速度极快,风行电掣。 若非有个五里的空间差,陶铁顷刻间就会被蛟龙追上,一爪攮死。 现在只是两者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缩短,已是侥幸中的侥幸。 不过陶铁最为庆幸的是,虽然只一个照面,就被雌蛟重伤,但受的只是皮肉伤。 脏腑有玄武虚影及时灌入护心镜的保护,受了些震荡,不影响法力的运转。 否则,陶铁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滇州州城,坚持到支援的到来。 滇州仙神司接到陶铁求援的时候,裘宛如、刀小凤、马薇薇三人刚刚出了州衙的传送阵。 在京城进入传送阵之前,裘宛如已经与滇州州衙和仙神司联系上了。 故而滇州州衙开启了法阵,监视大湖所在方位的动静,全程观看了只持续了三息时间不到的战斗,以及接下来你追我赶的追逃。 滇州仙神司派出一位副都管,带队前出,接应陶铁。 隔着大老远,这位副都管就发现了一追一逃的雌蛟与陶铁。 “何方妖物,敢在滇州放肆!” 声若响雷,震彻周遭,这位副都管一记音波类神通,直接灌向紧追不舍的雌蛟,“再不后退,京城而来的三位仙子,必将把你毙杀在此。” 前面一句很正常。 后面一句话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到底是震慑,还是提醒? 反正紧追在陶铁身后的雌蛟听到以后,哪怕心有不甘,也只是恨恨地朝近在不远处的陶铁喷了一口龙炎,便无奈放弃追杀,返回大湖去了。 陶铁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此时没有计较。 也没有计较的底气。 只一个劲地极速向前飞,直接掠过那位滇州仙神司的副都管,奔向从滇州州城出来的三位女子。 余下两人,陶铁不认识,但是裘宛如裘师姐,化成灰也认得。 这场遭遇战,起因还不够清楚吗? 没想到收个贺礼,还能收出一次无妄之灾。 “哈哈哈哈哈……” 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着男装、搂着马薇薇的刀小凤指着浑身上下黑黢黢的陶铁仰头狂笑起来,“这就是我那可爱的小师弟吗?怎么是块黑炭啊!哎呀呀呀,可真是笑死师姐我啦。京城里的昆仑奴可都没你黑!” 陶铁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这位就是久闻盛名,但是整个留仙县找不出一张画像的霓凰仙子刀小凤。留仙县县文学的女子教谕李剑颜,当初离家出走,从京城空降而至,原因便是受不了刀小凤的移情别恋。 如今一看,果然心。 而被她搂在怀里的绝色少女,柔柔糯糯的,一双眼、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 旁的人,旁的事,分不了一点注意。 刀小凤仰天大笑,绝色少女就温婉微笑。 刀小凤打趣调侃陶铁,绝色少女脸上就浮现狡黠的表情。 好一个“夫唱妇随”! 倘若刀小凤对她捕获芳心的少女都如此这般,被她捕获芳心的少女也这般如此,难怪李剑颜看了受刺激,在京城呆不下去。 随便换个人来,只要没什么不健康癖好,都受不了! 裘宛如没有刀小凤那么没心没肺,加速迎了上来,关切问道:“受伤严重吗?” “还行,死不了。” 陶铁一边随口回答,一边以净衣洁身术把自己全身上下清理干净。 “吃了它。” 上下仔细打量陶铁一眼,裘宛如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递到陶铁面前。 这是一粒难得一见的疗伤灵丹。 最为珍贵的在于,这种灵丹几乎没有丹毒,服用疗伤以后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万物通晓】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 陶铁便直接摄来灵丹,服下疗伤。 “噫!宛如,我小师弟嫌弃伱呢,居然都不直接用手拿,这是怕碰到你的手,把他手弄脏吗?” 搂着马薇薇的刀小凤看见这一幕,非常不爽,颇有一种自己心爱玩具被抢走的感觉,当即阴阳怪气,挑拨离间起来。 裘宛如了解自己闺中好友的脾性,懒得理会刀小凤的胡言胡语,只是蛾眉一竖,目露寒光地看向雌蛟退回的大湖。 “不要妄动。” 刀小凤立即正经起来,压低了声音叮嘱道,“滇州的事颇为复杂,你上次斩蛟就做得有些贸然了,今次安然接回小师弟便好,不要横生枝节。” “嗯。” 裘宛如淡淡应了一声,将快要溢出来的怒火压了回去。 依偎在刀小凤怀里,享受着幸福的马薇薇这时忽地说道:“我爹与我说,滇州人,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依然残留着些许养蛊的风俗。某些蛇虫之属的妖类,其实就是一些修士、家族和宗门豢养的蛊虫,各自划分了地盘。” “这么说,它们都是有主的?” 陶铁插话问道,“养蛊归养蛊,朝廷法度还敢置之不理?裘师姐说她上次斩蛟,是因为那头恶蛟走水时祸及百姓,按律斩了,谁敢造次?” “哎呀呀呀,裘师姐,喊得可真亲密呢。” 刀小凤插科打诨,又阴阳怪气起来,啧啧叹道,“我这个正经师姐站这里这么久了,我的小师弟是眼瞎了吗?这都看不见?” 陶铁一本正经回道:“师父告诉我,我有一位师姐,但没告诉我,我有一位师兄。” “哈哈哈哈……” 这回轮到裘宛如嘲笑被讥讽了的刀小凤了。 马薇薇嗔怪地瞥了一眼陶铁,似乎在埋怨陶铁不该用这样的话来刺激她心上人,又顾及着彼此的身份,没有出声反驳或者说驳斥。 刀小凤银牙紧咬,凤目怒叱。 要不是看在陶铁受伤未愈,早就一巴掌拍下去,让陶铁知道知道,什么叫师姐了。 还是裘宛如笑过以后,率先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场子以后找机会再找回来,我现在去把滇州州衙与仙神司应付了,毕竟请动他们,确实把动静闹得有些大。” 说完,裘宛如便腾飞而起,迎向自觉在远处等候的滇州仙神司副都管。 刀小凤这时收起了所有不正经,认真看着陶铁说道:“出门在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实力才是底气,这个道理,小师弟你明白了吗?” 陶铁沉默一瞬,肃然向刀小凤一拜到底,见礼问候,诚恳说道:“陶铁见过师姐,多谢师姐提点,陶铁铭记在心。” “好。” 刀小凤坦然受了陶铁这一拜,取出早已备好多时的物件,“你被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收为弟子,我这个做师姐的不能小气,这件飞梭你拿着,不管是平日赶路,还是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都能祭出来用一用。” 【万物通晓】一照,陶铁忍不住有些心惊。 这件飞梭名为“遁天辟地梭”,乃是天阶下品的法宝,其功用有三,一是极速,二是隐匿,三是穿行。 极速指其速度十倍于声音; 隐匿指其能避开肉眼神通、诸多法术、法阵、法器及法宝的探察; 穿行指其穿山涉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全天候,全地形。 还有两个类似神通的技能:洞虚与破法。 洞虚是指洞破虚实界限,遁入虚空,在虚空之中遨游。 破法是指可以破去加于其上的法术,或者某些地方的法禁。 有这件天阶下品的遁天辟地梭在手,不管是居家旅行,还是杀人放火,陶铁的安全保障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多谢师姐厚赐。” 如此好物,陶铁当然不会拒绝,直接收下。 至于客气一番? 什么是客气? 万一自己虚伪客气,师姐顺势收回呢? 尽管老师没有摊开来讲,但是师姐的贪婪,陶铁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是你师姐,与我客气个甚?” 刀小凤小手一挥,十分大度的模样,却话锋一转,“听说小师弟手上有一版五鬼宗愿意三百枚极品灵玉来换的五鬼搬运术,是不是找个时间,与师姐我交流一下?” “自无不可,听师姐吩咐。” 对此,陶铁并不意外,丝滑答应下来。 毕竟刀小凤流传在外的名声里,贪财、贪食、贪色,俱都与贪有关。 算不上有进无出,但从不做赔本买卖。 给了陶铁这么好的一件法宝,能不要点利是回去? 马薇薇掩唇窃笑,被刀小凤见了,狠狠亲上一口,以作惩罚。 “你又来!” 裘宛如与滇州州衙和仙神司交涉完毕,回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不禁发出一声慨叹。 随即收拾好心情,说道:“一切妥当了,我们回京吧。陶师弟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继续游山玩水了,与我们一起传送回去吧。” “听裘师姐的。” 陶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一行四人往滇州州城行去。 进城之前,陶铁回头看了雌蛟栖身的大湖一眼。 倒不是记仇。 这个仇没什么好记的。 待这次接受完天朝的特殊培养,找机会报了便是。 而是那片大湖,除了雌蛟,有一物让陶铁殊为在意。 此刻不能去取,只能留待以后。 就这样,陶铁顶着一身干净皮囊,和些微从皮肉里散发出来的雷轰火烧焦糊味,进了京城。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风云激荡之处。 (本章完) 第113章 桩桩事,澄澈心 第113章 桩桩事,澄澈心 京城。 苍云州会馆。 裘宛如、刀小凤和马薇薇三人带着陶铁出了传送阵,没有把陶铁带去裘府暂住,也没有安置在刀小凤位于京郊的别墅。 而是直接把陶铁送来了苍云州会馆。 作为此次代表苍云州的天骄,遴选出来的英才,会馆当中早早就备好了一个院落,供陶铁落脚。 名为“清心雅筑”的院子里,四人在一处香樟树下的围坐。 会馆给陶铁备好的女使奉上了香茶与点心,就自觉退开挺远。 刀小凤心念一动,唤出一个无形气罩,笼住香樟树前后左右上下六合。 这是在预防接下来的话被人偷听。 与陶铁自己琢磨出来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更显飘逸。 “知道为什么让你住这里吗?” 不得不说,刀小凤收起吊儿郎当的劲儿以后,说起正事来,别有一番魅力。 既可斩女,更能斩男。 特别是刀小凤此刻身着男装,妆发也是男士风格。 对某些群体的吸引力直线飙升! 好在陶铁取向正常,也无不良与特殊的癖好,面对刀小凤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奇异魅惑,非常自然地定住了心神,没有因之乱了心思。 心中坦荡,面上自然更加光风霁月。 只听陶铁平静回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是苍云州遴选出来的英才,自然要住在苍云州会馆,直到天朝此次的特殊培养正式开始。” 刀小凤微微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开了个话茬,她忽地闭嘴不言,开始吊人胃口了。 陶铁本想端坐不动,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郑重向刀小凤行礼:“请师姐赐教,给师弟解惑。” 刀小凤仍不言语,只是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手指头搓了搓。 这个动作的意思非常明显。 陶铁会意,当即取出一枚空白的功法传承玉简,神识探入其中,把自己获得的那一版五鬼搬运术刻录于其中。 五鬼宗是外人。 师姐虽然促狭了些,毕竟是师姐。 在正常的功法内容之外,陶铁又刻录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配合饕餮观想法的速成法子,一个是由五鬼至五瘟或五雷的两条升华路线。 前者是【万物通晓】触发的,后者是陶铁自己的领悟、猜想与修行证验。 玉简刻录好以后,立即双手递了过去。 刀小凤招手一摄,把玉简拿在手中把玩了几下,便收了起来,口中说道:“小师弟你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嘛。” 心情愉悦许多,刀小凤便不再吊胃口,给出详细解释:“你虽是初入京城,但是由于一些原因,伱的名头在京城有些流传,不算岌岌无名之辈。若是单独住在外面,难免会有人打扰。若是住在宛如或者我那,你的麻烦会更大。” 裘宛如这时插话进来:“就算住在会馆里,麻烦也不可能尽数避免。” 马薇薇的视线挪了过来,慢条斯理说道:“有麻烦不要紧,人活世上,谁能没有麻烦呢。关键在于陶师弟要秉持住自己的本心,不要轻易为人诱惑,被人胁迫。” 说着,马薇薇肉眼可见地感伤起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喟然叹道:“京城啊,就是个是非之地。城外的人挤破头都想进来,城里的人拼了命地想出去。” 刀小凤不由得怜惜,语气心疼说道:“薇薇,有我在,你绝不会再做回那只渴望自由但是被死死束缚的笼中鸟。” 马薇薇低下头,明亮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重重呼吸了几息以后,快速调整过来,仰头咧嘴笑了笑,不再说话。 香樟树下的氛围顿时变了。 有些事,特意不想起它,不代表它不存在。 自欺欺人,终归纸包不住火。 马薇薇从来都知道,自己不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曲终人散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现在又多美好,到时就有多糟糕。 想到这,马薇薇轻轻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感伤压了下去,脸上重新浮现灿烂明媚的笑容,轻声呢喃:“霓凰,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能抱我回去吗?” “嗯。” 刀小凤应了声,一手托背,一手托腿,抱起马薇薇,一步步走出苍云州会馆。 裘宛如目送两人离开,当即呸了一声:“渣女!迟早会有报应!” 陶铁幽幽附和:“可能会挨柴刀。” “什么刀?” 裘宛如闻言不解。 “没什么,师弟我胡言乱语罢了。” 陶铁没有解释。 “行吧。” 裘宛如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起身向外走,“该叮嘱你的都已经叮嘱过了,其他的你自己注意。天下很大,大庸很强,京城……处处是高人,莫小瞧自己,更莫小觑天下人。” 撂下这句话,裘宛如迤迤然离开。 陶铁又在香樟树下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卧室。 与女使擦肩而过的时候,陶铁想了想,说道:“茶水和糕点都没动过,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回去。” 说完,也不管女使是何反应,径直走了。 女使手里端着空的托盘,听到这句话,不禁在原地怔怔站了一会儿。 会馆奉上的香茶与糕点,岂是凡俗之物? 茶是灵茶,水是灵泉,糕点的材料是灵材,皆有助于修行。 这种茶水和糕点,对裘宛如、刀小凤、马薇薇这等吃喝惯了顶好之物的仙子来讲,不值一提。 对辟谷养生,极少进食的陶铁来讲,里胡哨。 但是对于女使,以及女使的家人,是可望而不可及、可遇而不可得的稀罕物。 她以往不是没有服侍过其他人,从来没有过这般平等待遇。 以往那些贵人,就算会把自己没有动过的茶水糕点给她,往往是赐予! 哪有什么“若是你不嫌弃的话”这样尊重人的言语? 女使回过身,向陶铁渐要看不见的背影诚恳行了一礼,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把石桌上的糕点细细打包好。 小弟习武天资不俗,有望闯出个名堂来,这些糕点拿回去给他补补身体。 四杯香茶,女使自己小口小口地饮了一杯,将余下三杯端到了厢房放好,再把两个要好的姐妹邀来,一起尝尝鲜。后续三天里,陶铁足不出户,专心恢复自己的伤势,消化自己的收获。 颇有一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意趣。 不过这种意趣很快就被打破了。 像是约定好了,又像是有人特意安排,董寿、朱璁、兰陵、元路遥、柳雨铃、申琼、圆觉和尚、单翼、玄华九人在陶铁来到京城的第四天,齐齐而至。 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三人的入住,顿时让苍云州会馆这几个专门划拨出来给天骄英才们居住的院落热闹起来。 安置好以后,三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陶铁。 香樟树下,四人围坐。 “三位请喝茶。” 陶铁作为东道,不算热情,但是不失礼地招待了三人。 事实上,陶铁并不是孤僻的性子,并不排斥与人打交道,只是拒绝无效社交罢了。 所以客套了一下以后,陶铁开门见山:“三位来找我,肯定有事,还请直言。” 申琼皱了皱鼻子,嘟囔起来:“难怪元家哥哥和柳家姐姐说你不好打交道,性子还真够古怪的。哪有口头请了喝茶,又不给喝茶的时间的?” 柳雨铃轻轻拽了一下申琼的手,示意她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元路遥恍若未闻申琼的抱怨,平静开口:“陶道友,我们来找你,确实有事,而且是要事。” “请讲。” 陶铁轻抬右手,示意元路遥大可直言。 元路遥问道:“不知陶道友对天朝此次特殊培养的具体流程,可有了解?” 不待陶铁开口,元路遥自问自答: “此次特殊培养,分为三个环节,讲学、修悟、实践。 特殊培养正式开始以后,会有为期一个月的讲学,儒、武、道、释、巫,应有尽有,而且讲课之人,皆是大神通者。 再之后,是为期一个月的修悟。 最后则是为期三个月的实践。” 陶铁静静听着,耐心听着。 这些信息,入住苍云州会馆以后,他就有所了解。 但是元路遥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来,必然自有其的用意。 所以陶铁没有出声打扰。 只听元路遥继续说道:“我听闻了一则小道消息,说是几位有志于储君之位的皇子,打算联名上奏,想在讲学之前或之后,举行一次比斗。参与者,自是此次接受特殊培养的一百单八名英才。” “这般做,用意何在?” 陶铁迅速抓住关键点,“比斗决出胜负高低,于此次特殊培养有何益处?” 元路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天朝二十七州,每州三人,便是八十一人;如陶道友这般早早内定名额的,共六人;余下二十一个名额,可全落在京城! 中枢也好,地方也罢,朝堂也好,民间也罢,对这个名额分配存疑的大有人在。 京城就算是首善之地,如何能独占二十一个名额? 所以,几位皇子联名提议,比一比,斗一斗,谁是真有实力,谁是徒有虚名,自然知晓。” 陶铁闻言,看向元路遥:“所以?” 元路遥理所当然说道:“所以若真有这么一场比斗,且比斗中有团体赛,还请陶道友不要像上次那般,弃众独行。我三人自知力浅,想要保住苍云州的颜面,还是得主要靠陶道友出力。” 柳雨铃这时附和:“陶道友,还请你多多考虑一番。” 申琼咕哝道:“大家都是苍云州人,苍云州的颜面一起维护嘛。” “好。” 陶铁微微一笑,爽快应承下来。 这般利落,反倒让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三人颇为意外。 对此,陶铁懒得去解释。 无论怎么讲,此世出身苍云州,是板上钉钉的事。 既如此,出门在外,当然要维护苍云州的颜面。 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苍云州损了颜面,陶铁也会丢脸,会被人瞧不起。 所以,真的需要他出力,他绝不会推诿。 元路遥很快反应过来,平复好心境,继续说道:“比斗之事尚未敲定,陶道友既有此心,我们便不赘言了。倒是我还听闻两则小道消息,陶道友要引起注意才是。” “请讲。” 陶铁洗耳恭听。 元路遥说道:“第一则消息,是说为期三个月的实践,可能会放在海外,或许是剿灭余下的魔门,又或许是推进几十年前纳为飞地的诸多岛屿羁縻,总之陶道友趁现在还有时间,多多备一些水行相关的法术与法器,自不会有错。” “多谢提醒。” 陶铁拱手作揖拜谢。 元路遥坦然受了这一礼,接着说道:“第二则消息,则是说近期几位皇子都会设宴,招待各州天骄英才。陶道友身为早早内定名额的六人之一,必然会收到邀请。皇子邀请赴宴,陶道友去还是不去,去的话去哪家,还是要多多思量。” 说着,元路遥站起身:“交浅言深乃是大忌。有些话我本不应该讲,但还是讲了,望陶道友莫要怪我这人啰嗦便好。事已说完,就不打搅陶道友的清静了,雨铃、琼儿,我们走吧。” 柳雨铃和申琼闻言起身,跟在元路遥身后,向外走去。 一边走,申琼一边小声嘟囔:“元家哥哥,你这人就是太没城府了,什么话都往外讲。万一人家不领你的情,还怪你多嘴呢?你岂不是付出了心意,还落不着好?” 柳雨铃劝解道:“琼儿别乱想,陶道友不是那样的人。” 香樟树下,陶铁静坐,听着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嘴角不禁泛起微笑。 无论是元路遥的啰嗦,柳雨铃的粗通世事,还是申琼的懵懂,皆是两个字: 青春。 唯有青春,方才如此清纯。 忽然间,陶铁有些理解长亭饯行宴后,缪宗仁那一番寄语的用心所在了。 闭上眼睛,听了听风,也听了听自己的心。 陶铁呢喃自语:“愿我出走半生,归去仍是少年。” 心忽然重归年轻。 真好。 (本章完) 第114章 香饽饽 第114章 香饽饽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做鸵鸟。 陶铁没有因为出门会增加撞见麻烦的几率就一直让自己宅在苍云州会馆里,而是在养好了伤,消化完感悟以后,就走出会馆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行路的目的,一是为了验证自己从书上所学,二也是为了增长见识、阅历,看见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地,不一样的事。 既然已经来了京城,当然要好好见识一下首善之地的风华。 有诗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 京城布局整饬匀称,街道宽阔笔直,坊里齐整,形制划一,渠水纵横,绿荫蔽城,郊环祀坛,象天设都。 在陶铁及无数人看来,最能体现天朝气魄的,便是“象天设都”四个字。 所谓天上人间,人间天朝,便是如此而来。 京城有四城,宫城、皇城、内城、外城。 若是把外城之外绵延开来的坊里算进来,便是五城。 苍云州会馆位于内城,一个靠近皇城但又不甚热闹的坊。 这个坊原本的坊名现在少有人提及,一般都以进奏坊或者会馆坊称呼。 原因与明明靠近皇城却又不热闹一致。 二十七州的会馆全部设在此处,少有民居! 陶铁在卯时正出的门,京城各处已经非常热闹了。 也没给自己定个目标或路线,随意而行,走到哪算哪,见识到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走,便是一上午,便从内城穿行至外城,又在外城转悠了好大一圈。 正午时分,日上中天,阳光最猛烈。 虽不怕光刺眼,也不怕热,陶铁还是寻了一家茶馆,上二楼雅座,点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 茶馆一楼大堂是散座,布有一个小高台,经常有节目上演。 或是小杂耍,或是唱剧,或是口技,或是说书。 今天中午正好是说书,吸引力十足,散座直接客满。 店小二肩头搭着白毛巾,手中或提着长嘴茶壶,或端着托盘,口中吆喝唱喏,穿行于散座之间。 说书还没开始,一楼散座,二楼雅座,三楼包厢的客人便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闲聊的闲聊。 纷纷嚷嚷,吵吵闹闹,却又不令人心烦。 只觉人间就应该如此这般。 啪的一声。 不知何时上了小高台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声音响彻整座茶楼。 拍击声响亮但不刺耳。 三层楼的客人当即都安静下来。 说书人一方凳,一张桌,一柄折扇,一块惊堂木,一盏茶,这就开始说书,口若悬河。 第一段说的是经典老段子,天朝各地说书人必学的节目: 太祖怒拔三尺剑,荡尽乱世妖氛。 这一节目是一整个系列,有几百个段落,讲述了几百个事迹。 从太祖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到结束乱世、鼎立天朝,再到传位储君,飞升上界,全部都有,一应俱全。 真要从头到尾讲,说书人讲上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讲得完。 所以通常都是节选。 这处茶馆今天的说书人亦是如此,节选了一段太祖肃清沧浪江水妖,与老鳖定约之事。 一段往事,在说书人口中,讲得跌宕起伏,悬念波折层出不穷,精彩纷呈。 饶是一个老段子,也依旧不让客人们失望,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二楼雅座里,陶铁听得入神,想得出神。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只是一个纨绔,只是一个闹剧,老鳖那般在意,是有祂的道理的。 那条黑蛇,陶铁后来回想,应该也有藏得极深的寓意。 不过陶铁没有深入地去想这些。 寓意再深,那也是老鳖的事,老鳖自会考量。 说书人这时结束了第一段节目,稍事休息,饮茶润喉。 几个店小二见缝插针,举着个空托盘,在一楼散座、二楼雅座间穿行,在三楼包厢门外候着,都不出声吆喝,只是或走或等。 客人没受到打扰,也没被道德绑架,心情自然更好。 活好当赏,掏起钱来,更加大方。 陶铁凭自己的心意,取了五文铜钱,放在一名路过的店小二端着的空托盘上。 相较于其他客人少则十几文,多则几两银的打赏,显得颇为寒酸。 然而在几个店小二当着所有客人的面,依次把托盘上的赏钱端到小高台上,移交给说书人的时候。 说书人一眼就从一堆铜钱里看到了陶铁给的那五枚。 微微愣了一下,说书人也不遮掩,十分郑重地将这五枚铜钱单独取出,捧在手心,起身向四方鞠躬,口中说道:“计某人多谢贵客厚赐!” 见着这一幕,眼力不太好的客人好奇,眼力好的客人惊叹。 五枚铜钱,一枚蕴含金行与天雷之意,一枚蕴含土行与地雷之意,一枚蕴含火行与神雷之意,一枚蕴含水行与水雷之意,一枚蕴含木行与妖雷之意。 有此五行与五雷之意,这五枚铜钱,已经成了法器胚子。 就算不拿来炼器,只是随身佩戴,或者供奉在家里,也大有好处。 什么是出手阔绰? 这才叫出手阔绰! 陶铁又是如何想,方才这般出手的呢? 无它,证验自己的感悟所得罢了。 正所谓一通百通,滇州湖边洼地引水雷吞食纳炼,本只是引来水雷吞食纳炼。 后来与雌蛟一战,雷轰火烧,顺势把天雷、地雷、神雷、妖雷也给悟了。 前面几天宅会馆里的时间,陶铁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掌握五雷】的精研上,熟练度也已来到(精通,进度:87%)的层次。 着实是福祸相依的典范。 【万物通晓】的意外收获也已显现。 阴神“太乙大天帝”已是纯阴,下一步即是蜕变为阳神。 通常来讲,只有两个法子,坐火,或者沐浴日光。 陶铁则能在坐火、沐浴日光之外,新增一个引雷炼己的法子。 五枚铜钱上加持五行与五雷之意,就是这个法子的一种尝试运用。 一楼小高台上,说书人郑重收好五枚铜钱,再请店小二将客人们给的赏钱端到后面去,惊堂木一拍,开始讲第二个段子。 这次是个新段子,讲的是海外风光,以及一个小年轻出海寻宝的波澜起伏历程。 大海的浅、深变幻,滔天大浪,一望无边的广袤,风雨交加的颠簸…… 无人岛屿上千奇百怪的植物,食人的猛兽,一挖就有的狗头金,唾手可拾取的珍珠,吃了能大增修为的奇异果…… 讲着讲着,画风就变得有些奇特起来。 热血激昂的少年寻宝之旅中,跌宕起伏的冒险历程里,出现了太多的天材地宝。好像说书人说的不是故事,而是一个可以发大财的路子。 陶铁听了,感觉这个套路非常熟悉。 遍地是金子这种说法,果然放之四海而皆有效啊。 第二个段子讲完,二楼雅座、三楼包间的客人没有什么反应,一楼散座的客人则纷纷议论起来。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居民有个特性,即好议论天下事。 其中不乏聪明人。 只听有一人嘿的笑了一声:“朝廷这是要大力开发海外飞地岛屿呢,我敢打赌,不单是这里,京城所有的茶楼说书先生,都在说类似的段子。天下各州,照样如此。嘿嘿……海外,发财,啧!唬弄唬弄……” 话未说完,旁边的同伴就伸手捂住了这个大嘴巴。 出来听说书就听说书,莫谈国是! 说书人估计也不想让底下的客人议论太多,只休息了一小会儿,便拍了惊堂木,讲第三个段子。 这也是个新段子,而且非常新。 只听说书人张口说道: “话说西南苍云州出了个剑仙黄君实,先是教出了霓凰仙子刀小凤,后又教出了一位小剑仙陶铁。 话说这一日,小剑仙行到滇州莫愁湖,心生感动,在一湖边洼地练法。 不知怎地,招惹到了盘踞在莫愁湖中的一条雌蛟。那雌蛟腾水而出,掀起巨浪,飞身扑击……” 听到这里,陶铁放下一粒碎银,起身离开。 刚出茶馆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客客气气,十分礼貌,拦下陶铁以后立即行礼致歉:“陶先生见谅,在下并非恶意阻路,请陶先生勿怪。” 陶铁淡淡回道:“有事说事吧,不用客套。” 来人郑重取出一张名刺和一份请柬:“在下谢若愚,忝为三皇子门下宾客,奉三皇子之命,请陶先生明晚酉时初,于金明池,共赏夜色美景。” 陶铁双手接过请柬,做足礼数,客气说道:“多谢三皇子美意。请谢先生回禀三皇子,若陶某明晚无事,必然赴宴。” 谢若愚闻言,深深瞥了陶铁一眼,然后说道:“在下一定把话带到。哦对了,明晚金明池夜宴,三皇子还请了各州英才,京城诸位天骄,以及几位仙子。” 陶铁微笑,不语,静静看着谢若愚,并不搭腔。 谢若愚见状,不再多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陶铁也回了一礼,目送谢若愚离开。 茶馆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 其中一位在陶铁放下双手以后,走了过来。 这人不废话,开门见山:“在下潘然,忝为五皇子门下宾客,请陶先生明晚酉时初,于太白楼一聚。” 陶铁也双手接下请柬,正要开口回应。 潘然不给机会,径自说道:“五皇子非常重视陶先生,也是非常诚心地邀请陶先生,还请陶先生明晚一定要来。” 说着,潘然转身:“在下还要去邀请其他天骄,便不打扰陶先生了。” 只一句话的功夫,潘然已经走出挺远。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这人是不是非常无礼?窥一斑而见全貌,潘然如此,五皇子呢?” 陶铁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俊秀柔美、风流倜傥的女公子笑吟吟地扇着手中的折扇,立在那里,自有一股子风流与气场。 这是一种颇为矛盾,但又奇妙和谐的组合。 潘然此人,表现得像先前那般无礼,急匆匆撂下话,急匆匆走了,并非他真的想那般无礼。 而是这位女公子的出现,让潘然急着离开,仓促之下,顾不得许多。 能让潘然反应这么大,女公子的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毕竟宾客者,非同一般。 太子宾客位列正三品,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 几位皇子开府建衙,门下也有类似“宾客”一职。 即便不像“太子宾客”那样在本朝抬为了正三品的朝官,仍不置官署,却姿位闲重、其流不杂。 所以自称“宾客”的谢若愚和潘然,在两位皇子门下,份位不低。 想通这些,面对身份昭然若揭的女公子,陶铁谨慎开口:“回长公主的话,在下不敢非议皇子,也不喜背后刺人。” “唔……” 女公子唰的一下收起折扇,轻轻敲打左手掌心,绕着陶铁走了一圈,突兀问道,“茶馆里说书先生最后一个段子,你不喜欢,是因为你没打赢?” 这个展开极其跳跃。 颇有种牛头硬要对上马嘴的感觉。 陶铁也一本正经回道:“七品下打四品,能全身而退,已是足以自豪之事。” “呵呵……” 女公子朗声笑了起来,“你不错,很合我的胃口。” 陶铁默然不语。 女公子自袖中取出一个腰牌,走上前,几乎要贴上陶铁的脸了,吐气如兰:“明晚酉时,我要逛一逛萼楼,缺个陪同的人,就是伱了。” 说着,女公子把腰牌塞进陶铁衣服胸口:“你要敢不来,放我鸽子,我就对我父皇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非礼皇女,罪不可赦。” 轻轻拍了拍陶铁的胸膛,女公子又清脆笑了笑,眼角流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吟吟转身走了。 留下陶铁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位与刀师姐一样,好着男装的长公主,实在是太彪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不管,我要怎样就怎样”! 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转过街角,女公子上了一辆低调马车。 “怎么样?” 坐在车厢里的裘宛如待女公子坐好,立即开口询问。 “值得期待。” 女公子想了想自己一上午的观察,与先前的近距离接触,审慎地给出一个评价,然后问道,“你这么在意他,是春心萌动,转而开始喜欢男的了?” 裘宛如白了女公子一眼,没好气说道:“扯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只是觉得陶师弟因我的疏忽,遭了一小劫,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女公子同样没好气:“所以你就把我推出来,给你的陶师弟挡下我那几位皇兄皇弟的麻烦?” 裘宛如理直气壮:“反正你也想争储君的位子,做一做女皇,需要招揽人才。陶师弟只是出身低了些,但是你们李家人不就喜欢陶师弟这样的出身吗?” 女公子横了裘宛如一眼,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想先前的近距离接触。 以及陶铁这个人。 片刻后,女公子做出决定。 既然已经出手了,索性把事情做到极致。 于是陶铁傍晚回到苍云州会馆的时候,京城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三皇子、五皇子都派了宾客要苍云州小剑仙陶铁明晚赴宴。 长公主则亲自出面,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约好明晚一起去逛萼楼。 京城四大青楼,萼、秦淮、兰絮、疏影。 萼楼首屈一指,天下闻名! (本章完) 第115章 花萼相辉 第115章 萼相辉 这件事的影响立竿见影。 苍云州会馆上下看待陶铁的目光与过去几天截然不同。 尤其是听说陶铁回来以后,特意跑来看热闹的申琼,柳雨铃拖都拖不住。 “陶道友见谅,琼儿她只是顽皮了些。” 元路遥跟在两女身后跑到了陶铁的院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致歉。 陶铁淡淡笑了笑:“无妨,一点小事。” 元路遥跟着讪讪笑了笑。 他怎会不知自己的小心思会被陶铁一眼就看破? 只是他也想瞧个热闹,所以和柳雨铃一样,摆出一副要拖住申琼的姿态,实际人已到了陶铁暂住的小院。 “进来坐吧。” 陶铁招呼一声,不待三人回应,径自去了堂屋。 女使眼力见儿很好,立即去备茶水糕点。 不多时,四杯香茶泡好,几碟糕点端了上来,一一放好。 盈盈福了一礼,女使拿着空托盘退出堂屋。 陶铁端起茶盏嗅了嗅香气,浅浅饮了一小口,品尝滋味。 茶水入口很润,清淡,回甘,生津。 又拈起一块水晶糕,送入口中,清凉爽口,软糯耐嚼,食之甘美。 心情随着甘美滋味的摄入变得更加愉悦起来。 感应了一下阴神“太乙大天帝”转为纯阳之躯阳神的进度,天罡法【掌握五雷】的层次,饕餮观想法的层次,陶铁决定,从现在开始,他不再辟谷养生了。 人活世上,尚未成仙,就一味餐霞食露,其实并不一定是好事。 很有可能让人忘了,他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修行人。 情感会在这种遗忘中渐渐黯淡,人性会在这种遗忘中慢慢漠然。 直到最后,太上忘情也好,绝情绝性也罢,抑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清心寡欲,都容易让人变得迷失自我。 这是陶铁吃了沧浪江老鳖一碗金玉满堂蛋炒饭之后生出来的感想。 又经过了前几天的消化,今天的京城漫逛,茶楼热闹,促生了如此决定。 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三人不知为何,看见陶铁品茶吃糕,觉得好香,也动了口腹之欲。 “喝茶,吃点心。” 瞥见这一点,陶铁轻轻送了一下茶盏,稍稍热情招待。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意动。 申琼最先忍耐不住,拈起一块桂糕扔进嘴里,咩咩咩地美美吃了起来。 相对而言,柳雨铃的吃相就文雅淑女了许多。 她左手抬起,用袖子遮挡住了嘴唇,右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块麻薯,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元路遥见两女如此,也不好不融入进来。 嗯。 他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一时间,堂屋里颇为融洽,四人都在忙着吃自己喜欢的糕点,间或饮一两口茶。 待到茶喝了小半盏,糕点吃下四五块,元路遥、柳雨铃和申琼三人方才停了下来。 三人忍不住又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他们辟谷养生挺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会突然之间控制不住食欲? 陶铁主动开口,平和说道:“我于修行上有所感悟,决定今后不再强求辟谷,该吃吃,该喝喝,一时间感动外露,影响到了你们。这样……” 沉吟了一下,陶铁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滋啦滋啦的声音随即响起。 细微的雷霆在掌心之上跳跃,五指之间生灭。 包括自己在内,四人先前摄入的茶水与糕点中难以避免会留在体内的渣滓/杂质,被隔空一炼,化为虚无。 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三人齐齐哆嗦了一下。 陶铁这一手【掌握五雷】的玄妙运用,炼去的可不止三人先前喝下的茶水与吃下的糕点所产生的渣滓/杂质。 还包括他们以往累积下来的残余。 这些残余一经炼去,让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三人“如释重负”。 从内心到外在都得到了净化。 好似一个自认为天天洗澡,身上十分干净的南方人去到东北泡澡堂子搓澡,把积年尘垢全部搓掉。 甚至还要清一清夹缝之间。 申琼第一个觉察出有哪里不对劲,愤愤瞪了陶铁一眼,跺了跺脚,气乎乎跑开。 粗通世事的柳雨铃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暴脾气,没有拿出在净灵山上的那股子劲儿,看都不看陶铁,甩了个脸子,也气乎乎走了。 元路遥面色古怪,支吾开口:“陶道友,这……” 又看了看两女的背影,元路遥不知该说些什么:“那……” “唉!” 最后,元路遥重重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离开。 陶铁嘴角挂着微笑,目送三人离开。 想看我笑话? 先被我笑话笑话再说吧。 打发走元路遥、柳雨铃和申琼三人,陶铁起身走进净室,闭目打坐,观想修行。 不就是陪长公主逛一逛青楼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切以修行为要,其他皆是虚妄。 而且,说到底,长公主这是在帮他,有什么好焦虑的? 就在陶铁静心修行的时候,这件事的影响进一步扩大、衍生。 三皇子府邸。 书房里,三皇子与他的智囊谋士石冠中下棋对弈。 两人一边快速落子,一边交谈。 下快棋,是天朝由来已久的流行。 聊着聊着,三皇子开口问道:“石先生,明晚金明池,确定要来的英才天骄,有几人?” 按惯例,皇子争储,朝官可押宝支持,但不能明面上以身入局。 智囊谋士只能由布衣担任。 这是一条不成为的规矩,但无人胆敢违背。 石冠中就是一个极其稀少的具备谋断之能又未得官身之人,很得三皇子倚重。 致力于争储的四皇子、五皇子与七皇子身边,同样有类似的人。 石冠中扑了一子,口中回道:“争储这种事,都是先以观望为主,有几人愿意在局势未明之前,把自己的前程未来压上去呢。京城那二十一人且不说了,个个油滑,各州来的人,大多没有明确表态。所以明晚几人会来,某也无法确定。” 三皇子面容沉着平静,语气也平静:“不能想办法确定?” 石冠中点头:“当然可以,但是得不偿失。” “如何讲?” 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石先生仔细说说。”石冠中挥手打乱棋盘上的棋势,认真解释道: “几个英才天骄,能在争储一事中发挥多大作用?并不大。陛下之所以要拿拉拢、招揽英才天骄一事,来考验几位殿下,无非是想看看几位殿下能不能得人心,又如何得人心罢了。殿下于金明池设宴,只是得人心的第一步,并不一定要很多人前来捧场,才叫成功。” 三皇子追问:“石先生看来,怎样才叫成功?” 石冠中回道:“无论来多来少,殿下都能与之俱欢,不让来人闷闷而回,也不让来人心怀忧虑,这就是成功了。” 三皇子闻言,若有所思。 石冠中接着说道:“得人心,不在一时,不在一事。手段有用,但不是最重要,最重要是四个字。” 三皇子正襟危坐,郑重请教:“哪四个字?还请石先生教我。” 石冠中理了理衣裳,正冠,神情肃穆,双手作揖拜下:“志同道合。还请殿下择一良机,一叙胸中志向,譬如栽下梧桐木,自有凤凰来。” 三皇子闻言,眼中顿时闪起了光。 “凤凰?” 呢喃着这两个字,三皇子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奇女子。 一拜到底的石冠中没有看见这一幕。 五皇子府邸。 霓凰仙子刀小凤站在演武场上,持刀指着穿着全套甲胄的五皇子,冷冷说道:“李捷,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打我师弟的主意,你为何不听?” 像武将胜过像皇子的五皇子李捷用锦帛沾了油脂,擦拭着手中的枪刃,头也不抬回道:“伱又不是我的王妃,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呵!王妃?” 刀小凤冷笑不已,“我早说过,我只喜欢女人,死了你的心吧。” 李捷抬起头,认真说道:“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男人里面,唯一能让你动心的是你老师,那位自你替他扬名以后,就不断有百万大山中的大妖大魔刺杀他,却屡次失败身亡的剑仙。” 原来黄君实的名头在西南三州乃至整个大庸天朝地位高一些的人群里越来越响亮,是因为暗地里杀了不知凡几个百万大山中的大妖大魔。 这是实打实的无双杀伐战力与战绩打出来的名头。 不是沾了奇葩弟子,霓凰仙子刀小凤的奇葩名声的光。 “你……” 刀小凤被五皇子李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噎了一下。 李捷坦然迎着刀小凤渐渐愠怒的视线,更加认真说道:“所以,你还是喜欢男人的,只是没遇上第二个能让你动心的男人。我相信,我就是那一个。” “笑话!” 不知为何,纵横情场不败,万丛中横着走的刀小凤面对李捷平静、坦诚的注视,有些讷讷,完全没有面对那些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女子们之时的潇洒恣意。 本可以大大损上李捷一番,最后竟是以冷哼收尾。 “你会喜欢上我的。” 李捷定定说了一句,仿佛表示决心,又仿佛在做预言的话。 随即低下头,继续给枪刃擦油保养。 刀小凤的心情有些复杂,忽地响起了今天早上,马薇薇离开的时候,在她耳边说的话。 “霓凰,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 告别来得是那么突然。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第一个主动离开她的女子。 原因非常简单。 马薇薇留下了一封信,把认识刀小凤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心思变化,窃喜,困惑,担心,惶恐,全部写在了里面。 用来结尾的一句话,比马薇薇清早在刀小凤耳边说的,多了半句。 “霓凰,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一颗梧桐木,让你愿意落下。” 众所周知,五皇子李捷小名梧桐。 刀小凤从回忆中醒来,慧剑斩断杂思,冷冷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只喜欢女的! 女的! 离开五皇子府邸的时候,刀小凤心底在咆哮。 难得失态,难得道心不稳。 人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太阳第二天照常升起。 时间过得很快。 似乎只是一眨眼,白天就过去了,傍晚来临。 陶铁身穿在留仙县时的常服,于酉时到来之前,来到了萼楼所在的平康坊。 还未进坊,就有人在人群里精准找到了陶铁,把陶铁带上了一辆马车。 长公主今晚依然是风流倜傥女公子的装扮。 什么叫女公子? 即身着男装,但从不掩饰自己是女子。 “你这穿得也太随便了吧。” 上下打量陶铁一眼,长公主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土里土气的,合适吗?” 陶铁平静回道:“在下本就是偏僻地方来的,土气一点,不碍事。” “说得有理。” 长公主点头,随后冲外面招呼一声,“把他带去换身衣裳。” 话音落下,长公主瞥了一下车厢后门。 陶铁也不反对,直接下了这辆马车,上了另一辆车。 拒绝了两位宫女的服饰,陶铁穿上了明显是按着他的身体尺寸定制的华裳。 人靠衣装马靠鞍。 片刻之前,穿着朴素常服,陶铁的气质偏平和温润,些微出尘,颇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也就是长公主口中的“土里土气”。 换上华裳以后,明明只是秀气的五官面貌,却烨然若神人,自有一股子微妙的贵气透露。 下了马车,先引来了几名随侍的宫女与侍卫的另眼相看,然后也让长公主啧啧称奇了一会儿。 “这下顺眼多了。” 长公主慨叹一声,右手挥了挥并拢的折扇,指向平康坊中占地最大、装修最壮丽的萼楼,“今日高兴,合该庆贺,赏美听曲。” 撂下这句话,长公主率先进发,只是简单几步,就走出了不一样的气势。 走出个一日千里,走出个虎虎生风。 仿佛不是去勾栏听曲,而是去陷阵冲锋。 陶铁感觉颇为奇妙,忽地若有所思,仰头看向夜色下,灯火辉煌,莺莺燕燕,繁华热闹的萼楼。 这栋楼里有着无数的欢乐,也有着无尽的凄凉。 欢乐是恩客的,凄凉呢? 陶铁懂了,长公主当真不是来勾栏听曲的,而是来砸场子的。 今晚注定会无比热闹! (本章完) 第116章 雷鸣! 第116章 雷鸣! 萼楼前种了一排杨柳。 这些杨柳在月色下飘飘摇摇,轻盈柔美,朦朦胧胧,如烟如舞,仿佛披着剔透薄纱的身姿曼妙女子在跳舞。 靡靡缠绵的丝竹声从楼中隐隐约约传出。 有风吹来。 杨柳垂下的枝条在风中摇动,和着丝竹声的不同节奏,变换飘摇幅度与频次,好似楼中的舞女,跳了一舞又接一舞。 跟在长公主身后,被老鸨热情迎进萼楼的陶铁心里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陶铁不知道苍云州其他府县有没有,但是留仙县没有青楼! 来京城之前,陶铁有所听闻四大青楼的名头,却不甚在意。 彼时他一心修行,一心想着徒步丈量天下,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事。 来京城的途中,先是走百姓自发踩出来的小道,多经过乡野,极少入城。 过了平原县,胸中更是怀有一些莫名的情绪,让陶铁愈发避开了城池。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沧清县县城是陶铁过了平原县以后,入京之前,唯一一个逛了部分地方的城池,滇州州城都不算。 昨天在京城逛了一个白天,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陶铁并没有靠近同在内城的平康坊。 进入萼楼之前,陶铁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进了萼楼以后,陶铁明白了,只是因为他不愿看到这些罢了。 然而不管愿与不愿,终归还是看到了,还来到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 陶铁索性不言,也不去深思,只是闷头跟在长公主身后,随引路的老鸨往前走。 不用逆用【千里眼】,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下,双目已视之不见,双耳已听之不闻。 萼楼是一片建筑群,并非只是一栋楼。 整体外型如同与的萼片。 主楼是一座工字形的三层高楼,外面建有回廊,呈“日”字形。 楼建在上面那个口中,下面那个口是个中庭,廊高两层。 萼楼主楼虽然只有三层,但每层高达十丈,算上基座与楼顶,三层累高逾百丈。 如此高的层高,每层楼的挑空中堂能做怎样的表演,令人遐思不已。 一楼内部呈“回”字形布局,四面长廊相连,大小口中间是间隔很宽的桌椅,小口是专门腾出来的乐舞百戏表演场地。 此时华灯初上,两个口中间区域的桌椅已经坐满了客人。 满座绣衣,不去动满桌的佳肴名膳,只是仰头专注地看飞天神女们的曼妙群舞。 神女们内里穿着能省则省的薄透丝衣,罩着如烟似雾的轻衫,要的就是一个可远观不能得以亵玩的朦胧美。 拿陶铁昨天待过的茶馆类比,萼楼的一楼只是奢华了些,本质上还是散座。 然而想要进来萼楼,坐一坐这个散座,必须先给门子三百两白银。 坐下以后,茶位费又是三百两白银,然后则是最低六百两白银的美酒佳肴。 如此算上一算,只是在萼楼一楼看看乐舞表演,连舞姬们的手都摸不着,就要去一千二百两白银。 倘若不满意,就请上二楼。 自是有楼梯相通,不过那是供紧急时刻用的,平日里有八部升降梯,从一楼通往二楼与三楼。 乘升降梯来到二楼,仍是呈“回”字形布局,大小口中间是一个个包间。 客人可打开窗,看小口区域的表演。 也可把门窗关上,欣赏自己点来的乐伎、舞姬。 每个包间的隔音与防偷窥效果极好。 门窗一关,阵法一开,便无人能偷听偷窥,不用担心隐私泄露。 这一点,有大神通者亲口认证。 长公主在二楼绕了半圈,看了会儿与一楼没多大区别,只是舞姬们个头更高挑,容貌更美丽,身材更曼妙的飞天神女舞,便没了兴致。 老鸨于是领着长公主和陶铁往三楼去。 领路的过程中,老鸨面上没有什么异色,像以往接待其他王公贵族那样接待长公主,心里却在腹诽埋怨东家的决定。 昨天就已经传开了,长公主要来逛萼楼。 东家硬是不肯做些掩饰,说什么她要逛便让她逛,无需特殊对待,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管老鸨怎么说,就是不肯遮掩一二。 唉! 东家底气足,不怕长公主,她可就倒大霉了。 能做萼楼的老鸨,迎来送往,每天接触的人物不知凡几。 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有真豪富的,有看着低调实则实力惊人的,有地位尊崇的,有掌握实权的…… 要与这些各式人物打交道,老鸨早就练出了一双好招子,与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长公主表现出来的是好奇与兴致勃勃,实际上也确实好奇与兴致勃勃,但老鸨感知到了一丝丝不怎么美妙的情绪。 似乎有一股火压在长公主心底。 而且这股火因萼楼而起,要冲萼楼而来。 跟在长公主身后这位来自西南的天骄英才陶铁,更是毫不掩饰他对萼楼这种烟柳之地的厌恶,连视觉与听觉都封了。 生怕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听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他弄脏。 老鸨直觉待会儿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她除了暗自戒备,眼神示意几名手下做好防护,也做不了多少其它事了。 该来的终归会来。 东家既然不怕,只要不把萼楼拆了,她便担不了什么责。 毕竟她事前劝过,事中有尝试挽回…… 真要责罚,不过狠狠痛上几日,下不得床罢了。 又不是没有过,早已经习惯。 不多时,一行几人乘升降梯来到三楼。 三楼同样呈“回”字形,只不过小口很小,更做成了天井,而非舞台。 主要内部建筑是一个个精致的大套房。 每个大套房都有各自的特色主题。 江南烟雨,塞上草原,海外群岛,西南丛林,西北荒漠,东北雪原…… 这是地形地势的特色。 学堂、擂台、道场、禅房、傩社…… 这是修行道途的特色。 还有更加特色的特色,比如异族,比如兽,比如魔,比如妖…… 以及鬼。 “给我开一间套房,主题嘛,就定鬼好了。” 长公主开口,说出了进入萼楼以后的第一句话。 老鸨自是照做。 套房很快准备好,长公主挥挥手示意老鸨去忙她的,不用候在跟前伺候。 老鸨不好违背长公主的意思,只得吩咐左右,小心伺候好长公主,便无奈退走。 “感觉如何?” 鬼气森森,阴冷幽暗的鬼主题大套房中,长公主懒洋洋坐在审判犯鬼的座椅上,面无表情询问。 陶铁解了视觉与听觉的封锁,如实回道:“我没看没听,没什么感觉。” “呵……” 长公主冷笑,“不去看,不去听,它就不存在吗?” 陶铁神情自然回道:“它客观存在,始终存在,并不因我不看不听而消失。我不喜,也没那个能力让它消失,更不愿与之共沉沦,便只好不看不听,不污己心。” 长公主伸手摘了一枚令签,拿在手中把玩,似对陶铁问,又似在问自己:“如果你有那个能力,但是这么做了,会得罪很多人,损失很大的利益,并且让自己的未来断掉很重要很重要的可能,你会让它消失吗?” 沉思了一瞬,陶铁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长公主吧嗒一声把令签丢回签筒:“观你在留仙县与一路走来的行为,伱不应该不知道才对。” 陶铁认真强调:“我确实不知道。” “行吧,不为难你了。” 长公主拍拍手,放过了陶铁,然后按下桌案上的一个按钮。 套房的房门打开。 在门外等候了一阵的乐女舞姬盈盈飘了进来。 全是鬼,没有人。 与套房的阴冷幽暗、森森阴气不同,这些鬼乐女和鬼舞姬毫无恶相。 一个个仿若生人,有形有实,除了身体周遭冷寒,看不出身为鬼物的丝毫痕迹。 脂粉、妆容、衣物,尽皆不同。 有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有侠女…… 进来以后,这些鬼乐女鬼舞姬向长公主和陶铁行了一礼,便开始表演长公主先前拿起的令签对应的歌舞剧。丝竹之声响起,曼妙舞姿扭动。 只是敢起了一个头,就被长公主叫停了。 她从自己的壶天法宝中取出一枚样式与签筒中的样式一致的令签,掷了进去:“开始吧。” 令签是法器,签筒也是法器。 两者组合在一起,便是这些鬼乐女和鬼舞姬的控制器。 既能掌控她们的生死,也能驱使她们做一切自己想要她们做的事。 长公主掷入签筒的令签中包含了一段乐曲与一出歌舞剧。 鬼乐女和鬼舞姬们立即接收了曲谱与歌舞,开始演奏跳动。 激昂乐观的乐声伴奏下,鬼舞姬们用同样乐观激昂的舞蹈与台词,跳出了一幕人间悲剧。 一个名叫雪娥的少女,自幼容貌秀丽,长成以后更是出落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奈何没能投个好胎,有一个烂赌如命的父亲,硬生生把家业败尽。 烂赌如命的父亲最后一场赌,为了翻本,压上了一切,包括他的妻女。 毫无疑问,烂赌鬼输了。 烂赌鬼的妻子抢在赌场的人来之前,上吊自尽,还想带着雪娥一起共赴黄泉。 奈何雪娥没能死成,被赌场的人捉了去。 就连妻子自己的亡魂也被捉走。 一亡魂一生人被赌场转卖给了专门为青楼培养乐女舞姬的所在。 在这里,雪娥与她母亲亡魂分开了,开始接受全方面的培养。 身姿,体态,言语,琴,棋,书,画,舞,一颦一笑,口技,身技,乃至神技。 雪娥天资聪颖,不管是什么,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因此得到了更好的培养,更高的待遇。 吃穿用度都仿佛天生贵胄的大小姐。 然后,满了十八,学得一身才艺的雪娥被人不远万里,送入了京城,送入了萼楼。 一进萼楼,雪娥就成了艳压无数的魁。 倒不是萼楼硬要包装推广雪娥,而是听过雪娥奏乐、看过雪娥舞蹈的客人,无不为之神魂颠倒,深深痴迷。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如水一样的赞赏和如水一样的财富向雪娥涌来,让雪娥也深深为之沉醉。 然后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雪娥转瞬二十四,到了最可口的时候。 不嫩不涩,不拘谨,汁多味美不泛滥,香甜可口不油腻。 萼楼张罗着竞价拍卖雪娥的初春。 那真是一场盛景。 站在台前的,藏在幕后的,不知有多少地位尊崇、身家豪富的人想要拍下雪娥的初.夜,尝个鲜。 在雪娥独奏、独舞各一次过后,经过几番激烈的角逐,最终的成交价来到了一个天文数字。 那一夜,轰动了整个京城。 纷纷嚷嚷的议论声与咋舌声中,雪娥被秘密送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宅邸里。 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压海棠。 一夜春风渡,雪娥将一身所学,口技、身技、神技,尽数施展出来。 白发焕新颜,红妆落烛泪。 天明时分,雪娥尚未缓过劲来,又被送回了萼楼。 地位已与原先尽不相同。 客人们看向她的眼神,不再是仰慕,而是亵玩。 没几天,又有一个新的魁诞生,艳压无数,石榴裙下拜倒无数豪客,为之痴迷。 而雪娥开始出台,无休止地出台。 运气好,一夜只出一台,运气不好,一夜要翻好几台。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让雪娥无法接受的,是很多时候必须与人同台演出,扮演的角色也越来越低贱。 若只是如此,倒也还能忍。 心已麻木,行尸走肉,无非活着。 某一天,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在路边无力坐着,快要饿晕过去的模样。 雪娥不知怎地起了善心,让侍女给穷书生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穷书生再三谢过之后,大口大口地吃了面,喝掉汤,然后感慨,这是他人生中吃过的最美味食物。 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最让雪娥印象深刻的,是穷书生认出了她,但是看向她的目光全程澄澈,没有鄙夷,也没有淫.邪。 雪娥的心活了过来。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穷书生与富魁开始交往。 前月下,山盟海誓,颠鸾倒凤。 雪娥自己钱,给自己赎了身,没名没份跟在穷书生身边。 陪穷书生预备科考。 然后穷书生一朝高中,名列一甲第三,探。 雪娥很开心,比穷书生还开心,在开心中被人再次卖进了萼楼。 雪娥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想亲口问一问书生,曾经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屁话吗? 就算不愿与她继续,分离便是,何必把她再度沉入深渊? 等啊等。 雪娥麻木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见到了意气风发,已是翰林的书生,问出了她的不解。 书生讶异,他在开考之前,一直宅在家中苦读,何时与雪娥有过这么一场往事? 面对雪娥的对质请求,书生没有不当一回事,反而光风霁月地提出,可以请礼部与大理寺介入此事,进行调查。 雪娥终究没有强行坚持下去,没有真的让礼部与大理寺介入,失魂落魄地回了萼楼,饮鸩而逝。 但是她没想到,哪怕死了,她依然没能逃离萼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萼楼中奏乐跳舞,甚至还要出台! 歌舞剧至此结束。 鬼乐女鬼舞姬之中,鬼鬼落泪。 雪娥是个具象的个体,也是个抽象的群体。 萼楼中的生人与死鬼,个个都有一段辛酸往事。 “感觉如何?” 长公主侧过头询问。 陶铁默然不语,胸中有情绪激荡,但真的不知该如何言语。 有些事,他不喜,管了会给自己平添无数麻烦,哪怕不怕麻烦,想管亦无力。 长公主见状,开口说道:“你走吧,现在就走,在外面马车里等我。稍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下车,明白吗?” 迎着长公主的注视,陶铁平静地点了点头,起身向套房外走去。 路过一个只是眼角挂了一滴泪,面容麻木的女鬼,陶铁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叫雪娥,对吗?” 不等女鬼回答,陶铁转身,双手作揖,一鞠到底,郑重向端坐在审判犯鬼的座椅上的长公主行礼。 直起身,陶铁沉默离开,中途未再有丝毫迟滞。 出了萼楼,直上长公主的马车,静坐等候。 三楼套房,长公主自壶天法宝中取出一枚已经有些磨损的陈旧令牌。 铁质,式样朴素,无有纹,正面砸出四个字“如朕亲临”,反面砸出三个字“李徳昇”。 长公主右手高高举起令牌,沉声轻喝:“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何在?” 这一声轻喝,声音并不大。 九天之上,九地之下,却都在回响。 整个京城地界,无论人、神,还是鬼、妖,无论已眠,还是清醒,都听见了轰隆隆的雷声。 这雷声威严无比,是天雷、地雷、神雷、水雷、妖雷的归一。 也是心有正气,不平则鸣的雷霆。 长公主,志不在皇位。 志在荡尽不平。 (本章完) 第117章 栽下梧桐木 第117章 栽下梧桐木 金明池。 三皇子设下的筵席于酉时初(17:00)准时开始。 偌大一个金明池,周围九里三十步,自不可能全部腾出来,专供三皇子宴客。 真正举行筵席的地方,是宝津楼。 此楼位于金明池南岸,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异石,珍禽怪兽,船坞码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通过有“仙桥”之称的骆驼虹,与水心殿相连。 所谓仙桥,桥面三虹,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谓之骆驼峰,若飞虹之状。 三皇子、石冠中、谢若愚与前来赴宴的十一名天骄英才,从东门入,折向南,过琼林苑,至临水殿。 然后于此殿由陆路改走水路,泛舟前往水心殿,再走仙桥,到宝津楼。 这番安排,从时间到地点再到登楼方式,全部出自三皇子的智囊谋士石冠中之手。 其中有着极其美好的寓意。 道家《参同契》有云:子午抽添,卯酉沐浴。 这个观点在儒、武、释、巫四家中不约而同皆有,只是各有解释。 不论哪家,不论何种解释。 长久修行的人,在酉时这个时间点,会自然而然地让自己身心内外清净澄澈。 这就是不懈修行。 从东门入,象征紫气东来,寓意吉祥。 琼林,仙境、佛国、太平天下之谓,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却半途出现,多为妄念或幻觉。 水官解厄。 以上几点结合起来,其意不言自明。 喻意众人来到水心殿的时候,已经通过不懈修行,克服考验,解去了因果、劫数,再循引领,过了仙桥,便能抵达存在摘得道果(宝)的门路(津)的地方。 如何摘得道果? 登楼便是。 或者说,与三皇子一同登楼。 在石冠中的这番安排中,位于金明池南岸的宝津楼,就是上界的南天门! 前来赴宴的十一名英才天骄领会到了石冠中的深意吗? 既是英才天骄,个个不俗,自然领会到了。 于是乎,宝津楼上,宾主尽欢。 三皇子把自己的智囊谋士石冠中的话真正听了进去,如沐春风一般对待前来赴宴的十一名天骄。 对每一人都很热络,对每一人也都很平等。 说出的话,皆与招揽无关。 抛出的话题不是天朝各州的名胜古迹、大好风光,就是人文地理、民生经济。 不谈风雪月,也不论“道”之所在。 只求一个皆大欢喜,更求一个志同道合。 如何求? 三皇子有意无意之间,在发表自己关于名胜古迹、大好风光、人文地理、民生经济的言论中,没有多少烟火气地稍微提了提自己的一些理念。 或者说,志向。 栽下梧桐木,自有凤凰来嘛。 今晚的筵席交谈,就是三皇子撒下的梧桐木种子。 石冠中站在宝津楼顶楼,分心二用,一边听着三皇子与十一名英才天骄的交谈,一边欣赏金明池的夜景。 不经意间,石冠中注意到了,在水心殿那里,宾客谢若愚立在舟头,怅然若失。 “嗯?” 看到这一幕,石冠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不是让谢若愚一同来登楼嘛,怎么还站在那里不动弹? 微微蹙眉一想,石冠中眼底浮现一丝阴翳。 先前让谢若愚一同上水心殿,过仙桥,登宝津楼的,是他石冠中,不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御下,威福自专。 不得三皇子亲口应允,谢若愚不敢擅动! “这……” 一时间,石冠中的心有些乱了。 就像金明池中的水。 太白楼。 五皇子没带随从,一身戎装,坐在付了三倍价钱包下来的顶楼。 阳刚武夫单翼,阴柔武夫兰陵,以及此次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中余下的二十三名各州武夫,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今晚请客,大家给我面子,就不要与我客气了。” 五皇子李捷左手拿着一根鸡腿,右手端着一碗酒水,大剌剌说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休。” 说完,李捷自己轻轻一咬,丝滑将鸡腿去了骨,吃相粗犷咀嚼。 咽下口中嚼烂的鸡腿肉,仰头,咕噜一灌,一碗酒爽快入肚。 “吃!” 将鸡腿骨精准丢到上首几案的专门放骨头和残渣的碟子,李捷转了个圈,豪迈大喊,“喝!” “吃!喝!” 单翼、兰陵与其他二十三名武夫一起,大声嚷着应和,随即真的开始埋头大吃大喝。 说话聊天?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武修从来不讲什么辟谷养生,只怕食物不够吃! 不吃饱,如何能增气力? 至于表态站队什么的,大家表示,今晚来赴的是武修李捷的宴,不是五皇子李捷的宴! 门口,宾客潘然端着一小瓮酒,闷闷不乐地独饮。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五皇子昨天会让他用两幅嘴脸与两套措辞,给一百单八位英才天骄发出宴会邀请。 针对走武道的英才天骄,五皇子让说的是,武修大肚汉李捷有钱任性,设宴待客,灵米灵菜灵肉灵酒管够。 就差直白讲,人傻钱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了。 针对走其他四个道途的英才天骄,则必须强调五皇子的皇子身份,态度还不能好,必须恶劣一些。 如此区别对待的结果,是今晚热闹归热闹,好像在胡搞。 潘然真的无法理解,五皇子的这个谜之操作。 另外两位有志于争储的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今晚并没有动作。 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各自的府邸。 倒也不是两人真的自愿如此。 而是两人各有一个姐姐,二公主和六公主。 从今天早上开始,二公主就跟在四皇子身边,寸步不离,生怕四皇子今晚阳奉阴违,背着她在外搞事; 六公主亦然,盯了七皇子一整天,盯得死死的。 七皇子都被盯得心里发毛,做什么都不得劲。 终于在入夜以后,想到三皇兄和五皇兄领先了一步,而他无所作为,无法作为,忍不住抱怨起来: “姐啊姐,我的亲姐,你到底要盯我到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事,让你这么盯着我,不敢让我今晚出去?争储不是儿戏,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六公主不回答,只是挥了挥手,让随侍自己的六个宫女把前后左右上下六合全部封锁。 一副你抱怨伱的,我盯我的姿态。 这让七皇子很是崩溃。 四皇子的心情好不到哪去,或者说更糟。 六公主还给七皇子留了面子,只是封锁空间,不给逃走的机会。 二公主则是直接把剑架在了四皇子的脖子上。 四皇子哭笑不得:“皇姐,我答应过你了,说今晚不出去,就绝对不出去。” 二公主毫不犹豫回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不信你的话,我只信我手中的剑。” 四皇子囧然:“这……” 然而不待他把话说完,响彻整个京城的震天雷响,直接让他愣住了。 “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何在?” 这声轻喝,宛如洪钟大吕,敲在了四皇子心头。 也敲在了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以及更多人的心头! 随即,大庸天朝李氏皇族所有成员,无论大宗、旁支,不管老少男女,同时感知到了一个信息。 当朝长公主动用了一枚太祖铁券! 一千多年前,终结乱世,开辟天朝的时候,太祖传下了九枚铁券。除了一枚留给李氏皇族自身,另外八枚给到了八位与国同休的国公手里。 长公主的母妃出自魏国公府徐氏。 不知为何,这一代的魏国公,即长公主的外祖,把徐氏传承千年的太祖铁券,传给了长公主。 徐氏内部不是没有因此事起过纷争。 当代魏国公强力压了下去罢了。 很多人都因此猜测,当代魏国公是不是打算打破天朝惯例,让魏国公府参与到争储之中,助长公主夺得储君之位,继而成为天朝第二位女帝!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长公主各方面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在当今皇帝的七个已经成年的皇子皇女中,是独一档的存在。 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明确表示过,放弃参与争储。 以长公主的能力与才干,加上魏国公府的全力支持,倘若长公主真的铁了心参与争储,无形之中就领先了一大截。 然而现在,别说领先了,长公主接下来还能不能参与争储,都两说着呢。 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今晚要逛萼楼? 算算时间,长公主此刻所在之处,动用了太祖铁券之处,必然是那里。 更何况,长公主动用太祖铁券所做之事,是召见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 长公主意欲何为,十分明显。 她看不惯萼楼及萼楼所代表的乱象很久了,今晚就要掀了它! 而萼楼能在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生意如此红火,名头如此响亮,开得如此长久,手段如此邪性,岂是没有跟脚的? 长公主掀了萼楼,她的意气倒是顺了,但是同时得罪了一大批人! 得不偿失啊! 萼楼,三楼,鬼主题的套房。 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的神躯浮现,对长公主握在手中的太祖铁券郑重行礼,一拜到底。 然后看向长公主,问道:“上使何事吩咐小神?” 握着正面“如朕亲临”、反面“李徳昇”的令牌,长公主此时此刻代表的就是太祖,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太祖的意志,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代行太祖的权柄! 大庸都城隍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长公主平静但不容拒绝说道:“查封萼楼,以及萼楼扭曲颠倒的一系列阴阳秩序,萼楼一干有罪之人送刑部,闲杂人等驱走。” “谨遵上使之命。” 大庸都城隍毫不犹豫应下这个差事。 只见祂取出一枚印玺,嘴唇开合,说了几句话。 虽没有声音传出,但是大庸天朝自都城隍阴司以降,各州府县的城隍-土地阴司体系所有正神全部收到了来自大庸都城隍的命令。 特别是扬州的广陵与会稽、青州的泰安、冀州的云中四个地方。 各地城隍阴司纷纷开始对原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的强买女子亡魂乱象,展开整饬。 转瞬间,整座萼楼所在突然呼呼大风涌动,阴气森森。 一队又一队的都城隍阴司阴差显出身形,强硬查封萼楼。 老鸨、龟公、堂倌、全被阴差捉拿,送往刑部。 所有客人全部被驱逐出去。 今晚来萼楼消遣的客人当中不是没有修行者,相反很多。 而且有不少人修为奇高,实力超卓。 真要不想狼狈地被阴差赶出萼楼,有的是办法反抗。 但是没有哪怕一个人敢这么做。 都城隍阴司阴差查封萼楼可是奉了大庸都城隍的命令,而大庸都城隍奉的是太祖意志! 这时候跳出来扎刺,是嫌自己与亲族的富贵享受够了,也活够了吗? 没见萼楼手眼通天的东家都没在这个时候出面? 楼外,陶铁端坐在马车中,冷眼旁观。 不多时,萼楼里只余下乐女舞姬和娈童。 长公主握着太祖铁券,下达第二道命令:“给她们足够的盘缠,送回原籍,着当地城隍阴司照看。最多十日,朝廷必会给出一个妥善安置她们的方案。” “谨遵上使之命。” 大庸都城隍再次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然后执行。 待到长公主的第二道命令落到实处,大庸都城隍郑重向太祖铁券行礼,便领着阴差回了都城隍阴司。 全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沓,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了一样。 长公主的动作却没就此停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右臂隐隐有青筋暴起,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握住太祖铁券,继续代行权柄。 额头不断滑落冷汗,呼吸不可抑制地变得急促,体内法力差点紊乱,神识绷到最紧,像是一根支撑万斤巨石的竹枝。 猛地一咬后槽牙,嘴角溢出血来,长公主厉声喝道:“罪人李据何在?速到堂前听审!” 轰隆隆!!! 九天之上,九地之下,雷霆炸响。 轰得全京城的人,王公贵族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听到这声响彻天地间的厉喝,但凡知道内情的,无不勃然变色。 李据,废太子,当今皇帝的大兄。 萼楼原名萼相辉楼,乃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工部奉旨敕建,给废太子居住,彰显亲亲之谊的。 只是废太子李据一天都没有住过。 还在拿到手以后,隐去了“相辉”二字,改成了位列四大青楼之首的风尘之地,藏污纳垢。 萼楼能在全天下搜罗女子,逼良为娼,甚至连人死后亡魂都不放过,靠的就是它的东家,废太子李据。 谁都没有想到,长公主掀了萼楼以后,竟然还要往上治罪! 查封萼楼可以,废太子李据本人都不会反抗。 但是治罪不行,就算行…… 治得了吗? 一个披头散发、着一身布衣的身影从萼楼地下出来,悄然来到长公主面前,轻飘飘应道:“李据在此。” 话音落下,太祖铁券似乎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干扰,想要提前飞走。 长公主眼睛微眯,猛地咬了一下舌头。 噗! 一大口舌尖血喷出,落在太祖铁券上,勉强稳住了它。 不敢再耽搁时间,长公主气自丹田吐,厉声暴喝:“罪人李据既在此,恭请天诛之!” 披头散发的身影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这一次暴喝过后,没有做出回应的天穹,嘴角勾了一下。 “天诛?” 呢喃了一声,废太子李据重新低下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淡淡说道,“你长得很像你父亲,脾性却像我。放开手吧,除非我自愿,这个天,诛不了我。” 说完,也不管长公主如何做,废太子李据心念一动,径直走了。 长公主再也坚持不住,右手微微松开,已经代行四次太祖权柄的令牌当即化作一颗流星,朝天穹飞走。 身体晃了晃,法力、神识、体力近乎枯竭的长公主终究没能站稳,向前栽了下去。 陶铁的身影及时出现,接住了长公主。 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马车,将长公主小心翼翼放下,让她躺在软榻上。 面无表情,但是心中泛起滔天巨澜的陶铁,深深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长公主,转身跳下马车。 随侍长公主的宫女立即上了车厢,细心照顾。 马车也随即动身,向长公主府驶回。 站在阴影里,陶铁目送马车离开,然后看向已经被查封了的萼楼。 今晚之事,处处出人意料。 尤其是长公主代行太祖权柄,恭请天诛,都奈何不了废太子李据。 也不知废太子李据究竟有何殊异之处。 陶铁的【万物通晓】倒是触发了两则信息碎片。 不过有些没头没尾,看不太出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 【信息碎片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信息碎片二: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陶铁索性不钻牛角尖,悄然离开,回苍云州会馆去。 以后该弄清楚的时候,自然能弄清楚。 不过有一点陶铁倒是已经弄清楚了。 倘若这次遴选英才与皇子争储两件事真的搅合到了一起,而长公主也要争储,那就选她吧。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牺牲自己的前途,去做正确但是于己无利可图的事。 不想、不敢、不愿得罪人,已是常态! 理想主义者的悲哀就在于此。 太难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既然寻到,那就携手。 不要错过了。 (本章完) 第118章 云深不知处 第118章 云深不知处 长公主的马车没能回到公主府。 半路就被大貂珰利是领着一队禁军拦下,转向去到大明宫,觐见当今皇帝。 途中,本就在宫女悉心照料下恢复了一些状态的长公主服下了一颗大貂珰利是带来的丹药,身体的亏空很快弥补回来大半。 后续休养个几天,基本就能完全恢复了。 所以马车进了大明宫内庭,长公主就下车步行,去觐见当今皇帝,她的父皇。 皇帝此时在太液池的蓬莱山上,与披头散发跣足的大兄废太子李据相对而立。 “你女儿马上就到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废太子李据看了一眼山下,开口催促,“我也还有别的事要做,勿要耽搁时间。” 皇帝漠然反问:“你能有什么事做?整天躲在地下,做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吗?” “与你无关。” “但是损了李氏颜面!损了天朝利益!” “既如此,前面三十年,怎不见伱管过?” “是朕没管,还是你不改?” “你真要管的话,我能不改?笑话!” “那是因为你是朕大兄,朕不想对你下狠手!” “王者无私!哪有兄弟?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敢,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哪怕分歧极大、极其尖锐,说话的声音始终保持着平静。 一个淡然,一个漠然,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哪来兄弟”四个字一出,蓬莱山上的气氛便完全不一样了。 听到“不愿”还是“不敢”的诘问,当今皇帝脸上更是难掩失望与愤怒。 废太子李据转过身,束手在后,仰头望月,默然不语。 片刻后,长公主快要走到太液池了。 皇帝开口,打破沉默:“时移世易。前面三十年,你做的那些阴私勾当,算不得什么,朕可以当没看见。但是现在不行,朕不会再姑息你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朕也要拿回你身上承载的天朝国运!” 天朝皇帝五十年一任,三十年专心施政治政,十年时间决出储君,十年时间储君观政、皇帝交权。 之所以如此,在于天朝国运太过磅礴厚重,牵系着几十亿人的命数气运。 转移承载的过程不能有任何差池。 所以不能太过急切,需要十年时间,一点一点转移。 废太子李据,是在已经成为储君,观政三年,承载了三成天朝国运的情况下,被海外魔门圣女诱骗的。 待到天朝不惜代价,屠灭大半海外魔门,带回废太子李据,他身上承载的三成天朝国运,却又不能再轻易转移到新立的储君,也就是当今皇帝身上了。 因为这三成天朝国运,已经与海外诸多岛屿牵扯上联系,且掺杂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进去,受了污染。 故而,先前长公主持太祖铁券,恭请天诛废太子李据的时候,“天”没有响应。 废太子李据也说,若是他自己不愿,这个“天”诛不了他。 因为诛他,便是诛大庸天朝。 被污染过的天朝国运,那也是天朝国运! 命运相连,休戚与共。 有三成天朝国运在身上,整个大庸天朝只有一人能切实判罚废太子李据。 这人正是当今皇帝。 判罚的方式也非常简单。 拿回废太子李据承载的三成国运即可。 代价则是背负那些污染。 “好啊。” 废太子李据转身面向皇帝,“你拿回去吧。” 天子,口出成宪,一言九鼎。 皇帝不废话,不犹豫,右手抬起,张手一摄,三成被污染的天朝国运当即回到皇帝身上。 两边鬓发瞬间发白。 废太子李据则整个人佝偻下去,由潦草青年的模样变得垂垂老矣,风一吹就要倒的冢中枯骨。 只要想办法把污染排出,比如萼楼及它所代表的一系列扭曲邪恶的阴损手段,三成国运在身,废太子李据便能不老不死! 如今没了三成国运,这些年造下的孽,尽数反噬而来。 “三刻钟,够了。” 李据感应了自己的身体状态,洒然一笑。 他还能再活三刻钟的时间,方才会离开人世。 足够他做完最后一件事,便可无有遗憾地死去。 没有浪费时间,李据拖着佝偻老朽的身体,从另一个方向走下了蓬莱山,绕过了太液池,离开大明宫。 长公主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把两鬓白发遮掩了起来。 “臣女见过父皇。” 一丝不苟行了一礼,长公主直接询问,“父皇召见我,是因为萼楼一事吗?” 皇帝没有出声,也卸下了威严,温柔地看着长公主。 难得的父亲慈爱出现,长公主很是意外,然后拒绝,再次一板一眼生硬问道:“还请父皇示下,可是因萼楼一事召见臣女?不知父皇要如何处置?” 皇帝眼神微动,慈爱消失,恢复成圣人不仁的天子威严:“利是。” “臣在。” 大貂珰利是躬身上前几步,低垂着脑袋应声。 “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共审萼楼逼良为娼一案,无论查到谁,严查到底。” “喏。” “着仙神司查萼楼买卖女子亡魂一案,着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领天下各州府县城隍无条件予以配合,此案同样一查到底,该杀的杀,该贬的贬!” “喏。” “着吏部,京察!” “喏。” “去吧。” “喏。” 大貂珰利是行礼拜别,不敢耽搁,立即下了蓬莱山,带着皇帝的意志往中书省去起草诏书。 几封诏书拟好后,还要经门下省审核。 如门下省认为诏书有失宜之处可以封还,有错误者则由给事中驳正。 没有失宜,没有错误,再由尚书省执行政令。 “就这?” 长公主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眉头紧紧蹙起,“如此处置,不罪首恶,岂不是儿戏?” “就这。” 皇帝漠然说道,“你还只是皇女,连储君都不是,朕如何处置国事,你可以看,可以听,但不能指手画脚,明白吗?” 长公主霍然抬头,朗声驳斥:“太祖言,天下,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更非一人之天下。国事处置不当,如何不能言?” 皇帝转过身:“你累了,暂住玉泉山,三年!” 这是要圈禁长公主,不让长公主在三年内出来活动的意思。 “喏。” 长公主默然站立片刻,一丝不苟行礼,随即告退。 决定掀了萼楼,戳破这个大庸天朝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当作看不到的脓疮,的时候,长公主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以当今皇帝彰显了三十年的对亲亲之谊的看重来推断,圈禁是她最有可能受到的惩罚。 所以她才会问陶铁,又似自问,那个问题。 “如果你有那个能力,但是这么做了,会得罪很多人,损失很大的利益,并且让自己的未来断掉很重要很重要的可能,你会让它消失吗?” 毕竟争夺储君之位的关键时候,消失三年,影响太大了! 甚至极有可能因为这三年,导致彻底无望储君之位。 不过做都已经做了,长公主不后悔。 下了蓬莱山,出了大明宫,连公主府都没得回,长公主便被送进了玉泉山中。 这让一直暗中关注着萼楼一事后续的诸多人反应不一。 二公主与六公主心道大姐果然说到做到。 四皇子与七皇子两人这时才明白,他们各自的姐姐今天的表现到底因何而来。 不过对于自己被严防死守一事,两人皆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又不是说大皇姐今晚闹了一通,父皇和群臣会牵连责怪到其他人头上。 即便他们今晚出府活动,也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影响。 三皇子心中冷笑,很是看不上长公主这种不顾后果的决绝莽撞行为。 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迂回,什么叫手段。 就算想要掀了萼楼,何必闹出如此这般动静? 完全可以奏请父皇,请旨查办。 届时,既能达成己愿,更能不留多少后患,何乐不为。 五皇子愣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招呼着自己请来的二十五名武修英才天骄,大声嚷道:“喝!今晚不醉不归!” 单翼、兰陵等二十五人自然也听到了雷声与长公主的轻喝与暴喝。交头接耳之下,几位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武夫透露出了一些与萼楼有关的消息。 所以,在座二十五名武修英才天骄,哪怕先前不知,此刻也知了此事的严重性。 因此,五皇子的这般表现,让二十五人着实非常意外。 讶异了一下,方才纷纷反应过来,欣然接受,高高举起酒碗,响应五皇子的号召,大声嚷道:“喝!” “哈哈哈哈……好!” 五皇子仰头闷了一碗酒,觉得有些不够爽利,干脆摄起一瓮,拍开泥封,大口大口灌。 门口,宾客潘然双手搓脸,没眼看了。 为什么五皇子只在霓凰仙子面前才能正经起来? 其他时候,真是……一言难尽啊。 魏国公府,宗祠。 当代魏国公徐渭雄端坐在上首左边的主位上,右边座位上坐着族老。 徐氏内部几房的当家人坐在下面左右两边的座位上。 徐渭雄面容沉静,气度俨然,不怒自威。 族老头发全白,满脸皱纹,枯瘦,但精神矍铄。 各房当家人的养气功夫没有修练到家,好些人沉不住气,怒瞪着徐渭雄,眼中若喷火。 若不是顾忌这里是宗祠,怕是这几人已经指着徐渭雄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咳咳……” 异样的氛围中,族老清了清嗓子,颤颤巍巍站起身,“你们把老头子我从床上喊起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急切样子,到了这里,又一个个的不说话。这是作甚?特意折腾老头子我吗?人老了,觉就少了,能睡个安稳觉不容易。刚睡着呢,就被你们吵醒了,真是……一个个的,一天天的,能不能让老头子我省点心?” 这一番絮絮叨叨的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急,却说得徐氏几房当家人脑袋低了下去。 “叔公,” 徐渭雄及时起身,搀扶住族老的左臂,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族老右手颤颤巍巍抬起,竖起手掌: “不用你替他们解释什么。一群蠢猪尔! 自己眼光短浅,还不允许你眼光长远。 不就是一块太祖铁券吗?舍了就舍了,有什么大不了? 太祖登天都一千多年了! 他老人家与大庸有牵连,与我们徐氏的香火情早就没了。 徐氏先祖替太祖扛旗,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是不错,可太祖也酬功了。 国公,与国同休,铁券,徐氏,富贵已极! 如今新一轮大劫将至,守着那块铁牌子有什么用? 渭雄啊,你不要理会这些蠢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依老头子我看,你这次不仅没做错,反而做得太对了!” 说了一大通话,族老的气息有些紊乱。 徐渭雄赶紧轻抚族老消瘦的后背,帮族老顺顺气。 喘匀了呼吸,族老瞪着浑浊的老眼,依次扫视几房当家人:“你们这些蠢猪,以后要是再对渭雄的谋划指手画脚拖后腿,老头子我就请族规,在徐氏所有族人面前,扒了你们的裤子,打你们的屁股。” 撂下这句话,族老轻轻拍了一下徐渭雄的手臂。 徐渭雄会意,立即搀扶着族老走出宗祠的议事厅。 出了宗祠,族老挑眉,小孩似地炫耀:“渭雄,老头子我刚刚威武吧。” 徐渭雄大声嚷道:“将军威武!” 这一声将军让族老更加开心,推开徐渭雄的手臂,努力直起了腰背,手舞足蹈,步伐一颠一颠的,似在蹦蹦跳跳,独自向前走去。 徐渭雄见了,一双大眼泛起了点点水光。 朦胧中,前面那个努力挺直但消瘦佝偻的老小孩身影,与一骑当先,率军一日之内连破十三家海外魔门的大将军徐昆仑的威武身影重合起来。 然而只重合了片刻,威武将军身影消失,只余老小孩。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最后一役中,诱骗了废太子李据的圣女出身的海外魔门,引爆了护山大阵。 彼时尚未被另立为太子的当今皇帝冲杀在前,没能及时后退。 是徐昆仑单枪匹马,再次杀入殉爆中的海岛,把人救了回来,自己却身受重伤,修为尽毁,药石无用。 徐渭雄微微摇头,撇开这些回忆,跟上已成老朽的徐昆仑。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过去的事。 风中残烛一般的废太子李据,此刻回到了位于萼楼地下的密室。 这间密室不大,相较于萼楼的规模,可以说很小,只几丈见方。 密室当中布置简陋,一张蒲团,一个石塌,以及一口紧挨着石塌的棺材。 天然水晶掏空制成的棺材晶莹剔透。 躺在里面的绝美女子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宛如活人。 李据绕着水晶棺走了一圈,怀恋地最后看了一眼绝美女子,缓缓躺在石塌上,闭上眼睛。 石塌比棺材矮了很多。 李据躺下,又刚好和水晶棺中的绝美女子并肩。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只响在密室之中。 一颗球状闪电平空而生,霍然炸开。 电光噼啪声中,湛蓝的火焰燃起,将石塌上的李据与水晶棺中的绝美女子烧成灰烬。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密室上方,占地很广,累高逾百丈的萼楼轰然坍塌。 尘埃落尽之后,过去发生在萼楼中的罪恶似乎也被掩埋。 大明宫里,蓬莱山上,皇帝遮掩掉的两鬓白发复现,而且数量更多,发质更枯。 本来紧凑的皮肤松垮了一些,也生出了皱纹。 天朝皇帝,卸任之前,向来不老不死,人间至高。 普天之下能够伤到天朝皇帝的事情,只有一件,国运受损。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不是没有发生过。 正是因为发生过,当今皇帝才没有在前三十年期间强行拿回废太子李据身上承载的三成被污染的国运。 原本,当今皇帝打算在决出储君以后,再拿回来,用自己最后在任的十年时间,将那三成国运所受的污染剔除。 今晚不得不提前拿回,很多事情也必须提前。 就算是一锅夹生饭,也必须吃下。 苍云州会馆。 陶铁无视了一路行来的异样注视,径直回了自己暂住的小院。 两位师姐刀小凤和裘宛如坐在香樟树下的石凳上。 大眼瞪小眼,默然无语。 气氛有一些紧张。 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些火气。 见到陶铁回来,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师弟,你来评评理。” 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陶铁如言上前。 坐下以后也不开口,静等两位师姐说出要让他来评什么理。 只听裘宛如率先指着刀小凤怒道:“陶师弟你说,我早就劝过她,不要那么心,不要那么心。现在好了,马薇薇主动甩了她了,她反过来怪我没提醒她了,你说她这人是不是不讲道理!” 刀小凤紧接着嚷道:“师弟你说,我拦着她,不让她去找李云深,我有错吗?玉泉山那么大,又是皇家禁地,她就算闯了进去,知道去哪里找吗?寻人就问,你知道长公主在哪?还说我是渣女,落不到好下场,她这个恋爱脑就能有好结果了?脑子真是坏掉了!” 想了想,陶铁还是摸摸鼻子,表示尴尬吧 果不其然,两位师姐都出柜了。 只不过刀师姐是攻,裘师姐是受,两人的出柜对象不一样,前者滥情,后者专一。 陶铁心想,两位师姐啊,你们就算有了感情方面的问题,想找人咨询一二,或者诉苦一二,没问题! 大可以找别人去啊。 找单身狗干嘛? 反思了一下。 最近几章的重心向介绍新出场的人物做了倾斜,在故事性上有很大的疏忽。 又因为一些原因,萼楼的这段背景故事不敢展开来写,怕步了雾山寺那一段剧情的后尘,频繁被审核屏蔽。 这本书的成绩,目前实际上远没有达到我自己的预期的,原因很多。 笔力不足是一点,前期引用了太多典故,显得艰涩是一点,雾山寺那一段剧情过后改了故事走向也是一点。 新出场的一些人物介绍,基本做完了。 明天开始,回归故事。 啰嗦了几句,叨扰诸位! (本章完) 第119章 不疯魔,不成活 第119章 不疯魔,不成活 “你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 刀小凤和裘宛如两人忽地同时瞪着陶铁,齐声喝问。 就在刚才,两人同时感知到了来自陶铁的不怀好意的揣测与腹诽。 这让两人默契结成攻守同盟,一致对外。 “没什么。” 陶铁一本正经辩解,“我可没想什么不礼貌的事,比如两位师姐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就都受了情伤呢!也没想这或许两位师姐受情伤与喜欢的都是女子有关!真的,师弟我真没想什么不礼貌的事!对两位师姐都敬重无比!无比敬重!” “好啊!” 刀小凤挑眉怒目,怒不可遏的样子,迅速起身,闪至陶铁身旁,探出左手,压住陶铁的左肩,“好你个陶铁,居然敢阴阳怪气师姐来了?看来师姐那件天阶下品的‘遁天辟地梭’是白送了。对你这么好,哪怕是一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没想到伱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前几天还夸了一番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 裘宛如跟着起身,闪至另一边,探出右手,压住陶铁的右肩:“果然啊,裘师姐终归不是亲师姐,就算是亲师姐都可以拿来随便吐槽,更何况是裘师姐。你裘师姐我呀,也很心寒呢。” 刀小凤和裘宛如对视一眼,齐齐发力,将陶铁提溜起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我!” 陶铁左右扭动起来,做出大惊失色,想要摆脱两人的束缚,挣脱开来的模样。 两人不搭理陶铁的挣扎与叫嚷,一边各自出口指责,一边协力镇压陶铁,一起提溜着陶铁走出苍云州会馆,上了会馆门外的一辆马车。 这个过程中,有诸多视线,或明或暗关注着这里的动静。 这个过程中,陶铁虽只是假装挣扎,却切实领教到了两位师姐的实力。 裘师姐还好说。 厉害归厉害,按九品制算的话,应在四品左右,离谱但不算特别离谱。 【万物通晓】虽没有触发出太多的信息碎片,也没有洞察到弱点,但终归让陶铁对裘师姐的实力有了大致的把握。 刀师姐的情况可就让陶铁摸不准了。 法力倒是其次,比裘师姐高一些,应在三品左右,与老师传闻中的修为相近,同样离谱但不算特别离谱。 关键是,她体内蕴含了某种奇异玄妙的力量,让【万物通晓】过了很长一会儿才触发出一则没什么大用的信息碎片。 也让阴神“太乙大天帝”悸动不已。 更让饕餮法相躁动起来,像是遇见了高级许多的同类,既兴奋,又敬畏。 陶铁没有以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万物通晓】,去主动感知两位师姐,强行触发更多的信息碎片。 对亲近的人,不该做得太过分。 只是暗暗把两位师姐的情况记在心里。 然后静静坐在隔绝了外界窥探视线的马车车厢里,等候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出的两位师姐给出解释。 马车启动,迅速驶向城外。 刀小凤和裘宛如也安静坐着,没有说话的意思。 先前的一番搞怪确实让两人的情绪有所回升,但整体而言,还是有些低落,不愿多说什么。 既然一时等不到解释,陶铁索性不等也不问了。 反正两位师姐突然这么做肯定有她们的原因,那就先听从安排,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毕竟两位师姐极有可能是在长公主发出第一声轻喝以后,就来了苍云州会馆等他回来。 等到他回来以后,又马上把他带走。 这么做,或是为了避避风头,或许还有其它目的,或许兼而有之。 不管怎么说,两位师姐不可能害了他。 马车的速度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京城,来到一栋位于城郊、靠山面水的别苑。 “你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开始特训。” 下了马车,裘宛如直接走了,刀小凤留下,对陶铁说道。 “特训?” 陶铁颇有些意外。 怎么突然间搞出一个特训来了呢。 特训什么? 由谁来特训? 刀小凤理所当然说道:“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教弟子,除了让你看书,给你讲些大道理,偶尔点拨一下,做个示范,还会教些什么?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姐,我当然要教你点实用的真东西了。” 陶铁微微沉默一瞬,向刀小凤郑重行了一礼:“劳烦师姐了,多谢师姐。” “去!去!去!” 刀小凤挥挥手,不耐烦起来,“别和我搞这些虚礼,烦不烦人?” 撂下这句话,刀小凤掠过陶铁,风风火火进了别墅。 自有别墅的管家、仆役上前招待陶铁,予以安置。 尽管今晚发生了一件大事,陶铁依旧安心得很,惬意休息,静心修行。 只不过这种惬意与静心,只有一晚。 翌日,寅时初,陶铁被刀师姐叫到了别墅的演武场,说是要晨练。 “师姐,我还没做早课呢。” 陶铁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提出自己的抗议,“就算要晨练,也得等我做了早课再说吧。” 刀小凤撇撇嘴:“早课?你又不是真的道士,偶尔做做早课,尽尽心意,也就得了。天天做早课,真的要皈依?” 略微思忖一番,陶铁认真说道:“皈依倒不至于,但是做早课也是一种修行。” 刀小凤不说话,只是身形一闪,跃上了擂台,招了招手:“来!” 陶铁没有拖沓,紧跟着跳了上去。 欻! 音爆声呼啸响起的时候,刀已经劈到了陶铁鼻尖,只余半个手指头,就能破开皮肉骨骼。 顺势而下,即能将陶铁一刀两断。 “你死了。” 明亮的刀光一卷,残影仍在陶铁面前,刀小凤人已回到原位,执刀而立。 “是,我死了!” 陶铁紧紧咬了咬后牙槽,吐出一口浊气,坦诚承认。 没有什么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的抱怨,直面事实,心悦诚服。 刀小凤发问:“在你看来,我刚刚用的是法术,还是武功,或是神通?” 陶铁沉思,然后摇头:“师弟愚钝,没看清楚。” 刀小凤嘴角微勾:“再来。” 话音落下,刀光一闪,已再度劈到了陶铁鼻尖,仍是只留半个手指头的距离。 已经死了一次的陶铁心有准备,师姐提刀的一瞬间,以阴神“太乙大天帝”统御,施展出用了很久的地煞术“御风”、“跃岩”、法术“落地无踪”、“神行无影”的组合,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避。 然而不管陶铁退得有多快,刀小凤如影随形,而刀始终距离陶铁鼻尖半个手指头。 “你死了。” 明亮的刀光一卷,在陶铁于一息之内绕着擂台退了一圈之后,刀小凤收刀。 “是,我死了。” 陶铁点头,正面承认。 “再来。” “你死了。” “再来。” “你死了。” “再来。” “你死了。” …… “再来。”“你死了。” 从寅时初开始,至卯时初结束。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刀小凤出了一千零二十四刀。 陶铁也就死了一千零二十四次。 每一次,刀始终劈在距离鼻尖半个手指头的地方,无论陶铁做怎样的准备,用什么手段。 地煞术,法术,【闪现】,“太乙大天帝”搬运,武道功法形意拳的步法…… 单独也好,组合也罢,统统无效。 刀小凤就是能在把修为压到陶铁同一水平的前提下,一刀斩死陶铁。 一刀。 只有一刀。 只需一刀。 今天的这一次晨练,让陶铁隐约有些明白,什么叫霓凰仙子。 更让他隐约有些明白,为何霓凰仙子能俘获那么多妹子。 飒! 实在是太飒了! 好似丁白樱与上官燕的结合升级版,既美又飒! “你做早课去吧。” 撂下一大清早就被虐了一千零二十四次的臭师弟,刀小凤扬长而去。 “多谢师姐指点。” 陶铁面容平静,眼神平静,丝毫也无低落、沮丧、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一类的负面情绪,郑重行礼。 然后鼓起最后一丝法力与气力,拖着疲惫到了极致、肩头压根稻草就要晕厥过去的身体,回到自己在别苑的卧室。 做早课,采药炼气,恢复法力与状态。 就在陶铁接受师姐的虐杀特训之时,京城里的风起云涌已从暗地里上转入明面上,而且愈演愈烈。 萼楼的废墟一夜之间被清理一空,又在原址上建起了一座形制无异的新楼。 只是封存着,不晓得朝廷会拿来做什么用途。 大庸都城隍在大朝之前,入宫觐见了陛下,一是请罪,二是请命,三是复命。 这三件事都得了一个好结果。 罪是失察之罪,罚俸十四年以为惩戒。 后两者融二为一,得到的答复是一查到底之令。 自都城隍阴司以降,大庸境内城隍-土地阴司转运体系,进行一次规格最高、处罚封顶的内部纠察,一切害群之马都要被揪出来,按律惩罚,当斩则斩! 这个消息从宫里传出,许多人暗道果然。 当今皇帝最擅长的就是因势利导,权术手腕极其多变灵活。 于是,该做的切割必须尽快做完,该做的舍弃必须马上舍弃,该做的交代必须交代到位…… 总而言之,陛下已经给大家划出了一道红线,也给出了一个宽松的条件。 陛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萼楼为代表的一系列对大庸阴阳秩序的扭曲、篡改,必须得到更正。 大家配合好都城隍这次的活计,把事情做好,一切都好说。 若是有人泯顽不灵,怕是灭族不远了。 须知当今陛下因为继位的程序有所瑕疵,在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颇受掣肘,行事一点也不像他登基之前那般恣意,可以说是隐忍了三十年。 如今,三十多年前那场大变、征伐海外魔门的大战、天南割裂给天朝带来的元气损耗,已经在当今陛下三十年润物细无声的施政治政下彻底恢复。 国力还增长许多! 朝堂明公,文武百官,在野世家宗门,只要是明眼人,应当都能知道,已经到了当今陛下撇开一切束缚,大展拳脚,尽祛憋屈的时候了。 所以大朝结束后,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共审萼楼一案的旨意,推行得极其顺利。 担任主审职责的刑部,想要拿谁,就能拿谁,没有丝毫阻滞。 所以,当今皇帝要吏部主持京察,没有任何人敢跳出来说,陛下,每六年一次的京察,已经三十年没举行了! 什么是京察? 京察就是对在京任职的官员,按四格:守、正、才、年和八法: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进行考核。 与京察相对的是大计。 大计就是对在京城以往任职的官员,按四格和八法进行考核,每三年一次。 京察大计黜罢的官员,不复予用! 当今陛下这是在明着昭告天下,为了主动应对大劫而做的攘内,可还没结束呢。 只要是能发现的隐患,只要会拖累到天朝的步伐,无论是谁,都别想侥幸苟存。 所以,当今皇帝准了有意争储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联名上奏,欲在对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的讲法、修悟、实践三个特殊培养阶段之前,新增一个比斗一事,无人有异议。 就算这件事从理论上来讲,大概率不是好事,也违背了这一次遴选英才以特殊培养的本意。 所以,当今皇帝又命三皇子入户部观政,四皇子入兵部观政,五皇子入礼部观政,七皇子入工部观政一事,更没人敢说一句,此与祖制不合的话。 只有五皇子站了出来,嚷嚷道:“父皇,我不去礼部,那地方整天礼来礼去,没个卵意思,我想与四哥换一换,我去兵部。” 皇帝只当没听到这句嚷嚷。 自有纠仪官上前勒令五皇子归列。 御史台几名御史顺势当堂参了五皇子一本。 这个插曲就此结束。 除了五皇子得了罚俸一年的处罚,朝会上因为前几件事而迟滞沉重的氛围稍有减轻。 只是这种减轻,并没有延续到散朝之后。 因为几封圣旨都已接连明发天下,晓谕八方。 又是一轮会死很多人、抄很多家、贬很多官、褫夺很多神的激荡风云袭来。 这轮狂风骤雨一般的大洗牌,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躲在城外别苑的陶铁持续被虐了半个月,死了足足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次。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终于在第一万六千三百八十五次的时候,避开了师姐的那一刀,斩出了自己的一剑。 代价则是神识、法力、体力在这一避一斩之间全部耗尽。 浑身皮肤炸裂,毛孔溢血,口中更是喷血不已。 “你死了。” 刀小凤刀尖点在陶铁眉心,语气冷冰冰宣判,眼中却满是欣赏,嘴角也勾勒出笑意。 不远处的裘宛如摇摇头:“又疯了一个。” 说话间,血人一般的陶铁仰头倒了下去,狼狈不已,真的离死不远。 脸上却绽放着灿烂的笑。 他悟到了,也做到了。 什么神通,什么法术,什么武功。 生死搏杀之时,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极致的快便是极致的守,更是极致的攻。 “果然疯了。” 走到近前的裘宛如看着陶铁脸上的笑,啧啧摇头,然后对刀小凤说道,“你要的手续办好了。” “出发。” 刀小凤拎起陶铁,玉手握刀轻挥, “滇州。” (本章完) 第120章 剑心通明刀出鞘 第120章 剑心通明刀出鞘 旧地重游。 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各自都有了一些变化。 陶铁走出设在滇州州衙的传送阵,忽地心生这般感慨,然后独自一人直接出城,向那片湖行去。 就像天朝对英才天骄的特殊培养最后一个阶段为实践一样,刀小凤认为,自己这半个月来对师弟做的特训也需要用实践来检验。 眼下的时机也极为合适。 整个天朝境内,每天不知在发生多少次肃清与反肃清的争斗与战斗。 混在这些争斗与战斗之中,哪怕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也确实会不显得过分突出。 刀小凤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至于半个月的特训究竟有没有成果,有的话是多大的成果,就看陶铁在这次检验中会交出怎样的答卷了。 一同传送而来但没有陪同陶铁前往大湖的刀小凤自己和裘宛如,则有她们自己的事要做。 雁过尚且留痕。 更何况刀小凤、裘宛如、陶铁三人此行来到滇州,无论是裘宛如口中的“程序”,还是传送阵使用的申请,尽皆正大光明,没有丁点暗箱操作。 甚至在传送阵使用申请文书的“目的”一栏,刀小凤都是填的“寻仇”。 只不过后来被裘宛如白了一眼,改成了正常的“礼部祠部司祭祀科公务”而已。 然而“寻仇”一词已经被滇州州衙这边管理传送阵的人看见了。 这种字眼,一人看见,就是人人看见。 霓凰仙子刀小凤携师弟西南三州小剑仙陶铁回滇州寻仇的消息,迅速在滇州州城周遭传开。 当年,刀小凤从留仙县出发,去往京城,一路能徒步则徒步,就算不徒步,顶多乘马车。 足迹遍布外十八州之西南三州、滇州,内九州之梁州、豫州、雍州,最后至于京城。 霓凰仙子之名,就是在这一路上逐渐响亮起来的。 所以,滇州的人对霓凰仙子过往的作风并不陌生。 知晓霓凰仙子携师弟回来寻仇以后,没人会不把这件事当真。 立即有人开了盘,赌霓凰仙子此行能不能成功寻仇。 若是上次,霓凰仙子没有接到被追杀的师弟以后转身就回京城,怕是绝大部分人都会押霓凰仙子寻仇成功。 然而偏偏发生了一次这样的事情,所以有些人迟疑了。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最有威慑? 答案是有很强的破坏力的同时还行事无所顾忌。 曾经的霓凰仙子行事就无所顾忌,看不惯谁了,想砍就砍,绝不拖沓。 绝不会去考虑砍了以后会不会惹麻烦,留后患。 可能是在京城待的时间过久了,疯子一般无所顾忌的刀小凤渐渐少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浪迹丛中、浪漫荒唐的霓凰仙子。 因此,这些迟疑的人反复斟酌过后,不少人押了失败。 什么叫失败? 未竟全功叫失败。 在庄家给出,押注的人也接受的定义里,杀了那头雌蛟不算寻仇成功,灭尽豢养雌蛟的势力才叫成功。 反之则是失败。 而豢养那头雌蛟的势力,滇州州城几人不知? 待陶铁一步步走出城,并利用这个时间,一点点恢复自己的状态的时候,滇州州城数不清的人关注接下来的局势发展的时候,刀小凤与裘宛如分开行动了。 裘宛如坐在滇州长史的值房里,手边放着礼部尚书亲自撰写、门下省批准执行的文书,悠闲品茶。 滇州长史也是如此,一点也不因裘宛如带来的文书上命令滇州州衙所要做的事,而感到焦虑或者之类的情绪。 他是滇州州牧的心腹与盟友,是外来者,不是滇州本地人。 从利益关系上来讲,他与州牧两人在想站着把官当了的前提下,和滇州那些本地户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因而,裘宛如带来的文书,不是长史与州牧的烦恼,而是大大的帮助。 长史与州牧欢迎还来不及,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焦虑呢? 不多时,同为外来人的滇州治中走了进来,在长史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史立即起身,开口向裘宛如说道:“裘郎中,唐州牧请郎中一起去个地方。” “请。” 裘宛如拿着文书站起来,毫不拖沓。 治中在前引路,长史陪同,裘宛如迤迤然出了滇州州衙,来到了城中一处大宅前。 滇州州牧唐明德独自一人站在这处大宅门外,没带随员。 至此,滇州官职前三的州牧、长史、治中齐聚。 裘宛如与滇州州牧见礼,将文书送上,就客随主便,做起了看官。 说是看官,其实见识监管。 滇州州牧唐明德接过文书以后,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以后,给长史使了个眼色。 长史会意,瞥了治中一眼。 治中别称司马,主武也,掌管军事之职。 滇州境内除驻军以外的所有兵马,皆归治中统领。 各府都尉、各县县尉在接受各府府尹/知府、各县县令/知县的横向领导之外,也受治中的纵向领导。 所以,别看治中在州牧与长史面前如此恭敬,就以为治中是个小官。 实则,治中是一州境内地位与权力排名第三的巨头。 得到长史的示意以后,滇州治中立即发动了先前做好的布置。 一时间,滇州境内,从州城到各府、各县,甚至下到乡村,皆有兵马出动。 这些兵马只做一件事,收缴蛊虫! 滇州各级仙神司也没闲着,能派出去的各级巡查使全部派了出去,以防有人趁此闹事。 有心算无心之下,又是以暴力机构贯彻朝廷的意志,收缴蛊虫的行动进展极其顺利。 不管愿不愿意上缴蛊虫,结果都是服从命令者居多,反抗命令者偏少。 零星的低烈度反抗,往往刚刚起了点苗头,就被灭了。 各级仙神司派出去巡查的巡查使,也起到了极强的震慑效果,发挥了极其显著的镇守作用。 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劫气又在不断滋生,愈发浓郁,总有一些人堕入邪道。 这些堕入邪道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变得反社会,反社稷,反人类。 杀戮与毁灭,残暴与血腥,才是这些人眼中的欢愉。 在妖魔鬼怪之外,仙神司镇压与绞杀的最多的就是这些不配称之为人的家伙。 此次震慑的也是它们,杀得脑袋滚滚。 看了一阵不断从各地各部门发挥的战报,滇州州牧唐明德面容沉静,一片淡然,不显丝毫喜色,侧头看向裘宛如,沉声说得:“裘郎中,滇州州衙所属,能做的已经做到最好。余下两件事,还是得由裘郎中,以及霓凰仙……” 裘宛如适时严肃纠正:“此次来的是大庸天朝仙神司总司提刑按察佥事刀小凤,不是霓凰仙子。” 唐明德丝滑改口:“余下两件事,还是得请裘郎中和刀佥事来做。” “本应如此。” 裘宛如痛快答应下来,立即脱离监管的角色,走向眼前这处宅子。 就像西南三州许多乱象的源头在于大东山府君与诸多百万大山时期的遗余势力一样。滇州的许多乱象也有两个与之类似的源头。 第一个源头正是眼前这栋宅子的主人翁,得天朝敕封的正统神祇,滇州蛊神; 第二个源头位于一片苍莽雨林之中,曾是蛊神的大祭司,后又认为蛊神叛了滇州,他便叛了蛊神,另起炉灶,在那片苍茫雨林之中建立起新蛊教。 裘宛如取出一份盖了皇帝玉玺的敕书,展开,但并不宣读。 大音希声。 这份盖了皇帝玉玺的敕书不需宣读,其内容就已传至宅子深处的蛊神心中。 形体似人身,气质类金蚕的蛊神恭敬聆听完敕书上的内容,向京城方向遥遥恭敬行礼。 然后意念一动,来到大门外,双手接下敕书。 祂也不说话,径自按敕书上给祂任命的新神位所在神域的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有西南三州,也有百万大山。 还会中途路过一个大湖,与一片苍莽雨林。 路过的时候,蛊神没有停下来多看上哪怕一眼。 只是惊鸿一瞥之间,看见了一个年轻男子负手站在湖边,看见了一个着男装的女子肩头扛着一把式样丑陋的鬼头刀来到了雨林。 年轻男子自是陶铁。 从滇州州城一路步行至此,他的状态其实尚未调整到最好。 究其原因,与师姐刀小凤不允许裘宛如再给陶铁服下疗伤灵丹有关。 认真算起来,陶铁此刻,只有避开师姐那一刀,斩出自己的一剑之时的七成左右。 然而这便够了。 陶铁的到来没有遮掩。 湖底水宫中的雌蛟早早感知到了。 理智告诉雌蛟,此时不宜出水,应该留在水宫,留在自己的主场。 感性却又让雌蛟忍不住冲出去把陶铁撕成碎片的冲动。 于是,雌蛟出水。 整片大湖几近一半的水随着雌蛟的出动而鼓荡起来。 瞬息之间,一道放到海洋之上也堪称恐怖的滔天巨浪形成。 雌蛟消化了上一次的教训。 在惯用的起手式封锁空间上耗费了更多的法力与神识。 这一次,哪怕陶铁的【闪现】再巧妙,搬运再玄奇,也无法脱身。 巨浪拍下的时候,雌蛟依然选择近身肉搏,嘴咬、爪扑、尾抽。 这是未彻底化为人形的妖族最为直接粗暴,也是伤害最高最可观的攻击方式。 只是在近身肉搏之外,又使了三个新招式。 一是毒,二是不完整的龙威,三是法术。 大湖另一半的水化作了几十万支箭矢,从下而上攒射,配合着雌蛟的封锁空间,进行大范围覆盖的饱和式攻击。 每一支箭矢中都蕴含了雌蛟的毒。 不说见血封喉,至少能瞬间麻痹绝大部分五品及以下的修行者。 面对雌蛟发起的声势浩大且招招致命的攻击,陶铁不慌不忙地右手挪至左侧腰间,与左手配合做出一个虚空拔剑的姿势。 半个月十六天的特训,挨的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刀,死的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命,快速于脑海之中闪过。 第一万六千三百八十五次特训斩出的那一剑,浮现,放大,占据整个心神。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也彻底慢了下来。 陶铁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却听到了万物之息,看见了时间的线条。 天罡法,地煞术,法术,神通,武功,统统遗忘。 天罡法,地煞术,法术,神通,武功,又融汇为一。 巨浪拍击而来,雌蛟扑杀而至,几十万支毒箭覆盖六合,陶铁两脚分开,扎马步,双手握剑高举头顶,斩下。 天遁/纯阳剑心,太乙分光剑,一剑归宗。 这一刻,陶铁剑心通明,如白驹过隙一般,抓住了唯一可趁的时间缝隙,斩中雌蛟之息的致命弱点。 万物,一息也。 性命,一息也。 一息尚在,谷神不死,绵绵若存。 一息不在,立死。 故而刀小凤的战斗理念认为,生死就在一息之间。 用极致的快,斩断这一息,立分生死。 一声哀鸣。 陶铁一剑两断,雌蛟身首分离。 天阶下品遁天辟地梭在有形剑心斩下的同时启动。 一道虹光裹着陶铁浑身溢血、几近暴毙的身影,在瞬息之间,避开了雌蛟发起的一切攻击。 虹光之中,陶铁昏迷过去之前,不忘从湖中摄走一物。 苍莽雨林外,刀小凤捏住虹光,收入壶天,然后走流程,朗声宣读: “兹有古方源者,原为滇州蛊神大祭司,无故叛逃,另立伪教,啸聚雨林,蛊惑乡绅,豢养妖物,荼毒地方,造下大孽。 大庸仙神司总司提刑按察佥事刀小凤,奉上命,前来诛灭。” 不教而杀谓之虐。 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以后,性子内敛许多,行事不再无所顾忌的刀小凤,这一次严格遵从了马薇薇陪伴在身边时,偶尔絮叨的道理,顾全了大局。 什么大局? 给了裘宛如半个月的时间,说动了礼部尚书,打通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将奏章递到了皇帝案头,得到批准。 既然已经顾全了大局,已经教了,不再是虐。 刀小凤闭眼,微笑,拔刀。 在苍莽雨林深处传来沙哑刺耳的“我无罪”嘶吼与骚乱的时候,一刀挥下。 这一刀,直接斩灭了整片苍莽雨林。 不仅是少年模样的古方源。 按九品制,古方源二品! 因马薇薇离开而郁积的憋闷一扫而空。 刀小凤爽了,然后思之令人发笑。 说什么你无罪? 杀死你,与你何干? (本章完) 第121章 清明,罔象,毕方,游光,羵羊 第121章 清明,罔象,毕方,游光,羵羊 “我舒服了,你呢?” 再度见到裘宛如的时候,刀小凤挤眉弄眼,吊儿郎当,流里流气,邪魅一笑。 裘宛如虽然喜欢女子,但对刀小凤这一款特别是刀小凤本人无感。 懒得理会虐了陶铁半个月,又斩灭一片苍莽雨林之后心情大好的刀小凤,只是径直摊开手。 “无趣。” 刀小凤撇撇嘴,自壶天中取出虹光。 遁天辟地梭从巴掌大恢复到正常尺寸,将昏迷其中的陶铁吐了出来,又迅速变小,回到陶铁身上专门开辟出来容纳它的窍穴。 看着又一次成为血人的陶铁,裘宛如横了刀小凤一眼,取出一枚疗伤灵丹,送入陶铁口中,一边还埋怨道:“有你这么当师姐的吗?陶师弟受了这么重的伤,你都不管一下。” 刀小凤扭过头去,假装自己没听到。 裘宛如早已习惯闺蜜的性格,不以为意,招来一片雨水,淅沥沥均匀淋在陶铁身上。 疗伤灵丹得了治疗类灵雨法术的催发,效果发挥得更快。 不多时,陶铁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大湖边。 两位师姐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许不自然。 几个偃师打造的傀儡正在切割身首两处的雌蛟尸体,剥皮、抽筋、锯角。 肉与血是一点一滴都不要的,扔回湖中,回馈自然。 陶铁不急着起身,快速运转了一番太乙炼形术和太乙炼神术,恢复些许法力,方才起身。 “走吧,我们回京。”刀小凤见状,当即开口,就要返程。 “现在还不行。”裘宛如却如此说道。 “为何?”刀小凤不解。 陶铁亦有些疑惑。 裘宛如没好气瞪了刀小凤一眼:“我跑了半个月跑下来的程序,是敕命滇州蛊神入百万大山,入列丙七前进基地,于成国公麾下听令;是允伱诛祸乱滇州的伪教首恶古方源。不是让你一刀把一整片雨林的生机全部斩灭了。这么做,你是爽了,我如何给朝廷交代,与滇州交代?” 刀小凤嘟囔起来:“什么交代不交代。那片林子又不是不能再活过来,春风吹又生嘛。” “可是里面生长的那些珍贵动植物,稀罕天材地宝呢?能短时间内就长回来吗?” “这又不关我的事,我都已经走过程序了。” “你……” 裘宛如被噎着了,索性懒得与刀小凤废话,“算了,不和你说这些。我们等等,等滇州的态度。” 本以为刀小凤的行事风格渐渐由无所顾忌转为内敛沉稳,没想到只是表象。 骨子里,刀小凤依然是那个刀小凤,暴躁的刀小凤,无所顾忌的刀小凤。 也是贪婪的刀小凤,不怕天高地厚的刀小凤! 苍莽雨林。 滇州州牧唐明德、长史、治中,与终于忙完公务赶了回来的滇州仙神司镇抚使,四人一道走进雨林。 稍稍走了一些距离,四人就折返回去了。 回州城的途中,四人尽皆沉默,有口槽想吐又吐不出来。 斩灭了雨林的生机,没关系,还能救回来。 但是,霓凰仙子是如何做到瞬息之间将雨林中具有一定价值的材宝一扫而空,还没有烟火气的? 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在州衙中的一个会议室坐下,长史不再沉默,向州牧请示:“大人,裘郎中、刀佥事还在奚潞湖边,要不要去找一下刀佥事,或者与裘郎中联系一下?多少留一些嘛。” 唐明德想了想,摆手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勿要横生枝节,当务之急,是利用此次契机,将滇州上下彻底肃清。过不了多久,天朝征伐百万大山正式开始,我滇州必须做好后勤保障与人员、物资转运的工作。三十多年前那样的窘况,不允许再发生!些许材宝,舍了就舍了。” “喏!” 长史、治中、镇抚使齐齐应声。 奚潞湖边。 傀儡将蛟皮剥下、蛟筋抽出、蛟角锯断,裘宛如也收到了滇州长史的私信。 “现在可以回了。” 看完私信,裘宛如又横了刀小凤一眼,没好气哼道,“历长史说,唐州牧感谢你我给滇州局势向好带来的帮助,无以为报,只好送上一些土特产,以表心意。” 哼完,裘宛如气乎乎重音强调:“土特产!” 刀小凤嘿嘿笑了笑。 三人随即启程,回返京城。 因为刀小凤搜刮了苍莽雨林中所有材宝一事,裘宛如连已经定好的传送阵返程权限都没用,让陶铁放出遁天辟地梭,一路飞回去。 好在遁天辟地梭的速度极快,只用了半天,就回到了京郊的别苑。 三人分开行动,各忙各事。 刀小凤财迷性子发作,要盘点自己的收获。 裘宛如必须回礼部,逐级向上汇报此行滇州的种种情况。 陶铁自去疗愈伤势,恢复身体、法力、神识。 消息的传播速度极快。 在三人各忙各事的时候,滇州发生的事,已经在京城部分群体里传开了。 能知道的,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反应也是不一。 当今皇帝和朝堂明公们稍稍做了一下关注,无一例外地,关注的重点都落在滇州蛊神的态度上。 得知滇州蛊神没有丝毫犹豫就奉诏迁移,便不再分心关注其他。 三皇子及麾下所属听说了消息与具体经过以后,智囊谋士石冠中立即建议,要加大对黄君实、刀小凤、陶铁师徒三人的拉拢力度。 裘宛如与她所在的裘家,也是如此。 特别是后者,三皇子目前在户部观政,担心在礼部观政的五皇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应该好好拉拢一番。 三皇子极其爽快地纳了石冠中的谏言,马上让石冠中带领智囊团制定拉拢计划,备下示好礼物。 四皇子及麾下所属听说以后,倒是没起拉拢的心思。 他们只是将刀小凤、裘宛如、陶铁三人此次滇州寻仇之行的部分表现,郑重记在档案上。 比如黄君实、刀小凤、陶铁师徒三人如出一辙的攻击方式。 一招定胜负生死。 任你百般神通、千般法术、万般手段,我只一剑过去。 接得住,躲得开,你就能活。 接不住,躲不开,你就要死。 着实霸道! 二公主见四皇子他们没有拉拢三人的心思,很是欣慰。 就算要体现得人之能,也得区分清楚,要得谁,如何得。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裘宛如对大姐的心意吗?有这一层关系在,别说大姐现在还没彻底失去争储的希望,就算失去了,也没有皇子皇女能拉拢走裘宛如。 拉拢不了裘宛如,谈什么去拉拢黄君实、刀小凤和陶铁师徒? 人家世交,关系非常紧密。 另外,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不是非他们师徒三人不可。 与其浪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做不可能做成之事,不如转向那些不逊色师徒三人,甚至更为优异的其他人。 五皇子多吃了几块肉,多喝了几碗酒,然后开始疯狂练武。 七皇子找上了亲姐六公主,央着要去玉泉山泡温泉。 “你这哪里是想泡温泉啊,你明明是想去探探大姐的口风!” 六公主一眼就看穿了七皇子的心思。 不过到底是亲姐弟,做姐姐的还能不帮弟弟? 于是六公主出面,去找父皇请了个恩赏,带七皇子去玉泉山泡温泉。 外界的风风雨雨再大,一时间也飘不进京郊别苑。 陶铁很快养好了自己的身体和状态,再利用这次契机将自己的法力一举推到了六品上。 终于追上了一些潜龙榜上其他九十九人的水准。 【万物通晓】感知自身,天罡法、地煞术、法术、神通、武功,尽皆大有提升。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半个月的特训与一次实战,陶铁有了将一切手段锻铸为一的意识、理念,如何锻铸为一的法子,以及初步锻铸出了一个雏形。 直到这一刻,陶铁回想过去,方才对老师到了留仙县三十年,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手,斩断县文学的那一剑折射出来的理念,有了更深刻、更精准的理解。 大道至简。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太乙分光剑,其实就是一式太乙剑。 只是世上绝大部分人无法直接领悟本源的太乙剑,只能先练分光剑。 然后再由八八六十四卦倒推八卦,再由八卦倒推四象,再由四象倒推两仪,最后合二为一,复返太极。 最后的最后,若是能再进一步,便是太极返无极,以至于道! 刀小凤启发陶铁思考,得出:她那一刀,以及老师的一剑,用的不是神通,不是法术,不是武功的结论, 不是说神通、法术、武功等无用,要舍弃之,不学习之, 而是在强调一点: 道为体,法为用,术乃皮毛表象。 学法术,学武功,学神通,最重目的是为了悟出自己的“道”。 悟出了自己的“道”,还需要证自己的“道”。 如此,才是真正修行到家了。 陶铁走上修行路不久,斩杀李泽源的时候,就明悟了自己要走的路,“全知即全能”; 也在净化平原县气象获得的契机中,学习了天罡法【掌握五雷】以后,明确自己的修行重点定在五行大道上。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依然在很大程度上,停留在“知”的层面,“行”的不够,更别提知行合一了。 如今被反复揉捶摔打,顽石破裂,捻碎成泥,重铸成型,入火灼烧,有所蜕变。 陶铁当然不会辜负师姐一番好心。 于是取出了自己从奚潞湖中摄来的那一物,一枚拳头大小的五色珠子。 【奇物:五行之精】 【信息碎片一:土精曰羵羊,水精曰罔象,木精曰毕方,火精曰游光,金精曰清明。】 【信息碎拍二:食之,有助于领悟五行大道,掌握天罡法“五行大遁”。】 “如此好物,合该我得。” 再一次浏览了五色珠子的信息碎片,陶铁颇为欣喜。 然后取出通讯终端,在传道院体系中订购了一份天罡法【五行大遁】的功法传承玉简。 将刚刚到手的俸禄里的灵玉、灵石了个精光。 很快,通讯终端收到回复,订购成功。 不过鉴于陶铁目前人在京都,当在传道院总院藏书阁中领取。 正好,陶铁新得四品上层次的雌蛟尸体上采得的蛟皮、蛟筋、蛟角,可以强化一波软甲、绳索、惊雷杵,顺道一起委托给传道院总院的库房司。 就是委托费可能会比较贵,用的必然又是灵石、灵玉结算,而陶铁的裤兜比脸还干净了。 想了想,陶铁自嘲一笑,找上了正在美滋滋清点收获的师姐,寻个救济。 “有事?” 唰的一下,刀小凤的身影闪至陶铁面前,拦住陶铁,严肃说道,“我告诉你啊,在我这里可没有见者有份的说法。这些材宝都是我自己搜刮来的,我不可能分你一份。” 陶铁顿时眼前一亮。 还能有这种好事? 咧嘴一笑,陶铁正经说道:“师姐,你也不想你被人甩了的事被老师和李剑颜教习知道吧?” 马薇薇主动离开一事,目前就四个人知道,尚未传开。 “你敢!” 刀小凤攒眉怒目,厉声喝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敢打死你。” 陶铁把头一歪,无所谓,大剌剌哼道:“师弟我都要穷死了,师姐搜刮了这么多材宝,九牛一毛都不舍得给,打死我算了。” 刀小凤气极。 听听这话,杂七杂八,前后内容不说没有关联,至少毫无逻辑,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不过陶铁这一次确实拿捏到了她的七寸。 这个世界上,刀小凤最不想自己被黄君实看笑话。 其次就是李剑颜。 这妞实在是太愣了,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走之前还狠狠咬了她一口。 妈的,想想就奈子疼! 深吸一口气,刀小凤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抬手一招,摄来一颗磨盘大的千年灵芝,塞到陶铁手里:“走走走走,快走!今天之内,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陶铁先把价值不菲的灵芝入袋为安,然后脑袋又一歪,学着师姐的作派,吊儿郎当说道:“师姐,师弟我听说阿堵物最能乱道心,师弟我不想师姐的道心乱了,只好大义凛然,牺牲自己,替师姐承担三五千枚上品灵玉灵石。” 刀小凤横了陶铁一眼,虽不情愿,最后还是给了。 灵石灵玉到手以后,陶铁收起混不吝的模样,郑重向刀小凤行礼:“多谢师姐。”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得拎得清嘛。 行礼过后,陶铁不再耽搁刀小凤的时间,转身就走。 只是走到了院门口,忽地心中一动,头也不回,大声嚷道:“师姐,你一点都不像老师说的那样小气,只进不出,貔貅一样。真的!” 话音落下,人已跑远。 刀小凤握拳,好想捶死这个臭师弟啊。 述完职从礼部回来的裘宛如全程目睹了这一幕,迤迤然走到刀小凤面前,柔声说道:“小凤,你放心,我绝不会像陶师弟那样无耻,说什么你也不想你被薇薇甩了的事被黄师叔和剑颜知道吧的话;更不会像陶师弟那样好打发。我只会说……” “我要一半!” (本章完) 第122章 大戏开场 第122章 大戏开场 刀小凤气极。 牙关紧咬但无能狂怒。 最后还是被裘宛如笑吟吟地打劫了一半从滇州苍莽雨林搜刮来的天材地宝。 若非刀小凤使出挠痒痒神技,裘宛如还想把她气急败坏但无可奈何的模样录影下来呢。 陶铁自是不知道京郊别苑后续发生的事,进了京城,直奔传道院总院而去。 既是总院,自然非同一般。 单论占地面积,就有半个留仙县县城那么大! 长年容纳六万多名教习与学生于其中学习,生活,修行。 藏书阁更不只是一座楼阁,而是一组建筑群,由儒、武、道、释、巫、杂六部分构成。 陶铁来领取订购的天罡法【五行大遁】功法传承玉简,去的当然是道部藏书阁。 道部有四座楼,命名很有意思。 第一座楼为经楼,馆藏道家经典; 第二座楼为术楼,馆藏道门术之典籍、传承,地煞术也在其中; 第三座楼为法楼,馆藏道门功法、法之典籍、传承,天罡法在其中; 第四座楼为道楼,楼只一层,里面只有一块无字碑,不设安保,人人都能进。 陶铁目的明确,哪怕对四座楼都感兴趣,特别是道楼,还是直奔法楼,领取玉简。 法楼九层,每层三丈三高,原版天罡法在最顶层。 入了楼,拾阶而上,寻到发放原版天罡法的专人,领取玉简,陶铁眉心微刺,当即下楼。 出了法楼,不往外走,而是往道楼去。 刚刚走进道楼,身影被无字碑散发出的道韵遮掩,陶铁回头便看见一大群人涌向法楼。 为首者正是看过画像的三皇子。 一个充满睿智气质的中年儒士跟在三皇子身侧。 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皇子宾客谢若愚落在这群人的中间偏末尾处,并没有处于宾客应有的地位,似乎遭了冷落。 “来找我的?” 微微思忖一下,陶铁撇去这些不必要的杂思。 反正他已有决定,就算如今遴选英才与皇子争储两件事搅合到了一起,每个英才天骄不得不站队,他也是站长公主这边。 不做其他选择。 眼下既然进了道楼,那就应该好好观摩一番无字碑,而不是把心力浪费在无谓琐事之上。 据信史所载,无字碑乃太祖亲自制成,亲自立在此处,然后才有了道楼,有了藏书阁,有了传道院。 千余年来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太祖在无字碑中炼入了自己一生修行感悟。 有缘者触摸无字碑,或能得传秘法,或能领会道意,或能有其它收获…… 这个说法不是空穴来风。 历年来,确实有很多人从无字碑中得到收获。 道楼不设安保,人人都能进,人人都能触摸无字碑,正是太祖立碑之初心: 传道天下,人人如龙。 因此,陶铁自是可以随意触摸无字碑。 绕着无字碑走了一圈,回到正面,陶铁念诵八大神咒,激发【净心】、【净口】、【净身】特性,端正心态,洁净自身,郑重作揖,一拜到底,如此三次。 三拜过后,陶铁怀着敬重之心,上前轻触无字碑。 起初无异样,片刻后,陶铁仿佛听到了一句大道真言。 这句真言隐约朦胧,似有五个字,又似有七个字,还似有九个字,更似有二十四个字,变幻不一,听不真切。 陶铁本能地想要认真倾听,大道真言却因此戛然无踪,令人怅然若失。 不过收获仍是有的,而且不少。 首先是阴神“太乙大天帝”,脑后的那轮功德金光大了一圈,颜色深了一点; 其次是饕餮法相的气质淡去了些许狰狞,隐隐透出淡淡的平和; 再次是【哼】【哈】两门音波类肉身神通得到强化,荡魂散魄之能增强许多; 最后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东西。 可以称之为明确感悟,也可以称之为朦胧感觉,还可以称之为天机感应。 似乎这句大道真言并非彻底无踪,而是已经刻入陶铁的真灵深处。 随着后续选择的道路不同,践行的程度不同,取得的成果不同,最终定型的真言字数与内容也就不同。 字数越少,内容越精练,蕴含的大道越高深,具备的威能越强大。 收拾好怅然若失的情绪,陶铁复又郑重向无字碑郑重一礼,然后离开道楼。 这时,陶铁方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 期间竟无一人进入道楼,打扰到他的感悟。 三皇子领着的那些人也早已不在法楼,不在传道院,不知去了哪。 世事当真奇妙。 “啧。” 陶铁摇头微笑,择了个方向,朝传道院总院的库房司行去。 只要走院内渠道委托,再把钱给到位,传道院的教习们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贴贴,漂漂亮亮。 在留仙县传道院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好的事,总院库房司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可惜了。” 将软甲、绳索、惊雷杵强化了一次的总院教习,一个身高两丈、浑身肌肉鼓胀的中年男子,交付全新的软甲、绳索、惊雷杵的时候,冷不丁发出一声感慨。 不待陶铁发问,肌肉达人教习径自说道:“这块龟壳是个好材料,用来做护心镜,属实大材小用,不如用来做大六壬的栻盘底材。” “多谢教习指点。” 陶铁向肌肉达人教习道谢一声,尽到礼数,然后走了。 或许事实如此,但那是龟壳的最好用处,不是陶铁目前的最佳选择。 相较于自己暂时,且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深入修习的天机因果一道,陶铁始终还是把修行重点放在攻与守之上。 优先确保生存无虞,方能额外拓展。 置心一处,何事不办的反义,正是贪大求全,事事不成。 达成自己此行来传道院总院的目的,陶铁想了想,决定直接回京郊别苑。 外面的风雨太大了,还是再避上半个月。 避到确定了时间、地点、流程、赛制的比斗举行的那一天,再出来活动不迟。 传道院总院位于京城的东城,左边是太学,右边是武学总府。 京郊别苑的京郊,是京城东郊,不是南、西、北郊。 陶铁来回传道院总院,都要经过太学。 来时没什么,回去的时候,太学大门口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堵住了。 甚至将一字排开的武学总府、传道院总院、太学门口可供四辆大驾玉辂(lu)并排行驶的宽阔大街给堵了大半。 粗略一数,约有五千多人聚集在此! 乌泱泱一大堆,场面甚是壮观。陶铁本想横穿大街,避开聚集的人群,直接回别苑去。 路过层数最多、最为拥挤的路段时,忽地听到太学门口被围在圈子核心处的十几人中,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循声一瞧,嘿,这不是活宝化的董寿董龟年嘛。 只听董寿面容肃穆,朗声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依董某人拙见,朝廷当以邸报将萼楼一案始末、参与其中的罪犯,以及首恶废太子据的一切罪行,明发天下。当斩者斩,当抄家者抄家,当流放者流放,首恶废太子据,更应该追毁出生以来一切文字!” 有理不在声高。 但声高而又有理,偏偏这个理虽正确,但犯忌讳,最易造成冷场。 董寿此话一出,杀伤性极强。 唰的一下,原本支持董寿的人有一大半改了立场,想要挤到别的群体之中去。 与董寿产生争论的几人,也噤口不言了。 士子议政,对朝廷的某些政策看不惯,大放厥词,已是常态,大家都能接受。 可这不代表士子可以肆意攻讦具体的人。 董寿的话句句在理,唯独错的,是不该在眼下这个场合讲出来。 朝廷或许不会拿董寿怎样,但是某些人可就不好说了。 这些人没有特定之分,或许是明公,或许是官吏,或许是皇族,或许是世家,或许是宗门…… 总而言之,董寿又来了一回莽夫行为,凭空得罪一大票人。 陶铁心中轻叹一声,脚下不停,直接离开,不去管太学门口后续还会发生什么波折。 走出这段拥堵的路段,一切顺利起来。 回到京郊别苑之前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就是师姐的心情看起来不太美丽,黑着一张脸,在演武场上挥舞木刀,愤怒砍着一个木人。 在木人的脑袋上,贴有一张纸条,上写裘宛如三个大字。 刀小凤每砍一刀都会恨恨骂上一句。 什么裘扒皮啦,什么吸血鬼啦,什么讨厌鬼啦…… 吧啦吧啦的,怨气极重。 陶铁见状,赶紧敛去自己的一切动静,悄无声息回到自己的卧室。 稍稍休憩一会儿,平缓了心境,澄心静气,陶铁取出天罡法【五行大遁】的传承玉简,神识探入其中,接受传承。 有五禽戏、形意拳、太乙炼形术、太乙炼神术、【掌握五雷】等一系列五行相关的功法与经典理论打基础,【五行大遁】也在接受完功法真意传承之后,立即入门。 就像【掌握五雷】那样。 与之不同的是,【掌握五雷】的入门表现是五雷掌/掌心雷,【五行大遁】的入门表现是金遁术、水遁术、木遁术、火遁术、土遁术这五个移遁小术。 之所以说小术,在于它们只能在凡金、凡水、凡木、凡火、凡土中移遁。 且不提五行灵材,单是在五行凡材上施了法术与禁制,这五个小术就有移遁失败的可能。 一一实验了一下五个小术,陶铁一鼓作气,取出从奚潞湖中摄来的五行之精。 这颗五色珠子本为雌蛟所有,也不知雌蛟识货还是不识货,竟将它放在小窝上方,只做照明用。 法术“清水如泉”唤来一缕清泉,将五色珠子洗净,又用【净化】(即净化紊乱气象的法子)予以净化。 陶铁这才观想饕餮,化身饕餮,从概念上吃下五行之精,进一步提高【五行大遁】的掌握层次,提升对五行大道的领悟程度。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五行大遁】的掌握层次在吃下五色珠子以后,如愿从入门跃升至(精通,进度:13%)的层次。 五行之精的五色神韵也被阴神“太乙大天帝”引入泥丸宫。 泥丸宫灵台紫府之中,随之回响起了触摸无字碑时听到的大道真言。 淡淡的功德金光受到大道真言的影响,光芒炽亮一瞬。 五色神韵在大道真言的指引下,融入光芒炽一瞬的功德金光之中。 阴神“太乙大天帝”由纯阴转纯阳的进度拔升一小截,脑后的功德金光由淡白透金的颜色,转为五色:青、黄、赤、白、黑和谐共处的光圈。 奇妙变化至此尚未结束。 阴神“太乙大天帝”御使起了【掌握五雷】。 一时间,天雷、地雷、神雷、水雷、妖雷在泥丸宫中轰隆隆炸响,霹雳闪电不断生灭。 座下的饕餮法相浑身毛发根根直竖。 刚刚得到强化,已至地阶上品的法器惊雷杵摄入泥丸宫中。 五雷轰击于其上,先做第一步淬炼,五色神光紧随其后,做进一步淬炼。 雷与光的摩擦生出了火。 此火生于泥丸宫,其实是心者君火、亦称神火、其名曰上昧的神火。 神火对惊雷杵做了最后一步的烧炼。 至此,吞吃五行之精所产生的奇妙变化结束。 陶铁在自身实力大大加强之余,也让惊雷杵这件法器得到了质变,成了法宝雏形。 就连名字,也不太适合继续用“惊雷”一词。 退出修行状态,把惊雷杵放在手上把玩一会儿,陶铁想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左手举起一掌长的杵,陶铁咬破右手中指,逼出一滴指尖精血,点在杵上,郑重说道:“从今以后,你就叫五行神杵。” 这个名字非常朴素,而且直白。 但是其中蕴含了陶铁的一个期望,一个设想。 五行神杵纳了陶铁的一滴指尖精血,变得灵动许多,自动脱离开来,绕着陶铁滴溜溜转了几圈。 似乎在表达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喜爱,以及对实现陶铁的期望与设想的坚定。 对此,陶铁感到非常满意,然后收起了已是法宝雏形的五行神杵,专心修行。 接下来的半个月亦是如此。 任它外界如何风风雨雨时起时伏,陶铁安心宅在京郊别苑。 一边自己修行,增长修为,磨练境界,领悟道理,一边与师姐刀小凤切磋打斗,提高实战技巧,与实战经验。 裘宛如师姐在忙完礼部公务之余,也时常来到别苑,给陶铁喂招。 不打不知道,打过之后,陶铁方才知晓,裘师姐走的竟是符、阵之道。 一手符法,一手阵法,着实能生生把人磨死。 有一天,裘师姐兴致来了,布下一个上古奇阵-九曲黄河阵,把陶铁折磨得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刀师姐演示了剑修/刀修该如何应对符修、阵修。 陶铁心向往之,努力学习。 在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行的氛围下,陶铁安心宅着的日子到头了。 朝廷定好的英才天骄比斗之日已至。 就在今朝。 (本章完) 第123章 我为峰 第123章 我为峰 京城西郊四十九里处垒起了一座土山。 一百单八名来自京城与各州府县的英才天骄的比斗场地就设在这里。 山顶平整,方六里,约3个足球场大小。 有三大主要布置,一是观礼观战的凉棚,二是占了一半山顶面积的擂台,三是英才天骄们的休息凉棚。 观礼观战凉棚在北在上,休息凉棚在南在下。 东、西空旷。 比斗定于卯时正(06:00)开始。 参与比斗的所有人提前一刻钟,于卯时三刻(05:45)全部到达土山顶上。 当今皇帝与诸位明公国事繁忙,无暇莅临。 礼部左侍郎李辉祖代表诸位明公主持这次比斗。 大貂珰利代表陛下而来,致辞开幕,随后观礼。 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公主、七皇子齐至观战。 除此以外,再无观众。 诸位公主皇子本应各自一个凉棚。 二公主与四皇子,六公主与七皇子共坐一棚,负责营建比斗场地的工部便只搭了六个。 其中四个供皇子公主们使用,正中间的一个空出来,表示对当今皇帝的尊重,大貂珰与礼部左侍郎李辉祖共坐一个。 这是工部与礼部商议过后,和在工部观政的七皇子、在礼部观政的五皇子通了气,方才做下的决定。 对这个决定,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无所谓,谈不上欢迎还是讨厌。 唯有四皇子不满意。 三皇子和五皇子皆独立自主。 七皇子年龄尚小,不到十八,时时事事听六公主的话,没任何问题。 可四皇子已经二十一岁,去年行了冠礼,已是成丁。 继续托庇于二公主羽翼之下,且不提他自己愿不愿意,便是麾下僚属与旁人都会对此滋生异样看法。 奈何四皇子好赖话说尽,二公主每次只一个回答,我不听,我不听。 包括这次共坐一棚观战一事,四皇子肚子里憋了很大一股气。 二公主发现了,然后置之不理。 英才天骄们的休息凉棚乃是一个长棚,其内划分出了二十八个区,以二十八星宿命名。 京城,内九州,外十八州对号入座。 二十八星宿可分成九野: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变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颢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西南三州对应的当然是西南朱天。 苍云州对应的是井宿。 一月不见,如今见了,等会儿说不得要并肩作战,元路遥、柳雨铃、申琼纷纷来与陶铁见礼,互相问候。 稍顷,在天朝内部向来互帮互助的西南三州其它两州英才天骄,连云州的董寿、单翼、玄华,横云州的兰陵、朱璁、圆觉和尚,也来和陶铁寒暄叙旧。 西南三州历年以连云州为首。 按理讲,其实应该是苍云州四人与横云州三人,向连云州三人靠拢才对。 奈何苍云州出了黄君实、刀小凤、陶铁师徒三人,不讲常理。 所以西南三州连云州为首的惯例惯不下去了。 特别是在本应站出来维护连云州老大地位的董寿对陶铁极其服气的情况下。 “哎,陶道友,你在滇州奚潞湖那一剑,有什么门道吗?” 寒暄过后,董寿右手肘戳了戳陶铁的胳膊,挤眉弄眼,刻意压低声音询问。 这一问直接把休息凉棚里来自其他州和京城的英才天骄们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表面上,他们仍在各自寒暄说话,但个个都悄悄竖起了耳朵,偷听这边的谈话。 近处的西南三州天骄们就不用悄摸摸了,一个个直勾勾看着陶铁,等待着陶铁的回答。 “你想学啊?” 陶铁笑意吟吟看向董寿,随意问了一声,又更随意说道,“我教你啊。” 董寿上身往后仰了仰,露出非常震惊的模样:“这能教吗?” 陶铁反问:“这有什么不能教的。” “也是哦,事无不可对人言。” 认真想了想,董寿郑重点头附和,顺势提出请求,“那就劳烦陶道友教我,我想学。” “好啊。” 陶铁爽快答应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也不管这里是比斗场地,利用比斗开幕前的一刻钟时间直接开讲。 刚开始,众人见陶铁真的开讲,还以为是在敷衍。 没想到陶铁第一句话就直指那一剑的本质:“万物,一息也。性命,一息也。生死,一息也。聆听那一息,拿捏那一息,斩断那一息,生死立分。”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只这句关于“一息”的论述,就让在场的一百单七名英才天骄佩服不已。 不得不说,单就不藏私这一点,陶铁做得着实光明磊落! 接下来,陶铁言简意赅,深入浅出,讲了自己对道为体、法为用、术乃皮毛表象的领悟,以及把自身所学锻铸为一的理解。 尽管没有提及到具体的细节,停留在道理层次,但一百单七名英才天骄听得如痴如醉。 能够坐到这个凉棚里的人,都是同龄人中佼佼者的佼佼者。 谁还不会举一反三啊。 越是不提及具体细节,反而越好。 这边的动静,当然会引起北面观礼凉棚的注意。 三皇子闷闷地哼了一声。 智囊谋士石冠中坐在三皇子左手下方第一张椅子上,假寐养神,没有予以反应。 其他僚属,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更如木头一样。 开府建衙之前,三皇子与其他皇子公主一样,长在深宫,少有在外活动的时候。 秉性作风如何,不曾近距离接触过三皇子的人,只能通过一些风言风语和小道事迹,进行判断。 如今诸位皇子公主开始争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各自做了不少事情,秉性作风如何,无需盲猜。 三皇子僚属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下这种情况,只有智囊石先生能够搭话。 因为三皇子在生气。 更因为让三皇子生气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刻在南面凉棚里大讲斩断万物性命生死之息这一理念的陶铁。 石冠中不予反应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三皇子生的气,是在他的建议下,几次想要拉拢接连大放异彩的陶铁、刀小凤、黄君实师徒三人,以彰显自己心胸与得人之能,却接连碰壁。不是陶铁故意避而不见,就是刀小凤当众拒绝宴请。 远在苍云州留仙县的黄君实,更是直言,他本是传道院散淡的人,无心名利,如今为天朝效力,乃是奉了皇命。 粗暴翻译翻译,就是说伱还只是一个皇子,连储君都不是,凭什么让他黄君实站队? 三皇子的凉棚,在空出来的凉棚东侧。 再往东去一个凉棚,坐着二公主和四皇子这对姐弟。 不待四皇子开口,二公主径自说道:“不要妄想了,他注定是你得不到的人。” 四皇子的火气腾的一下冒起好几丈。 砰! 拳头狠狠攥紧,捶在身旁的圆几上,将一个大气美观的紫檀木圆几捶得粉碎。 一双泛着通红血丝的眼睛瞪着二公主,四皇子咬牙切齿,声音低沉问道:“我到底哪里差了,让你这么看不起我?另外,就因为母妃病逝前,让你一定要照顾好我,让我一定要听你的话,你就要控制我的一言一行吗?” 面对四皇子的质问,二公主一言不发,不做辩解。 只是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搅在了一起。 四皇子见状,继续说道: “姐,我向来敬重你,亲近你,但我已经行了冠礼,是个成丁,开府建衙,正在争储。 大庸天下几十亿百姓,大庸之外,也有十几亿人,还有妖魔鬼怪,尽皆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呢。 姐,你再这么束缚我,勒令我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能做。 稍不合你的意,就拔剑相向,要么以自杀威胁我,要么以杀了我威胁我,你真的觉得这么做对吗?” 霍然站起身,四皇子眼中的血丝淡去一些,声音中的愤怒与憋屈淡去一些,语气激昂起来:“我是四皇子,是太祖的子孙,身体里流着李氏皇族的血。我生来就与凡殊,自当做出一番成就,当为王者奄有四海,君临亿兆!我……” “够了!” 二公主猛地也站起身,一声大喝,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然后铿锵一声拔出剑来,搁在四皇子的脖子上,冷冷说道: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躲开我的剑,你再来说什么奄有四海,君临亿兆的话。大庸天下,是太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大庸版图,是历代先君一寸一尺开拓而来的!父皇的帝位,是三十多年前,平灭海外魔门时,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屡破魔门,拿来的!大劫已至,乱世将临,你连我的剑都躲不开,拿什么去平定天下,凭什么去终结乱世!就凭你一张嘴空口白牙,还是凭你夜夜笙歌,旦旦挞伐的威武吗?” 二公主收剑,坐了回去:“不成大神通者,你什么都不是!还争储?上了战场,你连卵用都没有!” 什么是大神通者? 按太祖九品制,一品以上,可称大神通者。 按传统五境制,以道修为例,“炼虚”已成,开始“合道”,必是大神通者。 想做大庸天朝的皇帝,统天御地,威震寰宇,成为大神通者是硬性条件! 四皇子怔然无语。 幸好北面每间凉棚都做了最好的隔音,没让姐弟俩的谈话外泄。 不然四皇子的形象将会大受影响。 东侧的两个观礼凉棚各有热闹,西侧不遑多让。 西侧紧邻空棚坐的是大貂珰利是和礼部左侍郎李辉祖。 文官天然与阉宦对立,但又时常合作,心存默契。 不过李辉祖此人刚正不阿,最厌恶的便是结党营私,勾结大内,平日里向来不与宦官来往。 更有一次,彼时还是一名御史的李辉祖在大朝会上,百官朝见天子,天子接受朝贺的时候,参了大貂珰利是一本。 那可是大朝会! 一年只举行一次,且是在正月初一如此喜庆的日子。 那一次李辉祖的行为,让他自己挨了十五廷杖,也让大貂珰利是丢掉了御马监掌印太监一职,在内宫中的权力大大削弱。 不过与大貂珰利是单纯受罚不同,李辉祖被磨勘了几年,从御史台调入礼部,五年之内连升三级,任礼部左侍郎! 完全可以说,李辉祖是踩着大貂珰利是的脸面,升上的高位! 因此这间凉棚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无论是大貂珰利是带来的宦官,还是跟随李辉祖而来的礼部官员,皆大气都不敢出。 “呵……” 大貂珰瞥了面容沉肃、不苟言笑、正气凛然的李辉祖一眼,阴阳怪气说道,“这就是那个让李侍郎爱女求而不得、因之离家出走的霓凰仙子刀小凤的师弟?小家伙着实有趣。” 不去看李辉祖会不会对这句话产生反应,也不去管若是产生了反应会是怎样的反应,大貂珰轻轻挥了一下手:“去个人找到小家伙,就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座土山新垒而成,尚未有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比斗,说不过去。问问他,该给这座土山起个什么名字好些。” “是,老祖宗。” 立即就有一名随从而来的太监躬身领命,然后带着两个小黄门离了凉棚。 五皇子坐在利是与李辉祖隔壁。 有一句话讲,皇帝不急太监急。 因五皇子没有延请智囊谋士,宾客潘然的身份在五皇子僚属中颇高,很能说得上话。 发现陶铁搞出来的动静以后,潘然立即发挥主观能动性,向五皇子谏言:“殿下,我们是不是应该拉拢一二?” 五皇子看都不看南面礼棚一眼,漠然回道:“拉拢什么?他又不是小凤。” 潘然嘿然说道:“可他是霓凰仙子的师弟啊,在民间,就是小舅哥啊。和小舅哥打好关系,对殿下您追求霓凰仙子,也有帮助不是?”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五皇子点点头,大声对潘然也是对棚里其他僚属说道,“下次不要说了。我追求霓凰,就像两军对阵,当以正合为主,堂堂正正,明明白白。” 说着,五皇子狠狠瞪了潘然一眼,传音骂道:“你个蠢货!这等良策,为何当众说出来?我不要颜面的吗?” 骂完以后,五皇子又叮嘱道:“你去搜集一下我这位小舅哥的信息,整理成文,我今晚亥时之前就要看。” 潘然:(╯□╰) 隔壁,最西侧的凉棚,属于六公主和七皇子。 这对姐弟一个月来,去过三次玉泉山,见了三面长公主。 不仅没有成功让七皇子得到长公主的支持,反倒自己转变了理念,开始做起长公主的眼睛和耳朵,替被圈禁在玉泉山上的长公主打听消息,关注局势。 陶铁就是长公主特意叮嘱,需要重点关注的人之一。 “记下来没有。” 六公主看着七皇子,关切问道,“一定要把他的原话记下来,给大姐看,知道吗?” “好啦,好啦,知道啦。” 七皇子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耐烦敷衍回答,“保证一字不落,一字不错,完完整整,原原本本。” 就在这个时候,三名太监绕过了大擂台,来到了南面礼棚,稍等了一会儿。 待陶铁讲完最后一句,方才进棚。 两个小黄门是没资格说话的,随从大貂珰利是的太监走到陶铁不远处,客气说道:“咱家汪锦,奉老祖宗之命,前来传话。老祖宗说……,老祖宗问,该给这座土山起个什么名字好些。” 听完汪锦传达大貂珰利是的原话,陶铁思忖一瞬,有了主意。 于是说道:“请汪公公代为回话,正所谓海到尽头天作岸,陶某愚见,此山当名……” “我为峰。” (╯□╰) 也不知道是作家助手出了bug,还是我自己误操作了。 121章明明定时的是6月17日00:01发布。 结果…… 搞得我都不好断章了啊。 怒!!!!!!!!! (本章完) 第124章 一息 第124章 一息 “好名字!” 比斗正式开始的卯时正(06:00)马上要到之时,大貂珰利是收到了太监汪锦的汇报,连声赞叹,“好气魄!” 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这个命名,既是给这座专门为这次比斗垒起的土山一个美好寓意,也是在表明陶铁自己必然夺魁的自信。 结合陶铁坦诚在比斗开始前,给所有人分享自己最强杀招背后的道理、领悟、体验一事来看, 这种自信,已经充实到快要溢出来,却又不让人觉得自负的程度。 所以大貂珰利是才会发出这般感慨。 礼部左侍郎李辉祖没有搭理利是的感慨,起身走出凉棚,心念一动,凌空飞渡,来到大擂台中央上空。 哪怕不待见大貂珰利是,李辉祖还是耐心等候了一会儿。 毕竟利是这个阉宦代表的是陛下。 利是很拎得清,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谱,什么时候能阴阳怪气,什么时候必须严肃以待。 此时此刻,就是必须严肃以待的时候! 卯时正一至,利是收起了所有个人情绪,板着脸,仪态端正,飞临大擂台中央上空。 随从而来的汪锦与另一个太监,悬浮在低了利是半个头的半空,一左一右,展开一卷锦帛。 当今皇帝人未亲至,但有中旨颁下。 所谓中旨,便是不经中书草诏、门下审核、尚书执行,而由内廷直接发出的敕谕。 不过从法理上讲,朝廷完全可以不认这道中旨的每一个字。 哪怕这些字都由皇帝亲笔题写,亲自盖印。 当今皇帝明明是在常朝上允了几位皇子所请,朝堂诸位明公,御史台的御史与谏院的谏官这类清贵官员,皆无异议。 完全可以着中书省草诏、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发法理无缺的圣旨而非中旨,却偏偏这么做了。 其中蕴含着一定的深意。 结合这场比斗,明公们没来,陛下未至的情况,就更耐人寻味了。 不过此时没人敢去出神寻味,北、南两面凉棚里的所有人全部肃穆静立,聆听旨意。 利是吐字清晰,抑扬顿挫,宣读起来: “敕:尔等百八人,皆为天朝英才,年轻天骄,风华正茂。今应诸皇子所请,特开一科比斗,彰显英才风范,天骄风华。望尔等平稳冷静,沉着发挥。钦此。” 自太祖以降,大庸历任皇帝的中旨皆不是骈四骊六的风格,尽可能用大白话。 北、南两面凉棚内聆听中旨的所有人,哪怕是小黄门、宫女、马夫,都能彻底听懂。 中旨宣读完毕,识时务、分轻重的利是立即领着三名太监回了凉棚,将比斗主导权交给李辉祖。 环视南面凉棚中的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一眼,李辉祖朗声说道:“此次比斗,以和为贵,点到为止,分单人赛与组赛两项。单人赛,为守擂赛制,每人有两次上台机会,但不强制,纯看自愿。组赛,以宿为组,十四进七,七组单循环比斗进三,三组单循环比斗决一。有谁不明白吗?” 没有人出声说不明白。 这个赛制非常简单,稍稍一想就能懂。 李辉祖对此早有预见,丝滑进入下一个环节:“单人赛先开始,为期三个时辰,截止时间到时,最后一名守擂成功者为胜者。” 顿了顿,李辉祖强调道:“胜者,只有一个!” 没提奖励,只提了一个胜者,就成功把许多人的胜负心勾起来了。 不气盛,不争强好胜,那还叫年轻人吗? “很好。” 李辉祖发现了这一现象,发出一声貌似非常满意的感慨,其实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板着脸继续下一个流程, “午休半个时辰,未时初(13:00)开始组赛,每组参赛名额为三人。 十四进七,抓阄匹配,两两之间进行一对一、一对一、双人配合三场比斗。 七进三,单循环,每一循环同样是一对一、一对一、双人配合三场比斗,取综合前三。 三决一,单循环,赛制如前,决出名次。” 稍微停顿一下,李辉祖的语气似乎变得有些莫名深意:“京城所在角宿共有二十一人,内部票选也好,决选也罢,必须于组赛开始前,定下参加组赛的三个名额。” 又顿了一下,李辉祖声音放大:“有谁不明白?” 这一回,同样无人出声,个个都懂了。 “很好。” 李辉祖感慨一声,大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瞬间回到凉棚中,坐回原先的位子。 “陶兄,” 南面凉棚,井宿,元路遥开口,快速说道,“姑且允我喊一声陶兄,我先去也,你请暂后。” 说完,元路遥身形一闪,抢在其他人前头,落在了大擂台上。 先向北面六个凉棚抱拳行礼,再转回身面对南面凉棚,元路遥朗声喝道:“苍云州四明府元路遥,见过诸位天骄,请诸位赐教。” 欻欻两声。 元路遥摘下悬在腰间的折扇,搓开又折起,横于胸前。 “赫某人来会一会你。” 一个操着典型的西北口音、作佛门俗家武僧打扮的光头汉子,自夏州所在西北幽天娄宿的方位飞出,大剌剌落在大擂台上。 元路遥与这个赫姓武僧即刻就要动手比斗。 “且慢。” 已经领了元路遥一番心意的陶铁这时忽地出声阻止。 话音响起之时,人已到了擂台上。 “元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向有些疑惑的元路遥拱了拱手,陶铁平静说道,“此次比斗,胜者只有一人,我若是想做这个胜者,自当光明正大地做这个胜者。所以……你们两个谁先来,或者一起上,我再与诸位道友一一过招。” 这句话前半句还好,礼数周全。 后半句则显得十分猖狂了。 饶是元路遥明知这是陶铁故意为之,仍有些动气了。 夏州赫姓光头更是怒不可遏。 大家都是年轻人,都是万中无一的英才天骄,都在潜龙榜上,甚至赫姓光头的排名还进了前三十,比陶铁的九十九名高多了! 凭什么伱敢这么狂? 小觑天下人? “哼!” 赫姓光头闷哼一声,撇嘴不屑怒道,“大言不惭!纳命来!” 一声吼后,赫姓光头双手合十,浑身金灿灿,威仪具足,低眉怒目。 咣啷! 金光一闪,一个放大了五六倍的金刚法身一掌从天而降,把陶铁与元路遥都纳入攻击之中。 巨掌印下之时,擂台所处的空间震颤不已,波动不停。 无论是空间闪烁之法,还是移动闪避类法术、身法,皆难以顺利施展,使之及时逃出巨掌的攻击范围。 除了正面硬抗与强势拼杀,陶铁与元路遥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在留仙县之时也好,出留仙县之后也罢,陶铁经历的战斗,无论在哪个层次,对手的起手式要么是专门的封锁空间之法,要么是攻击中顺带对空间的封锁。 究其原因,便是各家道途在遁法一项上,开发得太过深入,与对空间的研究与应用,几近达到极致。 所以,但凡接受过成体系的培养,是个修行者都会习得甚至精通几门封锁空间的手段。 唔……陶铁没有! 因为黄君实这一脉,对于攻击有着别出机杼、自成一系的理解。 铮的一声龙吟响彻山顶。 除了李辉祖和利是两人,在场其他人,从英才天骄到皇子公主,再到皇子公主们的僚属,与随从李辉祖而来的礼部官员、随从利是而来的太监,皆没有看清陶铁的动作。 只看见龙吟声响之时,元路遥与赫姓光头一西一东,齐齐狼狈被退下了擂台。 他们不想退! 但是悬在他们的眉心,散发着凛凛杀意的剑气,逼得他们不得不退。 不退,就要被刺死! 摸了摸眉心处皮肤破开的百分之一米粒大的口子,元路遥怔怔呢喃:“我死了。” 西边,赫姓光头抬起蒲扇大的手,粗壮的手指轻触眉心,法力一吐,拔出了那一缕因他最后关头强行想要留在擂台上而刺入皮肤的剑气,怅然叹道:“赫某人死了!” 吐出一口浊气,赫姓光头双手合十,默诵一声佛号,遥遥向陶铁鞠躬:“夏州高山府赫勃,多谢陶道友赐教,多谢陶道友手下留情。” 陶铁颔首以应,然后面向南面凉棚,客气见礼:“留仙县陶铁,见过诸位道友。” 礼毕,陶铁忽地豪气大发,亦心生感动。 当即学着记忆中在八仙山月夜看见的那个负剑道人的身影, 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并成剑指,斜斜立在胸前,指头约与下颌平齐。 天遁/纯阳剑心化为有形,于指尖吞吐浮游。 昂然战意与谦谦温润两种颇有些互为矛盾的气质同时自陶铁身上浮现。 有形剑心嗤嗤绽放着平和与热烈的迥异气息。 陶铁复又学着负剑道人那股子神态和语气,朗声说道:“吾有一剑,请诸位道友品评。” “慕容延熙前来会你。” 南面凉棚中立即有人响应陶铁的邀请,飞出一人来。 正是潜龙榜一百人中的第一百名。 倏尔之间,慕容延熙的身影飞至擂台上。 又是倏尔之间,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慕容延熙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 唯一的变化,便是黯淡了些许的眼神,和眉心皮肤破开的一粒小口子。 “一息。” 申琼忽地用力抓着柳雨铃的胳膊,蹦跳着大声嚷道,“陶道友用的是一息,只用了一息!” 其实不用申琼嚷嚷,英才天骄们都看出来这一点了。 处在连云州所属觜宿的董寿眉头微蹙,喃喃自语:“这不像是陶道友的性格做得出来的事啊,太张扬了。” 这一声呢喃,引起了单翼、玄华、兰陵、朱璁、圆觉和尚等人的共鸣。 以他们听到的事迹,与打过的交道来看,陶铁过往虽有张扬的时候,但不至于张扬至此,近于狂妄的程度。 所以…… 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苦衷,还是真的心性有了变化? 董寿心中思忖:“就像我一样悟了?” 就在申琼嚷嚷、董寿思忖的几息之间,又有三人从南面凉棚飞出,然后瞬息间被打回原位。 这三人皆不是易与之辈,都在潜龙榜前三十之列。 其中一人还是京兆韦氏的嫡系子弟,在太学中享有盛名,朝野公认最有希望摘得明年春闱会元三人之一的韦凤阁。 接连四位排名潜龙榜前三十的天骄落败,山上氛围顿时为之一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陶铁请诸位道友品评的这一剑,着实玄妙。 北面凉棚中,几位皇子各自反应不一。 三皇子看似平静,实则咬紧了后槽牙,费了极大的心力方才克制住情绪,没让眼神喷出火来。 四皇子好像仍然处于被二公主剥开了草包皮囊的窘迫、愤怒、羞赧、嫉恨之中。 五皇子摸了摸树在旁边的长枪,很想下去打上一场。 七皇子挠了挠头皮,很是烦恼的样子,口中嘟囔道:“这什么一息剑,到底该怎么记?他奶奶的,这一息一会儿指万物呼吸,一会儿又指时间,傻傻分不清楚,真令人脑壳疼!” 礼部左侍郎李辉祖面容沉静,眼睛深邃若渊,看不出神色变化。 只是心中想着女儿写回来的信中,提及黄君实的三言两语。 单单一个刀小凤,走出这种唯快不破的杀伐路子,不算什么。 又来一个陶铁,仍是唯快不破的无双杀伐剑仙,就很值得琢磨了。 这是不是表明黄君实掌握了培养这一类杀才的诀窍? 礼部为国储才、选才,身为礼部左侍郎,李辉祖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探究一下这个问题。 倘若当真如此,这个诀窍是否能推广呢? 若是能够推广开来,哪怕不是大规模,哪怕需要耗费很多资源,也是于国朝有极大益处的功劳! 说不得,由左侍郎升为尚书,成为朝堂诸位明公之一的契机,就在其中。 大貂珰利是则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变化,轻轻拊掌,微笑叫好,同时扭头看向太监汪锦:“记下,待此次比斗结束,替我送一份礼物给这位小剑仙。” “是,老祖宗。” 汪锦恭敬应下,心中立即盘算起来,该送什么礼物,既能符合老祖宗的心意,也让老祖宗都亲口承认的小剑仙满意。 擂台上,笔直屹立的陶铁意气风发,无比张扬,脑海中却在回荡着师姐的一句话。 今早临出发前,师姐刀小凤难得温柔了一把,替他整理着装,然后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今天过后,你的小剑仙名头要是不能在京城彻底打响,你就准备再死上个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次吧。” 陶铁不排斥师姐的特训,但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能不被虐杀,当然还是不要被虐杀的好。 所以,从登上这座土山,在比斗之前讲解自己悟出的“一息”之理,到比斗开始之后,用“一息”之剑来会百七位英才天骄,陶铁纯纯就是为了扬名。 还有别的扬名法子,比败尽百七位天骄,或者打到百七位天骄心服口服,来得更爽利,更彻底吗? 没有! 于是,陶铁又将六位潜龙榜排名前二十的天骄斩回原位以后,咧嘴微笑,轻声问道:“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了。要不……” “你们一起上?” 下午6点码完第123章,后来越想越气。 凭什么我计划地好好的,要被意外给打乱? 嘿! 我还就偏要断章! 22点50分,硬是把第124章写出来了。 一天之内写了17363字,累坏了。 叉会儿腰先。 (本章完) 第125章 一人独战八方 第125章 一人独战八方 一起上? 这是瞧不起谁呢? 陶铁一句话直接捅翻马蜂窝。 当即就犯了众怒,毫无疑问惹来了所有英才天骄的仇视。 包括西南三州的董寿、柳雨铃、申琼他们。 “牛羊甘受辱,猛兽忍不了。” 阳刚武夫单翼单云飞率先做出反应,哼了一声,手执长枪,腾空飞起。 不过他取了个巧,没有直接飞上擂台,而是先窜高蓄力。 “噫……” 身姿充分舒展,力道充分蓄足,单翼怪叫一声,大鸟一样俯冲,一枪刺下,尖声呼喝,“呀!”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单翼人在半空保持俯冲的姿态,右手握枪,高频刺击,身周空间直接扭曲,显出层层涟漪样的震荡波纹。 枪尖与剑心发生激烈的碰撞。 一息之间,数十道清脆撞击声响起。 叮、叮、叮、叮、叮…… 山顶上回荡着清脆的撞击声,似有连绵不绝之势。 一息之后,陶铁依然保持着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并指,斜斜竖在胸前的姿态。 清脆撞击声依旧在回荡。 单翼已经撤离擂台上空区域,被迫极速后退,试图避开始终距离他眉心半个手指头的一丝剑气。 “淦!” 待到他终于避开了剑气,人已落回了原位,忍不住恨恨骂了一声。 坤道玄华当即一拂尘抽在单翼屁股上,轻声斥道,“一日有三善,语善、视善、行善,积点口德。” 单翼挨了一抽,挠挠头,闷闷应声:“晓得了,管家婆。” 玄华横了单翼一眼,人忽地飞到了擂台上。 几百只符纸顷刻间按照特定方位凭空出现,一道道阵纹禁制滋生勾连。 一个以符为节点,以禁制为勾连,以阵纹为主体的玄阴七杀符阵瞬间布下。 七杀者,命理十神之一,谓克我而与我同性者。 玄华与陶铁当然不是同性,肯定也不喜欢自己被陶铁克。 所以有“玄阴”前缀,强行逆了陶铁的“阳性”为阴,以己克之,绝杀。 陶铁不去看符纸,不去管禁制,不去破阵纹,任你千般变化,只一剑去。 玄华刚刚布好符阵,尚未来得及把威能催到最大,忽地发现,一缕剑气如游龙一般,精准寻到玄阴七杀阵的缺漏之处,刺到了自己眉心之前。 而自己除了退避,竟无防下的把握。 因为这缕剑气刺得是她的本应绵绵若存、实则尚未绵绵仍是断续跳跃的性命之息所断续跳跃之处。 一旦性命之息的断续跳跃之处被斩断,性命之息也就彻底断了,再不能续上。 人也便死了。 简单理解,就是上一次呼吸与下一次呼吸之间存在着间歇,间隔期间上一次吸入体内的氧气可以维持人体生存。 被陶铁一剑斩中,便没了下一次呼吸的机会,窒息而死。 于是玄华只能退避。 这一避,这一退,就退下了擂台。 玄阴七杀符阵没了主阵者,随即被剑气余波破去。 这就是刀小凤给陶铁演示的剑修/刀修对付符修、阵修的法子。 管他什么狗屁符、狗屎阵,我只斩人! 陶铁深以为然。 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董寿本也想紧跟着出手,却在动念之后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眉头微蹙起来。 与董寿一般想的,还有尊奉玄天上帝/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 “勿动。” 朱璁不仅自己不上擂,还伸手制住了阴柔武夫兰陵,“再看看。” “嗯。” 稍稍一想,兰陵明白了朱璁的想法,便不动。 柳雨铃和申琼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心。 哪怕被陶铁的言语激怒了,终归还是同一州人,代表着苍云州的脸面。 陶铁真能以如此张扬的姿态,拿下此次比斗单人赛唯一一个胜者之位,于苍云州的脸面而言,无疑是好事。 圆觉和尚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默立不动,也没有下场比斗之意。 这让没能忍住冲动率先上场的单翼挠了挠头,有些不自然。 坤道玄华轻轻拉了一下单翼的袖子,示意他不用这般。 规则摆在那,自愿上台。 谁有什么考虑,所以不上场,那是他们的事。 自己两人上场比斗,也是自己的事。 各人各管各自的事就好。 而且,不是陶铁先挑事,先拱火的吗? 既然敢挑事,敢拱火,那就要做好承担代价,玩火自焚的准备 得了玄华的无声宽慰和支持,单翼放下挠脑袋的右手,想要握住玄华伸过来的手。 谁知玄华立即撤了回去。 这让单翼又尴尬了。 西南三州的英才天骄彻底偃旗息鼓,没了上擂的心思,不代表其他州也是如此。 大家非常尊重登真、如意、潜龙三榜。 但不是一味地盲从潜龙榜的排名。 没上榜,或者上了榜但是排名在三十之后又如何,依然是英才天骄,不打过一场,怎知高下。 于是兔起鹘落间,又有十几名英才天骄相继上擂,与陶铁一战,然后一一败北。 至此,山顶的气氛又有了新的变化。 直面过陶铁的一息之剑者也好,旁观了这么多次一息之剑者也罢,都不得不承认,正面对决、立分生死的战斗情景中,陶铁同阶无敌。 是同阶,不是同品。 按太祖九品制,九品、八品、七品为下三品,六品、五品、四品为中三品,三品、二品、一品为上三品。 每三品一阶。 按传统五境制,每境一阶。 潜龙榜上一百人,尽皆二十五岁以下,修为都在中三品的范畴,是为同阶。 换言之,无论是否口头承认,哪怕是潜龙榜上排第一的弘农杨氏杨天赐,也直觉自己在眼下的情景中,正面放对,打不赢陶铁。 除非陶铁的剑,变钝了一些。 北面凉棚中。 三皇子双手紧紧抓住座椅的两边扶手,十指内扣,后槽牙越咬越紧,隐隐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眼神没再刻意控制,泛起了怒火之色。石冠中虽在闭目养神,但是感应到了三皇子的情绪变化,心中深深喟叹一声,却没有开口劝慰之意。 堵不如疏。 既然三皇子心里憋了很大的气,无法正确疏导,那就索性莽撞冲刷,发一场大洪水罢。 宾客谢若愚眼珠转了一圈,顾视左右,发现同僚们都没有站出去劝诫的意图,自己也息了这样的心思。 已遭冷落,何必再自取其辱?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一发力,捏断紫檀木座椅的扶手,轻声说道:“来个人,去告诉他们,本殿下不想看见此獠夺魁。车轮战也好,或是使阴招,把此獠弄下擂台去,本殿下有重赏。” 石冠中没动,谢若愚也没动,一个名叫章默林的僚属主动揽过了这个差事,向南面凉棚走去。 值此关头,章默林刚刚出了三皇子的凉棚,便引得很多人的注意。 待到看见章默林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南面凉棚,所有人都知道了,三皇子要搞事。 众人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一百单八名的特殊培养,原先没有比斗这一环节,是几位皇子联名上奏,陛下准允,朝廷不反对,这才有了的。 几位皇子中,三皇子正是首倡者,也是最为积极的推动者。 既然为国储才和皇子争储两件事已经搅合在了一起,三皇子这个首倡者和积极推动者要搞事,便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三哥要干嘛?” 七皇子把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洗上,疑惑询问姐姐。 “不干嘛。” 六公主淡淡说道,“玩他一贯喜欢玩的阴招而已。” “阴招?” 七皇子愈发疑惑,“什么阴招?比斗之事,实力说话,有什么阴招可玩的。” “多着呢,你看着就是了。” 六公主撇撇嘴,却没展开来讲。 她的心理无疑是矛盾的,既想七皇子明晓人心叵测险恶,也不愿让七皇子过早污了一颗赤子之心。 然而身在皇家,懵懂天真怎么得行? 所以,先看,多看,好好看! 章默林来到南面凉棚以后,没有去寻特定的人,没有传音,而是当众大声说道:“三皇子殿下说,车轮战也好,或是使阴招,殿下都不想看见此獠夺魁。” 此话一出,南面凉棚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看向章默林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怀疑。 人太监汪锦当众复述大貂珰利是的原话,是因为那些原话基本都是好话,不会得罪人不说,还能给人面子。 三皇子的原话可不是好话,不仅蔑称陶铁为此獠,还公然唆使英才天骄们使阴招? 可谓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一遍。 话不好听,你一个文人不会润色一二吗? 另外,伱这是在对哪些人传话? 还是说,在三皇子看来他已经可以随意给所有人下令了? 作为三皇子争储的僚属,你竟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是不是存心的? 你不是来帮助三皇子争储,是来拖后腿的吧? “哈哈哈哈……” 五皇子遥遥听见章默林的话,发出一阵爽朗大笑。 一边笑着,一边关掉凉棚的隔音措施,隔空说道:“三哥,你的人当真可爱。哈哈哈哈……” 可爱吗? 三皇子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石冠中眉头紧蹙,脑海中迅速闪过章默林的身世、履历,然后眉头舒展开来。 这一个月来, 七皇子与六公主的路子逐渐跑偏,隐隐有从争储转为支持长公主争储的势头。 五皇子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泡在武学总府,学习统兵之法,连观政的礼部都不怎么愿意去。 就算人情往来,或者拉拢人才,也是以宴请武夫为主。 四皇子被二公主牢牢管控着,有动作,但不多。 所以,活动得最频繁,宴请次数最多,会晤人数最多的,当属三皇子。 倾向于支持三皇子的英才天骄,明面上已经从宝津楼筵席时的十一人,增加至三十余人。 这还不算暗中接触过,得到隐约表态的。 不过几人是真心,几人是假意,几人在敷衍,却是难以有个确切的答案。 章默林此人平日里少言寡语,心思深沉,且惯以恶意看人看世界。 因而,石冠中马上便想明白了,章默林并不是犯错,而是故意这么说的。 就是要试探一下,那些明面上也好,暗地里也罢,隐约表态支持三皇子的英才天骄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支持三皇子。 石冠中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三皇子,发现三皇子脸色虽阴沉,但是眼神并无冲着章默林去的怒意,不禁放下心来。 显然,三皇子也看清了章默林的心思。 之所以脸色阴沉,并不是因为章默林的话,而是因为英才天骄们听完章默林的话以后,给出的反应。 一个个无动于衷! 不管是那些明确拒绝过宴请、会面的英才天骄,还是与三皇子饮宴、会面过的英才天骄,全都没把章默林的话当一回事。 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擂台上方。 原来就在章默林来到南面凉棚,开口复述三皇子的话之时,潜龙榜第一,弘农杨氏的杨天赐,一言不发上了擂台。 弘农杨氏,诗书传家,历代不衰。 杨天赐当然是一名儒修,是明年春闱最有希望摘得会元的三人之一,更是三人中希望最大、名声最响亮的那个。 扬长避短,正是儒修最为擅长的手段。 明知在擂台战的情景下正面放对、立决胜负,自己不是陶铁敌手,杨天赐自然不会闷头撞上去。 他与单翼一般,先腾空而起,做足了准备,方才上了擂台。 甫一入擂台区域,杨天赐准备好的手段接二连三使出。 “此地九曲,当有迂回。” 第一式,言出法随,改天换地。 擂台没有纵深,直来直往,最适合杀伐无双的剑仙,特别是悟出一息之剑的陶铁发挥。 于是杨天赐改易战场,让平整的擂台变成山川结合的蜿蜒曲折地势。 以杨天赐目前的能力,空口白牙之下,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一卷山河图,在杨天赐开口之前,已经飞出,放大,笼罩住整座擂台,构成似虚如实的一次性秘境。 陶铁身形不动,没急着出剑,也不躲不闪。 任由自己被罩入山河图的一次性秘境之中,进到杨天赐改易地势之后占据主动权的新战场。 既然杨天赐认为擂台给陶铁形成了地利,想要夺去,陶铁便任由他夺。 赢,就要赢得彻底,就要赢得人心服口服! 杨天赐的第二式无缝衔接第一式,仍是言出法随,指着陶铁斥道:“此为邪魔!” 旋即杨天赐,朗声怒喝:“万夫一力,天下人共诛之!” 不声不响之间,山河图的笼罩范围从擂台扩散开来,将南面凉棚包裹其中。 也将百六名英才天骄包裹其中。 山河图构成的一次性秘境乃是杨天赐的主场。 不知杨天赐用了怎样的手段,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在这方主场中拥有了定义“礼”的至高权限。 礼即规则! 杨天赐借此强行划定了正邪对立阵营,定下了正邪不两立的规矩。 唰的一下。 百六名英才天骄入局,按照杨天赐的礼,无论他们愿与不愿,都从四面八方围攻陶铁。 杨天赐目光沉静地看着陶铁,心想: 你不是要我们一起上吗? 如你所愿! (本章完) 第126章 一剑天成四象 第126章 一剑天成四象 “反派竟是我自己?” 以少敌寡,以一敌百,陶铁虽意外杨天赐的手段之精妙,但一点也不慌。 还有余暇在心里打趣自己。 打趣的同时,陶铁身形不住闪动,天罡法【五行大遁】、地煞术【御风】、【跃岩】,法术“神行无影”、“落地无踪”等移遁类手段,随心所欲,随手拈来。 电光火石间,充分利用上山川结合地势的蜿蜒曲折特点,毫无烟火气地避开掉好些波次远程而来的攻击。 无论来的是神通,还是法术,或者武功,法器,武器,符篆,暗器…… 被杨天赐纳入局中的百六名天骄发起的第一轮攻击,统统落空,无功而返。 唯快不破的真实本义,可是只要自己够快,别人就打不着! 只不过黄君实这一脉也将之逆用在了攻击上。 只要我的剑与刀够快,就没有斩不断的人和物。 陶铁在闪避的时候,本有大把的空间和机会予以反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只是整个人嗖的一下腾空,离开地面,蹿到天上,凌空而立。 面对围攻,最忌讳的就是分不清主次,盲目攻防,白白浪费气力、法力和神识。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局,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主要矛盾,并且解决主要矛盾。 眼下是什么情况? 是杨天赐以言出法随的能力为核心,以浩然器:山河图为基础,构建一次性秘境,定下了秘境的“礼”,以“礼”来驱策百六名英才天骄向陶铁发起围攻。 主要矛盾显而易见。 不在于围攻陶铁的百六名英才天骄,而在于发起这一局的杨天赐。 陶铁舍杨天赐不管,却去与受杨天赐驱策的百六名英才天骄缠斗,实为极其不智的选择。 这么做,事倍而功半! 所以,摆在陶铁面前的最优选择顺势浮出水面。 要么直接解决杨天赐这个发起围攻的核心,要么优先解决山河图这个构建秘境的基础。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于是,陶铁火力全开。 【净心】【净口】【净身】三个特性洁净自身,让自己始终保持冷静客观的精神状态,和适宜施展各项手段的身体状态。 【千里眼】和【顺风耳】辅以神识扫描,警戒周遭一切情况。 【五行大遁】【御风】【跃岩】与所有移遁类手段随心而用,让陶铁像飞机大战游戏中的飞机一样,于方寸间闪转腾挪,躲开一切明枪暗箭。 聆听万物之息的法子配合着【万物通晓】,快速而又细致地感知身处的一次性秘境,寻找弱点之处。 不多时,避开了百六名英才天骄的第二轮攻击,陶铁霍然抬头,看向天穹上悬挂的太阳。 “找到你了。” 嘀咕一声,在自己即将被百六名英才天骄的第三轮多梯次全方位各种手段齐全的攻击波覆盖之时,陶铁的泥丸宫灵台紫府中,阴神“太乙大天帝”大放光明。 此光五色,极淡,极微,但存在感极强。 气息莽荒、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凶恶贪婪的饕餮发现率先浮现。 “贪!” 饕餮张口怒吼,发出仿若洪钟大吕,音色却似婴儿的咆哮。 【哼】【哈】两门音波类肉身神通转用于此。 白气荡魂,黄气散魄,催生贪欲。 “恭领法师法旨!” 神霄赵公紧随饕餮法相之后出现,向陶铁一拱手,便领着一百五十名兵马,结阵冲锋,“随我杀!” 经过一个多月的上上等信香、灵香的养炼,神霄赵公已升至六品上神将,法力修为跟陶铁齐平。 底子极好,出自原大东山阴司的一百五十名兵马,亦升到了七品上。 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打破下三品与中三品之间的桎梏,继续升级。 陶铁不去管饕餮法相与神霄赵公统帅的兵马能不能发挥作用,发挥怎样的作用。 目标极其明确,直直飞向挂在天穹上,仿佛无穷远的太阳。 一次性秘境的根基在那里。 发起这一围攻局的杨天赐也藏身于其中。 或者说,杨天赐化身为大日。 唯有如此,他才能定下此方一次性秘境的“礼”,持续维持定下的“礼”。 热! 无比的热! 向上飞的速度越快,离太阳越近,陶铁越感觉到浑身发热。 天上的太阳在灼烧着他,心中不断回响的“你竟敢失礼”的责问也在灼烧着他。 一个声音自动在心底发生:回去吧,快回去吧,不要做亵渎太阳,亵渎礼的事,要做一个守礼的人! “狗屁!” 陶铁嗤笑一声,不去理会似要把自己灼烧成灰烬的热与火,只一心向上飞。 守礼? 到底是守礼,还是守这个礼制下彻底固化的阶层? 陶铁对此表示怀疑。 所以,他绝不作安安饿殍,必效尤奋笔螳螂! 这轮太阳,他戳定了! 天遁/纯阳剑心感应到了陶铁的心意,绕着陶铁欢快飞舞起来。 随着剑心的飞舞,轰隆隆的雷声炸响,五色的神光吞吐于剑心之中,八八六十四卦的光影若隐若现。 承载八八六十四卦的光影罗盘咔咔转动,往上逆推。 八卦已成,四象在望。 天遁/纯阳剑心愈发欢喜。 一条璀璨星河于起于北天,直冲中天。 要将那高悬于天穹之上,仿佛无穷远处的大日戳落! 然后敢叫日月换新天,掀了此方秘境! 攻守之势至此异也。 底下,百六名英才天骄迅速解决了拖延他们脚步的饕餮法相、神霄赵公和一百五十名兵马,齐刷刷向陶铁追击而来。 一部分人不断发起各式攻击,想要迟滞陶铁的速度,想要打碎璀璨星河。 一部分人加速向上飞,想要先陶铁一步抵达太阳附近,拱卫定下“礼”的杨天赐。 还有一部分人,在几名精通符、阵之道的英才天骄,如坤道玄华的配合组织下,结下三光阵。 三光者,日,月,星。 这部分英才天骄们结下的三光阵,不是为了从日、月、星汲取力量,加持己身。 而是将自己的力量通过星、月、日的顺序,逆还给日,增强杨天赐。 开局以后,杨天赐不现身,或者说不敢现身,便在于他定下“礼”以后,为了维持“礼”,持续驱策百六名英才天骄围攻陶铁,再无余力做旁的事情。 甚至就连维持“礼”这件事,也做得非常艰难。 毕竟每一个英才天骄,都是活生生的人,各有各的骄傲。 除开少数几人愿意接受杨天赐的驱策,绝大部分人都非常反感这种行为。 你杨天赐出身弘农杨氏又如何? 潜龙榜第一又如何? 最有希望摘得明年春闱会元又如何? 有什么资格驱策老子/老娘? 若非杨天赐鸡贼,在定下此方一次性秘境的“礼”时,借用了当今皇帝的中旨和礼部左侍郎李辉祖的一些话,以为依据。 百六名英才天骄中想要摆脱“礼”的束缚,脱离被驱策状态的人,早就反手攻杀杨天赐而去了。 皇帝中旨怎么说的? 彰显英才风范,天骄风华! 李辉祖说了什么? 以和为贵! 既如此,杨天赐发出共诛邪魔的邀请,百六名天骄必须以和为贵,必须彰显英才风范,天骄风华,怎能不出手? 偷换概念,强词夺理,亦是儒修最擅长的手段! 北面凉棚里。 大貂珰利是啧啧赞了一声:“不愧是弘农杨氏,诗书传家千年,年轻人脑瓜子就是灵活,嘴皮子就是厉害,更有一颗读书人的心啊。”这句话的内容还不算太过分,语气却极为阴阳怪气。 讥讽弘农杨氏的时候,捎带着嘴了一波李辉祖。 一旁静坐的李辉祖不搭腔,任利是自说自话。 只是心中作何想,在场无人看得出来。 “哼!” 阴沉着脸的三皇子闷哼一声,倒是松开了一直紧咬的后槽牙。 不知何时,他坐着的椅子已经换了一把。 同样是最顶级的紫檀木。 石冠中这时终于开口:“殿下,弘农杨氏那边,还是要多多走动。” 三皇子不吱声。 态度却十分鲜明地表露出来。 他不愿与弘农杨氏走动,即便他母妃便出身弘农杨氏。 石冠中微微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专心看向即将分出胜负的比斗。 心中却存了隐忧。 先前,杨天赐在章默林传达三皇子的话,试探一众英才天骄的时候,飞上擂台,可不是对三皇子的顺从。 而是蔑视! 是懒得听三皇子的废话! 隔壁,四皇子似乎终于走出了二公主给出的打击,恢复了平静。 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化为一次性秘境的擂台,眼神若有所思,不知在思些什么。 二公主见了,很是忧心。 她最怕的两件事,一件是四皇子不合时宜的雄心壮志,或者说野心,另一件就是四皇子时不时拍脑袋做决定的灵机一动。 她也知道这两件事的根源是什么。 用四皇子的话来讲,孤与凡殊! 西侧。 五皇子看见瞬息之间逆转的攻守之势,大力拍掌,大声叫好:“攻敌所必救,直捣黄龙,彩!” 叫好过后,顾盼自得:“看来我这小舅哥很有兵法天赋嘛!好!好!好!等我统兵,一定要聘霓凰为副帅,小舅哥为先锋!” 潘然捂脸,没法看了。 霓凰仙子可从没答应过您的追求! 这件事从来都是您一口咬定,一厢情愿! 隔壁,七皇子又万分苦恼起来。 为了尽可能地还原战斗过程,七皇子觉得单单文字已不足以形容战斗之精彩,便连写带画,以画为主。 然而,他们实在打得太快了! 七皇子把毛笔都抡冒烟了,都跟不上战斗变化的形势。 “姐!怎么办啊?” 分心两用之下,七皇子一边抡笔绘画,一边抬头抱怨,寻求建议,然后傻了。 六公主正举着一颗录影母石,控制着二十四颗散布在擂台四面八方的录影子石,摄录战斗过程呢。 “啊?还可以这样?” 啪嗒,毛笔掉落在地上,七皇子嘴巴张得老大,“我真傻!真的!”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七皇子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的时候,陶铁已经飞到了距离太阳足够近的地方。 天遁/纯阳剑心发出铮铮龙吟。 太乙分光,万剑归宗。 百六名英才天骄中佩了剑的,忽地发现自己佩的剑跟着震颤吟啸起来。 而且蠢蠢欲动,要脱离自己的掌控,去往一个更值得去的地方,握于更懂剑之人的手。 许多人当即怒了。 即便他们中很大部分人不是剑修,没有与自己的飞剑交心,但自己之物,岂容他人强夺? 于是纷纷镇压佩剑的蠢动。 这一镇压,自然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没有剑再响应天遁/纯阳剑心的归宗号召。 这一镇压,却也让那些想要摆脱杨天赐定下的“礼”的束缚与驱策之人,顺势彻底清醒,可以自如掌控自己的行为。 比如董寿,比如坤道玄华,比如阳刚武夫单翼,比如真武巫觋朱璁,比如很多人…… “哼!” 董寿已经快要追上陶铁,快能拱卫杨天赐,一朝脱离束缚与驱策,当即反水,朗声大喝,言出法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蒙蒙青光自董寿头顶百会喷出,浩浩汤汤的浩然气贯彻天地,去逆转杨天赐的“礼”,去唤醒更多的人。 随即折身背向太阳,背对陶铁的董寿,直面底下依然在追击的少数天骄们,右手并成剑指,悍然斩下,再次喝道:“此非礼也。” 这一剑指,斩的既是仍在追击之人,更是这些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歪礼。 仍是要唤醒他们,而非伤害。 如此,便可以把董寿的行为解释成看不惯杨天赐的“礼”,而不是出手帮助陶铁打赢这一场。 陶铁没去在意这些。 有董寿的帮助,没有董寿的帮助,都不妨碍他现在要做的事。 没有剑来归宗也不甚要紧。 这本就是虚晃一招,目的是震醒那些人,以此削弱杨天赐能支配的力量而已。 陶铁真正要做的事,是一以贯之,将自己已成雏形的太乙分光剑进一步锻铸为一。 比斗之前,他已经做到了从八八六十四卦逆推锻铸至八卦。 此时此刻,正在奋力将八卦经由五行中转,逆推锻铸为四象。 璀璨星河湛湛星光闪耀,天遁/纯阳剑心铮鸣。 五行神杵适时跃出,定于八卦罗盘正中心,绽放五色光华,照耀东、南、西、北四方。 沧浪江老鳖赠予的玄武虚影自泥丸宫灵台紫府跃出,归入罗盘之北,昂首冲天嘶吼,蛇尾奋力鞭抽。 君子通达权变。 既然绝大部分英才天骄都脱离了束缚与驱策,杨天赐便及时变招,不再维持秘境的“礼”,甚至舍了这个注定要消失的一次性秘境。 只见天穹之上的大日猛地主动爆炸。 秘境瞬间崩解,向内坍塌。 杨天赐浴火而出,一拳从天而与,携带着无尽的火、光与热,砸了下来。 陶铁见状狂喜,留下仰天嘶吼的玄武虚影、八卦转四象的罗盘光影。 临时变招,舍身一剑,从下而上,刺向杨天赐的拳头。 然后被杨天赐一拳砸碎剑光,砸落身躯。 轰的一声,砸穿擂台,砸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太字。 陶铁弃了蓄力那么久的杀招不用,对上杨天赐借了诸多天骄先前布下三才阵的加持与秘境坍缩的爆发而捶出的一拳,一时间落入下风,理所当然。 半空中,被打散了一次的饕餮法相却再次浮现,张开大口,吞吃随杨天赐而落的火、光与热。 罗盘光影之上,正南,一道朱雀虚影瞬间生成。 相较于玄武虚影,小小的朱雀虚影像个早产幼崽。 即便如此,也是朱雀! (本章完) 第127章 关于长公主邀我泡温泉这件事 第127章 关于长公主邀我泡温泉这件事 战斗并未就此结束。 陶铁在擂台表层砸出深坑,罗盘光影在空中靠着饕餮法相的吞噬与转化,生发出早产幼崽版的朱雀虚影。 五行神杵定在罗盘光影中央,以其五行作为中转,助八卦逆成四象。 青、黄、赤、黑、白五色光华虽淡虽微,但客观照映着正在崩解坍塌的秘境。 擂台深坑中,陶铁左手五指微动,滋啦滋啦电流跳跃。 空中,五行神杵的五色光华笔直冲上云霄。 轰隆隆。 五色光华为引,【掌握五雷】轰鸣。 天地异色,无尽的雷霆霹雳凌厉降临,劈向消去了拳与剑碰撞产生的反推力、调整好身姿、要再砸一拳下去的杨天赐。 光与雷的速度远高于声音。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时,杨天赐及时战术性调整,想要闪避开去。 然而能避一道、两道、三道雷霆,能避开三五百道雷霆吗? 【五行大遁】与【掌握五雷】可是绝配! 杨天赐心知这一点,在闪避的同时,拿捏基于浩然器:山河图构建而成的秘境崩解所产生的毁灭之威,迎头撞上仿若无尽的雷霆,以此来消除雷霆的伤害,降低自己闪避的难度。 无尽雷霆与秘境崩解毁灭之威,如杨天赐所愿,迎头撞上。 雷霆者,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 既能主生,亦能主死,阴阳生死归于一体,运用存乎一心。 崩解毁灭乃由生至死的过程彻底压缩成一个极短极微的点后猛然爆发。 无尽雷霆轰击在秘境崩解毁灭之威上,激发出了四种气。 一种气至黑,为湮灭之息。 一种气浊灰,为怨恨之毒。 一种气纯青,为生机之萌。 一种气纯白,为杀伐之力。 “妙极!” 人已从深坑飞出的陶铁开心一笑,饕餮法相已张开大口,弃了至黑与浊灰两种气,将纯青和纯白两种气暴风吸入腹中。 五行神杵愈发黯淡的五色光华极限压榨自身,逞强爆发。 砰! 杵身炸裂成无数碎片。 五色光华却大大炽亮一瞬,照耀位于罗盘光影左边的东与右边的西。 上南的早产朱雀虚影发出嘹亮的啸鸣,下北的玄武虚影仰头咆哮。 纯青之气源源不断从饕餮法相经五行神杵中转,注入罗盘光影的左东。 纯白之气源源不断从饕餮法相经五行神杵中转,注入罗盘光影的右西。 未几,一头早产幼崽青龙与一头早产幼崽白虎的虚影同时生出。 四象齐备,五行轮转。 炸裂开来的无数碎片回转原位,重聚成杵。 秘境彻底崩解。 雷霆至此而息。 陶铁人已飞到与杨天赐平齐。 “吾有一剑,请杨朋友品评。” 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并成剑指,斜斜举在胸前,陶铁嘴角溢血,笑容灿烂。 “请!” 杨天赐与陶铁对视一眼,淡然笑着回了一声。 被动卷入两人战斗的百七名英才天骄此时已经各自飞回南面凉棚,落回原位。 倒不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是礼部左侍郎李辉祖的话不再被杨天赐扭曲。 擂台上的对战,便只能一对一。 百七名英才天骄,不管是看陶铁不顺眼,还是看杨天赐不顺眼,或者看两人都不顺眼,想要与他们各自打上一场,必须等两人之间的战斗分出胜负,再行上擂挑战胜者。 “斩!” 陶铁不耽搁,口中轻喝,剑指轻挥斩下。 这一剑,是太乙剑,是万物性命生死一息之剑,与斩落之前那些英才天骄的一息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只是凝了五行四象于其上,威能倍增! 杨天赐不是木头,不可能不闪避也不反击,任由陶铁一剑斩中自己。 在说出“请”的时候,已经取出了一柄强弓和一支硬箭,弯弓搭箭,弦拉满月。 扣弦三指松开,口中轻喝:“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承载着君子之德与言出法随的箭矢,和凝聚了五行四象的一息之剑相撞。 剑尖对箭尖。 除了细小微弱的叮的清脆一声,再无其它异象发生。 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剑与箭僵持不下。 陶铁却微笑,而杨天赐极速倒退。 四象生成之前,擂台一对一正面放对,杨天赐就已没了战陶铁而胜之的把握,此时更是如此。 剑与箭在相持,剑气则破开了箭风,刺穿空间,刺到了杨天赐眉心的位置。 倏尔之间,杨天赐绕着擂台转了三圈,依然没有摆脱刺在眉心半个手指头外的剑气。 “我输了。” 杨天赐干脆投子认负,离开擂台的范围。 “承让。” 陶铁收起剑气,向杨天赐拱手作揖,“多谢。” 杨天赐回了一揖,平静开口:“客气了,君子有成人之美。” 两人此番说的,却是陶铁借助一次性秘境崩解坍塌,先后生发出朱雀、青龙、白虎三象一事。 作为浩然器:山河图的拥有者,一次性秘境的肇基者,杨天赐大可以干扰饕餮法相的吞噬与转化。 只是他没有那么做。 就像他说的那样,君子有成人之美。 “多谢。” 陶铁没有将之当作理所当然之事,复又郑重行了一礼。 想了想,觉得空口白牙的感谢没什么意思,干脆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朵磨盘大的千年灵芝,隔空送到杨天赐面前:“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当能对你的伤势恢复有所帮助,还请一定要收下。” 拿出的动作很爽利,给出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不甚起眼,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不过杨天赐是什么人? 潜龙榜第一,明年春闱最有希望摘得会元的人,可以强行束缚、驱策百六名英才天骄围攻陶铁,杨天赐的眼力差不了。 立时就发现了陶铁的这一停顿。 事实上,发现这一停顿的人远不止杨天赐一人。 就连七皇子都发现了这一点。 “姐。” 七皇子瞪着那双天真懵懂的大眼睛,看向六公主,疑惑问道,“他是不是舍不得啊?” “嗯。” 六公主点头。 “那……” 七皇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他这算是姐你说的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种人吗?” “不算!” 六公主看着七皇子的眼睛,严肃说道,“冬儿,你记住,越是舍不得但越是主动愿意给出来,这才叫舍得。大姐没看错人,这人值得重视。” “是吗?” 七皇子挠挠头,有些不太能理解。 毕竟他对外宣称的是没满十八岁,其实是没满十四岁,虚岁十二,前不久刚过了十周岁的生日。 又被六公主保护得很好,还不到可以充分理解这番说法的时候。 五皇子眼前一亮,有了主意。 潘然的本职是宾客,兼职智囊谋士,看见这一幕,主动开口:“殿下,我明白了。”站在大貂珰利是侧后方的太监汪锦原先还在犹豫该替老祖宗备一份怎样的礼物,送给这位小剑仙,现在不用苦恼了。 想来小剑仙应当不会讨厌阿堵物。 “穷鬼!” 三皇子闷哼了一声,说的话很不屑,语气却淡漠得很。 四皇子眼神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擂台上。 杨天赐此时正召回浩然器:山河图,本想拒了陶铁的好意,沉思一瞬,微笑接下灵芝:“我就不与伱客气了。” 说完,转身走回南面凉棚。 一步一步地走,走得非常缓慢。 束缚、驱策百七名同阶英才天骄,岂是没有代价之事? 主动崩解一次性秘境,岂是轻易之举? 杨天赐的神魂受了很重的伤,文心也有所微恙,需要修养。 这朵千年灵芝,确实能起到作用。 陶铁此刻状态颇好,立在砸了一个大坑的擂台上,等待下一个挑战者的上台。 英才天骄们也没让陶铁多等,一个接一个上擂挑战,又一个接一个被打回原地。 潜龙榜前十五名以外者,都是一息剑,一息的时间。 前十五名,则需要两剑或三剑,绝不超过三剑也就是了。 不过这也反应出,陶铁的一息剑尚未练到家,毕竟太乙分光剑的锻铸为一,止步于四象。 后续还要将四象养大,再逆推两仪,合为太极。 这个过程,也与炼神返虚形成紧密的结合,互相促进,互相提升。 炼神之阴神转阳神,对应了四象逆推两仪。 两仪合为太极,对应着返虚。 至此,太乙炼神术与太乙分光剑已成了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此次借着比斗的契机,行事张狂了些,收获却非常多。 一来达成了师姐的“期许”,足以让小剑仙的名号响彻京城,免了被师姐再虐杀一万六千三百八十四次之厄; 二来如愿进一步锻铸了太乙分光剑,生发了四象; 三来阴神转阳神的进度又提升了一小截。 不过收获基本都是陶铁的,百七名英才天骄除了一息的理论,没什么其它收获。 就连观战体验也不是很好。 辰时初尚未至,单人赛便可以宣告结束了。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即便提前结束了单人赛,组赛也要等到下午再开始。 确定在单人赛夺魁的陶铁走下擂台,正要走回南面凉棚,却被礼部左侍郎李辉祖派人喊了过去。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陶铁进了李辉祖与利是所在的凉棚,兜头就迎来李辉祖如此一问。 “不知,还请大人示下。” 拱手行礼,陶铁如是回答,没有卖弄聪明去猜测。 李辉祖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下午的组赛,你就不要参加了。” “哼!” 一旁的大貂珰利是哼了一声,尖声说道,“李侍郎这是什么意思?” 李辉祖理都不理利是,只是看着陶铁,沉声问道:“明白了吗?” “卑下明白。” 陶铁拱手,应声回答。 “明白了就走,不要待在这了。” 李辉祖挥了挥手,语气莫名说道,“我为峰这个名字不好,我意,无为峰更妥,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是。” 陶铁躬身向上首的李辉祖与利是两人一礼,退出凉棚,在百七名英才天骄略有不解的注视下,安步当车走下山。 不多时,杨天赐也被李辉祖叫了过去,说了几句话,赶下山去,不让参加下午的组赛。 距离组赛开始,还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李辉祖也没有浪费,临时让京城余下的二十名英才天骄,决选出下午参赛的三个名额。 各州若是也有纷争,一时定不下人选,同样如此 这正是李辉祖的通达权变。 毕竟,单人赛和组赛的开始时间、持续时长,都是经过当今皇帝同意方才定下的。 没有当今皇帝的首肯,李辉祖提都不会提将组赛提前至上午进行的话。 祸从口出。 李辉祖敢讲一个字,利是就会揪着不放,咬下一块肉来。 官场,就是这么险恶。 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当年他李辉祖不就是逮着利是一个小错处,不依不饶,上纲上线,最终踩着利是的脸,升上高位的吗? 另一边,下山的路上,杨天赐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陶铁。 “有事?” 陶铁稍稍放慢一些脚步,照顾神魂受了伤,行动有些受限的杨天赐,出声询问。 “六公主和七皇子托我给你带个话。” 杨天赐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 六公主和七皇子的母妃,与三皇子的母妃是姐妹,都出身弘农杨氏。 论血缘关系,杨天赐的父亲是三皇子母妃同父同母的大兄,是六公主和七皇子母妃同父异母的大兄。 按理讲,杨天赐父亲与杨天赐,应该和三皇子母子更亲近才对。 实际则截然相反。 “什么话?” 陶铁从裘宛如口中听到过这些事,但他才懒得理会这些大家族之间的纠葛。 杨天赐缓缓说道:“六公主和七皇子,想邀请霓凰仙子、宛如仙子和陶道友,去玉泉山上泡温泉,时间由霓凰仙子、宛如仙子和陶道友定,但最好在讲法开始前。” 五天后,对英才天骄们的特殊培养正式开始。 也就是说,软禁于玉泉山的长公主希望在那之前,与刀小凤、陶铁师姐弟见上一面。 “我得回去和师姐商量一下,才能给出答复。” “这是自然。” “你慢行,我先走了。” “再会。” 正事说完,陶铁恢复正常速度,下了土山。 杨天赐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往下走,边走边内省。 从小到大,今天是他第一次败给同龄人。 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借口可找。 但是胜不骄,败不馁。 败了以后得复盘,找出自己败了的原因,以免下一次再败。 杨天赐其实在下山之前,已经找到了原因。 现在内省,不过是查漏补缺罢了。 片刻后,陶铁的背影从杨天赐的视线中消失,杨天赐结束内省,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晃晃的大日。 陶铁专心一剑,一切摆在明面上。 杨天赐既然化身大日,定下规则,何必掩藏? 大日就是大日,明晃晃挂在天上。 行掩藏之举,便是短了气魄。 如何不败? 败者复盘内省,胜者走环城大道来到东郊,回了别苑。 刀小凤和裘宛如两位师姐都在,正悠闲品着茶吃着点心呢。 “哟!我们的小剑仙回来啦!” 一见到陶铁,刀小凤立即放下茶盏,阴阳怪气打趣,“小剑仙,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了,下次我和你宛如师姐一起上?” 陶铁不知刀师姐吃错了什么药,怎么有这么大火气,径自转移话题,叉腰说道: “长公主邀我泡温泉,还说我可以带两个随从。” “你们去不去?” (本章完) 第128章 悍匪白又圆 第128章 悍匪白又圆 陶铁膨胀了? 不,并没有,故意为之罢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陶铁已经对自家师姐的性子有了非常全面且准确的了解。 更知道,师姐最危险的时候,并不是她发泄怒气的时候,比如上一次用刀砍贴了写有裘宛如师姐名字纸条的木人。 而是阴阳怪气的时候,比如现在。 一旦陶铁接了话茬又没接好,恭喜他,一顿虐杀。 无需问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的,问多了都是泪。 因此,与其同时承受语言暴力和刀剑暴力,不如主动引发师姐的怒气,直接承受刀剑暴力。 “好哇!” 刀小凤怪叫一声,“好你一个臭陶铁!你居然妄想让我和宛如做你的随从?伱是不是还想着我和宛如做你的丫鬟?” 欻的一声音爆。 西郊土山上实现一人打穿一百零七名英才天骄壮举的陶铁如同一块破布,重重砸在院墙上。 院墙纹丝不动,连灰都没落一粒。 打出一拳的刀小凤把她的力全部施加在了陶铁身上,没有溢出一丝一毫。 陶铁遭重,哇地张开口吐血,吐了好几口。 吐出来的血有好几种颜色。 部分鲜红,部分暗红,部分黑红。 鲜红为健康,暗红受暗伤,黑红有隐患。 一人打穿一百零七,六品上的法力,施展了不下二百次的一息之剑,哪有那么轻易? 陶铁早就受了内伤,而且不轻。 黑红的血痂,便是被杨天赐一拳砸下造成的,最为严重。 裘宛如扬起纤手,召来疗伤灵雨,淅淅沥沥淋在陶铁身上,温和地滋润伤处,恢复伤势。 “多谢两位师姐。” 陶铁把自己从墙上撕了下来,感受着畅通无阻的气脉、身体内外毫无隐患的通透,以及灵雨的滋润,真诚向刀小凤和裘宛如作揖拜谢。 “哼!” 刀小凤偏过头,懒得理会。 裘宛如笑道:“你师姐刀子嘴,豆腐心,可心疼你了。要不,她怎会心情这么不好?” 原来刀小凤那般阴阳怪气,是因为陶铁逞强,硬要压榨自己,一人打穿一百零七。 特别是在与杨天赐那场短暂但是烈度极高的战斗以后,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法力。 后续的战斗,都是在力求节俭且快速回气的状态下进行。 “哼!” 刀小凤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满嚷道,“我哪里豆腐心了?我只是觉得,臭陶铁对不起我足足一个月的特训罢了。打那些小货色,居然还能把自己弄受伤,真是……” 顿了顿,刀小凤恨恨骂道:“烂泥扶不上墙。” 裘宛如压根就不想配合闺蜜的嘴硬行为,还直接拆台:“先前是狗在叫什么,好,打得好,就得这么打,不愧是我师弟之类的话。” “你!” 刀小凤顿时气极,攒眉怒目,眼中喷火,杀机四溢。 “我什么?” 裘宛如怡然不惧,挺直了上身,“我就实话实说,如何?” 站在灵雨下恢复伤势的陶铁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全然没听到两位师姐的互怼。 唔…… 严格意义上讲,是刀师姐口中的裘怼怼单方面在怼,刀师姐毫无招架之力。 “你笑什么笑?” 刀小凤柿子捡软的捏,怼不过裘宛如,立即把气撒到臭师弟头上,“你再笑一个我看看?信不信我一刀劈死你!” 陶铁默不作声,绝不辩解。 此时此刻,受着就行了,别想着辩解或者怼回去的话。 那是火上浇油,让怒火来得更猛烈一些。 当然,如果是另一种亲密关系,大可以予以镇压。 “哼!你就是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的翻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刀小凤见陶铁不出声,也觉得这么撒气没什么意思,兀自嘀咕了一句,就闭口不言了。 裘宛如好笑似地瞅了一眼闺蜜,然后转移话题,看向陶铁,轻描淡写般问道:“你知道我和云深之间的关系吧?” 陶铁如实点头。 裘宛如笑着继续问道:“那你也应该猜得到,我早就和云深重新取得了联系,对吗?” 陶铁再次如实点头。 裘宛如脸上的笑意更甚:“那你觉得,云深邀请你泡温泉一事,我会不会提前知道?” 陶铁仔细想了想,如实点头。 裘宛如笑着摇摇头,没再继续往下说。 反正她算是看明白了,刀小凤从骨子里到外表全都不正经。 陶铁则是看着非常正经,骨子里还是有些跳脱的,偶尔会皮几下。 刚刚,就是这种跳脱的性子冒了出来。 疗伤灵雨这时停了。 裘宛如使了个眼神:“回你自己的屋,好好休息吧,晚上我们一起去玉泉山。” “好的,裘师姐。” 陶铁应了下来,转身回屋。 这个院子中便又只有裘宛如和刀小凤两人。 刀小凤挥手间布下隔绝声音的无形气罩,看着裘宛如,严肃问道:“宛如,你告诉我,李云深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什么幺蛾子?” 裘宛如露出十分不解的模样,好似听不懂刀小凤在问什么。 刀小凤瞪了一眼,怒道:“上次的事,原本定好的是请她出面,对外释放信号,让我师弟能够清静一些,不要总是接到皇子、世家、高官们的试探、拉拢,烦不甚烦。她心血来潮,突然把事情闹大,搞得全天下腥风血雨无所谓,影响到我师弟了!别以为就你看出来了我看不出来,陶铁这个臭家伙,非常赞同李云深那个疯娘们儿的做法和理念,已经站队了!” “这不好吗?” 裘宛如平静反问。 “不好!” 刀小凤挥手断喝,“李云深那娘们儿是个疯婆子!疯的!我怕陶铁上了她的贼船,迟早会翻!” 裘宛如愈发平静,再次反问:“你既然这般担心,为何不一同上船,定住风浪,让船翻不了?” 刀小凤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裘宛如一眼:“你就偏心李云深那个疯婆娘去吧!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吗?” 裘宛如默然无语,眼神黯淡了一些,情绪低落了一些。 片刻后,正当刀小凤打算趁胜追击,扩大战果,裘宛如轻声说道:“她不喜欢我,那又如何?就像你不喜欢那些人,她们不照样喜欢你?” 这句话直接噎住了刀小凤。 让气急败坏的刀小凤甩袖而去 裘宛如看着刀小凤不欢而散的背影,眼底藏着深深的担忧。 薇薇离开以后,小凤的性子发生了诸多变化。 若不是每天都在捶打陶铁,稍稍转移了注意力,绝对会比刚才表现得更易怒,更暴躁!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会出大问题! 裘宛如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寻个什么机会,让小凤好好发泄一把。 就像上次斩灭滇州伪蛊教大祭司古方源那样。或许,想个法子,让小凤去一趟海外? 陶铁不知道他离开以后,两位师姐之间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能猜到,会不太愉快。 刀师姐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喜欢就是喜欢,生气就是生气,没什么伪装。 他离开的时候刀师姐可没有解了气的感觉,也不知今早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师姐的情绪波动成这样。 稍稍回想了一下两位师姐先前的神情变化与言语,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陶铁索性不去想,收敛心思,专心养伤、修行。 四象初成,但有三个早产,就连最为成熟的玄武,也是虚影。 要走的路远着呢,要做的事多着呢。 一样一样来吧。 就这样,陶铁宅回东郊别苑,杨天赐自去位于西城的宅邸,两人修行养伤,与西郊土山上仍在进行的比斗无关。 时间匆匆过去,转瞬来到傍晚。 组赛获胜者,毫无疑问是京城所在的角宿。 毕竟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又是从二十名皆位列潜龙榜前四十的英才天骄中决出的三人参赛。 赢了正常,输了才怪。 获得第二名的颇为令人惊诧,竟是连云州所在的觜宿。 入京以后,屡出狂言,隐有“狂生”之名号的董寿呈现出了极其惊艳的发挥。 左手捧着一卷竹简,慈仁无比,右手高举大剑,勇悍无双的形象, 言出法随,以理服人,不服就打到你服的作派, 以及面对某位脸被抽肿了依旧嘴硬的儒生“你这人不讲规矩”的质疑和攻讦,那句“我的规矩就是规矩”的回答, 与京城角宿决战,即将落败之时,正冠,然后狂吼“自由”决死冲锋的呐喊, 皆令人印象无比深刻,难以忘记。 也让一些人想起,太祖在开辟天朝的过程中,曾多次在陷入险境之时,喊着“自由”的口号,亲自率军冲杀! 尘封的历史忽地一下子鲜明起来。 驶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的马车车厢里,七皇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向陶铁描绘着董寿决死冲锋的那一幕, 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迸发出无比的羡慕:“我要是有一天,能像他一样,像太祖一样,置生死于度外,为了自己的自由和亿兆黎庶的自由,豪迈悍勇地决死冲锋,该多好啊。” 哆! 一旁的六公主毫不客气赏了一个爆栗。 敲得七皇子嗷呜一声,双手抱着脑袋,一双小脸委屈巴巴地皱成一团,嘴唇嗫喏开合,无声喊疼、嘟囔。 被特意安排与六公主、七皇子同乘一车的陶铁浑然未睹,径自问道:“第三名是哪一宿?” 七皇子眼珠子滴溜溜瞥了一眼六公主,小声说道: “第三名本来应该也是你们西南三州的横云州所在的参宿,那个尊奉真武的巫觋朱璁配合那个长得好俊的武修兰陵,两人配合起来,当真是威猛绝伦。 天哪,那个兰陵,长得那么俊秀,那么阴柔,真打起架来,可太狂暴了。他不仅会变身,让自己身体摇身长大,还能爆衣! 那一身肌肉,佩上那一张脸,我都听到我姐咽口水了。 眼睛跟生了钩子一样,恨不得吃了他。 我姐……” 哆! 又是一记爆栗。 六公主端正坐着,脸上微笑,面容平和。 “嗷呜!” 七皇子这一回叫出了声,疼得五官扭曲了起来。 陶铁眼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若非经过专业培训,怕是要笑出声来。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憋不住笑,陶铁选择转移话题。 “我出来之前应该戴帽子的。” 七皇子双手用力搓了搓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方才回道,“然后那个和尚,叫什么圆觉的,被青州的一个叫慧能的和尚一句话整破防了。” “什么话?” “那慧能和尚说,若西南三州佛法正统,何至于拿不下莲生?既是伪法,干脆闭嘴,入我座下,听我讲法。” “就这?” “就这!” 陶铁挑了挑眉,稍稍一想,明白圆觉和尚为何会如此轻易破防了。 法统被质疑,被贬低,偏偏事实摆在那,无法反驳,如何能不破防? 不过…… 外十八州其他十五州发挥不好,尚能理解。 内九州的英才天骄为何表现得这么拉胯? “别想了。” 六公主看出了陶铁在想什么,撇嘴说道,“那些人承平日久,哪怕力强,各自为战,不像你们西南三州和青州,一个与百万大山接壤,一个离残余的海外魔门近,战斗的时候知道团结优先。一个人有十分力,三个人在一起,能发挥出二十分力,就算烧高香了。” “多谢公主解惑。” 对此,陶铁给出的回应是客气道谢,然后闭目假寐。 与七皇子可以多聊几句。 尚未定亲的六公主,敬而远之就好。 若非裘师姐一再坚持,陶铁绝不会与六公主同乘一车! 也不知裘师姐因为什么,一定要如此。 实在拗不过。 六公主见陶铁不愿多说话,也不是上赶着的性子,转而传音教训起七皇子来。 臭弟弟说话没遮没拦,什么话都敢乱说。 什么叫咽口水? 什么叫眼睛长钩子,恨不得吃了兰陵? 话说兰陵真的好俊啊,咕噜、吸溜…… 如此,在较为奇特的氛围中,马车驶离了京城,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玉泉山。 这里是当今皇帝唯一一个较为奢靡的享受之所,哪怕李氏皇族中人,不得皇帝手令,也不能进入其中。 长公主既然能发出邀请,自然搞定了一切手续,得了当今皇帝首肯。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驶入玉泉山。 六公主、七皇子、陶铁、刀小凤、裘宛如五人下了马车,步行到山口不远处的凉亭,直接传送到了长公主被软禁的宫殿。 立即有宫女上前引路,让五人引往不同的地方,沐浴更衣,然后进入今晚的正题:泡温泉。 陶铁客随主便,除开拒绝了宫女更衣和沐浴的伺候,一切皆按长公主定好的流程走。 洁净了身体,披上便利的浴袍,便在几名宫女的引路下,前往分配给自己的汤池。 奇怪的是,一路行来,居然没有碰见七皇子。 难不成不单单是男女分开泡温泉,还是每人一间? 怀着这样的疑惑,陶铁跟在宫女身后,终于来到目的地。 几名宫女合力,往两边拉开汤池的房门。 氤氲水汽弥漫而出,陶铁信步走进。 哐当一声。 身后的房门迅速合拢,琐死。 房门急切间关上带起的风吹散了一些【千里眼】都看不穿的氤氲水汽。 长公主立在汤池中,身影朦胧隐约,侧对门口。 凸翘皆白,挺拔浑圆。 听到动静扭头看来,气息剽悍凶狠,口中怒斥:“浪荡子,再看就剜了你眼珠!” 陶铁低下头,不敢再看。 淦! 膨胀了! (本章完) 第129章 诱! 第129章 诱! 长公主是个体面人。 怎会做出亲身色诱这等作贱自己的事? 何况现在的陶铁虽有一定的价值与能力,值得拉拢,但并不足以让长公主付出如此大牺牲去招揽。 所以,眼前一切皆是虚妄幻象。 陶铁缓缓闭上眼睛,【净心】【净身】,逆用【千里眼】视之不见,默念《清静经》,然后右手抬起,并指如剑,利落斩下。 这一剑,不是太乙剑,不是一息剑,而是【净化】。 【千里眼】都无法看穿的氤氲水汽在一剑过后,与平原县紊乱气象一般,得到了净化和梳理,迅速散开。 幻象褪去,显现真实。 长公主确实在这里,但浑身上下包裹完好,坐在汤池边上,没有下水。 陶铁先前见到的,只是一道几可乱真的幻影,并非真人。 这道幻影不是长公主施的法所致,也不是由汤池中的法阵构建,乃是一种乍然之下的心灵映射。 换言之,若陶铁对长公主没有非分之想,便不会出现白又圆。 “哼!” 长公主轻声哼道,“小凤常常与宛如讲,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正经,都会用下半身思考,果然如此。一个月前,在萼楼目不斜视的陶铁哪去了?” 解了视之不见的状态,停下《清静经》的默诵与诸般手段,陶铁丝毫也不因幻象一事感到羞赧,十分自然回道:“回殿下的话,食色,性也。目不斜视是我,心中有欲也是我。现在的陶铁,与一个月前的陶铁,是一个陶铁,没什么两样,无需问去哪,就在眼前。” “是吗?” 淡淡从鼻腔中挤出两个字,长公主明显表达她的不相信。 陶铁也不就此继续辩解,只是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而已。” “不与你说这些。” 长公主轻轻摆了一下手掌,转移话题,“坐吧,说说请你来的正事。” “殿下请讲,我洗耳恭听。” 陶铁一边说着,一边径自走上前,端坐在长公主旁边不远处的一张躺椅上。 长公主开门见山:“我欲争储,想请你助我,伱觉得如何?” “当然可以。” 陶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后话锋一转,“待遇如何?” 志同道合是一码事,合理报酬是另一码事。 他不会因为赞同、欣赏长公主掀了萼楼的行为与行为所折射出来的部分理念,就把自己给贱卖了。 或者无偿帮助长公主争储。 该谈的待遇和条件,必须先谈妥来,而且要斤斤计较。 长公主瞥了陶铁一眼,见陶铁面容平静,眼神坚定,于是道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报价:“每月极品灵玉十枚,上品灵玉三百,地阶上品天材地宝若干,公主府藏书随意翻阅,外加走正规渠道助你官职三年内升至正六品。”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诚意十足。 但是陶铁直接拒绝,微微摇头:“不够。” “每月二十枚极品灵玉,五百枚上品灵玉,天阶下品天材地宝若干,其余不变。” 长公主不以为忤,丝滑抛出另一个准备好的报价。 这个条件愈发优厚,都足以打动一名普通的四品修行者了。 陶铁却依旧不满足,口中吐出一词:“不够!” 顿了顿,陶铁强调:“远远不够!” 或许是不想长公主误会,陶铁又主动给出解释:“我虽然在财务上有所短缺,但是君子固穷,我虽缺钱,但不至于掉进钱眼里。财务待遇方面,每月极品灵玉十枚,上品灵玉三百枚,加上一些天材地宝,目前阶段已经足够了。我说的不够,指的是其它方面。” 长公主侧了侧身,似乎来了兴致:“哪些方面?” 陶铁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有些事情,凭着默契会更好,主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沉默一瞬,长公主郑重说道: “我可以加钱!每月极品灵玉五十枚,上品灵玉一千枚,天阶中品及以下天材地宝若干,长公主府典藏书籍任你翻阅,情报体系对你公开,四年内升至正五品,再加一门来自太乙宗的《太乙神数》。此法秘不外传,与《太乙五行导引炼形术》和《太乙五雷观想炼神术》其实是一套,三者合在一起,有天阶中品的品阶。” 抿了一下嘴唇,陶铁若说心中没有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长公主还是想着靠加钱来拿下他,而不是在一些虚的但是陶铁看重的方面给出承诺。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只能先拖着。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开口说道:“多谢长公主美意,我考虑考虑。” 撂下这句话,陶铁解下浴袍,一个猛子扑入汤池中。 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不聊了,不如泡温泉。 长公主见状,起身离开,从后面的小门去了其它地方。 在用夜明珠柔和的光照映的甬道中行了一段路,推开右手边一扇小门,来到另一间汤池。 刀小凤和裘宛如正赤条条在温泉里泡着,好不惬意。 长公主蜕下包裹在身上的长袍,也脱得赤条条,缓缓走进池中。 “谈得怎么样?” 裘宛如靠坐着,眼睛闭上,头也不回问道。 “谈崩了。” 长公主寻了个好位置,舒服的姿势,把脑袋枕好,也闭上了眼睛。 “呵……” 刀小凤嗤笑一声,“宛如,你看,我说过的吧。按李云深先前和你说的谈法,肯定谈不拢。” “嗯。” 裘宛如淡淡应了一声,虽然赞同,并不过多搭理。 因为她也是进了玉泉山,来到这处宫殿以后,泡温泉之前,才从长公主这里得知,她要采取的拉拢法子。 先用钱砸,很多很多的钱。 砸不下来再用别的法子。 理智上讲,裘宛如能够理解李云深优先用钱砸的动机和目的。 毕竟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叫问题。 钱能解决的人,也就不是人,而是手中握着的一把刀,一柄剑。 刀剑了大价钱买下,自然会珍惜。 使用的时候也会怕磕磕碰碰到。 但是到了必要的时候,该舍弃还是会舍弃,而且毫不犹豫。 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这样的李云深,让裘宛如感到陌生。 或许,玉泉山中的只有长公主,不是李云深? 长公主泡在温泉里,脸被氤氲水汽遮挡,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她对裘宛如隐隐约约的失落,有何感想。 刀小凤忽地起身,向池上走去。 裘宛如忙问:“小凤,你去哪?” “这里泡得不爽利,我去找我师弟。” 刀小凤一挥手,大剌剌往外走,几步路间,身上的水汽干了,浴袍披上。 拉开门,步入甬道,朝陶铁所在汤池走去。 她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 裘宛如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没有跟上。 “怎么,对我失望了?” 长公主这时开口,对不远处的裘宛如说道,“觉得我很陌生,不讲情谊,只讲利益?” “有点。” 裘宛如毫不避讳什么,如实说出心中想法,“我原以为你会和陶师弟谈你的志向,就像你与我曾经说过的那样。” “志向?” 长公主嗤了一声,然后正色说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听我谈志向的,我只需要自己始终知道自己的志向,再有三五人同道,便也够了。” “所以你在考验陶师弟?” 裘宛如眉头微蹙,“还是说,你信不过他,也信不过我?” 扑腾一声。 长公主来到裘宛如身前,右手捏着裘宛如的下巴,稍稍抬起脸颊,与之对视,严肃说道:“我绝对信得过你,其实也算信得过他。两者性质不同,很难与你讲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与你讲透。” “哪一点?” 裘宛如也不挣开,甚至配合着长公主的动作,随即问道。 “李云深是李云深,长公主是长公主。” 长公主声音微沉,语调微沉,神态也微沉,“今后,李云深会出现得越来越少,长公主会出现得越来越多。李云深能做的感情用事,长公主不能。于长公主而言,世间一切皆可以用利弊二字权衡。有利无弊之事多做,利大于弊之事可做,弊大于利之事少做,有弊无利之事不做。” “那萼楼一案呢?有弊无利,弊大于利,你不也照样做了?” 裘宛如嚷了起来一般,急切开口,想要驳斥长公主的话。 然而话说一半,裘宛如自己咽了回去。 谁说长公主掀了萼楼及它代表的一系列罪孽,就是弊大于利、有弊无利? 别看当今皇帝给了惩罚,将长公主软禁在玉泉山中,不许和外界有所接触。 但是随着萼楼及它代表的一系列罪孽暴露于阳光之下,为普罗大众所知,一干案犯,无论人、神、鬼皆受到惩治,长公主的声望逐日大增。 在朝堂也好,世家、宗门也罢,亦或是士子百姓之间,认可长公主的人越来越多。 隐有“狂生”之名号的董寿不止一次宣扬过,三皇子阴厉,四皇子懦弱,五皇子过刚,七皇子尚幼,二、六两位公主不争,唯长公主刚柔相济、有能力、有手腕、更有气魄,储君之位舍长公主而谁? 董寿每如此宣扬一次,就会招一些人的恼怒。 却也会让长公主的拥趸大为增多。 长公主付出的,只是被软禁三年罢了。 而且这个软禁真的有在死板发挥应有的作用吗? 没有! 扑哧一声。 长公主清脆笑了起来,甚是开心,边笑边道:“好啦,不逗你了,你看把你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笑着松开手,长公主与裘宛如并排躺下,眼睛闭上,整个人忽地透出浓浓的疲惫,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宛如,我现在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会儿。你一刻钟以后把我叫醒,好吗?” “嗯。” 裘宛如轻轻应了声,不再说话。 长公主呼吸渐渐平缓,没一会儿,甚至传出极淡极轻的鼾声。 竟是睡了过去。 裘宛如痴痴地看着长公主隐在氤氲水汽中的脸,看着长公主眉间散不开的结,一时间不禁很是心酸与怜惜。 曾经的李云深,也是天真活泼快乐童趣的。 直到她遇上一桩事,再也不见天真活泼快乐童趣,虽然依旧阳光开朗,但是心底藏了很多事进去。 就像刀小凤说的那样,刀小凤喜欢穿男装,是因为她喜欢穿男装,喜欢女人。 而李云深穿男装但不喜欢穿男装,只是很多时候,很多场合,做很多事情,必须穿上男装,才能让人慑服于她的威严之下,而不是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两者区别很大。 专心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裘宛如感觉自己只是看了一小会儿云深的脸庞,一刻钟已经到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醒云深,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云深自己就醒了。 眉间的结隐去,疲惫隐去,脆弱隐去,李云深隐去。 长公主睁开双眼,起身走上池子,边走边说:“走吧,我们去和陶铁谈一谈真正的条件。” “嗯。” 裘宛如跟上,细心地替长公主擦干身体,裹上浴袍。 哪怕只是一个法术就能做好的事,也要亲手来做。 随后,两人通过甬道,来到陶铁所在的汤池。 房间里,刀小凤泡着温泉,陶铁坐在池上,给师姐腾出地来。 即便汤池很大,容纳三五十人不在话下。 然而刀小凤嚷着“我才不和臭男人泡一个池”,硬是把陶铁赶上去了。 要不是看在刀小凤是他师姐的份上,又打不过,陶铁才不会如此忍气吞声呢。 哼! 我未壮,壮则有变! 长公主走到陶铁边上的躺椅坐下,径直开口:“每个月十枚极品灵玉,三百枚上品灵玉,天阶下品以下天材地宝若干,《太乙神数》一门。官职擢升看你个人本事与成绩,不做保证。唯一能保证的是,不让你做违背你的本心、公序良俗、律法和黔首黎庶利益之事。” 陶铁起身,向长公主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虽然没有言语,行动已经表态。 他要的就是这个保证,如此,才能算是伙伴,而非下属。 倘若有一天,有成为下属的趋势,或者长公主夺得了储位、登上了帝位,有所转变,要时时刻刻处处事事顾及权威,陶铁自会离去。 志同道合,携手同行。 而不是任由驱策。 自由很重要。 (本章完) 第130章 凤凰于飞 第130章 凤凰于飞 甫一缔约,长公主立即翻脸不认人。 陶铁被无情地赶出了这间汤池,和小孩七皇子共泡一汤。 长公主、刀小凤、裘宛如和完成缔约以后到来的六公主四人欢乐嬉戏,不带陶铁一起玩。 主打的就是一个有用就拿起,没用就丢掉。 好在陶铁不是最悲惨的,还有一个七皇子垫底。 来到新的汤池,陶铁见到的七皇子顶着一双熊猫眼,生无可恋地仰躺在温泉表面漂浮,一动也不动。 和小孩一起泡温泉,没什么意思,陶铁懒得下水,索性躺在躺椅上,悠闲晃荡。 没多久,七皇子从汤池里爬起来,躺到陶铁旁边,支起左肘,戳了戳陶铁,缩着脑袋偷感十足问道:“陶大哥,你师姐霓凰仙子平时会打你吗?” 陶铁横了七皇子一眼,没好气哼道:“小屁孩问这个做什么?” “你才小屁孩呢。” 七皇子嘟囔了一句,并不反感这个称呼,一点也没有皇子殿下的架子,微微嘟着嘴,继续追问,“伱就告诉我一下嘛,陶大哥。我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姐才那么暴力。” 小屁孩真是一点都没有边界感的概念。 想知道什么,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会罢手。 关键是嘴还挺甜,一口一个陶大哥的喊着。 陶铁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七皇子的眼睛,认真问道:“你猜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和你共泡一汤?” 七皇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懂了,给了陶铁一个很是同情的眼神,然后说道:“原来你师姐也不允许你和宫女们一起泡温泉啊?” 陶铁闻言,微蹙眉头。 什么什么玩意儿? 也? 和宫女们一起泡温泉? 所以你这家伙的一双熊猫眼是这么来的啊。 小小年纪不学好,毛长齐了没? 看着陶铁和六公主先前没什么区别的怀疑眼神,七皇子有些遭重,感觉心口揪了一下,自尊受到了损伤,嚷嚷起来:“我又不是没泡过,我去四哥那里玩,四哥每回都带着我一起,和一大堆宫女们泡汤呢。不过四哥和我不在同一个池里,玩得非常。要不是怕我姐知道,我早就……” “早就什么?” 六公主的声音冷不丁从房门口传来。 “早就,早就,我就……” 七皇子脖子缩得更短,偷感更强,支吾了好一会儿,没能支吾出个所以然来。 干脆起身,一个猛子扎进温泉里,迟迟不露面。 六公主也不管他,反正有修为在身,有皇族气运护佑,淹不死。 径自对陶铁说道:“陶道友,我想请你等会儿陪我和我弟弟去个地方。我与大姐说了,她叫我自己来请你,征求你的同意。” “哪里?什么事?” 陶铁没急着答应,而是先问明情况。 六公主咬了一下嘴唇,沉声说道:“弘农县,杨氏祖宅。” 顿了顿,六公主补充了一句解释:“我母妃昨日归家省亲,明早就要回宫,外祖母说想见见我和冬儿。” 冬儿就是七皇子的小名。 大庸天朝李氏皇族有个奇葩的规定。 在任皇帝的子女,成年之前不取大名,一律以小名称呼。 也不知为何。 陶铁的思绪发散了一瞬,当即收了回来,继续问道:“不知六公主殿下为何要我陪同?” 这个问题不问清楚,陶铁是不可能不明不白去弘农杨氏祖宅的。 弘农杨氏传承久远,体量庞大,实力雄壮,族中大神通者不下五位。 这等天朝内部顶级世家的祖宅岂是那般好去的? 万一发生个什么冲突,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算了吧。” 六公主忽地放弃了她的想法,冲汤池招手,“冬儿上来,我们走了,去外祖母那。” “哦。” 七皇子从水底下钻出来,闷闷地应了声,拖拖沓沓上岸,拖拖沓沓擦干身体,拖拖沓沓披上浴袍。 这一系列的动作,无不表明,七皇子不愿去见他的外祖母。 陶铁浑然未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的意思。 既然提出请求的六公主自己都放弃了,他还多嘴做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多时,拖拖沓沓的七皇子终究还是裹好了浴袍,跟六公主走了。 又过了没一会儿,师姐刀小凤走了进来。 “算你还有些小聪明。” 见陶铁悠闲躺着,刀小凤哼道,“皇家的事,大家族的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明白吗?” “明白。” 陶铁点头,然后反问,“师姐是这么想的,为何要掺和进来?” 这是灵魂一问。 事实上,早在陶铁刚刚进入留仙县传道院,成为正式学生的时候,刀小凤已经搅合了进来。 黄君实的扬名,正是从那个时候逐渐开始的。 刀小凤沉默一瞬,眼皮低垂,令人看不见眼神,声音微沉说道:“这是我的劫,我是必然要卷进来的,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入局,或能争先。” 陶铁接下话茬反问:“师姐怎知我不是这般想的?” 轻轻叹了口气,刀小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的《饕餮观想法》是如何得来的?” 于整个大庸天朝的知情人而言,陶铁是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靠着上古传承《饕餮观想法》方才入道修行一事,不是秘密,早已传开。 不过奇怪的是,少有人知,刀小凤亦是顽石漏体,先天五行不全,也是靠着《饕餮观想法》走上的修行路。 陶铁没有被老师明确告知过,但是从一些只言片语和表现中推断了出来。 “一片玉雕饕餮覆面中得来的。” 面对同为顽石漏体,同修《饕餮观想法》的师姐,陶铁坦诚回答,然后问,“师姐呢?” 刀小凤幽幽叹息一声:“不单你,我也是,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同样如此。” “老师也是?” 陶铁惊咦一声,这是他之前并不知晓的事情。 “嗯。” 刀小凤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陶铁蹙眉,伸手朝下指了指:“在这里说这些,没关系吗?” “没事。” 刀小凤随意说道,“李云深这个疯婆娘和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通过信,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然为何裘宛如稍一托请,她就去找你了。还不是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信不过我,觉得我照看不好你,另找了裘宛如,裘宛如又把李云深疯婆娘介绍给了黄君实榆木脑袋?” 这一大通话,绕来绕去的,颇为拗口,却是把一些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但陶铁的关注点不在解释清楚的那些事情上,又折了回去:“所以,老师和师姐都是在留仙县捡到的玉雕饕餮覆面?”“那倒不是。” 刀小凤否认了陶铁的猜测,随即解释,“黄君实是京城人,不然如何与裘老那么熟?他是在京城捡到的覆面,暗暗修行有成以后,追寻着天机层面的蛛丝马迹,去了留仙县,一待就是三十年。” 顿了一下,刀小凤撇去犹豫,直白说道:“三十年间,玉雕饕餮覆面每年都会出现一次,被人捡到一次,但是其中二十八人暴毙,只有两人死而复生,获得传承。这两人,你一个,我一个。我是觉醒了霓凰命格,浴火重生,你呢?” 陶铁坐了起来,颇有些狐疑地看向师姐。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间来上了这么一出? 坦白局? 这不像师姐的性子和行事风格,很奇怪啊。 正狐疑着的时候,裘宛如走了进来,轻轻将刀小凤拉到自己面前。 右手并成剑指,虚空画神符,一符点在刀小凤眉心。 刀小凤也不反抗,任由裘宛如施为。 点点荧光在裘宛如指尖溢散,飘荡开来。 整间汤池恍如星河般梦幻。 倏尔间,逸散的星光尽数回到裘宛如指尖,随着她轻轻发力一摁,印入刀小凤眉心。 刀小凤身子一软,歪倒在裘宛如怀中,睡了过去。 面容颇为安详,呼吸平稳,看着应该没什么不好的情况。 裘宛如将怀里的刀小凤推给关切近前的陶铁,径自向外面走去:“跟我来。” 陶铁打横抱起师姐,跟在裘宛如身后,出了汤池。 走了一段甬道,又绕了几条回廊,来到一间寝殿外面。 期间没有看到哪怕一名宫女,也不见长公主。 在前领路的裘宛如似是知道陶铁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解释:“云深临时知晓三皇子今晚与新息侯密谈了半个时辰,有些事要去处理,宫女是我要求她遣散的。” 说着,两人进了寝殿,裘宛如让陶铁将刀小凤放到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复又领着陶铁到了一旁的小厅。 “我师姐这是怎么了?今早还好好的。” 坐下以后,陶铁立即关切询问。 “没什么。” 裘宛如淡淡回道,“就像你师姐说的那样,这是她的劫而已,渡过去就好了。” “什么劫?” 陶铁蹙眉追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可以帮到师姐吗?” “情劫。” 裘宛如语气依旧淡然,“她沾惹的情丝太多了,就算薇薇不主动离开她,让情劫提前爆发,以后迟早也会爆发的。” “情劫?” 陶铁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再问,“就算如此,师姐为何刚刚与我说那些话,问那般隐私的问题?” 裘宛如更加古怪地看了陶铁一眼,甚是诧异的样子:“你问我?” “嗯?” 陶铁被整不会了,“我应该知道?” “看来你真不知道啊?” “我确实不知道。” 两人打了一番机锋哑谜,裘宛如懒得继续下去,直白说道:“凤凰,是一对神鸟。雄为‘凤’,雌为‘凰’,既有霓凰,便有丹凤,生来一对。小凤原名不叫小凤,叫小小,之所以改名小凤,便是她生性好强,不认命格之说,宁愿独自成双,也不屈从命格,嫁与丹凤。” 陶铁恍然大悟:“所以师姐陷入情劫,迷了本性,认为同是顽石漏体,同修饕餮观想法的我,应是觉醒了丹凤命格,所以死而复生?” 裘宛如白了陶铁一眼:“你想多了。她一直认为,就算存在丹凤命格,也应该为你们的老师黄君实所有。” “啊?” 闹了个笑话,陶铁稍有些赧然,只是面上不显,“那……师姐刚才为何那般问我?” 裘宛如幽幽叹道:“因为就在今早,你老师来信,郑重告诉小凤,他没有丹凤命格。” “嗯?” 陶铁又迷糊了,“老师好端端的,过去不提,为何今早突然提起此事?” 裘宛如微微沉默一瞬,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马薇薇离开小凤之前,就拜了天机上人为师。她之所以决绝离开,是因为她知道了丹凤命格与霓凰命格绝配,而两者皆已现世,且丹凤命格与霓凰命格开始纠缠在一起之事。这件事,被马薇薇记在了一片纸上,今早冷不丁被小凤发现了。她本就劫气自迷,乱了心思,这一遭,更不得了。” 陶铁闻言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姐刚刚问得那般露骨,原来是想排除错误答案吗? 虽然不至于伤了自尊,但是,感觉也不是很好受。 毕竟,男人嘛,总是生性在一些事情上不服气。 “让小凤睡一会儿,等她睡醒,也就好了。这终归是她自己的劫,要她自己渡过才行。” 裘宛如这时说道,“我们安心在这等一等好了。” “嗯。” 陶铁答应下来,忽地发现一个盲点。 长公主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在六公主和七皇子中途离开去弘农杨氏的时候有事,是不是长公主的事与弘农杨氏有关? 与弘农杨氏有姻亲关系的,可不单单是六公主和七皇子,还有三皇子! 事实上,几位皇子公主之中,长公主、三皇子、五皇子才是争储的主力。 二公主、六公主早早弃权。 七皇子幼小,力弱。 四皇子沉溺美色,耽误修行,恬嬉轻佻,不足以君天下。 长公主已经通过一定的手腕,将六公主和七皇子拉入自己的阵营。 若是能借六公主和七皇子为契机,不说取得弘农杨氏的支持,至少让弘农杨氏不支持三皇子,也是大大的收获。 结合六公主先前有些莫名发出的邀请,杨天赐父子的倾向,以及三皇子与新息侯密谈半个时辰和马薇薇正是新息侯嫡女这几件事,陶铁直觉,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长公主就是打算搞点事情出来,进一步破坏三皇子与弘农杨氏的关系。 都说读书人的心真脏。 跟这些玩权谋的人相比起来,差得远着呢。 不过陶铁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张居正《权谋》残卷中有言: 人构我,我亦构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是在对等报复! 陶铁心中思忖自语:“马薇薇?新息侯?” “来日方长。” 这章写了四个多小时,有些不太满意,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改。 想披露的信息都披露出来了,但是没有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有些过于生硬了。 ╯□╰ (本章完) 第131章 明月夜 第131章 明月夜 明月高悬。 京城灯火通明。 宛如白昼,仿佛人间仙境,大美绝伦而又热闹纷呈。 太极宫和大明宫一老一新两座皇宫各有各的热闹。 当今皇帝在大明宫延英殿通宵达旦处理国事的时候,当今皇后在太极宫甘露殿宴请淑妃,即大杨妃,亦即三皇子的生母。 甘露殿中无丝竹乐舞,太监和宫女尽皆退下。 只皇后和淑妃两人默然对坐。 没人说话。 皇后不开口,是不愿与下面的蠢货交流。 淑妃不开口,是不敢与上面的皇后交流。 若非皇后修为太高,诞下子嗣太过困难,只生了一个长公主,争储一事估计早就定下了。 就算还要进行,无非走个过场。 杨淑妃实在是不敢招惹三十年多前就已是大神通者的皇后。 今晚被临时叫来,说是宴请,又不训斥,着实让杨淑妃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怎么惹到了皇后。 越是如此,杨淑妃越是惊惧。 后心早早汗湿了一片。 直到月上中天,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皇后方才开了口,轻飘飘说了声:“夜深了,回去早些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杨淑妃想要起身拜礼告退,却发现自己的腿脚竟然坐麻了! 一时间竟然不好发力站起来。 天可怜见,虽然入宫这么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可她好歹仍是入了上三品的武修,否则如何承受得起陛下的挞伐。 若是没有皇后的威压,心中的惊惧,别说枯坐一个多时辰,就是一天、十天,也不会这般不堪。 好在皇后没有揪住杨淑妃失仪这一点不放,而是当作没看见,给了杨淑妃运转气血,调整状态的时间。 缓了两息时间,杨淑妃站起身来,盈盈一礼:“多谢千岁宽厚,仆告退,祝千岁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皇后没有搭理,只是冷冷看着。 杨淑妃讨了个没趣,讪讪告退,离开甘露殿。 待到回了自己的寝殿,杨淑妃收起在皇后面前的谨小慎微,愤怒低吼:“去!把蠢儿喊来,问问他做了什么事,竟然惹到了皇后头上!” 伺候杨淑妃三十多年的嬷嬷苏芸却没有真的立即动身,更用眼神制止了几名蠢蠢欲动,想要借此讨好杨淑妃的宫娥。 一群蠢婢,拎不清轻重。 这是讨好吗? 这是找死! 未几,杨淑妃的怒气自己就消了:“算了,不要去了。省得蠢儿又嚷嚷我这个母妃没用,既不敢与千岁争宠,又不能帮他取得我大哥的支持,除了整日在他耳边叨叨,没个什么用。” 嬷嬷苏芸这时开口说道:“娘娘多虑了,三皇子殿下是非常孝顺您的,今天去看比斗之前,还特意命人送来了一盅燕窝给您,助您保养容颜,青春永驻。那可是鸿鹄燕窝,一百个二品大妖鸿鹄玄燕所筑的窝中才能选捡出一两的极珍品,殊为难得。” 这一番话,直接让怒气已散的杨淑妃心情由阴转晴。 在皇后那受到的闷气转瞬间就抛到了脑后,不再去计较。 美滋滋地睡觉去了。 睡觉,才是美容的最佳诀窍。 想要永葆青春,靠吃几盅鸿鹄燕窝可不顶用。 保养乃是日日长久之功,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特别是作息。 甘露殿中,皇后依旧枯坐着,也遥望着大明宫的方向。 那里同样灯火通明,甚至是京城里最为明亮之所。 在这座京城最为明亮的大明宫中,最为繁忙的当属延英殿。 皇帝办公,可不是一个人熬夜。 随侍的各级太监,三省坐值的明公,六部的堂官,还有大理寺、御史台、谏院、仙神司等衙门当值的大小官员,都要随叫随到。 若是有要务,或者皇帝下了旨必须尽快见到,哪怕负责事务的官员已经回家安寝了,都得用最快的速度入宫陛见。 当今皇帝很少这么折腾臣下也就是了。 皇后的目光洞穿了空间,落在埋头批阅奏章的皇帝身上。 皇帝生出感应,抬头看了一眼。 他眼中没有多少情绪,眼底藏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歉意,然后继续埋头批阅奏章。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寝殿,躺在柔软的床上,孤枕难眠。 自一个月前,她女儿掀了萼楼,促使她丈夫逼死了废太子据,她丈夫就再也没有到过任何一位后妃的寝殿了。 无论是太极宫中的,还是大明宫中的。 其他后妃看不出来,皇后身为大神通者还能看不出来,皇帝两鬓已生白发吗? 承载三成被污染了的国运,已不是件易事,负担极重。 更何况想要将那些污染给剔除了? “唉!”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睡不着也要硬睡。 哪怕身为大神通者,后宫也不得干政! 除了帮助丈夫稳住后宫,皇后能做的,也就是随时拎起枪,再随丈夫冲杀一回了。 只希望那时,丈夫与她还能找回年轻时候的少年意气。 不用找回、正拥有少年意气的人此时在酣饮。 太白楼。 西南三州的九名英才天骄,董寿、单翼、玄华、朱璁、兰陵、圆觉和尚、元路遥、柳雨铃、申琼九人齐聚。 顶楼费太高,一楼大堂太吵。 九人凑了凑,在八楼订了个包间,开怀畅饮。 虽说苍云州和横云州没能拿下组赛前三,横云州更是一招惜败,但是不妨碍年轻人为连云州的三位同伴庆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九人清空了十坛太白楼的神仙醉。 这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灵酒,曾经醉过不止一位大神通者,故而敢如此取名。 九个年轻人都喝到位了,不止是微醺,还有些上头。 单翼左脚踩在凳子上,右脚高高竖起,脚底板朝天,站了个一字马,嚷嚷道:“牛羊酒量薄浅,猛兽海饮无限。来!斟满!斟满!继续喝!” 坤道玄华收起了平日里总是捧在臂弯的玉如意,也收起了对单翼的管束,拉着包子脸的申琼,坐到角落里,看起了手相。 “玄华姐,看出什么来了没呀?你都反反复复摸了十几遍我的手啦!” 申琼双眼迷离,包子脸泛着绯红,说话鼻音稍重但又不令人反感,反而像美羊羊那样呆萌可爱。 玄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起了正经:“乾男坤女,前世姻缘。月老仙师,配遇周全。妇敬夫爱,相互包含。忠贞不二,恩爱绵绵。尊老怀幼,子孝妻贤。幸福美满,合好百年。” 一边念着,一边继续细细揉搓申琼的纤纤玉手。 申琼恍然惊醒,然后惊呆了,小嘴张开,一会儿看看正在往口中灌酒的单翼,一会儿看看一本正经的玄华,小嘴一时间竟合不上。 玄华发现自己漏了馅,恍若无事地松开申琼的手,再次一本正经说道:“你红鸾星动,近期内必有真爱。” “是吗?” 申琼的注意力被转移,下意识瞥了一眼正喝闷酒的元路遥。 柳雨铃在一旁低声劝着什么,只见嘴唇嗫喏开合,听不到声音。 显然是在单独传音给元路遥。 玄华忽地淡淡说道:“他不是你的良配,更不是伱的真爱,不要看了。” “啊?” 申琼的脸色顿时耷拉下去,随后语气低落感慨,“确实哦,路遥哥和雨铃姐更配呢。” 玄华又淡淡说道:“柳雨铃可不喜欢元路遥,两人之间没有姻缘。” “什么?” 申琼抬起头,愕然看向玄华,期待一个解释。 玄华却闭口不言了,转而一伸手,快如闪电地掏了单翼一下。 让单翼嗷呜一声,夹着腿坐了下来,不敢再摆一字马。 阳刚武夫好不容易消停了,阴柔武夫兰陵不知怎地,咆哮起来:“朱璁你个大傻雕,我说了不能救,不能救,你非要救。这下好了,到手的第三名飞走了。我兰陵哪里比那什么高维差?要是单打独斗,我让他一杆枪!” 却是在说下午组赛三决一的关键一役中,圆觉和尚被慧能和尚一语破防,陷入险境,朱璁决定救援,而兰陵想要猛攻,起了分歧,最后采用朱璁的决定,导致横云州败给青州一事。 不知为何,兰陵对青州的天骄武夫高维,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敌意。 因而落败以后,兰陵心里藏了怨气,这时彻底爆发出来。 圆觉和尚双手合十,眼神不甚澄澈,默然不语。 九个人喝十坛酒,可不是一人一坛,再分喝两坛。 而是八个人一人喝了一坛,再分喝两坛。尊奉真武的巫觋朱璁也喝得有些高了,哼了一声,咆哮回去:“不救?既然并肩作战,便是同袍!无衣怎么唱的?不救?你不救同袍,同袍会救你?” 兰陵闻言一愣,然后白手一挥:“他不是我同袍!我不要和尚做我同袍!” 朱璁声音降低,冷哼:“这可由不得你!上了战场,哪有你挑挑拣拣的份?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理念,既然并肩作战了,那就是同袍,就要生死相依!” “说得好!” “狂生”董寿猛地一拍桌,“冲这句话,就当再浮一大白。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些酒来。” 撂下这句话,董寿起身,踉跄了一步,然后迈着虚浮的步子,打开包间的门,去找哪里有酒买。 浑然忘了,只需按一下包间墙上的一个按钮,自会有侍者前来服侍。 包间房门自动合上,却因房间里少了一位客人,没有自动开启隔绝声音的法阵。 感动通常是自我生发的,所以通常只能感动自我。 兰陵并没有因为董寿的叫好,就息了心中的怨气,反而更盛,嚷得更大声一些:“朱璁你个傻雕,你认人家是同袍,人家认你吗?人家才懒得认你呢!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热脸贴冷屁股!” 嚷着,兰陵无视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圆觉和尚,喟然叹道:“再打一次,我宁愿二打三,那样还能赢。就那劳什子高维,我让他一条枪,都能把他吊起来抽!何至于让他耀武扬威!” 砰的一声。 包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大言不惭!” 一个长相俊美,但是眼神颇为邪气的少年站在门外,讥讽嘲笑,“败军之将,安敢言勇?井底之蛙,见识短浅,蠢尔蛮荆,妄自尊大!” 这个邪气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青州的天骄武夫高维。 不仅手头上功夫硬,嘴皮子也非常利索。 一番连珠炮轰来,把兰陵贬得一无是处。 兰陵张嘴,本欲对喷,忽地转念一想,使出一个激将法来:“哪里来的野狗,在这狺狺狂吠?我只问你,敢不敢再打上一场?” “呵!” 高维冷笑一声,“打就打,怕你?”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兰陵见激将法得逞,顺势定下时间,以免高维反悔。 他可真是太想把这张令人讨厌的脸给揍得鼻青脸肿了。 “就现在!就这里!” 高维也莫名看兰陵不顺眼,不然也不会路过的时候,听到兰陵的话,想都不想就做出脚踹房门之事。 “走!” 兰陵起身往外走。 包间里的其他七位天骄压根就没有开口劝和的打算。 包括与兰陵关系最好的真武巫觋朱璁。 或许他心里也因为落败一事,心里憋着怨气吧。 明明能赢的。 于是等董寿买酒回来,包间里只有圆觉和尚一人神情晦暗端坐着,其他人纷纷下楼。 “去哪?干嘛?” 董寿忙问。 申琼立即高高举起手,抢答:“兰陵要揍青州那劳什子高维一顿,还说要让他一条枪,我们去给兰陵助威!” “甚?” 董寿的酒意瞬间清醒不少,诧异问道,“他使得不就一条长枪吗?怎么还让一条?” 狂生不愧是狂生。 压根就没往以和为贵的方向考虑,什么先王之道斯为美,哪有同伴获胜来得更重要。 “是哦。” 申琼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兰陵使的只有一条长枪,让一条岂不是空手对阵?” 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的兰陵和高维,已经来到太白楼一楼擂台。 神仙醉,醉神仙。 人喝高了就容易上头,容易闹事。 所以太白楼在一楼专门开辟了一个擂台。 从外表看,擂台三尺见方,一张方桌样大小。 实则用了壶天之术开辟,内里空间极大,且能按照需求,模拟各种环境。 平原、高山、丘陵、大江、沼泽、火山、湖泊、深海…… 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 兰陵和高维没有搞什么里胡哨的,选了最简单也是最激烈硬拼的平整擂台。 两人从两边各自跃入擂台壶天。 上至九楼下到一楼的宾客们因这番动静看了过来。 兰陵取出两杆短枪,而不是平日里常用的长枪,挥舞了几下,收起了左手握着的那杆。 这就叫让你一条枪! 高维对此无异议。 长枪和短枪,双枪和单枪,区别大着呢。 右手一招,三尖两刃刀在手,刃尖直指对面的兰陵。 一场大战就这么莫名奇妙触发了。 起因只是两个少年之间互相看不过眼,几句口角。 狂生董寿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兰陵和高维已经跃入擂台壶天。 “掌柜的,有鼓吗?” 董寿眼中闪着熠熠神辉,找到掌柜的,发出询问。 “呶。” 掌柜的朝一个角落利落一指,那里停着面战场大鼓。 太白楼急顾客之所急,擂台都专门开辟了,还会不备面鼓? “多谢。” 董寿道了一声,一个纵步,来到大鼓前,拿起鼓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鼓声回荡,激昂豪迈,瞬间就让人热血澎湃,仿佛身临战场。 咚、咚、咚、咚…… 愈响愈急,愈急愈响的鼓声中,短枪和三尖两刃刀碰撞,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两条游龙般的身影在擂台壶天中战成一团,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打得极其精彩。 “少年侠气!” 董寿扯开了嗓子,高声唱起来,予以伴奏,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乐匆匆!” 九楼,顶楼,三皇子透过一面光镜看着一楼大堂发生的战斗,狂生的鼓歌,眼神阴厉。 在他对面,做典型武将打扮的新息侯,一双大手放在几案下,紧紧捏成拳头。 在三皇子眼里,这场打斗殊为儿戏,闹剧一场。 可是在新息侯看来,却是自己的曾经。 曾几何时,他亦是个侠气少年,交接五都雄,一诺千金重。 如今蝇营狗苟,不堪入目! 三皇子心念一动,散去光镜,看向新息侯,漠然说道:“你所求的领兵机会,我会努力推动兵部部议的通过。至于是从青州去海外,还是从西南三州去百万大山,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毕竟我只是观政,没有主政。” “多谢殿下,殿下大恩,马金宇铭记在心。” 新息侯闻言起身,郑重向三皇子行了武将的最高礼节。 通常而言,武将只有在陛见陛辞的时候,才会如此。 此时此刻马金宇这么做,是彻底站队三皇子,将个人功业前途性命与家族,全部押了上去。 而马金宇所求,只有一事。 三皇子淡淡说道:“我会请我母妃去见太后,求请一个恩赐,请太后和宗正寺打个招呼,将薇薇列入我的正妃人选之中。” 马金宇不说话,又是一礼。 直起身来时心中已无先前那般感慨。 蝇营狗苟又如何? 出身寒微,想要出人头地,将流爵变为世袭,除了战场上猛打猛冲、屡立战功,也必须攀龙附凤。 天朝的龙与凤,只有,也只能是皇族! 马金宇绝不后悔! (本章完) 第132章 长公主 第132章 长公主 明月夜处处宴饮。 弘农杨氏的祖宅也不例外。 说是宅,其实是一片连绵的城镇。 前些年做过一次统计,不算开散在天朝各地的分支,单单生活在弘农县,或者放大一点,司隶府(包含京城)的杨氏族人,便有两万余。 但是能够在祖宅长期安住的族人,除了嫡脉几房,不到两千人。 这两千人,或是子女有了出息,或是兄弟在外为官、为将,或是父母身具一定权位。 祖宅有宗祠,有学堂,有田亩,有商行。 住在这里,生活便利舒适,交游广阔,能够接触到的人、物与知识,是住在其它地方比不上的。 整个大庸天下,祖望为弘农杨氏的族人,都强烈渴求着,有生之年,让自己、兄弟姐妹、父母子女,住进住宅! 若是能让自己这一家上了宗祠的族谱,那就最好不过了。 弘农杨氏传承久远,出过三公宰相,出过武将边帅,出过大儒,出过有道高功,出过皇后,出过许许多多贵妃、淑妃、贤妃、德妃。 所以当今皇帝的德妃,即小杨妃,即六公主和七皇子的母妃,回家省亲,只是德妃一家之大事,不是杨氏一族的大事。 出席接风宴,陪同游玩、说话的人,没有太多。 杨氏现任族长,当朝大理寺卿杨慎思只是在接风宴上露了一面,就再未出现。 全程陪同的,只有小杨妃的生母,与小杨妃同父异母的大兄杨慎修。 杨慎修的儿子杨天赐,比斗结束、养好伤归来,与小姑见了一礼,跟随在侧。 此时此刻,四人在仆役丫鬟们的服侍下,坐于一处湖边水榭,欢宴赏月。 杨德妃在自己母亲面前,丝毫没有德妃的架子,只是单纯的女儿。 所以杨德妃之母杨崔氏坐在北面上首的位子,享受女儿杨德妃的递酒布菜,十分坦然惬意。 杨崔氏出身清河崔,是清河崔的嫡脉嫡女,嫁于杨慎修之父做续弦,从世家角度来讲,属于下嫁,受了委屈。 所以杨崔氏在杨慎修这一支,地位尊隆。 杨慎修之父杨博山与杨崔氏相敬如宾,几十年来没有红过一次脸,拌过一次嘴。 杨崔氏为人不差,待杨博山已亡发妻所出的一子一女,杨慎修与杨淑妃极好,视如己出。 彼时,当今皇后张罗为皇帝充实后宫,杨崔氏亲自回了一趟清河娘家,哭诉了一番,成功走通清河崔的门路,把大小杨一同送入宫里。 之后这么些年,一直鼎立支持大小杨在宫中立足,从不偏颇。 甚至大杨得封的是淑妃,小杨得封的是德妃。 按天朝后宫等级,皇后独尊,母仪天下。 其次是贵、淑、德、贤四夫人,秩正一品; 再往下依次是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当今后宫无有贵妃,皇后之下,大杨妃最大,小杨妃次之。 在宫里,按规矩,小杨妃见了大杨妃,必须先行礼。 这一事或许在宫外没什么,但是在宫里却会被无限放大,从衣食住行的规格礼仪,到宫人的看待敬重,皆有体现。 杨慎修不好读书,不好修道,不好礼佛,不好习武。 杨崔氏便又很是费了一番劲,求得了尊奉紫薇大帝的资格,让杨慎修做了紫微大帝的巫觋。 这是天朝疆域内,唯一一个非李氏皇族出身的紫微大帝巫觋! 杨慎修之子杨天赐酷好读书。 弘农杨氏诗书传家,大儒无数,传承顶尖,无需杨崔氏操心学业。 所以杨崔氏只寻一些外物,比如皆为浩然器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又比如皆为浩然器的弓、箭、图卷、君子佩剑,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这些事情,零零总总加起来,几十年如一日,让杨崔氏的名望日益增长,地位日益尊隆。 也让杨慎修和杨淑妃,在杨崔氏面前,服服帖帖,不愿也不敢有丝毫忤逆。 更让杨慎修在杨淑妃与杨德妃入宫以后,旗帜鲜明地与杨德妃更亲近,与杨淑妃渐疏远。 哪怕现在六公主放弃了争储,七皇子没有正式弃权,但是太过幼小。 哪怕六公主近些时日,明里暗里投入了三皇子争储最大对手的长公主阵营,依然如此。 奇怪的是,六公主和七皇子,反而对自家这位外祖母亲近不起来。 特别是七皇子。 因此,从玉泉山到弘农杨氏祖宅,明明可以传送,可以飞行,六公主和七皇子偏偏选择乘坐马车,在路上硬生生耗了半个时辰。 然而姐弟俩终归不敢做得太过分。 还是及时赶到了弘农杨氏,来到这处湖边水榭。 “拜见外祖母。” 姐弟俩进了水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杨崔氏大礼敬拜。 “见过母妃。见过舅舅。见过表哥。” 随后才向杨德妃、杨慎修和杨天赐打招呼。 杨崔氏、杨德妃、杨慎修三人自是端坐受礼。 杨天赐起身避开,然后一丝不苟,向六公主和七皇子作揖下拜:“士子杨天赐见过六公主殿下,七皇子殿下。” “都坐吧,一家人,无需这么多虚礼。” 保养得极好,面容风华正茂,气质端庄雍容的杨崔氏轻轻开口。 “是,外祖母/祖母。” 六公主、七皇子、杨天赐三人齐齐应声,行礼之后,方才落座。 “叫你们姐弟俩来,一是因为许久不见,想你们俩了。” 待三小坐好,杨崔氏开口,缓缓说道,“也是有一桩事,要问一问你们俩。” 刚刚坐下的六公主和七皇子立即站起身,向杨崔氏行礼,恭敬聆听询问。 杨崔氏也不让姐弟俩起身,缓缓问道:“老身好奇,伱们姐弟俩是真的彻底放弃争储了吗?老身也好奇,你们姐弟俩是真的彻底进入长公主的阵营,助长公主争储了吗?” 这一问,问得非常直接,没有任何迂回。 也问得六公主和七皇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杨天赐看见表妹表弟的窘况,及时站出来解围:“祖母,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说什么彻底放弃、彻底站队,为时尚早。孙儿以为,莲妹和冬儿表弟当前的处境挺好的,退则助长公主争储,也保留了进一步的可能。毕竟冬儿表弟年纪幼小,各方面都需要发育。倘若真要争储,也不急于一时。十年时间,长着呢。” “是吗?” 杨崔氏对杨天赐这番话不予置评,只是平静地看着躬身站着的六公主和七皇子。 目光是有分量的,注视是有力量的。 六公主和七皇子受了这种平静至极的注视,渐渐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七皇子率先有些支撑不住,腿脚微微打起了颤。 六公主额头也有冷汗一点点流下。 姐弟俩的母妃杨德妃恍若没有看见,依旧忙着给母亲杨崔氏递酒布菜,尽她的一片孝心。 杨慎修眼皮低垂,面色沉静,令人看不出他对此有何看法,像个泥塑木雕一样。 杨天赐有些不忍心,张口又要再解围。 杨慎修稍稍抬起眼皮,漠然看了过去。 只一眼,就让杨天赐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整个人跟中了定魂术一样,一动不动,宛如泥塑木雕。 “姐。” 七皇子腿脚打颤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快要彻底承受不住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六公主闭眼,咬牙,深吸一口气,猛地直起身,怒目而视,破口大骂:“够了你个老妖婆!我与我弟,是李家的子孙,轮不到你个崔氏子教训。每次召我们来,每次都如此,怎地,你清河崔要凌驾于我李氏皇族头上,拉屎撒尿吗?太祖当年开辟天朝,没有把你们清河崔扫入垃圾堆,那是不想伤了人族元气!如今大劫再临,你们清河崔苟且了千年,又要跳出来搅风搅雨吗?我呸!狗屁的千年文华!不过蛀虫一般的腌臜玩意儿!” 湖边水榭的空气随着六公主这突然爆发的一骂,都快要凝固起来。 杨天赐傻眼,杨德妃愕然,杨慎修宛如泥塑木雕,杨崔氏双眼一片淡漠,浑然不受影响。 但是四人皆不知道,为何六公主会突然爆发。只是问一问,怎么了? 只是责怪一番,怎么了? 外祖母毕竟是外祖母,是长辈! 责怪你,你就受着! 六公主无视掉杨德妃愕然过后的怒目,仍在骂着:“别以为你的那些手段,能够拿捏我母妃和杨淑妃两个蠢货,就能拿捏到我们李氏子孙头上!敬你是我们姐弟俩血缘上的外祖母,所以一再忍让,不与你计较!不敬这个血缘,你算什么东西?敢一再管到我们姐弟头上?冬儿,我们走,这弘农杨氏的亲,我们不攀也罢!” 骂着骂着,六公主拽起七皇子的手,转身就走。 将近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训斥苛责一次而积攒在心中的怒气通过痛骂宣泄出来,但六公主的愤怒和委屈仍在。 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愿在这里多待了。 “我让你们走了吗?” 端坐在上首主位的杨崔氏平静开口,不怒自威。 湖边水榭近似凝固的空气立即化作气墙,从四面八方向六公主和七皇子挤压。 挤得两人步步维艰。 用尽一切办法,肉身气力、法力、神识、武功、法术、神通,把两张小脸憋得通红,都没能走出水榭。 六公主还好一些,能够撑得住。 七皇子的双腿本就打颤严重,膝盖已经挺不直了,渐渐弯了下去。 忽地,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清河崔真是好大的威风!连皇子都敢逼他跪下!大胆!” 声音未落,一道朦胧月光自天而降,洒在六公主和七皇子身上。 一切束缚与挤压倏尔消失。 温润的热流也随之而来,将六公主和七皇子两人紊乱的气息、发力过猛的内伤,尽数平复。 “走,直走,往前走,大胆地走。我倒要敢看看,弘农杨氏有谁敢拦,清河崔又如何霸道!” 清冷的声音复又响起。 音量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弘农杨氏祖宅。 宗祠里,上一任杨氏族长,杨博熙站在祖宗牌位前,身子佝偻,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在杨博熙身后,跪着外貌看似青年实际五十多岁的杨博山。 除开常年或云游在外、或闭关修行的六位大神通者,嫡脉旁支一干族老,尽数站在宗祠里。 现任族长杨慎思在大明宫上夜值,慎字辈的精壮们不是在各州府县为官,就是在禁军、边军中统兵。 留在祖宅的慎字辈族人,唯一能拿上台面的杨慎修此刻就在湖边水榭,却宛如泥塑木雕,一言不吭。 因而,清冷的声音如此不客气地损了弘农杨氏的声名,杨氏却无人站出来驳斥。 更无人阻拦六公主和七皇子的离去。 杨崔氏笼在大袖中的双手轻轻捏了捏,面容沉静,不发一言。 仿佛先前被骂的,不是她,也不是她嫁入弘农杨氏以后,一直引以为奥援的清河崔。 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隐忍。 整个湖边水榭,整个杨氏祖宅,就这么陷入奇怪的寂静之中。 六公主和七皇子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一步一步离开水榭,坐上马车,离开杨氏祖宅,向灯火通明的京城驶去。 与来时的拖沓不同,此刻马车的速度拉到了最快。 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已从弘农县回到了京城。 看见高高耸立的城门楼,七皇子扑腾扑腾跳了一路的心终于安静,然后瞪大了眼睛,充满崇拜地看着六公主,激动嚷嚷道:“姐,你怎么这么勇啊!我太佩服你了!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太厉害了!mua……” 七皇子激动到扑至六公主身边,狠狠亲了六公主一口。 六公主没有推开,任由臭弟弟在脸上流下口水。 到了现在,六公主其实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刚刚那顿痛骂,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不,不是事,而是壮举。 只是…… 自己爽是爽了,把积郁已久的怨气发泄了出去,但是坏了大姐的谋划了啊。 大姐可是想与弘农杨氏打好关系来着。 发生了今晚的事,还能推进这个谋划吗? 六公主不禁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旋即又转念一想,如此,大姐应该彻底放心了吧。 作为当事的另一方,长公主人未亲至,隔空解了六公主和七皇子的围以后,便没去管弘农杨氏祖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杨崔氏后续会做什么,心情又如何。 她手头还有大把的事要做。 好不容易求得父皇允许,可以用这种方式出来一趟,就得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反正信号已经释放了出去,弘农杨氏是合作,还是对抗,或者中立,是弘农杨氏要考虑的事。 她安心等着回复就是了。 倏尔间,以隐秘的方式穿行于虚与实之间的长公主先六公主和七皇子一步,进入了京城,来到太白楼。 一楼大堂的壶天擂台中,两名天骄武夫的打斗仍在继续。 只不过兰陵和高维两人都已经耗光了武道真气,短枪被撅断,三尖两刃刀成两截,正在靠着体魄用拳脚功夫对战。 两人的基础底子都打得非常扎实。 你一拳,我一脚,格挡、化解、反击、反反击,险境横生,精彩纷呈。 拳拳到肉的对打不仅没有消减太白楼中宾客的关注,反而不断将人们的热情推得高涨高涨再高涨。 董寿已经没有再擂鼓唱词,而是扯开了衣服,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浑身青筋暴起,双手握拳嘶吼着给兰陵呐喊助威。 在董寿这种野性带领下,单翼率先响应,爆衣呐喊,朱璁紧接着跟上,继而是元路遥。 青州人少,加擂台中的高维,只有四名天骄。 另外三人中, 慧能和尚明心见性,除了在教理上起了争执会金刚怒目,其余时候恬静得很。 坤道和女子儒生也是如此。 故而单纯从亲友团的表现看,兰陵完胜。 长公主隐秘于虚实之间,瞥了一眼壶天擂台中的打斗,擂台外的呐喊助威,记下几个人名,对狂生董寿的印象愈发深刻,便径直去了顶楼。 三皇子与新息侯会面,自然要包下整个顶楼。 此时此刻,三皇子已经离开,不知去了哪里,顶楼便只余新息侯及他带来的四名随从。 其中一名随从走到新息侯对面坐下,右手抬起,轻轻一撕,揭下了脸上戴着的可以遮掩天机的面具,露出真面孔来。 不是新息侯嫡女马薇薇,又能是何人? “父亲,值得吗?” 马薇薇眉间萦绕着化不开的阴郁,整个人的气质与一个多月前旁若两人。 彼时,马薇薇只是有些林黛玉前中期那一挂的伤春悲秋性子。 而此刻,马薇薇更像是终日以泪洗面的后期林黛玉,有些人生无光、万念俱灰的感觉。 “什么?” 新息侯似乎没有听懂女儿的话,随即摆摆手,另起一个话题,“你师父下次云游,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安心待在京城。” 马薇薇低头垂目,声音暗弱:“等着宗正寺给三皇子选妃,对吗?” 新息侯沉默了一瞬,随即开口吩咐:“小姐累了,送小姐回府休息。” 另外三名随从当即上前,两人扶起马薇薇,一人掏出传讯玉,操作了一番,获得了准允以后,拿出一件遁梭。 四人进入遁梭,转瞬间离开太白楼。 清冷月光紧接着洒了进来,形成一个朦胧人形。 新息侯马金宇见了,立即单膝下跪,比向三皇子行礼时更加虔诚: “卑下参见长公主。” (本章完) 第133章 天子门生,唯易不易 第133章 天子门生,唯易不易 争储不是请客吃饭。 无所不用其极,在争储这件事上,是个褒义词。 互相渗透,互相窥探,互相构陷更是常态。 太想进步了的新息侯马金宇表面上投靠三皇子,暗地里是长公主阵营一份子,是一件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 唯一的问题是,如此高级别的暗子,长公主不应该这般贸然前来联系。 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被人发现,天机层面的联系一经产生,很容易被人推导出来。 “放心,除了父皇和钦天监监正,目前的京城没人能测算到我的天机。” 长公主看出了新息侯马金宇的担忧和顾虑,主动开始解释了一句,随即说起她今晚找来的正事,“两个月后,这一批英才天骄出海实践,天朝会有一系列动作。你做好准备,到时争取立功。” “诺。” 马金宇毫不犹豫,郑重领命。 也不去问,在六部观政的三皇子都无法保证,他是去青州履职,还是到西南三州走马上任,被软禁在玉泉山中的长公主如何能这般笃定。 似乎在马金宇看来,三皇子做不到的事,长公主轻易就能做到,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长公主这时说道:“你女儿,马薇薇,寻个机会,让她离开京城,最好是往西南去。唔……” 顿了一下,长公主继续说下去:“去留仙县仙神司任个职吧,好好待上一段时间。” “可是三皇子那边……” 马金宇抬起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另有顾忌。 倒不是他想两边押注,而是让马薇薇进入宗正寺为三皇子择选正妃的人选名单,本就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 这么做,能让马金宇快速获得三皇子的信任,进入三皇子麾下人员的核心圈。 “放心,我自有法子,把一切安排好。你只需要不着痕迹引导一下马薇薇就行,比如适当提几句李剑颜这个名字。” 长公主早有准备,这般说道,以打消马金宇的顾忌。 “诺!” 这一回,马金宇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下来。 月光构成的朦胧身影倏尔消失。 过了片刻,马金宇确定长公主已经离开,方才起身。 他来到靠楼内侧天井的窗边,也不用旁的手段,只一双肉眼看向一楼大堂的壶天擂台。 两个天骄武夫的战斗刚刚结束。 真气耗尽,力气耗尽,一切手段用尽,仍没分出个胜负。 长相俊秀,气质阴柔的兰陵让许多人大开眼界。 没想到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子,战斗起来居然那么狂暴嗜血,跟个疯子一般。 这种强烈至极的反差,给许多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特别是一些年龄不小了、阅历更丰富、口味也多样的女士。 面容俊朗但是眼神隐约透出邪气的高维表现也非常不俗。 不过路人缘这种事,很难后天改变。 观看了这场天骄武夫间战斗的太白楼顾客们,对高维的印象都不太好。 只有少数一些人,颇为欣赏高维的那股子邪性与狠戾。 有些人更是直接动起了心思,派手下去打探高维的详细情报。 就当马金宇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一楼大堂忽地响起了一句高呼:“兰陵,到姐姐怀里来,让姐姐好好疼伱!” 原本下了擂台以后,几乎站不稳身体,要一头栽到巫觋朱璁怀里的兰陵瞬间一个激灵,不知从哪压榨出了一丝力气,唰的一下,跑到了升降梯口。 不待其他同伴跟来,兰陵直接乘坐升降梯,上八楼去。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刚刚那位要疼他的姐姐看向他的目光发绿,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一口吃掉的样子! 兰陵宁愿自己再战上一场,也不愿面对这样的目光。 轰的一声。 一楼大堂爆发出洪亮剧烈的大笑。 很多人同时大笑,震得整栋太白楼嗡嗡响。 高维看着立即去追兰陵的董寿、单翼、玄华、朱璁、元路遥、柳雨铃、申琼几人,再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青州另外三名天骄,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艰难穿过人群,往太白楼外走去。 刚出太白楼,在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大道上没走出几步,一辆马车拦在了高维面前。 马车后面的车门打开,探出不知何时下到楼底的马金宇的脸:“上来聊聊?” 高维认出了马金宇的身份,眼中精光一闪,没有犹豫,上了马车。 太白楼八楼。 兰陵接受着坤道玄华的法术治疗,巫觋朱璁的絮叨和讥嘲,看着申琼和柳雨铃的嬉戏玩闹,听着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的董寿与圆觉和尚的辩经,以及阳刚武夫单翼的嫉妒与愤怒。 宽阔舒适的马车里。 高维听完了马金宇代表三皇子给出的招揽与待遇,陷入犹豫。 不过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高维点了点头。 马金宇看着眼前的高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人生就是如此。 岔路口无处不在。 走着走着,很容易把自己走丢。 然而一切已经过去,已成定局,追悔无用,且待将来。 陶铁觉得自己的将来肯定会是光明的,前提是熬过现在的黑暗。 忙完事情的长公主来找裘宛如师姐闲聊的时候,刀师姐睡醒了。 不过陶铁觉得,与其睡醒,还不如继续睡。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成为刀师姐发泄心中愤懑、羞赧一类情绪的沙包。 左一刀,右一刀,刀刀致命。 左一声,右一声,声声讥讽。 无论陶铁把自己凝聚了五行四象的一息太乙剑发挥得多么绝妙,刀师姐总是能轻易避开,然后一刀劈在他的鼻尖半个手指头之处。 从未到子夜,虐到寅时处黎明,陶铁足足被虐杀了三千六百次! “舒服了!” 看着隐隐有泛白趋势的东方天边,刀小凤收刀,长吐一口浊气,看都不看躺在地板上,瘫软得像滩史莱克的陶铁一眼,扬长而去。 陶铁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甚是无语。 你倒是舒服了,我呢? 我被榨干了呀! 不过虐杀只是夸张的说法,刀小凤也并没有真的把陶铁当出气的沙包。 虽有发泄情绪的想法与动机,但是实际操作上,还是更侧重于锤炼陶铁的一息剑。 毕竟四象虽成,只是雏形,需要不断养炼。 养只能靠不断投入神念与对八卦、五行、四象、两仪、太极的大道感悟。 炼就是水磨功夫,一次一次地战斗,一次一次地锻打。躺了一会,涓滴不剩的体力恢复了些许,陶铁起身,洁净了自身,便开始采药修行、做早课。 之后四天时间,陶铁便在玉泉山中待着,接受刀师姐的锻铸,修行悟道,坐观京城激荡的风云。 即便当今皇帝与朝堂明公们没有莅临无为峰,观看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的比斗。 但是比斗结果一出,还是在京城各个层级、各个圈子、各个群体里,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最受欢迎,最火爆的话题有三个。 一是单人赛上,陶铁一人打穿一百单七名英才天骄的壮举。 小剑仙之名当真响彻了京城。 这让一些曾在留仙县与陶铁交过手,后续又得到指点,或因为明年春闱,或因为明年武举会试,或因为明年春天道、释、巫的官吏遴选,而陆续来到京城的年轻人,颇为自傲。 逢人便说,想当初在留仙县,我与小剑仙……如何如何。 第二个话题是排名潜龙榜第一的杨天赐,与异军突起、已有“狂生”名号的董寿,谁是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中最强的儒生。 有人押宝杨天赐,有人押宝狂生董寿,各有各的理由,说服不了对方。 因此,有人发出感慨,要是杨天赐与董寿之间来上一次直接对决,该多好啊。 有身份莫测的人听到这样的感慨,发出嗤笑,然后正经点评,若是定胜负,杨天赐八成能赢,若是决生死,活到最后的一定是董寿。 有人问了,凭什么如此笃定? 给出点评的人正色回答:“朝闻道,夕死可也。董寿已悟了他的道,正在践行,为之赴死亦无妨。” 这一句话的传开,让京城许多人对董寿的关注力度和重视程度,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分散了一部分对陶铁的关注。 第三个话题与比斗结果有一定关联但不大,则是权贵们可真会玩。 前有礼部左侍郎李辉祖的女儿李剑颜因为倾心霓凰仙子而不得,不愿履行婚约,离家出走,远赴西南。 后有新息侯马金宇嫡女马薇薇“被弃”,拒绝父亲安排,不愿成为三皇子正妃人选,同样离家出走,远赴西南。 一时间,西南三州,特别是留仙县,又进入了京城人士的视线。 不过大家真正关心的,还是新息侯马金宇如此早就明牌站队三皇子的举动。 十年争储,这才开始多久? 连一年的时间都还没过去,往后还有九年时间,意外多着呢,变故多着呢。 这么早就站队,绝不是明智的举动。 直到这一天常朝之上,兵部尚书卫靖禀奏兵部部议通过的新一轮军方将领任免名单,提到新息侯马金宇老于战阵、骁勇果敢,可胜任平海卫副总管一职。 许多人这才知道,不是马金宇不明智,而是太明智。 平海卫驻扎在青州,职责却不是镇守青州,而是平灭残余的海外魔门。 副总管虽不是平海卫的主帅,但也给了马金宇将新息侯的流爵变为世袭的机会。 只要马金宇在必然会爆发的战争中,立下足够的战功! 就是在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氛围中,天朝对从京城、各州府县遴选出来的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的特殊培养,正式开始了。 传道院总院。 辰时初(09:00),结束了常朝的当今皇帝带着诸位明公,来到总院一个礼堂。 一百零八名英才天骄,齐聚于此,整齐就坐。 左起为尊,第一排第一位,陶铁,第一排第二位杨天赐。 依照比斗结束后,礼部左侍郎李辉祖的判断给出的排名,依次就坐。 董寿是第五位。 不是没有英才天骄对这种坐法提出异议,特别是那些名列潜龙榜前三十,现在却坐在四五十以后座位的人。 负责在第一次讲法开始前维持会场秩序的李辉祖只用了一句话就镇压了这些异议。 “潜龙榜即将更新,排名已有变动。” 言下之意,就是潜龙榜一更新,这些嚷嚷的人排名下滑是必然的事。 期间,陶铁一直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内观,没有参与到那些纷攘之中。 皇帝与明公们的到来,则将这些纷攘与纷攘背后的浮躁一扫而空。 许多天骄们心中暗自感慨,这才是朝廷应有的重视程度。 不像五天前的比斗那样,规格不上不下。 皇帝径自走上上方高出一层的讲坛,坐于正中央摆放的蒲团上。 明公们分列左右而坐,既是尊崇皇帝,也在拱卫皇帝。 叮。 皇帝拿起一杵,轻轻敲击了一下面前的钵。 清脆的鸣音过后,整个会场立即变得万籁俱寂。 随即,天语纶音响起,皇帝讲道: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中即道也。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今日我讲之道,便是前知之道。 何以前知? 或曰太乙、或曰六壬,或曰奇门。 此术数也,皆本于《易》。 易有三义,曰变易,曰简易,曰不易。 变易者,易之为常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简易者,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不易者,易无思也,无位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 变易、简易,我不讲。 今天主要讲不易。 万事万物的发展皆有‘定数’和‘变数’,定数有规可循而变数无规可循;定数中含有变数,变数中又含有定数,无论定数还是变数其大局皆不变。 易有太极,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 ……” 当今皇帝一上来就是满满当当的干货,据此讲开,道理从总到分再归总,由深及浅再推深。 这一讲,就是足足四个时辰,中间没有丝毫停歇。 各种典籍,各种道理,各种实例,信手拈来。 其他人听得如何,陶铁不知道。 陶铁只知道,自己即将开始深入学习修行的《太乙神数》,听完这一讲,直接打下很好的底子。 话说太乙宗被天朝薅得那么狠吗? 连自家天机秘法都被薅出来了。 啧! (本章完) 第134章 太乙神数,逆知未来 第134章 太乙神数,逆知未来 太乙神数,前知预测之术。 仿易理而作,行九宫法,采用五元六纪。 以一为太极生主、客二目,二目生主客大小客与计神共八将,与易太极分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相仿。 博大精深,难学难精。 只是靠听了当今皇帝四个时辰的讲法,就想入门甚至精通《太乙神数》,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月讲法、听法过程中,陶铁一边把主要精力放在消化听来的道理法则上面,一边不断精研易理,精研天机、因果、承负相关的知识。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痛并快乐着,毕竟给他们讲法授课的,绝大部分是大神通者。 少数几位不是大神通者的,也是距离成就大神通只差一个契机的绝顶强者。 这些大神通者、绝顶强者字字珠玑,句句发人深省,每次讲法都直指人间大道核心与本质。 然后问题来了。 人间大道核心与本质,是客观存在的。 大神通者和绝顶强者讲述出来的,是他们主观理解的。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每个人看待万事万物的角度不同、思维方式不同,得出来的理解也就不同。 所以,经常出现对同一个大道核心与本质,有着好些个不同的理解,甚至互为拮抗,互相矛盾。 比如对于通过基于易理术数来预吉断凶的理解。 有大神通者认为,预吉断凶是在预测未来的可能性,趋吉避凶便是从无限繁多的可能性中择选一个相对最好的可能。 有大神通者认为,预吉断凶是基于现在与过去,基于己身与一切有联系、无联系的他人,从混沌中戳出一个孔,以此窥测某个或某几个做法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再从这些结果里择选一个相对最好的以趋吉避凶。 这两种说法,非常相近,内里却又藏着一个极大的矛盾。 即,未来,到底能不能预测,如果能,测得准不准。 持第一种看法的大神通者当然认为未来能预测。 尽可能收集更多更齐全的定数,充分考虑变数,就能预测出更为精准、精确的未来。 持第二种看法的大神通者事实上认为未来不能预测。 预吉断凶之法,本质是盲人摸象,在看不清全貌的情况下,靠着摸到的东西,结合自己的所知,予以揣测而已。 陶铁定下了学习修行《太乙神数》的计划,本就在精研相关知识,故而对这些矛盾,或者说不同的理解,极为在意。 他自己对此也有一些浅薄的个人理解。 然后造出了麻将。 “碰。” 杨天赐摊开两张牌,碰了对面陶铁打出的红中,再打出一张,“幺鸡。” “吃。四条。” 董寿摊开二条、三条,过了一张牌。 “这你也吃?” 坐在董寿对面的韦凤阁嘟囔了一声,“也不怕吃坏了肚子。” 董寿拍了拍肚子,发出梆梆的声音,咧嘴大笑:“我这人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杨天赐接话顺怼:“屎也吃?” 董寿大怒:“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陶铁不理会三人的拌嘴争执,只是把牌一推,摊手要筹码:“自摸,大四喜,来来来,麻利点给,麻利点给。” 韦凤阁一边掏筹码,一边怒瞪董寿:“都怪你,好好打牌不行,非要过一张。过什么过?有什么好过的?” 董寿嘿了一声,反讥回去:“不管我过子还是不过子,下一个抓牌的必然是陶铁,自摸大四喜就在那等着呢,必然会发生,怨我做甚?要怪就怪陶铁运气太好,或者伱技术太差。” “放屁!” 韦凤阁当即爆了粗口,激动说道,“哪里是必然发生了? 按照陶铁的话讲, 必然性是指客观事物发生联系和发展过程中一种不可避免、一定如此的趋向。 偶然性是指客观事物发生联系和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可能性趋势。 必然性产生于事物的内部根据、本质的原因。 偶然性产生于客观事物的外在条件、非本质的原因。 杨天赐的这张幺鸡,你可吃可不吃,不是非吃不可,这就表示,这是一个可能性趋势,不是不可避免、一定如此的趋向。 就算你吃了幺鸡,四条可打可不打。 若是你不打四条,打其它的牌,杨天赐与我也有可能碰了你打出来的其它牌,这样陶铁就抓不到他要的牌,就不能自摸和了大四喜。 这是偶然!偶然!不是必然!” 董寿嘿然笑道:“可它已经发生了。已经发生的,就是必然。过往其它一切可能性趋势,皆没有任何意义。” 韦凤阁眉毛一竖:“你在诡辩,我不与你争。下一局。” 杨天赐和陶铁两人在韦凤阁与董寿发生争执的时候,就在洗牌了。 有韦凤阁和董寿的加入,一桌麻将很快洗好,垒成四条长城。 新的一局开始。 礼部尚书魏桢站在一处高楼上,身后跟着左侍郎李辉祖,右侍郎苑南天。 三人的目光集中在楼下广场。 那里摆放着二十七张方桌,每桌坐了四个人,都在打麻将。 洗牌、搓牌、抓牌,吃、碰、杠、听、自摸、放炮…… “和hu啦!” “混一色,嘿嘿嘿……” “清一色,给筹码,给筹码。” “看我给你们整一个大的,九莲宝灯,傻眼了吧。” 嘈杂的声音不断从广场传出,传到离得最近的高楼。 幸好有隔音气罩,将这栋高楼和楼下广场罩了起来,没有让打麻将的动静传到总院其他地方,荼毒那些学生。 右侍郎苑南天眼角余光瞥见礼部尚书魏桢有些阴郁的脸色,当即开口,用较为低沉,带着些恨其不争的语气说道:“魏公,要不还是给个禁令,不允许他们再这么玩下去了。讲法已结束,修悟即将开始,朝廷投入那么多珍贵物资,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说着,苑南天脸色无比痛心:“玩物丧志!玩物丧志!朝廷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他们从各州府县遴选出来,请了这么多大神通者和绝顶强者给他们讲法,他们却把所有心思在玩乐上,实属不该!应该狠狠管教一番!” 魏桢似乎没有听到苑南天的话,偏头询问站在他左后方的李辉祖:“发明这个麻将的,是那个叫陶铁的家伙吧?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魏公,是他。” 李辉祖沉声回道,“他当时说,麻将的真谛就是通过随机抓牌从混沌中创造秩序。”魏桢再问:“你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只有麻将吗?” 李辉祖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我觉得,他应该在侧面表达他对天机因果承负,以及术数、预吉断凶的看法。” “是吗?” 魏桢对此不予置评,头扭正,又看了一会儿楼下广场。 方才侧头对站在他右后方的苑南天吩咐道:“苑侍郎,劳烦你去申饬一下,勒令他们收敛一些,但不要禁了麻将,只是修悟期间,每天不能玩超过半个时辰。” “是。” 苑南天领命下楼,丝毫也没有自己的说法不得魏桢看重的憋闷或者委屈。 似乎一切就该是如此。 待苑南天下了楼,魏桢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虚空,禁绝自己接下来的话外泄的可能,沉声说道:“我前些日子与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辉祖郑重回道:“魏公,我愿去青州。” “好。” 魏桢眼中泛起些许欣慰的神色,复又叮嘱道,“去了青州,你任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但是重心还是要放在青州的治理上。朝廷要的,是一个可以单独供应平海卫踏平东海之外残余魔门的青州,不是一个需要不断向中枢索要物资的青州,明白吗?” “明白。” 李辉祖重重点头,脸上却适时浮现一些难色。 “有什么话就说,我待会儿还要回中书省坐值。” 魏桢发现了这一点,但不把李辉祖的这个行为当作他一向厌恶的油滑习气来对待。 礼部尚书只是魏桢官位中的一个,他还兼着中书侍郎的官职,位在朝堂明公之列。 李辉祖闻言,立即说道:“平海卫那边,有没有需要下官注意的地方?还请魏公示下。” 魏桢沉思起来,似乎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想要给出确切的说法,也存在一定难度。 监军即随军监督的官员,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 非皇帝心腹不足以任之。 通常有文官监军、宦官监军、武官监军三种模式,各有利弊。 按理而言,李辉祖以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职在掌管运输补给、将领赏罚等重要军事大事,以及平海卫和朝廷之间的通信往来交流。 别说统兵之权了,就是平海卫内部的人事任免,李辉祖都不敢触碰。 此时却向魏桢提问,平海卫有没有需要他注意的地方,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 若是被政敌,诸如大貂珰利是得知,必然会遭重。 然而李辉祖不得不问。 因为平海卫的总管一职因故空缺,满额三员的副总管如今只有新息侯马金宇一人。 一个月前,兵部部议通过的军方人事任免,只往平海卫派遣了马金宇,至今没有派遣谁担任平海卫总管与另外两个副总管的动静。 马金宇可是已经走马上任一个月了。 再拖下去,平海卫可就全数掌握在了马金宇手里。 众所周知的事情是,马金宇已经明牌站队三皇子。 这对争储而言,对朝局而言,都不是好事。 魏桢沉思了许久,最后严肃看着李辉祖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你只是监军,只做监军,明白吗?” 李辉祖想了想,双手作揖,一拜到底:“谢魏公提点。” 这时,苑南天回来了,似乎没有察觉魏桢和李辉祖在他离开期间,做了什么深入交谈。 楼下广场的一片哀嚎也与他无关一样。 “是该收收心,做正事了。” 被礼部右侍郎勒令了一番,收起麻将以后,陶铁心中如此思忖。 毕竟他重现麻将,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感悟“通过随机抓牌的方式从混沌中创造秩序”的真谛。 如今玩也玩够了,感悟也感悟得差不多,是时候换一种方式,进一步精研《太乙神数》,精研天机因果承负。 正好,讲法结束,就是修悟,无缝衔接。 何谓修悟? 修行与参悟的合称。 听了一个月的大神通者和绝顶强者讲法,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会在明日子时初(00:00),进入朝廷搭建的大型秘境之中。 这个秘境里面,灵气充裕,道则显露,无论是采药炼气,还是参悟道理,皆有极大的加持增益。 对自己所修功法理解深厚、只是欠缺时间积累者,可以在秘境里快速推高自己的法力修为,而不留后患; 对道理法则感悟较多者,可以在秘境里触类旁通新的道理法则,或者深挖自己已经感悟的道理法则; 两者得兼之人,则能兼顾兼得,收获倍增。 入夜。 时间快速飞过,来到子时初(00:00)。 一百单八名英才天骄在礼部左侍郎李辉祖的指挥下,鱼贯进入开辟在传道院总院某栋楼里的大型秘境,展开特殊培养的第二环节:修悟。 这个大型秘境给每一名天骄分配了一个地方。 在分配到的地方,天骄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采药炼气、感悟道则,哪怕呼呼大睡也行。 不过每天每人只能在秘境中待六个时辰。 可以早退,不能拖延。 当天余下的六个时辰得对秘境做维护保养。 陶铁不慌着把自己在《太乙神数》和天机因果承负上的种种感悟进行转化,而是先推高自己的法力修为。 按传统五境,陶铁目前处于炼神返虚的“炼神”,阴神已经快要剥尽群阴,变为阳神了。 与之对应的法力修为,应是四品与三品的分界点。 而陶铁目前只有六品上的法力,还有很大一部分的提升空间。 这个大型秘境中的灵气已经极限纯化过,可以放心摄入体内,炼化为法力。 所以陶铁用了十天的时间,将自己的法力推到了四品上! 余下二十天,陶铁将用来做两件事。 一是正式修行《太乙神数》; 二是基于自己对《太乙神数》的掌握,化身饕餮,吞吃了得自八十七子的那块圆盾状龟壳,修习一门天罡法,【逆知未来】: 善能洞悉天机,未卜先知,能知晓众生之命运。 太乙神数,【逆知未来】,【万物通晓】,绝配中的绝配! 全知即全能道路上迄今为止最为坚实的两步。 (本章完) 第135章 再回首,功德自来 第135章 再回首,功德自来 山中无岁月。 时间总是匆匆过。 继为期一个月的讲法之后,为期一个月的修悟也结束了。 接受天朝特殊培养的一百单八名天骄迎来了一波史诗级加强与蜕变,即将进入第三环节:实践,以此来检验前两个环节:讲法和修悟的成果。 在第三环节正式开展之前,天骄们有为期七天的假期。 用以休憩放松,或者以此来了解时事,与脱节两个月的外界同频。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却很多,值得注意的事情更是不少。 首先是原本有极大希望继任礼部尚书之位的左侍郎李辉祖突然外放青州,任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 李辉祖不止一次在不止一个场合以不止一种方式表明心意。 谁人不知他矢志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然后深化推动他的那一套科举体系改革理念? 在李辉祖看来,天朝用了千年的科举体系已经跟不上天朝的国力,如果继续在每年的乡试、会试、殿试三大试中,分别举行儒、武、道、释、巫的考试,不仅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还会让很多贤才得不到应有的发掘。 他要推行的,是一种名为官吏科考体系,以取代日益臃肿的科举体系。 现任礼部尚书魏桢颇为认同李辉祖的这个理念,然后表示,等你什么时候坐上礼部尚书的位子,或者进了三省,位在明公之列,再推行这个理念吧。 因此,李辉祖的突然外放,而且外放到青州,着实引发了很多的议论。 这是不想坐礼部尚书的位子,改走从州入三省为明公的路子了? 甚嚣尘上的议论声中,右侍郎苑野舟递补上位,成了新任礼部左侍郎。 高兴之下,苑野舟把禁足了两个多月的苑南天(╯□╰)提前放了出来。 于是京城权贵官员百姓又看到了大聪明苑南天的种种睿智操作。 当真是贻笑大方。 其次兵部又通过了一次军方将领任免名单,不断在青州与西南三州加码。 驻扎在青州的平海卫终于迎来了它的总管和另外两名副总管。 平海卫总管的人选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不是来自军方内部,而是直接从西南三州调来了一名文官,已升至苍云州长史的缪宗仁! 一时间,缪宗仁何许人也引发了热烈讨论。 三十多年前尘封的旧事又被翻了出来。 许多人这才想起缪宗仁,原来是废太子据诸多东宫属官之中,最得当时朝堂明公们喜爱的天骄。 可惜时移世易。 当时诸公皆已隐退,废太子据自焚而死。 原来那些东宫属官死的死,散的散,能够熬出头的少之又少。 连缪宗仁在内,只有三个。 两员副总管则是军方内部的人,与新息侯马金宇一样,都是屡立战功,获得了流爵的万户侯。 一位出身弘农杨氏开散在扬州会稽郡的分支中旁系的旁系,从军以后从底层做起,一刀一枪,在三十年来对南海之外的残余海外魔门绞杀战争中,不断立下战功。 名杨青仁,爵清水侯。 一位是底层草根出身,外十七州之粤州人,祖上是渔民,水性纯熟,精通水下作战、水上舟战。 名黄觉成,爵横平侯。 再次是西南三州已经全面转入战备状态,虽然尚未实施军管,但是一场大规模战争就在眼前。 每天都有大批军队朝西南三州集结,大批物资向西南三州运输。 百万大山中建立起来的诸多前进基地一一曝光。 三路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也被朝廷抛了出来。 英国公总领左中右三路,坐镇中路。 成国公坐镇左路。 泾国公坐镇右路。 三位国公虽然皆是袭了祖上的爵位而至国公,但是皆能征善战,并非草包。 特别是英国公和成国公。 英国公在西北鏖战三十年,将西北妖鬼近乎彻底肃清,让西北四州得以彻底安宁。 成国公在东南,任定海卫总管三十年,南海之外的残余海外魔门,尽数剿灭。 清水侯杨青仁与横平侯黄觉成都是成国公旧部。 两人也是因为擅长水战、舟战,才被兵部从西南抽调到青州,充实平海卫。 泾国公较英国公和成国公稍差一些,能为偏军之帅,不能为大军主帅,但也只是相较于英国公和成国公稍差。 放眼天朝,正面用兵放对,除了兵部尚书卫靖、英国公、成国公,还有谁能说自己稳赢泾国公? 没人! 最后则是四位皇子互换了观政之处。 三皇子由户部转至工部,四皇子由兵部转至礼部,五皇子由礼部转入户部,七皇子由工部转为礼部。 五皇子再次痛失观政兵部的机会,忍不住在朝堂上咆哮,被皇帝以失仪为由,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听说原本在逛街游玩的霓凰仙子特意赶到大明宫,观看了五皇子被打屁股的全程。 这让五皇子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提不起脸面去缠着霓凰仙子。 不少京城人士由此掀起了一轮疑惑,话说霓凰仙子最近两个多月怎地那么低调了。 除了替她师弟,小剑仙陶铁接连拒绝了大貂珰利是派太监汪锦送去的礼物,和五皇子派宾客潘然送去的礼物以外,几乎没再看着霓凰仙子搂着各色绝美少女逛街购物,游玩赏乐了。 这是转性了? 还是幡然醒悟,不再喜欢女子了? 刀小凤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她决定与打算利用七天假期回西南三州一趟的师弟一道,回一趟留仙县或者去找黄君实。 人总要有个根,才不算飘萍。 迷茫的时候,遇上苦难的时候,回去寻一寻根,或者看一看曾经的自己,少年的自己,昂然的自己,或许能拨云见日,照破迷惘。 “师姐,就此别过。” 不过乘传送阵到了滇州州城,两人就要走上不同的道。 陶铁要循着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给出的启示,先去沧浪江看一看,再回留仙县。 不涉天机也就罢了,既然学了太乙神数和【逆知未来】当然要用起来。 “嗯。” 刀小凤淡淡应了声,进了另一个传送阵,传送到苍云州州衙。 战备状态下,京城与西南三州之间的长远传送阵优先服务于军事。 滇州与西南三州的短途传送,目前还能挤出一些额度。 出了滇州州城,陶铁放出遁天辟地梭,身入其中,极速向沧清县飞去。 一刻钟不到,天阶下品的遁天辟地梭已经来到目的地。 陶铁收了梭子,按下云头,落在一个蛋炒饭摊位前。 “见过玄武前辈。” 落定以后,陶铁立即向后背高高隆起的沧浪江老鳖见礼问候。 “今天心情不太好,不卖饭。” 老鳖正收拾摊位上的锅碗瓢盆,头也不抬回了一句。“晚辈此来,不是为了吃饭的,是转成感谢前辈。” 陶铁却如此说道,说完就作揖到底,长拜不起,“多谢前辈的赠予,晚辈才能藉此明悟四象的皮毛。” 老鳖这时收拾完了摊位,抬起头来,正色说道:“得我赠予的人不在少数,能悟出四象皮毛的人少之又少,一切皆是你自己的功劳,谢我作甚?” 陶铁回道:“当然要谢,毕竟没有前辈的赠予,晚辈想要悟出皮毛,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走出多少弯路。” “呵!” 老鳖轻笑一声,随即问道,“你专程来找我,肯定不只是为了口头感谢我,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陶铁直起身,面容肃穆,语气郑重,开口说道:“前辈,晚辈想问,我能替前辈做些什么,以还恩情。” 老鳖闻言,上下打量陶铁一眼,沧桑眼眸中似有幽光闪过,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终归学会了天机法,学的还是太乙神数,唔……天罡法‘逆知未来’的味道,搭配得还行,要是把‘回天返日’、‘六甲奇门’、‘隔垣洞见’一块儿学了,或许更好。地煞术‘掩日’、‘射覆’、‘星数’、‘萌头’、‘知时’、‘识地’,索性一块儿学来玩玩。这样的话,伱可以去钦天监当个监正了。” “前辈此言何意?晚辈有些不太能理解。” 陶铁眉头微蹙,疑惑问道。 “不太能理解好啊,不太能理解好啊。” 老鳖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重复着感慨了两声,然后絮叨起来,“天机这东西,少去揣测,少去窥视,越是揣测,越是窥视,越容易做错抉择,越容易患得患失。大东山那头王八,不就是窥视太多了,搞得时时做错,处处做错吗?” 陶铁听得莫名其妙,又听得若有所思。 离开京城之前,他用已经入门的太乙神数和【逆知未来】占了一卦,卦象模糊,只是提示他往沧浪江一行,他便来了。 感谢老鳖的赠予,不过是搭话的由头罢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 老鳖的赠予肯定有祂的所求。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到了适当的时候,老鳖自会向陶铁索取适当的回报。 用不着陶铁去操心该如何回馈老鳖的赠予。 当然,若是到时陶铁不愿给回报,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份赠予,是老鳖单方面先行赠予的,没有经过陶铁的同意! “走吧,你要寻的东西不在我这里,而是我要寻的东西在你那里,走吧,去行你的路。” 老鳖挥了挥手,拉着蛋炒饭摊位,走了几步路身影就消失了。 陶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然后放出遁天辟地梭,向留仙县飞去。 半个多时辰后,遁天辟地梭到达目的地。 陶铁隐去了自己的存在感,落在小莫桥码头。 随着玉带河的疏浚,航运规模的扩大,小莫桥码头也随之扩建。 就连搬运脚夫的数量都翻了两番。 陶铁打眼一瞧,看到了两位熟人,一个是辉叔,一个是莫雨晗的丫鬟秀秀。 辉叔现在是脚夫头子,虽然也要干点活,但无疑不用干重活了,只需要帮着码头管事秀秀统计每名脚夫的签筹就行。 五鬼宗答应陶铁的,给留仙县码头脚夫做些事情,已经落实了。 在码头内外各有一摊,外面卖饭,里面卖茶。 不是免费,但平价出售。 这也能大大减轻脚夫们的负担。 除此以外,五鬼宗还在南、北两个城区各建了一个托儿所,专门给码头脚夫们托管幼儿。 不过如今的托管范围已经从脚夫扩充至近乎所有的贩夫走卒。 泥丸宫灵台紫府中的阴神“太乙大天帝”脑后的五色光圈忽地一阵闪烁。 丝丝缕缕的功德之光从玉带河两岸的码头,南、北城区的托儿所,受益于五鬼宗做下的这几桩事的脚夫、贩夫走卒,等等身上溢出,向陶铁汇来,涌入眉心识海,充实五色神光。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功德自来。 坐在棚子下的辉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错觉,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方向,好像正是以前经常和铁子一起蹲那休息的地方。 码头扩建的过程中做了改造,已经不需要蹲着了,可以坐着。 也不知铁子现在怎样了。 潜龙榜第一呢。 第一天骄! 铁子说得真好啊,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于是辉叔站起身来,挥手吆喝:“都停了,都停了,来练功,来练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隶属沙河帮的几个码头严格执行起了天朝的规定,每天的练功不再是保底一次,而是一日三次。 清早,上午,下午,各要打上一趟五禽戏。 脚夫们听到辉叔的吆喝,纷纷把手里的活计干完,迅速列队。 码头管事秀秀走出了值房,开始带着脚夫们练起了五禽戏。 陶铁改良过的版本。 辉叔站在脚夫们第一列第一个,练得极其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倾尽了所有的精气神。 大多数其他脚夫也是如此。 隐了自己存在感的陶铁目睹这一幕,忽地心生感动。 相比起登真、如意、潜龙三榜更新以后,自己位列潜龙榜首位,成为第一天骄,辉叔的改变让陶铁更加开心。 前者是虚,是名,是利,后者呢? 陶铁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它是实实在在的,是自己珍视的。 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即便这个梦想,需要付出极大极多的努力与汗水,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矢志不渝的艰辛拼搏,还不一定能够实现。 但是这又如何?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陶铁嘴角噙着一抹愉悦的微笑,向玉带河斩下一剑【净化】,将玉带河小莫桥码头水域又滋生起来的劫气斩灭,转身离开,洒脱前行。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大道就在脚下。 且行!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一个王安石,一个王阳明,两人的学说我都喜欢,特别是前者。 可惜两人的弟子都曲解他们的学说,特别是后者。 这一篇《游褒禅山记》真是将人生追求、志向、奋斗、艰辛、毅力、以及不管成败的洒脱,写得淋漓尽致。 每当人生幽暗昏惑,都拿出来细细品读。 (本章完) 第136章 斩因果,阳神化生 第136章 斩因果,阳神化生 留仙县,不留仙。 前有八仙宴饮一宿,不知所踪,后有剑仙、小剑仙相继离开。 当然,前者是上界真仙,后者仍在人间修行以求升仙,只是名号里被尊称一个“仙”字,有所区别。 名声越发响亮,已经无法藏锋的黄君实一个多月前,略过四明府仙神司,直接升任苍云州仙神司指挥使,管辖本州各府县所有仙神司一切官吏与事务。 留仙县仙神司都管一职,落在了原副都管蔡偲身上。 副都管何必的工作做了调整,从对外联络,转为领导三曹。 余下两个副都管的空缺一前一后得到填充。 原从九品巡查使青云道人在陶铁离开留仙县以后,勘破了一宗百万大山奸细案,避免了一批重要物资被捣毁的危害,立下大功,直升两级,以从八品的官位暂代副都管一职,负责对外联络。 另一个副都管,则是一个月前从京城空降而来的新息侯嫡女马薇薇,领导三班巡查使的工作。 三班巡查使中陶铁的熟人也有了很大的变动。 莫雨晗辞了职,被净灵山召回。 谭晋玄在青云道人勘破的大案里发挥了重要作用,修为又接连突破,已获得从九品的官身,任甲班巡查使班头。 楚滢滢同样立功,只是没有获得官身,任乙班巡查使班头。 丙班班头是与伍昆仑一起从四明府府城来到留仙县的齐元和尚。 在伍昆仑费尽心思调回四明府城,却被一再孤立、弃用的时候,齐元和尚已获了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身,统管三班巡查使,丙班班头只是向下兼任。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无常,充满变数。 隐了存在感的陶铁在留仙县仙神司门外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 俱往矣,直接回传道院吧。 裘老已不在藏书阁二楼,也没和黄君实一起去州城,不知换到哪个地方,继续养老。 藏书阁一楼的正式学生最多,大家都安静看书,互不打扰。 二楼换了一位教习值守。 三楼依旧长年有着教习坐镇,随时替正式学生答疑解惑。 一切依旧,而又有所不同。 故地重游过后,陶铁迅速回了自家洞府。 想当初,在租与买之间,他还很是斟酌了一番,最终定的是买。 从当时和现在以及长远来看,买的决定都是对的。 因为陶铁正式在此方世界扎下了根,安定了心,不再是无根漂萍,无归游魂。 修行正是从那个时候,上了正轨,然后一路稳稳当当地狂飙突进。 绕着洞府走了一圈,开门,把所有房间,待过的没待过的,全部走上一遭,陶铁最后在净室中供奉的三清神像前坐下。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做,内心澄澈,大脑放空。 这一坐,直直坐到了傍晚时分。 陶铁回神,开始做晚课。 一丝不苟,认认真真。 待到晚课做完,陶铁起身离开,没有回头,没有不舍。 扎根从早课开始,离开就以晚课宣示。 出门以后,直接将洞府在传道院内部网络委托出售。 夜色朦朦胧胧,星星几点,弦月清冷。 县城热闹肯定不及京城,但自有一股子惬意在其中。 出了传道院,陶铁一路安步当车,走到了自家位于西城区的宅院。 杜伯见了陶铁,很是意外,却马上就进入管家的角色,要替陶铁接风洗尘。 陶铁婉拒了,直接仔细打量杜伯。 两个多月不见,杜伯大有进步,武道功法形意拳已经练上了身。 只差一个契机便能成就九品。 陶铁循着直觉,用太乙神数搭配天罡法【逆知未来】,占上一卦。 “杜伯,你收拾一下,现在就回八仙山一趟,然后不用回来了,径自去投军吧。” “啊?这……” “去吧。” “是。” 杜伯恭恭敬敬向陶铁行了一礼,转身去收拾行李。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杜伯知道陶老爷的性子和作风。 一就是一,说出来的就是心里想的。 而且不坑害人,心地善良。 陶老爷让他进八仙山,他就进八仙山;让他从军,他就从军。 错不了! 看着杜伯毫不犹豫相信自己,陶铁心思微妙,然后掏出又升级了的传讯玉,通知楚明图等人来见。 不多时,楚明图领着他夫人苏婉儿、几位兄弟,齐延年、齐思思父女来到这栋宅院。 两个多月的时间,商行规模与生意在楚明图的经营与陶铁日益增长的声望综合作用下,一再膨胀扩张。 若非楚明图沉得住气,心中也有追求,有所克制,商行怕是要跻身四明府规模最大、实力最雄厚的顶尖行列。 哪还会像现在这般,虽然一再膨胀扩张,但依旧保持着克制。 陶铁的归来,给楚明图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很想就商行的一应事务进行汇报和请示,但是进到宅院,尚未见到人,只是感应到一股子飘渺的气息,就改变了主意。 “思思,去,给陶大人磕头。” 进了堂屋以后,楚明图更是将牵着齐延年的手的齐思思轻轻推到最前面。 齐思思已经完成百日筑基,可以入道修行了! 陶铁改进的增加了药膳食补的全新版本五禽戏,效果真的很好! 黄君实在离任留仙县仙神司都管之前,特意做了一波小范围推广。 齐思思很乖,松开父亲齐延年的手,走上前,就要跪下给陶铁磕头。 楚明图、苏婉儿、齐延年,以及其他几位兄弟,这时都屏住了呼吸,期待地看向端坐在上首的陶先生。 他们都知道,陶先生信奉太祖的平等理念,最讨厌跪拜磕头的陋习。 即便经过天朝千年来的一以贯之,这种陋习已经快要绝迹。 然而总是有人妄图复辟,妄图骑在他人头上拉屎撒尿,也总是有人膝盖软,志气短。 屡禁不绝! 陶铁当然知道楚明图等人存了怎样的心思,但他没有否决这种心思,只是淡淡开口:“跪就不要跪了,我有些口渴。” 楚明图闻言大喜,侧头看向苏婉儿:“快,婉儿,快烧水泡茶!” 苏婉儿平日里总来这处宅院,亲历亲为,打扫卫生,对这里的格局熟悉得很。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取来茶具,打来井水,拿来茶叶。 一阵忙而不乱的操作过后,烹煮好了一壶茶香四溢的好茶。 齐思思心思剔透,虽然有些不太理解父亲为何眼中含泪,几位叔伯bai那么激动,但是知道这是发生了一件好事。 对她来讲是好事,对父亲叔伯和婶婶也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那就要笑一笑,对吗? 齐思思咧开嘴角,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非常开心。 茶泡好,苏婉儿小心用托盘端着,递给楚明图。 楚明图接过,郑重递给齐延年。 “大哥……” 齐延年眼中含泪,有些犹豫。 “去吧。”楚明图轻声说了一句,轻轻推了一下。 “嗯。” 齐延年重重点头,走到齐思思身边,蹲了下去,“思思,给陶先生敬茶,然后喊老师,知道吗?” “知道了。” 齐思思脆生生答应,双手端起托盘上的茶盏,走几步上前,递到陶铁面前,脆生生喊道,“老师,请喝茶。” “好。” 看着齐思思脸上挂着的开心笑容,陶铁也开心地笑了笑,接过齐思思递来的茶盏,捏着茶盖轻轻滤了滤茶叶,浅浅饮了一口。 复又把合好的茶盏递回给齐思思。 有一颗玲珑心的小女孩灵光一现,懂了自己该干什么,接过茶盏放回托盘上,走到陶铁旁边,乖乖站好,站得笔直。 脸上的笑容敛了,大大的眼睛依然亮晶晶,非常开心。 陶铁这时看向楚明图、苏婉儿和齐延年他们,平静说道:“我可能今晚走,可能明日走,商行的生意你们自己打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贪心。既不贪求暴利,也不贪大求全,明白吗?” “我等明白,陶先生。” 楚明图领着苏婉儿、齐延年他们,齐齐应声回答。 “思思的学业和修行……” 陶铁抬起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小女孩的头顶,认真叮嘱,“进传道院,按传道院的课程来推进学业,我也会列个书单,思思依次阅读,有任何疑问,随时联系我,不要嫌麻烦。修行暂时不急,只练五禽戏就够了,其它的先看各种典籍,儒、武、道、释都要看,巫觋的就算了,这方面我也会列个书单。” “是,陶先生。” 楚明图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你们出去吧,我有句话要单独和思思讲。” 叮嘱完以后,陶铁轻轻挥了下手。 楚明图等人当即退出堂屋。 “思思,站我对面。” 陶铁轻声说着,齐思思乖乖照做。 看着眼前这个乖巧、心思剔透、天资很好、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陶铁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点在齐思思眉心,留下一道剑痕。 这道剑痕,内蕴陶铁的一息太乙剑,也内蕴了一颗陶铁特意孕育出来的天遁/纯阳剑心种子。 祸兮,福之所倚。 齐家历代饱受传承困扰,噩运连连,止解厄,可还不够。 陶铁还齐家一份无害传承,方才足以斩灭这段因果。 至于收下齐思思为弟子,则是归还给留仙县。 其中缘由要是展开来讲的话,可能三天三夜都讲不清,陶铁索性只做,不说。 齐思思身子尚弱,受了一道剑痕,当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老师,我好困啊。” 陶铁笑着柔声说道:“困了就睡吧。” “嗯。” 齐思思点头,脆生生应了声,脑袋一歪,倒头就睡。 陶铁心念一动,唤来一缕清风,将齐思思送到院子里,同时传音:“回吧。” 齐延年立即把睡过去的齐思思抱在怀里,和楚明图等人一起,恭敬地向堂屋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陶铁在堂屋中坐了一会儿,细思自己在留仙县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随即又转念一想,大道五十,天尚且只衍四十九,自己刚刚才叮嘱了楚明图不要贪大求全,怎么转眼间自己就贪心了呢? 于是改了主意,也不继续呆下去,信步离开。 杜伯收拾好了行李,在宅院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陶先生,便将院门锁好,佩着猎刀,背着猎弓,如来时那样,回八仙山去。 陶铁此时已经来到玉带河边,借来一缕月光,人踩在河水表面,逆流而上。 呱! 忽地有一声蛙鸣响起。 玉带河水神跟在五通妖道身后,从水底下浮现出来,拦在陶铁前面。 “见过小剑仙。” 玉带河水神恭敬行礼,脸上还带着惴惴不安。 生怕已成四品上修士的小剑仙一剑斩了祂。 即便祂自认自己幡然醒悟以后,没有做错什么事。 “哇!!!” 五通妖道却大声哭了起来,哭得稀里哗啦,哭得伤心不已,委屈嚷道,“小剑仙,伱评评理啊。我一心想改过自新,想巴结投靠剑仙,可是剑仙不要我,更压根就不理我啊。他……他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给打一声。哪怕抽我一剑呢,我多少还高兴些。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剑仙他压根就不记得我了啊。小剑仙,我好委屈,好可怜呐!” 陶铁静静看着五通妖道的表现,没有说话,只是并起右手剑指,悍然一剑斩下。 这一剑,既是一息剑,也是【净化】,还运用了太乙神数在其中。 五通妖道见了,不仅不躲不闭,反而直直撞了上去。 一剑光寒天地间。 受了这一剑的五通妖道没有受伤,反而浑身腾腾冒起黑气。 月光清冷洒了下来。 腾腾黑气受了混在清冷月光中的【净化】,滋啦滋啦湮灭成虚无。 五通妖道眉心留下一个剑型口子,浑身气质顿时大变。 一双平日里尽量隐藏,但是总会冒出邪气的眼睛恢复了不少清明。 玩蛇者总有失手的时候。 五通妖道把五通神弄成邪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从好好一个道人变成了妖道,连旁门都做不成? 在五通妖道身上,依然萦绕着重重怨气和劫气。 这些怨气和劫气便是直接或间接因他之故而造成的破坏所滋生,也是他从旁门左道变成妖道的罪魁祸首。 以前,五通妖道不是没想过消解掉这些。 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契机。 如今有了,也明悟了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消解,五通妖道立即行动起来。 “好弟弟,哥哥来啦!” 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五通妖道怪叫一声,向陶铁行了一礼,嗖的一下往百万大山飞去。 速度飙到最快,好似屁股着火了一般。 他怕自己在胡搅蛮缠下去,会错失好不容易得来的契机。 玉带河水神羡慕地看了一眼飞走的五通妖道,又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小剑仙,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这些高人的行为总是这么玄虚莫测。 自己还是做一个玉带河水神好了。 陶铁没有陷入沉思,只是在收获他应得的收获罢了。 斩断了绝大多数与留仙县之间,和在留仙县发生的因果,特别是当初发现五通邪神塑像却没有举报而是送回去,因而与五通妖道产生纠缠的这一缕因果以后, 阴神“太乙大天帝”在五色功德神光照耀下,在至今仍听不真切的大道真言轰鸣下,剥尽了群阴,成就阳神,可以返虚。 虚无生性,谓之元神。 炼神是将落入凡俗的后天识神,炼返先天元神之阳神。 返虚则是从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 在虚无中开辟出一个专属于自己的道场,其内一切由自己所悟的道则法理支配主宰。 如何返虚,陶铁已有了腹案。 平原县,就是下一站。 (本章完) 第137章 度万鬼,关圣帝君 第137章 度万鬼,关圣帝君 第三环节实践的章程已经定下。 一百零八名得到史诗级加强的天骄,要前往青州,打散进入平海卫,担任尖兵,前出侦察,建立据点,或者消化之前取得的战果。 陶铁经过缜密的思考,认为要想在这一环节表现出色,必须着眼于三点。 第一是个人的单打独斗能力; 第二是团队协作、指挥、与处理复杂情况的综合能力; 第三则是群战能力。 前面两点,陶铁目前都已具备,算不上多强,至少够用。 第三点却是有所欠缺的。 因为群战能力不单单是指自身拥有的群体攻击能力,还包括养炼的随身兵马神将。 陶铁因为以前的一些原因与选择,受的外箓依然是百五十将军箓,只养炼了神霄赵公这一位神将,百五十名出身大东山阴司的兵马。 这无疑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陶铁必须加强自己这一块薄弱之处。 于是离开留仙县以后,来到了平原县。 没有学习修行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之前,陶铁就已察觉,自己与平原县有着深厚的缘法。 平原县县令魔魂也提出一个交易,只是陶铁当时拒绝了。 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当时拒绝有当时拒绝的理由,现在重来也有现在重来的理由。 两者有所差异,但是并不冲突。 来到平原县,陶铁没有急于求成,直奔主题,而是从再一次【净化】平原县紊乱的气象开始。 两个多月以前,【净化】之法初创,法力修为也不足,所以速度快不起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净化】已经无比熟练,法力修为四品上,可谓是天壤之别。 只一夜的功夫,陶铁便将平原县紊乱的气象梳理了一遍。 旭日东升,陶铁在平原县空荡荡的城隍庙前,静心做了一次早课。 平原县县令魔魂在早课结束以后,方才出现在陶铁身旁。 “你要多少?” 县令魔魂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问得非常直接。 陶铁回道:“目前的极限是一万。” “一万?” 县令魔魂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沉思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的内炼神将不足以统御这么多的兵马。” 这是事实。 神霄赵公是护法神,是雷神,是财神,但不是武神,在统御兵马、指挥作战方面,有所欠缺。 陶铁平静说道:“我自有准备。” 言罢,心念一动,朗声喝道:“请关圣帝君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陶铁新近召合内炼的第二尊神将,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骑着赤兔马倏尔出现。 丹凤眼,卧蚕眉,一手抚美髯,一手握青龙偃月刀,威武雄壮,天下无双。 有读《春秋》、用兵威震华夏的关圣帝君在,别说一万兵马了,就是十万,都能如臂指使。 可惜的是,陶铁通过太乙神数和【逆知未来】的测算,结合【万物通晓】的感知,明确自己代受一万平原县百姓亡魂的劫运,已是上限。 数字过了一万,陶铁便不能自如发挥自己的实力,会出现载荷过大、不堪重负的情况。 “如此,就妥了。” 平原县令魔魂见了拥有六品上法力修为的关圣帝君,顿时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祂轻轻闭上双眼。 已是黎明,旭日已升的天空顿时呼啦啦暗了下来。 彤彤乌云遮住了东来紫气,遮住了阳光。 城隍庙前广场上,唰的一下出现一万名平原县百姓亡魂。 个个都是精壮,没有一个老幼。 领头的是平原县曾经的县丞、衙役、驻扎士卒、各家修行者。 做完这件事,平原县令魔魂消失不见。 似乎不忍心目睹接下来的情景,又似乎有其它原因。 面对一万名精壮亡魂平静漠然的注视,陶铁心跳稍微乱了一瞬。 这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很沉重,又……颇为轻快。 感到沉重是因为自己即将代受眼前这一万亡魂的劫运,未来还将代受平原县二十余万亡魂的劫运。 这是一条注定会无比艰难的路。 一路上走过去,必然会遇到无数坎坷、曲折、磨难。 甚至是山崩地裂海啸。 感到轻快,或许是因为朝闻道,夕死可也吧? 明悟了己心,顺从了己心,贯彻了己心,一往无前,无惧风雨,闷头前行,如是而已。 轻轻吸了一口气,陶铁平复心境,古井无波,开始操作。 一扎又一扎顶好的信香、灵香自储物袋中飞出,散落在广场上。 每一名亡魂身前,都戳了两只。 一只信香,一只灵香。 信香用在烧炼上,灵香用在养炼上,各有作用。 两万只香放出,西南三州州衙给陶铁备的程仪消耗了不到五十分之一。 随后,陶铁开始行《太极祭炼内法》,济度幽冥。 此法尊奉太一为主,原本是以太乙救苦天尊指代的太一。 陶铁做了自适应修改,以太乙大天帝指代太一。 而且是以自己的阳神“太乙大天帝”进行这般针对性极强的指代。 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纯阳之神由泥丸宫经头顶百会,一跃而出。 五色功德神光瞬间大放光明。 两万只香同时点燃。 香气袅袅,法力鼓荡,科仪肃穆,施食、济幽、炼度。 阳神“太乙大天帝”招手一摄,百五十将军箓自识海中跃出,落于其手中。 轻轻一晃,外箓碎裂成亿万粒碎屑,弥漫在广场上空,均匀落下,将一万名精壮亡魂笼罩其中。 已成法宝雏形的五行神杵主动飞临广场上空。 阳神“太乙大天帝”右手五指摊开,电光滋啦生灭。 明明是白昼却暗无天日的天穹之上轰然响起雷鸣。 天罡法【掌握五雷】本就有炼度幽魂之能,此时用出,十分应景。 信香与灵香率先发挥作用。 信香之“火”自每一名亡魂两边脚底涌泉烧起,灵香之“水”自每一名亡魂头顶百会浇下。 “水”与“火”相聚于胸口膻中,继而相济轮转。 一往下浇,一往上烧,和谐共处,并不相克。在这个过程中,一万名精壮亡魂身上的浓浓黑气渐渐淡去。 这黑气,是平原县百姓明明大丰收却被活活饿死的怨气、怒气、杀气、煞气,以及想要活着的已然入魔的执念! 然而只是淡去,还不够,远远不够。 轰隆隆。 响了有一会儿的雷霆终于劈下。 这一次,不是五雷齐下,只有天雷。 天雷,正天序,运四时,发生万物,保制劫运! 分化成一万道的天雷在每一名亡魂水火相济的时候正好落下。 正在淡去但是没有完全消失的黑气,受天雷一击,立即顺着雷霆闪电,逆流而上! 所谓代受劫运,便是因这劫运近似守恒,不会轻易消失,只能先从一处转移至另一处! 然后靠着漫长的时间、无上的威能、无尽的功德,一点一点磨灭! 施出【掌握五雷】的是陶铁。 这些逆流而上的劫运最终目标便是陶铁。 不过陶铁不可能用肉身,或者阳神,去承载这些劫运,那是厕所打灯笼的无脑行为。 陶铁既然做出决定,来平原县招募兵马,便早有准备。 随着陶铁心念稍稍一动,外箓碎裂成的亿万粒碎屑开始闪烁微光。 这光一点也不耀眼,但是五色,且内蕴金光。 随着微光的闪烁,一份又一份珍贵的天材地宝从储物袋中飞出,有序落向各处,成为一个又一个节点。 这些节点按照特定的规律连接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先天太极八卦六十四卦图。 继而是极品灵石、灵玉与上品灵石、灵玉,不断飞出,落在重要节点之上。 已经长成一般大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主动落位,占据左东、右西、上南、下北四个方位。 轰隆隆。 又是一道天雷轰下,瞬间分化成诸多缕电光。 这些分化出来的电光要么轰在天材地宝上,要么轰在灵石灵玉上。 霎那间,天材地宝、灵石灵玉化为齑粉,深刻融入先天太极八卦六十四卦图中。 前者为实,后者为虚。 由实入虚是为返虚。 阳神“太乙大天帝”抓住时机,落入太极图s曲线中点处,绽放五色功德神光,勾勒显现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仿佛海市蜃楼的紫微碧玉宫虚影。 伴随着紫薇碧玉宫虚影的出现,四象开始发挥其作用。 龙吟、虎啸、朱雀清鸣、玄武咆哮,青光、白光、火气、水气,汇聚成团,又一分为二,冲向阳中阴与阴中阳,以此激发两仪。 天材地宝、灵石灵玉被天雷轰碎的齑粉开始急剧消耗。 蒙蒙玄黄之气在这种急剧消耗之中诞生,汇入四象,落进阳中阴与阴中阳。 忽地,阳中阴里剥离出了阴,阴中阳里剥离出了阳。 一阴一阳,两仪分判。 似乎有声音响起,又似乎没有声音。 紫薇碧玉宫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一丝口子,生出强劲的吸力。 黑色的阴气、白色的阳气不由自主向紫薇碧玉宫飞去。 二气飞至门口,互相缠绕,互相轮转,继而又混合为一。 不过这一次混合,既没有成了阳中阴,也没有成了阴中阳,而是复返溟滓鸿蒙,是为太极元气。 太极者,太一也,太乙也。 阳神“太乙大天帝”急冲而上,裹了阴阳复返而成的太极元气,冲入紫薇碧玉宫大门,坐于御座之上。 紫薇碧玉宫虚影渐渐淡去,自虚无中来,归虚无中去。 至此,炼神返虚全部修成。 陶铁心念一动,紫薇碧玉宫融入泥丸宫灵台紫府。 从此以后,他的泥丸宫灵台紫府就是紫薇碧玉宫的模样。 阳神,不,现在更准确的称呼应是返璞归真的元神。 元神“太乙大天帝”坐于紫薇碧玉宫御座之上,脑后悬着今日消耗殆尽、黯淡至极的五色功德神光,四象罗列在旁,阴阳二气流转,亦掌五雷! 御座之下,有两位内炼神将,一为神霄赵公,二为关圣帝君。 宫中开辟一司,曰六遁镇天号令司,内中太乙十神真君之位空悬,所统兵马亦无。 “关圣帝君何在?” 陶铁的声音从元神“太乙大天帝”口中发出,在紫薇碧玉宫中回荡,“请关圣帝君暂且入驻六遁镇天号令司,统兵御将。”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微一拱手,道了一声“谨遵法旨”,便转身出了紫薇碧玉宫,翻身上了赤兔马。 一个纵跃,由虚入实,落到平原县城隍庙前广场上。 左手抚美髯,右手执大刀,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策马在一万名已经烧渡成了兵马的精壮亡魂前方兜了两圈,不发一言。 万名兵马亦是沉默以应。 信香、灵香、天材地宝、灵石、灵玉,在这种不发一言和沉默的肃穆氛围中,彻底耗竭。 因为平原县百姓亡魂的特殊,这一万名兵马甫一烧渡完成,便有平均七品上的法力修为。 这是烧渡过程中,将一些渣滓祛除,沉淀下来的纯澈法力。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忽地停下了策马绕圈,停在万名兵马前方正中央处。 陶铁适时将自己对《太乙神数》的领悟与掌握,共享给内炼神将关圣帝君。 太乙神数中,有九宫、八门的概念。 基于九宫、八门,有九宫八卦阵、八门金锁阵。 这两类阵法,皆可用于战场之上,乃是统兵大将必须会的本领。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得了共享,丝滑掌握了两大类兵阵。 只见祂右臂一振,将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 陶铁御使紫薇碧玉宫适时响应,将万名兵马归入六遁镇天号令司,听关圣帝君统帅。 万名兵马领会关圣帝君之意,沉默着变阵。 如臂指使,行止如一。 片刻功夫便听从关圣帝君的号令,摆出八门金锁阵。 关圣帝君再次振了振右臂,挥舞一下青龙偃月刀。 万名兵马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变阵。 又只是片刻功夫,八门金锁阵变为九宫八卦阵。 整个过程中展现出极高的顺从性和纪律性,可谓是即插即用的即战力。 然而关圣帝君仍不满意,继续操练兵马。 八门金锁阵与九宫八卦阵两类大阵不断来回切换,又时而做局部微操,令大阵内部,行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等小阵的变化。 只有做到大阵套小阵、小阵组大阵的无缝轮转,方才能合祂的心意。 陶铁看得非常投入,但是不得不扫了关圣帝君的兴致。 先是烧渡万鬼,再是四象逆转两仪复还太极,实现返虚,如今又要维持紫薇碧玉宫,供关圣帝君演练兵阵,四品上的法力,也经不起这般霍霍。 还是留待下次吧。 (本章完) 第138章 赴青州,皇子发难 第138章 赴青州,皇子发难 “多谢……” 平原县令魔魂的身影倏尔出现,张口说了两个字,却把其它话咽了下去。 这时,陶铁已经请回了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将一万名兵马与以前的百五十兵马一同收入紫薇碧玉宫六遁镇天号令司中。 从此以后,陶铁便无需法箓,也能养炼兵马神将。 事实上,法箓从来不是养炼兵马神将的必须,法坛也行。 只不过法箓可以随身,法坛大多需要安置供奉。 陶铁的紫薇碧玉宫则又是一种特殊法子,旁人难以实现,除非他也走变神之道。 “何必言谢。” 面对平原县令魔魂的欲言又止,陶铁洒然一笑,“我不是无所求行善事,而是有所求,所行也非善事,乃是交易罢了。” 平原县令魔魂不说话,只是郑重一礼,深深一礼。 然后挥手间散去彤彤乌云,让太阳的光可以照在平原县地界。 这个动作非常应景。 既是现实意义上的拨开乌云见明日,也是寓意着平原县的厄难正在迎来解厄良机。 一声声或微小,或洪亮,或稚嫩,或沧桑,或尖利,或浑厚的声音忽地响起,回荡,继而汇聚成一个声音:“多谢。” 这是平原县二十余万亡魂和三万活人的共同意志。 “告辞,再会有期。” 陶铁郑重向四方拱了拱手,放出遁天辟地梭,身入梭中,化虹飞去。 此行目的地,是苍云州州城。 无论怎么讲都得与老师见上一面,汇报成绩,寻求提点。 很快,遁天辟地梭抵达目的地。 这还是陶铁第一次来苍云州州城,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 不过仙神司衙门在哪,还是能够找到的。 步行过安检入城,一路安步当车,直奔仙神司衙门。 州城的繁华比不上京城,又远远超过县城和府城,一路上也是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叫卖声、议价声、闲聊声,声声嘈杂。 处处皆是人间烟火气,和勃勃生机。 “师弟,这里,上来。” 已经来到仙神司衙门附近的时候,陶铁忽地听到刀师姐的声音。 循声望去,陶铁发现刀师姐站在路边高楼靠街的窗边。 视线越过师姐,发现在她身后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好几个人,无一例外,皆是熟人。 “师姐稍待。” 陶铁应了一声,改了方向,往那座高楼走去。 不多时,陶铁来到刀师姐所在的楼层,所在的房间。 门是敞开着的,里面有七个人,或坐或站。 “学生陶铁,见过老师,见过裘老。” 陶铁径直走到端坐上首主位的黄君实和裘老两人面前,恭敬行礼。 随即,又向坐在黄君实左手边的净灵山梦溪散人和莫雨晗问候:“散人,莫道友,好久不见。” 向坐在裘老右手边的李剑颜和马薇薇见礼:“李教谕,马小姐,别来无恙。” 四人也一一向陶铁回礼。 莫雨晗执礼甚恭。 “坐。” 黄君实指了一下他对面的空位,“一起聊一聊。” “是,老师。” 陶铁如言而坐,腰背挺直,端正身姿。 梦溪散人这时看了一眼黄君实的脸色,当然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个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随即转向陶铁,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陶道友,小剑仙,我代表净灵山有一事想拜托小剑仙帮忙。” “散人请讲。” 陶铁也先看了一眼老师,得老师点头示意,方才如此回答。 梦溪散人说道:“小剑仙此次去青州,赴海外,有一定的随员名额,我想请小剑仙收下我的徒弟雨晗,让她也能增长一番见识。在此期间,雨晗的一切行动,皆听从小剑仙的指挥,不会有丝毫逾越。” 原来第三环节实践,每一名天骄都有不超过十人的随员名额。 这不是硬性规定,可带可不带。 不过带出去的随员做出来的表现,也会纳入天骄的实践评价之中。 而实践评价,关乎到天朝后续的扶持力度,与任职上限。 陶铁不急着给出答复,打眼一瞧,【万物通晓】触发莫雨晗的信息碎片,也当着梦溪散人和莫雨晗的面,用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占上一卦。 莫雨晗历了一次小劫以后,修为迎来了一波提升。 虽然没有追上原本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柳雨铃,但是也有了六品上的法力修为。 距离五品下,也只差一点积累。 触发的信息碎片也显示,莫雨晗已经得了净灵山的真传,具备了净化灵气的能力。 所谓净化灵气,与陶铁的【净化】气象不同,更贴近天朝此前搭建的修悟秘境,使得灵气极限提纯,让人可以放心炼化为法力,不用担心后患。 净灵山之名,由此而来。 换言之,得了净灵山真传的莫雨晗,已经成了一个可移动的小型修行秘境。 有她跟着,陶铁新收的一万名兵马便可以快速提升法力修为,提高战斗力。 从利弊权衡的角度考虑,带上莫雨晗,不是什么坏事。 卦象大致为吉。 老师也微微颔首,示意不妨答应。 陶铁张嘴,正要开口答应,忽地停了下来。 咚、咚、咚。 特意放粗重的脚步声响起,继而有五人出现在房间门口。 一老头,一老妪,一少年,一少女,一气质上雌雄莫辨的中年人。 “五鬼宗五鬼不告而来,失礼失礼。” 中年人脸上挂着笑容,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拱手行礼,先行道歉,然后说道,“请剑仙、裘老、霓凰仙子、小剑仙莫要嫌我们冒昧。” 黄君实淡淡开口:“有事直接说事吧,不用绕圈子。” “是,剑仙。” 中年人郑重应了一声,看向陶铁,“小剑仙,我们代表五鬼宗,想要拜托小剑仙此次出海,带上我们五人,增长一番见识。” 陶铁闻言,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嘴角也噙着抹微笑,直接点头答应:“好。” 这一番极为爽利的答应,让五人稍稍意外。很快反应过来的五人大喜,连忙走进房间,一字排开,站在陶铁身后。 “散人,我也可以带上莫道友,只要她能做到散人说的那些。” 随即,陶铁给了梦溪散人一个回复。 “这是自然。” 梦溪散人毫不犹豫做了担保,“若是她敢违逆陶道友,坏了陶道友的事,净灵山没她这个弟子,我也没她这个徒弟,陶道友可以随意处置。” 对此,陶铁默然不语。 黄君实适时开口:“此事已毕,还请你们几位暂避一下,我们师徒间有些私事要处理。” “自当如此。” “我们五鬼听剑仙的。” 梦溪散人师徒、五鬼各自回应不同,态度与行动一致,麻溜离开这个房间。 中年人还顺手把房门关了起来。 一直站在窗边的刀小凤这时方才走到陶铁身旁坐下。 颇为稀奇的是,刀小凤今天没有穿男装,穿的是女装。 眉眼间也失了往日的英气,显得郁郁寡欢。 从陶铁进来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裘老这时开口:“行啦,小凤妮子,在座的没有外人,你装给谁看呢?” 刀小凤闻言,白了裘老一眼,哼道:“我就爱装,裘老你真是的,一点都不有趣。” 一边哼着,一边解了身上的伪装,恢复男装且英气勃发的模样。 前后之变化,好似娇娇弱弱的林黛玉突然倒拔垂杨柳一般,反差极大。 裘老没好气瞪了没大没小的刀小凤一眼:“妮子,伱要对我这个老头客气一些,不要总是噎我,万一一不小心,把我噎过气去,宛如会找你拼命的。” “我就不客气,我就不客气,略略略……” 刀小凤闻言,竟扮了一个鬼脸,耍起了无赖。 这是在陶铁面前也好,在有过亲密接触的李剑颜、马薇薇面前也罢,都不曾展露的一面。 不过她平日里没个正经惯了。 扮鬼脸、耍无赖虽有些稀奇且幼稚,但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很快就被三人接受。 黄君实却不接受,狠狠瞪向刀小凤。 不瞪还好,这一瞪,直接把刀小凤给瞪得双眼瞬间泛红,嘴唇撅起,委屈巴巴,泫然欲泣,一副快哄我,你再不哄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唉!” 近几个月来,暗地里杀得百万大山人、妖、魔、鬼、怪胆寒的剑仙黄君实叹了口气,哪有一剑之下无敌手的无双无对风范。 实在是拿这个逆徒没办法。 好在还有裘老在,把被刀小凤搞怪特意扰乱的氛围拉了回来。 只听裘老说道:“妮子,情劫非小事,不能儿戏。你这趟回来,不就是为了把情劫渡了吗?认真一些吧,不要插科打诨了,犹犹豫豫,拖拖沓沓,这是刀小凤做出来的事?妮子,想面对,该面对,那就面对,逃避无用!” 刀小凤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坐在那始终不发一言的李剑颜忽地正视刀小凤的眼睛,平静但坚定开口:“霓凰,你的情劫不在我这,我已想通,更不痴恋你了。明日,我就会回京城去,履行婚约,嫁与我该嫁之人。至于婚后……” 顿了顿,李剑颜脸上焕发出幸福的光:“韦凤图说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把我束缚在家里,要我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他说婚姻不是牢笼,只是多了一个牵挂,多了一个在外面飞累了就回去休息的家。” 刀小凤嘴唇嗫喏几下,最后发自内心,诚恳祝贺:“恭喜你,剑颜。” 眼睛眨了眨,刀小凤又说道:“对不起,剑颜,明明是我在任性,却让你为我的任性买单。” “都过去了。” 李剑颜洒然一笑,起身,拍了拍马薇薇的肩膀,然后从刀小凤身边走过。 这一走,从此以后,或许真的就形同陌路了。 刀小凤怔然坐在椅子上,没有转头去看李剑颜的背影。 陶铁心中却起了些许疑虑,李教谕的话听着确实发自肺腑,不似假的,问题是,她什么时候经历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随即,陶铁又按下了这些疑虑,不去思考。 这是李剑颜自己的人生,她想怎么过,他一个外人操心那么多干嘛。 被李剑颜拍了一下肩膀的马薇薇却始终不说话,木头人一样坐在那。 也不知是无话可讲,还是不想或者不敢讲。 应刀小凤的要求,将马薇薇请来的黄君实没有为难马薇薇,发现这个情况,便让马薇薇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还赠了马薇薇一道剑意,又赠了一句话:“天机叵测,人心叵测。你师父天机上人什么时候敢来西南三州和百万大山走一趟,你再学她的种种作派也不迟。” 送走马薇薇,黄君实又对陶铁说道:“你自去忙你的事吧。你走的路是对的,唯独一点,你或许有所疏忽。” “请老师指点。” 陶铁闻言,立即起身,恭敬请教。 黄君实深深地看着陶铁,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从没关注大东山府君的动向?” 问完以后,不给陶铁回答的机会,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陶铁紧皱着眉头,怀着满腹心事离开房间,和等在门外的梦溪散人招呼一声,便带着莫雨晗和五鬼离开苍云州州城,也不回京,御使遁天辟地梭径自往青州而去。 这七天,说是假期,其实更主要是给天骄们一个做准备的时间。 准备也分三块,天时、地利、人和。 陶铁已经做完了人和方面的准备,现在直接去青州,便是做天时、地利的准备。 毕竟,要打仗了,连要打仗的地方的人文地理天象都没有实地考察过,很容易出事 房间里,黄君实在陶铁走后也没有多待,向裘老道歉,说又打扰他养老的话,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再给刀小凤留下一句话,便也走了。 刀小凤怔怔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黄君实说:“正视自己的命格,方能不由自己的命格。” 这句话给刀小凤带来了极大的触动。 同一时间,也有一个人怔怔坐着。 青州,平海卫营地。 新息侯、平海卫副总管马金宇收到了三皇子用最高规格的保密渠道发来的密信。 其上只有一个命令,让他想办法置排名潜龙榜第一的陶铁于死地。 这不是让马金宇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弄死陶铁,而是是在他的职权范围内,把最危险的任务分配给陶铁,让陶铁去到最危险的地方。 三皇子非常贴心,还在密信上给出了马金宇这么做了以后,如何应对同僚或朝廷的质询的建议,或者是标准答案。 真金不怕火炼。 既是潜龙榜第一,号称第一天骄,自当去最危险的地方,做最危险的任务。 宝剑锋从磨砺出! 这个理由十分站得住脚。 马金宇毫无后顾之忧,但在等长公主的回信。 未几,马金宇面前幽光微闪,显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字来。 “可。” (本章完) 第139章 建道院,筹谋钱粮 第139章 建道院,筹谋钱粮 海岱惟青州。 平海卫驻扎在青州,职责是剿灭东海之外的残余海外魔门。 青州所临之海,其实是渤海,过了黄海,才是东海。 如此,平海卫不是更应该驻扎在濒临东海的扬州吗? 为何要驻扎在青州呢? 天朝如此举措,自有其全盘考虑。 首先一点,扬州太过富庶,奢靡之风太甚。 第二点,扬州离东海之外的残余海外魔门太近了,近意味着交通便利,交流频繁,懂的都懂。 第三点,渤海湾好练兵,更好藏兵! 陶铁搭乘遁天辟地梭,一路疾行,用了两天时间,来到了青州。 以遁天辟地梭的极限速度,其实用不了两天时间,几个时辰也就够了。 只不过穿行于各州上空肯定得与各州州衙通报,获得准允。 如此也就耽搁了行程。 然后在半路上被带着鬼妻小倩的谭晋玄,和楚滢滢,两人一鬼追了上来。 面对陶铁关于为何要辞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与职位,前来冒险一搏的询问。 谭晋玄回道: “由吏转官确实不失为一条路子,但是没有功名在身,升迁太慢,上限太低,除非是像大人这样的天骄,或者都管那样的大能,才能打破常规。我谭晋玄,走了旁门左道,已无望再走科考正途,若想真正出人头地,只有攀龙附凤一法。大人是我谭晋玄能够接触到的,最值得附于骥尾之人,如何能错过?” 鬼妻小倩是个嫁姬随姬,嫁苟随苟的性子。 一切都由着谭晋玄来,只要谭晋玄不始乱终弃,不休了她就好。 楚滢滢早早褪去了高傲、浮躁与华裳,布衣素钗,不着粉黛,也褪去了生涩、稚嫩与高高在上,变得沉默,变得干练,变得果决。 听完陶铁的问题,听完谭晋玄的回答,楚滢滢沉声回道: “喻家断尾求生,舍了绝大部分族人,嫡脉入百万大山为天朝当牛做马,换来了零星的复起希望。我便是其中之一。但是在西南三州,我永远也无法出头。同样的功劳,谭晋玄可以获得从九品官位,我便不行。我若想复起喻家,或是新立一个干净的楚家,必须走出西南。跟随大人,是我唯一的出路!” 陶铁了然,然后问道:“不怕死?” 这一问不是恐吓,而是贴合事实的询问。 刀剑无眼,上了战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连绝顶强者乃至大神通者都有可能重伤、陨落,一个小小的天骄,四品上修士,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是谭晋玄、楚滢滢、鬼妻小倩? 谭晋玄平静回道:“我若说我已置生死于度外,那是骗大人。我只能说,我愿意承担我做的这个决定所引发的一切后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性命。” 楚滢滢则是神情漠然,语气更漠然:“怕,但更怕无意义地苟活。” 至此,陶铁便不再问了,允许谭晋玄、楚滢滢、鬼妻小倩加入自己麾下,与莫雨晗、五鬼成为同伴。 抵达青州的时候,距离去平海卫报到,还有三天时间。 陶铁提前过来,就是为了探察天时、地利,于是立即将麾下八人一鬼全部派出去,打听局势。 他自己也在青州各处,走街串巷,收集情报。 与陶铁一般做法的天骄不在少数。 走街串巷的过程中,发现了不下三十个。 不过陶铁做了从外貌、形体、气息到天机层面的遮掩,尽可能不让自己行踪泄漏,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当然,他从没想过,能够瞒过青州州衙、青州仙神司的视线。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青州州衙。 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拿到了一份天骄实践计划,其后附有名录。 在平海卫总管、三员副总管中,新息侯马金宇最早到任,对平海卫及东海之外残余海外魔门的情况最了解。 所以,根据朝廷给出的宗旨,细化制定天骄实践计划的差事,落到了马金宇头上。 经过几天的酝酿、斟酌,计划出炉,在呈给朝廷之前,先送平海卫总管、另两位副总管、监军过目。 若有异议,大可提出。 李辉祖看完整篇计划,立即敏锐地发现异样。 马金宇看似在秉公办事,但各项安排中藏了很多处私心。 最为明显,但又让人挑不出错来的,便是对讲法与修悟两个环节综合表现第一,潜龙榜第一的陶铁做出的安排。 平海卫前阵子小试牛刀,拔了一个中等规模的残余海外魔门,夺下了一百三十几个或大或小的岛屿。 这些岛屿上生活着大量原先被魔门统治甚至说奴役的黎庶黔首。 天朝是仁义之朝。 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更是太祖开辟天朝的初心。 因此,对于这些岛屿上的黎庶黔首,天朝的做法一如既往,编户齐民、均田传道、移风易俗、羁縻归化、改土归流。 青州州衙已经在这些岛屿上推进相关的工作。 此次一百零八名天骄要接受的实践都是同一件事,配合青州州衙、平海卫,在这些岛屿上建立文学、武学、传道院、仙神司! 崇儒布武,扫盲传道,大兴教化,斩妖除魔,天朝国策,一以贯之! 马金宇对陶铁做出的安排,是让他去这一百三十几个岛屿中,离青州最远、离残余海外魔门最近、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情况最复杂、局势最危险的浮黎岛。 美其名曰,既是第一,当做第一。 问题是,面积相当于半个兖州,人口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兖州的偌大浮黎岛,马金宇只安排了陶铁一个天骄,独自前往。 “用心险恶。” 对此,李辉祖一语道破,然后置之不理,在这份计划上副署了自己的姓名。 魏公教导,只是监军,只做监军,李辉祖不敢或忘。 出事之前监军不能干预过多,以免造成滥权、擅权之嫌。 出事之后才是监军发挥作用的时机。 更何况,李辉祖认可马金宇给出的理由。 既是第一,当做第一。 副总管杨青仁,副总管黄觉成的做法与李辉祖一致。 由文官转武官,蛰伏三十年,骤然登高位的平海卫总管缪宗仁,哪怕与陶铁有旧,欠黄君实人情,也没有提出反对,更没有提前通知黄君实或陶铁。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要拎得清。 多少人、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他,等着他犯错,然后掀下马来,一脚踩死。 缪宗仁不可能因为有旧、因为欠了人情,就显露机密、军情,给人把柄。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上任一个月以来,通过一些手腕与运作,缪宗仁手里多少捏着了一些权力,不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所以,他调整了平海卫在浮黎岛的驻军规模,舰队巡视频率和强度。 就像马金宇在职权范围内做事,缪宗仁不好明面上蛮横反对一样,缪宗仁的这个调整,同样得到了贯彻执行。 不过青州州衙与平海卫这里没有传出天骄实践计划的具体安排内容,呈给朝廷之后,却在京城流传开来。 第二天就要去平海卫报到,领取课目的陶铁,正在做最后一次信息情报梳理的时候,先后接到了三封传讯。 第一封来自已经回到京城的刀师姐。 第二封来自麻将狂热爱好者,解了禁足以后,像个哈士奇一样到处疯狂撒欢的苑南天。 第三封来自软禁于玉泉山中的长公主。 三封传讯说的是同一件事,即陶铁被安排去了一个局势最复杂也最危险的浮黎岛,只不过详略有别。 刀师姐的消息来自礼部和仙神司总司,以朝廷还未刊发的邸报为据。苑南天的消息来自街头巷尾的议论,多是捕风捉影但又掺杂了很多真实情况。 长公主则以约定好的密语,告诉了陶铁两件事。 即这个安排出自三皇子之意,目的就是置陶铁于死地; 与她在这个安排落定之前就已知晓,本有机会否决,但是最终没有出手。 “有点意思。” 陶铁翻来覆去地把长公主的传讯看了几遍,嘴角微笑嘀咕了一声,便继续忙自己的事。 只是将梳理重心放到了浮黎岛上。 同时也通知莫雨晗、五鬼、谭晋玄、楚滢滢、鬼妻小倩,让他们群策群力,根据天朝羁縻归化、改土归流西南三州的一干历史事件,设想登上浮黎岛以后,会遇到哪些情况,又该如何应对。 凡事豫则立。 翌日。 一百零八名天骄于卯时初(07:00)之前,来到平海卫驻地报到。 专事专人。 平海卫出面接受报到的正是副总管马金宇。 军人,讲究雷厉风行。 简短说了几句欢迎的话,马金宇便直入正题,宣读一百零八名天骄的实践课目安排。 一连串的人名、岛名、课目,从马金宇口中流畅说出,就像报菜名一样,中间不带停歇。 宣读完以后,马金宇大手一挥:“好了,你们都知道自己的课目了,去执行吧,朝廷在看着你们,明公们在看着你们,陛下在看着伱们,不要让陛下失望,让明公们失望,让朝廷失望。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全天下看你们的笑话!” 撂下这番话,马金宇转身,大踏步离开。 在很多人陷入沉思的时候,陶铁第一个转身,朝平海卫驻地外走去。 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在讲法与修悟的两个月里,和陶铁把关系处得相当亲近的杨天赐、韦凤阁,本就出身西南三州的朱璁、兰陵、单翼、玄华、元路遥、柳雨铃、申琼跟了上来。 不知不觉间,圆觉和尚与西南三州九人疏远了,向出身青州的慧能和尚靠拢。 “陶铁,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帮忙?” 董寿真的是越来越有狂生的风范了,不管遇到什么人,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好奇或者疑惑什么就问什么。 不是一点也不注意措辞技巧,而是能省则省,干净利落。 很多时候经常说出直插人心脏的匕首一样锐利的话。 陶铁头也不回,右手扬起:“不过些许阻路的障碍,无妨,我们各自安好吧。” 话音响起时,陶铁的身影已快从平海卫驻地消失。 话音落下,人已到了海边。 单论速度的话,【五行大遁】也就比【纵地金光】慢了一些。 遁天辟地梭放出,莫雨晗、五鬼、谭晋玄、楚滢滢、小倩鱼贯登梭。 一道白线于海面上出现,出渤海,经黄海,至东海,然后奔赴海外。 行了三千里,抵达浮黎岛。 从高空俯瞰,浮黎岛的形状像是一颗蟠桃。 岛屿中央地带是隆起的山脉,四面皆有平原和良港。 四块平原之上,各自建有一座大城,分别是蔡城,金城,林城,郑城。 蔡氏主蔡城,金氏主金城,林氏主林城,郑氏主郑城。 围绕着四座大城,则是许许多多的低矮草房茅屋连成的一片又一片的连绵棚户区。 整个浮黎岛有三百多万人! 四座大城能容纳多少? 不足四十万! 所以,有两百六十多万人住在夏不荫凉、冬不保暖的棚户区,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能够活着,于浮黎岛的黎民黔首而言,已经是个奢望。 想要活得稍微好一些? 不可能! 哪怕再怎么吃苦耐劳,再怎么勤快上进,也不可能! 不过现在可能了。 统治浮黎岛的浪魔宗已经被平海卫驱逐。 青州州衙正在对浮黎岛编户齐民,均田均生产资料。 陶铁此来,更是要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初步建好传道院,扫盲传道。 经过青州牧、平海卫总管缪宗仁、副总管马金宇的协商,浮黎岛将建立五间传道院。 中央山脉主峰上一间上级传道院,四座大城各一间下级传道院。 这五间传道院,无论是建筑,还是教习,亦或是学生,都需要陶铁亲力亲为。 朝廷,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包括钱粮和人手。 所以摆在陶铁面前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如何在中央山脉主峰上已经毁于战火的建筑废墟上,建起一间上级传道院。 解决了这个难题,四座大城的四间下级传道院便无需忧虑。 而这个难题的核心就在于朝廷不会提供的钱粮和人手。 特别是钱粮! 钱在手,粮我有,何愁无人? 遁天辟地梭悬浮在中央山脉主峰上空。 陶铁俯瞰俯瞰四面平原四座大城,头也不回问道:“你们说,在如今的浮黎岛上,该怎么筹钱筹粮?” 谭晋玄是儒生,主动进入幕府师爷的角色,沉声出策:“谁有钱,就筹谁的钱。谁有粮,就筹谁的粮。” “如何筹?” “简单,四个字。” “哪四个字?” “请客!摊派!” “若是他们不给呢?” “不给就杀。” “我是来传道的,不是来杀人的,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礼貌?你们儒家不是追求柔远人吗?杀性怎么这么重?”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先杀,杀他个人头滚滚,杀他个血流成河,才能讲礼施德。” “好,就这么办吧。” 一番对话过后,陶铁同意了谭晋玄提出的法子,马上分配任务,“晋玄写请帖,五鬼送请帖,雨晗、滢滢、小倩布置晚宴。” 顿了顿,陶铁束手望天:“我要在这星月之下,废墟之上,与蔡、金、林、郑四大姓如今的话事人,来一场篝火晚宴。” “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把臂同欢。” “若是不给面子,就别怪我也不给面子了。” 说完,陶铁转过身,望向东边。 海的东边,是被驱逐但未被彻底攻灭的浪魔宗余孽所在。 祖宗基业在此,浪魔宗会善罢甘休吗? 那边的天空黑云密布,直欲摧城。 想来是不肯的。 (本章完) 第140章 设筵席,又高又硬 第140章 设筵席,又高又硬 月上柳梢头。 中央山脉主峰废墟上燃起了篝火,发出了召唤。 蔡氏、金氏、林氏、郑氏四大氏族的新任族长,齐聚山下。 这四人是没有随浪魔宗逃出浮黎岛,也没有在平海卫登陆作战中选择反抗的四大氏族族人,在战事停歇以后,推举出来的话事人。 他们有着同一特征。 既是四大氏族嫡脉出身,又有着一定的声望,且为人不甚凶恶。 “唯明兄。” “璨兄。” “昱辉兄。” “清河兄。” 四人碰头,互相见礼问候。 海外魔门治下,生民涂炭,但占据一定统治地位的氏族之间,保留着较为完备的礼仪。 只不过有小礼而无大义。 他们的礼仪体现在尊卑有序上,完全没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情怀、志向。 所以别看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如今和和气气打招呼,以前坐在他们现在这个位子上的四大氏族话事人也是如此。 但是四大氏族之间,总人口不足二十万的四大氏族与二百八十多万黎庶黔首之间,都有着血海深仇。 历年来的互相攻伐与向下苛刻盘剥、动则打杀,造下了诸多杀孽。 即便是为人不甚凶恶的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此刻也是面上笑嘻嘻,但若有机会弄死对方,绝不会犹豫手软。 较为奇妙的是,四大氏族之间有着极其频繁的联姻。 蔡唯明的母亲就是林氏嫡女,金璨的母亲是郑氏嫡女,林昱辉的母亲是金氏嫡女,郑清河的母亲是蔡氏嫡女。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血缘上讲,四大氏族其实是自己人。 如此,在巴不得操刀子宰了对方的情况下,很多话又有了好言好语商量的余地。 蔡唯明弹了一下手指,使出个手段,隔绝声音的外泄,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怎么想的?今晚该如何应对?这位陶铁陶院正什么来头,伱们打听清楚了吗?” 金璨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还能怎么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至于这位陶院正,还用打听?排名潜龙榜第一的天骄,虽是个厉害人物,但崛起不到年余时间。” “璨兄不可大意。” 林昱辉严肃说道,“我得到消息,这位陶院正出身泥……出身平凡,原是扛包的脚夫,一朝得了机遇,飞龙上天,却不骄不躁,是个难缠的人物。” 郑清河的面色有些凝重:“若说其性子不骄不躁,我信。但是其为人嚣张跋扈,做下过一人打穿一百零七天骄的事,此次强龙过海,一来就邀我们赴宴,怕是来者不善啊。” “是啊。” 蔡唯明闻言,喟然叹了一声,感慨道, “天朝仁义,但不是每个天朝人都仁义。 平海卫攻下我浮黎岛以后,据说青州州衙与平海卫部分官员,原是想将我们蔡、金、林、郑四大氏族族灭,以绝后患! 就算不族灭,也要迁走! 是那新来的平海卫总管缪帅一力反对,这才促成了我们四大氏族仍留在岛上的局面。 然而缪帅也直言,天朝不会对海外诸岛行羁縻之策,若我们四大氏族冥顽不灵,不肯配合天朝的改土归流,怕是会自寻死路。 缪帅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平海卫攻伐、驱逐浪魔宗,是惩前;族灭冥顽不灵的四大氏族,是毖后。 不算虐!” 金璨嘿了一声,附和道:“听说这位缪帅原是那位的属官,在那位失势以后,于天朝的西南沉沦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熬了出来。西南什么情况,大家就算不清楚,也多少听过一些消息。那边局势可不比我们这简单,甚至复杂多了,水深得很,缪帅也没被淹死,淌了出来,而且干干净净。” 林昱辉听着,觉得味有些不对,立即质问:“璨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清河挑了挑眉,代为回答:“璨兄的意思是,陶院正与缪帅是旧识,在提醒我们,以缪帅那般高卓的手腕,怎么可能会让陶院正孤身上任,不予支持?或许平海卫大军已经集结,就待我们四大氏族不识相,发兵平灭。如此,也就不会在攻伐其它岛屿的时候,让其它岛屿上的氏族不敢投诚了。因为天朝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因为我们冥顽不灵,咎由自取。” 林昱辉皱眉:“所以,唯明兄、璨兄、清河兄的意思,都是无论陶院正今晚提出什么要求,我们四大氏族都必须答应?” “正是如此。” 蔡唯明、金璨、郑清河异口同声回答。 林昱辉眉头解开,埋怨起来:“三位大兄直言就是了,何必吓唬小弟?难道小弟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吗?小弟也是这般意思啊。” 对此,蔡唯明、金璨、郑清河三人微笑以对。 达成共识以后,蔡唯明撤去手段,四人登山赴宴。 中央山脉主峰不过四百仞,不算高山。 四人都有修为在身,很快便登了顶。 昔日宫阙连绵、黑气萦绕、宛如鬼蜮炼狱的浪魔宗,如今散去了黑气,不再像个鬼蜮炼狱,宫阙却都成了废墟。 在浪魔宗原先的山门处,按五行方位,燃着五丛篝火。 陶铁独自一人站在塌了一半的石柱旁边,负手看着东边的方向,背对着走来的四人。 一股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气息从陶铁身上散发出来。 给四人的感觉,与燃着的五丛篝火类似。 似乎眼前这位陶院正,觉得什么东西碍了眼,想将之烧去一样。 “四位都来了,很好。” 陶铁这时转过身来,轻声说道,“我初来乍到,对蔡、金、林、郑四大氏族不甚了解,对四位不甚了解,对浮黎岛也不甚了解。你们看……” 说着,陶铁右手伸出,随意指了指身周的废墟:“我连个好一点的落脚之处都没有,所以,今晚说是设宴,其实无酒也无菜,甚至连请诸位安坐的桌椅都没有,实在抱歉。” 四人中隐有为首之势的蔡唯明上前一步,发自肺腑,歉意开口:“陶院正,是我等考虑不周,招待不妥……” “不,不,不,不。” 陶铁右手竖起,打断了蔡唯明的话,“我是来上任的,不是来做客的。另外……” 脸色忽地沉了下去,声音也是微沉,陶铁严肃说道:“浮黎岛以前或许是你们的地盘,但是从平海卫登陆的那一天起,就是天朝的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浮黎岛,是天朝的浮黎岛,不是蔡、金、林、郑四大氏族的浮黎岛!这话我只说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 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齐齐应声,各自心情不同。 或沉重,或黯然,或愤怒,或幽怨…… 又或者四人皆有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难以言喻。 陶铁这时直入主题,以通知而非商量的语气说道:“我暂任浮黎岛传道院院正,负责在浮黎岛上营建一间上级传道院,四间下级传道院一事,但是朝廷没给我钱粮,要我自行筹措。我初来乍到,不知该如何筹措,今晚宴请四位,便是想请教一番。还请四位教我。”话毕,陶铁竟向四人拱手一揖,行了一礼。 四人连忙避开,然后迅速对视一眼。 不敢让陶铁多等,蔡唯明立即站出来表态:“传道院造福黎庶,我蔡氏愿出钱百万,粮五万石。” 大庸天朝的钱,在此方世界,就是一等一的硬通货。 东、东南的海外魔门也好,西南的百万大山也罢,亦或是西北、北的万妖荒漠,东北的冰原魔域,无论是人族势力,还是妖、魔、鬼、怪都在用天朝的钱。 蔡唯明口中的钱百万,听着数字庞大,实则只有百万文铜钱。 便是建造五座凡俗建筑,百万文钱也远远不够。 陶铁不以为忤,静静等待。 蔡唯明忽地又改了口,超额加大力度:“愿出钱千万,粮二十万石。” 金璨、林昱辉、郑清河三人齐齐跟上:“金氏/林氏/郑氏,愿出钱千万,粮二十万石,襄助传道院营建之事。” 一家一千万钱,二十万石粮,四家,便是四千万钱,八十万石粮。 已经达到陶铁的第一期预期,甚至超出。 于是陶铁很满意,脸上挂起了微笑,朗声赞道:“好!真好!四位皆是明理之人,四大氏族皆心向天朝,我一定撰文,将四位与四大氏族主动襄助传道院营建一事,呈给缪总管,呈给朝廷。” “多谢院正。” 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齐齐拜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做的,也是四位深明大义、心向朝廷、心念黎庶应得的回报。” 陶铁摆摆手,婉拒了四人的拜谢,同时向四人走来。 随着他的走动,五鬼宗的五鬼,老头、老妪、少年、少女从左东、右西、前南、后北的四个方位显出身形,气质雌雄莫辨的中年人在中间点凭空出现。 老头、老妪、少年、少女将蔡、金、林、郑四人包围,中年人更在四人身后不远,随时可以背刺。 谭晋玄牵着鬼妻小倩的手,从幽冥阴间回到阳间。 莫雨晗和楚滢滢从天上落下。 蔡、金、林、郑四人见了这一幕,脊背生寒。 他娘的,把他们四个团团包围了不说,还堵住了所有可以逃跑的路线。 简直是…… 不给四人心里吐槽的时间,走到四人身前的陶铁饱含深意说道:“太祖终结上一轮乱世,开辟天朝,是为了救万民于水火,是为了让人族挺起脊梁生存,不受妖魔鬼怪肆意欺辱,也不受那些自觉‘我与凡殊’之辈的压榨剥削。这一点,你们明白吗?” “我等明白。” 蔡、金、林、郑四人只能点头附和。 其实他们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不过陶铁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这一点,而是为了继续往下说:“如今大劫再起,乱世再临,正是天朝上至陛下,下至我这样的小辈建功立业,让天朝更加昌盛,让人族脊梁挺得更直之时,你们明白吗?” “我等明白。” 蔡、金、林、郑四人再次点头附和。 “不。你们不明白。” 陶铁却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你们真的不明白。” 说着,陶铁脸上的所有表情全部敛起,一双眼睛无比漠然:“像我这样的小辈,远比明公们和陛下想的更加渴望战争。” 漠然的眼睛中浮现出嗜血的残忍:“你们今晚很幸运,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所以你们还能活着。希望你们今后,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蔡、金、林、郑四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陶铁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了,丝毫也起不了质疑或者反驳的心思。 蔡唯明一咬牙,忍不住问道:“院正,冒昧问一下,若是我们今晚的决定不合院正的意,会发生怎样的事?” 陶铁笑了笑,冲谭晋玄招了招手。 “大人。” 谭晋玄松开鬼妻小倩,来到陶铁身前,恭敬听令。 陶铁吩咐:“晋玄,你把你的计划给他们说一说吧,我有点事要处理。” 话音落下的时候,陶铁人已从浪魔宗废墟消失,倏尔间来到了浮黎岛东边的海面上。 中央山脉主峰的废墟上,莫雨晗挥手间布下一面圆光术水镜,巨幕一般大。 上面显示的,正是海面上方浮空而立的陶铁,以及瞒过了平海卫舰队的巡视,偷偷潜入浮黎岛东面海域的黑云。 “浪魔宗。” 蔡唯明眼尖口快,看见黑云的一瞬间,惊呼出声,“浪魔宗打回来了?” 金璨、林昱辉、郑清河三人齐刷刷看向黑云,想要通过黑云的大小、浓淡,来确定浪魔宗派来了多少人。 然而下一秒,他们看到了却是一位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身骑赤兔马、手握偃月刀的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率领一万零一百五十名兵马,瞬息间出现,瞬息间结成九宫八卦阵,将黑云团团包围的一幕。 谭晋玄的声音适时在蔡、金、林、郑四人耳边接连响起。 “大人是潜龙榜第一,号天朝第一天骄,天朝是仁义天朝,大人自然是仁义之人。 缪总管说,惩前毖后,大人深以为然。 所以,倘若四位今晚的决定不和大人的意,大人也不会勉强四位,更不会对四大氏族下手。 只是会效仿太祖,每至一城,就在一城召开公审大会罢了。 浮黎岛不小,但也只有四座城,要不了多少时间。” “你们说,大人能不能做到?” “你们觉得,大人做到以后,还会缺钱缺粮吗?” 说话间的功夫,关圣帝君已经指挥兵马大军展开了对黑云及藏在黑云中的浪魔宗余孽的绞杀。 陶铁凭虚御风立在空中,安静欣赏关圣帝君宛如艺术一般的指挥调度。 浑然没有察觉,有一丝黑气,在他身后出现。 (本章完) 第141章 擒魔子,关圣神威 第141章 擒魔子,关圣神威 三是奇妙的数字。 三才,三元,三生万物。 实践为期三个月,新官上任三把火。 经过与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五鬼之间简短而高效的商议,陶铁在来到浮黎岛前就已定好了自己要烧哪三把火,以及怎么烧。 先礼,后兵,再传法。 因为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的识相,陶铁原先打算放到蔡、金、林、郑四大氏族身上的“后兵”无法进行下去,稍有些打乱了节奏。 好在陶铁有备用的“后兵”对象。 也好在浪魔宗真的如陶铁白天所预见的那样,成功绕过了平海卫舰队的巡视,向浮黎岛发起了偷袭。 而且目标直指中央山脉主峰,浪魔宗故地。 这才让陶铁精心做的准备有了用武之地。 不至于让今天特意额外燃烧、供兵马神将保持最鼎盛状态的两万零三百五十支信香、灵香白白浪费。 六品上法力修为的关圣帝君统率指挥一万零一百五十名法力修为平均七品上的兵马,以九宫八卦阵,将浪魔宗黑云截下,且立即予以绞杀的一幕,着实起到了“后兵”的作用: 立威! 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见了,脊背寒凉一片,汗毛直竖! 量变引起质变! 若是这个九宫八卦阵,以及组成九宫八卦阵的一万零一百五十兵马,与统率指挥的神将,把攻击目标放在四大氏族身上, 以四大氏族如今的残血状态,绝对无法抵挡。 能够幸免于难的族人,更没有几个。 压根就用不着平海卫出面,天朝派出一个潜龙榜第一,就会让残血的四大家族彻底化为飞灰。 蔡、金、林、郑四人不禁心生庆幸,随即更加紧张关心起海面上的战斗进展。 特别是那丝在陶院正身后出现的黑气,已经快要潜入到陶院正三尺以内,而陶院正依然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现一般。 “这……院正他……” 林昱辉指着巨幕一般大小的圆光术水镜,愕然、急切而又带着关心地想要问什么,忽地又尖声惊呼,“小心啊,陶院正!” 却是那丝黑气不待潜伏到三尺之内这般近的距离,就按捺不住,发起了偷袭。 不知不觉间,林昱辉就丝滑转变了立场。 从接到请柬之后的隐隐想要给陶铁一个下马威,到被蔡唯明、金璨、郑清河三人几句话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再到现在不想看到陶铁落败而浪魔宗真的打回来! 黑气化作一个浑身裹入夜色、裹入星月洒在海面上的反光之中、飘渺虚无的身影。 其手中握着一柄一尺长的短锥,以非常朴素但没有引起任何波动的直刺,扎向陶铁的后心。 刺、斩、切等动作,会对空气产生拍打,会对光产生干扰,会对空间产生震荡。 这些都是波动,一经发生,便能被察觉。 而黑影的直刺没有波动! 一如他先前的跃闪与潜行,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看着朴实无华,但是异常致命。 叮的一声。 短锥毫无阻滞地刺入“陶铁”的后心,穿胸而过,发出的却是清脆至极的金属碰撞声。 “陶铁”身形破碎,散成无数光点,坠入海面。 一截有形剑心,从正面向黑影刺来,刺到了极速调整过的短锥上。 剑尖对锥尖,碰撞对峙。 黑影显然不会让这种对峙持续下去,黑气一卷,整个人当即遁入虚空之中,脱离有形剑心的锁定。 什么是魔宗? 可持续培养魔修的宗门! 所学所用功法邪门、行为邪恶的叫邪修,依然是人。 魔修则是类似巫觋尊奉神祇一样,尊奉域外天魔的修行者,往往脱离了人的范畴,成为了魔怪、魔傀一类,甚至直接成为了域外天魔的魔子魔孙。 浪魔宗尊奉的域外天魔是水魔与影魔两大类族群。 黑影身为浪魔宗的十几名魔子之一,非常荣幸地得到了一位强大影魔的垂青。 先后经受了这位影魔的初拥、二拥、三拥。 在所修功法与法术之外,获得了阴影亲和、阴影跃现、阴影遁空这三种特性与能力的赐予。 特性类似于血脉天赋,能力类似于神通。 黑影正是靠着阴影亲和的特性,阴影跃现的能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陶铁”身后,发起突袭。 一击不成,立即遁入虚空,则是阴影遁空的作用。 “该死!” 脱离有形剑心的锁定以后,黑影忍不住骂出了声,“该死!该死!该死!” 按照天朝的九品制,他也是四品上的修为,与陶铁同级。 他既占了先手,又是以暗袭明,理应一击得手。 谁知竟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不仅偷袭无用,还生出了一种自己再多待一息,就会殒命当场的致命危险直觉。 方才想都不想,遁入虚空躲藏。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平海卫突然渡海,攻伐浮黎岛,浪魔宗与蔡、金、林、郑四大氏族真正核心在平海卫面前不堪一击的一幕幕画面。 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被那位姓缪名宗仁的平海卫总管一个眼神就瞪死的冲击。 让他想起了自己面对平海卫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时,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念头,掉头就跑的耻辱。 “大庸天朝!平海卫!我迟早有一天……” 想起这些,黑影的愤怒与怨恨近乎要溢出来一样,低声咆哮起来。 “迟早有一天怎样?” 忽地,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好奇询问。 黑影愕然抬头,循声望去,发现自己身前三尺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元神。 这元神看着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又给黑影一种浩瀚如天地的感觉。 外貌气质与陶铁一般无二。 黑影吓了一激灵,下意识想要再逃远点,又猛然改了主意。 这里,是虚空! 是域外天魔进入真实人间的中转站。 也是最容易主动呼唤、接纳域外天魔的地方。 换言之,这里就是魔门修士的半个主场。 “嘿嘿嘿……” 黑影桀桀桀地笑了起来,语气充满讥讽,“你居然敢追过来,而且还是以元神出窍的形式,当真是找死啊!” 笑着,黑影厉声大喝:“我成全你!” 幽幽黑气倏尔从黑影浑身上下所有地方喷出。 黑影在迅速弥漫开来的黑气中摆出一个奇怪别扭的姿势,用令人心烦、厌恶、恐惧的奇特语言,鬼哭狼嚎一般呼唤:“至高无上、统御黑暗的暗影魔王,卑微的信徒蔡康恳求您的关注,恳求您的帮助,恳求您将我的敌人消灭,恳求您,将我的敌人,消灭!” 域外天魔多种多样。 儒、武、释、道、巫五家正道修士修行时经常碰见的那一类,都是非常容易从域外经由虚空进入真实人间的小家伙。 这个“小”,指的不是能力小,而是形体小。 所以更容易通过虚空与真实之间的裂隙、条缝、孔洞。 相对于“小”的,自然是大家伙。这一类域外天魔,能力不一定比小家伙强,但是对侵蚀真实人间的渴望一点也不弱。 于是在难以亲身进入的情况下,经常以分身、投影等方式,尝试进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睿智的无论大还是小的域外天魔渐渐连分身和投影都不派了,改为在真实人间发展信徒,散播魔念。 这就是魔修与魔门的由来,本质与巫觋无异。 只要尊奉祂们的魔门修士越多越强,这些域外天魔就能对真实人间,以及介于真实人间与域外之间的虚空,施加越多越强的影响。 直到扭曲,乃至侵蚀。 像黑影这样的浪魔宗魔子,已经实现了阶层的跃迁,不再是魔怪、魔傀一类的耗材,而是有资格与希望成为魔子魔孙的牛马。 于域外天魔而言,这些牛马的价值不低,培养起来也需要耗费很大一部分精力与资源,自然不能轻易舍弃。 听到黑影呼唤的影魔感应了一下黑影所在的虚空,发现要对付的敌人只有一个,而且还只是一个出窍的元神,当即放心派了一个分身过来。 至于真身…… 前段时间差点被一剑拦腰斩成两截的影魔,着实不敢再冒险了。 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陶铁静静听着黑影的咆哮与呼喝,静静等着影魔分身的降临,没有抢先出手。 功德分两种,人道功德和天道功德。 行有益于人族的善事,可获人道功德垂青。 人道功德起源于人心潜意识大海,来源于人族气运。 行有益于天地寰宇的善事,可获得天道功德垂青。 天道功德来源于天道气运。 每一个域外天魔从诞生起就矢志不渝侵蚀真实人间,侵蚀天地寰宇,是天道的蛀虫与病菌。 打击甚至消灭域外天魔,是获得天道功德的最简单法子。 代受了一万名兵马的劫运以后,陶铁攒下的为数不多的人道功德与更加稀少的天道功德已经损耗殆尽。 元神“太乙大天帝”脑后的五色功德神光黯淡到了近乎不可见的地步。 所以,黑影的呼唤,影魔的分身,来得正当时。 说时迟,那时快,弥漫的幽幽黑气在黑影蔡康完成呼唤以后立即散去。 黑影蔡康身前多出了一尊三丈多高的影魔分身。 它有着类人的上身,肌肉贲起,极为健硕,下身是两条反关节的腿,与巨大的蹄足。 浑身皮肤黢黑,只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火红的光。 脑袋似牛头,两边长有两只弯曲尖锐狰狞的角,下巴与脸颊上生有几十个细密、长且弯曲的触须,不断挥舞着,好似有生命一般。 蔡康见了影魔分身,立即双膝一弯,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抬手指向依然静立不动的陶铁元神:“至高无上、统御黑暗的暗影魔王,他就是我的敌人,恳请您赐予他死亡!” “人类……” 影魔分身盯着陶铁元神,声音仿佛金属摩擦般刺耳,开口说道,“臣服于我,我将赐你永生,赐伱不死,赐你无上伟力,赐你……” “赐你个头啊!” 陶铁元神笑骂一声,随即叹了口气,“我在等回气,你在等什么?” 却是先前一口气召出内炼神将关圣帝君与所有兵马,消耗了太多的法力与灵识。 否则,蔡康哪有机会遁入虚空? 早就被陶铁的一息太乙剑给直接斩死了。 话音落下,紫薇碧玉宫虚影显现于这片虚空之中。 五行相生,四象分列,阴阳轮转,太极混一。 似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又似没有。 紫薇碧玉宫大门缓缓打开一丝缝隙。 陶铁元神遁入其中,坐在御座之上,化为太乙大天帝。 【五行大遁】的五行光华,【掌握五雷】的五雷神威,瞬息间将影魔分身彻底淹没。 一股极其强劲的吸力同时从紫薇碧玉宫里生出,对影魔分身与浪魔宗魔子蔡康狠狠吸摄。 双膝跪下的蔡康猝不及防,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域外天魔极少会做亏本的买卖。 这尊暗影魔王更是如此。 分身降临的一切法力、灵识的消耗,都由蔡康提供。 蔡康先前双膝下跪,既是脊梁断了已久的习惯,也是法力和灵识近乎被掏空的反噬。 他不跪不行! 这就是不当人了的牛马的待遇。 没有尊严,更没有自由。 就连实力也是虚假的,不是真正的强大。 影魔分身有着四品上的法力,面对五行光华与五雷神威的攻势,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有极强的反杀能力。 但是面对紫薇碧玉宫,以及太乙大天帝突如其来的位格压制。 即便这座紫薇碧玉宫只是修士的内景、太乙大天帝只是修士的元神。 影魔分身还是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了一瞬。 战场上,一瞬即分胜负生死。 咻的一下,影魔分身被摄入紫薇碧玉宫,镇压在御座之下,除了说了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没能多做。 八卦、五行、四象、两仪、太极齐齐归位。 立于御座之下的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开始施法,助陶铁元神“太乙大天帝”一同镇压影魔分身,炼化影魔分身,湮灭影魔分身。 元神脑后的五色功德神光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充盈明亮起来,很快便超过先前的规模。 而影魔分身只被炼化、湮灭了一半不到。 请神霄赵公主持余下的镇压、炼化、湮灭事宜,陶铁元神心念一动,御使着紫薇碧玉宫回归肉身的泥丸宫灵台紫府。 缓缓睁开眼睛,陶铁看见的是极其令人惊艳的一幕。 海面上,兵马与黑云之间爆发的战斗烈度极高。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万零一百五十名平均七品上的兵马已经打没了三分之二。 战果则是将浪魔宗黑云彻底杀散。 让黑云再无法起到隐藏其中浪魔宗魔修身影、踪迹的作用。 也让藏于暗处,指挥、控制浪魔宗黑云的魔修暴露方位。 关圣帝君轻夹马腹,赤兔马倏尔间加速到极致,化作一缕赤光,划破夜空。 青龙偃月刀高高扬起,落下。 嘶哷哷…… 以极快的速度、极玄妙的步子出现在黑云核心处,赤兔马人立而起,一双前蹄狠狠抬高,用力踏下。 刀光一闪,指挥黑云的魔修立即身首异地。 双蹄落下的赤兔马又一次倏尔间极速奔驰,载着左手接下魔修脑袋的关圣帝君出了黑云所在。 脑袋的双眼睁得老大,这个魔修到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死于一个没有修士施法加持的六品上内炼神将之手。 他可是四品上魔修,浪魔宗魔子候选! 四品! (本章完) 第142章 先喂饱,然后断炊 第142章 先喂饱,然后断炊 “杀!” 关圣帝君左手举着浪魔宗候选魔子的脑袋,再次轻夹赤兔马腹,右手握着青龙偃月刀,朝着没了指挥,正在彻底散开的黑云,率先冲阵。 余下的兵马们散了九宫八卦的大阵,三五成群,或结成三才阵,或结成五行阵,或结成七星阵,穿插包抄,将暴露出来的浪魔宗精英魔修分割成诸多个小块。 论大阵硬拼,浪魔宗不是关圣帝君统帅的兵马的对手。 论小阵厮杀,浪魔宗更加不堪。 有关圣帝君的在前冲杀,几股精锐紧跟在后,搅乱浪魔宗魔修的阵型,打击浪魔宗魔修的士气。 散成小阵的兵马迅速完成各自的绞杀任务。 半炷香左右的时间不到,海面上的战斗便进入尾声。 除了零星的抵抗,浪魔宗此次精心策划,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方才绕过平海卫的舰队巡视,展开的突袭浮黎岛计划,彻底失败。 不仅赔了一千多精锐门人出去,还损失了一位魔子和一位候选魔子。 是的,从场面上讲,关圣帝君统帅的兵马始终保持对浪魔宗黑云中魔修们的压制。 但是从伤亡比例上来讲,这种压制与最后的胜利,是靠超高的战损比堆出来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兵马,始终就是兵马,能够掌握和动用的手段有限。 同等法力修为下,兵马的战力,肯定远远弱于修士,无论这个修士出身哪一家。 不过养炼随身兵马的好处便在于,只要存于法箓、法坛之中的真灵不灭,耗费一定资源,还能再召回。 甚至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战斗以后,兵马还能实现蜕变。 像关圣帝君先前那样,以内炼神将的身份,以六品上的法力修为,突袭阵中,逆斩四品上魔修的壮举,可遇而不可求。 首先,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召合了一丝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的神意,本身就有伏魔之威能权职。 其次,九宫八卦阵是双向法阵,既可增益组成大阵的兵马,也可加持指挥大阵的统帅。 最后,先前那一刀,用的招式是关圣帝君前三式天下无双的春秋刀法,其内真意却是陶铁的一息太乙剑。 候选魔子招架得住,就是招架得住,能活。 招架不住,就是招架不住,必死。 没有招架不住但及时闪避开来保命的说法。 斩下最后一个魔修的脑袋,内炼神将关圣帝君骑着赤兔马,拎着候选魔子的脑袋,来到陶铁身前:“敌已斩杀殆尽,特来复命。” “请关圣帝君暂歇,麾下兵马也带回去去休整吧。” 陶铁客气回复。 “谨奉法旨。” 关圣帝君一拱手,领着仅存的不到千名兵马,回了紫薇碧玉宫六遁镇天号令司。 一百多万支信香、灵香已经被陶铁做了由实化虚处理,存于其中。 无需吩咐,幸存的兵马立即动作起来,将一支支信香、灵香插入对应的位置。 信香、灵香无火自燃。 袅袅香气烧炼、养炼之下,一位位先前英勇奋战的兵马归来。 一波烧炼、养炼结束,六遁镇天号令司复又满员。 然而这还不够。 关圣帝君大手一挥,每一名兵马各自取了一支信香、一支灵香,插在自己身前位置。 香气复又袅袅燃起。 万余名兵马在香气氤氲中,开始演练大小阵型。 有了一次实战,每名兵马身上都多出了一些精干、铁血的气质。 虽然法力修为的提升不明显,但是战力有了很大的增强。 陶铁“看着”如水一样消耗掉的信香、灵香,很是心疼。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照关圣帝君如此爽快的用法,西南三州的程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烧的那是香吗? 是钱! 心中叹了口气,陶铁心念一动,给另一尊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去了个请求。 “谨奉法旨。” 神霄赵公向御座上的元神“太乙大天帝”拱手,将炼化、湮灭影魔分身的活儿暂时放下,转身进了六遁镇天号令司。 反正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影魔分身被镇压在御座之下,动弹不能,逃脱不得。 【掌握五雷】之神雷很快在六遁镇天号令司中不断生发。 持续转化、得以新增的五色功德神光也被陶铁分出一小半,落入六遁镇天号令司,均匀洒在每一名兵马身上。 至于关圣帝君,祂与神霄赵公一样,想要继续提升,更多的还是陶铁对召合内炼的领悟与掌握,以及对两位大神本尊的理念的契合程度。 做完这两个动作,依然凭虚御风,立在海面上空的陶铁眼中似乎泛着绿光,恶狠狠盯着负责巡视这片海域的平海卫舰队指挥官: 一位千户级别的武将。 陶铁的声音仿佛硬生生挤出来一般,语气无比生硬说道:“今晚这件事,我会如实写成奏章,上报给平海卫总管和三位副总管,上报给青州州牧,上报给朝廷。” 这名千户级别的武将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听到陶铁这么说,千户只是拱了拱手,就飞回了自己的座舰,马上指挥由九艘各式战舰组成的编队,打扫战场,清理海域。 魔修可不是杀了就行。 还得及时清理残骸,以免污染环境。 千户的这般作派,让陶铁颇为愕然,继而感到很是意外。 这位如此实诚的吗? 到底是听不出他那句话的真实意思是我可以不如实上报,但你要赔我的损失,还是听出来了但是不屑这么做? 怀着疑惑,陶铁深深地看了一眼专注认真指挥舰队的千户,冷着脸飞回了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 妈的,威确实立了,钱也烧了。 心情因此有些不爽利。 这个表现让通过圆光术水镜,全程观看了一场时间不长但是烈度极高的战斗的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心中不禁惴惴起来。 他们还以为陶铁在怀疑浮黎岛上是不是有人勾结了浪魔宗,或者想要借此事做些文章呢。 于是,四人对视一眼之后,蔡唯明开口说道:“院正,我们蔡、金、林、郑四家愿意再献上下品灵石、灵玉十万枚,中品灵石、灵玉两万枚,还有一些天材地宝,以助传道院的营建。”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径直看向谭晋玄,“你和四位族长对接一下,把这件事处理好。明天正午之前,必须做好交割。” 随后,陶铁对蔡、金、林、郑四人说道:“我有些累了,失陪。” 说完也不给四人说些场面话的机会,瞬息间不见了身影。 五鬼、莫雨晗、楚滢滢和鬼妻小倩倒是留了下来。 谭晋玄这时微笑开口:“鄙人谭晋玄,今后还请多多照顾。” 不笑还好,没什么特别的。 这一笑,直接让蔡、金、林、郑四人想起了先前谭晋玄轻描淡写说出公审、均田一类词汇的时候,嘴角也是挂着这样的淡淡微笑。 当时不觉有什么,现在仔细一回想,竟觉得有些神经质。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邪性! 蔡唯明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接下来至少三个月,蔡、金、林、郑四大氏族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 陶院正虽然性子生冷了一些,处事强硬了一些,但看得出来,骨子里是个君子。 眼前这位,如今一看,可就是个彻底的小人啊。 或许还是一个阴险小人。 如此,蔡、金、林、郑四家,除了被揉圆搓扁,可不兴有其它心思啊。 甚至连四大氏族这个说法,今后都不要提了。 总而言之,蔡唯明忧心忡忡。 金璨、林昱辉、郑清河三人不遑多让。 不远处的楚滢滢很能理解四人此刻的心情,但是绝不喜欢蔡、金、林、郑四家能够安然渡过去。 有火在楚滢滢心中烧着。此时此刻,心中有火烧着的还有一人。 陶铁生擒了浪魔宗魔子蔡康,可不是随意之举,而是要拷问出一些关于海外魔门的情报来。 分配到浮黎岛上营建传道院之所以是最危险的任务,原因便在于海外魔门随时都有可能反攻回来。 而浮黎岛离天朝本土最远,离外海与外海上的诸多魔门太近。 已经被彻底打残的浪魔宗其实无所谓,败犬而已。 就像今晚,虽然浪魔宗成功绕开了平海卫舰队的巡视,送了一千多精锐门人进来,但是遇上一个陶铁这么一个狠角色,便全军覆没了。 平海卫真要下定决心,追着浪魔宗不放,直到彻底覆灭之,费不了多少力气。 关键是,再往外去一些的海域,已经有大批海外魔门集结。 一旦平海卫把战线拉扯过长,兵力太过分散,打下的岛屿又没有得到及时消化,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拳头握着,就是比五指张开,更有力量。 所以还不如留着一个残了的浪魔宗,通过浪魔宗的动作,间接了解聚集起来的海外魔门的动向。 时间,站在大庸天朝这边。 不过陶铁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慢慢耗着。 实践环节只有三个月,表现得好,就是表现得好,不好就是不好,判断标准很简单。 因此,为了再次夺魁以获得天朝更大力度的扶持,陶铁会不择手段! 毕竟……单单只是一个月的讲法和一个月的修悟就让他走完了太多人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走完的路! 完全可以想象,天朝接下来的扶持力度会有多大! 将蔡康关在紫薇碧玉宫中,用上昧神火/心火灼烧,以近乎无穷无尽的痛苦来摧毁蔡康的意志,正是陶铁在正式拷问之前的热身手段。 整整一夜过去,蔡康被烧得外焦里嫩,终于崩溃。 魔修,本来就是意志不坚忍的货色。 然而陶铁却又不急着拷问了,而是把蔡康丢进了六遁镇天号令司,给万余兵马做陪练。 一个一个上,一对一,挨个对打。 关圣帝君和神霄赵公在旁监督。 但凡蔡康划水,便是一刀或者一雷,伤害极大。 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 陶铁想研究一下,蔡康的阴影亲和、阴影跃现、阴影遁空这三个特性和能力,究竟与它们对标的血脉天赋和神通,有哪些共同点,又有哪些不同的地方。 不过这些是闲下来的时候要做的事。 眼下,旭日东升之后,陶铁要正式开始一上四下共五间传道院的营建之事。 第一件事,就是招工。 连夜把答应的钱、粮、灵石、灵玉、天材地宝做了交割的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提出,蔡、金、林、郑四家愿意帮助陶院正出面组织人手,被陶铁毫不犹豫拒了。 而且毫不留情地发出警告。 但凡四家敢背着他搞事,不管是破坏他的计划,还是顺应他的计划,都是自讨苦吃。 四家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吭声。 最好是当浮黎岛上没有他们四大氏族。 这个警告给得一点余地都不留,毫无回转余地。 陶铁没去顾及四人的脸色与心情,毫不客气打发走四人以后,径直给追随者们布置任务。 谭晋玄和鬼妻小倩负责到西北蔡城附近棚户区招工; 莫雨晗负责东北金城周边棚户区的招工; 楚滢滢去西南林城,五鬼去东南郑城。 八人一鬼领到任务以后,立即执行,方法各有不同。 莫雨晗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暗自深入金城周边各个棚户区,调查真实情况。 特别关注了一些有活力组织的规模、组成与作风。 看这意思,似乎想短时间内整合出一个翻版的沙河帮? 楚滢滢到了林城附近,选了棚户区各个方向都能看到的一个土包。 施展土行法术,挥手间平整了土地,搭好一个台子和一个广场。 台子上挂了一条长长的横幅,写了“招工!管吃!管住!给钱!”八个大字,十分显眼。 五鬼没有在棚户区多留,而是进了郑城,在少数几个茶楼酒馆和一些穷苦人负担得起的凉茶铺子散播招工的消息。 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吃、住、钱。 谭晋玄的做法挺有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接连掌握了口诛笔伐与唇枪舌剑,距离言出法随已然很近。 给自己的嗓子加了个“声如洪钟”的增益。 一边在蔡城各个棚户区中穿行,一边朗声喊道: “招工!大庸天朝青州浮黎岛传道院,招工营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都招!管吃!管住!每人每天另给三碗米,十文工钱起步,做得多,赚得更多!一人上工,全家吃饱!” 一路走,一路喊。 很快便聚拢了一大票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看着四个区域的招工进展和实际效果,陶铁有些不满意。 谭晋玄做过准备,提出招工必须紧扣管吃住、有钱领这两点。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不仅莫雨晗她们赞同,陶铁也是如此。 但是,八人一鬼追随者终归都是从小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长大,有些事情哪怕知道,也没有深刻体会。 难免有些隔靴搔痒。 所以,整个浮黎岛都知道了传道院营建招工一事与丰厚待遇,却没有哪怕一个人真的应招。 胆子稍大一点的人,也都是远远跟着、看着,连开口问一句都不敢。 魔门治下,生灵涂炭,不是虚言。 以往,浪魔宗弟子,四大氏族核心子弟,随意杀人,乃是常态。 浪魔宗更不会让处于茫茫大海之中的浮黎岛流传丝毫与大庸天朝有关的话。 除了强大、把浪魔宗打跑了、统治了这里,岛上所有的黎庶黔首其实压根就对大庸天朝没有什么了解和多少信任。 就算青州州衙已经派了官吏过来编户齐民均田,也是如此。 魔门治下,先给希望、再一把摧毁的取乐行为,简直不要太多。 岛上就连牙牙学语的幼儿,心都已经麻木,眼中无光。 谭晋玄等人想靠着空口白牙,就招到工人,属实是知道一些道理但缺乏践履之实的行为。 很难达成他们想要的效果。 因为他们缺乏徙木立信的过程,还没有取得浮黎岛百姓的信任! 就在谭晋玄打算换个措辞,再喊上几遍的时候。 陶铁传音吩咐八人一鬼:“停下手头一切活计,只当众做这几件事,垒灶、烧水、煮饭,免费分给所有人吃,在所有棚户区都这么做。” 顿了顿,陶铁补充道:“找几条狗,饭煮好以后,先让狗吃,然后让年老的先吃,接着是小孩,精壮和妇女留到最后。” “暂定三天的时间,每天做三次。” “让他们先过上三天能吃饱饭的日子,然后断炊,再招工。” “想一直吃饱,还有钱领,就得给我做事。” “不劳动者不得食。” “劳动就有回报。” “管他信不信。” 仔细吩咐完以后,陶铁不再关注招工这件事。 劳心者治人。 既然有追随者,就得学会用人和放权,学会抓大放小,不能事事亲为。 他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对今早兑换出来的七门地煞术:“支离”、“寄杖”、“假形”、“喷化”、“指化”、“气禁”、“生光”, 和天罡法【撒豆成兵】的学习与研究当中。 一边研究,一边捏起了泥人。 这是昨晚大战过后,烧灼浪魔宗魔子蔡康的过程中,突然生出的一个灵感。 倘若真能实现这个灵感,一上四下五间传道院那么多的教习缺额问题,便能轻易解决。 陶铁觉得,自己或许也可以借此试着踏足“炼虚合道”境界的“炼虚”。 炼虚境,勉强可称一声…… 大神通者! (本章完) 第143章 造化! 第143章 造化! 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早的时候,浮黎岛东面海域发生的战斗被所有该知道的人得知,所有该拿出应对的人或在思考,或在商议。 青州,平海卫总部营地。 平海卫总管缪宗仁,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副总管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齐聚一帐,围坐成一个弧形。 李辉祖和缪宗仁两人居中,杨青仁、黄觉成两边簇拥,马金宇自己隔开了一点坐。 在五人对面,是个巨幕一般大的圆光术水镜,其上回放着昨晚的战斗全程。 这已经是第三遍回放了。 看完以后,李辉祖开口,发挥监军的职责: “缪总管,我认为这件事不是小事,不能含糊处理,随便应付过去。浪魔宗是如何精准得知两支巡视舰队换岗的时间点,如何得知两支巡视舰队换岗时的海域监控薄弱之处,又是如何瞒过巡视舰队的侦测潜行过去的,这些问题必须一一弄清楚,而且不管查到谁,一定要追究到底!” 顿了顿,李辉祖强调道:“值此关键时刻,平海卫,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拿出来。不求各方满意,但要立身能稳。” “这是自然,李监军请放心。” 缪宗仁非常赞同李辉祖的观点,然后对稍远处的马金宇说道:“马副帅,劳烦你调查一下这件事?哦,对了,昨晚当值的两位千户,马伯奇和杨宁宇,都先召回来,停职待查吧。” “诺。” 马金宇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似乎马伯奇不是他的爱将,是他特意从京城带着上任平海卫的一样。 至于杨宁宇这个在前些时间攻伐浮黎岛一役之后,积功足够,且立下大功,从百夫长直接升上来的千户,马金宇就更不在乎了。 反正只是停职待查,而且这件事肯定查不出什么来。 随即,缪宗仁分别看了杨青仁和黄觉成: “今后对从浪魔宗手里夺下的十几个岛屿的巡视巡查,你们两位副帅辛苦一些,交叉负责,特别是浪魔宗曾经的山门所在,离天朝本土最远的浮黎岛,勿要让昨晚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传出去有损我平海卫颜面和威仪,让天下人以为我平海卫无能,连三个月的平静都无法维持!” “诺。” 杨青仁和黄觉成同时拱手。 对武将来讲,最怕的就是被闲置,手里没兵,无有任务。 表面上看,缪宗仁这是不信任他们,所谓交叉负责,就是互相监督嘛。 其实,这是在给他们创造更和谐的抓兵权契机。 交叉负责,何尝不是一种磨合,形成默契。 各抓各的兵权之时,若是出现分歧、矛盾,完全可以靠着形成的默契,通过磋商进行解决。 毕竟在成国公麾下时,杨青仁与黄觉成只是点头之交。 既没有多少军务上的合作,也没有什么个人的往来。 这就说缪宗仁的手腕了。 他从文官转武官,又是从西南三州来到青州,根基浅薄,天然难得将士们倾心信任,不可能把平海卫牢牢抓在手里,必然要分权。 与其被马金宇侵蚀,不如主动分给杨青仁和黄觉成,使他们互相制衡。 如此,缪宗仁就不虞自己被架空,更可以借着制衡所创造出的充裕时间,踏踏实实做事,带领平海卫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以此建立自己的权威。 武将,拳头硬,能打胜仗,自然能得拥护! 缪宗仁这时转过头,和气开口,与李辉祖商量: “监军,我颇为了解陶铁此人。他昨晚对杨宁宇说上奏的话,本意其实是索要赔偿,并不是威胁。万余随身兵马出战,又战损了九千多,战前备战加上战后召回、养炼,确实是一大笔开销。监军你看,我们平海卫要不要以奖励的形式,做出赔偿?” 李辉祖回想了一下女儿信中提及的一些事,然后点头赞同:“可以。” 一旁的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三人对此没有异议。 奖励也好,赔偿也罢,走的都是平海卫的公账,不需要他们掏私人腰包。 只要平海卫能够拿出来,又不会短了他们辖下军队的供应,就行了。 真正需要重视的,是陶铁此人怎地能拥有万余随身兵马! 传统道门内箓体系修士,想要养炼万余随身兵马,至少要加授「上清五雷经箓」; 传道院外箓体系修士,想要养炼万余随身兵马,至少要成为一卫的首席随军法师,官居正三品! 整个大庸天朝,拢共只有七七四十九卫。 陶铁此人的官职,仍是仙神司正九品都巡查使。 所以,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砰! 京城,三皇子府。 一整块极品灵玉雕成的棋盘被掀翻,黑白棋子洒了一地。 三皇子怒气冲天,打砸一切能够打砸的东西,以此发泄。 智囊石冠中站在一旁,眼皮微垂,神情平静,仿佛没有看到眼前一幕。 书房所在的院落,除开三皇子和石冠中,再无旁人。 侍卫、内侍、宫女、僚属,全都被见势不妙的石冠中提前驱散了。 “呼!” 偌大的书房砸得稀巴烂以后,三皇子长舒了一口气,又深呼吸几下,恢复了平静。 “让石先生见笑了。” 三皇子迈步向外走去,边走边赧然说道,“我也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实在不该,以至于如此失态。幸好有石先生在,处置又及时,没让我的失态被人看去。不然的话,如何处理,又是两难。” 石冠中似乎没有听懂三皇子话中的残酷之意,淡然说道:“殿下应是劫气迷了心,因而如此。” “劫气入心?” 三皇子的眉头当即紧皱,脸上浮现浓浓的疑惑,随后又不以为然说道,“我乃太祖子孙,皇族气运加身,怎会如此轻易劫气入心?” 稍微停了一下,三皇子沉思一瞬,疑惑问道:“石先生的意思,那陶铁竟是我的劫吗?难怪此人总是与我作对,我也看此人很不顺眼,前些天竟然命马金宇针对了一番。如今回想,颇为失策。我乃皇子,与他较什么劲。” 石冠中随三皇子走到了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明亮的天空,然后微微摇头:“殿下想差了。陶铁不足以成为殿下的劫,殿下的劫正是皇族气运所带来的。” “哦?” 三皇子来了兴趣,郑重一礼,“还请石先生教我。” 石冠中弹了弹手指,布下一个法,禁绝谈话内容外泄的种种可能,方才严肃说道: “此方世界,人、妖、魔、鬼、怪杂居,本就是混乱世道! 太祖天纵奇才,硬生生凿开了一个朗朗天朝,这才让我人族有了一个可以安稳生存的偌大地域。 但是在天朝之外,西南的百万大山,西北与北的万妖荒漠,东北的冰原魔域,东南及东的海外魔门,人族各大修行势力不管强弱皆在奴役生灵,与彼处的妖魔鬼怪一般无二。 殿下不觉得,此方世界的天道底层规则就是混乱的吗?” 三皇子皱眉发问:“可是杀鬼斩妖除魔灭怪不仅能获人道气运垂青,人道功德加身,也能获天道气运垂青,天道功德加身,作何解释?” “所以我才说,天道只是混乱,而非邪恶。”石冠中淡淡说道,“据石某所知,此方世界的天道并不是一开就如此混乱,而是呈现应有的漠然不仁公正状态。万余年前,上古时代,不知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浩劫,方才骤然变得混乱,且偏向邪恶。这种趋势直到千余年前太祖出世,方才止住,并有所逆转。因此,正因为殿下身为太祖子孙,皇族气运加身,所以才会受混乱天道中偏向邪恶部分的针对,以致于劫气入心。” 三皇子闻言不由得沉思了一番。 随后问道:“石先生话中有话,我一时间猜不透,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石冠中郑重一拜,严肃说道: “殿下,石某认为,现在已经过了展现自己‘得人’能力的时间段,就算要展现,也不应主要针对百八名天骄。 殿下的重心,应放在观政及建功立业之上了。 殿下若是继续行诡谲之事,不走堂皇正道,劫气入心会越来越严重,距离储君之位会越来越远。 相反,若是殿下主动正面应对混乱天道中偏向邪恶部分的针对,建功立业、扫平乱世,不仅无有劫气入心自迷之忧,还能获得更多的人道气运与天道气运垂青,距离储君乃至帝位,越来越近。” 说到这里,石冠中的声音慨然激昂起来: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望殿下明察!” 这一番话,无疑是石冠中的肺腑之言,也是骨鲠之气的体现,是在犯颜直谏。 不过三皇子到底是太祖子孙,虽说心性有所偏颇,但本质依然不差。 即便听了这番逆耳忠言以后,心中有些不喜,还是能按下心中的情绪,认真思索,而非先前那样出离愤怒,打砸一切的冲动行事。 在三皇子认真思索的时候,玉泉山上,刀小凤拔刀与长公主对打。 两人此番是真打,而非切磋。 裘宛如旁观,面上平静,心底还是非常担忧的,生怕两人打出火气,演变成生死之争。 她又不能贸然介入两人之间的打斗,只好布下一个又一个符阵,做好随时抢救吊命的准备。 好在刀小凤虽然愤怒,但是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发泄怒火之余,并没有真的下死手。 长公主更是以闪避和防御为主,间或反击几下。 打着打着,刀小凤猛然斩出一道明亮盖过天日的刀光,抽身后撤。 挥舞着长袖,以柔克刚,卸去刀光,长公主飘然落在裘宛如身旁,含笑问道:“不打了?” “不打了!” 刀小凤收刀入鞘,紧接着落下,沉着脸,“打得不爽利。” “怎么个不爽利法?” 长公主明知故问,就是要气一气刀小凤。 “哼!” 甩头哼了一声,刀小凤转身便走,懒得看长公主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以前,长公主这般,刀小凤觉得真实,而且顺眼。 现在却看着有些假了。 倒不是说长公主变得虚伪,而是戴上了面具。 就好像以前的笑是开怀大笑,现在的笑是皮笑肉不笑。 裘宛如这时笑道:“小凤动辄杀招,可是一动杀心,就会引起伱身上近来兴盛太多的气运反击。可她又不是真的对你动了杀心,不会真用杀招。用普通的招式与你打,在气运反击的克制下,十成力发挥不出六成,肯定打得不爽利。” “那你还这么紧张。” 长公主看着正在散去的各个符阵,微笑询问。 裘宛如理所当然回道:“我怎知小凤会不会恼怒之下,真的对你用杀招。” 闻言沉默片刻,长公主关切询问:“她的情劫还没有渡过去吗?” 裘宛如沉默点头,不说话。 世间之劫千千万万,最难渡的便是情劫。 特别是刀小凤这种知道自己在历情劫,但不知情劫与谁有关的情况。 沉默片刻,裘宛如切换话题,郑重问道:“云深,浮黎岛昨晚发生的事,你事前知情吗?” 长公主直视裘宛如的眼睛,以同样的郑重回道:“我不知情,但是预见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和小凤,浮黎岛接下来会面对更加强烈的冲击。” 裘宛如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故意把陶铁安排到浮黎岛去,就是为了验一验陶铁的成色?” 长公主微笑,双手负在身后,迤迤然离开。 边走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和小凤,是真把他当小师弟看了,和我看到的陶铁,不是同一个。你们怎知,不是陶铁自己想去的浮黎岛呢?” 撂下这句话,长公主从站在山崖边遥望西南的刀小凤身边路过,轻飘飘给出一个建议:“听宛如的安排,去扬州散散心吧,散完心以后,还能从扬州出海,去会一会海外魔门。” 刀小凤沉默不语。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陶铁看着身前十几个踉跄而行,走得东倒西歪的泥人,也沉默不语。 泥人以天罡法【撒豆成兵】的部分法门捏成。 但没有经过供奉祭炼开光,类似于偃师的傀儡,而非黄巾力士一般自带灵智的豆兵。 地煞术“假形”、“喷化”、“指化”施于泥人之上,赋予泥人自适应变化之力; “支离”与“寄杖”施于其上,赋予泥人减免甚至豁免伤害之能; “生光”施于其上,赋予泥人神光护体、万法不侵,诸邪不近之效; 随即,紫薇碧玉宫六遁镇天号令司的十几名兵马魂体入驻于泥人之身。 地煞术“气禁”使兵马魂体与泥人之身融合为一,不轻易脱离。 沉默观察了足足三个时辰,陶铁确定这般制成的泥人在不发生战斗的情况下,可以较长时间地存在,而且宛如生人! 虽然没有达到陶铁心中真正的期许,但是已经勉强够用了。 在平原县烧渡的万名兵马,个个都是精壮,领头的是平原县曾经的县丞、衙役、驻扎士卒、各家修行者。 简而言之,生前都是精英! 让他们来做三个月的传道院教习,给浮黎岛黎庶扫盲传法,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陶铁开始舀水和泥。 继续玩起了泥巴。 (本章完) 第144章 教化? 第144章 教化? 泥非凡泥。 是上品灵石磨成的粉,和了三光神水制成。 三光,日、月、星。 想要凝炼三光神水,需要对水行颇有理解、且法力修为在五品及以上的修行者, 在每月的朔日(初一)聚日光、望日(十五)聚月光、晦日(三十)聚星光,再于下月的电日(十四),凝三光为一,化为神水。 来之不易,十分珍贵。 因而陶铁在捏每一个泥人的时候,都非常专注用心。 三天的时间过去。 陶铁捏了七七四十九个泥人出来,男女皆有。 经过遴选,从平原县的万名兵马中优中取优选出来的四十九名兵马,入了泥人身。 片刻后,法力鼓荡,本是巴掌大的泥人摇身一变,迅速长成一人高。 这种大小如意的效果,也是取自天罡法【撒豆成兵】的部分法门所成。 “拜见法师。” 四十九名精英迅速适应了宛如生人的身躯,齐齐向陶铁恭敬行礼。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示意祂们起身。 随即不多说什么废话,将自己又做了些许改良新版《五禽戏》通过紫薇碧玉宫中转,共享给了四十九名泥人。 有所改良的部分是药膳食补这一块。 舍弃了浮黎岛上没有、稀少和昂贵的食材、药材,更多地选用了岛上土地的产出,与海里的动植物。 靠山吃山! 靠水就要吃水! 共享完《五禽戏》,陶铁留下了九名泥人。 其余四十名泥人每十人分作一组,分配给八人一鬼追随者。 这三天里,追随者们忠实执行了陶铁的免费放饭之策,在四城周边棚户区放饭。 顺带着不断广告传道院招工一事及待遇。 如今都突然断了炊,回到主峰复命,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去吧。” 陶铁平静说道,“去告诉岛上所有黎庶,要想继续吃饱饭,就响应招工,就来营建传道院。四间下级传道院,要在一个月内营建完毕,需要很多人。做工期间,粮食管饱,工钱管够,还会教他们识字、手艺、修行。” “诺!” 八人一鬼追随者轰然领命,利落下了主峰。 山脚下,一直在观察着陶铁及追随者动静的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正在惴惴不安地等候。 这三天的放饭,看着一点也不稀奇,普通得很。 但着实吓到了四人及蔡、金、林、郑四家中的部分明眼人。 民以食为天。 蔡、金、林、郑四大氏族原先能围绕着浪魔宗,实现对浮黎岛的完全掌控,对岛上黎庶的彻底奴役,有三点原因: 一是生杀予夺的实力,二是愚民统治催生的畸形秩序,三是生产资料与产出物的垄断,特别是粮食。 想要活着,想要家人活着,岛上黎庶就必须屈从浪魔宗和四大氏族的意志,当牛做马,沦为奴隶。 性命生死尽操于其手中。 现如今, 先是平海卫灭去了浪魔宗和四大氏族生杀予夺的实力,反过来对浪魔宗和四大氏族生杀予夺; 再是青州州衙编户齐民均田,终结了畸形秩序,打破了生产资料的垄断; 又有陶铁拿着从四大氏族敲来的粮食,用三天的放饭和招工告示,告诉岛上所有黎庶一件事: 他们完全可以不屈从四大氏族的意志,就能吃饱饭。 马上又要更进一步,通过实际行动和事实,让岛上黎庶明白:在天朝秩序下,只要付出劳动,就能获得收获,就能活着,就能吃上饭,吃饱饭! 蔡、金、林、郑四家怎么还坐得住? 直到现在,许多人方才明白平海卫总管缪宗仁留下四家的真正原因。 没有四家的衬托,如何显出天朝的好来? 等到岛上黎庶彻底信了天朝,愿意真心跟着天朝走了, 届时天朝再应岛上黎庶之请,对四家进行清算,能取得的效果岂不比一早就灭了四家好上太多? 因而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等四家中的明眼人胆寒! 八人一鬼追随者和四十名泥人快速下了主峰。 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立即恭恭敬敬迎了上去。 四人也不说话,只是跟在后面前行,然后各自去了西北蔡城、西南金城、东北林城、东南郑城。 即便在陶院正的勒令下,四家不能做任何事,但是跟着一起,哪怕只混个脸熟,总比真的什么都不做,伸长了脖子等死好。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五鬼等主要追随者懒得理会这些,任由四人跟着,各做各事。 有了三天的放饭打基础,八人一鬼在各自负责的棚户区黎庶中,已经取得了些微的信任与认可。 所以,推迟了三天方才正式开始的招工,比三天前的场面要好上不少。 八人一鬼没有单纯招工,而是一边招工,一边开工。 四间下级传道院的地址早已定下。 各自有了十名泥人的帮助,从登记造册,到分配工种、安排工作,再到招来工人的衣食起居,追随者们大为省心,效率挠的一下就上去了。 从目前的态势看,只要有充足的材料供应,不出什么乱子,要不了半个月,四间下级传道院的主体建筑就能完工。 届时,便可以开始在岛上黎庶中招收学生的宣传与广告。 至于中央山脉主峰的上级传道院。 陶铁没有采用招工营建的法子,而是亲自领着九名泥人,用土行、木行为主的法术,配合布阵、炼器的手段,亲自营建。 非壮丽无以重威。 既然是上级传道院,当然要有特殊之处。 这一点,针对的不单单是岛上黎庶与下级传道院而言。 更是在针对四大氏族,针对浪魔宗余孽,针对海外魔门。 也是在放出一个信号,我就在这里,你们来吗? 董寿来了。 就在陶铁指挥着九名泥人按照定好的规制营建上级传道院的时候。“陶道友,你的进度落后了呀。” 神识稍稍一扫,董寿便发现了四块平原上,四间下级传道院刚刚开始兴建的情况。 “是吗?” 陶铁头也不回,淡然回道,“哪里落后了?” 董寿说道:“我在海上逛了一圈,把所有岛屿都去过了,就你这里还在建房子。其他人到的第一天,就各显神通,或用法术,或用傀儡,或直接大手笔请了专司营建的修士,当天就把传道院建好,第二天就开始招教习,招学生,传道授法,风风火火。伱呢?居然还在建房子,啧啧啧……真是太拖沓啦。” 从浪魔宗故地废墟回收利用的材料这时全部用完了。 陶铁挥手,将四大氏族献上、存于山脚仓库的材料调了上来,交给九名泥人。 然后转身,看向董寿,认真问道:“董延年,你不去传你的道,四处闲逛,又来找我,是几个意思?你不想好好表现了?” “啧。” 董寿嘬了下牙,一本正经回答,“我这就是在好好传道,好好表现啊。” “哦?是吗?” 陶铁拖长了些许音调,“做一个街溜子,就是在传道,有点意思,我洗耳恭听高论。” “说了你也不懂,懂了你也不赞同,所以我懒得与你说。” 董寿却摆摆手,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听说你前几天晚上打了一架,闹得动静很大,还活捉了一个浪魔宗魔子。我想,以你的性子,活捉之后肯定会拷问的,有没有拷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出来?” “当然。” 陶铁微微点头,然后扫视了一下四方,视线从用各自的法子隐藏身形和存在感的十几名天骄身上略过,毫不藏私说道, “我拷问出了浪魔宗余孽的藏身地点,也拷问出了三天后,外海聚集的诸多海外魔门,将会举行一次誓师大会,而那些海外魔门会在誓师大会之后,向天朝发起反攻的消息。” “嗯?就这?” 董寿眉头微蹙,有些不太满意,“这些消息,天朝早就知道了好吧。邸报上都刊登了,明发天下呢。” 陶铁理所当然回道:“就这。不然你以为一个被浪魔宗余孽扔出来冒险的魔子,能知道多重要的机密?” “那倒也是。” 董寿点点头,忽地提议,“我和一些同道,想要干上一票,陶道友要不要同去?” 陶铁毫不犹豫拒绝:“你们要去就去吧,我就不去了,当心一些,海外魔门并不弱。” “行吧。那你就缩在浮黎岛上,一边建你的房子,一边教字扫盲,言传身教好了。” 董寿也不勉强,挥挥手告别,就离开了。 与他同去的,还有被陶铁发现以后就现出身来的十几名天骄。 这些人有儒、有武、有道、有释、有巫,存在一个共同的特点。 即非常尊崇董寿,时常听董寿这个狂生讲道理。 此次实践的章程公布以后,董寿就当众宣称,在海外岛屿,三个月的传道救不了涂炭的生灵,只有把海外魔门杀绝,才能救,与其把宝贵的三个月时间用在短时间内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传道上,不如多杀一些魔门魔修。 先前,董寿说他逛了一圈,其实是在做两件事,一是召集同道,二是杀绝同道们分配的岛屿上,那些缪宗仁特意留下的各岛氏族。 什么长远不长远。 现在不杀绝,留着这些氏族,留下后患,是想再来一次天南屏障之难吗? 董寿很看不起现在的缪宗仁! 当然,对于陶铁,董寿还是非常敬重的。 特别是看到浮黎岛四间下级传道院要靠从岛上黎庶中招来的工人从无到有一点点营建以后。 很多事情,做得慢些,才能走得远。 若是在天朝二十七州疆域上的某一地传道,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用最快的速度建好传道院,然后大规模招生。 但这里是未闻王化的海外,是不知传道院体系改变了多少人命运的蛮荒之地。 有多少人真正能懂得传道院和进入传道院学习的重要性呢? 没有的! 所以,陶铁耐下心来,用最简单、最朴素的吃饱饭、有工钱来利诱,招工营建,然后在营建的过程中,行太祖定下的规矩: 每天练功至少一次! 练什么功? 《五禽戏》。 为什么要练? 不练就只能领一半的工钱,练得好工钱加倍。 怎么才能练好《五禽戏》? 识字,读书,听讲,跟练,最后汇聚成一个词“用心”。 等到半个月过去,岛上黎庶们感受到了传道院给自己带来的种种好处,便会改变原先愚昧的观念; 一个月过去,传道院全部建成,正式招生,便不会遭遇冷场。 不太会发生人虽入了传道院但无心学习的情况。 相反,那些在这一个月里,逐渐褪去麻木,褪去愚昧,看见了向上的希望,想要抓住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改变命运契机的人,会拼尽一切去学习,去修行! 陶铁认为,天朝对百八名天骄三个月实践结果的评判标准中,最看重的不是建筑宏伟与否、招收的学生数量多少, 而是有没有在岛上黎庶心中种下一个观念,让岛上黎庶认可传道院、向往进入传道院、渴求借助传道院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陶铁在九名泥人的营建工作上了正规以后,开始考虑另一件事。 他需要给岛上黎庶树立一个榜样。 尽快让这些人明白,传道院,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从生死操于人手的牛马、奴隶,变成自由的人,拥有力量的人,可以反抗不公的人。 “所以,我要先找出一个蒙尘的天才,对其精心培养,让其绽放熠熠光辉,变得无比耀眼,引人艳羡; 或者有深仇大恨之人,对其拔苗助长,让他来上一次酣畅淋漓的当众复仇?” 陶铁思忖着,随即做出决定。 蒙尘天才要找,身负血海深仇之人也要寻。 总而言之……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然后就以【五行大遁】,从中央山脉主峰最高最中心之处,遁入主峰底下一片特殊空间。 就在刚才,魔子蔡康经受不住似乎永无止境的拷问,终于供出了浪魔宗前些天晚上派他带人回返浮黎岛的真正原因。 浪魔宗余孽想让蔡康利用阴影遁空能力,进入这片特殊空间。 在这里面,安放着浪魔宗历代宗主、魔子们的尸骸。 这些尸骸内蕴繁多的精纯魔气与魔念,以秘法使之爆发出来,可以将浮黎岛的地脉轰碎,让浮黎岛整个沉入海底。 岛上所有生灵的命数,包括留下的蔡、金、林、郑四大氏族族人,皆被人从岛屿内部以秘法捆绑在了浮黎岛地脉上。 地脉轰碎,生灵们只有一个结局,全部死绝! 这就是海外魔门。 不把海外魔门余孽与附庸杀绝,传道教化救不了岛屿生灵。 董寿是对的! (本章完) 145.第145章 炼虚?炼化! <div id="txtright"> 陶铁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登上浮黎岛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万物通晓】去看任何人与物。 一开始,他只是隐约有些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本能地没有往深处去想。 而且基于对自己本能的相信,上岛以后干脆连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都没有用过。 紫薇碧玉宫御座下镇压、炼化的影魔分身,昨天已经只剩一口气就要被湮灭,却一直被陶铁循着直觉留了下来。 到了现在,一切真相大白。 有如此数量庞大、质量精纯的魔念、魔气藏于岛中地脉,且与岛上黎庶的命数勾连, 陶铁在没有提前警惕的情况下,去窥视浮黎岛的天机,或者触发人与物的信息碎片,极有可能猝不及防遭重。 有影魔真身存于域外,影魔分身哪怕被湮灭,也会将一些信息传回真身, 浪魔宗就有可能从影魔真身处,获得一些关于浮黎岛现状的消息,横生不必要的枝节。 “幸好……” 感慨一声,陶铁马上收束心念,积极思考应对之策。 无论是从自己在实践环节中表现的功利角度出发,还是从内心深处对自我的道德要求考虑,他都无法无视这么大一颗随时可能会爆炸、把浮黎岛彻底炸沉的“核弹”存在。 要么上报给朝廷,要么独自销毁或拆解。 没有漠视存在这样的不作为选择。 上报肯定是要上报的,而且是立即就上报。 只不过上报过后,陶铁打算试一试,能不能独自销毁或者拆解掉这颗“核弹”。 倘若真的做成这件事,应会极大加分。 而陶铁对此有着很强的信心。 因为专业对口! 片刻后,陶铁收起传讯玉。 他已经分别向平海卫、青州州衙、仙神司总司、传道院总院四方,发去一份讲述了事情来龙去脉与现场影像的详细报告。 与此同时,陶铁也做了备案。 称为了防止浮黎岛地脉因继续和魔气、魔念勾连而发生不好的意外,他要做紧急处置。 请平海卫、青州州衙、仙神司总司、传道院总院任意一方,尽快派人前来现场。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措辞当然不会太过随意。 随后,紫薇碧玉宫自眉心浮现,由虚入实,以虚影的形式存在于真实人间。 虚影看着只有拳头大小,却又将这个特殊空间彻底容纳了进去。 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得令,统率着万余名兵马,在六遁镇天号令司中,摆下一个阵型。 此阵不是杀伐所用的九宫八卦阵或八门金锁阵,而是太乙伏魔阵。 是陶铁根据自己所学原创,并非学来或者从故纸堆里翻出来。 此阵以先天八卦易理为基,四象齐聚,两仪分判,法阵运转之后,由八卦、四象、两仪逆推混合为一,造就太极元气。 再用五色功德神光为引子,融入太极元气之中,去冲刷魔气、洗炼魔念、净化地脉。 海外魔门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除开几个站在顶端的庞然大物,普通魔门很难长久。 浪魔宗存续不过三百年。 历代宗主、魔子们的尸骸加在一起,拢共一百七十多具。 因此,靠着炼化影魔分身所得的天道功德,与剩下的为数不多人道功德,勉强够用。 就是信香、灵香的消耗太大了。 毕竟太极元气产自于万余名兵马组成的太极伏魔阵。 而兵马无法快速自行恢复法力,必须靠信香的烧炼和灵香的养炼。 一扎又一扎信香与灵香如水一样极速消耗着。 特殊空间中弥漫的庞大魔念与精纯魔气,就这样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冲刷、洗炼,浮黎岛地脉一点一点得到净化。 待到平海卫总管缪宗仁亲自赶来之时,陶铁已经快要将这片地下空间中的魔气与魔念处理完毕。 缪宗仁独自一人进的这里,到了以后耐心等了好一会儿。 等到陶铁把事情做完,将魔念与魔气中不可炼化的残渣镇压在御座之下,收了紫薇碧玉宫。 缪宗仁方才有了动作,开口说道:“陶铁,辛苦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递来一个一次性的储物符袋:“这里面装的是平海卫对你前几天晚上阻截浪魔宗余孽的奖励,不过看来我还是带少了。下回吧,下回再给你一份奖励,将你今天的损失补上,另外再给你要一些好东西出来。” 陶铁没有推托,直接收下储物符袋,却看也不看里面装了什么,径直问道:“缪帅,这样的情况应当不只存在于浮黎岛,平海卫最近新打下来的十几个岛屿且不说,以前打消了的百多个岛屿,经营时间不算短了,也没有发现吗?” “当然早就发现,且做好了无害化处理。” 缪宗仁理所当然回道,“不然你以为天朝的官吏将帅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明显的事都发现不了?该做的处理早就做好了。” “那这里……” 陶铁指了一下这片特殊空间,“是特意留下来的吗?也是实践环节考察内容?” “是的。” 缪宗仁点头,“明面上,朝廷将你们这些天骄的实践考察交给了马金宇,实际上还是由我负责。马金宇给你们做的安排,是卷面分,我给你们设的考核,是附加分。” “这样吗?我明白了。” 陶铁微微沉默一瞬,眼底还是有些怒意。 不过这个怒意一直就不是冲缪宗仁、冲朝廷去的,而是冲浪魔宗、冲海外魔门去的。 以及…… “缪帅,知道是谁从内部施法,勾连地脉的吗?” 陶铁直接问了出来。 “不能告诉你。” 缪宗仁微笑,“你可以自己去查,如何处置,也由你自己决定。这些都是考核的内容,做得好,可以加分的。” “嗯。” 陶铁微微点头,不再问什么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还有实地了解一下附近海域的气象、水文。” “劳烦缪帅亲自走一趟,耽误缪帅时间了。缪帅慢走,我这边还点手尾要处理一下,一时走不开身,恕不远送。” “你自去忙吧,我自走就是。” 未几,缪宗仁离开,这片特殊空间又只有陶铁一人。 挥手间,【净化】的莹莹灵光遍洒而下,将这片空间的每一处都做了极其细致入微的处理。 陶铁一点也不吝惜法力,在这片空间其实已经彻底干净以后,又做了两轮【净化】。 全部忙完,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陶铁便出了这里。 余下的事等法力恢复了,再行处理。 八人一鬼追随者结束了招工、开工,回到大变模样的主峰,汇报工作进度。 陶铁耐心听完,表示满意,然后就给出新的任务。 “今晚开始,你们注意一下,看看蔡、金、林、郑四家中,有哪些人行迹鬼祟,棚户区那些黎庶,也要留心。” 谭晋玄立即出声询问:“岛上有内鬼?” 说着,他自己就改了口:“有魔门余孽要搞破坏?” 从苍云州州城离开后,就没怎么开过口的莫雨晗依然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不知何时起习惯握在手中的剑。楚滢滢眼中闪着幽冷的光。 反应较为正常的,是五鬼宗的五鬼。 有些事,不是肯定会发生的吗? 没什么好惊奇的。 八人一鬼追随者其实在上了岛以后,就在等着陶铁发出肃清的命令呢。 陶铁自是也知道这一点,几天来一直没给,是不想抢了青州州衙的活儿,以及即将成立的浮黎岛仙神司的差事。 越俎代庖行事,得来感谢的几率可远远低于得来埋怨和厌恨。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陶铁自己出面或者派追随者出面,对浮黎岛进行一次肃清,可不是抢活干,而是为了确保自身安全。 师出有名! 因此,陶铁轻声说道:“去吧,你们知道该怎么办的。哦,对了,晋玄你多辛苦一下,和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要两份名单,告诉他们,别想着有所隐瞒,那样只会让事情往他们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诺。” 八人一鬼齐齐领命,当即动身干活儿。 分配给他们的泥人依旧跟着。 陶铁让不知疲惫的九名泥人继续完善上级传道院的营建,自己又进了地下特殊空间。 这里已经没有尸骸、魔念、魔气,里里外外做了最为极致的净化处理。 布下妥善的警戒措施,陶铁唤出紫薇碧玉宫。 他先将御座下镇压得只剩一口气的影魔分身敲晕过去,然后将魔念与魔气中不可炼化的残渣硬塞入影魔分身之中,再一一用天罡法【五行大遁】、【掌握五雷】,地煞术“斩妖”、“禳灾”、“解厄”,对影魔分身做特殊处理。 最后则是施展太乙神数和【逆知未来】的搭配,推测出影魔的真名片段与真身所在。 如此这般准备工作做完,陶铁趁热打铁,御使着紫薇碧玉宫整个进入虚空,然后循着影魔分身与真身之间的天机勾连,撕开一个口子,借由影魔的真名片段,将加了很多料的影魔分身直接扔到了影魔真身所在。 “来而不往非礼也,替我向浪魔宗问好。” 口子撕开即合拢,不过在此之前,随着加料版影魔分身一起来到影魔真身所在的,还有这句话。 影魔真身一眼便看出加料版影魔分身接不得更留不得,毫不犹豫地做了转运。 距离浮黎岛三千多海里的一个隐秘所在。 董寿领着一干同道,耐心观察着浪魔宗余孽的最大一个藏身之处,寻找防御薄弱的地方,好修正初步制定好的袭击计划。 “听我说,一刻钟后,我们从这里、这里、这里,同时发起进攻,这里和这里佯攻,一击之后,不管得不得手,立即来这里会合,从这里主攻突破,然后……” 观察结束,修正完成,董寿立即向一干同道传达最新计划,统一意志。 可是不待他把话说完,连他自己在内,在场所有天骄几乎同时看向浪魔宗余孽藏身之处的上空。 只见夜幕之下,一条虚空与真实之间的口子突兀撕开,掉下一个只是存在就让空间扭曲的不可名状之物。 此物甫一出现在真实世界,就无视了浪魔宗余孽做的所有防御措施,落进了浪魔宗余孽藏身之处的最核心地带。 随着不可名状之物落下的,还有一个让董寿等一干天骄非常熟悉的声音。 “来而不往非礼也,替我向浪魔宗问好。” 这个声音轻飘飘落下,浪魔宗余孽藏身之处就轰然发生大爆炸。 轰的一声。 浪魔宗余孽藏身之处被彻底掀翻。 海中的岛礁,浮空的宫阙,沉沦的沉沦,坠落的坠落,炸碎的炸碎,一切尽毁。 无穷无尽的黑气骤然勃发,迅速弥漫。 性命没有被大爆炸带走的浪魔宗余孽魔修,屁股着火一般,拼尽全力想要逃离这些黑气。 这些黑气从性质上,比最精纯的魔气还要邪恶。 哪怕他们身为高阶魔修,身为域外天魔的魔子魔孙,甚至已经彻底转化为天魔身,也无法在沾惹这些黑气以后,保住性命。 就算勉强能,也会成为怪物。 是的,怪! 魔怪本是一类,有理智的为魔,无理智的为怪。 在天道的划定之中,魔隶属于天道的阴暗邪恶一面。 怪则是要将天道也给掀翻撕碎的存在,或是一种现象,或是一种生物,或是一种死物。 怪,是连魔都发怵的存在! 提都不愿详细提及。 魔修们尊奉域外天魔,是为了获取力量,而不是为了成为连域外天魔都不想成为的怪。 不跑何为? “屮!” 董寿一拍大腿,呲牙咧嘴,狠狠骂道,“他娘的陶铁,还说不来,居然骗老子。” 骂完以后,董寿不敢多待,立即招呼一干同道:“我们走,这里不能待了。” 一干同道们早就跑了。 只有骂了一声的董寿耽搁了一下。 一道明亮剑光与愤恨的董寿擦肩而过,斩在了黑气源头的上空。 斩断了出言不逊的董寿一根头发,以为警告。 也斩开了一个不经虚空中转,直接通往域外的口子,通向影魔真身所在之处。 “听我说,谢谢你。” 陶铁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传进影魔真身耳中。 带着并不是无穷无尽的黑气。 声音落下,黑气全数涌入影魔真身所在之处,口子随即闭拢。 “吼!” 影魔真身的愤怒咆哮隐隐传来,马上消失。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底下特殊空间。 近乎将一身所学与全部手段用了出来的陶铁浮空打坐,紫薇碧玉宫虚影撑开,将这片特殊空间容纳,顺势勾连上了浮黎岛地脉。 斩灭浪魔宗余孽,惩治影魔真身的行为得到了人道气运与天道气运的同时垂青,人道功德与天道功德滚滚而来。 元神“太乙大天帝”脑后五色功德神光大炽,照彻紫薇碧玉宫虚影、容纳其中的特殊空间、勾连上的浮黎岛地脉。 虚、半虚半实、实的三者在人道功德与天道功德的冲刷下,渐有炼化合一之势。 陶铁口诵安土地神咒、净天地神咒。 泥丸宫灵台紫府,大道真言轰鸣不已,字数变幻,次次不一。 一夜过去,旭日初升,紫气东来。 紫薇碧玉宫虚影、特殊空间、浮黎岛地脉三者炼化合一。 从此以后,浮黎岛就是陶铁的道场了。 可以随时舍弃的临时道场。 当然,也可以整体搬迁。 如果能携山超海。(本章完) 146.第146章 变易?变化! <div id="txtright"> 道场之内一切自主。 【万物通晓】立即遍查整座浮黎岛,看看有无其它隐患。 一炷香时间过后,陶铁灵识用去大半,终于结束感知,发现七处大隐患,二十五处中等规模隐患,六十八处小隐患。 最小的隐患爆发,能带走一千多条生灵性命。 最大的隐患爆发,能将整座蔡城彻底坍塌。 每一处隐患既是历年延续下来的布置,也有新近添加的手笔。 一时不察,骤然引爆,应对起来着实会猝不及防,令人焦头烂额。 好在如今一切都被陶铁知晓,还来得及排解。 陶铁心念一动,正在用各自的方法在四方平原纠察余孽内鬼的八人一鬼追随者,便收到了最新的指示。 两位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也不得休歇,前脚联手主持了太乙伏魔阵,刚刚恢复法力,后脚就被派了出去。 万余兵马随之出动,兵分多路,排解隐患。 一时间,整个浮黎岛“热闹”起来,喧嚣震天。 蔡、金、林、郑四家以及棚户区黎庶中别有用心之人,本就因八人一鬼的动作而心惊胆颤,如今更是吓坏了。 有些人心知无法继续潜伏下去,干脆横下心来,在没有魔宗命令的情况下,狗急跳墙,试图引爆后手。 另一些人同样知道无法潜伏,但抱着的心思,是逃跑,而非搏命。 还有一些人万念俱灰,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操起屠刀,像曾经的魔宗弟子和氏族核心那样,准备大肆屠戮,发泄欲望。 陶铁坐镇道场中枢,即已经炼入紫薇碧玉宫的特殊空间,明察整座浮黎岛,实时指挥八人一鬼追随者、两位内炼神将和万余兵马,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体验。 好似前世玩星际和魔兽争霸那样的游戏,开了上帝视角。 也让陶铁变相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虽说原义的“志”指的是志向,陶铁此刻的“志”指的是意志。 换个角度理解,这也是全知即全能的一种体现。 因为陶铁将浮黎岛炼为了自己的道场,又拥有【万物通晓】的能力,还习得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作为辅助,所以陶铁对浮黎岛的六合实现“全知”。 故而,陶铁在浮黎岛上“全能”! 故而,些许的零星动乱迅速被扑灭,压根就没有做大大的机会。 那些余孽,那些内鬼,那些妄图复辟,恢复过去敢为域外天魔为牛马、却要做人上人的虫豸,在陶铁意志下,在八人一鬼追随者、两位神将、万余兵马的兵锋下,全部死绝。 莫雨晗和楚滢滢两人皆用剑。 一个走快的路子,一个走疯的路子。 死在莫雨晗剑下是种幸福,锃的剑光闪过,脑袋就落地,人也就死了,非常利索。 死在楚滢滢剑下是种折磨,剑锋划过,生机已绝,气息不断,极致的痛苦更是让整个人异常清醒,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浑身皮肉筋骨脏腑被剑气削成一片一片的过程。 谭晋玄牵着鬼妻小倩的手,或唇枪舌剑,或口诛笔伐,或射或画或琴乐,御使着一颗灰不溜秋的文心,杂糅了幽幽鬼气的另类浩然气, 挨个挨个点杀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见势不妙,送来的其实早已暗中控制起来的四家心怀不轨的族人。 老头、老妪、少年、少女、雌雄莫辨中年这五鬼,领着十名泥人和后续拨给他们的三千兵马,结成法阵,一一将被陶铁压制、无法爆发的七处大隐患拔除。 两位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的职责是指挥分成多路的兵马,在四大平原的城池与棚户区巡视,保护无辜黎庶。 神霄赵公的职责是统率总预备队,哪里需要支援,就往哪里调拨一批兵马。 青州州衙派驻到浮黎岛上编户齐民均田的官吏,在“热闹”起时,就已经得了陶铁的通知,闭门结阵自守。 平海卫在浮黎岛上的一营驻军,却在百夫长统领下,于营前平地上沉默列阵,全副武装,随时可战。 只不过没有收到来自平海卫总部的军令之前,或者营地没有受到冲击,或者浮黎岛上局势失控,这一营驻军,只能旁观。 浮黎岛海域往外往东,被斩灭的浪魔宗余孽最大一个藏身处往内往西,的一片广阔海域上。 亲自巡察气象、水文的平海卫总管缪宗仁,站在旗舰船头,迎着大风大浪,默然静立。 此次陪同巡查的副总管黄觉成站在他身旁,笔直挺立,像根戳在天地间的神针,在颠簸起伏的旗舰甲板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摇晃。 就连头发,都纹丝不动。 “唉!” 默立许久的缪宗仁轻轻叹了口气。 “缪帅何故叹气?” 黄觉成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方才开口询问。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刀子抹了油膏以后在皮革上来回摩擦,杀气不自觉溢了出来。 缪宗仁叹道:“年轻人果然气盛!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却是先有董寿不按常理行事,登岛即行屠戮之事不说,还鼓噪了十几名其他天骄也如此做。 青州州衙和平海卫好不容易将手尾擦干净,董寿又领着十几名天骄往外海去了。 缪宗仁亲自巡察气象、水文,就是为提前爆发与海外魔门的新一轮大战做准备。 毕竟集结完毕的海外魔门本就定了三天后反攻。 谁又能知道,受了董寿等一干天骄的“挑衅”以后,会不会提前? 测算天机这种事,终归不准,也总有遮掩、篡改的法子。 一切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结果董寿那边还没闹出动静,见完面不久的陶铁冷不丁接连送出两件大“惊喜”。 炸了浪魔宗余孽最大一个藏身处就炸了吧,没甚要紧。 弄出能让一切生灵堕落成怪的黑气,还送去域外天魔的真身之处干嘛? 也就是那头影魔位格不低,能够应付。 倘若应付不了,从有理智的魔堕落成无理智但记仇且难以彻底消灭的怪。 今后有的是平海卫好果子吃! 至于浮黎岛上的动静,缪宗仁已不想吐槽了。 一桩小事而已。 “唉!” 又叹了一口气,将胸中所有的浊气都叹了出去,缪宗仁整个人气息陡然一变。 忧思不再,温吞不再,迸发出强劲的铁血与肃杀,厉声喝道:“传我之令。” 欻的一声。 旗舰甲板上的平海卫中高层武将齐刷刷抱拳,肃然聆听。 缪宗仁喝道:“一,各岛屿驻军进入一级警戒状态,随时应对可能来犯之敌;二,所有舰队全部集结、出发,限一个时辰内来此与我会合;三,副总管马金宇统本部兵马,坐镇总部,为预备队,同时梳理后勤,务必保证全卫的物资供应;四,副总管杨青仁统空天军,副总管黄觉成统水陆军,随本帅,向外海金发,剿灭非但不投降、还胆敢挑衅天朝的海外魔门。” “诺!” 自黄觉成以下,甲板上的平海卫武将们齐齐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吼,以作回应。每个人的脸却平静漠然,唯有眼中迸发着嗜血的精光,以及…… 对杀敌立功的渴望。 尤其是刚升上千户又被降回百夫长的杨宁宇,以及转隶缪宗仁指挥、戴罪立功的马伯奇。 自有传令兵将缪宗仁的命令传达上下。 该接到四项军令的人,立马接到。 以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的李辉祖牢记魏公叮嘱,只做监军的事,只将这次临时提前的军事行动始末向朝廷做了汇报。 而没有对缪宗仁的命令指手画脚,有任何一言微词。 副总管杨青仁一言不发,直接集结平海卫总部营地的空天军。 巡弋在四处海域的舰队迅速向指定地点行驶,披荆斩棘。 各岛屿驻军纷纷动作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好一级警戒。 同时积极向上申请,想要出战! 留守有他娘的什么意思? 副总管马金宇接到命令以后,立即将指挥所设在了军需后勤处附近,一边召集本部兵马,作预备队,一边梳理后勤,有序清点、转运、调拨各项物资。 待到做完了手头上一切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方才分别给长公主和三皇子发了一封密函。 给长公主的详细,给三皇子的简略。 待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来临,平海卫水陆军、空天军都已到达了制定地点,接到了具体的作战目标与作战计划,轰然开拔。 从外海回返的董寿和一干天骄迎面撞上了缪宗仁的旗舰,然后被截留下来,哪也不许去。 大军出动,岂容随意走动? 不是想杀魔修吗? 随军吧你。 浮黎岛上的陶铁在缪宗仁下达提前作战的一系列命令时,就已知晓了平海卫的动向。 深感“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句话,在这次提前出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便没去管平海卫的动向,何时与海外魔门接战了。 黎明已至。 热闹了一整晚的浮黎岛恢复了平静。 今天的平静与往日的平静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不是体现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焦糊味,不是体现在似乎仍在耳边响起的厮杀声,惨叫声。 而是体现在人心。 四面平原上立着四座城。 每座城的城墙高逾百丈,无法接触到修行的黎庶黔首,终其一生都无法翻过。 现在,四面城的十六面墙,在陶铁的命令下,在兵马的法术下,全部拆了。 拆得干干净净。 砖、木、石,以及用法术还原出来的泥土,分门别类,垒成了一座座小山。 在四座城原先的各大城门处,竖起了一排排的竿。 竿上挂着一具具或完好或残损的尸体。 竿下戳着木牌,写有尸体的姓名,曾经坐下的恶事,以及昨晚做出的悖逆举动。 还有一些人被枷锁镣铐锁住,被迫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 青州州衙派到浮黎岛编户齐民均田的官吏,被谭晋玄客客气气请了过来。 在青州的行政体制中,浮黎岛是隶属青州的一个府,应设府一级的衙门。 如今只有县一级衙门的人员配置,职阶低了不说,人手也短缺。 所以,在谭晋玄的见证下,在面如死灰的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的陪同下,这些官吏“不得不”从西北蔡城开始,经东北金城、西南林城,至东南郑城结束, 依次对这些特意留下的重犯,进行当众审判。 至于施刑,暂且不急。 一整天的时间,提前出战的平海卫与仓促应战的海外魔门试探了几阵,浮黎岛上一边搞审判,一边招工、开工营建传道院。 世事颇为奇妙。 人心里滋生丝丝微澜。 接下来的十三天,陶铁稳坐浮黎岛,持续推进自己的各方面计划。 有八人一鬼追随者在,有四十九名泥人在,有两位神将和万余兵马,陶铁不缺人手,甚至盈余。 经过青州州衙的编户齐民均田、一夜肃清、做工如约吃饱领钱、每日识字扫盲、练功修行,等一系列事情,岛民们逐渐开始脱离麻木愚昧,眼中渐渐有了光,迸发出颇为高涨的热情。 所以各项计划的进展都超出了陶铁原先的预期。 日夜赶工下,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四间传道院的所有建筑,全部建好。 只剩一些绿化,以及需要精雕细琢的装饰。 有些岛民其实拥有很高的天资,只是被魔门统治下的扭曲秩序埋没了,在这半个月里,却吹尽了身上的黄沙,绽放出金子的色彩。 有些岛民在陶铁的授意下,得到了八人一鬼追随者和泥人教习的明里暗里照拂,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其中有一些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暗中得了莫大的机缘! 说实话,当陶铁将自己炼制的二十块玉碟散播出去的时候,心思非常微妙。 他不由得想起了原身的际遇、刀师姐的话、玉雕饕餮覆面和《饕餮观想法》! 不过陶铁没有多想,只是就像他浑然不理外海如火如荼的战争一样,不去思索什么阴谋论,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 二十块玉碟是子碟,陶铁自己手里持有一块母碟。 持有子碟之人,可以将自己的真灵与子碟绑定,然后心神进入“网”中,接受任务、完成任务、获得奖励。 奖励多种多样,既有儒、武、道、释、巫的功法,也有各种法术、神通,还有丹药、符篆、法器、灵石、灵玉,甚至护法力士。 林林总总,五八门。 在陶铁的引导下,二十个身负血海深仇之人,都选择了走巫觋的路子。 尊奉的,正是陶铁元神“太乙大天帝”。 经过半个月或易或难任务与奖励的拔苗助长,以及遴选沙汰,十七个人或因心性不行,或意志不坚,或行事粗疏,被剥夺了玉碟的使用权,重归“平凡”。 唯有三人成功通过了拔苗助长式的培养,成为了拥有八品修为的巫觋。 所以今日,既是浮黎岛四间下级传道院揭牌成立的日子,也是三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巫觋复仇的日子。 那些经过当众审判但未施刑的重犯,用途即在此时。 陶铁要在传道院揭牌成立之前, 让蔡、金、林、郑四家残余族人与岛上黎庶都认为且确定,是在传道院营建过程中顺带的扫盲传道下,逐渐脱颖而出的三名巫觋,当众斩杀那些重犯。 以一对一对决的方式。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想要搬走岛民对魔门魔修的畏惧,就必须让岛民知道一个道理。 魔修被杀也会死! 只要他们够强!(本章完) 147.第147章 无始魔宗,圣子钓鳌 <div id="txtright"> “此非正道。”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上级传道院,陶铁默然许久,发出一声感慨。 此刻,四间下级传道院的揭牌仪式已经结束了半个时辰。 三名拔苗助长出来的八品巫觋从西北开始,经东北、东南,到西南结束,在每间下级传道院揭牌之前,当着岛上所有人的面,以一对一对决的形式,一一处决那些重犯。 确实如陶铁所料的那样,取得了最为震撼岛民心灵的效果。 岛民们本就在一系列事件中逐渐摆脱麻木和愚昧的心,有了彻底活过来的迹象。 说到底,浪魔宗也好,更强大的海外魔门也罢,终归是被大庸天朝、被平海卫击溃,没有诸多岛屿黎庶的事。 那一夜的肃清,岛上又死了很多人,终归是由陶铁的意志决定,也没有岛民能出上力。 哪怕只是编户齐民均田,都不由岛民自主。 不由自主,或者不具备自主的能力,一切就都是无根漂萍。 倘若有朝一日天朝嫌海外岛屿距离本土太远,又没什么产出,还要投入大笔人力物力财力,得不偿失,要舍弃掉。 天朝随时可以走,想走就走,岛民呢。 绝大部分还是必须留在岛上生存。 所以,陶铁意志下,今日发生的,三名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在一对一对决中,一一击杀仇敌的事情,很是振奋人心。 让很大一部分岛民知道,原来只要自己抓住好不容易得来的机遇,好好修行,努力修行,不管天朝走不走,自己都能拥有保护自己、击杀仇敌的能力。 修行热情顿时更为高涨。 开放招生的四间下级传道院一时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陶铁将这半个月里技术升级了一次,数量有所扩充的八十一名2.0版泥人全部派了出去,充任四间下级传道院的教习,方才勉强应付过去。 2.0版泥人相较于半个月前的1.0版泥人,多出了好些个特性与能力。 不仅让泥人从外表看宛如生人,从内里看更是脏腑俱全、筋骨分明;还让泥人拥有了足以发挥入驻兵马全部实力的基础,与【撒豆成兵】的豆兵战斗功能一致,只是战力差些。 用来做四间下级传道院教习,教字扫盲,授法解惑,非常趁手。 陶铁感慨的“此非正道”,单纯指的是拔苗助长这种行为本身,而不是一对一所取得的效果,以及传道院的火爆。 后面这些都是陶铁非常乐意看到的。 那三名尊奉“太乙大天帝”的巫觋,拔苗助长下,在半个月里从凡俗升到八品,不是没有代价的,甚至代价很大。 他们付出了一大半生命力,折了三十年寿元,方才换来了这般大的提升。 就算后续走正规修行,踏实提升自己,也很难补回来。 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陶铁感觉自己的拔苗助长,偏离了正道,和域外天魔的行为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就算为了在实践环节表现好一些,以获得天朝更大力度的扶持,就算要不择手段,也不能做得这般过分。 修行即是修心。 人生不断内省内观。 结束感慨,陶铁一边警醒自己,一边找补过错。 他在子母玉碟构成的“网”中更新了几个任务,放了三枚延寿丹出去。 一枚延寿丹,价值一百枚极品玉石,可针对五品及以下修行者,延长十五年寿元。 极其珍贵,非常罕见。 陶铁兜里的这三枚延寿丹,还是长公主给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三名巫觋为了急速提升损失的三十年寿元,各自承担一半。 如此,在心理上,陶铁自己与自己和解。 无有挂碍。 然后专心推动扫盲传道授法一事的进度,依然不去理会外海愈演愈烈的战争。 东海之外,浮黎岛往东,就是外海。 其实这片广袤近似无垠的海域,有一个喊了很多年的名字,无始海。 这个名字来源于站在这片海域诸多魔门顶端的无始魔宗。 天朝以“外海”这样的临时性名号来称呼无始海,而不是一个正式名号,便是因为天朝还没有击溃无始魔宗,没有取得这片海域名与实两方面的至高无上控制权。 宣称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名不副实,就是把柄,很容易被敌人加以利用。 平海卫担负的职责,正是击溃无始魔宗,取得这片海域的控制权,继而帮助天朝完成宣称。 然而自提前出战至今已有半个月,平海卫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战斗,却依然没有与无始魔宗硬碰硬较量过。 只有那些与浪魔宗差不多规模,在无始海中占据几个、十几个、乃至二十几个岛屿的中小型魔门,仿佛鲨群一样,或三五结伴、或一窝蜂般,不断扑上来撕咬平海卫。 每当平海卫做出要直捣无始魔宗的动作,这些魔门便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伤亡。 事实上,陶铁那次能那么顺利地炸毁浪魔宗余孽最大藏身处,正是因为浪魔宗核心人物都不在藏身处,它们已加入了鲨群。 这才没有任何抵抗就被炸毁了。 面对这种情况,海外魔门这种打法,平海卫在缪宗仁的居中指挥下,水陆军和空天军的严密配合下,稳扎稳打,既不怯战畏战,也不贪功冒进。 缪宗仁始终把战线维持在十天内就能全速撤回青州本土的范围。 一开始,这种打法有些不太受平海卫部分中级将领的喜欢。 特别是诸多魔门展现出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拱卫无始魔宗的态势以后。 若非实际统军的副总管杨青仁和黄觉成坚定不移地执行缪宗仁的军令,甚至不惜要动用军法,阵前斩了一位某次战斗中回返时间晚了一刻钟、突进前出了三百海里的裨将! 这位裨将可是杨青仁的老部下,跟着他打了七八年的仗,已经摸到了三品武修的边! 当然,缪宗仁没有准允杨青仁这个请求,只是把裨将一捋到底,贬为一个大头兵罢了。 直至后来,越来越多的将领渐渐发现,这些鲨群一样的海外魔门,其实是在用不惜伤亡拱卫无始魔宗的方式,另类引诱平海卫前出。 这才惊醒过来,察觉海外魔门的险恶用心。 它们竟是想以无数魔修的伤亡、诸多岛屿的丢失,来诱骗平海卫拉长战线,深入外海。 战线拉得越长,平海卫的后勤补给就越难。 越是深入外海,天朝的战略支援越难跟上。 若是平海卫被无始魔宗丢出来的诱饵迷了心,一心想要扩大战果,歼灭更多的魔修,覆灭更多的魔门,占据更多的岛屿,甚至一举到灭无始魔宗,迟早会像条贪吃蛇一样,把自己撑死。 或者…… “或者始终不亲自露面的无始魔宗,绕开前出太远、难以回返的平海卫,直接攻击天朝本土。”平海卫总管的旗舰上,三位军事主官齐聚一舱。 缪宗仁指着无比详细的立体地图,圈定几个点,画出几条线路: “倘若我们被拖在这里,陷入魔门鲨群撕咬,一时间无法摆脱。 而无始魔宗从这几条线路进发,直扑青州,再分兵三路。 一路攻打青州本土,以吸引天朝注意力; 一路封锁渤海湾,以截断后勤和增援; 一路席卷渤海湾以外的所有岛屿,挨个拔掉平海卫新近攻占的和天朝经营了二十几年的领土。” 砰的一声。 缪宗仁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咬了咬牙齿,眼中瞪露凶光:“从我以降,平海卫全部战死,也不足以弥补天朝的损失,不足以洗刷耻辱!说不得,平海卫这个番号,就要在你我手上被取缔。” 尽管两人私下已经推演出了这样的局面,但是听了一番分析,杨青仁和黄觉成依然觉得瘆得慌。 一来战局真要按缪宗仁推演的那般发展,没人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二来这半个月里,死去的五万多魔修,可不是假人。 也就是平海卫没咬钩。 倘若现出咬钩的迹象,魔门的这个伤亡数字,还能翻个好几番。 “缪帅,我们接下来怎么打。” 定了定心神,统率空天军的杨青仁沉声询问,“总不能继续这么拖着吧。战士们打了半个月,虽说还没有成为疲兵,但是继续打这种温吞水的仗,我怕会出事。” 黄觉成赞道:“我觉得,要么打场大的,狠狠吃他一块肉就走,要么现在就回本土休整,徐徐图之。” 缪宗仁微微摇头,智珠在握:“我意,既不打场大的,也不直接回本土,而是全卫回撤到浮黎岛一线,观望观望。” 所谓浮黎岛一线,就是原来浪魔宗统治的十几个岛屿。 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当属浮黎岛了。 以这十几个岛屿的面积和规模,完全可以供平海卫休整。 “好主意!” 杨青仁拍了一下巴掌,高声赞同,随即又面露难色,抛出一个难题,“那我们这半个月打下的岛屿,解救的黎民,就这么丢了吗?” “这还不简单?” 不待缪宗仁开口,黄觉成直接说道:“岛屿丢了,黎民迁走就是了。” 杨青仁哼道:“迁走容易,安置难,甄别更难。那么多人,乌泱泱几百多万,鱼龙混杂。万一有魔宗余孽潜伏在其中,关键时刻跳出来,坏了事怎么办?” “凉拌!” 黄觉成的声音大了一些,“这是青州州衙的活儿,我们平海卫可不用操心。” “你这是推卸责任。” “你这是没事找事。” 杨青仁与黄觉成两人竟争执起来,互相指责。 “行了!” 缪宗仁白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眼,猛地拔高了声音,怒音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不就是舍弃岛屿和黎民的罪责吗?我担了就是。” 杨青仁和黄觉成顿时不吱声了。 半个月间打下的岛屿,还没有编户齐民均田,就不算天朝疆域,舍了就舍了,称不上弃土。 可是几百万已经从海外魔门手里解救下来的黎民,就这么舍弃了,且不提朝堂之上会闹出怎样的风波,单是平海卫内部就接受不了。 天朝,仁义之邦。 天朝军队,仁义之师,救世之军。 不去解救更多的黎民,反而把付出了牺牲方才解救出来的黎民舍弃,几个意思? 镇住了杨青仁和黄觉成以后,缪宗仁又补充道: “传我之令,因战局有变,作战计划更改如下: 一、三日后,全卫全线后撤至浮黎岛一带海域休整,不得有误; 二、本卫后勤基地一分为二,青州总部不动,新增浮黎岛分部,着副总管马金宇协调物资,在浮黎岛上建立仓储,不得有误; 三,昭告诸岛,限所有岛民三日内迁往内海,天朝自会妥善安置他们,尽快恢复生产生活; 四,请青州州衙、青州仙神司介入,对内迁的诸岛黎民,进行甄别。” “诺!” 杨青仁和黄觉成齐齐拱手领命。 船舱角落里,几名始终一声不吭的参谋迅速记录下来缪宗仁的命令,一一分发下去。 哪怕只打了半个月的小胜仗,缪宗仁在平海卫内部的权威已经初步树立起来。 这四项命令迅速得到执行。 作为平海卫真正的对手,无始魔宗自然始终关注着平海卫的一举一动。 这番变动很快被无始魔宗探知。 相关情报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此次与缪宗仁博弈对决之人手上。 一座几米见方的岛礁上,身穿一袭白衣,下半张脸被面具遮掩,只露出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和眉心一点莲红印的青年男子手握鱼竿,慵懒垂钓。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侧后方白发苍苍的老头的汇报。 那些伤亡数字,那些沦陷岛屿,那些损失物资,在青年眼里似乎一点也不重要,听完以后,眼皮都不眨一下。 直到听见老头说起平海卫的最新动静,和诸多岛屿黎民的内迁,以及该如何应对的请示,方才有所动容。 青年把鱼竿从左手交到右手,轻轻一提,用力一甩,钓上了一头小山一般大的鳌,却又不捞。 手腕一抖,卸了钩子,任由这鳌落回海里。 然后懊恼叹息: “脱钩了,可惜!” 腾出来的左手空一拍,嘴角微笑: “可是你也跑不了啊。” 随即弃了鱼竿,起身凌波而行,起初悠闲潇洒,后又瞬息加速,一步千里。 身后留下一头四脚朝天的死鳌。 以及眨眼间飞至的剑光。(本章完) 148.第148章 浮黎灯塔,相看两厌 <div id="txtright"> “小样儿跑得还挺快!” 在扬州逛了半个月,逛得心情愈发不爽利的刀小凤索性出了海。 第一站就是这处小岛礁。 在扬州偶遇的天机上人信誓旦旦说她会在这里有所收获,结果还真被她蒙中了。 无始魔宗的圣子居然在这钓鱼! 要不是跑得快,刀小凤真想斩他一剑。 就算斩不死,也往死里斩。 不过就算没斩成,但是这头大鳌相当不错,龟壳挺大,斩下来送给小师弟。 看到小师弟那副穷酸样,刀小凤有些时候真挺心酸的。 好几次都差点打开自己的小金库,从里面淘一些玩意儿送给小师弟。 可是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都没能舍得。 也就给了一件见面礼,天阶下品的遁天辟地梭,和那朵灵芝。 “我这个做师姐的,不能太过小气。” 刀小凤心里这般念叨着,把四脚朝天浮在海面的死鳌身上所有可用部位全部拆解。 然后掂了掂小山一样宽大的龟壳,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扔了进去。 等她来到浮黎岛附近的时候,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块在小金库里落了很久的灰,体积大小只有那头死鳌一半大的陆地龟壳。 “师弟,你在哪,姐姐我来看你啦。” 人尚未至,刀小凤的声音就已精准传入陶铁耳中。 “师姐怎么来了?” 陶铁此时正蹙着眉头思考平海卫最新动作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冷不丁听到刀小凤的声音,着实意外了一番。 不过现在不是嘀咕这些的时候,陶铁赶紧起身出迎。 要是晚了一点,让师姐感觉自己受到怠慢了,可没好果子吃。 “师姐,我在这呢。” 一边从主峰峰顶飞向海边,陶铁还一边传音招呼。 实际上,不需要陶铁出迎与招呼,刀小凤照样能找到陶铁在哪。 天机法门,刀小凤又不是不会。 只是就像医者不自医一样,自己测自己的天机最测不准,测到一团迷雾还好些,测错了可就要命了。 “师弟,好久不见,想我没?” 师姐弟俩一见面,刀小凤就语气充满期盼地问道。 若是她把架在陶铁脖子上的刀挪开,就更好了。 “想。” 陶铁毫无疑问是个识时务的,一点都不带犹豫地点头,用情绪充沛的语气大声喊道,“师姐,我可想死你了!” “yue!” 刀小凤闻言,当即干呕了一声。 然后用力挥手,满脸悻悻说道:“唉呀呀,不搞这些尬的了。” 说完,刀小凤把手里的龟壳丢给陶铁:“我来给你送一样东西,看一眼就走。” 陶铁接过龟壳,看都不看,直接扔进紫薇碧玉宫,喂给玄武。 经过这么久的养炼,四象已经可以经由五行轮转,实现同进同出了。 玄武得到增长,青龙、白虎、朱雀也能随之一起增长。 不会再出现某一象大,某一象小的情况。 刀小凤见状,认真打量了一眼陶铁,视线复又越过陶铁,落在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上,洞穿虚实,进入那片已经炼入紫薇碧玉宫的特殊空间。 同样的,浮黎岛地脉被陶铁炼化,整座浮黎岛已经化作陶铁道场一事,瞒不过刀小凤的眼睛。 她不禁发出一声嘀咕:“难怪李云深那娘们儿要让我过来一趟。” 嘀咕过后,刀小凤收刀入鞘,抬起右手就要去揪陶铁的耳朵。 不知不觉间,一向大大咧咧的刀小凤,竟然有了一些更偏向女子的习惯和动作。 虽说她本就是女子,但向来极少这般……温柔。 平时遇上不爽的事情,直接就抡刀砍了,哪还会揪什么耳朵啊。 陶铁自是不会让刀小凤得逞,哪怕她是师姐。 闪避过这一揪以后,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显然,陶铁发现了刀小凤的变化,而刀小凤自己并没有察觉。 不仅如此,放在以往,刀小凤一击不成,绝对会恼羞成怒,再击击击击击…… 直到击到自己厌了,方才会放过对方。 可是现在却把右手收了回去,改为双手叉腰,挑眉怒目:“好啊,翅膀硬啦,居然敢躲了?真以为师姐我历个情劫,就提不动刀啦?我跟你讲,也就是我现在还没查清楚,哪个王八蛋在命格上和我纠缠到了一块儿,让我命中有此一劫。以后让我查到了,我非一刀劈死他不可!” 陶铁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咧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生硬转移话题:“师姐不多待一会儿吗?浮黎岛现在勉强算师弟我半个主场,给师弟一个面子,做做东道?” “呵……东道?” 刀小凤挑眉,不屑嗤道,“你还以为你把浮黎岛炼成自己的临时道场,做得很妙吗?你这是蠢到家了啊!万一发生个什么意外,必须撤离,你以为到时候有那么充足的时间,让你舍了临时道场?还是你以为你能把这座岛搬走?想什么美事呢?” 话虽不好听,理却是这个理。 不过陶铁自有他的考量,然后抛出另一个话题:“师姐,你看看我这一手如何?” 说话间的功夫,一个得到陶铁传讯的泥人从岛上飞了过来。 这个泥人一人高,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宛如生人,拥有六品上的法力修为。 其内兵马生前是平原县县丞。 “嘶!” 刀小凤见了泥人,打眼一瞧,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化作一缕金光,离开了浮黎岛。 她却也没回天朝本土,而是径直往北而去,也不知去哪,或者要做什么。 只是有一点可以非常肯定地明确。 作为师姐,且先修行了那么多年,她理应在各方面都给陶铁指点才是。 但是现在,她在变化及造化这两块儿的造诣,已经远远不如陶铁了。 变化其实还好说,落后一些不算特别难堪。 毕竟陶铁在五行一道上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力,而刀小凤更偏攻杀伐。 但是造化这一块落后,可就说不过去了。 除了天罡法【斡旋造化】中提及的无中生有、转化或造化万物、重新定义大道底层法则,还有什么造化,比性命的生死轮回,更为高级艰深呢? 没有了! 身为霓凰命格的拥有者,可以浴火重生之人,刀小凤理应在造化一道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事实上也是如此。不然刀小凤无法学会黄君实的一息剑,并有所优化。 然而这仅仅只是性命生死轮回中由生到死的体现,并不是更上一层的由死及生的范畴。 陶铁这一手泥人,虽然没有彻底让平原县兵马活过来,但是至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给他们提供一副宛如生人的躯体。 而且这副躯体,可以自如活动,可以说话做事,可以日常生活,可以修行战斗。 唯一欠缺的,只有泥人躯体不会产生各种欲望罢了。 倘若陶铁能够在这一块又有所精进,他能做成什么事? 陶铁自己现在不敢想,刀小凤也不愿再往下想了。 她现在只想寻个机会多砍几号人。 想砍人的还有另一位。 狂生董寿。 他感觉自己在走霉运。 先是想杀几个浪魔宗的魔修玩玩,被陶铁搅浑了; 想回去找陶铁算账,被缪宗仁截停了; 原以为随军,就能肆意厮杀一场,结果军法严明了,打仗也温吞水了。 好不容易等来转变,要与海外魔门硬碰硬一下,给诸多岛屿的岛民争取安全的内迁时间和环境,结果被指派去护送岛民了。 若不是打不过缪宗仁,也不敢打,董寿真想砍死这家伙啊。 “大哥,不至于。” 被董寿坑了的一干同道中,赫然有韦凤阁这家伙。 本来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韦凤阁,此刻顶着一副乱如鸟窝的头发,双手被元路遥和朱璁一边一只紧紧束缚住,声音温和地劝解被五六个天骄死死拉住的董寿: “我观缪宗……缪总管此人,不像是不晓事的,他安排我们一干天骄护送岛民,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这群兄弟,安心等着便是,迟早能痛痛快快杀上一番魔修。” 老话说得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董寿厮混久了,韦凤阁别的没学到,单就这副脸皮和满嘴胡咧咧的活宝儿风范,学了个十足。 让紧紧锁住他的元路遥和朱璁直翻白眼儿。 一开始,好像不是董老大发怒,是你这家伙要操刀子砍了缪宗仁。 而且,董老大现在怒的也不是缪帅,是那个马金宇罢了。 一想到马金宇,元路遥和朱璁心里也很是不爽起来。 缪帅好歹是平海卫总管,战事一起,青州地界他最大,别说指挥他们几个天骄了,就是指挥起青州牧杨辉祖来,照样能行。 可是马金宇这狗日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居然绕过缪帅,直接给他们十几号人下令,把他们的任务从护送岛民内迁,改为护送运粮船前往浮黎岛。 真真是……讨人嫌啊。 被厌弃的马金宇此刻人在浮黎岛。 接到缪宗仁从前线发回的命令,得到把后勤基地一分为二,在浮黎岛另建一个后勤分部的任务以后,马金宇就已最快的速度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青州各地,渤海各岛,东海各岛,东海与外海之间诸多岛屿上的粮草物资,立即进行重新调配。 该运回青州本土的贵重物资,先行运回。 该囤积在六百多座星罗棋布一样的岛屿上的耗材,分散囤积。 甚至在与缪宗仁通过气以后,马金宇直接插手了这些岛屿上驻军的调动。 人口规模低于十万的岛屿,不留驻军。 人口规模在十万到六十万的岛屿,只留哨所。 人口规模在六十万到一百万的岛屿,留哨所和机动性极强的空天小编队。 人口规模在一百万以上的大岛,才会留下一部分驻军。 如此,汇聚在马金宇手上,与他本部兵马合一,随时可以调动,做战备支援的军队,凑够了十万之数! 一半以上,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余下一小半,也是普通精锐。 这是一支极其庞大的力量,放在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中,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要说缺点,也有。 那就是集结在一起,不仅占地方,还非常难供养。 既然缪帅将浮黎岛定为后勤基地分部,同时又是全卫大军休整的主要地方。 马金宇就必须提前进驻,对浮黎岛实行军管。 一来扫清隐患,二来构建供应全卫大军的后勤基地分部,三来构建全卫大军轮训休整的营地。 如此,马金宇就成了浮黎岛上权力地位最高之人。 全岛三百多万人,无论是青州州衙派驻浮黎岛编户齐民均田的官吏,还是处于三个月实践环节的陶铁,都必须听从马金宇的命令。 至于蔡、金、林、郑四大家…… 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了。 马金宇一来,以战时军管、平灭一切隐患的名义,直接又对蔡、金、林、郑四大家做了一轮血腥清洗。 如今的浮黎岛上,只有蔡、金、林、郑四姓黎庶! 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念其态度不错,行事无差,也没有犯下罪孽,被马金宇收为帐下小吏听用。 原先营建了四间传道院的岛民,已是熟练工,也直接被马金宇征用,环绕浮黎岛,营建足足十二个海港和八个空港。 浮黎岛二百八十多万黎庶,经年接受浪魔宗的奴役统治,骨子里奴性极强。 马金宇的高压手腕,霸道风格,并没有引起岛民的反感与厌恶。 只是将青州州衙编户齐民均田、与陶铁一系列心思,隐隐催生出来的自由平等思想萌芽,尽数摧毁! 除了已经招入四间下级传道院的不足三千名适龄学生,二百多万岛民们眼睛中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一点点光,又暗了下去。 不知何时才能重新点亮。 又或者,这一暗,便再也无法驱散。 马金宇做到这一点,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陶铁全程旁观,且及时召回了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五鬼、小倩这些追随者,不让八人一鬼有被马金宇下了暗手的机会。 留在四间下级传道院,安抚和教导那些适龄学生的,只有八十一名泥人。 按计划,明天一早,第一批内迁、分配到浮黎岛安置的外海岛民,就要抵达,然后是第二批和第三批。 是夜,陶铁在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最高处,亲自建了一座塔。 一座灯塔。 其光由陶铁受马金宇这两天一系列举动的刺激,在愤怒中相继生发的中昧臣火/肾火,下昧民火/膀胱火,合了一早生发的上昧君火/神火,炼化而成的三昧真火发出。 可以斩妖除魔,可以照破黑暗,可以鉴察人心! 还可以像他这半个月来做的一切轻易成了灰一样…… 烧灼一切!(本章完) 149.第149章 雷与火,心与心 <div id="txtright"> 一间偏殿。 八人一鬼齐聚一堂,相顾无言。 鬼妻小倩紧挨着谭晋玄,左手拽着谭晋玄的衣袖,低着头,似乎在数脚上红绣鞋上那朵大红有多少瓣。 楚滢滢横剑在膝上,闭目假寐。 莫雨晗在给宝剑做保养,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五鬼中的少年和少女耳鬓厮磨,老头和老妪手牵着手对视微笑,岁月静好,雌雄莫辨中年人孤伶伶坐在一旁。 沉默。 沉默总会被打破。 楚滢滢猛地睁开眼睛,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铿锵拔剑,浑身杀气四溢。 “你想做什么?” 依然在给宝剑做保养的莫雨晗头也不抬问道。 “杀人。” 楚滢滢音调平稳,语气漠然。 “然后被军法处死吗?” 莫雨晗依旧不抬头,只是说的话有些尖锐。 楚滢滢闻言默然,或许是不知如何回应,又或许不想回应。 在马金宇一登陆就宣布浮黎岛实行军管以后,一切都以平海卫的意志为主。 此时此刻此地,代表平海卫意志的,就是副总管马金宇。 所以军法,由马金宇说了算! 楚滢滢现在出去杀人,不管杀的是谁,就算是铁定的魔修,都会被马金宇抓住机会,予以针对。 比如你奉谁的命令杀了我特意留下的鱼饵,以至于坏了我钓出更大的潜伏在岛上的魔修? 届时,陶铁保楚滢滢也不是,不保也不是。 不保的话,楚滢滢必死。 保的话,不仅不一定保得下来,还很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比如是不是你指使的楚滢滢?说!你勾搭了哪个魔宗、哪个魔修或者哪个域外天魔? 当然,此乃后话。 眼下的问题是,楚滢滢哪里来的这么大杀气,哪里来的这么做动机? 谭晋玄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你是想杀谁?杀陶大人,还是你自己,或者马金宇?” “都不是。” 楚滢滢恢复好心境,平静回道,“我想杀了林昱辉。” 谭晋玄问:“为什么要杀他?” 楚滢滢道:“因为他明面上在替马金宇做事,实际是借着这个幌子,做了扩大化,污了陶大人的信誉,打击了岛民的意志。” 却是蔡唯明、金璨、林昱辉、郑清河四人被马金宇收为帐下小吏以后,各得了一个差事。 蔡唯明征调民夫,招募工匠。 金璨修路和驿站。 郑清河负责给安置在浮黎岛的外海岛民营建房屋。 林昱辉筹措建筑材料。 前三者都还好,做事规矩,小心翼翼。 偏偏林昱辉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接到筹措建筑材料的任务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从四座大城的城墙拆下来的砖、木、石、泥土给运走。 这些材料,陶铁已让八人一鬼追随者在这半个月里,潜移默化地放出风去, 说只要传道院全部建好,就会将这些材料分给参与营建传道院的民工,并出一部分钱助他们建房子。 现在,不但自己的房子没时间建,这些民工被征调走给别人建房,连定好的材料也没了。 换句话说,林昱辉的行为让陶铁虽未明言,但已做出的承诺变成了一个屁! 这件事,对岛民的打击无疑最大! 谭晋玄这时平静再问:“你有证据吗?” 楚滢滢反问:“需要证据?” 谭晋玄点头,郑重说道:“林昱辉没那个胆子做这样的事,我可以肯定,是马金宇授意他做的,无论愿不愿意,他不做不行。” “他愿不愿意关我什么事?我看到的,就是他做了。” 楚滢滢脸色渐有不耐,“让开!如果你不与我同去,就把路让开,我本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谭晋玄不让,嘴唇动了一下,想要再说些什么。 五鬼中孤零零的中年人突然开口:“行啦喻家的,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看得出来。你要真心想借陶大人的力,兴复喻家或者另立楚家,就像我们五个一样,绝不废话。大人吩咐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大人不说,我们就保持沉默。” “是啊,是啊。” 卿卿我我的少女百忙中抽出空,出声附和,“有事做,我们上,没事做,我们闪。不碍眼,也不爱演。” 少年哆的一下轻轻敲了敲少女的脑袋:“无凭无据,污蔑人作甚?” 少女摸着脑袋,瘪嘴委屈嘟囔:“就她能无凭无据说话,我就不能?” 少年叹气:“不一样,而且大家是伙伴。” 少女撇了撇嘴:“伙伴?什么伙伴?我们五个不过是宗里知道陶大人命数奇特、气运昌盛,又一定会回西南去,所以派来跟着,供他驱策,结个香火情,顺带蹭一点功德罢了。而且……” “而且什么?” 楚滢滢转过身,看向少女。 少女毫不怯场地与楚滢滢对视:“而且陶大人只是允许我们跟着,并没有真的要收下我们好不啦。你不要一厢情愿,自视甚高啦!” 这句话是事实。 陶铁不是来者不拒的性子。 从一开始,就是抱着交易的心态,在对待八人一鬼。 故而楚滢滢默然,说不出什么话。 即便这个曾经损了她一通的少女现在又在阴阳怪气她。 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就无需硬要辩驳了。 那就是借着要杀林昱辉为由头,把马金宇两次针对陶大人一事摆到明面上,以及…… 试一试明面上追随陶大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八人一鬼,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机心! 有几人或者说有没有人,愿意替陶大人做脏活! 这一试,是试给陶铁看的,但对楚滢滢自己更重要。 毕竟八人一鬼中, 五鬼是五鬼宗每十年一换的五鬼,意义非凡,地位不低; 莫雨晗背靠净灵山,虽说已出了西南,但是那一手净化灵气的绝活儿,在陶铁养炼万余兵马和暗中培养浮黎岛天才与身负血仇巫觋几件事中,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谭晋玄此人看似因娶鬼妻小倩一事,彻底绝了儒家士子的正途,但一来隐约背靠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之女李剑颜,二来此人有学识、聪明、可以出谋划策、也可以阴狠行事; 唯独她楚滢滢,现在是真的一点依靠都没有,在追随者团队中,也缺乏明确的定位与作用。 倘若谭晋玄、莫雨晗、五鬼,都基于各自的依靠,或者其它原因,不愿为陶大人做脏活儿。 那么楚滢滢便要主动把这个角色揽过去了。 人不能,一点用都没有! 楚滢滢的这个打算,在她起身拔刀往外走的时候,就被其他人看出来了。 所以谭晋玄拦,莫雨晗吓,五鬼明着冷嘲热讽、实则也在劝。 这一拦、一吓、冷嘲热讽,是另类的表态。 楚滢滢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于是绕过谭晋玄,提着刀走出偏殿。 今夜无月,星光也黯淡。 浮黎岛四面平原燃起了无数根火把,用以照明。 道路、驿站、房子、海港、空港、营地、仓库,都在忙碌营建之中,纷纷扰扰,热火朝天。 马金宇派出的执法队游弋在各处或大或小的工地上,督促着民工们干活。 这些工地上正在营建的建筑,都是凡俗就能营建的普通建筑。 多用于安置外海岛民。 平海卫军用的海港、空港、营地、训练场、后勤仓储,自有专门的土建部队营建。 无论普通还是军用,都在日夜兼程抢着进度。 空气潮湿,似要下大雨。 果然,楚滢滢一路疾行,下了主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然而这雨能浇灭火把照明的火,却无法浇止人心中的各种火。 楚滢滢没有施法避雨,就这么淋着雨,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指挥好几万民工开山凿石、伐木挖土的林昱辉。 这里离主峰很近,直线距离不过二十里。 毕竟浮黎岛上,还有哪里比中央山脉有更好的地方取石伐木挖土? 林昱辉远远见着淋得像只落汤鸡、右手握着出鞘利剑的楚滢滢,当即被吓得心肝乱颤。 “马帅救我!” 慌乱嘶吼一声,林昱辉掉头就跑。 压根就没有与明显就是来杀他的楚滢滢拼上一场的打算。 即便楚滢滢只是个五品下修士,而他林昱辉的修为换算到天朝九品制,勉强算是四品上。 真要打起来,楚滢滢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是,浮黎岛依然是浮黎岛,却不是浪魔宗统治的浮黎岛,而是大庸天朝治下、平海卫军管的浮黎岛。 他林昱辉要是胆敢在此时的浮黎岛显露魔修的手段,即便只是为了自保,也只有丝路一条。 所以见了杀气腾腾,杀意、杀机毫不掩饰,直接冲他而来的楚滢滢,林昱辉想都不想,高声呼救直接跑。 只是刚刚跑出两步,林昱辉突然定住住了。 整个人的姿势也十分别扭。 上身前倾着,近乎九十度弯腰,左腿单独支撑身体,右脚后抬,伸得笔直。 一双眼睛中满是恐惧与愤怒,面色狰狞,脖颈间青筋暴起,像是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挣脱束缚。 就连先前不敢动用的魔修手段,都用了出来。 霎时间,幽幽魔气先自腹下涌起,直冲眉心和头顶。 嗤嗤的两声。 林昱辉后背的衣服爆开,碎片四散。 两边肩胛骨一阵抽搐,倏尔间长出一双惨白骨翅。 黑色长发尽数向夜空根根直竖,继而蜷曲,趴伏在脑袋上蜿蜒扭动,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在吐幸。 额头两边鼓起了肉包,破开以后,长出弯弯曲曲的犄角。 一双眼睛全部变黑,没有眼白。 腐蚀性极强的酸雾扑哧扑哧从鼻翼中喷出,将残破的衣服全部蚀去。 待到酸雾散开,一个魔怪出现在楚滢滢眼前。 林昱辉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下,摆脱束缚的本能驱使下,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了域外天魔,彻底堕落。 在附近开山凿石的民工们早早就缩成一团,双手抱头,蜷曲着跪在地上。 一个个浑身颤栗不已,恐惧到了极点,但无人敢反抗。 三个身负血仇的巫觋各自付出三十年寿元,终于换来的一对一对决中处刑报仇,所激发出来的一点点反抗意志与自强之心,此刻荡然无存。 董寿的话回荡在施下威压的陶铁耳边: “在海外岛屿,三个月的传道救不了涂炭的生灵,只有把海外魔门杀绝,才能救,与其把宝贵的三个月时间用在短时间内起不了多少作用的传道上,不如多杀一些魔门魔修。” 一遍又一遍。 其实无声,却又仿若洪钟大吕。 轰鸣着陶铁的心,更发出质问:“你还要传道?” 浮黎岛最高处,刚刚建成的灯塔上。 陶铁端坐,面向东方,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却又似乎翻涌着无数波涛。 这半个月,这两个半月,这一年多,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宛如滔滔大浪,在陶铁脑海中奔涌不休。 时而冲天而起,时而平静无波。 马金宇的到来,一道军管之令,不到三天时间,让自己半个月的精心筹谋化作灰烬,更是在其中占据着极大的篇幅。 反复出现了好几次。 炼出三昧真火的愤怒与激荡心情,也不断复现。 他所求不多,只是想要踏踏实实做成一件事,在三个月实践环节中表现出色一些,仅此而已。 因此,明知道马金宇奉了三皇子之命,在针对他,陶铁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波操作在规则之内,而且理由站得住脚,哪怕放到朝堂上去吵,也挑不出马金宇的刺来。 就像长公主想的那样,陶铁自身本就愿意来浮黎岛 既是第一,当做第一! 到最前线、最危险、最困难的地方去,做出一番成绩! 陶铁来了,而且做得很好。 搜刮了钱粮,灭了浪魔宗的反扑,炼化了足以炸沉全岛的魔气、魔念,营建了五间传道院,取得了一些信任基础,种下了自由平等的种子,学生也招收了近三千名,而这个数字只是起步…… 然后马金宇带着缪宗仁的命令来了,稍稍扩大化。 一切成灰。 这是陶铁魂穿此界以来,唯一一件想做但是没有顺遂做成的事! 究其原因, 似乎是缪宗仁的命令,马金宇的针对; 又似乎是无始魔宗及其麾下诸多海外魔门反扑在即; 亦或是陶铁走错了路, 竟然在战火未休、随时动乱的处境下,傻乎乎地选择扫盲传道授法! 这不,战局稍有变动,马金宇执行任务时稍有针对,前面半个月做的一切,不都成了无用功吗? 董寿的话又在陶铁耳边回荡。 轰隆隆的声音在夜空上滚滚炸响。 一道雷劈下了地,一束火烧上了天。 魔怪形态的林昱辉被劈成了焦炭,被雨一浇,滋啦声中成了灰烬。 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被火烧散,瞬息停了。 雨下起前汇聚而来的彤彤乌云散去。 星光大盛,明月皎洁。 星月的光遍洒在浮黎岛上,照映着全岛,宛如白昼,可以尽情赶工。 楚滢滢耳边响起陶铁的声音:“回来,明天做事。” 随后…… 灯塔的火光照破黑暗,投向东边海域,给第一批内迁的外海岛民指引。 陶铁的身影出现在马金宇的营地外,请求见面一谈。 “何事?” 马金宇在百忙之中,接见了陶铁,开门见山,不讲丝毫情面,“来请罪?还是来求我抬一手?” 陶铁径自平静说道:“太祖定下的规矩,无论哪个行业,都必须保证每天至少一次练功,马副帅要违抗太祖的旨意吗?” 正在翻阅各地各仓粮草数字的马金宇微微一怔,抬头看向陶铁,颇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想着传道?” “当然。” 陶铁平静说道,“唯易不易。” 易有三义,曰变易,曰简易,曰不易,博大精深,受用无穷。 各人理解也不尽同。 于陶铁而言,今晚他悟出了一点,或许偏颇,但自身适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相比起太祖经历的那些艰难坎坷,他遇到的这点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 不易初心,方得始终。 半个月的努力做了无用功而已,无非就是……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本章完) 150.第150章 绝域界壁 <div id="txtright"> 马金宇觉得此刻的陶铁很刺眼。 刺得他一息都不想多看见,恼怒挥手,然后转过身去。 虽然没有直白说出来,但是态度已经表明了。 天雷和真火烧死林昱辉一事,不做追究。 每天至少一次的练功,必然奉行。 所以,你这个小小年纪就道心纯澈坚定的君子,就不要在他这个熙熙攘攘红尘中打了好几滚、泥垢沾了好几层的小人面前晃荡了。 腾腾怒火在马金宇心中燃烧。 营帐里的空气、空间肉眼可见地蒸发、扭曲。 懂不懂什么叫自惭形秽? 什么叫恼羞成怒? 陶铁平静一礼,丝毫挑不出错来,离开这处营地,回了中央山脉主峰。 八人一鬼追随者在上级传道院主殿门外等候。 楚滢滢依然是先前下山的穿着,只是把淋的雨水烘干,又用法术净身清洁。 “明天,你们还是按以前那样分配,各自负责一间下级传道院的教学工作。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以传道为主。有什么人、什么事惹到头上了,我自会出面收拾。” 撂下这句话,陶铁掠过八人一鬼,走向主殿。 临进门前,陶铁的声音传进楚滢滢耳中:“阳关道还是独木桥,你自己选。走上了歧路,很难回头的。” 随即,便不再多言,迈步进门。 主殿大门缓缓关上。 翌日。 破晓时分。 八人一鬼向陶铁见礼拜别,各自而散。 陶铁也下山。 浮黎岛处处是工地,处处在忙碌。 往东,来到离主峰最近的一处工地,陶铁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让这座工地停了工,亲自教改良新版《五禽戏》。 两刻钟后,留下一个泥人,往下一个工地行去。 从日出(05:00-07:00,卯时)到黄昏(19:00-21:00,戌时),中间有七个时辰,五十六刻钟。 尽可能减少耽搁,陶铁走过五十四个工地,教了五十四遍《五禽戏》,留下五十四个昨晚炼制的泥人。 “何必?” 护送第一批外海岛民抵达浮黎岛的董寿、韦凤阁、元路遥等一干天骄,在折去执行护送运粮船任务之前,与陶铁见了一面。 当时,董寿问了这么两个字。 其他同样了解过浮黎岛半个月来发生之事的天骄也有这个疑惑。 三个月时间,这般混乱百变的局势,距离前线又这么近,与其辛苦传道,不如做些别的事侧面拉分。 照样能在实践环节取得一个好评价。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陶铁笑而不语,只是挥手作别。 黄昏以后,陶铁没有继续,回了中央山脉主峰,炼制了一夜泥人。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整整七天,陶铁方才将浮黎岛上所有的工地全部走过一遍,教过一遍《五禽戏》,留下一个泥人。 七天时间过去,浮黎岛大变模样。 有些工地的建筑迅速完工,有些工地仍在营建。 第二批和第三批内迁外海岛民陆续抵达,尽数安置。 但是定好要回撤至浮黎岛一线的平海卫大军,却没有如期回返,依然在外海鏖战。 发起战争容易,结束战争困难。 缪宗仁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平海卫的实力无疑是强大的。 海外魔门的魔修无疑是疯狂和不要命的。 在无始魔宗圣子的遥控指挥下,第一批外海岛民开始内迁的时候,本就实行鲨群战术的诸多海外魔门愈发疯狂、愈发不计伤亡地撕扯平海卫。 让平海卫每退一海里都要上极大的力气。 战争的烈度一下子拉到最高。 幸好缪宗仁在制定回撤计划的时候,留了一手,让马金宇在浮黎岛建立后勤基地分部。 这一手,让平海卫的后勤供应压力大大减轻。 却也让浮黎岛一线海域十几个岛屿的局势,变得更加浑沌不清。 内迁的外海岛民,全部安置在这十几个岛屿上,没有再往里分。 几百万人口分在十几个或大或小的岛屿,虽然岛上土地面积足够,产出也够,容纳得了。 但是外来人太多了,治安就会受影响。 更何况,还有混在内迁岛民中的魔门余孽与奸细。 一个浮黎岛就有那么多余孽、奸细,平海卫那半个月从海外魔门治下解救出来的黎庶中自然更多。 毕竟陶铁来到浮黎岛的时候,青州州衙和平海卫已经做过一遍粗筛。 这些余孽与奸细,不管是被天朝查出来,还是主动跳出来搞事,都不是好事。 占用时间,分散精力。 为了维持稳定,马金宇不得不将手中攒下来的预备部队,又分出一部分,让其做回各岛屿驻军。 虽然只分了两万普通精锐,但也是一种削弱。 种种情况与负担堆在一起,平海卫面临的压力噌的一下高涨。 缪宗仁不得不再做调整。 一边由攻转守,立稳脚跟,抓住战机,打防守反击; 一边将后方六百多座岛屿划分成三片,一片为渤海岛群,一片为东海岛群,一片为外海岛群。 渤海岛群定为大后方,平海卫后勤基地总部从青州本土迁移至此; 天朝经营了二十几年的东海岛群为内后方,平海卫后勤基地分部从浮黎岛一线回迁至此; 外海岛群为外后方,原平海卫后勤基地分部废弃,改为中转站。 这番调整过后,与陶铁相看两厌的马金宇迅速动身离开。 留下的是人口暴涨至三百六十多万,各式建筑齐全,驻军力量强大,但内部治安有些骚动的浮黎岛。 与此同时,缪宗仁狠下心来,在外海接连打了四天恶仗、狠仗,终于摆脱了愈发庞大的鲨群撕咬,成功回撤至浮黎岛一线海域。 平海卫水陆军和空天军马金宇营建的诸多营地休整了三天,复又启程,回青州本土而去,做更深层的休整。 在此期间,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人心如何浮动,陶铁只专心做一件事: 扫盲传道授法。 泥人已经炼制了足足三千名。 教字扫盲的任务分配给了泥人们。 八人一鬼追随者和部分精锐泥人在四间下级传道院教授儒、武、道三家的修行基础知识。 陶铁自己则在浮黎岛各处把《五禽戏》教了一遍又一遍,教到无论是原岛民还是内迁岛民全都会了,才开始讲以武入道的百日筑基,讲五行相生相克,讲采药炼气这三部分的知识与窍门。 深入浅出地讲,一遍又一遍地讲。天资聪颖或者天赋强横的岛民,听个一两遍三五遍就懂了,直接拎到四间下级传道院去,接受更高深更完善的修行教育。 余下的三百多万人,陶铁不管他们是顽石还是顽铁,抡起名为“坚持己心”的大锤,一锤又一锤砸下去。 一时听不懂,无所谓,多听几遍,多练几遍。 无论能不能有所成,有所得,至少付出了努力,付出了坚持,等到真的无所成、无所得的时候,也不会后悔。 期间,有越来越多的天骄受局势变化影响,没有继续传道,而是中途改换表现的方法,争取好的评价。 护送运粮船的天骄队伍日益庞大,也被打散分流。 某一日,董寿、韦凤阁、杨天赐三人聚首,聊起了陶铁的所作所为。 韦凤阁说:“我不如他。” 杨天赐讲:“我不如他远甚。” 董寿慨叹:“真是个傻子!” 然后三人领着各自的铁杆拥趸,辞了平海卫的临时差事,舍了分配给他们的岛屿和传道院,加入了陶铁的队伍。 就连平海卫回返青州本土之时,缪宗仁亲自发出的回撤邀请也不搭理。 缪宗仁无奈,想着平海卫至多休整十天,便会再次出海,就没去管留在浮黎岛的十三名天骄。 此次提前出海作战、延后回返本土,平海卫虽不至于伤了元气,但是有所牺牲是难免的。 一个月鏖战,歼灭近二十万海外魔门魔修,平海卫付出的代价则是减员三千六百一十三人。 战损比近乎1:70,看着非常夸张,其实天朝很亏。 对于海外魔门而言,门下弟子就是耗材。 对于大庸天朝而言,各卫军士都是宝贝。 “所以,用这么些垃圾,换来平海卫至少七天内不能出海,划得来。” 无始海,某处几米见方的岛礁。 无始魔宗圣子,眉心有红色莲印记的白衣青年,一边垂钓,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说道: “我无始魔宗,想要催生二十万魔修,极其简单。 反正海域这么大,岛屿那么多,那些人生了一茬又一茬,要多少有多少。 大庸伪朝可不一样,虽说有七七四十九卫,每一卫都足以独当一面,可它需要用兵的地方多啊。 内九州,外十八州,每州驻扎一卫,不过分吧? 这就去了二十七卫。 京城驻扎个十二卫,拱卫国都和皇帝,弹压天下,很合理吧? 余下的十卫里, 西北和北方的万妖荒漠,要有三卫常年防备; 东北的冰原魔域,要有一卫盯防; 东南的无天魔宗和无地魔宗不是吃素的,占去两卫; 西南的百万大山,那也要三卫! 东边,我们无始魔宗捡了个便宜,只需应付一个平海卫就行。 可惜无终魔宗三十年前作大死,搞什么不好,搞人太子,搞着搞着把自己搞死了。 要是无终魔宗还在,哪怕是个残废,这一战,会更好打。 我也不至于打得这么辛苦。 你说是吧,老王八?” 青年正面的海域确实空无一人,但有一头四脚朝天的死鳌。 这家伙闲着没事,就喜欢钓鳌。 然后对着死鳌絮絮叨叨。 上一回被突然到来的刀小凤打断,一番话憋在肚子里这么久,可把他给憋坏了。 如今战事方歇,得了休憩的时间,就跑来钓鳌,然后絮叨。 站在青年侧后方,白发苍苍的老头躬着腰,小心翼翼提醒:“可是催生魔修,是需要耗费域外天魔们的眷顾的。” 青年仰头,看着天空,撇嘴不屑说道:“眷顾?你管把人变成傀儡、魔怪,变成魔子魔孙,叫作眷顾?呸!去他妈的眷顾!” 老头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额头似有冷汗:“圣子慎言!慎言!” 青年摆手,愈发轻佻:“慎言个屁啊慎言!我问你,无始魔宗之所以能站在诸多魔门,是因为什么?” 老头缓缓直起了腰杆,万分骄傲,与有荣焉:“自然是因为我无始魔宗的开山祖师,打上了域外无始天渊,打死了原先统治无始天渊的魔王!我们无始魔宗,拜的是自家祖师,不是什么劳什子域外天魔!” “那就是了。” 青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随意说道,“只要祖师支持我,那些个域外天魔敢放什么臭屁?我要他们催生多少魔修出来,他们就必须催生多少魔修出来!” “可是……” 老头的腰杆子又弯了下去,小心翼翼提醒,“可是祖师传讯下来,说那个披头散发跣足、不修边幅的杀星已经有了动作,可能要去找祖师。祖师命我们加快速度,不能再拖了。” “啊?” 青年霍地站了起来,大为震惊,然后愤怒指着老头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嗯?你想害祖师步那无终天魔王的后尘吗?你想害我无始魔宗覆无终魔宗的旧辙吗?说!你是何居心?” 砰的一声。 老头跪倒在地,颤颤巍巍指着青年脚边,先前被青年随手撕碎的信笺:“圣子容禀,老仆接到宗门传来的消息,就呈给您了啊。” 青年低头,看见信笺,颇觉尴尬,讪讪一笑。 然后面无表情,大手一挥:“这次原谅你了,下次不要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此重要的消息,要在我耳边念三遍,知道吗?” “是!” 老头脑袋重重磕在礁石上,诚惶诚恐,“谢圣子宽恕圣恩。” 青年懒得搭理老头,转回身,看着四脚朝天的死鳌,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喟然叹道:“不好玩,不玩了!” 随即他左手食指指天,右手食指指海,眉心红色莲印记绽放血光。 这光甫一出现,遍及整个无始海。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海底向上涌出,海面咕噜咕噜冒泡。 这一个月来鏖战的那些海域,动静尤其大。 死了近二十万魔修,岂是白死? 未几,青年收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气。 喘匀呼吸以后,便顾盼自雄:“百万大山那些货色,费了那么大功夫,也就搞出一个天南屏障,挫得很。看看我这一手,多绝啊。” 随着青年的自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巨变发生。 在平海卫大军抵达东海岛群的时候。 整座无始海,包括天朝新占的外海岛群,全部笼罩在一个看不见但是真实存在的界壁之中。 这个界壁仿造域外和域内之间的晶壁而成。 将无始海与大庸天朝疆域彻底隔绝。 大庸天朝想要再进入无始海,要么打破这个界壁,要么像域外天魔一样,先经虚空中转,再入其中。 在界壁被打破之前,无始海自成一界。 换言之,外海岛群上的天朝人已经孤立无援,好似陷入绝域。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本章完) 151.第151章 悬玄天剑 <div id="txtright"> 界壁一起,无始海成为绝域。 不到二十万魔修的死自然做不到这一点,只是个引子而已。 真正支撑起界壁的,是三十年来在无数次厮杀中死去的千余万魔修所滋生的罪孽怨力, 是日益炽盛的劫气, 是真正拥有对无始海的至高控制权与宣称权的无始魔宗祖师—无始天魔王,耗费巨大代价降下的伟力与规则。 而无始魔宗圣子之所以要驱使着近二十万魔修在一个月里死去,以为引子, 不过想减轻他以自己的特殊血脉为基,承载无始天魔王降下的伟力与规则,引爆罪孽怨力和劫气,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界壁立起时,除了大神通者可以瞬间感知到,其实并没有闹出多大动静。 外海岛群上的天朝人里,此刻并没有大神通者存在。 至少明面上没有。 将浮黎岛炼化为道场、拥有【万物通晓】之能的陶铁应是外海岛群第一个知晓此事,并明悟事情严重性的天朝人。 此时此刻,就算称一句至暗时刻,不足为过。 “麻烦大了。” 陶铁原本正在又一次讲述以武入道的百日筑基,察觉异样以后,心中嘀咕了一声,然后面色不变,让一名泥人代替自己讲法,径直来到了浮黎岛驻军营地。 马金宇走时,留下了足足两万精锐,驻守浮黎岛。 但在缪宗仁率领平海卫全卫大军回返青州本土的时候被带走了一万。 外海岛群二百多座岛屿上,零零散散驻扎着一万精兵。 因此,陶铁发现外海岛屿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域状态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两万平海卫精兵聚拢,统一调用。 不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做成如此大事,但是必然会迅猛反扑天朝外海岛群的无始魔宗与麾下诸多海外魔门,分而治之、各个击破的机会。 以陶铁的身份,自是没有这种号召力的。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兵权尤慎! 但是留守浮黎岛的将军有! 说起来,这名将军与陶铁还有一面之缘,姓杨名宁宇。 在攻破浪魔宗一战中因功升至千户,又因不察、给了浪魔宗袭扰浮黎岛之机、降回百夫长。 缪宗仁统率平海卫与鲨群一样的诸多海外魔门鏖战的这一个月里,戴罪立功的杨宁宇大放异彩,屡立战功。 虽说还没来得及走通兵部铨叙的流程,未能正式升官授爵,缪宗仁却以战时战区最高指挥的身份,破格提拔,授与了杨宁宇相当于正将军的差遣,可统兵一万! 至于另一位戴罪立功的马伯奇,也表现殊异,得授副将军的差遣,辅助杨宁宇。 打着“十万火急,事关二百多座岛屿,千万黎庶性命攸关”的名义求见的陶铁,很快便见到了全副武装的杨宁宇和马伯奇两人。 “请杨将军和马将军立即军管浮黎岛,肃清全岛,召集散布在其他二百余座岛屿上的天朝官吏、平海卫将兵、商贾、百姓与正在进行实践的天骄,统一指挥。” 陶铁二话不说,直接用法力灵光构建出一个光影幻象,演示无始海界壁绝域的情形,点明问题的严重性,并给出自己的建议。 眼下必须争分夺秒抢时间,越快做出有效应对越好。 能从平海卫三十万军兵中杀出来,成为统兵一万、辅助统兵一万的正、副将军,杨宁宇和马伯奇都是人中龙凤。 曾经做事出了差池,不一定就是能力问题。 看了陶铁的展示,听了陶铁的建议,杨宁宇当即给马伯奇使了个眼色。 马伯奇会意,立即出了营帐。 下一秒,代表一级战备状态的鼓声传遍全岛。 一队又一队士兵集合,迅速开出营地,奔赴浮黎岛各处要隘,实行军管。 想来召回零散分布在其他二百余座岛屿上的官吏、将兵、商贾、百姓、天骄之事,也在同时进行。 杨宁宇这时对陶铁说道:“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与总部、本土之间的联系全部断掉了,正在排查原因。你说的情况,我目前还不知真假,但认为很有可能成立。存在一丝这样的可能,就必须拿出最高程度的重视。” 却是在特意解释,为何陶铁一说,他们就信。 不管站不站得住脚,是否是真实原因,至少有个交代,表明他们不是盲信之人。 也是为了留档记录搞出这么大动静的真实原因。 陶铁颔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杨宁宇复又说道:“若是你说的事情属实,那我们将要面临的情况无疑非常艰难,即便把两万将兵集结在一起,是最好的应对措施。但二百余座岛屿,散落在如此广袤的海域上,这两万将兵,根本守不过来。海外魔门只要围住浮黎岛,便能从容攻破那些岛屿。另外,且不提救与不救其他岛屿,单是有可能发生的海外魔门不惜一切代价猛攻浮黎岛这种情况,你认为应该如何应对为宜?” 陶铁默然沉思一瞬,语气坚定回道:“舍小保大,舍轻保重,分工合作,固守待援!” “仔细讲。” 杨宁宇偏了一下脑袋,示意营帐里的参谋一定要把陶铁接下来要说的话记录下来。 陶铁说道:“舍小保大,是舍弃那些面积小、距离远、位置偏、产出少的岛屿,重点保住三五座面积大、距离近、位置上可互为犄角奥援、产出多的大岛。舍轻保重……” 说到这里,陶铁眼中浮现一丝不忍,但马上被坚毅代替:“舍轻保重,是指在重点保住的三五座岛屿上,聚集年龄小、天资高、未受太多魔门摧残的种子与精壮,把老弱……受过太多魔门摧残、难以唤醒反抗意识的岛民,送到不做防护的岛屿上,顶多……顶多给他们留下一些武器,以及足够生存的粮食物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杨宁宇听到这里,面色一肃,沉声喝问。 陶铁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 随即,陶铁伸手一指营帐中的立体地图:“所以我建议,在海外魔门开始收割之前,或者待一切该集结的人集结以后,将军就把他们带到这里,固守待援。” 杨宁宇循着陶铁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外海岛群中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物产最丰富、天朝经营最久、各项设施最齐全的大岛,名为本初岛。 这座大岛位于东海与外海之间,是天朝五年前攻下的一座岛屿。 现在的浮黎岛在各项定位上与彼时的本初岛如出一辙。 杨宁宇和马伯奇带着两万精锐、岛民精壮与年幼种子,开赴于此,稍加修整,便能将本初岛武装起来,以为固守待援的据点。 比留在前出太远,距离海外魔门最近的浮黎岛,好上太多。 最为重要的是,在本初岛附近,还有两座规模与浮黎岛不相上下的岛屿,皆是天朝攻下本初岛,在外海站稳脚跟以后,陆续蚕食下来的。 天朝经营三座岛的时间虽不过三五年,统治根基却远比刚刚攻下的浮黎岛一线十几座岛屿强上太多。三座岛呈斜三角形方位分列,可以互为犄角,彼此奥援。 杨宁宇瞬间明白了陶铁口中“分工合作,固守待援”的真意。 这是要围绕浮黎岛做一做文章。 把官吏、将兵、天骄、商贾、百姓往浮黎岛集结只是做个幌子。 真实做法是明面上做出死守浮黎岛的态势,实际却在本初三岛固守待援。 而一开始吸引了海外魔门注意力与主攻的浮黎岛,只留一支偏军,掩护本初三岛的战略地位。 “谁留下?” 于是杨宁宇直白问了出来。 无始海目前终归是无始魔宗的无始海。 就算平海卫有一定的手段,可以在前期瞒天过海,但是时间一久,也可能要不了两天,就被无始魔宗发现真实意图。 浮黎岛上没有足够分量的存在,无始魔宗绝对不会放着平海卫两万精锐不吃,硬啃味同嚼蜡的浮黎岛。 “我!” 陶铁毫不犹豫回道。 “你?” 杨宁宇上下打量陶铁一眼,丝毫也不迂回,“你虽是潜龙榜第一,但还不足以让无始魔宗那般重视。” 陶铁平静说道:“若是我展现出可以在短时间内破掉界壁的能力呢?” 杨宁宇依然没有被说服,沉声反驳:“朝廷不可能放任无始魔宗把所谓界壁一直维持下去,必然会有大神通者出面,将之打破。这个界壁,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打破。你就算展现出相关能力,又如何?我想,无始魔宗费这么大力气,立起这座界壁,隔绝内外,最大的意图无非就是啃下我两万大军罢了。” “不是的。” 陶铁摇头,说出【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其内容着实令人骇然,“无始魔宗,是想把整个无始海,彻底变成域外那样的环境,可以随意接纳域外天魔的降临!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就是在界壁被打破之前,屠戮足够的生灵,滋生足够的罪孽怨力!以及……” “以及什么?” 杨宁宇不去问陶铁如何得知这等隐秘,更为关注陶铁没有直接讲出来的内容。 陶铁咬牙:“以及献祭足够的天朝官吏、将兵与修士,形成厄难孽运,再以遗落在外的皇族血脉为引,污染天朝国运!” 这么一说,杨宁宇瞬间懂了。 大庸天朝走的不是气运神朝的路子,但每一任皇帝,都会承载国运。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对天朝国运的污染,就是对天朝皇帝的谋害。 值此天朝十年争储的时间段,倘若真让无始魔宗得逞,让天朝皇位的传承又一次出现波折,天朝积极应对大劫的一揽子计划,绝对无法顺利推进下去。 这些计划受挫,天朝本土好不容易恢复的元气、鼎盛的国势,必将遭到沉重打击。 万妖荒漠、冰原魔域、海外魔门、百万大山,这些与天朝不共戴天的邪恶势力,必将发起对天朝的围攻。 无始魔宗,用心之险恶,直接令杨宁宇出离愤怒! 然后让陶铁自行离开,去做准备。 继而,一系列命令迅速从杨宁宇的营帐,传达至外海岛群每一座岛屿之上。 杨宁宇深知,以两万将兵的力量,无法直接挫败无始魔宗的险恶阴谋。 他能做的,就是迟滞无始魔宗马上就要兴起的屠戮,以及,献祭。 至于陶铁所言,他可以展现出来的打破界壁的能力,在杨宁宇看来,即便真的拥有,但也需要消耗太多时间。 与其把打破界壁的希望寄托在陶铁身上,不如等候朝廷的应对。 一个被平海卫就给压制住的无始魔宗,所立下的界壁,还能让朝廷束手无策? 不可能! 朝廷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能打破界壁。 回返青州本土休整的大军,说不定此刻已经在掉头,对界壁进行开凿。 与此同时,杨宁宇启用了一件天阶上品的战争法器,激发一片超大型迷雾,将外海岛群二百余座岛屿全部遮掩。 处于迷雾中的人,视线与活动不受丝毫阻碍。 但与从外往里却是看不清丁点动静。 迷雾内外的通讯也被隔绝,只有获得天阶上品战争法器持有者杨宁宇允许的人,才能互相联系。 即便千余万岛民中有魔门余孽和奸细,也无法将真实动向,传递出去。 集结的岛屿自然也就从浮黎岛直接换成本初岛,不用虚晃一枪了。 就在浮黎岛上在绝域界壁立起不到一刻钟,就做出及时应对的时候。 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无始魔宗圣子来到了无始魔宗山门前。 他双手托着腰,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山门,开启到极限的护山大阵,以及悬在无始魔宗山门上空的一柄剑的虚影,怔然无语。 此剑长七尺二寸,重二十四斤,宽四寸八分,看着平平无奇,内蕴厚重凌厉。 乃北方黑驰衮角断魔雄剑。 专司斩妖除魔! 在无始天魔王与玄天真武上帝分出胜负之前,无始魔宗没有任何人能出山门一步。 转身看向紧随左右的老头,圣子欲哭无泪,感觉整个人都要碎了,哀嚎起来: “所以,我奉祖师之命立下界壁,大庸就请动那位出手堵了山门?让无始魔宗没人可以出动?” 老头额头冷汗直流,浑身颤颤巍巍,惶然请求:“殿……殿下,我……我们离远……远一点,再……再说……说话?” 实在是悬在无始魔宗山门上空的剑,虽是虚影,亦有无上威能。 圣子不理会白发苍苍老头的本能恐惧,收了哀嚎,放下托腰的双手,语气漠然: “无始魔宗动不了,没关系。我还有诸多耗材。传我的话,就说界壁不破,绝不封刀,他们想做什么,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去抢吧。二百多座岛屿,一千多万人丁,够他们分了。” “我要大庸所谓外海岛群,成为生机灭绝之域!” “以报我父母血仇!”(本章完) 152.第152章 十字路口 <span>2024-07-08</span> <span>作者: 安之老贼</span> <div id="txtright"> 天朝没有不思进取。 三十年前,西南百万大山趁天朝集中一切可集中的力量,平灭无终魔宗的时机,立下天南屏障。 让西南三州发生一系列惨案。 从那时起,天朝就对敌人趁天朝不备、隔绝某一区域内外联络交通的手段有了提防,做了无数预案。 三十年后,无始魔宗来了一手翻版的天南屏障,虽有创新与升级,仿造了域内和域外的晶壁,着实令人意外而又惊奇。 但天朝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 请动玄天真武大帝降下玄天剑虚影,堵住无始魔宗山门,正是其中之一。 其后更有足足十二位大神通者,在无始海立下界壁之后,立即来到了东海岛群,与放弃休整,已经掉头的平海卫汇合。 这些大神通者没在朝廷中任实职,只是地位尊崇,实力超卓,但不对具体事务指手划脚。 只是在该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发挥作用。 应对无始海界壁一事的实际指挥,还是平海卫总管缪宗仁和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 而李辉祖是带着当今皇帝的意志与朝廷明公们的最新指示来的,他的话语权最重。 “平海卫,继续休整。” 听完简短至极的传达,自总管缪宗仁、副总管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以降,可以列席与会的平海卫一干将领,无不哗然。 被界壁隔绝的,除了诸多官吏、两万将兵,还有一百零八位朝廷了极大力气培养的天骄。 如今整个天下都已经传开了,且不提为期一个月的大神通者与绝顶强者的讲法,为期一个月的修悟所耗费的资源,足以供应一卫大军三年的军需! 天朝七七四十九卫,每一卫满员三十万,每一员最低修为…… 七品下! 供应三十万最低七品下的将兵三年的军需,是一个多么庞大数字。 这么多的资源,用在一百零八人身上,而且一个月内就耗尽了,可见天朝对这一百零八人的看重。 如今他们全部失陷在无始海界壁里,孤立无援,陛下和明公们却要让平海卫继续休整? 如此做法着实匪夷所思。 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平海卫水陆军和空天军再次掉头,回返青州本土,继续执行深层休整的原计划。 十二位大神通者,则留在了东海岛群中,最靠近本初岛的敦明岛。 其中一位坤道大神通者按下云头以后,往北方看了一眼,笑道:“有个小家伙着急了。” 与坤道走在一起的女武修大神通者随意回了一句:“她小师弟陷在里面,能不着急嘛。” “呵呵……” 坤道笑容愈发大了一些,“就算着急,也不应自己一个人莽过来。她过来有何用?又进不去。不如去请她那个惯会藏锋的师父过来,或许能一剑劈开这个界壁。” 女武修皱眉,疑惑询问:“他一人能行?” 坤道脸上浮现神秘莫测的笑容:“你不是我道门中人,自然不懂黄君实此人到底特殊在何处。事涉隐秘,我不能与你多言,只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 女武修态度端正起来:“请讲,我洗耳恭听。” 其余十位大神通者也竖起了耳朵,对这则隐秘十分关切。 坤道却挥了挥臂中捧着的拂尘,禁绝了声音外泄,方才说道:“他若想现在上天,就可以一剑劈开,只是这么随意上天,实在太亏罢了。划不来,没必要。” 女武修若有所思:“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太祖上天之前那样?” 坤道纠正道:“肯定不及太祖,或可比拟吕祖。” “吕祖?” 女武修发出一声惊呼。 吕祖乃是上界仙真,于他界得道,曾来此界游玩而已。 于上界之中,亦有极为特殊的地位,十分自由。 最为关键的是吕祖开了一脉道统,而且开散枝,多有衍生。 如非吕祖及其好友、核心门人不好争,或也能在上界另起一天,重定一庭。 坤道竟说黄君实或可比拟吕祖,着实惊呆了女武修。 “嘘!” 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坤道促狭说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啊。” 这一句叮嘱,着实把女武修给为难住了。 谁不知道她诸葛笠最管不住自己的嘴,喜欢到处听人秘密,也喜欢到处传播秘密。 很快,女武修诸葛笠恼羞成怒,要去撕坤道的嘴:“好你个许青君,你就是故意想让我把这个消息闹得满天下都知道,对吧?我拿你当闺蜜,你竟然算计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坤道许青君自然不会任由诸葛笠撕她的嘴,当即闪避、反抗起来。 两位大神通者玩笑打闹,稍有不注意,泄了一些气息与力道,就是低位修士难以承受之重。 正火急火燎,埋头赶路,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海岛群的刀小凤猛地被一阵不知从哪刮来的怪风,呼啸吹跑,压根就没有反抗余地。 转啊转的,待到怪风停息,脑袋不晕,刀小凤赫然发现,她竟已回到了天朝与冰原魔域的交界处。 此时,她怎会不知,有大神通者出手,不让她过去。 “哼!给我等着!” 虽不知是哪位或哪几位出的手,但是天朝大神通者拢共就那么多,善用风法、用得如此精妙的就更少了。 待她再修个几年,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神通者,便会报复回去。 敦明岛,坤道许青君和女武修诸葛笠结束打闹。 诸葛笠看向许青君的眼神彻底变了,一副看阴险小人的模样,讷讷嘟囔:“你刚刚用的是张岚玉最擅长的‘回风返火’,还特意用了她的独门秘诀?” 嘟囔着,诸葛笠打了个寒颤:“她不就是自称天机上人,到处神神叨叨嘛,至于让你这么陷害她?” 许青君一本正经,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可不是陷害。张岚玉仗着自己在天机法上的些许造诣,任性妄为,肆意插手他人命数,迟早会遭反噬。我这是在帮她,早点受了反噬,早点落袋为安。” 诸葛笠看向许青君的眼神愈发不对劲了。 在两位大神通者嬉笑打闹的时候,被笼在界壁中的外海岛群正在大迁徙。 本初三岛顶多容纳六百万人。 这已是经过缜密计算得出的极限数字。 三岛现有岛民三百二十余万人,将天朝官吏、将兵、商贾的额度先留出来,可以迁移二百七十万外海岛民过去。 单单一个浮黎岛,现在就有三百六十多万人口。 所以问题来了…… 谁迁往更为安全一些的本初三岛,谁留在官吏、驻军、商贾、天骄抽调走后,实力空虚、几无防御的诸岛? 时间有限,必须快刀斩乱麻,做出决定。 于是杨宁宇全盘采取陶铁的“舍小保大、舍轻保重”之策,优先选天资出众的幼童,其次是精壮。 二百多座岛屿上的官吏,虽然从功名、学识、能力上,较之内陆官吏相差甚远,但是接到紧急任务以后,还是赶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了杨宁宇的命令: 将各岛天资出众的幼童、精壮、鱼鳞图册、粮食,能带上的全部集结到了各个海港、空港,在被召集的驻军护送下,于迷雾中驶向本初三岛。 搭载这些人与物的船只,小部分是天朝衙门的,大部分是商贾、渔民的。 天骄们更是各自有凌空飞渡的手段,无需杨宁宇操心。 杨宁宇现在需要操心的,是迅速在本初三岛集结了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以后,如何抵御海外魔门势必到来的猛攻,以及…… 是不是要尽可能优先保下更多的天骄!是的,在跟了马金宇好些年的马伯奇提醒下,杨宁宇意识到了陶铁特意没有提及的事情。 那就是一百零八位天骄,从熙攘世道与利益权衡的角度考虑,比外海岛群千余万黎庶的性命,更重要! 到底是权衡利弊,侧重于保全天骄;还是尊奉太祖肇基、历代皇帝延续的民本思想,拼尽一切,优先保全黎庶?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在率领浮黎岛一万驻军开拔,赶赴本初岛的时候,杨宁宇都还没做出决定。 而一百零八位天骄,此刻齐聚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上级传道院大殿之前的小广场上。 不是陶铁把他们召唤而来,是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出面,在极短的时间里促成这个局面。 天朝崇儒布武,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潜龙榜第一、天骄综合第一是陶铁,但是论号召力,还是身为儒家士子的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更大。 被找上门的时候,陶铁正在研究浮黎岛一线十几个岛屿的地势,琢磨手头能动用的力量,以及自己能做成的事。 他和杨宁宇说的,可以展现出打破界壁的能力,不是虚言。 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支点,一根杠杆,他能从地脉上撬动界壁,从而让内外贯通。 只要贯通时间维持在十息以上,甚至不用天朝接力,此方世界的混沌天道自会出手,把余下的事揽过去。 这就是借力打力,太极的某个真义。 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没有的,但支点和杠杆,可以有! 浮黎岛一线岛屿,距离海外魔门最近,距离东海岛群最远。 倘若将以浮黎岛为天枢,挪移两小岛为左辅洞明,右弼隐元,挪移六岛依次为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象征北斗九星,作为支点, 汇聚一定力量作为杠杆, 以天朝京城为北极紫薇星,向那边予以撬动…… 无需真的做成,只需摆出这个态势,便有极大概率起到陶铁想要的吸引海外魔门注意力效果。 杨宁宇激发的天阶上品战争法器所滋生的迷雾,能够维持三天。 在迷雾散去之前,海外魔门想要攻入外海岛群,困难重重。 陶铁正在琢磨的就是利用这三天的宝贵时间,把这个撬动界壁的态势摆出来。 “你想吃独食?” 怎料董寿把陶铁喊到小广场上,当着所有天骄的面,竟如此喝问。 随即又不给陶铁开口的机会,董寿径自说道:“平海卫突然间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一开始还没搞清楚状况。直到马伯奇私下找到我,让我牵头,把大家带到本初岛去,我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着,董寿挑眉怒目:“就你陶铁一人深明大义,愿意牺牲?合着我们这一百零七人,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什么意思啊,把我们看得那么扁?” 陶铁漠然回应:“我没说要牺牲。” 这是真话。 他确实有一定的自我道德要求,但还没高尚到奉献自己的地步。 只是不愿意在艰难困境来临的时候,一点努力都不做就放弃。 就算尽人事,听天命,也要先把人事尽到位。 万一事有不遂,自然要先保全有用之身。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 听到陶铁的回答,董寿拊掌高声叫好,然后哈哈大笑,“正正好!你没打算牺牲,我们也不打算牺牲。就像你打算做些什么一样,我们也打算做些什么。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 杨天赐这时使了个眼色给韦凤阁,随即自己出手,迅如闪电,捂住了董寿的嘴。 韦凤阁趁机平静说道:“你能先所有人一步,察觉异样,洞悉真相,肯定比我们更懂该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状况。所以……分配任务吧,我们一百零七人,听从你的指挥。” “你确定?” 陶铁眉头微蹙,反问了一句。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shǎi),这是好话。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坏话。 好话坏话其实一个意思。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号召力再高,也不可能统一一百零七人的意志。 若是做不到精诚合作,或者说得更直接一些,无条件听从陶铁的指挥,陶铁宁愿不要百七位天骄的帮助。 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注定是许多人无法理解,更注定是许多人无法接受的! “我不确定。” 面对陶铁的询问,韦凤阁摇头,然后又说道,“但我确定一件事。” “什么?” “一旦你愿意站出来,除了少数几位,绝大多数都服你。” “是吗?” 陶铁对此不予置评,但不纠结了,直白说道,“那就指大道立誓吧,在等来朝廷援助之前,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可以异议,但是必须执行。” 一听这个要求,百七名天骄中许多人霍然变色。 有些人是觉得陶铁过分了。 大道誓言岂能轻许? 立下以后,在誓言有效时间与范畴内,陶铁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必须做什么。 哪怕是吃屎! 有些人,比如杨天赐、韦凤阁、董寿、元路遥、朱璁等与陶铁接触较多,对陶铁较为了解之人,则是心里咯噔一下,猜到陶铁可能要做一些为世人所不容的事! 陶铁没去看百七名天骄的脸色变化,不去猜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转身看向因为平海卫突然间弄出来的大动静,而有些骚动的浮黎岛一线岛屿。 看了一会儿,视线复又拉远,眼界放宽,将外海岛群二百余座岛屿尽数纳入眼帘。 诸多岛屿上,已经有许多许多岛民察觉了不对劲,意识到自己或许被抛弃了。 长年经受海外魔门的奴役,绝大部分岛民的心是麻木的。 可是在天朝的解救与一系列温和治理下,有一些岛民的心渐渐摆脱了麻木。 正因不再彻底麻木,所以能清晰感受到痛苦。 被抛弃的痛苦是其一。 即将回到生不如死的状态更揪心。 陶铁的心也在揪着。 就在刚才,研究浮黎岛一线岛屿地势,琢磨撬动界壁的法子时,他忽然冒出了一个灵感。 一个落实以后,或许能在极短时间,比如三天内,让他手底下多出至少一百万可用兵马、用以抵抗海外魔门的灵感。 代价则是,战后无论这些人是死是活,都难以进入轮回。 就像平原县二十余万百姓亡魂那样,甚至更加不堪。 陶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那么做,好似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难以抉择。 但是放眼眺望外海岛群的时候,脑海里自动浮现一门又一门手段,下意识将那个灵感完善。 不知不觉间,已向前走出了一步。(本章完) 153.第153章 割裂 <span>2024-07-09</span> <span>作者: 安之老贼</span> <div id="txtright"> 陶铁知道自己状态不对。 他也知道这个不对的状态因何而来。 越发炽盛的劫气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只是诱因。 最主要的是代受平原县一万亡魂劫运的“劫”,来了。 发现绝域界壁之时,陶铁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怨气、怒气、杀气、煞气冲击,直接被冲成了两半,一半理智而漠然,一半理智但保留些许人性中的温情。 两半灵魂立即展开了短暂却激烈的争斗。 在此期间,他的想法非常割裂,行为更是如此,有些颠三倒四。 直到被董寿喊出之时,漠然的一半不择手段,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把温情的一半死死压制在底下。 于是冒出了那个灵感、并下意识完善。 被死死压制的温情一半,只能以被压得更加彻底为代价,艰难地将几则消息传了出去,做了几个安排。 试图以此自救,阻止漠然的一半带着“大家”堕入深渊。 杨天赐、韦凤阁和董寿等人这时发现了陶铁的不对劲。 董寿挥手间布下一个法,禁绝声音外泄,当着陶铁的面密谋:“要不,我们把陶铁打晕,送到本初岛去吧?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妙啊,感觉像是要入魔了一般。” 韦凤阁很是赞同:“打晕还是不够保险,要彻底束缚住他,免得中途醒转,横生枝节,搞出事端。” 杨天赐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怎么打晕?谁来打?就算我们一起上,短时间内也拿不下,反而容易刺激到他,导致坏事。” 董寿疑问:“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韦凤阁微微蹙眉:“似乎我们除了看着,也没其它法子。” 杨天赐的语调拉长了一些:“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董寿和韦凤阁异口同声说道:“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杨天赐声音微沉:“大家都是天骄,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眼下的局势,就应该共克时艰,共渡困境。既然已经聚到一起,形成团队,发挥团队的作用。” 说着,杨天赐抬手指向山下,朝四方旋转,同时继续说道:“那么多惊慌失措无依的黎庶,没有指望,没有引领,不单单是浮黎岛。我们既然是朝廷遴选出来的天骄,此时此刻,就应当发挥出天骄的作用来。” 董寿皱眉:“说直白一些。绕来绕去的,烦不烦!” 韦凤阁附和:“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长篇大论,信不信我悟你的嘴。” 杨天赐当即改换说话的方式,言简意赅说道:“让陶铁做他想做的事,我们做我们能做的事。” “比如?” 董寿挑了挑眉。 杨天赐招手一摄,一副立体阵图从传道院大殿里面飞出。 其上显现的,正是陶铁先前构建好的,在浮黎岛一线,以九座岛屿象征北斗九星的支点构想。 与立体阵图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册子。 上面详细写了,陶铁设想中的支点作用、杠杆构成,以及摆出撬动界壁的态势。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董寿和韦凤阁一看就懂了。 杨天赐这是与陶铁做了私下里的联络,提前得知了一些信息。 这让董寿有些吃味。 明明是他先来的。 为什么要找杨天赐,而不是找他出面? 难道杨天赐的号召力比他更强,做事更稳当? 好吧,董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确实如此,出了平原县以后,他越来越跳脱了。 杨天赐就当没有看见董寿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变化,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拽着韦凤阁和董寿,转身背对陶铁,走向在各自小圈子里议论纷纷的百四天骄,号召他们一起下山。 百四天骄遵循惯例,响应三位名列潜龙榜前茅的儒家士子号召,迅速下了中央山脉主峰。 人群中,同出西南三州的元路遥、朱璁、兰陵、单翼等人,不止一次回头看向站在那,显得孤伶伶而又怪异的陶铁。 大家都是天骄,即便彼此之间有差距,不代表他们眼力差。 董寿、杨天赐、韦凤阁能看出来的不对劲,他们也看得出来。 只是连三人也拿不出能够直接帮助到陶铁的法子,他们也没有,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 下了主峰,杨天赐立即将那副象征北斗九星的阵图拿了出来,展开讲解。 讲解完以后,精通符阵的坤道玄华立即指出其中缺陷:“依你所讲,我们要组成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集众人之力,行‘挟山超海’之事。可我们只有一百零七人,如何能成?” 杨天赐伸手往后一指:“放心,能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五鬼宗的五鬼从主峰飞下,来到百七名天骄身前。 甫一落地,五鬼宗五鬼就以雌雄莫辨中年人为“基”,行四象合两仪,两仪合太极之法,行止如一,足以媲美天骄。 这是五鬼跟随在陶铁身旁,结合陶铁的太乙法门,在五鬼宗自家法门的基础上衍生而出的法子。 有五鬼填补,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便齐全了。 众人不再耽搁,立即行动。 人群中,互相看不过眼的兰陵与高维,也放下了芥蒂,倾力合作。 追随陶铁的八人一鬼,不止五鬼有了差事。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乃至鬼妻小倩,都被分配了任务。 鬼妻小倩趁着陶铁的温情那一半奋力反抗之时,通过主峰地下的特殊空间,进入了紫薇碧玉宫,在被弹出来之前,向两位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带了个话。 莫雨晗和楚滢滢两人结伴,指挥集结起来的三千泥人,分散去往其他岛屿,维护治安,镇压骚乱。 谭晋玄先找了蔡唯明、金璨和郑清河,再借助天阶下品法器遁天辟地梭的超快速度,往来二百余座岛屿之间,寻那些岛屿上的“乡绅”。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些“乡绅”明白,倘若海外魔门把岛屿攻破,会发生怎样的惨况。 不求这些“乡绅”能够深明大义,站出来抗击海外魔门,只要他们别趁机捣乱就行。 别以为绝域界壁一起,平海卫余下两万大军第一时间撤往本初岛,是畏惧了海外魔门。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先把拳头缩回去,保存有生力量,再寻到好时机,重重打出来罢了。 空口白牙的劝说,自然没有太大信服力。 但是随着三千泥人分散在诸多岛屿上开始巡逻, 随着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组成,两座小岛率先被百七天骄+五鬼合力使出的天罡法【挟山超海】挪移到浮黎岛左辅右弼的位置,在海上掀起超大风浪, 谭晋玄的话,这些诸多岛屿上几经削弱、仍有实力的“乡绅”们不得不听,也不得不出面维持局势的稳定。 有很多时候,“乡绅”出面,效果比官府出面更卓然有效。 虽只是一时,虽不是好事,虽留有后患,但是权且之下,不得不如此做。 浮黎岛一线十几座岛屿,率先终止骚乱。 继而从浮黎岛往西,二百余座岛屿相继安定。 率领平海卫余下两万大军以最快速度抵达本初岛的杨宁宇,透过持有的天阶上品战争法器,及时发现了百七天骄与陶铁追随者们的动作,及时察觉到了二百余座岛屿上的变化,久久沉默不语。 其实,扪心来讲,绝域界壁一事,知者甚少。 倘若杨宁宇不采取陶铁给出的建议,是可以不搞出这么大动静的。 就算要保住天朝在外海岛群的元气,也还有其他更温和低调一些的法子。 完全不用做得这么酷烈。 被强行召集、迁来本初岛的官吏、将兵、商贾中,包括副将军马伯奇,对杨宁宇如此兴师动众,颇有微词。 若不是平海卫总管缪宗仁率领平海卫主力回青州本土深层次休整前,授予了杨宁宇临时节制外海岛群一切事宜之权,杨宁宇听到的就不是微词,而是强烈反对了。 “将军在想什么?” 两万大军抵达本初岛以后,一应人员安置、工事修整、物资调配,皆按紧急制定好的预案执行,杨宁宇和马伯奇两人反而没有琐事,便登高远眺东面海域和岛群。 马伯奇见杨宁宇眉头紧蹙,短短几息时间里面色数变,心中疑惑,便出声询问,挑起话头。杨宁宇沉声回道:“我在想,该往哪个方向进军。” “嗯?” 马伯奇十分诧异。 不是定好了在本初岛固守待援吗? 怎么又在考虑进军的事? 到底是突然改变的想法,还是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藏在了心里,没有显露出来,瞒过了所有人? 马伯奇心中疑惑更甚,然后直白问了出来。 杨宁宇喟然叹道:“马将军,你我本不熟,甚至有旧怨,但是并肩作战,最重坦诚,我便不瞒你了。我是五皇子的人,调入平海卫之前,五皇子特意叮嘱,若无事便好,有事,尽可能听一听陶铁此人的想法。” “嗯?” 马伯奇闻言,不禁头大了一圈。 虽说战场之上,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不用考虑太长远的事情。 但是这种隐秘如此轻而易举说出来,他马伯奇听了,以后要不要和新息侯讲? 讲的话,不好,不讲的话,也不好。 杨宁宇眼角余光瞥见马伯奇的纠结,大手一挥:“算了,不与你讲这些,免得你怨我。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好好想想,我给两万将兵下达的军令是什么?” 闻言,马伯奇呼了一口气,心头一松,思索起来。 给两万将兵下达的军令是什么? 不就是于本初岛集结,修整各工事,然后固守…… 等等! 马伯奇眼中登时大放精光,看向杨宁宇的眼神立即变了。 杨宁宇亲自下达的军令,其大义是奉平海卫总管缪帅之命,他杨宁宇有临时节制外海岛群一切事宜之权,现在特命平海卫所有诸岛将兵于本初岛集结,以应突变。 没有“固守待援”这个词。 也没有“固守待援”的意思。 将兵们之所以会有微词,是因为有消息灵通的官吏、商贾唾弃杨宁宇一仗都不敢打,旦有突变,就直接舍了外海二百余座岛屿,龟缩本初岛的懦夫行为。 流言蜚语,以讹传讹之下,连马伯奇这个副将军,都信了杨宁宇真的全盘采信了陶铁的建议,没了军人的铁血本色! 看了一会儿,马伯奇回过神,声音微颤说道:“所以,将军到底想如何?” 杨宁宇顾左右而言他,笑道:“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能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陶铁此人,固然有些玄妙手段,看到了你我所看不到的事情,但是他也没看到,我天朝军人骨子里的血性。于他而言,发生他口中声称的绝域界壁一事,最正确的做法,是舍小保大,舍轻保重。可是于我天朝军人而言……” 说着,杨宁宇偏头看向马伯奇:“马将军,你觉得最正确的事,是什么?” 前不久还提醒杨宁宇,要留心多保全一些天骄的马伯奇哗的一下肃然而立,身上浮现出勇悍无比的气质:“斩灭一切来犯之敌!” “这就是了。” 杨宁宇拍了拍甲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陡然一沉,如铁锤砸下一般,“传令下去,选锋,进军,目标,浮黎岛以东一切来犯之海外魔门。” “诺!” 马伯奇轰然领命,转身大踏步离开。 杨宁宇目送,然后心神勾连天阶上品战争法器。 他的视角透过掩盖住整片外海岛群的迷雾,看到了浮黎岛以东一千海里外的海域。 那里,正有繁多的海外魔门,密密麻麻的魔修,聚拢,好似嗅到血腥味的鲨群。 一个个疯狂不畏死的魔修,在某个意志的驱策下,静待笼住外海岛群的迷雾散去,然后一拥而上,势必要把流出血腥味的天朝人,啃咬下肚。 浮黎岛上,默然怔立了一个多时辰的陶铁终于动了。 他的一双眼睛,毫无怜悯。 理智而漠然的那部分灵魂,已经膨胀到了四分之三。 什么分工合作,什么固守待援,什么撬动界壁,统统舍弃。 现在的陶铁,一心只想毁灭。 进入主峰地下特殊空间,陶铁将之与紫薇碧玉宫的关系进行了调整。 没有陶铁的允许,神将、兵马与任何魂体,都无法在紫薇碧玉宫和这片特殊空间之间来回穿梭。 随后,元神太乙大天帝座下的饕餮法相分裂出一个小一号的法相,进入特殊空间,猛地炸裂成无数碎片。 代表吞噬、消化与反馈的规则蕴含在这些碎片之中,随着碎片与特殊空间的融合,而成为特殊空间的核心底层规则之一。 陶铁随即将自己的所学手段,特别是涉及变化、造化、烧渡的部分,也做这般处理,一一打入其中,形成规则。 其中包括了由一干天罡法、地煞术与太乙大天帝权职威能结合而成的泥人抟练之法,以及最近实践过的另类偏门巫觋奉祀之道。 后者的载体,以天阶材料炼制而成的子母玉碟拿了出来,占据空间的最中央位置。 母碟岿然不动,九九八十一枚子碟粉碎,融入。 丝丝缕缕的魔气、魔念自陶铁身上逸散出来。 这些是陶铁将浮黎岛炼为道场之时,强行摄入紫薇碧玉宫里,准备慢慢炼化的。 元神“太乙大天帝”显现,脑后五色功德神光炽然绽放。 魔气、魔念经饕餮法相的吞噬、消化、反馈规则,往下沉。 五色功德神光经饕餮法相的吞噬、消化、反馈规则,往上浮。 不多时,特殊空间彻底变了模样。 从无规则形状,变成了一个五彩斑斓黑的太极炉。 陶铁微不可见地挣扎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对浪魔宗魔子蔡康获影魔眷顾而得阴影亲和、阴影跃现、阴影遁空三个特性与能力的研究,结合血脉天赋与神通,所悟得的结果,打入球状太极炉中。 至此,足以让陶铁在短时间内拥有至少一百万可用兵马的法子成了。 这个炉子,只要吞吃足够的能源,便能赋予将真灵献给陶铁、进入炉中煅烧之人修行资质、修行法门、斗法手段、特性能力、天赋神通。 若是此人献祭寿元,还能立即获得相应的实力。 比如三十年寿元换来类同八品上修士的战力。 作为代价,奉献之人的真灵将永生永世受到陶铁的奴役。 就算陶铁予其自由,这些真灵也无法完整进入大千世界的轮回。 只能被彻底磨灭成碎屑,永失真我。 此法与域外天魔所行之事无异。 陶铁称它为战争与毁灭之种。 因为它不仅能做到赐予,还可以转化,以及创造。 所谓转化,是将人转化为非人,比如魔傀、魔怪; 所谓创造,是利用能量与物质产出无有灵魂的战斗单位。 纯粹为了战争而生,目标即是毁灭。 陶铁招手一摄,太极炉由虚化实,落入手中。 五彩斑斓的黑光披在身上,整个人仿若比域外天魔还更恐怖凶恶的邪魔。 “呵……” 掂了掂炉子,发出一声嗤笑,陶铁迈步而出。 直接遁入虚空。(本章完) 154.第154章 种子 <span>2024-07-09</span> <span>作者: 安之老贼</span> <div id="txtright"> 怯者忿怒,抽刃向更弱者。 勇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强者。 这句话无疑是正确的,放之四海而皆准。 放在此方世界, 弱者便是屈从于混乱偏邪恶的天道,选择与妖、魔、怪一般迫害人族的人族修行者与势力; 勇者便是以终结上一轮大劫之世、开辟大庸天朝的太祖为代表的,矢志不渝为人族的独立、自由、屹立世界之巅而奋战不息者! 陶铁自不是弱者。 即便受了劫运的影响,变得漠然无情而又不择手段,内心充满了毁灭之欲。 即便他在这种状态下造出了战争与毁灭之种,这种不应存于世的东西。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想着,把战争与毁灭之种用在外海岛群的千余万黎庶身上,在他们之中招募“信徒”! 三名身负血海深仇者损耗了三十年寿元,就已令他自责不已。 何况乎百万黎庶! 他的招募目标,在无始海中,在那些海外魔门魔修里。 与其自己亲身上阵打狗,不如让狗咬狗。 为了更好更快达成这个目标,陶铁这才遁入虚空。 界壁仿造自域内和域外之间的晶壁。 其外有一层薄薄的虚空,非常狭小,容不得庞然大物进出,但是陶铁的体格正好合适。 虚空是个奇妙的存在。 没有远近高低前后左右之类的空间和方位概念。 处处独立,处处又相连。 陶铁进入无始海界壁之外的虚空,便等同于进入了无尽虚空。 出了无尽虚空,便是域外。 域外主要有三种形式的界域。 一种无名,也无主。 无名无主者只有一重或者说一层也可,最靠近真实,也最容易经由无尽虚空中转进入真实。 其内生存的无数域外天魔,多是心魔、欲魔一类。 此类心魔、欲魔,乃是人心魔念所滋生。 多在修士采药炼气之时,觑着修士心神欲念失守的空当,趁机遁入真实,为非作歹。 然后屡被修士斩杀,食之大补。 另一种名为“天”,“天”不知有多少重。 每一重“天”,没有经过允许,不容凡生窥探。 居于其中者,不可名状。 还有一种名为“渊”,“渊”不知有多少层。 每一重“渊”,同样没有经过允许,不容凡生窥探。 居于其中者,亦不可以名状,却总是现其真身。 “天”与“渊”彼此对立,却又统一。 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会突然变成“渊”,而“渊”又怎地变成了“天”。 久而久之,便很少彻底区分“天”与“渊”,常常混淆称呼一切“天”与“渊”为“天渊”。 比如,无始天渊。 陶铁从无尽虚空进入域外,来到的正是无始天渊。 按理讲,陶铁本不应如此轻易地就能进来。 但是前不久,无始天渊被一柄剑贯穿出了一个洞。 这个洞虽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还是给了陶铁可趁之机。 最为关键的是,无始天渊之主,无始天魔王此刻并不在其中。 没了拥有者,又被贯穿了,仿佛菜市场,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意外进入其中的陶铁不敢多待,立即退走。 在无始天渊之下,悬挂着许多或大或小的“魔域”。 隶属于无始天魔王的域外天魔,便居于这些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魔域之中。 有些高等级的域外天魔,独占一域。 有些中低等级的域外天魔,混居一域。 无始海的魔门魔修,信奉的域外天魔,尽在于此。 陶铁循着天机上的联系,很快找到了赐予浪魔宗魔子蔡康眷顾的影魔所在。 浪魔宗曾经占有十几个岛屿,在海外魔门中,规模中等,实力中等。 还需要与另一头水魔共同享有浪魔宗信仰的影魔自然强大不到哪里去,不可能独占一域。 事实上,这头影魔和那头水魔两魔挤在同一个小型魔域之中。 心念一动,陶铁迅速来到小型魔域之外。 身上的五彩斑斓黑光愈发炽盛。 邪魔气息愈发浓郁。 与水魔、影魔同出一源的魔气、魔念在五彩斑斓黑光的照耀下,迅速和小型魔域共鸣,与之同化。 似乎有哐当的声音响起。 这片小型魔域的“门”在共鸣与同化中,从外面打开了。 陶铁信步走了进去。 然后意外而惊喜地发现,水魔和影魔都受了极重的伤。 虽然没死,但是伤到了本源,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左手掌心托浮的太极炉率先飞到影魔头顶,垂落五彩斑斓黑光,将影魔摄入炉中。 继而是水魔。 三昧真火就要熊熊燃起,炼化两魔。 陶铁忽地制止了太极炉的动作。 原本,他只想着侵蚀一头大约类同二品上修为但明显受了伤的影魔。 意外之喜下,把水魔也给捡了。 那……有没有机会捡到更多的魔呢? 若是平常,以陶铁的心性和对贪欲的警惕与克制,即便前景再怎么诱人,也不会冒这个险。 可陶铁现在不正常。 于是,陶铁摇身一晃,成了影魔的模样,迤迤然出了小型魔域,尝试去敲邻居们的门。 有些魔域的门很好敲,一敲就开了。 有些魔域的门很不好敲不说,还容易遭受反击。 陶铁遭了几次反击以后,不得不舍难取易,专敲那些门好开的小型魔域,不去碰不好敲开的中、大型魔域。 待到把太极炉塞得满满当当,陶铁方才十分惋惜地罢手。 这时,他忽地心悸,后颈汗毛直竖。 想都不用想,毫不犹豫就退出域外,回归无尽虚空。 欻! 就在陶铁回到无尽虚空的下一息,一截断爪不知从哪砸落,砸到无始天渊附近,爆发出一阵阵湮灭气息。 不知有多少个大、中、小型魔域在湮灭气息波及下彻底湮灭。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怒吼:“真武,你不要逼我!” “逼你?” 一道平和但不怒自威的恢弘声音紧接着响起,“你也配?” “有种你就斩了我!顺带把无始海上那么多蝼蚁一起斩死!” 先前怒吼者依然在怒吼,似乎大无畏,却透出色厉内荏的意味。 平和但不怒自威的恢弘声音没有再响起。 只是斩出了一道光寒无数天渊的剑芒,又劈下几截断爪,和小半个无始天渊。 随即偃旗息鼓,大剌剌离去,留了无始天魔王一命。 离无始天渊不远的无天天渊和无地天渊之中,无天天魔王与无地天魔王见状,取消了已经酝酿多时的杀招。 披头散发跣足的玄天真武大帝虽强,足以一打三,甚至团灭祂们。 但是,域外不知多少重/层的天渊里,玄天真武大帝要镇压的远不止三位天魔王。 斩灭三位天魔王不难。 斩灭之后,自身有所虚弱,面对必然会发生的围攻,能不能全身而退,才是关键。 另外,无始天魔王的威胁确实成立。 玄天真武大帝投鼠忌器,不能罔顾无始海中的亿余黎庶性命。 只有大庸天朝像三十年前攻灭无终魔宗那样,完成了对无终海的占有和宣称,将之并入东海,玄天真武大帝才能放手斩魔。 陶铁自是不知道他退走以后,域外天渊所发生的事情。 他此刻藏身于界壁外的虚空之中,专心致志催发三昧真火,炼化太极炉中塞得满满当当的域外天魔。 这些本源受损的域外天魔,神智全无。 面对三昧真火的灼烧,太极炉的吞噬与消化,近乎毫无反抗能力。 若非太极炉中塞了太多域外天魔,此刻已经能够发挥赐予、转化与创造的作用,成为名副其实的战争与毁灭之种。 “时间。” “我需要多一些时间。” 不知不觉,一双眼睛变得近乎全黑的陶铁幽幽慨叹。 时间是个玄妙的概念。 常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以示不同的空间中时间流速的不同。 绝域界壁内外,因为域外与域内规则的冲突,时间流速存在着些微的差异。 陶铁在无始天渊逛了一圈,无始海上已经过了两天。 天阶上品战争法器滋生的迷雾即将散去。 诸多海外魔门魔修已经逼近外海岛群二百海里之处。 无始魔宗圣子带着白发苍苍老头,藏于一艘普普通通、破破烂烂的战舰之上。 这艘战舰又藏于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无数战舰里,极不显眼。 在海面上空,密密麻麻的空艇、空堡、山峦、巨木、荒兽、飞禽,遮天蔽日。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在海面之下,蛇、鲨、龟、蛟、章鱼、水母、巨鲸……数之不清的海兽载着数之不清的魔修。 也有太多太多魔修与海兽混为一体。 还有太多太多海兽便是魔修所化。 “吼!吼!吼!吼!” 乱糟糟的呼喊声、咆哮声不断在海面上下响起。 鲜嫩的肢体咬了几口就随意丢弃。 猩红之雪咕噜灌下,肆意泼洒。 粗壮的戳具,刺破无辜无力无望的性命。 哀嚎大哭已是奢望。 能在饱受痛苦之后死去已是天大的好事。 死了之后,亡魂还要被玩弄,方才是真正的折磨。 对于欢呼、享乐、肆虐的魔修们来讲,最为可惜的就是圣子居然只开放了一个大岛,供它们肆意享用。 不到二百万的羔羊哪够三百多万魔修分? 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圣子又说好了,攻破大庸伪朝那二百余座岛屿,那千余万羔羊,可就能尽情享用了。 绝不封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杀光! 也意味着吃光! 杀!杀!杀!吃!吃!吃! 无穷无尽的罪孽怨气源源不断滋生。 圣子感应着愈发坚韧的界壁,感应着无始海愈发向域外的环境靠拢的进度,非常满意。 就算这次或许不能克竟全功,但只要成功让大庸伪朝流血,就是值得的。 大庸伪朝实在是太强盛了。 同时弹压住界内的海外魔门、冰原魔域、万妖荒漠、百万大山不说,还留有太多余力,以应对真正大劫的到来。 这样下去,不行的啊。 得让无天魔宗、无地魔宗,让冰原魔域,让万妖荒漠和百万大山看到,只要豁得出去,付得起代价,就能让大庸伪朝流血。 今日流一点,明日流一点。 这里流一点,那里流一点。 大庸伪朝绝对会衰落下去,届时,自有真正的天妖、天魔出面,收拾大庸伪朝。 化身一个最普通魔修的无始魔宗圣子,心潮澎湃想道。 萼楼曾经发生的一切,与这里如出一辙,却又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悍然掀翻了萼楼罪孽的长公主此刻不在自己被禁足的玉泉山,而在大明宫里。 太液池,蓬莱山。 长公主端坐等候着,却没有等来相见的人,只等来了大貂珰利是。 “父皇不愿意见我?” 见到利是,长公主瞬间就懂了当今皇帝的意思。 利是欠着身子,低着头,声音恭敬说道:“回殿下,陛下一来最近实在忙碌,抽不出时间来,二来身子也很疲乏,不愿吹风。” “大貂珰什么意思,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 长公主微微蹙眉。 利是只是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却不作声。 长公主见状,便知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起身迈步,想着离开大明宫,去太极宫见一见母妃。 恭送长公主一路从蓬莱山出大明宫,即将走出宫墙的城门洞时,利是声如蚊蚋传音入了长公主耳中:“殿下,陛下最近身子很容易疲乏。” 随即便是欠身一礼,向后退走,回了大明宫深处,去服侍当今皇帝。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继续向前走。 去太极宫的路上,经过焕然一新的萼相辉楼时,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的李云深掩面无声啜泣。 待到马车进了太极宫停稳,下车的,已是面无异样的长公主。 甘露殿里,皇后和长公主母女俩对坐。 沉默,无人开口。 良久以后,长公主给皇后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 中途有停顿,但没有回头。 看着女儿与夫君年轻时像极了的背影,皇后幽幽长叹一声,回了寝殿换装。 未几,一道长虹划破苍穹,从甘露殿往东,去往东北的冰原魔域。 一个帝王的志向很高,手腕很强,眼界心胸无比宽广,那么寰宇内六合八荒,皆有他的棋子落下。 如果说百万大山正在布局,万妖荒漠已入中盘,无始海正在打劫,那么太多人忽略的冰原魔域正在进行的,就是屠龙! 平海卫三十万精锐,天骄一百零八人,在无始海上或主动或被动搅出这么大动静,吸引了太多存在的太多注意。 本就冰冷荒凉偏僻的冰原魔域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自然少有人关注。 三成被污染的国运,随着冰原魔域的屠龙成功,已成功净化掉了一成半。 余下一成半,就看无始海打劫的结果了。 不过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必然会是一个好结果。 至于代价…… 不管什么事,想要做成,怎能不付出代价? 外海。 已成北斗九星布局的浮黎岛一线以东,平海卫已经列阵完毕。 两万人,六十艘各级战舰,二十艘空艇。 相较于主力动辄十八九万大军摆开的滔天气焰,这一阵,属实有些不够看。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 真正面对这两万人的海外魔门魔修,感觉与之前一个月面对平海卫主力之时,没有区别。 一样的进退如一,一样的悍勇无畏,一样的无可匹敌。 三百多万魔修,在广袤的海洋上,从海下、海上、天空,同时向两万人不够厚重的战阵涌去,却像海浪拍打在屹立了无数年的峭壁上。 不仅没有晃动峭壁,还把自己打翻回来。 那些在碰撞中顷刻间死去的大量魔修,像极了撞击所产生的溢溅水。 不过这不足以吓退魔修们。 横竖是个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若是能在死前再好好爽上一把,那才值得。 于是拍打峭壁的海浪愈发汹涌猛烈,杂乱的嚷叫声愈发嘈切。 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仆后继,死不旋踵。 峭壁沉默屹立,抵御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不断造成杀伤。 偶有晃动,偶有碎屑掉落,也不后退。 在峭壁后方,浮黎岛上。 三天内合力挪移了八座岛屿,布下北斗九星阵势的一百零七名天骄,此刻正在观战。 也在等待。 等待三天里不知所踪的陶铁归来。 等待费了这么大力气布下的北斗九星阵势发挥作用。 等待事有不谐,慨然出战的那一刻。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坐在一起。 董寿沉声说道:“不等了吧。” 韦凤阁也是这个意思:“我赞同。北斗九星,作为所谓支点,撬动界壁之说,虚无缥缈。不如用以注死,直击魔修。” 杨天赐沉思片刻,霍然起身:“那就不等了。” 于是一百零七名天骄,强行拖上不太情愿的五鬼,布下天罡北斗阵,上映天星。 光无处不在。 三光,日、月、星。 绝域界壁可以隔绝内外,但是无法彻底遮蔽星光,只能予以削弱,使之蒙尘。 百七天骄+五鬼布下天罡北斗阵,以九座岛屿为基,接纳北斗九星之力能造成的杀伤极强。 若是真能得逞,三百多万魔修,极有可能当场战损二成以上。 这就是阵法的力量。 至于代价,无非就是布阵的百八人过度消耗自己,重则损了本源、降低潜力,轻则身受重伤罢了。 无非就是九座岛屿地脉受损,有可能影响日后的产出,提高发生地震的概率而已。 作为界壁的代管者,无始魔宗圣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界壁内外的星光动静。 他不在乎耗材的损耗,但是不能在攻克注定撑不了多久的平海卫之前无端损耗过多。 无奈之下,圣子只能紧急勒令魔修后撤,避开北斗注死星光的直击。 三百余万魔修,进攻时乱糟糟的,后撤时也乱糟糟的,但终归速度不慢。 到底还是赶在了北斗注死星光落下之前,撤离了主战场,避了开去。 然而闹出极大动静的北斗注死星光,竟只有婴儿拇指粗细。 威力更是小得可怜。 别说杀死六十多万魔修,连一个都没干掉! 无始魔宗圣子以为自己被耍了,大庸伪朝所谓天骄,哪有拼命之意,不过是想给已经战损了近两千的平海卫争取喘息和重整阵型的时间罢了。 然而圣子没有看到,百七名天骄眼中的震惊。 他们,刚刚可是出了全力引动的北斗注死星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居然只引下这么丁点?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颗拳头大小的五彩斑斓黑球,被星光打了下来,落进海里。 甫一入水,便随着洋流,漂近了顷刻间后撤了八十多海里的魔修群体中。 播种,扎根,发芽。 化生魔孽!(本章完) 155.第155章 残杀毁灭 <span>2024-07-10</span> <span>作者: 安之老贼</span> <div id="txtright"> “将军……” 马伯奇从一艘空艇落入海面上的旗舰,混身浴血,向甲胄上同样有不少血肉脏腑碎片的杨宁宇抱拳拱手,打算建议或者请示什么。 “整军!列阵!” 杨宁宇却左手竖起,截断马伯奇话头,径自沉声低喝,“晓谕全军,在我下令之前,绝不能后退一步。” “诺!” 马伯奇愣了一下,方才大声应和,领命而去。 尽管这场战事只进行了不到两个时辰,但是大军已经战损了近两千! 虽说其中以伤者居多,战殁者很少,战力的减损却是实实在在的。 哪怕先前在防守反击中斩杀了几近三十万魔修,但是魔修的数量还是没有低于三百万! 现如今魔修后撤,给出一个难得的喘息时机。 马伯奇的意思,其实是想着抓住这个时机也后撤一些,一边将伤者送到浮黎岛上救治,一边重整阵型,迎战魔修再一次的冲击。 谁知杨宁宇压根就不给马伯奇把话说完的机会! 在马伯奇忠实而坚决执行命令的时候,在大军重整阵型,替换掉伤者空出来的位子,补上预备生力军,战力恢复鼎盛的时候, 杨宁宇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一百多海里外的幽暗海面之下。 天阶上品战争法器,最大的作用是滋生战争迷雾,其次还有帮助持有者拓展战场视界之能。 杨宁宇作为法器持有者,能够看到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画面与信息。 比如天骄们拼了全力,冒着一定风险引下来的北斗注死星光,其实是在进入界壁之前一瞬,撞上了一个人与一样东西,方才缩小至婴儿拇指粗细。 在那一瞬,杨宁宇看清了,那个人是三日不见、形象大变的陶铁,和一个拳头大小的球。 陶铁不知被撞到哪里去了,球却随着星光落下,掉进海里,又快速漂进密密麻麻聚集的魔修之中。 看见这颗球的时候,杨宁宇浑身上下极其不爽利,汗毛全部竖起,有一种不顾一切也必须要灭了这个邪门玩意的冲动。 这股冲动越强,杨宁宇心中的期盼也越高。 基于天阶上品战争法器带来的超强敏锐感知,他直觉认为,那颗球会对魔修造成不可估量的杀伤。 浮黎岛上。 近乎耗尽自身力量的百七天骄和五鬼安稳回到中央山脉主峰。 已有准备的楚滢滢启动各个疗愈和防护法阵。 谭晋玄领着鬼妻小倩将大量高级疗伤丹药和帮助浩然气、法力快速恢复的丹药一一送到每个人手里。 有些天骄吃下丹药,有些天骄自己备着,没吃谭晋玄送的。 莫雨晗站在另一处尚未启动的法阵枢纽上,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方才开始净化笼罩住百七天骄的灵气。 经过净化的灵气能更好、更放心地吸收、炼化。 对天骄们的恢复,有着极大的加速作用。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照例碰头。 董寿直接问道:“你们看到了吗?” 韦凤阁点头:“看到了。但那是什么东西?陶铁搞出来的吗?” 杨天赐沉吟着说道:“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似乎站在了一切生灵与生命的对立面,无比邪恶,乃至亵渎!” 董寿附和:“我也这么觉得。要不是刚才浩然气没有多少了,真想给它来一发。” 韦凤阁哼道:“你果然留力了,我就说天罡北斗阵的威力怎么没有计算出来的理论值高,原来是存在你这样的蠹虫!” 董寿怒怼回去:“你敢说你没有留力吗?” 韦凤阁嘟囔起来:“读书人的事,那能叫留力吗?那叫君子藏器于身。” 杨天赐这时竟主动坦白:“我也留了力。” 然后又扩大打击面:“我想,大家应该都留了,不过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 “是啊,是啊,可以理解。” 董寿认真出声附和,眼神却有些飘忽。 三人默契地嘴上不再提那个邪恶乃至亵渎的东西,心里就能不去想吗? 陶铁让大家指大道立誓,就是因为要造这个东西吧。 那时,他心里想的,会不会是把这个东西用在岛民身上? 就算最后是冲着魔修去的,可是…… 真的从来就没有那么想过吗? 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生根发芽。 百七名天骄中,察觉战争与毁灭之种存在的人,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全部。 天罡北斗阵由他们组成,北斗注死星光由他们引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变得只有婴儿拇指粗细,当时没反应过来,事后肯定能知道。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恢复实力,所有人也都在忖度,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以及…… 是不是三日不见的陶铁搞出来的。 天骄中的巫觋们,比如尊奉真武大帝的朱璁,心中更是掀起了很大的波澜。 他们从那个东西身上看见了巫觋奉祀之道的影子,也从那个东西身上看见了魔修献祭之法的痕迹。 一正一邪的法子,竟然紧密结合、和谐共存,着实由不得巫觋们不在意。 无始魔宗圣子既不蠢笨,也不迟钝。 作为界壁的代管者,圣子先前的心思更多地放在命令魔修后撤,避开北斗注死星光,不代表他在察觉不对劲后找不出产生不对劲的原因。 战争与毁灭之种的混入,更是让圣子心惊胆颤起来,有种灭顶之灾即将降临的危险直觉。 “我们走。这里不能待了。” 圣子的应对极其粗暴,喊上跟随左右的老头,直接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魔气,远离这片海域。 临走之前,给战损了一部分但仍有三百万的耗材们下达了几个命令。 进攻! 不顾一切地进攻! 屠戮! 出现在面前之人全部屠戮! 寄希望于废物利用,尽可能发挥一点作用。 这些命令,当即把魔修们因为骤然无端后撤而消沉许多的气焰,立即带动起来。 “吼!吼!吼!吼!” 三百万魔修,乱糟糟嘶吼嚷嚷着意义不鸣的音节,乱糟糟地再次如海浪一般向平海卫化身的峭壁拍去。 只是这一波海浪刚刚涌起,就有一部分颜色变了。 在域外天魔-海外魔门-魔修这个体系中,站在顶端的是域外天魔,跪在底端的是魔修。 域外天魔可以赐予魔修眷顾,提升等级,赐予特性与能力,以及一些魔器。 魔修需要向域外天魔祷告,献祭,做尽取悦域外天魔的事情,以求获得眷顾。 当陶铁趁火打劫,以三昧真火在战争与毁灭之种的载体太极炉中,炼化了一百三十七头小型域外天魔, 意味着陶铁自动获得了向这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献上真灵的魔修的至高无上控制权,可以一念打回原形,也可以一念赐予眷顾。 于是海浪朝着峭壁疯狂奔涌的过程中,有六十几万名魔修受到了眷顾,以及比以往更丰富、更高级、更强大的眷顾内容。想要获得眷顾的条件也变得非常简单。 只需献上寿元即可。 献上得越多,获得的眷顾越强。 十年寿元即可获得阴影亲和特性一类的各种特性。 十五年寿元即可获得阴影跃现一类的各种实用能力。 二十年寿元即可获得阴影遁空一类的各种特殊能力。 献上二十五年寿元甚至能获得大庸伪朝的地煞术,三十年寿元就可以获得天罡法! 还有百多种各式手段,林林总总,目不暇接。 与眷顾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至高无上的意志,驱使着魔修们纷纷献上寿元,换取各种特性、能力、手段。 此后,这股至高无上的意志,给倏尔间实力急剧增长的六十几万魔修,灌输了一个阵营的划分,以及一道屠戮敌对阵营所有存在的意念。 于是凶猛涌向峭壁的海浪发生了分裂和冲撞。 六十几万魔修紧急掉头,纷纷抄起屠刀,砍向离自己最近的敌对阵营。 做出这个举动,非常丝滑,无需经过思考,宛如本能。 这就是域外天魔对魔修的奴役,以及……至高无上的控制! 魔修疯狂不畏死不代表魔修被砍不还手。 屠刀一至,想砍死老子? 管你他妈的是谁,立即反击。 也去他妈的平海卫,先把要砍死老子的人砍死,再遵从圣子的法旨,来弄死你们。 于是二百二十余万没有受到眷顾的魔修和六十几万受到眷顾的魔修,就在距离平海卫峭壁六十多海里处,遽然自相残杀起来。 整片海域顿时宛如末日来临的景象。 大批大批的魔修顷刻间殒命。 残缺的尸体、完好的真灵尽数被藏于海面之下的战争与毁灭之种吸摄、吞噬、消化。 一项又一项数据自动补全。 一道又一道魔修手段自动填补、整合、修改、优化,录入眷顾能力列表之中。 一个又一个可创造的战斗单位,从人形到非人形,自动生成设计,又随着吸摄的样本增多、吞噬的血肉增多,不断迭代方案。 就连那些失去动力或被击沉的空艇、空堡、战舰、巨木,以及战死的荒兽、海兽、飞禽的尸体,战争与毁灭之种也不放过。 总而言之,但凡具备高能量与高实力,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战争与毁灭之种全部都要。 活物优先! 出于吞噬更多样本与能源的需求,种子不断给自己能够施加影响的魔修下发眷顾,赐下种种特性、能力与手段,以进一步刺激这些魔修,提高魔修们自相残杀的烈度。 与此同时,种子尝试着向并不受炼化的那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奴役的魔修发起沟通,询问它们: 【你想真正的强大吗?是,或,否?”】 厮杀在即,愿意信奉域外天魔、献上真灵以换取自身强大的魔修们有多少还保留理智,会选否呢? 于是种子在损耗了大部分眷顾者以后,又在不断增补新的眷顾者。 倘若这些魔修信奉的域外天魔们是清醒的,完好的,活着的,种子想要轻易侵蚀祂们的权柄,是不可能的。 偏偏玄天真武大帝接连斩了无始天渊两剑,一剑比一剑狠。 无始天魔王抵抗玄天真武大帝攻击的余波又四下逸散开来。 导致隶属于无始天魔王的域外天魔,无论大、中、小,陨灭的陨灭,本源受损以至于昏迷的昏迷。 而圣子为了更好地驱策他口中的耗材,早已通过无始魔宗的秘法,给三百余万魔修降了智。 不然,他如何能让乱糟糟的魔修听从统一指挥? 一系列的偶发因素,使得种子的侵蚀变得无比顺利。 从而使得发生在平海卫峭壁六十余海里外的魔修自相残杀不仅持续了下去,烈度还一再攀高,把三百余万打算冲垮峭壁的魔修彻底覆盖进去。 所有魔修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砍死眼前看见的一切魔修,以获得更多的眷顾。 是的,在不断完善与迭代中,种子又开放了一条献祭寿元之外的获取眷顾的途径: 杀戮! 杀得越多,杀的“人”越强,降下的眷顾越高。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循环,让魔修自相残杀的烈度不断推高又推高。 战斗的余波溢出六十余海里,依然十分强劲。 若非有平海卫立起的峭壁挡下了这些余波,浮黎岛一线以及再往西一些的岛屿,必然会受到摧残。 就像海啸淹没、台风过境,肯定会造成大量伤亡与损失。 “将军!” 马伯奇又一次从空艇降至海面旗舰,大声喊道,“我们是不是后撤一些?” 他虽然不知道魔修为何在再次发起进攻的半途中自相残杀,但是他知道,随着战斗的烈度继续往上推高,军队离得这么近,抵挡战斗溢出的余波会很吃力。 既然魔修已经自相残杀至这等地步,为何要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只要不让身后的岛屿和黎庶受到影响,完全可以后撤一些。 “撤!” 杨宁宇这一次直接同意了马伯奇的意见。 于是平海卫一万七千余将兵立起的峭壁缓缓有序后撤。 残杀得正起劲的魔修们没有去理会原定的猎杀目标。 它们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不把敌对阵营杀绝,绝不罢手。 阵营的划分掌握在种子手上。 因而常常出现两个魔修上一息并肩作战,下一息刀剑相向的画面。 已经退到安全距离的圣子回身眺望,牙关紧咬。 白发苍苍的老头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一样,让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降低到极致,生怕引起圣子的注意。 圣子却没有在老头身上发泄愤怒,只是冷笑一声,继续往东飞去。 大庸伪朝的“外海”是临时称谓,无始海却真的有外海和里海之分。 与大庸伪朝东海较近的,是无始魔宗的外海,离无始魔宗较近的是里海。 真正意义上的魔门,在里海。 外海不过是耗材。 即便外海仍有千余万魔修,近亿随时可以转化为魔修的牛马, 但是圣子知道,靠着外海的耗材绝对无法解决那个连他这个无始魔宗圣子都感到邪恶的怪东西。 里海的真正魔门,才有那个能耐! 圣子此去里海,就是要召集真正魔门的力量。 不过一阵惜败而已。 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本章完) 156.第156章 斩尸炼虚! <span>2024-07-10</span> <span>作者: 安之老贼</span> <div id="txtright"> 惨烈厮杀从白天进行到黑夜。 又从黑夜一直延续到第二天黎明。 旭日东升,末日景象褪去,三百余万魔修死灭殆尽。 这是一件事先没有任何人预料到的事。 至少在界壁之内的无始海绝域里。 界壁一起,彼时尚未失去温情的陶铁能预料到的,也是天朝一方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能在海外魔门的反扑之下勉强保存住一些力量,等来天朝的支援。 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当尘埃落定,风平浪静,海面上下也好,空中也罢,竟不见一丝一毫的战争痕迹! 没有战舰、空艇、巨木的残骸,没有散落的魔器,没有荒兽、海兽、飞禽的尸体,也没有魔修的血肉。 海面幽蓝深邃,但无比澄清。 倒映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以及东升的旭日。 景色壮美,美不胜收。 然而目睹这一幕的杨宁宇、马伯奇及其麾下平海卫将兵,浮黎岛上的百七名天骄,追随陶铁的五鬼、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以及一些其他人,感到彻骨冰寒。 他们宁愿看到一片血肉模糊、残骸遍布、黑烟弥漫、血腥残酷的景象,绝不想看到这般干净的画面。 越是干净,越是恐怖! 让人想都不敢想,一想就毛骨竦然,感觉自己处在释家宣扬的无间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不! 还比这个更为恐怖! 就好像…… 就好像人世间的一切罪、孽与恶尽在其中。 沉沦! 这是无尽的沉沦! 比魔还更魔性的沉沦! 或可称之为怪。 已知情者,会被下封口令。 不知情者,除非身份、权限到了,又主动探寻相关隐秘,才有一定几率被告知,或者找到记载。 紫气东来之后,旭日升上更高空,洒下温暖的光,生机勃勃。 依然只有拳头大的五彩斑斓黑球在光中从海底缓缓上浮,破水而出,凌空悬立。 滴溜溜转了几圈,前后左右游弋过后。 战争与毁灭之种放弃了对它吸引力更大的天朝外海岛群,往东飞去。 在种子的感知里,西面岛群上的生灵气味更香甜一些,东面海域中的生灵味道吃腻了。 不过刻在最底层的规则,让它取舍过后,还是顶着腻味,去了东边。 那里,仍是无始海的外海。 广袤的海域上,星罗棋布着几千座或大或小的岛屿,数百个没有参与这一战的魔门,千余万的魔修,过亿的黎庶。 “呼……”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被种子盯上的时候,隐在茫茫黎庶中的大神通者差点就要忍不住出手了。 他虽然不怕,但是看着就瘆得慌。 这种诡东西压根就不该出世! 好在造出这个诡东西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数的,从一开始就对它做了最严苛的束缚。 只是…… 现在还能束缚得住,以后怎么收场? 它这次吞噬、消化掉三百余万魔修的收获,更多地用在了各项功能的完善上面,后续肯定会更侧重于自我位阶的升级。 位阶不断升上去,一旦升到制造者定下的规则不足以束缚的时候,绝对会失控,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 届时,它会走向何方,做出什么事,没人可以预料得到。 就像这次的绝域界壁一样,从各方面推断,都是海外魔门占尽上风,可以从容炮制天朝的外海岛群,结果却是外海岛群完好,留守的平海卫两万大军只战损了近两千人。 就这近两千人中,真正战殁的,不到八百! 余下的一千多,只是受了难以痊愈的重伤,或者修为尽失罢了。 天朝军人,轻伤不下火线! “回军。” 杨宁宇从战殁将士的遗骸前一一停留片刻,一一默哀片刻,又看望了重伤的将士,确定当真是尘埃落定、风平浪静,就算有反复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方才下达军令。 “回军!” 马伯奇当即将杨宁宇的军令,通过参谋、传令兵与传讯系统,传达给每一位将士。 始终屹立的峭壁终于解散。 各式战舰和空艇掉转朝向,往地形地势大变模样的浮黎岛行去。 浮黎岛上,中央山脉主峰。 早已经彻底恢复全盛实力的百七名天骄都在殿前广场上,却三五成圈,各自闲聊。 八人一鬼追随者,已经按照陶铁先前给出的吩咐,下了主峰,各做各事。 谭晋玄依然乘着遁天辟地梭,往来于二百余座岛屿间,和“乡绅”们亲切交流。 他绝对不会郑而重之地提及三百余万魔修一天一夜间覆灭的事,甚至提都不会提。 只会用最平静的口吻和措辞,请“乡绅”们配合即将回返的官吏,继续深化编户齐民均田之事。 倘若“乡绅”们深明大义,或可出人出力出物,共襄盛举。 当然了,这是民间自发行为,官府是不会正式出面接收的,所以不会备案,也没有奖励。 连一块牌匾都不会颁,更别说牌楼了。 楚滢滢依然指挥着大部分泥人在各座岛屿上巡查。 莫雨晗和五鬼,则指挥着小部分泥人,在浮黎岛四间下级传道院充当教习。 不仅教已经招收的近三千名学生,还再一次招生,扩大学生规模。 有陶铁亲自打下的底子,这一次招生,肯定爆出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主峰上,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聚首,元路遥和朱璁凑了进来。 元路遥倒还好说,也是儒家士子,而且各方面不赖,融进三人的圈子非常丝滑,不算勉强。 朱璁这位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和四个儒生其实并没有多少话可说。 只听董寿喟然叹道:“我不如他。” 韦凤阁发出同样的感慨:“我也不如他。” 杨天赐没有感慨,只是蹙眉问道:“你说他是不是从一开始构建北斗九星阵势的时候,就有想到我们可能会引北斗注死星光了?三昧真火可生可死,远不如北斗注死星光这般,更适合做那东西的驱动力。” 却是到了现在,杨天赐已经弄明白,为何北斗注死星光会在降下之时,直接撞到战争与毁灭之种身上。 太极炉的主体之一,正是浮黎岛主峰地下的特殊空间。 直到被星光撞击之前,太极炉与浮黎岛地脉依然有着玄妙的联系。 而浮黎岛,在北斗九星阵势中,象征的是天枢! “有可能。” 董寿沉声应道。 “很有可能。” 韦凤阁持同样看法。 一直没说话的元路遥这时开口:“三位,我来不是听你们感慨和猜测的,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知道陶铁去哪儿了吗?”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齐刷刷看向元路遥,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怎么?我问的不对吗?” 元路遥愣了一下,没有想过会得来这样的针对。 一旁的朱璁瞥了元路遥一眼:“你平时不傻,怎地刚刚那么傻了?谁现在敢知道陶铁去哪了?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吗?” 造出可以将三百万魔修吞吃得干干净净的诡东西的陶铁,此刻会是怎样恐怖的状态,谁敢去揣测? 反正只要离得远远的,不从任何层面,不以任何方法,与之有所牵连就是了。 免得自己也入了魔! 至于陶铁的生死安危,去了哪,能不能救回来,怎么救回来,更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该考虑的问题。 于私,陶铁有师父,有师姐,有若隐若现十分看好他的长公主。 于公,天朝本就重视这一批百八天骄,而陶铁既是天骄第一,此次入魔也有很大因素是为了天朝治下的官吏、将兵、黎庶,朝廷不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 早就想通这些的朱璁说道:“北斗九星的格局,应该马上改掉。” “改成什么?” 董寿好奇地问。 杨天赐与韦凤阁立即转移视线。 元路遥也是如此,面上一副先前无事发生的表情。 朱璁不绕圈子:“改成南斗六星的格局与阵势。” 杨天赐、韦凤阁、元路遥三人闻言若有所思,随即赞同。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虽说北斗注死星光没有真正落在海域上,但是影响总是有的。 这个时候引南斗注生星光下来,不仅可以冲抵北斗注死的负面影响,还可以让这片被魔门统治太久的疆域焕发生机。 着实是个好想法! 同出连云州的董寿对朱璁师承更为了解,想得更深了一层,试探性问道:“你想祭祀玄天真武大帝?” 朱璁严肃纠正道:“不是我想,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闭口不言。 显然有所忌讳。 “懂了。” 董寿见状也不追问,只是皱眉问道,“我们还有足够的资源吗?” 不管是挪移岛屿,还是布阵,或是接引星光,皆要消耗极多的资源,不是简单就能做成的事。 “有!” 朱璁稳稳点头,然后看向杨天赐,“只要天赐兄出面,去找杨宁宇将军拆解,就有。” “我去。” 杨天赐不废话,起身就走。 不多时,五鬼又被拽了过来,陪百七天骄布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挪移岛屿。 北斗九星,南斗六星,不单是数字不同,其方位、距离、寓意、规则皆截然不同。 此刻又不像那三天一样,需要争分多秒。 为了节省资源,就做得不那么匆忙,然后在杨宁宇和马伯奇主动率领平海卫留守部队帮助下,三个时辰之内就做好了。 人多力量大! 布好南斗六星的阵势,稍事休息,回返状态,百六天骄+五鬼+杨宁宇组成一个南斗长生阵,引南斗注生星光。 与此同时,在尊奉玄天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主持下,马伯奇率领平海卫留守部队配合,组成了一个祭祀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的浩大阵势。 南斗星光在南斗长生阵起效之后不久,就落了下来。 遍洒甘霖一般,遍及整个外海岛群二百余座岛屿。 长久被海外魔门奴役的黎庶心中的麻木,稍稍去了一些。 岛屿、海上、海下的生机,稍稍浓郁一些。 不过注生不比注死。 注死是即死,立即暴死。 注生是长生,长久滋生。 绝大多数人短时间内还无法体会到南斗注生星光的真正作用。 对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上帝的祭祀与祷告,顺利迳达九天。 会不会回复,如何回复的,除开巫觋朱璁,无人知晓。 也没人会去询问。 就像没人会去问陶铁去哪儿了一样。 陶铁去哪儿了? 陶铁在海底,双眼紧闭,没有呼吸,一动不动。 若是有人此刻掀开陶铁的眼皮,会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变得非常奇怪。 一会儿是全白,一会儿是全黑,一会儿又是五彩斑斓黑。 他的眉心也很奇怪,一会儿鼓起,一会儿下瘪。 像是有两个人在眉心深处打架所造成的。 事实上,确实有人在打架,打架的地方也在眉心深处,泥丸宫灵台紫府。 不过打架的人有三个。 两位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联手,拦在空无一人的御座之前,阻拦浑身漆黑的陶铁元神坐上去。 御座只是无人坐,但不是没有任何东西。 在其侧下方,趴着一头萎靡至极的饕餮法相。 在其上方,悬着一轮五彩功德神光。 源源不断的人道功德与天道功德正不知从哪而来,灌输进五彩功德神光之中,被其吸收、转化。 说来也是奇妙。 漠然无情、只想毁灭的陶铁造出的战争与毁灭之种,吞噬炼化的不是域外天魔,就是信奉域外天魔的魔修,甚至将三百余万魔修真灵彻底奴役,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不管于人道而言,还是于天道而言,都是莫大的好事! 于人道,陶铁保全了千余万外海岛群黎庶免遭厄难,自是一桩大功德; 于天道,即便混沌偏邪恶,但是清理了那么多寄生在它身上的域外天魔和魔修,自是一桩功德。 不过这只是小功德,并不受混乱偏邪恶的天道所重。 真正让天道降下如此多天道功德的原因,是无始天魔王想要做的事情是把无比广袤的无始海转化为近似域外的环境,可以使域外天魔肆意降生。 这与从根本上将无始海从此界切割出去没有本质的区别。 无始天魔王赖以做成这件事的,是生灵被屠戮所滋生的罪孽怨力。 偏偏死在战争与毁灭之种手上的三百余万魔修,连尸体带真灵,都被吞吃了个一干二净。 哪里还有罪孽怨力滋生? 就算有,也是滋生在种子内部,然后被种子拿来转化或创造战斗单位所用。 功德是个玄妙至极的好东西,妙用无穷。 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受命守卫御座和五色功德神光,哪怕被斩灭,也绝不会失职。 浑身漆黑的陶铁元神此时又受到了仅剩一丝但极为倔强的温情拖后腿,无法发挥全力,也无法全心对战,一时间竟无法突破两位内炼神将的联手。 错失稍纵即逝的宝贵时机。 天道功德和人道功德不再涌现,停止灌入的时候,五色功德神光大放光明,照耀整座紫薇碧玉宫。 滋啦滋啦的声音当即在浑身漆黑陶铁元神上响起。 丝丝缕缕的黑气缓缓从中抽离,经由玄之又玄的联系,灌入已经抵达无始海外海的种子之中。 然而这还不够。 代受的劫运之“劫”岂是这般容易就渡了,转为“运”? 元神没有彻底澄澈,便不能坐上御座。 否则陶铁的真我被污,醒来之后,怕是会如五通妖道那般不三不亖。 好在陶铁虽莽,但不是真的无脑莽夫。 铮的一声剑鸣响起。 天遁/纯阳无形剑心跃现,斩下一剑。 【天遁/纯阳剑法】火龙真人传孚佑帝君,孚佑帝君改剑术,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 此一剑斩下,斩断烦恼、色欲、贪嗔,以及…… 恶尸。 陶铁元神当即缩小大半,但由漆黑返转纯阳,端坐于御座之上,重获紫薇碧玉宫至高无上之权。 恶尸甫一出现,当即想要循着玄之又玄的联系,遁入种子之中,与种子和为一体。 然而陶铁早早就定下规则,没有他的允许,任何魂体不能在紫薇碧玉宫与那片特殊空间之间来回穿梭。 即便恶尸严格意义上讲,也是他自己,拥有豁免这个规则的权限。 但是五色功德神光照耀之下,恶尸哪里能正常发挥? 五行神杵又随着端坐御座的陶铁纯阳元神的御使,封锁住了紫微碧玉宫与种子之间的联系。 轰隆隆炸响声发生之时,天罡法【掌握五雷】,湛湛天雷混在五色功德神光之中,劈在恶尸之上。 天雷,保制劫运,馘天魔! 恶尸自此无踪无迹,彻底湮灭。 海底,陶铁睁开双眼醒来,已经“炼虚”。 从境界上讲,勉强可称一声大神通者,但从实力上讲,连绝顶强者的边都还没摸到。 因为他的法力修为已经降回了九品下! 不过此时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陶铁得给自己做下的事情手尾收拾干净。 他心念一动,联系上种子,在种子即将扎根于无始海外海的时候,给出新的强制性命令,让其再往东,去无始海里海。 而且只能蛰伏,不能贸然行动。 与此同时,泥丸宫灵台紫府,紫薇碧玉宫中,陶铁纯阳元神对关圣帝君说道:“能否请关圣帝君镇守魔狱!” 种子内部囚禁、奴役了三百余万魔修真灵的空间,被陶铁命名为魔狱。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拱手:“谨遵法旨。” 随即一拍赤兔马,凌空一跃,遁入继续向里海而去的种子内魔狱。 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在此! 何方宵小敢放肆?(本章完) 157.第157章 真武划界,绝域功业 关圣帝君单刀赴会。 六遁镇天号令司七千兵马紧随其后。 有这股力量镇压,魔狱里三百余万平均在六品实力的魔修真灵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乖乖接受种子的深层消化,或许还能不受折磨。 收拾好了手尾,陶铁不再沉于海底,悄然上浮到海面上去。 他身上依然披着五彩斑斓黑光,气质比魔修还魔修,内里却纯澈无比,已渡了劫。 只是还不知“运”会何时来,以什么方式来而已。 浮上海面之后,陶铁仔细感应了一下,发现自己此刻在一方陌生海域。 从地理划分上看,应是无始海外海与里海的交界处。 往东不远就是里海,种子正蛰伏在那里。 陶铁此刻的境界虽高,已是炼虚合道的炼虚。 但是为了渡劫,为了斩出恶尸,法力修为永久性跌回九品下,需要重修不说,能够发挥出的实力,施展的手段,都大为受限。 天阶下品法器遁天辟地梭又给了谭晋玄使用。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陶铁竟短时间内无法横渡茫茫海域,回到天朝外海岛群! 这可真是……一言难尽。 陶铁只好踏浪而行,找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岛礁,登上去休整。 躺在礁石上,看着不因立起界壁而有变化的湛蓝天空,陶铁开始复盘。 先前的各种想法、做法不多赘述。 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修行上。 炼虚已成,下一步就是“合道”。 在传统五境制,入了“合道”即是大神通者,而一些较为特殊的“炼虚”境修士,也能勉强称上一声大神通者。 两者的区别,宛如先天与后天的区别,前者无为,后者有为。 由炼虚至合道,便是从“有为”入“无为”。 能“无为”者方能“无所不为”。 此一境界,在儒家,称之为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简称无矩。 在释家,则是觉行圆满,无尚正等正觉。 从本质上讲,无论儒、道、释,在这一境界修的都是性功。 道家的性功体现在两块,一是炼神术,二是悟道则。 陶铁在炼神术上造诣颇高,又别出机杼,走元始即我、我即元始的变神之道。 入了炼虚以后,端坐于紫薇碧玉宫御座上、正在往先天虚无元神转化的纯阳元神,已不做道经上记载的太乙大天帝打扮,正是陶铁本来模样。 然而太乙大天帝的核心权职威能,尽摄于纯阳元神之手。 待到纯阳元神彻底转化为先天虚无元神,便可与之合一,成就“合道”! 到得那时,陶铁不得不考虑两个问题。 第一,上界的太乙大天帝之位是空悬的,还是…… 第二,倘若没有空悬,该如何坐上去! “呵呵……” 想到这里,陶铁摇了摇头,把这两个问题摁进心底最深处。 人间界的事还没做好,就想着上界,心太大了。 这样不好。 呼…… 从肺里挤出一口浊气,陶铁休息好了。 站起身来,净心净身,把自己拾掇干爽,便要去寻一座有人的岛,以图后续。 随即猛地抬头朝天上看去。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没有任何异样。 陶铁的目光却透出界壁,透过虚空,窥伺域外。 隐隐绰绰,朦朦胧胧之间,他好像看到一位披头散发跣足的玄天真武大帝,拎着一柄无鞘剑,冷不丁朝无始天渊斩下。 无始天魔王本想接下这一剑,却又不知为何,出了无始天渊以后转身就跑。 竟直接把自家基业和麾下一众域外天魔全给舍弃了。 玄天真武大帝不去追击被无天天魔王和无地天魔王接引、躲入无天天渊的无始天魔王。 只专心将整个无始天渊斩灭。 一道剑光余波在这时从域外落进域内,直入无始海界壁。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在域外显得无比光明炽热的剑光,入了域内以后,其殊异之处立即微不可见,变得普普通通。 然后平平淡淡地将无始海界壁一分为二,把无始海外海和里海隔绝开来。 陶铁所在的岛礁,也被划入到了里海这边。 从此以后,除非打破整个无始海界壁,不然的话,无始魔宗和其麾下的里海真正魔门,不能对外海魔门施加太多影响。 也就不能直接攻击天朝外海岛群。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 让已经向里海真正魔门发出召唤的圣子愕然不已,继而出离愤怒。 “以大欺小!岂有此理!” 圣子破口大骂,却又不敢直接骂出来,委屈得很。 白发苍苍老头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心里却不由自主想着,无始天魔王降下界壁,隔绝无始海内外,就不是以大欺小了吗? 哪怕魔修惯常无耻,也不能太过双标吧? 好吧,不双标那还叫魔修吗? 圣子没有理会老头的腹诽,即便他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只是随手打了一团苍白的火,落在老头身上。 “啊!!!!” 老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就被烧成了灰烬。 这灰烬以黑色为主,间杂着些许红与白。 有浊混的灰光从悬浮的苍白之火中落下,照耀在灰烬之上。 灰烬的白色部分迅速重组,又不知吸摄了什么东西,变成人体骨架。 红色部分沿着骨架蔓延而上,变为血肉。 最多的黑色灰烬钻入骸骨血肉之中,衍生为大脑、脊髓、脏腑,以及魔力修为。 白发苍苍的老头死而复生,然后发出凄厉惨叫: “啊!!!!” 苍白之火又一次将老头烧成了灰烬。 如此反复,九九八十一次。 圣子方才收起了苍白之火,不再折磨胆敢腹诽的老头。 心中的愤怒在这个过程里消散许多。 恢复了部分冷静,圣子开始琢磨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应对这个变化。 以及……那位斩下这么一剑的用意是什么。 陶铁此刻也在琢磨玄天真武大帝斩下这一剑的用意。与无始魔宗圣子缺乏根据的揣测不同,陶铁的琢磨有着极强的方向性。 他认为真武大帝这么做,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是寻到了好时机,不斩白不斩; 二是受大庸天朝所托,方才在能直接破了无始海界壁的情况下,只将之一分为二。 如此才叫公平! 这般想着,陶铁转身看向西边的外海。 或许,天朝是想看看,一百零七位寄予厚望的天骄,能不能利用这么好的机会,将无始海外海整个变成天朝外海吧。 为期三个月的实践环节,可还没过去呢! 传道,建立在解放的基础上! 明悟这一点的人,不止陶铁一个。 浮黎岛上。 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被百六名天骄和杨宁宇、马伯奇围了起来。 大象无形,不代表彻底看不见,感知不到。 时刻关注着无始海外海动静的杨宁宇,靠着持有的天阶上品战争法器,第一个察觉到界壁的变化。 百七名天骄之中,对界壁这种东西有了针对性研究与准备的人,紧接着陆续察觉到了。 于是,越来越多人知道,朱璁就被围了起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中央山脉主峰,上级传道院大殿,董寿端坐在上首,啪的一声用力拍响惊堂木,威严怒喝,“堂下嫌犯,还不快速速招来!” 拗不过董寿的“撒泼打滚”,无奈配合他玩起了衙门审案一套的十几名天骄,有气无力地戳着水火棒,声如蚊蚋呼喝:“威……武……” 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着实让董寿火大。 杨宁宇和马伯奇两人面面相觑。 随即,杨宁宇侧头看向天骄中最熟悉的杨天赐,疑惑问道:“他一向如此吗?” 杨天赐很想捂脸,但只能面无表情回道:“癫公一个,不要理他。” 一旁的韦凤阁幽幽附和:“狂生嘛,不癫怎么狂?” 听得马伯奇直翻白眼。 然后也不管会不会惹董寿不高兴,迈步闯入临时布置出来的场地,站在董寿与朱璁之间,沉声询问:“朱巫,我只问一句,真武大帝有没有降下神谕与你?” 这一问,直接把围观的天骄们注意力全部扯了过来。 就连董寿都没空计较自己的恶趣味被打断,竖起耳朵来听朱璁的回答。 即便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刚刚祭祀了真武大帝,大帝便斩下一剑,两者之间肯定有极大的关联。 但是神谕这种事,还是得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方才能够确信。 那可是真武大帝! 不是大庸天朝敕封的山川神祇和城隍阴司神祇。 面对众人的注视,朱璁平静摇头说道:“神谕是没有的,不过说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 马伯奇关切地问。 “那里,” 朱璁伸手指向东边,“有千余座岛屿,千万个魔修,过亿黎庶。这里,” 手指点向脚下:“有一百零七个朝廷精心培养、寄予重望的天骄,有平海卫一部将兵,有只要整合就能运转顺畅的官吏,有众多已经建立起来的传道院,有不算特别充足但是够用的物资。从这里,到那里,” 说着,手指又从脚下指向东边:“说远并不远,说危险并不危险。安逸,在这里。功业,在那里!” 朱璁原地转了一圈,与在场每一个人对视:“是在这里安逸,还是在那里建功立业,我想,大家知道该怎么选。” 撂下这句话,朱璁推开马伯奇,向殿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喊:“兰陵。” “来了!” 阴柔俊美的武夫兰陵拎着一杆长枪走了出来,与朱璁一道,走向东边。 一个巫觋,一个武夫,两个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焰。 “嘿嘿……” 阳刚武夫单翼单云飞忽地笑了一声,然后大声喊道,“牛羊!猛虎!我来也!” 边上站着的坤道玄华眼疾手快,右手如闪电般揪住单翼的耳朵,冷着脸怒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面子!给点面子!这么多人看着呢。” 单翼低声喊着,着实急坏了,见玄华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越揪越用力,赶紧改口,“我错了,不是我来也,是我们来也!我们来也!” 玄华这才松手,恢复清冷坤道的模样,双手捧着玉如意,有一股子令人见了为之一激灵的出尘气质。 单翼宛如虎兕出柙,大声吼道:“我们来也!” 话音落下,两人跟上朱璁和兰陵的脚步。 人群中,元路遥左右看了柳雨铃和申琼一眼。 三人不说话,默默跟上。 西南三州,没有懦夫。 随后有越来越多的天骄走出大殿,走出浮黎岛,走出安逸,走向东边,走向功业。 天朝天骄,没有孬种。 反倒是杨宁宇、马伯奇、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五人落在了最后面。 杨宁宇和马伯奇是仍有战力的一万七千余平海卫大军的正副将军,肩负外海岛群二百余座岛屿的安危,就算要有行动,也必须制定详细方案,轻易动不得。 杨天赐留下,是想与杨宇宁和马伯奇再次商量物资拆借之事。 韦凤阁和董寿帮场子。 天骄出战,看着豪迈,实则却意味着各种物资如水一般的消耗。 眼下的外海岛群,除了平海卫留守驻军,没有任何一方拿得出那么多物资供天骄们“挥霍”。 听完杨天赐的诉求,杨宁宇面露难色。 马伯奇则直白说道:“你们难,我们也难,大家勉为其难。平海卫自己的物资都不够用,哪还有余裕拆解给你们?” 杨天赐闻言,默然无语。 董寿和韦凤阁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外海岛群拥有大批物资的,可不止平海卫驻军。 要不,找他们拿? 大不了打个欠条就是了。 “我有!” 这时,从殿外忽地传进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谭晋玄带着鬼妻小倩和五鬼走了进来,走到杨天赐等人身前,大打包票:“你们尽管去战,后勤我担了。” 说话的功夫,五鬼联手,从一座仓库搬运来大量各式物资,当着几人的面装进一个超大容量储物袋中,递给杨天赐。 “这是第一批,后续还有,源源不断。” 谭晋玄继续打包票,口气比先前还大,却不是虚言。 种子吞噬三百余万魔修的事,不知怎地就被人所知了,而且传开了。 就连种子是陶铁所造的消息也传得甚嚣尘上。 恰恰又在前不久,谭晋玄发挥主观能动性,找了“乡绅”们亲切交流,说出人出力出物、共襄盛举之言。 如此,只要谭晋玄要,“乡绅”们有,物资源源不断。 为了军国大事,谭晋玄只能含笑收下这些物资,再苦一苦“乡绅”,骂名他来担。 功劳也是。(本章完) 158.第158章 魔宗圣子,大庸王子 陶铁一路向东。 界壁分两半,一时打不破,想要回浮黎岛,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经虚空中转,取巧。 第二条是重新把修为提升回来,硬破。 真武大帝斩下的那一剑,可不止把界壁分作两半,还把无始海所在的虚空给搅乱了。 无论是从界壁内进入虚空中转去域外,还是从域外进入虚空中转来域内,现在都有很高的风险。 虚空漩涡这种东西,可是真正的大神通者都极为忌惮的。 陷入其中,谁能确保自己一定能完好无损出来? 所以陶铁只有走第二条路。 反正不管到时候要不要硬破界壁,修为都必须重新提升上去。 越是往东潜行而去,陶铁越是能感受到无始海里海和外海的区别。 以浪魔宗为例。 浪魔宗在外海占据十多座岛屿,还有浮黎岛这样的大岛,实力、规模在外海诸多魔门里属于中等偏上。 放到里海,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宗门。 被种子吞噬的三百余万魔修数量虽多,但是质量真心不足。 “难怪缪帅统着平海卫三十万大军,出海作战,要放十万预备队在身后,且绝不妄自前出。” “难怪天朝攻伐海外魔门的策略,从来都是步步蚕食。” “像三十年前那样毕其功于一役的暴力平推,快则快矣,后患无穷啊。” 来到种子蛰伏之地,陶铁回顾一路东行窥见的海外魔门真正实力一角,心中许多疑问逐一打消。 随即他收束心念,不再考虑旁的事,把心思放到重修上。 目前他的境界与修为彻底脱节,境界远高于修为。 若想追求速度,只需寻一处地方,做好防御、隐蔽和【净化】,片刻间便能重回四品上。 甚至可以尝试冲击三品。 种子所处之地虽在里海的中心海域,但这里是海底。 开辟出一个不惹窥探的庇护所,并不难。 毕竟种子是比魔修还更魔性的东西。 魔修们想要在种子的掩护下,发觉陶铁的存在,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陶铁身上披着的五彩斑斓黑光,也不是等闲之物。 再加上在变化与造化上的造诣,变换面貌、形体、气质、气息,在天机上加以遮蔽、篡改,不虞自己会暴露真实身份。 然而陶铁并没有快速重修。 而是在构建好了庇护所以后,又将九品下的修为也给散去了,重回凡俗之身。 庇护所中,陶铁的感觉非常奇妙。 炼虚的性功境界,四品上的命功体魄,混身却无丝毫法力,甚至肉身又重回了顽石漏体! 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叙述出来。 只能用奇妙二字形容,或者心领神会,以意传意。 在这种状态下,陶铁静下心来深思几个问题: 若是不用饕餮观想法以吃补缺,他能否寻到其他的法子让自己重新入道修行? 如果没有其它法子,那么饕餮观想法的特殊之处在哪里,能让先天五行不全的顽石漏体补全自己? 一定要再以吃补缺,该吃什么来补? 以及…… 什么是顽石漏体? 又为何会出现顽石漏体? 盘膝坐在不大的球状庇护所中,陶铁闭目深思,不理外界风云变幻。 外海。 百七名天骄各自组队,三五一群,五六一伙,展开了对千余座岛屿的袭扰。 平海卫留守驻军布置好防线以后,前出游弋,虽不能放手去攻击一个具体目标,但接应天骄们,还是不难。 魔门魔修不是草木桩子,不可能站着挨打。 不仅会反抗,而且会疯了一般悍不畏死地反击。 虽说相对于人均四品上修为的天骄们来讲,绝大多数魔修仿佛蝼蚁。 可是蝼蚁们聚集在一起,数量多了,也是能咬死大象的。 因此,就算有平海卫兜底,天骄们也不敢做得太恣意过分。 楚滢滢几经纠结之后,还是卸去了传道和巡逻任务,加入了对魔修的袭扰之中。 莫雨晗其实也不曾少过犹豫。 特别是在几次和柳雨铃擦肩而过以后。 两人过去站在同一水平,现在却天差地别。 若是再不迎头追赶,怕是会被越拉越远。 不过莫雨晗最后还是没有做出与楚滢滢一样的选择,而是继续踏踏实实地按照师父的叮嘱,做着陶铁分配的任务。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柳雨铃已经成了面子,有了面子,那她莫雨晗就争取有了里子,成为里子。 八人一龟追随者中,真正的女鬼小倩不需考虑这个考虑那个,跟着谭晋玄走就行了。 谭晋玄忙着与“乡绅”们打交道,鬼妻小倩就做好仓储的收纳、分类与转运。 有特意要来的泥人帮助,这些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着实让谭晋玄轻松了不少。 并非真鬼的五鬼这个时候有些苦恼。 遵从宗门的指示、听从陶铁的安排,安心在传道院任教吧,总有些躁动不安,想参与到对魔修的袭扰中。 放手参与进去吧,又总感觉哪哪不对劲儿。 最后只好在这种纠结中继续纠结下去。 里海。 无始魔宗圣子在召唤。 真可谓是振臂一呼,云集响应,赢粮景从。 远的,近的,大的,小的,只要收到了圣子的诏令,全都汇聚而来。 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在约定的地点召开第一次里海顶级魔门高层碰头大会的时候,圣子的脸色垮了下去。 无始魔宗之下,里海诸多魔门里有十七家顶级魔门。 海外魔门总体而言呈现金字塔结构,最顶上的就是无始魔宗,其次便是这十七家顶级魔门。 虽说无始魔宗是无始海绝对意义上的霸主,十七家顶级魔门在无始魔宗面前必须俯首听命。 可是如今无始魔宗山门被封,没有一人能够出来的情况下,一个区区圣子,就想在里海横行? 里海魔门是真正的魔门,不是外海那些耗材! 而且,真正意义上可以对里海魔门与魔修随意生杀予夺的,有且只有无始天魔王! 就连无始魔宗的宗主,里海魔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杀过! 你一个圣子,因为血脉特殊,得了些许无始天魔王的眷顾,就拽得二五八万,凭什么? 再拽,信不信弄死你哦! 圣子非常清楚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预见到了这种情形。 作为一个俊杰,自然识时务。 所以圣子没发飙,只是一边生闷气,一边尝试绕开十七家顶级魔门,直接指挥底下的高级、中级和初级魔门。 然而近似于分封制的里海魔门金字塔结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翻译翻译,就是一股子“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味道。 因此,接到来自圣子越过十几家顶级魔门的命令的高级魔门没有搭理圣子。 中级魔门和初级魔门也没有理会圣子的诏令。 这一情况不是秘密,迅速传了开来。 很快就闹得整个里海都知道了。 就连宅在种子遮蔽的庇护所里,一心深思几个问题,想着如何更好地重修的陶铁,也有所耳闻。 倒不是陶铁耐不住寂寞,出去透了气。 而是几个鬼鬼祟祟的魔修,为了悄悄说圣子的坏话还不被知道,特意跑到了种子蛰伏之地这种偏僻到不能再偏的地方嘀嘀咕咕。 哪怕再怎么嘀咕,嘀咕再久,陶铁都不会出手。偏偏这几个魔修还要撒泡尿再走。 这就无法忍了。 陶铁当即就命种子出手,先嘎了蛋,再嘎了人,还搜了魂。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对闹出这般大动静的无始魔宗圣子起了好奇心。 看到从这些魔修的灵魂中提出来的圣子形象以后,陶铁更是直接愣住了。 圣子的眉眼,与三皇子很像。 而三皇子,在许多知情人眼里,酷似废太子据! 眼下的情况不太适合动用太乙神数和【逆知未来】,陶铁便让种子创造了几个战斗单位,拟形成刚刚嘎了的几名魔修,派出去搜寻圣子的情报。 与此同时,陶铁还多派出了一些战斗单位,混入各大里海魔门。 渗透计划执行得非常顺利,但是效果不太好。 战斗单位是种子综合了三百余万外海魔修的各项信息创造出来的,非常契合魔修的身份,且拥有超高的被域外天魔眷顾的潜质,进入各大魔门以后会很受重视。 可是时间太过匆忙,难以混上足以近距离接触魔宗圣子的高位。 陶铁随机应变,又做了逐层诱杀的计划。 就这样,三天时间过去。 圣子召开第二次顶级魔门高层碰头会,同时昭告了整个里海,将在两天后召开里海魔门全体大会。 陶铁派出的战斗单位诱杀了一些可以去到高层碰头大会场地外围的里海魔修。 诱杀过程非常顺利。 种子吞噬了这些个里海魔修的肉身和灵魂,创造出翻版的战斗单位更不会出现问题。 为了确保能够顺利触发圣子的信息碎片。 陶铁元神出窍,入驻了一具战斗单位。 再以搜魂得出的记忆为凭依,率先接触了圣子随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幸好。” 触发了老头的信息碎片以后,陶铁颇为庆幸,先前没有贸然将老头也给替代了。 老头是独立个体,却也是圣子的分身。 这一点,连老头自己都不知道。 “唔……” 发现这个信息以后,陶铁忽地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故人。 时间其实隔得没多久,不到一年。 雾山寺,莲生和尚,莲生。 老头的存在形式与莲生和尚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区别。 圣子的分身,其实躲在老头灵魂深处呢! “天魔。散……” 陶铁忽地心有所动,嘀咕了一下。 “什么?你说什么?” 正在交代一些事项的老头听到声音,皱眉喝问,“你刚刚在嘀咕什么?说!” 绿油油的火焰在老头手上浮起,一副不招就烧死你的模样。 陶铁索性不继续替代下去了,心念一动,高呼一声口号“无终天魔王向你问好”,就操纵着战斗单位直接自爆。 炸了周边一地的血肉残渣,元神趁机转移到另一具战斗单位身上。 既然要近距离接触圣子,怎么能不多做几手准备? 恰在这时,圣子与十七家顶级魔门高层的第二次碰头大会又一次不欢而散,心情郁闷走出会场。 听到陶铁特意喊出的口号,目睹一地的血肉残渣,圣子勃然大怒的同时心中微凛! 无终天魔王? 难道三十年前被那位斩灭的无终天魔王在域外深处复活归来了? 如果真的复活归来了,祂会不会想着借鸡下蛋,和无始天魔王抢夺疆域和人口? 十七家顶级魔门的恶劣态度,会不会和祂有关? 一个又一个疑惑在圣子心头快速闪过。 陶铁不知圣子想了些什么,只是自做自事,操纵着周围的六十几具战斗单位,一起高呼着“无终天魔王向你们问好”的口号自爆。 元神趁机遁走,回到庇护所里的肉身中。 且不提那一地狼藉如何收场,也不提圣子与十七家顶级魔门的高层如何着想。 归来以后,陶铁命种子根据各方搜集来的情报,自己的探察,以及【万物通晓】触发的信息碎片,造出了一个“圣子”。 身材、外貌、气息、气质、修为、眼神、小动作…… 但凡是能够顾及的细节,都尽量做到最好。 除开对无始魔宗功法、能力、手段的了解有些缺乏,可以说几可乱真。 这种程度,对陶铁想要做的事来讲,已经够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里海魔门全体大会的日子。 魔修是不讲究什么仪式感,什么纪律,什么依从性的。 生性不羁爱自由,各种乱糟糟。 多如繁星的豪放魔修,别说什么水下、水上了,甚至还在他魔头上,尽情摇摆。 欲念于魔修而言,就是最不需要束缚、克制的东西。 圣子原本还想摆个谱,弄一个出场仪式。 但是见到自己再不出现,就要变成千万魔修无遮无拦摇摆狂欢的大会现场,只能无奈出现。 用的方式,还是最为简朴的凌空飞渡。 就连喝彩都没有一声。 这让在无始魔宗里习惯了摆场子的圣子很是受不了,总感觉怪怪的。 恰在这时,又一个无始魔宗圣子出现了,而且排场极大。 只见一百零八位莺莺燕燕列成两队,倏尔飞来。 一袭红毯凌空铺开。 身穿白衣,潇洒恣意,眉心一点红色莲印记,端是神俊无比的圣子轻飘飘落在红毯上,冲着对面只孤零零跟了一个白发苍苍老头的圣子高声喝骂: “哪里来的狗东西,竟然敢冒犯本圣子?还胆敢假传圣令,召开劳什子全体大会,简直就是够胆包天!” 一番喝骂过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这位圣子的声音传遍了在场所有魔修的所在: “本圣子蒙无始天魔王器重,又是大庸天朝皇族血脉,正儿八经的王子,你这个哪里来的腌臜玩意儿,竟然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啊,给我拿下,磔死!” 话音落下,一百零八名莺莺燕燕涌向圣子。 现阶段的种子创造出来的战斗单位,本就无法真的伤害到圣子。 又为了瞒着在场这么多高阶魔修来上这么一出,更是把一切能力都加在了隐蔽与速度上,使得战力极差。 因而圣子只是一挥手,就把莺莺燕燕连带着假圣子全部弄死。 可是陶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原本是个秘密的圣子血脉,已经魔尽皆知。 十七家顶级魔门,有了更充足的理由,不听从圣子的号令。 里海局势必然会更加混乱。 陶铁也已想好了该如何重修。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此乃顺为凡。 内丹道所修,由得窍至炼己、和合、得药、脱胎成仙。 此乃逆则为仙。 陶铁想着,既然重修,那就重修到底。 先顺为凡,再逆成仙。 第一步,便是化纯阳元神太乙大天帝为一! 唯一的问题是,魔门的里海不适合修道。 又或许,正好合适?(本章完) 159.第159章 魔耶? “一”是什么? “一”即太极,即太乙。 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 紫薇碧玉宫御座之下,纯阳元神“太乙大天帝”舍身一跃,主动跳进萎靡不振的饕餮法相嘴里。 五色功德神光也做了剥离。 五色神光留下。 所有的天道功德和人道功德合一,随之跃入饕餮法相口中。 五行神杵浮现而出,将杵中存储的五雷尽数轰入,再把杵身粉碎,只留神韵。 五色神光与五行神韵和合,骤然绽放,猛地一刷。 从元神到肉身,从性功到命功,全部一刷到底,刷进饕餮法相嘴里。 倏尔间,陶铁不仅肉身凡俗,命功全无,就连性功也从“炼虚”的境界跌至凡俗。 一切的一切全部被饕餮法相吞噬。 反馈给陶铁的也不多,只一点先天五行菁华,将先天五行不全的顽石漏体彻底补上。 从此以后,陶铁由一个修行资质极其低劣的废材,变成无比贴合五行大道的天才! 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 吞了那么多好物的饕餮法相尽祛萎靡不振之态,在紫薇碧玉宫中昂首咆哮。 然后在内炼神将神霄赵公的注视下,循着玄妙的天机联系,一跃而入种子。 又在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的注视下,将自己彻底炸碎,携带着纯阳神力、天人合一的功德、五雷、五色神光,照耀冲刷战争与毁灭之种,填补和加强某些底层规则。 种子内里,原本就有三昧真火、北斗注死星光,现在又来了这么多正道神通、法则,变得愈发热闹,变得愈发强大。 但是不够纯粹! 因而五色神光在天人合一的功德支持下,在五雷与纯阳神力的帮助下,不断冲刷种子。 这种冲刷,对三昧真火和北斗注死星光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反而有将北斗注死星光冲刷成紫薇天火之势。 不过三昧真火不干了。 一个炉子里,怎么能有两把火? 于是拼命地烧,拼命地烧,拼命地烧。 极其玄妙的事情就此发生了。 三昧真火燃烧殆尽。 北斗注死星光冲刷干净,却也没滋生出紫薇天火。 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水。 这水无名,只一滴,却似包罗万象。 同时,种子在冲刷过后,从五彩斑斓黑太极球,变成了阴阳和合太极球,黑白分明。 三百余万魔修真灵尽在黑半球,关圣帝君统帅七千兵马,坐镇阴中阳。 白半球空无一物,神霄赵公从紫薇碧玉宫而来,坐镇阳中阴。 阴阳和合太极球开始轮转不休。 一个又一个魔修战斗单位从黑半球中创造出来,释放出去。 每释放一个,三百余万魔修真灵被磨灭的速度便加快一分。 这竟是在减负! 在耗尽了一切性功与命功修为,真正补全了顽石漏体的陶铁于庇护所中醒来之时,种子已经创造并释放出了三百余万个魔修战斗单位。 使得种子自身的位格不断跌落,威能不断降低。 直到成了黍米大。 同样是阴阳和合太极球,但此刻的种子气息无比纯正,玄之又玄,没有丝毫邪恶之意。 “见”陶铁醒来,种子化作一缕光,撞进陶铁眉心,进了泥丸宫灵台紫府,却没进已经闭门的紫薇碧玉宫。 而是孤悬中天,摇摆不定。 一会儿想向东而去,一会儿又想向西而行。 后来干脆左旋,由东向西绕着紫薇碧玉宫旋转。 陶铁此时出了马上就要坍塌的庇护所,上浮到海面上,寻了一处岛礁,迎着东升旭日,打起了五禽戏。 重新百日筑基,入道修行。 这一次,陶铁从木行着手,先练虎戏。 然后由木生火的猿戏,由火生土的熊戏,由土生金的鸟戏,由金生水的鹿戏。 走完一遍五行相生,直接继续走五行相克,从五行属水的鹿戏转火的猿戏,转金的鸟戏,转木的虎戏,转土的熊戏,最后以又以水的鹿戏收尾。 至此,筑基再成,重铸入道。 陶铁收势,心中有所明悟,低声呢喃: “太一生水,水反哺太一,是以成天。天反哺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 “是故太一藏于水,行于四时。周而又始,以己为万物母;一缺一盈,以己为万物经。此天之所不能杀,地之所不能埋,阴阳之所不能成。此谓之道化也。” 呢喃过后,陶铁终于明白黍米种子之中的水是什么水了。 那是宇宙万物生成的本源! 是太一。 是道之所化! 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眉心,抚摸着阴阳太极的印记,陶铁自语:“以后再叫你战争与毁灭之种,便不恰当了,你已由死化生,阴极生阳,由魔入道,玄之又玄,以后就叫太乙玄珠好了。” 听到这番言语,太乙玄珠似有灵智,兴奋地转动起来。 陶铁微微一笑,沐浴着海风和阳光,却没有继续修行,而是盘膝静坐,闭目内观。 然后透过先前投放出去的三百余万魔修战斗单位,观察里海的局势。 直到此时,陶铁方才注意到,彻底散功重修,竟去了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里海魔门可谓风云变幻,波折不断。 先是无始魔宗圣子身负大庸伪朝皇族血脉一事传遍整个里海,引发各种议论; 再是十七家顶级魔门联合宣布,在无始魔宗重开山门之前,会一如既往尊崇圣子,但也不会奉行任何命令。 继而便是无终天魔王到底有没有复苏的大讨论。 在沸反盈天的大讨论中,第一波混入诸多魔门的战斗单位先后被暴毙。 却是一些在真武大帝斩灭无始天渊的过程中,艰难存活下来的强大天魔,费尽心思绕开虚空漩涡,勾连上了自己麾下的里海魔门。 域外天魔不做亏本买卖。 魔修从域外天魔这里获得眷顾。 域外天魔便从魔修这里索取信仰之力、魔念、罪孽,以不断强大自己,或修复伤势。 骤然遭重之下,强大的域外天魔们将囤积的信仰之力、魔念、罪孽收割一空以后,还想着迅速滋生更多,便大肆选拔新的眷顾者。 在被眷顾方面有着超强资质的战斗单位毫无疑问全部被选了出来,接受眷顾。 然后就被发现这些战斗单位的真灵已经有主的域外天魔们愤怒撕碎。 这件事,只是让一心关注自己的伤势和实力的强大域外天魔们愤怒,却在里海诸多魔门的高层引起了波澜。 能够瞒过各家魔门的筛选手段,混进来卧底,直到被强大天魔眷顾,表明什么? 表明那些卧底身后站着的天魔,极有可能是无终天魔王! 恰在这个时候,三百余万魔修战斗单位来了。 他们喊着“无终天魔王向你/你们问好”的口号,到处袭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悍然自爆。 将整个里海搅得不得安宁。 一时间,“无终天魔王已经复苏,正在归来”一事不再是猜测,而是事实。 无数魔修都这么认定! 反而把圣子血脉引起的风波给压了下去。 “圣子。” 某处面积狭小的岛礁,白发苍苍老头弓着腰,低声说道,“无终天魔王的流言,真的不管管吗?这里可是无始海,祖师无始天魔王在域外看着呢。” “管?” 一袭白衣,眉心红莲的圣子悠然钓鳌,哪有许多魔修以为的窘迫,随口回道,“拿什么管?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不管说什么话,里海魔门都当作是放屁。我就算想管,又能怎么管?而且……” 把话说到这里,圣子闭口不言,同时有了新动作。 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鱼竿,起身面向东方,看着无始魔宗山门所在,沉声说道:“你以为一柄玄天剑虚影,就能彻底封锁山门,不得进出吗?” “圣子此言何意?老仆听不懂。” 老头闻言,腰杆子彻底塌了下去,汗流浃背,颤颤巍巍,“圣子,要不咱们还是继续钓鳌吧?是老仆该死,是老仆说错了话。” 一边自责着,一边大耳刮子抽自己。 “呵呵……” 圣子轻笑一声,“不至于这般,没必要扇自己。” 老头应声停了下来。 “走,随我去见一个人。” 圣子这时忽地说了一声,迈步一走,身影消失。 老头赶紧跟上。 不多时,圣子领着老头来到另一处面积狭小的岛礁。 一个头顶光溜溜的和尚正在打坐,宝相庄严。 “莲生大师好兴致。” 圣子一到,哪管和尚是装模做样还是真的在参禅悟佛,直接开口,声如洪钟。 震得附近海域掀起风浪。 震得脚下岛礁摇晃摆动。 “圣子好性子。” 莲生睁开双眼,双手合十,“不如归我佛座下修行,必能成就一番果位。” “免了。” 圣子摆手,直接拒绝,“你佛?呵呵……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莲生顾左右而言他:“圣子不想知道,为何外海魔门那般听圣子的话,里海魔门却里都不理会圣子吗?” 圣子反问:“大师可知我乃大庸皇族血脉?” 莲生微微颔首:“无始海上,人尽皆知。” 圣子哈哈大笑起来:“大师既已知我有大庸皇族血脉,应为王子,亦能知权谋之事,我无师自通才对。我既能精通权谋,又如何不知里海魔门不愿理会我的道理?” 莲生默然,然后改口道:“圣子甘心吗?” “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圣子再次反问,“不甘心自己失去权势,还是不甘心圣子之位如空中楼阁,是个虚的?” 莲生道了一声佛号,认真说道:“不甘心本是一朵红莲,却生在无始海这等腌臜之地。” 圣子又反问:“大师甘心吗?大师本是一朵白莲,却生在大雪山,修的法不纯。” 莲生笑道:“大日如来,如来大日。圣子何故诋毁我佛?” 圣子笑而不语。 后又开口,意味深长问道:“佛耶?” 轮到莲生默然不语。 后又开口,意味深长说道:“佛也!” 至此,两人不再打机锋,心知对方都不是良好的合作伙伴。 莲生想在无始海别开一脉,需要另择一个契机。 圣子想引一股新的力量进入里海,进一步把局势搅乱,需要另寻一股势力。 只是如今界壁立在那里,犹如锅盖盖住了锅,锅底有火,咕噜烧着锅中的水。 而且从眼下的局势看,锅底的火正越烧越旺。 各自想要做成各自的事,得先把锅底的火给灭了。 于是圣子和莲生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灭火一事上,暂时可以合作一把。 问题是,这烧火的人,藏身在哪? 天机上寻不到丝毫踪迹,只能大海捞针一样去寻了呀。 莲生开口提议:“圣子往南,我往北?” 圣子想了想,点头同意:“也好。” 两人当即分开,一往南,一往北,去寻烧火的人。 飞了许久,老头忍不住问道:“圣子,这和尚什么时候到的无始海?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祸害,宗里就没事先察觉吗?圣子与他合作,会不会不太好。” 说来也是笑话。 一个魔修,居然说一个和尚是祸害,还担心不已,忧惧万分。 这可真是…… 圣子随口回道:“无终天魔王复苏之时,他已来了无始海,一直蛰伏至今。” 老头当即惊呼:“无终天魔王真的复苏了?” “那还能有假?” 圣子瞥了老头一样,像看傻子一样,“人族的大劫之世来临,正是无终天魔王再造无终天渊的最好时机,祂不真的复苏,还假的复苏?难不成等到大劫过去再复苏,然后一复苏就又挨那位一剑,再次被斩灭吗?” “可是……可是……” 老头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讷讷不能言。 圣子不去理会老头,心神沉入眉心红莲印记,对印记中盘踞的和他有七分像的披头散发中年男人虚影,随意问道:“是吧?李据?” 中年男人虚影睁开眼睛,语气漠然:“你应该叫我父亲。” “呵呵……” 圣子笑而不语。 父亲? 你不当人子! 也配做父亲?(本章完) 160.第160章 斩灭! 京城。 辍朝一日。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引起无数议论。 当今皇帝之勤政,朝野上下有目共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履极三十年,从未有一天懈怠过。 今日,或者前些时候,发生了是什么事,竟然让当今皇帝辍朝? 无数人心中犯起了嘀咕,但没有多少人敢把疑惑转为好奇。 自太祖以降,天朝历代皇帝皆以民本思想为纲领执政。 皇家的事,平头百姓尽管说,尽管猜,不需有任何顾忌。 但是对于那些耳目能够探入大内的人与势力,在窥视上意这一块上,容忍度极低。 当今皇帝的后宫又是出了名的铁桶一块。 皇后坐镇,谁敢吃里扒外,谁就死。 将门虎女母仪天下,慈悲是给百姓的,不是给心思诡谲的宵小! 即便眼下,皇后并不在京城,太极宫与大明宫的后宫依然没有人敢擅自妄动。 “咳……咳……” 大明宫,紫宸殿,后室。 当今皇帝躺在软榻上,左手拿着一本奏折认真看着,右手虚握拳抵在唇前,轻轻咳嗽。 左近服侍的内宦只有大貂珰利是一人。 宫女、小黄门全部被支走了。 利是弓着腰,低着头,双眼满是担忧之色,却又不敢言说。 片刻后,皇帝放下奏折,随口问道:“利是,皇后到哪了?” 利是赶紧回道:“陛下,千岁已入了关,明日就能回宫。” “明日?” 皇帝轻声嘀咕一句。 听在利是耳中,仿若雷霆炸响。 利是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支吾说道:“陛下,千岁……千岁受了些伤,虽不碍事,但……还是有些影响,不能走得太快。” “朕知道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利是不用那么紧张。 只是他自己的眉间泛起了愁绪,和浓浓的担忧,以及…… 微不可察的愤恨。 这愤恨自不是冲着皇后去的,冲的另有其人。 虚握拳的右手松开,轻轻敲了敲软榻的侧方扶手,思索一番,皇帝吩咐:“着人去旨东海,请十二位尊者往冰原魔域一行。既已屠了那头魔龙,索性再来个犁庭扫穴,把那些魔龙崽子清干净。另……” 尊者是朝廷对大神通者的称呼,以示优渥与尊崇。 顿了一下,皇帝方才继续吩咐:“命三皇子去青州,入平海卫,命五皇子去东南,入定海卫,命四皇子和七皇子去西南,入英国公麾下。” 利是没有马上领命,而是小心翼翼提道:“陛下,七皇子还小,您看是不是缓一缓?” “去!” 皇帝轻飘飘看了利是一眼。 “诺!” 利是赶紧躬身行礼,退出紫宸殿后室。 这几道旨意,走的自然也是中书省草诏、门下省复核、尚书省执行的路子。 三省长官此刻正好在政事堂议事,很快便将皇帝的意志贯彻了下去。 东海敦明岛上的十二位大神通者听了旨意,当即动身往东北去。 “我就说吧,我们只是来兜个底,以防万一的。” 路上,坤道许青君对女武修诸葛笠笑道,“压根就轮不到我们出手,朝廷自会出手解决。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诸葛笠闷闷回道:“我没说不信不需要我们出手,我只是不信这是你预见到的。你的天机法,没那么高深的造诣。事涉真武大帝与无始天魔王的争锋,你算得了吗?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许青君撇撇嘴,不说话。 炫耀不成反被讥讽的滋味不太好受。 偏偏这是事实,而她又不能罔顾事实,硬把“功劳”往自己头上安。 不然的话,诸葛笠顺势问一句,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陛下为何突然调她们十二人去东北犁庭扫穴,该怎么回? 许青君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个差事。 扬州。 气象迥异,洗去了脂粉气的秦淮河边,天机上人张岚玉怔怔呆立,喃喃自语:“不应该的啊!完全不应该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事情的走向和天机显示的完全不一样了。十二位大神通者坐镇敦明岛后,应该南下平灭死灰复燃的无终魔宗才对。然后再往东南去,去对付无天魔宗和无地魔宗。怎么……” “你嘀咕个什么呢?” 一个温和的声音忽地在天机上人耳边响起,“总是神神叨叨的,不好,容易把自己搞得精神分裂。” 天机上人张岚玉霍然扭身,愕然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黄君实,以及黄君实带来的马薇薇,嘴唇颤了颤,声音颤抖着开口:“黄……黄君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日里一下智珠在握,好似天底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从来都处变不惊的天机上人这般模样,着实看呆了马薇薇。 她拜在天机上人门下时间不长,跟着学习了一个多月,就被放出去历练了。 但是那一个多月里,马薇薇是亲眼目睹了师父天机上人是如何在高官、大将、世家、宗门之间,自如游走。 每到一处,必然是座上宾。 所有人都无比尊敬,恳求指点迷津。 甚至有许多大神通者,也会在遇上事情,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请求给出提示。 可是现在…… “天大地大,我自想去哪,就去哪,何必诧异?” 黄君实的声音响起。 让马薇薇没空乱想。 天机上人讷讷道:“可是天机显示……” 黄君实微笑:“我辈修行,所求甚多,求长生,求无敌,求不朽,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跳出来了,你仍在其中,岂能算得准?” 天机上人愕然,随即惊恐。 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恐怖之事。 “你看,你看,又着相了吧。” 黄君实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笑容一如既往和煦。 但是落在天机上人耳中,看在天机上人眼里,却令她有种如坠无间地狱的感觉。 天机预测如同弈棋。 一着错了,着着就错,满盘皆输。 她在黄君实这里看走了眼,则意味着在很多地方看走了眼。 比如…… 天机上人目光复杂地看着黄君实,声音低落说道:“所以,刀小凤压根就没有情劫要渡,对吗?霓凰命格是真,可是必然和丹凤命格相配是假。一切都是你造出来的假象,你的目的就是历练历练刀小凤!对吗?” “对,也不对。” 黄君实微笑摇头,然后说道,“霓凰命格是真的,必然和丹凤命格相配也是真的,可是,谁又能规定,一个人不能有两个顶级命格呢?” “嗯?” 天机上人闻言如遭雷殛。 马薇薇有些听不懂。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两个顶级命格,她/他的气数受得住吗? 黄君实并不做具体解释,只是说道:“感谢你好心给小凤做的几个指引,成功让她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又让她跑了一趟冰原魔域。我想,以冰原魔域的寒冷,应该能冻醒她了。唔……” 沉吟了一下,黄君实认真说道:“大家都说我是一个方正君子,我其实一直不怎么认可。君子就君子,为什么要用方正来框定?不过既然你们喜欢这么做,那就如你们的意好了。” 说着,黄君实侧头看向马薇薇,郑重问道:“君子以德报德,以什么报怨?”马薇薇看了一眼师父天机上人,一咬牙,狠心说道:“直!” “很好。” 黄君实微笑,右手轻轻一挥,“张岚玉,你自己和小凤解释去吧。” 一缕风,一缕张岚玉最擅长的风法,最擅长的天罡法“回风返火”的风,轻飘飘吹了过来。 天机上人张岚玉压根连自己怎么被吹走的都不知道,就直接腾空而起,朝着东北飞去,速度奇快。 眨眼间的功夫,就越过了也往东北去的十二位大神通者。 “那是张岚玉吗?” 眯了眯眼睛,许青君问道。 “是她。” 诸葛笠给出肯定答复。 许青君笑了:“她要吃苦头咯。” 诸葛笠也笑,然后提醒:“你悠着点,别露馅。刀小凤那个妮子,快‘合道’也快一品了。” “我会怕她?” 许青君双手叉腰,“真打起来,你看她会不会跪下来求我不要死!” 诸葛笠白了一眼,懒得理会没个正形的闺蜜。 扬州。 黄君实把马薇薇留了下来,独身往东,入了东海。 五皇子要去定海卫,基于一些原因,会特意绕道往扬州一行。 马薇薇正好与五皇子见上一面。 有缘无缘,真缘假缘,到时便知。 至于黄君实自己,则要去看几个人,然后做一件事。 黄君实的第一站是敦明岛。 十二位大神通者走了,平海卫主力仍在。 总管缪宗仁命令全卫上下,做好随时破壁而入的准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杨辉祖今天也在这里。 看到岛屿上空金光一闪,没有剑光落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缪宗仁全无杨辉祖的紧张。 以他对黄君实的了解,他笃定,黄君实绝不会因私废公,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 黄君实的第二站是浮黎岛。 绝域界壁能拦得住很多人,拦不住他。 看着浮黎岛上建好的五间传道院,运转顺畅的传道体系,除了教习这一块用的是泥人平替,黄君实分外满意。 而且,泥人平替也不是不行。 平原县当年,也是有传道院,传道院中也有教习! 无非是重操旧业罢了! 随即又把视线放到八人一鬼追随者上。 谭晋玄和鬼妻小倩所做之事,行事风格,皆有悖于黄君实的喜好,但是无所谓。 世间那么多人,终归有差异。 莫雨晗能够沉得住气,非常不错,未来可期。 五鬼宗的五鬼,就有些可惜了。 说到底,五鬼宗根子上就有些偏,不像净灵山有玄门底子。 至于楚滢滢,黄君实暂时不予评价。 这妮子性情尚未定型,以后能如何,还要看她承压能力怎样。 兴复喻家或者另立楚家,岂是个人勇武所能定的? 曾是喻家附庸的柳家出了柳平泉不说,还出了一个柳雨铃,也没能兴复! 气运之说,水深得很呐。 百七天骄所做的事,黄君实就懒得关注了。 反正天朝此次遴选英才天骄,特殊培养,与黄君实的理念不和。 在黄君实看来,这属于揠苗助长,容易出事。 这不,陶铁的修为拔高太快,境界领悟太过顺遂,差点就入了魔。 好在小家伙还算稳得住,走钢丝走成功了,没有让自己掉下去摔死。 甚至还借机重修,从根子上弥补自己的不足,以及真正意义上摆脱对饕餮观想法的依赖。 什么是本,什么是末,什么是体,什么是用,拎得清,很不错! 想到陶铁这个小家伙,黄君实当即离开浮黎岛,一路往东,很快进了无始海里海。 简单搜寻一二,黄君实便发现了陶铁的踪影。 这家伙居然在参加里海十七家顶级魔门之一的暗月魔门扩招。 不满足躲在幕后把里海局势搅乱,还要站到台前吗? 不过玩一玩,挺好的。 看着陶铁眉心那个阴阳太极印记,以及其中的那滴水,黄君实心中无声自语:“太乙玄珠?好名字。” 随后,在陶铁隐隐有了异样感的时候,一步来到往北搜寻的莲生面前。 “道友,请留步。” 忽地起了促狭心思的黄君实,冷不丁从后面出声,喊了莲生一句。 这一声喊,喊得莲生直接怔愣在原地,喊得他汗毛直竖,眉心跳动不已。 “阿弥陀佛。” 莲生口诵一声佛号,右手抬起,往自己脑门拍了一下。 无需黄君实动手,和尚直接自我了断。 甚至都不敢玩样,在无始海里海留下任何分身或化身。 “秃驴怪会见风使舵。” 黄君实笑骂一声,转身往南。 无始魔宗圣子和白发苍苍老头一无所觉。 红色莲印记中的披头散发中年男子虚影猛地抬头。 “你来了。” “我来了。” “动手吧。” “好。” 简单几句对话,一道剑光落下。 这一剑,不是太乙分光剑。 剑光也不铮亮,反而漆黑无比,混杂着无穷无尽的怨气、怒气、杀气、煞气。 以及一个声音:“活着!” 斩下这一剑以后,黄君实消失不见,隐约留下一句嘀咕:“小孩子重修呢,你们大人掺和进来,可就不美啦。” “谁刚刚在看我?” 暗月魔门,顺利进入其中的陶铁蹙眉自问。 随即感觉眉心一凉,太乙玄珠有变。 大量的天道功德和人道功德灌入其中,又迅速消耗。 伴随着天、人功德的灌入与消耗,蓦然出现在太乙玄珠内部的平原县余下二十多万亡魂,洗去了孽气。 感应着这种变化,陶铁忽地心生两个明悟。 无终天魔王彻底湮灭了,不会再复生,以及…… 老师要上天!(本章完) 161.第161章 正道的光 说上天就上天。 黄君实挥一挥衣袖,没与任何人告别。 命数与他紧密相连的人,自会心生感应,清晰得知。 而且终能再见,是故无需告别。 无始海里海,暗月魔门。 陶铁不仅心生感应,而且心生感动。 平原县二十几万百姓亡魂的劫运之“劫”已被代受了,“运”依然留着。 只要太乙玄珠后续能将这二十几万百姓送入轮回,“运”便会到来。 陶铁知道,这是老师临走之前给他的礼物。 为了对得起这份礼物,陶铁决定,好生推进自己的计划,多杀几个魔修。 心里这般想着,陶铁给余下不多的魔修战斗单位下了到处搞事、奋战到死的命令,把里海的局势搅浑搅浑再搅浑,自己也要在暗月魔门扎下根来。 冰原魔域。 一处嶙峋峭壁。 刀小凤立在崖头,仰望天穹。 魔龙先被天朝十六名大神通者车轮战拖疲,再被突兀而来的皇后一枪戳碎心脏,最后被硬生生耗死。 由于魔龙与冰原魔域的气数相连,围杀过程对魔龙造成了怎样的伤害,都会显现在这片天地间。 近十日过去,冰原魔域的天依然是血红色,本来白茫茫的地依然是暗褐色。 这些都是魔龙流出的血的映射。 忽地有一道金光划过。 血红退散,暗褐消弭,天地清朗。 刀小凤的心情却不美丽,面如寒霜,恨恨谩骂:“好你个死榆木脑袋,你要上天就上天,连声招呼都不愿打吗?” 这番谩骂其实毫无根由。 那道划过的金光,其实就是在打招呼。 只是女孩子,总是如此。 刀小凤罕见显露过这般作态,马上就改回本来,在心中的熊熊怒火中,不再压抑自己的境界与修为。 合道,一品。 不到三息的功夫,刀小凤的实力实现两连跳。 心中的火这时由虚化实,从脚底烧起,腾腾地不住往上,将刀小凤整个人裹进火里。 霓凰命格,浴火重生。 待到火焰一点一点内敛回去,刀小凤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变了。 如果说片刻前的刀小凤是一把出鞘的刀,旁人不用靠近,只远远看着,便能感受到她的锐利锋铓,下意识避而远之。 避开的情况下,肯定会被夺了气势。 那么现在的刀小凤便是一把归鞘藏锋的刀,有三分像黄君实的温润,还有七分是自己的坚忍。 旁人若见了,会下意识敬重,但不会畏惧。 除了气质的变化,修为也到了一品以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 战力在两连跳的基础上又两连跳。 更为重要的是,霓凰命格之畔立着丹凤命格。 从此以后,刀小凤可以独自成双,独自耀眼。 但是刀小凤的心情依然不美丽。 她缓缓转过身,面向南方,嘴角咧出一丝微笑:“我们的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话音落下,人已从原地消失。 眨眼间的功夫,一刀光耀东北几州,劈在从扬州吹来的天机上人张岚玉身上。 坤道许青君和女武修诸葛笠恰恰好赶到,接下了被一刀劈得倒飞的张岚玉。 看着张岚玉身上的伤势,许青君眼角下意识抽了抽。 无量那个天尊,脸怎么被抽得这么肿了? 这可是大神通者的脸! 诸葛笠觑见许青君的反应,嘿嘿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斩下一刀以后,刀小凤便没有拿人继续泄愤,只是按下云头,来到皇后回京的车队附近。 不管是出于对皇后身份的敬重,还是出于对皇后实力的尊崇,刀小凤收起了在其他人面前横冲直撞、毫不顾忌的作派,规规矩矩走了请求接见的流程。 “你呀。” 皇后允了所请,在刀小凤进到凤辇里以后,满是宠溺地笑骂,“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打人不打脸,就算对天机上人有什么气,也不至于如此。” “谁让她耍弄我,害我真的以为我陷入了情劫,失魂落魄的,丢死个人。” 刀小凤哼了一声,“她让我丢人,我就也让尝尝丢脸的滋味。她要想保住她的脸,就不要想着遮住脸。” 后半句话,却是指沁入张岚玉右半边脸的刀气,非实力远高于刀小凤者,不能拔除。 而刀小凤破了心灵迷障,先合道,再一品之上,又同时拥有霓凰、丹凤两大命格,实力大幅提升以后,足以排进天朝前三十。 普通的大神通者,如坤道许青君与女武修诸葛笠,短时间内绝对治不好张岚玉的伤。 只有像皇后这样,能够一枪戳碎气数与整块冰原魔域相连的魔龙心脏的强者中强者,才能随意拔除那一缕刀气。 哼过以后,刀小凤切入正题,正色问道:“殿下,您知道黄……我老师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上天了吗?太突兀了,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唉!” 听到这个问题,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感慨道,“你师父可惜了。” “可惜什么?” 刀小凤眉头微蹙,疑惑询问。 皇后叹道:“其实再有二十年,你师父此世修满一甲子再上天,便能获大逍遥,大自在,如那吕祖一般。可惜……” 说到这里,皇后再次顿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刀小凤尽管还想问个彻底,却没有再问。 能让皇后一而再地不知该不该讲的话,显然蕴含着极大的秘密。 又或许,讲出来以后,可能发生什么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情况。 于是刀小凤转而问道:“殿下,我想去无始海把我师弟拎出来,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 皇后微微摇头,“你应该回京,或者再下江南。” “回京怎么说?再下江南又怎么说?” 这一回,刀小凤继续追问下去了。 皇后笑道:“回京的话,你以前怎样,以后就怎样。甚至你想掀了白马禅院,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抵得住那几位的反击即可。再下江南的话,无终魔宗有了死灰复燃之势,你去灭了他们,或许能帮到你师弟。” “这样吗?” 刀小凤沉吟一声,立即做出决断,“那我就再下江南,那个劳什子无终魔宗,还想死灰复燃?死彻底去吧。” 说完,刀小凤就立即拜别了皇后。 下了凤辇,赶往江南。 未几,长公主的身影在凤辇中出现,坐在皇后对面。 母女俩又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无言的还有无始魔宗圣子。 眉心红莲印记依旧,唯独少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虚影。 曾经日思夜想摆脱的束缚,骤然没了,竟有些不习惯。 继而是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 那虚影不是旁人,是曾经距离大庸天朝帝位仅有一步之遥的废太子据! 若非废太子据不想自己明明修成了大神通者,却在做了五十年皇帝退位以后修为尽失,上天无望,长生无凭,哪会被无终魔宗圣女所惑。 即便后来被褫夺了储君之位,却也靠着一些手段,占了大庸天朝三成国运三十年之久。 靠着这一手段,废太子据成功窃据了无终天魔王的位格,让原先的无终天魔王彻底湮灭,自己取而代之。 萼楼地下空间那场自焚,不过是斩断他与大庸天朝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罢了。 与深情不渝没有任何关系。 若他真的深爱一个人,怎会用那人尸身束缚真灵,不让其入轮回,也不助其复生? 自焚之后,废太子据便以无终天魔王的身份与位格,瞒天过海,寄生于无始魔宗圣子眉心红莲之中。 这个秘密,圣子谁都没有告诉。 为的,不过是想办法将无终天魔王的身份与位格,从便宜父亲手上夺过来罢了。 可是现在,不知道是谁,来将废太子据版无终天魔王彻底湮灭了! 圣子既恐惧于对方的高妙手段,也恐惧于对方彻底湮灭无终天魔王这一身份与位格之能! 从此以后,再没有无终天魔王可以从域外深处复活归来。 无终天魔王这一名号,就此消逝,永远! 呼…… 闷闷吐了一口浊气,圣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先看看临时合作伙伴莲生那边的情况。 但是遍寻整个无始海,都没找到莲生的丝毫痕迹。 “所以……” “无始魔宗,无始海,只是一块磨刀石?” 至此,圣子怎会不知到底是谁来过,又是因何而来? “呵呵……” 圣子笑了起来,仰头看向天空。 他的视线不再落于无始海,而是落于界壁之外的虚空,又透过虚空看向域外。 一个新的想法,或者是早就诞生但是掩藏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敢翻出来的想法,在心中浮现。 野心迅速膨胀到最大,以此来盖过深入骨髓的恐慌。 看了一会儿天空,圣子终于彻底淡忘了那种恐慌,只留下野心。 “走,我们回宗。” 定下主意以后,圣子当即改了前行方向。 山门仍被封着呢,回去干嘛? 老头心有许多疑惑,但不敢多问什么,乖乖跟上。 “快!跟上!不要掉队!” 暗月魔门,新招入门中的魔崽子们刚刚安顿好,就被喊了出来,带往一处矿洞里挖矿做苦力。 这一批有三千多魔崽子,既没有修行暗月魔典,也没有接受暗月大天魔的眷顾。 即便有部分魔崽子身上有修为,但都微弱得很。 手拿狰狞倒刺,鞭打催促三千余魔崽子往矿洞走的魔修,一魔就足以撂倒他们全部。 陶铁夹在松松垮垮的队伍中间,一边避开会被鞭子抽打到的方位,一边思索着一些事。 忽地有一个魔崽子挨了一记狠的,被抽得皮开肉绽,剧痛不已,当即发了狂。 只听那魔崽子呲牙咧嘴吼道:“你他妈的,老子是来求暗月大天魔眷顾的,不是来挨你抽的。你他娘的还越抽越起劲,老子弄死你。” 一边吼着,那魔崽子一边鼓荡起微薄的魔气,冲向执鞭的魔修。 啪的一声脆响。 执鞭魔修轻轻甩了一下手腕,手中的鞭子便在所有魔崽子连残影都无法看清的情况下,一鞭将那扑来的魔崽子凌空抽爆。 血肉残渣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不少魔崽子避之不及,没能躲开。 或头顶一小截原味九转肥肠,或被淋了一身的黄泥汤。 陶铁自是不甚起眼地避开了腌臜之物。 执鞭魔修这时阴鹫冷笑道:“他奶奶的,活腻味了。不知道在魔门里,谁实力强,谁才有资格说话吗?你们,要是有本事打死老子,就不用挖矿,可以监工!在没有那个实力之前,都给老子憋着你们心里的邪火。惹到老子头上,一鞭抽死你!” 陶铁闻言,若有所思。 觉得自己终归还是有些保守了。 既然要混入魔门搞事,怎么能温良恭俭让呢? 在魔门玩潜伏,最适合的玩法,就是比魔修还魔修! “呵呵……” 想到这里,陶铁不禁笑出了声。 “你!” 执鞭魔修立即怒目瞪来,“你他娘的笑什么?找抽吗?” 怒骂的功夫,手中带着狰狞倒刺的鞭子顺势抽了下去。 这一鞭,蕴含着极强的力道。 乌黑魔气狂涌,空间隐隐扭曲,没有音爆,速度却是十几倍于音速。 魔力还以较为粗暴但有效的方式盘踞于刺鞭之中。 一旦鞭子抽打在身上,魔力狂涌,猛地爆炸。 血肉之躯瞬间就会炸裂成无数快。 陶铁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根绳索。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绳索脱手而出,迎着抽来的刺鞭逆流而上。 五彩斑斓黑光掩映下,几经炼制的绳索发出些微雷光,将刺鞭中的魔力束缚,继而向内引爆。 轰的一声。 刺鞭炸成数截的同时,爆炸的余波传到了执鞭魔修握着刺鞭的右手。 从指尖到肩膀,砰砰砰的声音响个不停。 执鞭魔修先前是怎么抽爆那个反抗的魔崽子的,就怎么抽爆了自己的右臂。 绳索得手不饶魔,电光石火之间,将断了一臂的残废魔修龟甲缚,顺带禁锢住一切魔念、魔力、魔气和种种得自暗月大魔王的特性与能力。 当初了大力气炼了三件法器,软甲和惊雷杵先后派上了用场,唯独绳索一直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如今终于得来了用武之地。 陶铁迤迤然走出魔崽子的队伍,走到被龟甲缚还不得不双膝跪下的执鞭魔修身前,灿烂笑道:“你说的对,魔门,谁实力强,谁才有资格说话。” 不给执鞭魔修开口的机会,陶铁转身,看向反应不一的魔崽子们,破开怒骂: “你们他妈的谁再磨叽,拖拖拉拉不肯下矿洞,下场就跟他一样。” 话音落下,陶铁抬起的脚也落下。 执鞭魔修的身体凌空飞出,飞到魔崽子们队伍上空,继而像熟透了又掉下十几层楼的西瓜一样炸开。 陶铁抬手召回绳索,轻轻一抹,使其变成长满狰狞倒刺的鞭索模样,啪的用力一甩。 三千余魔崽子们齐齐挨了一记狠的,痛得所有魔崽子张大了嘴巴,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 “从今以后,你就叫正道的光吧。” 又是啪的一声。 正道的光落在了魔崽子们身上。 疼得魔崽子们满地打滚。(本章完) 162.第162章 虚假的魔修!真正的魔修! 魔门的底层逻辑是混乱邪恶。 几乎所有的魔修都性情暴躁、恶毒,独断专行、手段粗暴并且行为无常,肆无忌惮地夺取任何可以夺取的东西。 比如性命! 魔修会做出任何自己的欲望驱使自己去做的事。 惟有暴力,才能强迫混乱邪恶的魔修听从命令。 站在顶端的魔修,不但是最邪恶最残暴的,而且一定是最强的。 陶铁比执鞭魔修更强,所以杀了执鞭魔修的行为非常正常。 比在场三千余魔崽子更强,于是他地位最高,他的话最管用。 狠狠挨了几记正道的光以后,没有魔崽子敢不听陶铁的话,乖乖下了矿洞,叮叮当当挖起了矿。 这矿不是金属矿石,而是苦痛精华。 矿脉不在地下,而在一间又一间鸽子笼里。 关在鸽子笼中的鸽子,都是被斩断了舌头、剜去了双眼,灌聋了双耳、剔除了四肢的人彘。 鸽子们在便溺笼中日夜不断地被折磨,滋生出无尽的苦痛。 这些苦痛被魔阵疏引,汇入特定区域,形成矿洞,以及洞中的一颗颗苦痛精华。 从大小和颜色两方面,可以将苦痛精华分成三个等级。 拳头大的红色苦痛精华为良品,只需一千只鸽子一个月的痛苦就能形成。 人头大的青色苦痛精华为优品,只需一万只鸽子一个月的痛苦就能形成。 拇指头大的无色透明苦痛精华为上上品,只需十万只鸽子一年的痛苦就能形成。 暗月魔门养了一百万只鸽子。 若有缺损,随时递补。 在鸽场做事,除开挖矿,其他都是美差,可以吸收苦痛附带的孽气,滋长自己的魔念、魔气和魔力。 所以,被陶铁打爆的执鞭魔修不是毫无根基的浮萍。 三千余魔崽子下了矿洞后不久,就有一帮魔修找了过来。 “管事,就是这个魔崽子,把大柱给打死了。” 一名先前在另一处矿洞口子驱赶一批魔崽子下洞挖矿的监工魔修,指着陶铁,对身着黑衣、面容苍白仿佛死人、脑门上贴了一张写有“惧”字的纸的青年魔修,愤怒指斥, “这个魔崽子刚入我暗月魔门,还没有得授暗月魔典,又没有被暗月大魔王眷顾,就拥有这样的实力,一定是无终……派来的卧底。执事,你杀了他,拿了他的脑袋,一定能取悦暗月大魔王!” “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陶铁在“惧”魔修开口之前大声笑了起来。 笑过几声以后,陶铁语气讥讽问道:“到底谁是执事?谁能发号施令?要是有哪条狗敢教我做事,我一定会亲手宰了它!” 话音落下,先前指斥陶铁的监工魔修和“惧”魔修的眼神同时变了。 前者是恐惧,后者是惊怒。 “执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执事,我对你忠心耿耿啊。执事,我……他妈杀了你!” 恐惧的监工魔修惊慌地嚷叫起来,见“惧”魔修没有被打动的迹象,当即放弃了幻想,心底猛地滋生暴虐的情绪。 愤怒裹头,合身一扑。 噗嗤。 “惧”魔修右手食指划过拇指指腹,弹出了一朵幽绿色的魔火。 落在监工魔修身上,幽绿色魔火瞬间爆燃。 “啊!!!” 监工魔修受了“惧”魔修的压制,刚刚扑出,就一点魔气、魔力都用不出,只能徒劳地用双手拍打身上着火之处。 只是刚拍了几下,整个身体就被烧成了灰烬。 死前所产生的痛苦被魔阵疏引,汇入矿洞之中,作为苦痛精华的源泉。 “你很不错。” “惧”魔修一双死鱼眼死死盯着陶铁,“跪下,磕头,狗叫一百声,我就收你当狗,不杀你。” “你认真的?” 陶铁诧异询问“惧”魔修。 按照九品制划分,陶铁此刻重修起来的法力修为在九品下。 “惧”魔修在五品上。 但是真要打起来,陶铁都不要动用别的手段,只一条“正道的光”,就足以一鞭子抽死“惧”魔修。 原因无它,全知即全能。 【万物通晓】的存在本来就让陶铁具备了触发一切人与物的信息碎片能力。 随着陶铁修为越高、境界越高,能够触发的信息碎片内容层级也就越高越详细。 即便现如今重修,但是【万物通晓】的“熟练度”没有随之跌落。 太乙玄珠的前身是战争与毁灭之种。 由死及生,玄之又玄,不代表太乙玄珠丢失了吞噬那么多魔修形成的资料库。 也不代表把三百余万魔修战斗单位派出去以后,这个资料库就不更新了。 相反,不仅在更新,还更新得非常快,既广博也深切。 太乙玄珠不用像战争与毁灭之种那样亲自吞吃魔修的肉身与真灵,就能在战斗单位大闹诸多里海魔门的时候,通过与魔修的近距离接触、战斗、打杀,得到数据,更新数据库。 若是陶铁资源跟得上,太乙玄珠现在就能再造三百余万平均修为五品上的魔修,且刻入九宫八卦阵和八门金锁阵两大兵阵。 可惜现在的陶铁又重回了赤贫状态,哪有什么资源。 但“惧”魔修的一切信息,陶铁已经掌握。 该怎么做才能最省力又最省时的杀死“惧”魔修,陶铁门清。 之所以没直接就动手,不过是在进一步解析“惧”魔修罢了。 “跪下!” 不待“惧”魔修开口,随“惧”魔修而来的几个狗腿子争着表现。 纷纷越过“惧”魔修,朝着陶铁涌来,边涌边吼道:“执事让你跪下,你就乖乖跪下!执事让你磕头,你就乖乖磕……” 几个狗腿子竟然还会分工合作。 两魔去拽陶铁的胳膊,两魔去踹陶铁的膝盖弯,一魔去抓陶铁的头发。 狗腿子们动作时,都用上了魔力,冲着下死手去的。 陶铁眼睛微微一眯,手中正道的光欻欻直抽。 朴实无华的攻击方式,配合五彩斑斓的黑光,有一种极其诡异的美感。 狗腿子身上的魔气、魔力,脑门里的魔念,被正道的光一照,就像挨了超浓硫酸一泼的大理石地板,嘶嘶叫着被融化。 啪的一声脆响。 “惧”魔修万分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手段全都动用不了,就像他先前定住监工魔修一样,眼睁睁挨了一记大耳刮子。 “你他妈的让我跪下?” 又是啪的一声。“你他妈的算个什么狗屁东西?” “惧”魔修的脑袋在脖子上仿佛旋转木马一样转了好几个圈。 陶铁左手一摄,颈椎已经在旋转中拧断的“惧”魔修脑袋漂浮起来。 右手一甩,正道的光将邪恶的魔修肉身毁灭殆尽,不留残骸。 “呸!” “什么狗屎玩意儿!” 粗鲁地唾骂一声,“惧”魔修的脑袋旋转着飞进了鸽子笼中,顶替掉一只刚刚死去的人彘鸽子。 “噫!差点忘了。” 口中嘟囔着,陶铁左手遥遥一点。 仍然活着的“惧”魔修的双眼被剜去、双耳被灌聋、舌头被割掉。 既然身处鸽笼中,那就贡献痛苦吧。 随后,陶铁怡然地继续监工,顺便把那个已死监工魔修的矿洞接管过来。 “惧”是七情之一。 有“惧”魔修存在,自然就有“喜”“怒”“哀”“爱”“恶”“欲”魔修存在。 陶铁炮制了一个“惧”魔修,相当于捅了一个小马蜂窝。 很快就惹来了“喜”“怒”“哀”“爱”“恶”“欲”六个魔修。 鸽场上也很快就迎来了六个魔修人彘鸽子。 死人于暗月魔门来讲是常态。 但是一天之内,十几个普通魔修死在一个魔崽子手里,七个资深魔修在一个魔崽子手下沦为人彘鸽子,还是有些非同寻常。 引起了一些注意。 入夜。 陶铁勉强允了两个矿洞中辛苦挖了大半天苦痛精华的魔崽子回去休息,自己则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仰望夜空。 太乙玄珠配合【万物通晓】,深入解析了近四十个暗月魔门魔修以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暗月魔门信奉的是暗月大天魔。 顾名思义,暗月大天魔想要侵蚀的是与月相关的道则。 或者说,暗月大天魔具备了一定的月之暗面的…… 暂且称之为权柄吧。 曾经炼化的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中,有不少天魔也具备类似或相关的权柄。 比如影魔的阴影权柄,星魔的星光权柄,暗魔的黑暗权柄…… 陶铁此刻望月,便是在思索,该如何利用这些发现,更好地伪装出他在没有经受暗月魔门的仪式之前,自发地受到了暗月大天魔的眷顾。 眉心微不可见的阴阳太极随着陶铁的心念转了转。 五彩斑斓黑光稍稍一闪。 想要的伪装当即做好。 有了三百余万魔修战斗单位在被域外天魔眷顾之时而露馅的经验,这一次的伪装,好到暗月大天魔亲自来检查,也会疑惑是不是祂记错了,而不是祂并没有眷顾过陶铁! 伪装做好没多久,就有三个相当于四品修为的精英魔修出现在附近。 三魔布下一个类似三才又有变异的别扭魔阵,锁住陶铁的逃逸路线。 一个脸戴扁平面具的魔修开口,声音仿佛两块生锈铁片互相摩擦,愠怒喝问:“你可知错?” 陶铁慢悠悠转过身,右手掌心摊开,代表暗月大天魔特殊眷顾的魔光显现:“我奉大天魔之命行事,何错之有?” 魔光猛地大炽,展现出暗月大天魔曾经赐下过但十分罕见的几项特殊特性和能力。 衬托得陶铁好似暗月魔门许久没有诞生过的魔子一般。 陶铁的声音接着响起: “大天魔对最近献上的苦痛精华很不满意。我奉大天魔之命,寻找新的、更好的催生苦痛精华的方法。经过实验,我确信已经找到了。用凡虫来提供痛苦,哪有用魔修提供痛苦,效果来得更好?” 话音落下,阴阳太极印记中,伴随着陶铁“炼虚”而大有精进的内炼神将神霄赵公和关圣帝君同时施展出浩瀚神威。 这神威经过太乙玄珠的转化和扭曲,五彩斑斓黑光的渲染,使得陶铁越发像是暗月大天魔绕开暗月魔门一众高层,亲自选出来的魔子。 太乙玄珠以两仪“阴”之道和三光“月”之则,模拟出来的月之暗面相关权柄尽数爆发。 汹汹魔焰冲向三名精英魔修。 “混账!跪下!” 三名精英魔修仿佛亲眼看见了暗月大天魔的忿怒身影,听到了暗月大天魔的憎恶咆哮。 深刻在真灵里的对暗月大天魔的无条件服从,让三名精英魔修不由自主向陶铁跪下。 陶铁这时走上前,收了伪造的威压和模拟的权柄,用仍泛着魔光的右手一一拍了三名精英魔修的脑门。 虽未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念头已经种了下去。 今晚,三名受暗月魔门高层之命,前来调查的精英魔修,见到了暗月大天魔亲自选出来的暗月魔子! 而且亲耳聆听到了暗月大天魔的谕令! 不管是谁来问,都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与此同时,陶铁也完成了对三名精英魔修的解析。 让三名精英魔修回去复命以后,陶铁稳坐钓鱼台,丝毫也不害怕自己玩的这套把戏会露馅。 原因很简单。 基于炼化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所得知的信息,陶铁知道,刚刚对暗月魔门收割了一波的暗月大天魔此刻已经进入了深层次的休眠以恢复自己的伤势。 在暗月大天魔清醒并主动降下谕令之前,暗月魔门没有一个高层会为了求证魔子一事,去吵醒暗月大天魔。 那是找死行为。 就算陶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魔子是假的,搞出来的事别有用心,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死一些魔修吗? 死就死呗。 对于三名精英魔修汇报的更好的催生苦痛精华的方法,暗月魔门高层们也是良言嘉纳。 嫌弃凡虫提供的痛苦不够好,要魔修提供的? 没问题。 开战! 里海魔门那么多,只要避开另外十六家顶级魔门,暗月魔门想打哪家就打哪家。 反正里海的局势已经那么乱了,不差这一点。 而作为暗月魔门此次发动针对其它魔门战争的推动者,陶铁这位还没被正式认可的魔子,临阵必当先。 对付起其它魔门的魔修来,手段之残暴,行为之残忍,场面之血腥,罄竹难书,当真不愧为魔门魔子! 只几天的时间,非正式魔子的三句名言,就在轰轰烈烈的战争中传遍了暗月魔门上下,并向整个里海传播开来。 甚至传进了枯坐在无始魔宗山门前的圣子耳中。 “虚假的魔修才在凡虫身上施暴找优越感。” “真正的魔修就该赶绝一切非我魔类!” “异端,比大庸伪朝更可恨!”(本章完) 163.第163章 魔子?不,是圣子哒! 整个里海乱成了一锅粥。 陶铁不断往锅底添柴加火,往锅里加料,争取熬出一锅八宝粥,给魔门点颜色瞧瞧。 前几天的战斗,陶铁逢战必争先,作风残暴。 成功让整个里海知道,暗月魔门拥有了一位好几十年没有诞生的魔子,修为虽低,手段高妙。 不知道为何,这位魔子没有被暗月魔门高层正式认可,也没被否掉。 暗月魔门高层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坐视这位非正式魔子在几场或大或小的战斗过后,麾下魔修聚集了一大票。 看着渐渐聚拢在自己麾下的三百精英魔修、一万余资深魔修和十三万多一些普通魔修,尽管力量远有不足,但陶铁已不满足于小打小闹。 在魔门卧底搞事,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只顾眼前,没有什么长远布局可言。 所以,陶铁发出召唤,把靠着一些手段诱得跟随自己的精英、资深、普通魔修们召集到了一起。 “兄弟们,这几天杀得爽不爽?” 陶铁浮在空中,混身魔气四溢,五彩斑斓黑光衬托得整个人无比邪异。 “爽!” 三名最先被种下念头的精英魔修率先开口捧场,高声呐喊。 “爽!爽!爽!” 精英、资深、普通魔修们稀稀拉拉跟着喊了起来。 只是偷摸袭击了一些初级和中级魔门,杀了些人,施了些虐,抓回去了万余魔修人彘而已。 爽是有些爽的,但是不够爽啊。 魔修们渴望着更爽的享受,更凶残的施虐。 这就是陶铁要在稍稍立足之后,立马大干一场的最大原因。 “但是本魔子觉得不够爽!” 陶铁不受魔修们稀稀拉拉响应的影响,伸手朝几十海里外一处面积不比浮黎岛小的岛屿一指。 “那里,是一家名叫黑影魔门的中级魔门。” “本魔子得暗月大天魔启示,知晓一件秘事,眷顾黑影魔门的域外天魔,已经死了!” “暗月大天魔谕令本魔子,攻灭黑影魔门,助大天魔吞噬黑影天魔的权柄!” “现在,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追随本魔子,攻灭黑影魔门!” 这番话一出,顿时引得十四万多暗月魔门魔修哗然。 乱糟糟毫无纪律可言的魔修们顿时大声互相议论起来,嘈杂吵闹,场面乱得很。 高德丝毫也不介意,静静看着底下魔修们的喧嚣。 海风将高德的这番话吹向了四面八荒。 “那个狗屁魔子!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怎么能知道这件事!” 黑影魔门本岛,因为黑影天魔的陨灭,自身实力不断跌落的黑影魔门门主疯狂咆哮。 本来在与门主一起商议该转投哪位天魔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继而就有脾气尤其暴躁的长老咆哮着站起身:“我这就去宰了那家伙!” 但是只听见咆哮,没看到动静。 能从几千万普通魔修中熬出头,成为各魔门高层的魔修,底层规则依然是混乱邪恶,但已经更偏向邪恶,行事不会太过混乱。 最起码的审时度势,还是懂的。 倘若那个叫嚣着黑影天魔已死的家伙,真是暗月大天魔亲自选的魔子,这个时候冲出去厮杀,等于自己找死。 真正的魔子可是蒙受域外天魔最为高等的眷顾,不能拿修为来衡量战力。 暗月大天魔哪怕只赐下一个完整权柄,允他代行,就足以横行里海了。 或许拿高级和顶级魔门没办法,横扫中级和初级魔门还是可以的。 因此,这位长老暴躁归暴躁,咆哮归咆哮,就是没真的冲出去。 暗月魔门本岛。 前些天被暗月大天魔狠狠收割了一波的一众高层们,齐聚一堂。 从门主到长老,二十几个魔,每个魔都气息萎靡,实力大残。 这才是暗月魔门高层们在陶铁突然蹦出来以后,没有急着去动他的真正原因! 暗月大天魔伤势太重了。 为了尽快恢复,便小小啃了暗月魔门的高层们一口。 这一小口造成的萎靡,不仅难以短时间恢复,还让高层们分外惊惧,担心自己彻底失了眷顾。 万一真是暗月大天魔绕开他们选出来的魔子呢? 贸然冲撞,被告一状,惹得大天魔出面收拾他们? 真发生那样的事,还不如直接死了。 所以,听到非正式魔子又收到暗月大天魔谕令的消息,暗月门主和长老们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不是夺了他们的眷顾,随便怎么闹都行。 里海诸多魔门,有手段听清风中消息的,不在少数。 有些魔门对此感到震惊,但也只是震惊。 但有些魔门却感到惶恐不安。 因为它们信奉的域外天魔也陨灭了! 它们的实力正在因为域外天魔的陨灭而不断跌落。 倘若在转投新的域外天魔之前,而被暗月魔子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无始魔宗山门前枯坐的圣子也听见了这番话。 沉默良久,对所谓暗月魔子真实身份有所猜测的无始魔宗圣子声音古怪自语:“真想玩得这么开心的人是我啊。” 陶铁此刻开心吗? 没有什么开心可言。 前几天的小打小闹,虽然杀死了一些魔修,抓捕了一些魔修,但是对于里海亿万受到魔门凌虐的黎庶来讲,杯水车薪。 斩妖除魔,是为了解救黎庶,不是为了逞一逞胸中意气。 更不是为了斩杀而斩杀。 当真沉浸在杀戮之中,哪怕杀的是魔修,这种心态与魔修何异? 因而陶铁的心,是深沉的,是蒙着阴翳的。 这层阴翳来源于人彘鸽子笼,来源于里海亿万黎庶所受的磨难苦痛。 亟须破开! 于是陶铁右手掌心泛起魔光,眉心微不可察的阴阳太极印记轮转。 太乙玄珠基于解析出来的各项信息,模拟而成的月之暗面权柄大肆释放出来。 幽幽魔光从陶铁右手洒向十几万暗月魔门魔修。 类同于四品的精英也好,五品、六品的资深魔修也罢,亦或是七品、八品的普通魔修,在这一刻,全都感觉自己受到了暗月大天魔的眷顾! 一项又一项月之暗面相关的特性与能力赐下。 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手段赐下。 虽然修为没有被直接提升,但是每一个魔修都感觉自己变强了。 这种变强,既虚又实。 因为新获得的特性、能力、手段,自带熟练度,甫一获得就纯熟无比。后续稍稍运用几次,肯定能如臂指使。 “奉暗月大天魔之命!” 陶铁这时高高举起泛着幽幽魔光的右手,振臂高呼。 “奉暗月大天魔之命!” 十几万暗月魔门魔修不再稀稀拉拉,而是极其罕见地异口同声跟着呐喊。 “攻灭黑影魔门!” “攻灭黑影魔门!” 见自己的手段起效,十几万魔修士气高涨,魔心可用,陶铁又加上一把火,高声嘶喊:“我将带头冲锋!跟我冲啊!” 喊完以后,陶铁真的带头冲锋,第一个乌拉乌拉怪叫着,冲向黑影魔门本岛。 黑影魔门的山门守护大阵已然开启。 如果域外黑影天魔仍然存活,这个大阵上可接引黑影天魔的力量,下有几十万黑影魔修的献祭,还是非常难攻破的。 可是现在,这个大阵仿佛无根漂萍,沙滩上的城堡。 陶铁冲着太乙玄珠配合【万物通晓】解析出来的大阵弱点,轻轻一鞭抽了下去,做好标识,发出指令:“攻击这里,迅速破阵。” 有了先前那番召请暗月大天魔的眷顾一事,暗月魔修对陶铁这位魔子的认可度直线上升。 大部分听到指挥的暗月魔修,或毫不犹豫,或犹豫了一小会儿,纷纷用出自己擅长的攻击手段,朝着魔子标识的地方砸去。 各式各样,或简朴,或光影效果十足,或邪恶,或阴狠的手段落在大阵薄弱处,当即砸得黑影魔门山门守护大阵一阵摇晃。 “有效果!” “听魔子的!” 发现这一状况,暗月魔修纷纷砸得更起劲了。 黑影魔门自门主以降,几十位魔修却无比愤怒而惶恐。 原以为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的山门守护大阵,竟然如此不堪。 无奈之下,黑影门主打算死战,下令动员全宗之力,反击强敌。 几十万打十几万。 就算暗月魔门是顶级魔门,依然有的打。 谁知半个时辰之后,山门守护大阵刚刚被破,不等黑影门主煽动魔修们顽抗强敌,就有几位长老出头,带着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影魔修跪下,高声大喊:“我投降!我们投降!” 黑影门主眼前一黑,万念俱灰。 我正欲死战,你们竟然投降? 这…… 这可真是…… 黑影门主勃然大怒,凝聚起了浑身魔力,猛地咆哮起来:“别打了,黑影魔门,全体投降!” 听到黑影门主的声音,零星抵抗的黑影魔修纷纷放弃抵抗,跪倒在地上。 这一刻,混乱惯了的魔修行动出奇一致。 或许,黑影天魔的陨灭,让黑影魔修们的理智与心性,不再那么彻底的混乱邪恶? “投降?” 陶铁冲入这座岛屿,灵识一扫,发现岛上百多万黎庶生不如死的凄惨状况,怎能容许施虐了这么多年的黑影魔修投降? 只是妄自杀俘,有些不太好。 于是陶铁泛着幽幽魔光的右手高高举起:“能向暗月大天魔奉献真灵者,方可投降!不能奉献真灵的,反抗者全部杀绝,放下抵抗者做成人彘!” 这一要求,当即让整座岛上几十万黑影魔修陷入分裂,也让砸破山门守护大阵,冲进黑影魔门本岛的十几万暗月魔修彻底疯狂。 杀戮! 一场屠杀迅速发生。 魔修,越是高阶,真灵奉献给域外天魔的程度就越深。 即便黑影天魔已经陨灭,但是类同五品及以上的黑影魔修真灵,依然归属于黑影天魔曾经掌控的权柄,归属于域外,而非他们自己。 因此,类同五品及以上的魔修转投其他域外天魔,并非一件易事。 里海那么多已经知晓自家信奉天魔陨灭的魔门,迟迟没有转投的动静,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陶铁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引导下,十几万暗月魔修和反水的部分黑影魔修,将屠刀对准了五品及以上的黑影魔修。 战火没有波及到太多黎庶。 只要乖乖藏好,没有住得太靠近黑影魔门宫殿群,绝大部分黎庶还是能保住性命的。 至于那些住得近的,死不死的,陶铁不在乎。 能住得离魔门宫殿群那么近,能有几个好货色? 五品及以上的黑影魔修投降不成,自然不会甘心就戮,纷纷反抗起来。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陶铁不能让自己麾下聚集的暗月魔修损耗太多,不得不出手相助。 太乙玄珠释放出基于两仪“阴”之道与三光“月”之则的上位权柄,经五彩斑斓黑光扭曲,全面压制无根浮萍一般的黑影魔修,增益先前受了“暗月大天魔”眷顾的暗月魔修。 一增一减,场面顿时愈发偏向暗月魔修。 本就暴虐好杀的魔修们杀得性起了,哪还顾得上抓人彘? 因此,待到战斗终结,活捉的五品及以上黑影魔修,不到万名。 反倒是临阵投降的黑影魔修活下来不少,有五万多。 “爽不爽!” 战后,陶铁高声询问其实也减员了二成左右的暗月魔修。 “爽!爽翻天了!” 剩余十一万出头的暗月魔修们高声响应着魔子。 “那就更爽一些!” 陶铁毫不吝啬,将太乙玄珠在屠杀期间临时吸收的大量黑影魔气、魔力、魔念,废物利用,扭曲转化,赐了下去。 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修为提升! 就连临阵反水的原黑影魔修都有照顾到。 得到大笔好处的魔修们,当即更加坚定地认可了陶铁这位魔子。 有不少久久没能参与暗月魔门的仪式,久久没有得到过暗月大天魔眷顾的魔修,心中更是把魔子的地位放到了一众长老及门主之上。 就算你是长老,是门主又如何? 只要你不能让我提升实力和位阶,不能让我获得眷顾,你就是个屁! 是魔子,不,是暗月大天魔亲自选的圣子,让我获得了眷顾,让我提升了实力和位阶。 他才应该是暗月魔门真正的掌控者。 这个时候,陶铁心里正嘀咕着,太乙玄珠代真·暗月大天魔接收了反水黑影魔修的真灵以后,需要磨灭的魔修真灵数量不减反增,着实是个负担。 忽地发现居然有不少暗月魔修也把真灵寄托而来。 这…… 难不成我是天生魔头?(本章完) 164.第164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魔王竟是我自己! “魔头就魔头吧。” 看着或许有希望摆脱凌虐的百多万黎庶,陶铁心中释然一笑,“释家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随即,陶铁振奋精神,指挥暗月魔修和黑影魔修撤离这座大岛,分成几路,去将黑影魔门治下的其它岛屿攻克。 每一路的领头者,都是陶铁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些魔修,被种下了最多次听从陶铁命令的念头。 看着乌泱泱涌出去,迫切渴望再掀起一场杀戮的十几万魔修,陶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眉心。 微不可察的阴阳太极印记不住地旋转。 太乙玄珠从来没有停歇过,一边要解析诸多魔门的魔修,一边要解析各类域外天魔的权柄,一边还要磨灭魔修真灵,减轻负担。 “我还是太急了一些。” 心中这么感慨了一句,但是陶铁并没有产生后悔的情绪。 急就急吧。 不趁着无始天魔王麾下的域外天魔们遭了重创的大好时机搞出些事,待到残存的域外天魔一个个恢复元气,再想搞事就很难了。 撇开心中杂绪,陶铁开始收刮黑影魔门的这座主岛。 魔修中哪有几个手脚干净的? 先前一场大战,暗月魔修们可不单单是在杀戮、施暴,也有收刮各种资源。 对于那些魔修们看重的资源,陶铁自不屑一顾。 不过对于那些魔修弃如敝履但是于正道修士而言非常珍贵的天材地宝,陶铁可就不客气了。 太乙玄珠的位格在五色神光冲刷过程中,可是一降再降过的,如今负荷又超高,需要好好补一补。 于是一样又一样正道天材地宝进了太乙玄珠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饕餮法相吞噬万物、消化万物的能力轰隆隆运转起来。 有了这些资源的补足,太乙玄珠回了一大口血,三项任务不再是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陶铁自身的修为,也在这个过程中,提到了八品下的层次。 不过对于现在的陶铁来讲,修为虽然重要,但已是末节。 最为重要的是道则,其次是境界。 而道则的感悟与掌握,其实建立在境界之上。 只不过陶铁取了个巧而已,用容纳了自己“炼虚”境界、四品修为以及炼化了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和三百余万外海魔修的太乙玄珠,暂时作为承载与施展道则的“根基”。 这是外丹道与器修相结合的法子。 简单粗暴理解的话,可以将太乙玄珠看做是一件仍在成长的后天灵宝,所以才能有诸多妙用,超强功效。 搜刮完以后,陶铁一不做二不休,将黑影魔门的山门大阵的枢纽占据并扭曲了。 一阵捣鼓过后,一个新的山门大阵立了起来。 随后,滚滚魔雷将整座主岛犁了一遍。 与暗月魔宗人彘鸽子笼类似的腌臜玩意儿被彻底拔除。 黎庶中与黑影魔门勾结过深,有着浓郁孽气在身的渣滓尽数暴毙。 这一阵雷过后,死了不下于六万多人。 岛上存在的,但凡指向已经陨灭但有机会从域外深处复生的黑影天魔之物与建筑,全部毁弃。 至于其中蕴含的部分黑影天魔所掌权柄,哪怕是皮毛,也被陶铁御使太乙玄珠,尽数吸摄。 主岛上的大动静,当即吸引了许多目光。 这些目光有来自暗月魔子麾下的魔修,有来自十七家顶级魔门,有来自诸多高级魔门,有来自无始魔宗圣子。 在不知实情之魔眼里,陶铁做的这番动作,会被理解为在释放心中的魔念,摧毁黑影天魔的复生根基,帮助暗月大天魔吞噬相关权柄,以及…… 明晃晃地当着暗影魔门高层的面,立下自己另起炉灶的根基。 不然的话,为何要用山门大阵封锁黑影岛,私自占据? 为何不把所有权和控制权交给暗月魔门? 在无始魔宗圣子这个猜到实情之魔眼里,他看到的,却是被陶铁杀死的凡生,皆是为恶过甚,不值得拯救度化之辈。 用大庸天朝正道修士的话来讲,就是蠹虫! 必须消灭的虫豸! 不过圣子只是默默看着,没有将自己的发现与推测,告诉任何魔。 一是不敢,二也是不想。 玄天真武大帝劈的那几剑,可不单单是斩灭了诸多域外天魔,还把无始天渊彻底毁了,把无始天魔王打残,打到缩进无天天渊之中。 域内与域外之间,是有着极其玄妙的关联的。 无始天魔王不在无始天渊之中的时候,对域内的无始海施加影响,其难度远远超出身在无始天渊之时。 力度也远远不如。 而现在,无始天魔王不止不在,就连无始天渊都被毁了。 可以说现在的无始海,形同一块人人都可以啃一块的肥肉! 只要野心足够,能力足够,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你教的嘛,祖师!” 圣子心中幽幽想道,随即盘算起来,自己该如何借势,又该如何因势利导,实现自己的野心。 盘算来盘算去,圣子发现,自己想要取代重残的无始天魔王,必须先让无始天魔王的根基无始魔宗覆灭! 第一步,自是坐视剑仙弟子把里海进一步搅乱,搅到无始魔宗不得不打开山门的程度。 第二步,就是鼓起无始魔宗现任宗主的野心了! 而想做到这一点,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给现任宗主一个小小的提示。 让他仔细想想,剑仙弟子是如何在里海搞出这么大阵仗的。 有一个词叫趁人之危,又有一个词叫张冠李戴。 先把指向无始天魔王的献祭截留,扭曲到自己身上,现任宗主完全可以代行无始天魔王的绝大部分权柄嘛。 后续便可以徐徐图之。 而且相较于身份其实是闯入者的剑仙弟子,现任宗主事实上拥有整片无始海的宣称权! 这一点非常重要。 一旦无始宗主下定决心篡夺无始天魔王的权柄,能做成的事远比剑仙弟子更多,更直接。 至于现任宗主当真做成篡夺之事以后,圣子该如何夺取胜利成果一事,有点难但不是完全做不到。 圣子毕竟是大庸太祖血脉。 废太子据能做到篡夺无终天魔王的身份与位格,没道理圣子做不到同样的事。 “呵呵呵……” 圣子想到这里,开心地笑了起来。 话说这位剑仙弟子,修道着实可惜了,若是修魔的话……啧啧,不敢想哟。 然后圣子不再枯坐,起身拍打无始魔宗的山门: “乌鲁利奇,你开门啊!乌鲁利奇,你还是不是男人?一柄玄天剑虚影,就吓得你缩卵了吗?乌鲁利奇,你有种就开门,没种就继续做你的缩头王八!” 白发苍苍老头看着突然间疯了一样的圣子,整个人都要碎了。 既担心圣子口中似乎不用畏惧的玄天剑虚影降下神威,劈死圣子的同时,把他也给劈了; 也担心宗主被圣子这样恶毒咒骂以后,恼羞成怒,大发雷霆,殃及池鱼。 老头瑟瑟发抖,想死的心都有了。 得到极度赞誉的陶铁此时在余下几座也被攻下来的岛屿上收拾手尾。 依然是先赐下魔念、魔气和魔力,让麾下魔修们爽上一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麻痹他们的意志。 然后才是搜刮,立阵封锁,以及魔雷惩凶。 做完这些,陶铁没有不间断地去攻打下一个魔门,而是领着数量扩大不少、实力提升许多的麾下魔修,浩浩荡荡地回了暗月岛。 暗月魔门作为里海十七家顶级魔门之一,门中魔修数量以百万计。 跟随陶铁攻灭黑影魔门的魔修,按比例算,不到十分之一。 想要让更多的暗影魔修跟随,自然就要展现跟随之后能获得的好处。 这也算是另类的锦衣夜行了。 另外,陶铁是打着捉捕魔修人彘以更好地提供苦痛精华的名义出来的,自然也要给暗月魔门上下一个交代。 那些特意留下的魔修人彘,就算是战利品了。 回到暗月岛以后,陶铁宣布自己要休整几天,静心等待暗月大天魔的谕令。 在此期间,暂时不会再行攻伐之事。 大家各随其便就是了。 这个信号的释放,让暗月魔门的高层稍稍放松了一些。 表明暗月大天魔亲自挑选出来一个这么能干的魔子,只是想敲打他们,不是真的要舍弃他们。 不过他们也不能就此彻底松懈。 黑影岛可是被魔子封锁了,私自占据着。 若是他们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能足够取悦暗月大天魔,恐怕还是要遭重。 于是暗月魔门攻伐其他魔门的战争行动,并没有因为魔子的休整而降低烈度。 反而愈演愈烈。 陶铁掀起魔门之间的战争,是为了搅乱里海的局势,削弱里海魔门的实力,甚至进一步减缓域外天魔们的恢复速度。 并不是一定要自己亲自去攻打那些魔门。 所以陶铁非常乐意坐视旁观。 只是旁观着旁观着,陶铁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越来越多的暗月魔修把真灵献祭寄托的对象变更成他了? 太乙玄珠还时常收到部分狂热的暗月魔修的祈祷,恳请“暗月大天魔”赐下眷顾。 “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发现这一点,陶铁有些慌,赶紧去调查。 先把心神沉入太乙玄珠,从狂热者中挑出几个,感知对方具体情况。 感知出来的结果,让陶铁不禁有些发愣,良久才发出一句感慨:“还能这样?” 却是从黑影魔门转投而来的魔修们,为了更好地立足,私下传播了一条小道消息。 说暗月圣子其实不是魔子,也不是圣子,而是暗月大天魔的转世身。 否则,按照域内和域外的规则差异,就算是暗月圣子,也不应知晓那般隐秘的事。 接受过暗月圣子召请的眷顾赐予的暗月魔修们,这时也纷纷感慨,自己受到的眷顾,比以往宗门仪式上请动暗月大天魔赐予的眷顾,效果更为显著。 而且还有一种直面暗月大天魔的感觉。 随后,暗月魔门继续掀起的战争行动虽然在魔修人彘与各种资源上有不少斩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暗月魔修受到了暗月大天魔的眷顾和赐予。 魔修残暴,酷好施虐,喜欢杀戮。 但是魔修对实力更为渴望。 因为实力越强,便越能随意施虐,大肆杀戮。 斩获的资源却是有助于实力的提升,但那需要时间,需要自己去修行。 哪有接受赐予来得快? 为什么跟着魔子,哦不,现在大家都喊暗月圣子,去征战就能受到眷顾和赐予,但是在门主和长老们指派下出去征战却没有眷顾和赐予?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要么门主和长老们不愿意请动暗月大天魔,要么他们请不动! 暗月门主和长老们心里有苦说不出。 更无法把实情给底下魔修们解释清楚。 他们要说什么呢? 说暗月大天魔沉眠啦,我们不敢打扰啊。 这不就等于说他们无用,给不了底下魔修们想要的? 真要敢这么讲,别说门主和长老们已经大残,就是全盛状态下,也会被愤怒到极点,不管不顾的底下魔修们给掀翻,然后弄死。 就像十七家顶级魔门联手曾经联手弄死一任无始魔宗的宗主那样。 坐在那个位子上却给不了我们想要的,那就换一个能给的坐上去! 就这么简单! 因此暗月门主和长老们只能当作没有听到流言蜚语,默许了一些事情的发生。 这些事情,就是开始有一些暗月魔修,将祈祷的对象,从直接指向暗月大天魔,变更为指向暗月大天魔的转世身; 又在指向转世身的祈祷依然无用的情况下,变更为指向暗月圣子本人。 这下好了,指向明确,祈祷有了归处。 而太乙玄珠的三项任务中,第一项是解析诸多魔门的魔修,第二项是解析各类域外天魔的权柄。 两者本就有交叉的领域,即祈祷与响应。 响应,要么是眷顾,赐予特性、能力,提升修为;要么是降下惩罚。 无端端的赐予眷顾和降下惩罚,不符合太乙玄珠解析出来的域外天魔行事规则。 于是,太乙玄珠只是接纳了暗月魔修们的祈祷,容纳了他们奉献的真灵印记。 弄清楚这一切前因后果的陶铁囧然无语: “敢情我真成域外天魔啦!”(本章完) 165.第165章 暗月无终,暗日无始 第165章 暗月无终,暗日无始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陶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太乙玄珠已经开了头,那就接着往下做。 扮演魔子和扮演域外天魔没有本质的区别。 唯一的问题是,必须给太乙玄珠喂养大量的天材地宝,以助其成长,减轻负荷。 无始海终归是魔修的无始海。 从根子上就决定了,想要在这里找到大量的正道天材地宝,有些困难。 效率最高的途径,或许就是攻灭其他魔门,搬空各个魔门的库房。 “等等……” 想到“搬空”这个词,陶铁忽地回忆起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五鬼搬运术。 一个灵感瞬间浮现,迅速成型。 “嘿嘿!” 陶铁颇为阴险地笑了几声。 右手食中二指点在眉心,将自己的意念传达进了太乙玄珠。 两位内炼神将,坐镇阴中阳的关圣帝君和坐镇阳中阴的神霄雷公同时拱手领命:“谨遵法旨。” 片刻后,太乙玄珠制造出大量的战斗单位,遁入虚空之中。 在时间这个最伟大的力量作用下,虚空漩涡已经平息。 体量小的存在已经能够如常进出。 陶铁得来的特殊五鬼搬运术彼时融入贪食心魔余烬,就具备了虚空穿梭的能力。 如今解析了一百三十七头域外天魔的权柄和三百余万各类魔修,使得五鬼搬运术发生了极为彻底的变化。 继续称为五鬼搬运术已经非常不恰当了。 更应该被叫作域外天魔搬运术。 这些刚刚造出来的战斗单位,内在兼顾了域外天魔、魔修的部分特质,外在又特意定的是亡魂鬼体。 因而能轻易进出虚空,是域外天魔搬运术的最佳载体。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和神霄赵公联手,控制这些战斗单位,一一光顾暗月岛周边三千海里的所有岛屿,入侵岛上的各类库房。 但凡能搬运的正道天材地宝,都在不触动库房的防护与警戒的前提下,统统搬运一空。 海量的天材地宝落进太乙玄珠。 刻入底层的吞噬、消化、反馈规则全功率运转。 “饭饭……好吃!” 太乙玄珠又一次得到滋补,传递出分外开心的情绪波动。 这是太乙玄珠尚有些稚嫩懵懂的灵智的真实感受。 “好吃你就多吃点。” 陶铁沟通上这个诞生以后一直藏在太乙玄珠最深处的灵智,表达自己的友善和慈爱。 谁知懵懂灵智一下子就被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冒头。 也不知是天性害羞,还是害怕。 毕竟太乙玄珠的诞生过程充满了波折。 不是战争与毁灭,就是冲刷再冲刷。 陶铁在这个过程中给懵懂灵智留下的最深印象,竟是“不仁”! 与友善和慈爱毫不相关。 陶铁不禁有些讪然,又有些委屈。 他真的是个非常友善和慈爱的人,玄珠灵智深深地误解了他啊! “你们说对吗?” 对着已经替换了三万多的魔修人彘笼群,陶铁脸上堆着和和气气的笑容,和和气气地询问。 手中正道的光唰地抽了一鞭,抽得三万多魔修人彘痛苦不已,舌头被割掉的嘴张得大开,却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惩治了一番魔修人彘,陶铁继续自己的操作。 太乙玄珠的懵懂灵智虽然躲了起来,还是忠实地执行了指令,又创造出一百零八个特殊的战斗单位。 这批特殊单位以解析出来的域外天魔种种权柄为核心,做了优化与重组,对应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最为适合在域外活动。 为了更好地区分,陶铁简单将之命名为域外天兵。 一百零八个域外天兵经虚空中转,来到域外,直接抵达无始天渊对应的区域。 这里已经变了样,到处都是废墟。 最大的废墟正是无始天渊本身。 百八名域外天兵的目标极其明确,先直奔已炼化的一百三十七头小型域外天魔原先的魔域所在。 真武大帝的第二剑湮灭了不少魔域。 所以在这里,百八名域外天兵只搜罗了为数不多的可用物资。 这些物资以空冥碎砾为主。 与李剑颜打爆莲生化身藏身处的那粒空冥碎砾相比, 百八名域外天兵搜罗到的,不仅各方面都大上许多,蕴含的空间道则也更偏向于“冥”,而非“空”。 空即空间,冥即幽冥。 太乙玄珠来者不拒,全部吞吃下肚。 炼化以后,内部空间大幅扩大。 代表“阴”的黑半球愈发向幽冥地狱的方向发展。 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的形象愈发丰满。 待到合适时,便可一分为二,同时坐镇阳中阴和阴中阳,统天御地。 然后让神霄赵公去做祂更擅长的玄坛护法。 百八域外天兵来都来了,顺带着把其它被斩灭魔域的残余可用物资全部搬运回太乙玄珠,非常合理。 碰上一些本源受伤极重、昏迷不醒的域外天魔,更十分好心地帮它们腾一个地方。 以免它们在这么空旷荒凉的地方睡久了,着凉感冒。 太乙玄珠中多舒服啊。 虽说已经没了三昧真火和北斗注死星光,可还有一滴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呢。 包罗万象的意思是可以衍生万物,也可以吞噬万物,返还鸿蒙。 特别是掌握了不少权柄、规则的域外天魔一类存在。 当然,打秋风归打秋风,正事不能忘。 百八域外天兵在顺手把黑影天魔的魔域废墟扫荡了一圈以后,来到了暗月大天魔独居的魔域之外。 这处魔域很明显做过修补了,但仍是坑坑洼洼的状态,到处都是洞。 随便打量一眼,就能找到不下于三十个潜入进去,而不被暗月大天魔发觉的地方与法子。 潜入是不可能潜入的,在外面蹭蹭就好。 百八名域外天兵瞬间分散开来,布下一个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将暗月大天魔的魔域团团围住。 然后自爆。 经过先前搬运魔门岛屿库房天材地宝的热身,关圣帝君和神霄赵公在搬运业务上已经非常熟练。 趁着百八域外天兵自爆所产生的震动,两位内炼神将联手,硬生生将暗月大天魔的魔域搬进了太乙玄珠之中。 无始天魔王不在,其他十六位大天魔自顾不暇,底下那些高位、中位和低位天魔生怕自己被波及…… 竟然这么顺利就得手,陶铁自己都感到非常意外。 “累……累……坏!” 这时,玄珠懵懂灵智悄悄探出小脑袋,发出一声委屈巴巴的控诉。却是先后造了两批特殊战斗单位,搬运了那么多物资和暗月大天魔及所在魔域,把太乙玄珠给累着了。 “啊!抱歉!抱歉!” 陶铁赶紧道歉,“我们休息,休息,今天不再做别的事了。” “坏!” 玄珠懵懂灵智又控诉了一番,方才带着无尽的委屈躲了回去。 不过嘴上说累,还是非常勤劳地催动宇宙万物本源之水,把发现不对劲,想要冲出魔域,逃离玄珠的暗月大天魔给包罗进去。 两位内炼神将倒是不知疲惫,又一次联手辅助玄珠灵智,镇压暗月大天魔。 久未有用武之地的七千余兵马摆开阵势,加持增幅两位神将。 陶铁也没有闲着,请出了天遁/纯阳剑心和已成雏形的五色神光。 “卑鄙!无耻!” 休眠中被偷袭了的暗月大天魔奋力挣扎,疯狂咆哮,高声叱骂。 陶铁闻言,有些赧然。 纵观他进入无始海里海以后的种种行为,确实没一样讲了武德。 不是去骗,就是去偷袭。 暗月大天魔这一声骂,直接把陶铁骂醒了。 “君子持身以正,我老师是个人人称道的方正君子,我怎能如此诡谲行事?” 陶铁愤怒内省,严肃反思,然后猛地下定决心。 “我错了!” “我真是犯大错了!” “谭晋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更何况于域外天魔?” “我怎么能够想着和域外天魔讲什么武德呢?” 定了决心以后,陶铁便不再去关注暗月大天魔会被如何炮制,心念退出太乙玄珠。 此时此刻,天上的暗月忽地更亮了一些。 洒下的月光少了些许深沉幽暗,多了一丝清冷皎洁。 有一点点像大庸天朝疆域内的月光了。 “我是对的。” 发现这一幕以后,先前为了舒缓这些天见多了里海黎庶悲惨而有些沉重的心情所起的打趣心思淡去,陶铁思索起正事来。 暗月大天魔对于月之暗面相关权柄的掌握是极其全面且深入的。 若非趁其之危,陶铁别说囚了对方,予以镇压。 连和暗月大天魔正面交手的实力都不具备。 不过囚禁和镇压不是重点,炼化才是。 只有把暗月大天魔彻底炼化了,陶铁才能真正假扮暗月大天魔,从而把整个暗月魔门握在手里。 与此同时,能够剔除暗月大天魔以月之暗面权柄对无始海海域施加的影响。 “掌控了暗月魔门,下一个,就是暗日魔门!” 思索到这里,陶铁的想法愈发清晰,“以及暗日大天魔!” 日月为明。 倘若一片海域的日与月都是暗的,这片海域自然是暗的! 只有把暗日与暗月中的“暗”给剔了,才能敢叫日月换新天! 陶铁胸中豪气激荡,随即就又感应到了小心翼翼出来的玄珠灵智。 “它……它……死!” 懵懂的玄珠灵智说话还不太利索,不过表达的意思较为明确。 陶铁一听就懂了。 继而愕然。 暗月大天魔这就死了? 怎么回事? 坚持的时间连小天魔都比不上啊。 一边疑惑着,陶铁一边心神沉入太乙玄珠。 随即便发现宇宙万物本源之水中,暗月大天魔、魔域、月之暗面权柄三者完整分离。 玄珠灵智表示想吃魔域和月之暗面权柄,但是不太想碰暗月大天魔,感觉味道怪怪的。 就连解析都不太愿意解析。 陶铁没有勉强玄珠灵智,把魔域和月之暗面权柄给了,自己用【万物通晓】触发信息碎片,探究原因。 随后愣神。 回神之后第一反应是骂一句脏话:“他奶奶的,我原以为我玩得已经够骚了,没想到玩得比我骚的大有人在。” 却是陶铁从触发的信息碎片中了解到了几桩往事: 无始天魔王与无终天魔王是一对孪生子,就像东南的无天天魔王和无地天魔王那样。 无始海与无终海以前连成一片,叫无始无终海。 三十年前,天朝覆灭了无终魔宗,斩杀了无终天魔王,无始海才独自存在。 而在一个不应该的时间点突兀引发一场全面战争的罪魁祸首废太子据,则在战争结束后窃据了无终天魔王的身份与位格。 这让原来的无终天魔王不得不放弃了从域外深处复生归来的希望,转而启用了后手,即悄悄替代暗月大天魔。 少有人知道,无始天魔王与无终天魔王这对孪生子魔修在成功占据域外无始天渊和无终天渊以后,将无始无终海的暗日与暗月彻底侵蚀了。 一旦事有不谐,祂们还能有个备份。 “套娃吗?” 陶铁捋了捋其中的关系,如此感慨了一声。 吐槽归吐槽,棘手也是真棘手。 他原本还想着,就像对付暗月大天魔这样,如法炮制暗日大天魔呢。 可是在无始天魔王只是重残但没死的情况下,想要对付暗日大天魔,可一点都不容易。 “等等……这是什么!” 正想着必须重新制定针对暗日大天魔的策略之时,陶铁在暗月大天魔的身上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其眉心处有一道微不可见的剑痕。 口子极其细小,与毛孔没有多大区别。 仔细凝视着剑痕,和萦绕于其上但几近于无的剑意与剑气,陶铁弄清楚了暗月大天魔如此轻易就被炼死了的原因。 竟是老师上天之前或之后,斩了它一剑。 “所以……” 陶铁心中猜忖,“老师你到底是不善天机法,还是不屑天机法?” 太乙玄珠不愿碰暗月大天魔的原因也就找到了。 那缕几近于无的剑意和剑气,可不好消化。 强行吞吃,怕是会闹肚子。 不过于陶铁来讲,这缕剑意和剑气的聚合体,却是一记保命绝招。 亦或者可以找机会试着斩一斩无始天魔王! (本章完) 166.第166章 圣子:我对天朝忠心耿耿! 第166章 圣子:我对天朝忠心耿耿! 月光遍洒无始海。 没有到过大庸天朝疆域之人,很难觉察到月光的变化。 但是外海有太多天朝人了,所以能觉察变化、生出感应的不在少数。 百七天骄且无需多说,个个耳聪目明、灵识敏锐、境界修为皆是一时之选。 平海卫将兵、官吏、商贾中不乏有能之辈。 这些人对月光的变化反应不一。 有不甘自己的表现一再被压过者,有想要趁着这个变化做些事情者,有觉得自己还能更努力、做到更多者…… 总而言之,绝大部分人认为,外海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 必须速速清朗! 可惜平海卫主力不在,否则直接平推,何至于如此拖沓!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上,追随陶铁的八人一鬼也齐齐抬头望月。 莫雨晗率先低下头,继续给楚滢滢处理身上的伤势。 只过了几天,楚滢滢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气质冷厉,杀气愈甚,眉眼间却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愁苦与歉疚。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果不其然。 真正踏上了天朝梳理之前的魔门治下岛屿,楚滢滢才明白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里海有一大批魔门信奉的域外天魔陨灭,外海更甚。 那些失去了力量源头的魔门魔修,怎么可能甘心坐以待毙? 纷纷倒行逆施。 魔修获取与提升力量的手段,其实不止祈求域外天魔眷顾一条,也有修行法。 只不过祈求眷顾更为便利,不用付出辛劳努力,所以大部分魔修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 如今没了眷顾,为了保持实力,那就只能修。 如何修? 施虐和屠杀! 通过施虐,激发怨气、戾气; 通过屠杀,制造孽气、煞气。 然后吸收激发、制造出来的怨气、戾气、孽气、煞气,转为自身魔念、魔力、魔气。 这一点,里海、外海没有不同。 唯一的区别是,里海的局势先被陶铁派出的三百余万魔修战斗单位彻底搅乱,后又挑起了魔门与魔门之间的战争,里海魔修们不得多少空闲。 外海虽有百七天骄与平海卫一万七千余留守部队在,行的却是堂皇正道,并没有不择手段。 于是仍然被外海诸多魔门千万魔修统治的亿万黎庶,陷入了更为悲惨的境地。 发现这种情况以后,平海卫杨宁宇、马伯奇和百七天骄及时更改策略,不再单纯袭扰。 而是以袭扰为辅、吸引视线,平海卫则强攻一个又一个岛屿,拔钉子。 强攻不比袭扰,没有那般灵活,不可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一旦开始,基本就会攻到底。 难免会有伤亡。 楚滢滢就是在今天平海卫接连攻下三座岛的持续战斗中受的伤。 为了从一些自觉生存无望,所以对黎庶高举屠刀的魔修手中救下更多的人,楚滢滢不顾伤势,硬撑着战到了最后一刻。 以致于煞气和魔气入骨,难以拔除。 幸好莫雨晗一手净灵之术,不仅能净化灵气,也可以有效帮助修士驱逐煞气和魔气。 治疗的和被治疗的都不吭声。 莫雨晗是无话可说。 楚滢滢则是心里沉甸甸的,不想说话。 直到现在,楚滢滢才真正明白,喻家倒下的真正原因。 罪孽一旦造下,不是那么容易洗净的! 一旁的五鬼这时却有人发出一声感慨:“这应该是陶大人搞出来的动静吧。” 开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少女。 战事一紧,五鬼也没闲着,跟了上去。 所以少女没有像以往那样跳脱,只是感慨,却没顺势说什么“好想和陶大人贴贴”之类的虎狼之辞。 少年紧挨着少女坐,仰头望着明亮了一丝丝的暗月,出声附和:“除了陶大人,还能是谁呢?反正我只知道如今无始海中,能搞出这样的事的,只有陶大人。” 这句话似有淡淡的怨怼之意,而且是冲着朝廷去的。 老头和老妪同时回头瞪了少年一眼。 雌雄莫辨的中年人摆手,示意老头和老妪无须如此,然后起身向不远处行去。 百七天骄中的三位最有号召力的儒家士子,杨天赐、韦凤阁和董寿,坐在崖边,遥望东方,默然无语。 听见脚步声,也无人回头。 中年人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作为,没有质问的资格,所以恭声询问:“请问联系上平海卫主力和朝廷了吗?” 杨天赐和韦凤阁没作声。 同出西南三州的董寿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见三人这副模样,中年人不再多问,转身就走。 既然联系上了平海卫主力和朝廷,却又闷闷不乐,显然得到的回复有问题。 要么是朝廷暂时还不能打破界壁,要么是朝廷暂时不想打破界壁。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外海魔门被彻底清剿的时间要往后推延。 以眼下的外海局势,每推延一天,就会有几十上百万黎庶遇难。 朝廷,这是怎么想的? 难道历练天骄,比解救黎庶更重要吗? “我不同意!” 东海与外海交界,敦明岛,平海卫主力大军旗舰指挥舱,平海卫总管缪宗仁勃然大怒, “我绝不同意为了等候三皇子的到来,推迟破入界壁的时间。一刻钟后,平海卫按照既定预案行动!谁要是想等三皇子,老子把他开革出平海卫,让他放心留在敦明岛!” 怒喝过后,缪宗仁依旧不解气,大声吼道:“来人!” 四名亲卫立即涌入旗舰指挥舱。 “大战当前,此贼乱我军心,推出去,斩了!” 缪宗仁摘下腰间的佩刀,砸在桌上,“谁敢求情,谁敢阻挠,老子连他一块斩!” 说话间,缪宗仁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马金宇身上。 一旁,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 副总管杨青仁和黄觉成眼中全是愤怒与杀机。 马金宇直视缪宗仁的双眼,铿锵一声拔出桌上的腰刀,用力一挥,直接将先前趾高气昂勒令平海卫暂停今夜子时破壁入外海的计划,要平海卫一切行动都要等三皇子到了再行定夺的小黄门脑袋砍了下来。 “回缪帅,逆贼已斩。” 拎起小黄门愕然瞪大双眼的脑袋,马金宇朗声喝道,“也请缪帅明察,此贼所言,并非三皇子本意,其中应有误会,或有奸人设计,中伤三皇子。” “哼!” 缪宗仁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马金宇的辩驳,大手一挥,“传令,整军,备战,准时行动。” 自有参谋和传令兵将缪宗仁的命令传达到平海卫每一人手里。 指挥舱中发生的小插曲,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闹得这般不愉快,不可能毫无影响。 正相反,影响非常之大,非常之恶劣。 且不提这么一闹,平海卫上下知情者会对三皇子产生怎样的观感。 到达青州以后,听闻平海卫今夜子时有行动,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敦明岛的三皇子,接到相关汇报以后,顿时怒不可遏。 “我什么时候派了个小黄门,去勒令平海卫终止行动?” “我有那么蠢吗?” “啊?” “是谁?” “是谁想要害我?” “是谁?” 三皇子愤怒咆哮的声音传出老远,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全员都听到了。 自然地,这一连串的咆哮也传进了有心留意此事后续之人耳中。 特别是平海卫总管、监军与三位副总管。 平海卫主力大军此时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即将破壁而入。 旗舰指挥舱里,特意留下来,留在缪宗仁视线中的马金宇沉声说道:“我就说三皇子绝对不会做出那样不顾大局的事。” 缪宗仁仍然没有理会马金宇的话。 这一点,缪宗仁自然清楚,也知道先前被斩首的小黄门,十有八九是争储的长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三人中某一位的下属安排的死间。 而且大概率,长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三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做出这番安排的人,绝对是私自决定,私自行动。 能在留仙县一待就是三十年,缪宗仁的定力自非常人所能比。 心中思绪纷呈,面上毫无异色,只是专心看着显示平海卫主力大军各部及无始海外海状况的巨幕光屏。 马金宇见状,也自觉闭了嘴,没有再为三皇子辩解,进入本职角色,统率总预备队,统管后勤。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 子时已至。 早已布好阵势的平海卫主力大军展开行动。 浩浩荡荡的空天水陆舰艇直直撞入界壁,撞进外海,就像穿过一层看不见的瀑布一样。 临时舍了仪仗的三皇子,只带了智囊谋士石冠中,在最后一艘战舰撞进外海之前,及时赶到。 “他们来了!” 浮黎岛中央山脉主峰,先前还闷闷不乐的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收到消息,欢喜地蹦了起来。 欢喜过后,还是良心未泯的韦凤阁小声问道:“哎,刚刚我们那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董寿诧异:“我做什么了?” 杨天赐愕然:“对啊,我做什么了?” 两人齐齐一指韦凤阁:“有做什么,也应该是你做的嘛。” 三人依旧在插科打诨,只是以前那种轻松感却是没有了。 有种强行在苦中作乐的感觉。 里海。 无始魔宗,幽牢。 听着圣子惬意哼唱的小曲,白发苍苍老头认为现在的圣子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苦中作乐。 至于这个苦,老头也认为是圣子自找的。 好端端的,骂宗主作甚? 这下好,宗主一怒之下,强行破了玄天剑虚影,就把大逆不道的圣子关进了幽牢。 幽牢是什么存在? 幽牢是无始魔宗关押重犯的牢房! 被关进幽牢的人,少有能活着出去的! 而且无论是生还是死,皆要承受无尽的折磨。 相比起死后经受无尽折磨,老头宁愿自己死在宗主破开玄天剑虚影之时四下迸溅的余波里。 圣子却是真的快乐,而不是老头以为的苦中作乐。 乌鲁利奇,也就是无始魔宗现任宗主,虽然盛怒之下将他关进了幽牢,却也听他讲完了篡夺一事。 若是乌鲁利奇真像听他传音时声称的那样忠诚,怎么可能听完那番亵渎了无始天魔王的话。 又怎么可能只把他丢进幽牢,连圣子的身份都不剥夺? 乌鲁利奇这个老家伙,肯定已经动心了! 正好,今晚的月光发生了变化,更能佐证他说的话。 “这位剑仙弟子能耐可真大啊。” 快乐地哼着小曲,圣子心中随意遐想着,“这才几天时间,就能搞死暗月大天魔。唔……他应该是想改天换日。” 沉吟了一下,圣子继续想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帮一帮这位剑仙弟子呢?暗月大天魔好搞定,暗日大天魔可就有些难下手了,要不想想办法,让乌鲁利奇这家伙顶上去,把暗日给搞了?” “或许真能行。” “毕竟按照天朝那边的划分,乌鲁利奇是真真的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实力深不可测。” “要是能让这家伙去搞一搞暗日大天魔,不管赢还是输,于我都有利啊。” 想着想着,圣子的眼神忽地变了一下。 心中惊疑自语:“平海卫主力入了外海?大庸三皇子也跟着来了?” 圣子这种能在随侍身边的老头灵魂深处藏一个化身之人,自然不可能不在外海留后手。 作为界壁曾经的代管者,稍微开个后门,藏几个随时可以联系上的化身,没有任何难度。 也就是前些天有虚空漩涡在,不太好联系。 现在虚空漩涡平息,外海发生了什么动静,圣子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得知平海卫主力回返和大庸三皇子跟来的消息,圣子立即觉得可以想办法在这一块搞搞事情。 顶多损失几具化身而已。 “说不定还能刺击一下乌鲁利奇这个老家伙。”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圣子心中有了主意,缓缓闭上双眼。 来源于释家密宗的秘法激发,圣子的意识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经虚空中转,占据了一个化身寄生的魔修身躯。 找准方向,圣子极速向西飞去。 一边飞一边用另一种秘法,以太祖血脉为引,横跨万里之遥,传音给了三皇子: “三弟,我是你爹……大兄流落在海外魔门的儿子李彦啊。” “我虽是无始魔宗圣子,但我对天朝倾慕已久。” “此生最盼望的就是认祖归宗。” “你要是能帮我认祖归宗,我帮伱宰了乌鲁利奇那个老王八!” “三弟,你信我!” (本章完) 167.第167章 牺牲 第167章 牺牲 三皇子很烦。 争储开始以后,桩桩件件事情都不顺心。 偏偏他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发泄心里的闷气。 整个大庸天下那么多人看着他呢!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三皇子接到了无始魔宗圣子远隔万里的传音。 第一反应是极度愤怒。 继而制怒,强行平静下来,瞥去无始魔宗圣子话中浮夸与不敬的部分,提炼重点,抓住内核。 “这是要寻我合作?” “所图为何?” “像他父亲那样放着堂皇正道不走,走歪门邪道?” “有可能!” “极有可能!” 心中想法不断闪过,三皇子思索起对策。 此时,他已应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的邀请,从平海卫水陆军最后一艘战舰来到了旗舰。 李辉祖正发出请示:“缪帅在指挥舱里指挥全军,马副帅也在,殿下要不要进去,给他们传达一下陛下的指示精神?”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智囊谋士石冠中一听这话,头皮瞬间发麻。 这他娘的是请示? 曾经做过礼部左侍郎的李辉祖不可能不知道这么说话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他娘的就是在警告! 虽不至于一点情面都没留,但也就差直接撕破脸了。 石冠中生怕三皇子一个忍不住,直接爆发,把场面弄得更难看。 好在三皇子并没有发怒,而是面无异色,郑重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通战阵之事,就不进去给缪帅添堵了。” 说着,三皇子左右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不知舰上有无空闲的房间,无需多大多好,只要能让我与石先生有一席之地,能够坐下就行。” 听到三皇子这般滴水不漏、极其得体的回复,石冠中心中舒了一口气,也颇觉欣喜。 作为谋士,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就是自己的谏言被采纳。 显然,三皇子将他那一番逆耳诤谏听了进去,而且正在践行。 另外,“有一席之地”这个措辞用得极妙。 李辉祖眼底稍稍有些讶异,忽又觉理所当然,本该如此。 到底是太祖血脉。 当今皇帝在发生那件事以前,不也是以武痴且不愿搭理政事闻名的吗? 履极以后,文治武功哪样差了? 念及此,李辉祖拱手一礼,随即伸手一引:“殿下这边请。” “李使君请。” 三皇子的礼数非常完备,没人能挑出刺来。 在旗舰中走了一段路,李辉祖领着三皇子与石冠中两人来到了一间离指挥舱不远的会议室。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几张座椅。 战舰内部每一寸空间都要极限利用。 只有这间原本用来开小会的会议室空着。 “李使君自去忙,不用管我。” 神情自然地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三皇子立即对李辉祖郑重表态,“父皇差我入平海卫,也与入六部观政是一个性质。眼下战事将起,我就看看,绝不给缪帅和李使君添乱。不过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李使君给缪帅带句话,随时招呼,我绝不推诿。” “诺。” 李辉祖轻轻应了一声,便退出了会议室。 走之前特意将房门虚掩,而不是彻底关上。 这是一个细节,也是一个表态。 表明先前那般不客气说话,是基于平海卫监军的身份,对小黄门大放厥词一事的应有反应,并不是真的藐视皇家威严,藐视三皇子。 所以三皇子可以随意出入这间会议室,平海卫并不对其设限。 只要不妨碍到即将进行的一系列战事行动就行。 “殿下……” 待李辉祖走远,石冠中弹指间布下一个防窃听的法,就要开口说些劝慰的话,提前消解三皇子心中可能生出的对平海卫一干将领的不满。 “石先生想说什么我知道,还请石先生放心,我心中无气无怨也无怒。” 三皇子却竖起右手,止住了石冠中的话头,径自说道,“我这里有另一件事,需要请石先生参详。” “殿下请讲。” 石冠中立即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三皇子当即将无始魔宗圣子传音一事和盘托出。 就连无始魔宗圣子说的话,也是原话转述。 “请殿下容石某缓思。” 石冠中听完三皇子的话,道了一声,立即陷入沉思。 三皇子静静等着,自己也在思索。 话说石先生作为谋主,是极其称职的,唯一缺点就是计迟。 若是有充足的时间供石先生思考,无论大小事,都能拿出妥善的应对之策。 可是面对突发情况,就有些捉急了。 不过这也合情合理之事。 倘若石先生没有计迟的瑕疵,早就进朝堂为明公。 哪怕不为明公,也能做六部堂官。 何至于要做一介谋士,来取得晋身之资?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石冠中沉思结束,郑重问道:“殿下,您觉得那位无始魔宗圣子的话可信度高吗?我是指皇族血脉这一块。” 三皇子点了点头。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已经转述过一次原话,实在难以再启齿。 “既如此,不妨合作一二。” 石冠中见状,道出自己的想法,“不过不能由殿下出面与之合作。” “哦?怎么说?” 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 石冠中说道:“殿下此次是奉陛下之命,入平海卫观用兵之道、体验战阵之险,并无临机处置之权。一应与海外魔门相关的事宜,做好了不是功劳,做差了却是罪过。而且,殿下近几年内都无需刻意立功。所以,属下觉得,殿下可将此事交予李使君处理。” 顿了一下,石冠中强调道:“一定是李使君,不能是马副帅。” “为何?” 三皇子若有所思,随即问道。 石冠中直视三皇子的双眼,非常直白说道:“此人有诈,信不过。” “是吗?” 三皇子对此不予置评。 石冠中也不多言。 用谁不用谁,是三皇子的事。 作为谋士,能提供建议,发表意见,但不能越俎代庖,替人主做决定。 更何况,谋主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个或几个面,很难看到所有的面。 谁能肯定,三皇子不知道马金宇有诈? 或许用的也正是其“诈”呢? 沉吟了一会儿,三皇子做出决定:“就如石先生所言,将此事交予李使君去做。”石冠中当即会意,起身拱手:“殿下,石某这就去寻李使君说此事。” “嗯。” 三皇子微微点头。 石冠中行礼,退出小会议室,去指挥舱寻李辉祖。 但李辉祖此刻并不在指挥舱中。 平海卫主力重新开赴外海,经过的第一座岛屿便是本初岛,只是没有进港。 李辉祖已经趁机上了本初岛,马金宇也是。 缪宗仁、杨青仁、黄觉成继续统率主力大军向浮黎岛方向极速行进。 石冠中无奈,只能回小会议室向三皇子汇报此事。 最后由三皇子决定,两人离开平海卫主力,飞往本初岛,随后就在本初岛待着,不随军继续东行。 这个决定,让平海卫总管缪宗仁与两位统军的副总管松了一口气。 翻开史书一看,有太多的人成事不足但是败事有余。 虽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也有回旋的法子和余地,但由不得三人不担心。 万一呢? 旗舰,指挥舱。 缪宗仁研判完经过本初岛时取来的外海局势变化及现状报告,迅速拟定平海卫主力的策略。 “传我命令。” 一声令下,指挥舱中所有参谋齐齐笔直站立。 杨青仁和黄觉成也是如此。 “第一,空天军即刻东出,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拿下巨鳌岛。” 巨鳌岛位于无始海外海中心海域。 一旦空天军拿下这里,只有两种情况会发生。 要么被围歼,要么中心开。 而以外海魔门如今的实力,想要歼灭平海卫空天军,实属不可能。 “诺!” 统率空天军的副总管杨青仁立即大声领命,然后大踏步走出指挥舱,落实命令。 缪帅说的可是即刻东出! “第二,给我通知杨宁宇和马伯奇,命其部散作十股,给我不计一切代价,强攻如下十座大岛…… 告诉他们,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在水陆军主力到达之前,把这十座大岛上的魔修给我钉死了。” “诺!” “第三,水陆军编作十股,各自出发,直指这十座岛。晓谕全军,兄弟们拿命把这十座岛上的魔修钉死了,问一问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诺!” “第四,攻下这十座岛以后,全军于巨鳌岛集结,平灭魔修余孽!” 四道命令一下,平海卫主力迅速展开,掀起浩浩荡荡的气势。 这一次,心里憋了一些火气的缪宗仁要做的,就是迅速荡平无始海外海。 这一次,平海卫要做到的,就是帮助天朝彻底取得对无始海外海的宣称权,将无始海外海彻底化为天朝外海! 想要做到这两点,特别是后者,单纯用兵是不行的。 留在敦明岛坐镇后方的青州牧李辉祖,正是要从正治上给这次浩大行动保驾护航。 在陶铁、杨宁宇、马伯奇以及百七名天骄手上,不敢分配任务、只能迁走的官吏,到了李辉祖手上,立即爆发出了极其强大的战斗力。 这种战斗力,体现在编户齐民,体现在政策宣讲,体现在劝农劝渔,体现在与民生政务的方方面面。 百七名天骄手上或一开始就没认真做、或做到一半搁置、或稳步推进之中的外海传道院体系搭建工作,也被李辉祖接手。 一道又一道命令下达,一个又一个官吏调动,一件又一件事务分派。 仅仅两天时间,在李辉祖亲自推动下,原先颇为混乱的外海衙门与传道院两大体系,迅速搭了一个非常结实的框架。 后续只要不断往里填充,精雕细琢就行。 百七名天骄在接受并完成缪帅和李使君各自分配的种种任务过程中,对外海一下子变得清朗起来的局势啧啧惊叹。 缪帅用兵倒还好,不算特别令人吃惊。 无非就是分而破之,处处平推罢了。 要说特别的地方,就只一个,那就是缪帅总能在局部战场上精准寻到合适的战机,再迅速聚集优势兵力以强打弱。 李使君治政,可就大有门道了。 雷厉风行,却又面面俱到。 无论人、事、物,尽皆在李使君手上都得到了最合适的安排。 而且效率奇高,效果奇好。 谭晋玄费尽心思才能榨出来钱粮物资。 李使君只是略施手段,就让各岛乡绅自觉奉上,而且毫无怨言。 一点也不像谭晋玄靠着威逼利诱那样,弄得怨声载道。 只能说,不愧是朝野曾经公认最有希望继任礼部尚书,继而进入三省成为明公之人。 外海上对李辉祖不满的人也有。 比如无始魔宗圣子。 三皇子和石冠中飞到本初岛以后,第一时间就把无始魔宗圣子传音一事做了告知,顺便提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可以合作。 毕竟还要继续攻伐里海,有个内应,终归是好事。 李辉祖接过了这件事,然后就置之不理,似乎彻底忘记了无始魔宗圣子的存在。 无需石冠中劝解,三皇子本身就不着急。 合作这种事,基本上都是谁先提出来,就谁更着急。 而且,天朝无需与对方合作,照样能做成事,底气更足,何必上赶着。 这种稳坐钓鱼台的做法,可把圣子给恶心坏了。 最为关键的是,大战一起,伤亡暴增。 圣子放在外海的化身,难免被卷入其中,损了好几具。 无奈之下,圣子只能将余下的三具化身尽可能藏好,哪怕心里着急,也必须耐心等待三皇子的回复。 可是回复没等到,却等到了平海卫主力水陆军十路并进,路路大捷,且成功与空天军在巨鳌岛会师的消息。 外海魔门至此,彻底被打残。 平海卫虽然在狂飙推进中,有了几近三万的伤亡! 却成功将外海的局势变得清朗。 只消把四处乱窜的余孽剿灭,就能完成实质上的占据。 然后就是礼部的活,对外海进行宣称,改天换日! 浮黎岛上。 中央山脉主峰彻底冷清了。 百七天骄中的绝大部分都汇聚到了巨鳌岛附近。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此时却在这里,三人坐在陶铁当时背向天骄们,遥望整座外海的地方。 三人各自想着事情,默然无言。 却是不仅平海卫的伤亡数字统计了出来。 外海诸多岛屿黎庶在界壁立起以后的这段时间里,死于魔门魔修之手的数字也出来了。 六百七十四万有余! 良久,董寿发出一句感慨:“或许这就是陶铁突然间不走堂皇正道,改行暴虐诡谲之事的原因吧!” 冰冷数字,皆是人命! (本章完) 168.第168章 封神 第168章 封神 “是啊!” 韦凤阁附和感慨一声,然后说道,“其实,我对陶铁的选择与做法,起初是很不认可的,现在想想,是我太过幼稚了。他是对的。” “是吗?” 杨天赐语气怪异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一直无条件支持陶铁呢。” 董寿侧过头:“不说我们俩,你呢?” 杨天赐沉默了一阵,方才反问:“你知道我弘农杨氏上一任族长杨博熙的修为是如何废了的吗?” 董寿摇头:“不知。” 杨天赐说道:“在三十年前攻灭无终魔宗一战之中,当时一起被废了修为的,还有出身魏国公府的大将军徐昆仑。” 说到这里,杨天赐转身盯着韦凤阁的眼睛,沉声喝问:“伱们京兆韦杜两家,当年也有族人伤亡,你忘了吗?你不认可?你凭什么不认可?” 韦凤阁回瞪一眼:“我怎能忘!别以为就你知道战争之残酷!别以为就你知道想要取得胜利就要有牺牲的道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不也与我一样,没有豁出去一切,仍在抱着莫名其妙的坚持,不肯不择手段行事吗?你虚伪!” 董寿听到两人对喷,整个人都麻了。 这两人到底是在骂对方,还是在借着骂对方的机会骂自己? 就算因为知道了伤亡数字,心中悔恨,也不至于如此吧? 吃一堑,长一智。 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或者说在即将展开的对无始海里海的攻伐中,改易自己的做法就是了。 等等…… 想到这里,董寿心中忽地冒出一个疑问,当即暴喝:“两位莫吵,我有一桩事,要问问你们两位高门子弟。” 这一声暴喝,直接把杨天赐和韦凤阁的声音盖了下去。 两人借此停下互喷,齐齐看向董寿,齐齐怒吼:“你倒是问啊!” 董寿面色一肃,郑重问道: “三十年前那场战争,国朝多有避讳,具体细节少有披露。 我出身西南,除了对西南三州受到波及,被百万大山抓住机会,立了一道天南屏障的始末有些了解,对发生在海外的平灭魔门战争,所知不多。 但我知道,彼时国朝所有能派的大神通者,全部汇聚海外,所有能调动的大军,也全部汇聚海外。 那一战,结果是平灭了一家无终魔宗。 听你们方才讲,弘农杨氏、京兆韦杜、魏国公府这样的顶级世家豪门,皆有族人修为废弃、不少伤亡,想来国朝付出牺牲必然很大。 而如今攻伐与无终魔宗并称的无始魔宗,却如此……” 话说到最后,“轻易”两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但是仔细想想,三十年前动用的人力物力,三十年后动用的人力物力, 就可以知道, 这场天朝只派了平海卫一卫,就已事实上占据了无始海外海的战争,却是算得上相对轻易。 听完董寿的这番问话,杨天赐和韦凤阁两人尽皆沉默。 董寿见状,眉头蹙了起来。 前两个月的讲法与修悟也好,这些时间以来的实践也罢,三人的关系日益紧密,不说无话不谈,至少志同道合。 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杨天赐和韦凤阁同时觉得不太好回答的话题。 于是董寿不催促,耐心等着。 片刻后,杨天赐叹息了一声,冲韦凤阁示意:“我来说吧。” “嗯。” 韦凤阁点头,却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掌心朝向杨天赐,暂时性地将自己的气数与杨天赐相连。 这是要一同分担气数反噬的准备。 董寿见了,虽不知韦凤阁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自己也照做了。 杨天赐没有拒绝。 待到三人气数相连,若有反噬,共同承担,杨天赐开口说道: “董寿,你可知我们这方世界,上古时期发生了一场将世界整个打碎的大战? 你可知,那场大战中,一同被打碎的,还有诸多其他世界? 你可知就连那天……” 轰隆一声。 外海上空并无异样。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心中却炸响惊雷。 噗…… 这雷绕开了肉身,绕开了三人的儒道修为,直接劈在三人真灵之上,沛然莫御,让三人齐齐喷了一口血。 脸色顿时煞白。 杨天赐一咬牙,避开即将说完整的词汇,继续往下说道: “大战之后,有存续下来的至强者出手,试图弥合诸多破损的世界。 奈何彼时,至强者已经伤重,必须尽快沉眠,没那么多时间将诸多破损世界一一分拣,只好把临近散列的世界碎片匆匆糅合在一起。”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 不过这一次只是警告,没有劈下。 杨天赐会意,立即不敢按原来的说法继续,改了口风: “三十年前,天朝征伐海外魔门,对手不单单是无始、无终、无天、无地四大魔宗及其麾下诸多魔门,也是魔修在此界存在的根本——一部分被糅合在一起的‘天道’! 正是因为三十年前,天朝付出了莫大牺牲,将那一部分‘天道’击碎,三十年后的现在,才能仅派出平海卫一卫,就足以压制无始魔宗。 就这,平海卫此次荡清无始海外海,也不是单纯靠它自身实力。 天朝绝对在暗处,做了不知多少事!” 董寿想了想,然后问道:“照你这么说,东北的冰原魔域、西与西北的万妖荒漠、西南的百万大山,它们在此界存在的根本,也是一部分被糅合在一起的‘天道’?” 杨天赐点头又摇头: “万妖荒漠和百万大山是,冰原魔域不是。 冰原魔域的存在根本,是一条魔龙。 此龙乃是上古时期一头龙尸衍生的魔物,极为强大。 太祖开辟天朝之时,曾与之一战,重创之,却也没能彻底杀死。 只能立下大阵,不断消磨它的力量。 根据我从家族收到的消息,就在前不久,天朝派出十六位大神通者围攻魔龙一月,再由皇后出手,一枪戳碎魔龙心脏,将之灭杀了。 从此以后,冰原魔域不复存。” 董寿闻言沉默了一阵。 听完这么几则秘闻中的秘闻,许多事情在他心头流过,许多疑问解开。 又有许多新的疑问生出。 比如平原县那二十余万百姓亡魂,天朝为何一直漠视,硬是等到了陶铁这个大傻子,把劫运代受。 又比如,劫气是不是因此而生。 还比如,天朝应对大劫之世的法子是对外征伐,也是因为此界天道是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需要剔除不该有的或者邪恶的。 但是董寿没有问出来。 杨天赐每回答一个隐秘中的隐秘,消耗的都是三人的气数。 单单听了这几则,三人未来几天绝对会走霉运不说,未来几年可能都会深受影响。 于是董寿闭嘴不问,眼神示意杨天赐和韦凤阁,解了气运相连之法。 散开以后,三人尽皆意兴阑珊,不想再说话了。 那就沉默吧。 里海。 暗月岛。 陶铁也在沉默。 距离彻底泯灭暗月大天魔,或者说上一任无终天魔王,到今晚已经七天了。这七天里,外海闹翻天,里海的局势骤然间变得非常平静。 因为无始魔宗山门终于开了,而且派出了诸多使者,前往十七家顶级魔门与几十家高级魔门。 彼时,陶铁已可真正扮演暗月大天魔。 从而控制一干受了重伤、真灵捏在月之暗面权柄中的暗月魔门高层,以彻底掌控暗月魔门。 因此,无始魔宗使者的要求,陶铁知道的一清二楚。 拢共三条, 第一,立即停下对其他魔门的征伐; 第二,立即停下对其他魔门的征伐; 第三,立即停下对其他魔门的征伐。 这就是使者的原话。 据说这三条要求,由无始魔宗现任宗主乌鲁利奇亲自定下。 除此以外,使者还提及,无始魔宗将举行一次盛大的献祭仪式,无始宗主乌鲁利奇特意邀请暗月门主和暗月圣子与会。 陶铁此时沉默无言,既是因为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的外海黎庶死亡数字和平海卫伤亡数字,也是因为无始宗主乌鲁利奇的邀请。 他从来没有小看过海外魔修。 也一直认为,自己能在短短时间里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时势造就,而非单纯自身能力。 更知道,无始宗主乌鲁利奇的境界与实力非常高。 哪怕放到天朝,也找不出多少人能在一对一的对决中,稳胜乌鲁利奇。 当然,这是把战场放在无始海。 若是战场在天朝疆域内,能一合斩死乌鲁利奇之人,数不胜数。 不过这个数不胜数不包括现在的陶铁也就是了。 “去,还是不去?” 陶铁犹豫。 不去,暗月魔门这里的大好局面一朝葬送。 去,则有可能被乌鲁利奇识破。 哪怕有老师特意留下的一缕剑意与剑气聚合物在手,也不能完全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要不,我得捏一个自己出来?” 苦恼之下,陶铁想到了搞个替身的做法。 太乙玄珠可是凝聚了陶铁对变化与造化的所有感悟,也炼化了诸多权柄。 即便这些权柄多为道则碎片乃至碎屑。 想要捏一个几可乱真的陶铁替身,还是不难的。 只是刚一冒出这个想法,陶铁本能觉得这么做非常不妥。 玄珠灵智也冒了出来,哼唧哼唧反对:“不……不……不好。坏坏坏!” 陶铁一听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却是玄珠灵智在提醒陶铁,他炼战争与毁灭之种为太乙玄珠的过程中,可是把自己的恶尸给斩了。 而且就斩在太乙玄珠里面。 若是捏一个替身,恶尸完全有可能借之复生。 “唉!” 陶铁长长叹息了一声。 想要做成一件事,哪怕不择手段,也很难啊。 刚刚叹完气,陶铁霍地站了起来,无比震惊地看向外海。 无始魔宗。 幽牢里,等三皇子回复已经等烦起来的圣子李彦站了起来,面西而立。 一处大殿之中。 心思被圣子李彦一番话彻底搅乱,或者说在真武大帝劈了无始天渊之时就已起了篡夺心思的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面如沉水地看向西边。 另外十六家高级魔门的门主与长老们…… 部分站到魔修体系顶端的高阶魔修…… 这一刻,不管原先在做什么,都万分震惊或惊惧地看向外海。 外海,巨鳌岛。 三皇子、李辉祖、缪宗仁、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六人齐聚巨鳌岛正中央。 这里原是一个湖,如今成了一座山。 整座巨鳌岛已彻底清空,没有驻军,也没有黎庶。 六人面向京城的方位站着,静静等候。 未几,一束光柱从京城照了过来,落在这座山的山巅。 过了一会儿,光柱消散,显出其中的两个人来。 不,不是两人,而是一人一神。 人是现任礼部左侍郎苑野舟,神是大东山府君! 苑野舟手中捧着一卷圣旨,面容无比肃穆,站稳以后,立即展开。 等候的六人见状,齐齐向向圣旨行礼。 大东山府君单膝跪了下来。 苑野舟朗声喝道: “夫圣王之制祭祀:日月星辰,民所瞻仰;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用。 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今奉大庸皇帝敕命,尔妄为大东山府君,无德有孽,无功有罪。 然念尔天生神祇,身具天数,不宜擅杀。 特敕封尔平波水君之号,位虽在超品,名暂不列天曹。 望尔吸取教训,改过自新。 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苑野舟代述的天语纶音向着六合八荒传出,传遍整座无始外海。 一时间,外海所有人,以及魔门余孽,全部知道了大庸天朝在外海敕封了一位超品神祇:平波水君。 这个名号,一听就是来荡平外海之波,彻底绝了外海魔门气数的。 大东山府君,不,现在应该叫平波水君恭恭敬敬应道:“臣接旨,必改作自新,戴罪立功。” 苑野舟闻言,这才将圣旨合上,递到平波水君手中。 平波水君甫一接过圣旨,身上顿时燃起了火。 这火将其穿的一身囚服烧毁,换成一袭超品神祇的袍服,头戴冠冕,手捧玉笏。 作为见证的六人此刻齐声喊道:“恭贺平波水君。” 遥遥感应到的陶铁看着太乙玄珠中无声无息间消解了一半黑色的月之暗面权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感慨。 黑为暗,无色透明。 一半黑色一半无色的月之权柄,该叫什么? 索性咔嚓一声裂成两块。 暗的归阴,明的归阳。 (本章完) 169.第169章 搅局者 第169章 搅局者 月之暗面权柄的事先放一边。 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的邀请也不再重要,无需纠结。 “我该走了。” 陶铁心中生出明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世事就是这样,变幻无常。 更不可能事事顺遂,时时称心。 近期发生在陶铁身上的几桩变故就非常符合这一道理的典型特征。 比如马金宇突临浮黎岛; 比如冷不丁立起的绝域界壁; 比如无始魔宗山门的突然开启; 又比如现在,原大东山府君、现平波水君的敕封。 “难怪老师提醒我,让我留心这一块。” 陶铁无声嘀咕着,同时做起了离开无始海的准备。 是的,是离开无始海,而不单单只是内海。 原因很简单。 正是平波水君的敕封! 除非朝廷在敕封平波水君之前,特意明文禁止,不然的话,平波水君一定会针对陶铁。 作为超品神祇,哪怕处于戴罪立功的阶段,一旦平波水君有了这方面的动作,无始海上没什么人能够阻拦! 区区一个八十七子,自不可能结下如此大的仇怨。 实际上,陶铁真正得罪平波水君的地方,在于他参与进了沧浪江老鳖升封玄武一事。 虽说此事千年前已经注定,却是在陶铁间接送了那条黑蛇到沧浪江老鳖手上的时候,才最终敲定升封方案。 即拿大东山做老鳖的蛇尾,以全玄武之身。 于平波水君而言,这是阻道之仇! 没有机会还无所谓,一旦有了机会,怎能忍住不报? 因此,陶铁必须尽快离开无始海。 至于去哪…… 陶铁抬起头,看着天边在拂晓晨色中缓缓升起的太阳。 每件事物都有实与虚两面。 太阳这个实体恒星,照耀大庸天朝疆域的,和照耀无始海、无天无地海、万妖荒漠、百万大山的,是同一个。 但是大日的虚无道则,在大庸天朝疆域、无始海、无天无地海、万妖荒漠、百万大山,各有不同。 陶铁还是想着,能在走之前,动一动无始海的大日道则,即暗日权柄。 不然,终归还是不甘心。 于是陶铁悉心准备着。 此时此刻,想动一动无始海暗日权柄的,大有人在。 其中一人是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还有一人是无始魔宗圣子李彦。 暗无天日的幽牢里。 白发苍苍的老头不争气地晕了过去,而且六识被封,没有任何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你来了。” 圣子背对着牢门,昂着头,视线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向牢房外阴沉的……穹顶。 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么做。 乌鲁利奇只是把他关在幽牢里,并没有开启幽牢的法阵,对他的所作所为做出限制。 否则他前几天包括现在如何能控制位于外海的化身,如何能联系上三皇子。 “我来了。” 乌鲁利奇站在牢门口,并没有踏进牢门的意思。 明明暗无天日的幽牢在乌鲁利奇进来以后,却忽然有了光。 这光没有温度,也不亮,十分幽暗。 在这光的照耀范围内,旁人只能看见乌鲁利奇,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 乌鲁利奇身高七尺,黑发卷曲,黑眸深沉,肤色惨白,双手过膝,双腿竟是反关节结构,还有蹄足。 最为奇特的是,他的两边额头时刻有角,时而又无角。 这对角弯曲而又锋锐,有一圈又一圈的螺纹。 每一圈螺纹上,都封印了一个强大魔修的亡魂。 显现的时候,这对角安安静静。 隐蔽的时候,这对角上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无比愤怒的咆哮。 哀嚎也好,咆哮也罢,于乌鲁利奇来讲,都是美妙动听的音乐。 如果能在两只角的尖头镶上两样东西,乌鲁利奇会更欢喜。 比如无始海的暗日与暗月。 可惜暗月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必须想个办法抢回来。 于是乌鲁利奇开口说道:“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你自由。” “自由?” 背对着乌鲁利奇的圣子李彦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你自己都没有自由,怎么能放我自由?” 却是在讥讽乌鲁利奇,明面上伱是无始魔宗宗主,实际上你仍是无始天魔王的一条狗。 乌鲁利奇不受刺激,径自漠然说道:“你去暗月魔门,把暗月圣子请来,确保他参加正午举行的祭典,你就自由了。” 说着,乌鲁利奇右手抬起,轻轻一点。 一颗米粒大小的真灵核心碎屑从食指指尖飞出,以极快的速度绕着圣子转了一圈。 魔修向域外天魔奉献自己的真灵,并不是在死前就彻底把真灵剥离,而是从真灵核心切割一点碎屑,寄托于域外天魔掌控的权柄之中。 圣子自愿不自愿,人在无始魔宗,都必须向无始天魔王奉献真灵核心碎屑。 乌鲁利奇轻而易举将之拿了出来,表明什么? 表明他已经对无始天魔王掌握的权柄展开了侵蚀,而且侵蚀得非常深。 竟然已经能够从权柄中剥离魔修奉上的真灵核心碎屑。 这意味着距离乌鲁利奇完全掌控这些权柄,成为新的无始天魔王,已经不远了。 圣子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忽地转而说道:“既然是奉祀无始天魔王的祭典,我这个深受无始天魔王眷顾的圣子,不出席,说不过去吧?” “自然。” 乌鲁利奇收起真灵核心碎屑,认可了圣子的措辞。 “那我不用你释放,就可以从幽牢走出去,对吧?” “自然。” “那我出了幽牢,想去哪就能去哪吧?” “只能在里海。” “嚯!你到底是太高看我了,还是太小瞧我了?” 圣子转过身,分外诧异地看着乌鲁利奇,发出惊叹,“我就算能去外海,敢去外海吗?且不提那位大庸刚敕封的平波水君,就是仍在血战的平海卫,就足以弄死我了。” “不会。” 乌鲁利奇笃定说道,“他们只会活捉了你,先废除血脉,再投入大牢,三法司会审,最后由宗正寺施刑。” 圣子战术性后仰,啧啧称赞:“乌鲁利奇,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对大庸天朝这么了解!” 乌鲁利奇沉声说道:“你父亲当年成亲的时候,我闹了洞房。” 圣子闻言,顿时沉默。 想要插科打诨,或者转移话题的打算,在“你父亲”三个字一出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 深吸一口气,圣子不再绕圈子,直白问道:“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乌鲁利奇说道:“我想将暗月圣子献祭给无始天魔王。” “你疯了?” 圣子大惊失色,咆哮出声,“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居然敢把他给献祭了!” 乌鲁利奇理所当然说道:“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要把他献祭给天魔王。” 皱眉想了想,圣子感觉自己隐约把握住了乌鲁利奇的心思,又好像彻底没摸清。 干脆不去胡思乱想,直白说道:“你必须告诉我你的通盘考虑,不然的话,我不会帮你做这件事。” 乌鲁利奇漠然说道:“没有什么通盘考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 这句话让圣子直接愣住。 从措辞与内容出发,这句话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蕴含什么道理。 但是,圣子觉得,这其实就是魔修的真谛! 魔修从来随心所欲,管它逾不逾矩。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做事瞻前顾后,需要通盘考虑的,算不上真魔修! 圣子这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些错事,那就是考虑得太多,权衡得太多。 用“拖泥带水”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在应对平海卫进攻之事的一系列表现,再适合不过了。 包括后续想要调动里海魔门的力量,包括想要刺激乌鲁利奇去搞暗日大天魔乃至无始天魔王,也包括想与三皇子合作…… “想通了?” 乌鲁利奇这时忽地说道,“想通了就去做事吧。记住,正午之前,一定要把暗月圣子请到无始岛。” 撂下这句话,乌鲁利奇转身就走。 深沉幽暗的光随之而去。 过了一会儿,幽牢方才恢复平日里的光景。 待乌鲁利奇走了许久,圣子方才从失魂落魄中醒神,继而嗤笑一声。 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然后一脚踹醒了白发苍苍老头。 “唔?啊?这……” 老头遭重,剧痛,不得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问道,“圣子,我刚刚怎么了?” 圣子随意说道:“你刚刚被乌鲁利奇弄晕过去了。” “嗯?唔!这!” 老头脸色瞬息多变,极其精彩。 圣子不去理会老头的这番滑稽模样,起身向牢房外面走去。 老头见状,立即拖着痛苦乏力的身子跟上,一边瘸着一条腿奋力地跑,一边大声嚷嚷: “圣子,等等我。等等我啊,圣子。” 这一声嚷嚷,从幽牢嚷到出了无始魔宗山门,都没有停下。 全程声音非常高亢,故而无始魔宗上下,以及前来参加祭典的诸多魔门高层,都知道了一件事。 无始魔宗圣子会照常出席正午的祭典。 随即又生出一个疑惑,圣子这是要去哪儿。 “圣子,我们去哪儿啊?” 出了山门,同样心有疑惑的老头直接问了出来。 圣子懒得搭理老头,一路高飞,速度飙升到几十倍音速,直奔暗月魔门。 很快,暗月魔门到了! 入目之景,看到的竟是一片“人间炼狱”。 “这……这……这……” 老头指着以暗月岛为核心的暗月魔门群岛上,所有魔修暴毙的场景,吓得语无伦次。 圣子眉头紧皱,红莲印记闪烁了一下光芒,想要回溯时间,看一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没能回溯成功。 有一股奇特的力量阻碍了他。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圣子心底咆哮起来,“剑仙弟子杀性重我知道,可是不至于重到这等地步吧?杀了暗月魔门所有魔修,暗月和黑影两家魔门奴役的凡生也会被对等报复的啊!剑仙弟子到底怎么想的?” 陶铁想跑! 就在一刻钟前,甫一上任的平波水君,连神域都不建,就凝聚全力,朝暗月岛拍下一掌。 这一掌遮天蔽日,将整个暗月群岛笼罩在其中。 不仅把空间彻底锁死,平波水君还将外海界壁整个翻转、压缩,像扣下一只碗一样,冲着暗月群岛扣下。 若是被扣住,被拍实,陶铁就算不死,也会离死不远。 无奈之下,陶铁只能将老师留下的那缕剑意和剑气聚合体用了出来。 然后疯狂催动太乙玄珠,将自己搬运出去。 一剑勃发,平波水君的掌与碗全部粉碎,顺带着灭了暗月魔门所有魔修。 虚空也被搅出了一个漩涡。 正在经由虚空中转进行搬运逃离的陶铁,瞬间就被卷了进去。 现如今正转啊转的,转得人都要麻了。 轰隆隆! 暗月群岛上空这时方才响起了声音。 圣子愕然抬头,看见绝域界壁轰然崩塌的一幕。 “这……” 这一回,轮到圣子语无伦次了。 界壁崩塌,里海外海重新贯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朝敕封的那位平波水君上任第一天,就烧起了三把火。 十分心急。 更出乎所有人预料。 深吸一口气,圣子霍然转身,朝无始岛飞去。 发生这样的变故,乌鲁利奇还能安心举办祭典吗? 天朝那边,又会紧接着发起怎样的行动? 还有,他那好三弟到底要不要合作,好歹给个准信儿啊! 一声不吭让人硬等,很烦躁的。 三皇子很烦躁! 在敦明岛行辕来回踱步,脸色阴沉。 走着走着,气性越走越大。 谋士石冠中站在不远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得出水来。 浮黎岛重新成为了平海卫主力的驻扎营地。 帅帐。 总管缪宗仁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先前重重拍下的右手陷在桌子里,也不拔出来。 三位副总管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坐在一旁,愤怒瞪大了双眼,似能喷出火来。 就连心胸最开阔、城府最深的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都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 倒是从京城来到外海,宣旨敕封平波水君的礼部左侍郎苑野舟没什么火气。 毕竟,先前平波水君定好了巨鳌岛的地脉,就冷不丁出手打破界壁,往里海拍出一掌的时候,说的原话是: “你们这群蠢货磨磨蹭蹭,要把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 “都他娘的滚回去吃奶吧。” “看本座如何施为!” (本章完) 170.第170章 截胡再截胡 “缪帅,说几句吧。” 帅帐中的沉默最终被李辉祖打破。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缪宗仁气乎乎的,说话很冲,难得如此失态。 李辉祖的声音倒是颇为平静,一如他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在坐的虽然都与平波水君零星打过交道,但还是缪帅对平波水君最为熟悉。因此,面对平波水君如此蛮横的做法,平海卫该如何应对,还是要由缪帅定夺。” “没什么好定夺的!” 缪宗仁大手一挥,声音激愤,“也轮不到我来定夺!平波水君是超品神祇,能与祂平等对话的,只有礼部!在平波水君面前,平海卫,没有资格定夺什么事!” 这一番话有些夹枪带棒,明晃晃冲着礼部左侍郎苑野舟去。 又暗戳戳冲着曾任过礼部左侍郎的李辉祖去。 什么叫还是缪帅对平波水君最了解? 缪宗仁在留仙县蛰伏了三十年,不是在大东山蛰伏了三十年。 论到对平波水君的了解,在座的几人里,当属李辉祖自己,与前来宣旨的苑野舟! 所以,缪宗仁绝不可能在此事上发表什么意见,只会以平海卫总管的身份,表示愤慨。 而且这个愤慨会持续很久,人前人后皆是如此。 平海卫三位副总管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也只顾着瞪大着双眼,表达自己的愤怒,却闭了嘴巴,也闭了耳朵。 不说也不听。 李辉祖环视帅帐一眼,看见这副情景,心知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当即就把视线投在苑野舟身上。 面对李辉祖的幽幽注视,苑野舟坦然正视李辉祖的双眼,一幅光风霁月的样子。 实则苑野舟心里已经给平波水君加了个搅屎棍的标签,还产生了一个怀疑。 平波水君此举到底是莽撞之下做的无脑行为,还是深思熟虑过后的慎重举措? 从表象上看,绝域界壁被打破,里海外海重新贯通,给了外海魔修余孽逃回里海的机会。 但是也让外海清扫魔修余孽的压力大大降低。 外海的黎庶也就会少受许多摧残。 这是其一。 其二,超品神祇地位尊崇不假,但平波水君是被贬斥而来,且敕文中明言了戴罪立功及名暂不列天曹。 若是平波水君不来上这么一出,怕是会被不少人看轻,有损威严。 其三,外海初定,百废俱兴,各衙门之间的权责划分尚未开始。谁权力多些,谁权力少些,非常重要。 平波水君在西南逍遥惯了,哪怕栽了个跟头,被贬来这里,却也绝不会委屈自己。 就像祂面对三皇子的叱责时说的那样, “你区区一个皇子,算个甚!没有登上帝位,少他娘的在本座面前猖狂!这大庸天下除了皇帝,有几人能压服我?” 话糙理不糙。 天生神祇,就是如此豪横。 英明如当今陛下,不也用了三十年时间布局,才让平波水君乖乖就范吗? 三皇子那番叱责实属自取其辱。 不过,却也显出了一定的担当与气魄。 就在苑野舟一边与李辉祖对视,一边心里任由思绪飘飞的时候。 缪宗仁忽地开口:“传我命令。” 唰的一下。 三位副都管瞬间起立。 李辉祖和苑野舟也不再安坐,起身表示对战区最高指挥的敬意。 缪宗仁沉声喝道:“自今日起,全卫轮番休整。” “诺!” 马金宇、杨青仁、黄觉成齐齐应声领命,立即转身去执行。 帅帐这种怪异的氛围,谁愿受谁受去吧。 李辉祖坐了回去,疑惑问道:“缪帅,这就休整了,不太好吧。还有那么多魔修余孽流窜,没有剿灭呢。” 缪宗仁哼道:“放心吧,平波水君自会出手。既然平海卫磨磨蹭蹭,那就干脆休整好了。” “可是……” 李辉祖明知故问,“平波水君只身上任,如何去对付四处流窜的魔修余孽?” 缪宗仁瞥了李辉祖一眼,没有作声,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平波水君天生具有幽冥神职,即便被褫夺大东山府君神位时,多年建立的大东山阴司被遣散了。 但是靠着一手幽冥神职,想招多少兵马招不到? 甚至会远比在大东山时招募得更多更快。 外海前前后后累计起来,可是死了不下于七百万黎庶! 念及平波水君的幽冥神职,缪宗仁忽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彼时还在留仙县,那留仙县城隍柯犹遒曾经“送”了一队出自大东山阴司的兵马给陶铁。 糟糕! 缪宗仁心里咯噔一声。 平波水君拍向里海那一掌,该不会就是循着祂与出身大东山阴司的兵马之间的天机联系,锁定的陶铁吧! 域外。 好不容易摆脱了虚空漩涡的陶铁趴在一块无始天渊碎片上,干呕不已。 “晕……晕……好难受!” 玄珠灵智委屈巴巴的声音在陶铁脑海中响起。 又似乎在控诉给它带来池鱼之殃的陶铁。 “我也不想的啊。” 干呕了好一阵,终于熬过了天旋地转一般的不适感,陶铁一个翻身,躺在碎片上,幽幽叹道,“我哪知道那家伙是根搅屎棍?一来就把无始海的局面彻底搅乱了!” 玄珠灵智缩了回去。 太乙玄珠内部,内炼神将关圣帝君把一百五十名出身大东山阴司的兵马挑了出来。 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在玄珠灵智的催动下,分出了极细极细的一丝,把这百五十名兵马洗刷了一遍。 一个无论是肉眼还是灵识亦或是神通都极难发现的印记被涮了出来。 关圣帝君张嘴一吸,将这个印记吸进肚里。 片刻后,关圣帝君摇身一晃,一分为二,各有其职,统天御地,分占太乙玄珠的阳中阴与阴中阳。 内炼神将神霄赵公主动让位,回到紫薇碧玉宫,行玄坛护法之职。 原来那印记正是幽冥神职的一个道则碎片。 正应了福兮祸兮之说。 陶铁这时休息好了,起身打量四周,准备寻出一条路来,好返回域内。 虽然靠着太乙玄珠的支持可以在域外自如活动,但以他目前重修到七品下的修为,还是不宜久留。 只是刚打量了几眼,玄珠灵智又冒了出来,小声嚷嚷道:“饭……饭……想……吃!” 陶铁循着玄珠灵智“指”出的方向一瞧,顿时乐了。 让玄珠灵智生出迫切渴望,想要吞吃的东西,正是暗日大天魔的魔域! 远远望去,这座魔域虽有些残破,但总体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 显然,暗日大天魔绝不像暗月大天魔那么好对付,很难捡漏。 要是老师留下的那缕剑意与剑气聚合物还在,陶铁还可以试着斩一剑。 这不先前为了避开平波水君的报复,用了嘛。 想到这里,陶铁忍不住有些怨怼,却又很快释然。 且等着! 略过与平波水君之间的恩怨,陶铁沉思起来,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搞一搞暗日大天魔。 思着思着,陶铁发现了异样之处。 【万物通晓】从暗日大天魔的魔域上触发出了一道颇有意思的信息碎片。 “魔修这是人均套娃高手吗?” 浏览完这则信息碎片,陶铁不禁发出这般感慨。 然后根据提示,把自己的视线从域外投向域内,无始海里海,无始魔宗山门所在的无始岛。此时已至正午。 乌鲁利奇召开的祭典没有因为平波水君的横插一棍而取消或者推迟,依然准时举行。 气势恢宏的九层金字塔上,底下八层都摆满了祭品,唯独顶上一层,没有! 里海十六家顶级魔门的门主,诸多高级、中级、初级魔门的魔主,按照无始魔宗定的位置一一站好观礼。 没有人敢有异议,也没有人敢在此刻出声。 较为奇怪的是,无始魔宗的那些长老们此刻一个也不在,不知去了哪,也不知在做什么。 祭典开始以后也没人主持。 内容也与往昔不同。 没有山呼海啸般诵念无始天魔王的名,没有跪拜,也没有燃起无始天魔王最喜欢的人火。 就连观礼者,也仅仅只有里海目前所有魔门的门主在。 不管这些魔门信奉的域外天魔,是死是活。 无始魔宗几百万魔修弟子,全部被勒令不准靠近祭典现场! 就是在这种怪异至极的氛围中,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携手饱受无始天魔王眷顾的圣子李彦,登上了九层金字塔的顶层。 圣子李彦的脸罩在斗篷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与眼神。 在金字塔顶层站定以后,乌鲁利奇忽地叹息一声,发出一句莫名感慨:“天朝就是天朝,超品神祇就是超品神祇,一出手就戳中了死穴。” 圣子哼道:“你什么意思?” 乌鲁利奇继续叹息:“三十年前,魔门生存根基被摧毁,就已经注定了魔门覆灭的结局。唯一没有定数的是,魔门会以怎样的形式彻底覆灭。” 圣子又哼道:“所以,你三十年前就决定要跳下魔门这艘船?” 乌鲁利奇理所当然回道:“树挪死,人挪活。一艘船注定要沉,还要待在上面给它陪葬?” 圣子默然沉吟片刻,复又开口:“那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呵呵……” 乌鲁利奇笑了起来,笑得很怪异,片刻后方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乌鲁利奇把圣子轻轻一推,让圣子站在了顶层正中心的位置:“既然你没有把暗月圣子带回来做祭品,那就由你这个无始圣子做祭品吧。” 面对这种情况,圣子怡然不惧,还有闲情出声询问:“你其实一开始就打算拿我做祭品,对吗?” 乌鲁利奇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展开双臂,仰头望天,然后闭上双眼。 一道黑光自乌鲁利奇身上冲天而起。 第一层金字塔四边的祭品,四十万颗头颅,同时开始燃烧。 第二层的三十二万颗头颅,第三层的二十四万颗头颅,第四层的十六万颗头颅,第五层的八万颗头颅,第六层的四颗头颅,第七层的十二颗头颅,第八层的二十颗头颅, 在前一层头颅烧成灰烬以后,次第燃起黑火。 第一层至第五层的头颅,尽是黎庶。 第六层至第八层的头颅,却是无始魔宗的长老们! 头颅燃尽而生的灰烬飘摇而上,汇入乌鲁利奇身上散发出的黑光。 让这光变得不仅黑,还愈发邪恶,更夹杂着无穷的怨念与扭曲。 光直冲天穹正中的太阳。 霎时间,整座无始海的天顿时黑了。 “哼!” 忽地又有一声低喝自外海传来。 于是无始海的天划作两半,外海一半,里海一半。 外海的天晴朗,里海的天无光。 太阳高悬于天穹之上,实体永存,亘古如一。 落在无始海的大日道则却产生分裂,截然不同。 外海的大日道则虽没有完全光明纯澈,却也不似里海的大日道则这般无光幽暗、邪恶扭曲。 站在金字塔顶层正中央的圣子肉身骤然崩解。 肉身成了一滩泥,又瞬间化作灰,汇入黑光之中。 魂魄载于一朵巴掌大的红莲中,得以幸存。 “尚飨!” 乌鲁利奇忽地朗声喊道,“弟子乌鲁利奇,恭请无始天魔王,享受供奉!” 这一声喊,遍及整座里海,也传到了域外,传遍整个广义上的无始天渊……废墟。 也从无始天渊废墟传到临近的无天天渊之中。 被玄天真武大帝斩得没了半条命的无始天魔王愤怒咆哮起来。 差点没忍住直接冲出无天天渊,自域外降临域内,弄死乌鲁利奇这个孽畜。 且不提如此奉祀一点恭顺之心都没有,与嗟来食没有区别。 单单乌鲁利奇此时举行祭典所包藏的祸心,无始天魔王就无法容忍。 若非身受重创,根基被毁,无始天魔王绝对不会被随口说了一句的无天天魔王给劝住。 好在乌鲁利奇这个孽畜没有太过分,只是想窃据暗日权柄,没有染指无始道则之念。 舍就舍了吧! 无始天魔王咆哮着,却无奈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域内,里海,无始魔宗。 乌鲁利奇朗声大喝了三遍,见无始天魔王迟迟没有动静,当即改口:“弟子乌鲁利奇,拜谢无始天魔王,赐下暗日权柄!” 话音落下,观礼的十六家顶级魔门门主中,暗日门主的身体不由自主飞向冲天而起的黑光。 被黑光一刷,肉身与灵魂同时分解成最微小的颗粒。 载着圣子李彦的红莲这时被乌鲁利奇摄来,双手捧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祝祷了几句,随即高举过头顶,送入黑光。 红莲在黑光的冲击下,直奔天穹。 然后在半空中就遁入虚空,来至域外。 仿佛流星一颗,笔直砸进暗日魔域。 红莲业火当即腾腾燃起。 只一眨眼,就把整座暗日魔域和其中的暗日大天魔烧成了一颗类似释家舍利的珠子。 这正是从无始海暗日权柄中凝炼而成的结晶。 “来!” 乌鲁利奇大喝一声,在域内招手。 只要占有并炼化了它,他就能拥有可以脱离无始海而单独存在的暗日权柄! 摆脱无始海,逃离无始海,但仍有伟力在身,才是乌鲁利奇的真正追求! “哈哈哈哈……” 本应在黑光中彻底泯灭的圣子李彦的声音从暗日权柄结晶中传出,“乌鲁利奇,多谢你一番好意,助我成道啊。” 声音从域外传入域内,只落入乌鲁利奇一魔耳中。 与此同时,暗日结晶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避开了乌鲁利奇的招摄,冲向不知何时来到域外的白发苍苍老头。 乌鲁利奇见状,瞬间大怒,就要亲身来到域外,将脱离自己掌控的结晶握于手中。 “你想去哪?” 怎料平波水君这时隔着几万里海域,隔空一掌拍了过来,“本座允许你走了吗?给本座留下!” 这一掌落实,绝对能把乌鲁利奇拍个半死。 乌鲁利奇无奈,只能先行避开,然后试图尽快摆脱这根搅屎棍,冲向域外。 域外。 陶铁旁观这一幕幕的发生,脑海里突然响起玄珠灵智的着急呐喊:“饭!饭……饭饭!抢!吃!” 眼看着暗日结晶就要落进白发苍苍老头手里,小家伙急得都快跳脚了。 可是陶铁一点也不急,只是抬手向着老头轻轻一指。 欻! 统天御地的两位关圣帝君瞬间统率七千兵马,以及一百零八域外天兵,将老头里三圈外三圈团团围住。 把域外-虚空-域内的通道全部封锁。 还特意让着急的玄珠灵智憋足了力气,把先前那个虚空漩涡引了过来,彻底堵死圣子李彦的一切逃跑路线。 陶铁这才迤迤然伸手去摘暗日结晶,一边伸,一边宽慰玄珠灵智: “暗日权柄你吃定了,我说的。”(本章完) 171.第171章 所得应得 “混账!” 眼见又一个截胡者出现,乌鲁利奇疯狂咆哮。 继而招手一摄,将余下十五家高级魔门门主身体摄来。 把他们的生命力、魔念、魔气、魔力全部剥夺,揉捏成一团黑球,遥遥向外海砸去。 每一家高级魔门门主,都相当于一位大神通者。 即便在信奉的域外大天魔或受伤或陨灭的当前情况下,实力仅有全盛期的十之二三,依然不可小觑。 乌鲁利奇砸出的这一团黑球,集黑暗、邪恶、残暴、扭曲于一体。 仿佛黑洞一样,所过之处,空间纷纷内缩坍塌。 速度又奇快无比,几近于光! 片刻的功夫,就从里海飞到了外海。 最为可怖的是,其内压缩凝聚的魔念、魔气、魔力极度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一旦爆炸,哪怕在空无一人的海域爆炸,也会摇动地脉、掀起狂风和海啸,淹没诸多岛屿,造成巨大伤亡。 “哼!” 平波水君不得不放弃趁机直接拍死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的想法,中途变招,双手一合,将黑球聚拢于“手”中。 伤亡无所谓。 但是地脉摇动、狂风、海啸、岛屿被淹,绝对无法接受。 哪怕不愿,既已接受了这个敕封,自然就要做到名副其实。 乌鲁利奇这一击,仿佛盯上了蛇的七寸。 这才迫使平波水君中途变招。 拿捏住黑球以后,也不知祂使了个什么手法,这个能够坍缩空间的黑球竟然被瞬间挪移回了里海。 而且恰恰好落在了暗日魔门的群岛上空,轰然炸开。 这种对空间力量的感知、使用与掌控,着实不愧于超品神祇之位格! 一息不到的时间,暗日魔修尽数死绝,几十个岛屿上的凡生黎庶也……无一幸存! 平波水君不止是天生神祇,也非人类,又出身原归百万大山所属的西南三州! 别说黎庶的性命,就是高阶修士的性命,平波水君都不会高看一眼。 因此,几百万人死就死了,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不仅如此,平波水君还趁机展开自己的幽冥神职,快速接引适合成为阴兵鬼将的黎庶亡魂。 大东山阴司被遣散了,再造一个平波阴司并不难! 乌鲁利奇砸出黑球以后便不去管它。 其目的不在杀伤,而在腾出手来,拿回自己的暗日结晶,顺便灭杀那两个敢抢他的东西的孽畜。 除非要永久离开此界,大神通者很难以真身进入域外。 像乌鲁利奇这样的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更是如此。 因而心念一动,乌鲁利奇当场捏出一个孱弱分身,将之送入虚空。 然后在虚空提升孱弱分身的修为与实力。 借助此界规则的排挤,迅速强大起来的分身被挤出了虚空,来到域外。 此时此刻,陶铁的手距离被锁定的暗日结晶只有一臂的距离。 圣子李彦的魂魄缩在即将彻底雕零的红莲中,操控着暗日结晶左冲右突,眨眼间用出不下三十种法子,想要摆脱陶铁的锁定。 更想逃回域内,逃进外海。 只消有十息的时间,供他安静炼化,他就能带着已从无始海独立出来的暗日权柄,在一具化身中完美复生。 可惜他好像没有十息的时间了。 作为无始魔宗圣子,李彦对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有着极其敏锐的觉察能力。 乌鲁利奇捏出的分身进入虚空之时,李彦就已察觉到了。 “快放开我!不然我们两个都逃不了!” 他当即疯狂嘶吼起来,操控着暗日结晶冲撞得更加剧烈。 “留下暗日,你大可以这就离开。” 陶铁不为所动,一副吃定了暗日结晶的态度。 “呃……啊!” 生死与力量之间的抉择,李彦瞬间做了出来,所以满是痛苦与不甘地吼了一声。 他立即放弃了对暗日结晶的窃据,灵魂附着的红莲从中脱离,化作一缕火光撞进白发苍苍老头眉心。 一直藏于老头灵魂深处的真灵化身瞬间启动后手。 服侍了李彦三十一年的老头真灵沉眠,李彦鸠占鹊巢,占据肉身。 旋即头也不回地从陶铁松开的一个缝隙钻进虚空,瞄准外海的化身躲藏处,直直落了下去。 乌鲁利奇此时正好御使着分身破虚入域外。 发现李彦的踪迹,遥遥弹出一个秘法印记。 有这个印记在,只要不被洗去,不管李彦跑到哪,乌鲁利奇都能找到。 李彦自不敢让印记落在身上,猛地催动了从来没有催动过的太祖血脉之力。 两缕赤红的气焰自一双脚底喷出。 速度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加速到了极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乌鲁利奇的追踪印记。 陶铁当然不是自大狂。 别看先前在李彦面前那般镇定自若,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随时撤离。 拿到暗日结晶,塞入太乙玄珠里面的同时,内炼神将关圣帝君已经统率七千兵马回了珠里。 百八名域外天兵则留了下来,仍旧布着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掩护陶铁从虚空漩涡中逃脱的举动。 然而陶铁刚刚主动跳入虚空漩涡,终于来到域外的乌鲁利奇分身竟将虚空漩涡整个冻住了! 虽然代价是乌鲁利奇费了大力气才送到域外的这个分身,连一息时间都没维持住,就化为飞灰湮灭。 “淦!” 被冻住的虚空漩涡中,陶铁恨恨地骂了一声。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小瞧乌鲁利奇,一切准备都尽可能做得宽裕一些。 奈何平波水君这家伙竟然放水了! 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平波水君放水了,否则祂完全可以把黑球挪移到无始岛上空。 以此来拖住乌鲁利奇,不让对方有捏分身的时机。 不过陶铁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更不会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艰难张开嘴,陶铁用力咳了一声。 一粒火星从喉咙深处吐出。 这火是紫薇天火的火种,由北斗注死星光经五色神光冲刷而成。 太乙玄珠中没有可不代表陶铁真灵中不留火种。 原本,陶铁打算留着这粒火种慢慢蕴养。 现在为了摆脱困境,再不舍也只能用了出来。 紫薇天火甫一出现立即显现威能。 本就在挣脱冰封的虚空漩涡颤动两下,立即挣扎得更加剧烈。 乌鲁利奇用出的莫名手段在没有后力维持的情况下,有了消散的迹象。 照当前进度去看,只消五六息时间,虚空漩涡就能恢复转动。 陶铁就能从漩涡另一端逃脱。 这却是陶铁基于先前被动卷入虚空漩涡之中时【万物通晓】触发的一个信息碎片,所构思出来的技巧。 “烫!烫!烫!” 玄珠灵智的哭喊声忽地在陶铁脑海里响起。 就像一个心急的小孩,趴在灶台上,在红烧排骨刚出锅的时候就偷塞了一块到嘴里,被烫着了又舍不得吐出来,无奈哈气跳脚。 可是陶铁顾不上宽慰玄珠灵智了。 乌鲁利奇为了拿到暗日权柄,脱离无始海的束缚,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甚至不惜亲身进入域外! 里海,无始群岛顷刻间没有一个生灵。几百万魔修和几千万黎庶的性命被乌鲁利奇瞬间夺去。 无尽的生命力汇聚,冲进他的心脏。 无尽的魔气、怨气、孽气汇聚,再次勃发黑光。 乌鲁利奇团身而上,借着黑光的冲击,向天穹飞去。 他要飞出此界晶壁,肉身横渡虚空! “蠢货!” 对此,平波水君哂笑一声,便不去搭理。 然后顾盼自雄。 祂才上任第一天,就直接迫使了无始魔宗的湮灭,里海高级魔门门主的死亡。 从现在开始,里海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很快就能肃清。 而祂准备拿来肃清里海的阴兵鬼将,已经出发了! 仓促之下将那些亡魂转化为阴兵鬼将,战力肯定高不到哪去。 但是无所谓,要的就是数量多! 一百万、二百万、三百万、四百万…… 转瞬之间,平均实力不到八品的阴兵鬼将源源不断从巨鳌岛中央的山下涌出,扑向里海。 道门修士的兵马,无论内外箓体系,都经过持之以恒的烧渡祭炼,因此可以在战斗中陨灭以后,于箓中复生。 只要后续的烧渡祭炼跟得上,真灵无损。 但是平波水君催生出来的这些阴兵鬼将,并没有经受应有的烧渡祭炼。 绝大部分阴兵鬼将陨灭个一两次,真灵就彻底消散。 就算侥幸入了轮回,也很难再入人道! 外海,浮黎岛。 平海卫帅帐,缪宗仁不再愤怒,只是漠然。 倒是李辉祖和苑野舟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难堪了。 对此,缪宗仁无心嘲讽,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件兵家大忌之事。 只听他大声喝道:“来人!擂鼓!升帐!发兵!” 这是要否决刚刚下达不久的休整命令,整兵再战了! “缪帅!” 李辉祖惊呼一声,看向缪宗仁,眼神复杂,似有话要说。 缪宗仁起身,缓缓戴上头盔,左手紧握宝剑,语气漠然说道:“监军,记住,你只是监军,缪某,才是平海卫总管!” 撂下这句话,缪宗仁大踏步向帐外走去。 平海卫士卒只要能喘气的,这一次,全部出动! 帅帐里,李辉祖脸色忽青忽白。 缪宗仁说的话,竟与魏公的叮嘱,几乎一致。 这说明什么? 李辉祖一时间竟心乱如麻,难以定神。 怔愣片刻,李辉祖索性不去想,提剑走了出去。 监军,也是平海卫的一份子,照样能上战场。 苑野舟端坐不动,面色很快平静下去,漠视李辉祖的离去,也漠视无始海再度掀起的风波。 域外此时也掀起了风波。 风从虚空来。 因冲出晶壁的乌鲁利奇横渡虚空而生。 直冲广义上的无始天渊废墟。 好不容易解了大半冰封的虚空漩涡被这风一吹,又被冻上了。 正尝试着向虚空漩涡另一端穿过去的陶铁动作瞬间迟滞。 好在太乙玄珠终于容纳住了暗日结晶。 玄珠灵智不再被烫得大呼小叫,能够集中所有精力来帮助陶铁脱困。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陶铁周边响起。 每往漩涡另一端迈出一步,就有大量的无形之冰破碎。 然而这个速度太慢了,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怕是乌鲁利奇从虚空中横渡出来,陶铁才只走出十步。 于是陶铁在玄珠灵智现身以后,第一次彻底接管太乙玄珠的所有权限。 宇宙万物本源之水毫不吝啬地浇到极其难以吞噬、炼化的暗日结晶上。 呲啦呲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黝黑的碎屑不断从暗日结晶表面剥离,坠入黑色阴半球。 待到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只剩芝麻点大一粒,暗日结晶的“暗”也被全部冲刷掉落,显出一粒比芝麻还小的耀眼光屑,飞入白色阳半球。 “饿!坏!” 玄珠灵智嗷呜哭诉一声。 本源之水这一浇看着简单,可是把太乙玄珠中好不容易储存的能量和物质全部耗尽了。 陶铁哪顾得上这个,只一心催动太乙玄珠吞噬消化分解成两半的暗日结晶所代表的权柄。 阴黑阳白两个半球疯狂旋转起来。 向心、离心这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力在珠子内部生出,带动一切可以带动之物,分离纯澈一切可以分离纯澈之物。 同时也融合一切可以融合之物。 从月之暗面权柄上剥离的“暗”与从暗日结晶上剥离的“暗”融合在一起, 从月之暗面剥离出来的“月”却被那一粒耀眼光屑彻底吞噬。 “不对劲。” 陶铁这个时候察觉到了问题,非常严重的问题。 严重到连马上就要来到域外的乌鲁利奇都顾不上的程度。 “唉!” 这时,忽地有一声清冷的叹息声在整片无始天渊废墟响起。 “小家伙心急了点,什么都吃,吃坏肚子了吧?” 清冷的声音发出一声感慨,听着像埋怨,却又透出浓浓的怜惜。 这种怜惜,单纯是看见一个小辈明明已经预见到了某些必然会发生的惨剧,却为了阻止惨剧的发生而不惜一切代价去拼去搏,甚至差点搭上自己道途的那种带有欣赏意味的怜惜。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啊,该怎么说你好。” 清冷的声音继续叹息感慨着。 随着感慨而来的,是一截莹如白玉的手指。 只见那手指遥遥向挣扎着要冲进域外的乌鲁利奇轻轻一点。 乌鲁利奇就像受了不可抗力一样,整个魔飞速坠回了域内,坠回了里海。 “和小孩子抢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清冷声音语气万分不屑给出一句评价。 莹如白玉的手指这时转而点向陶铁。 一团清冷的光瞬间出现在陶铁眉心处,融入太乙玄珠中。 随即,暗日权柄、月之暗面权柄、那些吞噬在珠子里尚未炼化的魔念、魔气、魔力、域外天魔尸骸的残渣…… 一切太乙玄珠在无始海中吞噬之物,无论虚还是实,只要是负面的、邪性的、魔性的,全部被这团清冷的光逼了出来。 只留下一个仿佛空壳一般的珠子。 正在重修的陶铁本不应提升那么快速的修为也降回了九品下。 做完这些,清冷声音又满是怜惜地叹了一声。 “最近累坏了吧,好好睡一觉。” 话音落下,陶铁的身影坠入已经解冻的虚空漩涡,从另一端出去。 莹如白玉的手指这时已经浊黑无比。 继而粉碎成灰。 京城,太极宫,甘露殿。 皇后吐出一口黑血。(本章完) 172.第172章 当归即归 玉泉山。 长公主坐在一处山颠,一直遥望东边。 待到这场突兀而起的大战落幕,方才松了一口气。 裘宛如坐在她身边,幽幽叹道:“值得吗?” 这一声叹,叹的是无始海那么多黎庶的死,叹的是平海卫的牺牲,叹的是陶铁的挣扎,叹的是皇后最后关头的出手与付出的代价。 长公主听到这声叹息,心中无比酸涩,面上却是不显,反而语气无比平静说道:“值得!当然值得!” 说着,长公主起身,向山腰行宫走去,边走边说: “在劫世既定的命运线里,无始海会彻底沦为魔域,域外天魔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亿万黎庶被吞吃殆尽。 随后我天朝漫长的海岸线,时刻承受域外天魔无穷无尽的袭扰。 但是这条命运线,不会再发生了!” 说话间的功夫,长公主与起身跟上的裘宛如人已到了山腰,快如闪电。 长公主停在行宫门口,并不进去,背对裘宛如,语气古怪问道:“宛如,你觉得我们刚才的速度如何?够不够快?” “很快。” 裘宛如简短回道。 长公主再问:“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的速度如此之快?” 裘宛如依然简短回道:“地煞术‘御风’。” 长公主又问:“倘若你还想再快,又会用什么手段?比如你要一天之内赶到扬州。” 裘宛如想了想,说道:“空间传送法阵,或者直接撕开空间,把自己传送过去。又或者用天罡法‘纵地金光’或‘五行大遁’,走空间薄弱处,减缓阻碍。” 长公主霍然转身,直视裘宛如的双眼:“宛如,论修为,你现在是二品修士,论境界,你才炼虚。你告诉我,你能如此熟练地利用空间作法,是你对空间道则的领悟足够多足够深,还是我们这方世界的空间太容易利用!” 裘宛如叹了口气:“是我们这方世界的空间太过容易利用。” “原因呢?你肯定知道的吧。” 长公主挥袖转身,迈步向行宫里面走去。 “嗯。” 裘宛如闷闷地应了声,沉默跟在身后。 走了一段路,来到寝殿,长公主幽幽感慨:“从今日起,我们此方世界的空间,将不复这般脆弱!” 话音落下,九天之上有雷炸响。 东边,无始海。 如果说今日之前的无始海乱成了一锅粥,那么现在的无始海就是一口装满了粥却又被掀翻的锅。 乱糟糟的,没有多少秩序可言。 几百万阴兵鬼将在整座无始海乱窜,见着魔修余孽就杀。 每一个阴兵,每一个鬼将,绝不去管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会不会陨灭,也没有阵型可言,乌泱泱冲锋。 魔修余孽自不会束手就缚,原地等死,爆发出强烈至极的反抗。 在无法靠信奉的域外天魔提升和补足自身力量的情况下,本就无比暴虐嗜杀的魔修们把面向黎庶的屠刀高高扬起。 一场又一场规模或大或小的屠戮,上演在无始海各处。 为了尽可能保住更多的黎庶,平海卫上下在冲杀在最前线的总管缪宗仁带领下,不顾一切,去平灭魔修余孽。 没有休整的说法。 刀砍钝了就换,弦拉断了就换,盾牌破了就换,人累了就换,人阵亡了也换…… 茫茫无始海,处处是尸骸。 百七天骄跟随着平海卫到处转战,不得休歇,心已麻木。 无穷无尽的血,永远扑不灭的火,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一摞又一摞的白骨…… 杀戮! 唯有杀戮! 平海卫在杀魔修,魔修在杀黎庶。 楚滢滢的左边脸彻底毁了容,为了救一个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神、麻木等死的小女孩。 她的左臂也差点被连肩砍断。 腹部仍有七八个创口没有愈合。 剑换了九柄。 不知道杀了多少魔修,但能够救下的人总是不够。 “再一个,再一个……再一个就好。” 一座面积不到2平方里的小岛,火光冲天而起,彻底失去希望的几个魔修在火中放肆杀戮。 楚滢滢灰头土脸,浑身是血,放下一个刚刚抢出来的女婴,立即拖着法力即将枯竭的疲惫身躯,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这座岛曾被平波水君的阴兵鬼将扫荡过。 平海卫一支小队也从这里经过。 但是这几个正在放肆杀戮的魔修余孽藏到了现在。 伤势复发,想着找个地方恢复一二的楚滢滢掉了队,这才迎头撞上。 求援信号已经放了出去。 但是离得最近的天骄与平海卫,都需要至少半刻钟的时间才能赶到。 半刻钟,这座岛上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妇孺,就要彻底死绝了! 楚滢滢等不住,她冲了进去,想找魔修余孽拼命,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是魔修余孽不和她拼命,宁愿围着小岛绕圈子,也要避开楚滢滢,也要一个又一个地去杀光岛上的妇孺。 “再一个!” 楚滢滢合身斩下一剑,逼退了一个魔修,抢下一个怀着大肚的孕妇。 抢下以后,她想立即撤走,却不小心崩了腹部的创口。 脚下一个踉跄,方才腾飞起来。 原要退走的魔修立即折返,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喊。 散在小岛其它地方的四五个魔修立即冲了过来,将楚滢滢团团围住。 先前不想拼命的魔修,瞅准机会,就要动手。 已经感觉眼前在冒金星的楚滢滢甩了甩头,轻轻将孕妇放在沙地上,右手横剑,环视六名都有五品实力的魔修。 “再一个!” 楚滢滢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然后出剑。 只一剑,只一息,一息剑。 一剑斩出,楚滢滢原地晃了晃,仰头喷出一大股血,面色惨白如纸,兀自不肯倒下。 将楚滢滢团团围住的六名魔修,愕然地看着眼前油尽灯枯的女人,不甘地倒下。 你一个已经摸到四品门槛的修士,为了救一个凡俗孕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魔修们无法理解,然后死去。 “再一个。” 楚滢滢念叨着,弃了剑,双膝微屈,缓缓弯腰,艰难地抱起孕妇,一步一步向远离大火的安全处走去。 那里,躺着十七个孩子,两个妇人。 轻轻放下手中抱着的孕妇,楚滢滢转身,又向大火中走去。 火很大,烟很黑,心中很痛。 楚滢滢再也走不动。 她缓缓跪了下去,正正好面向西南,脑袋低垂。 为什么没有良心的时候,不觉得有罪。 有了良心,这罪为什么越赎越惭愧? “我好累。” 楚滢滢喃喃自语,眼角滑落一滴泪,呼吸先是沉重,然后断绝。 砰的一声。 接到求援信号就着急朝这边赶来的五鬼生硬地砸落在地。 就在刚才,原本松散的空间骤然缩紧了三成有余。 五鬼联手施展的从陶铁这里得去的特殊五鬼搬运术,猛地丧失了四成有余的功效。 本来能轻飘飘软着陆,变得像现在这般撞了墙一样硬着陆,差点没把自己杀死。 顾不上喊痛,也顾不上寻思空间道则为何突然紧缩坚固,五鬼分成三路,各自行动。 一路救火,一路救人,还有一路检查楚滢滢的伤势。 “伤太重了。”老妪扬手间接连施下七八个治疗类法术,稳住了楚滢滢的心跳,抢回了呼吸,却摇头沉重叹道,“命是救回来了,修为尽废。” “没有恢复的可能吗?” 一旁在给楚滢滢救下来的黎庶诊治的老头出声询问。 “非常渺茫。” 老妪叹息,“就算是大神通者,也极难做到。” 老头闻言沉默。 修为尽废也分情况。 像楚滢滢这种,其实一打眼就知道,已经伤了本源,没有恢复的希望了。 “唉!” 重重叹息一声,老头不再多想,专心救人。 很快,这座小岛的火被扑灭,幸存的岛民全部获救。 五鬼不打算把他们继续留在岛上,决定搬运到平海卫在附近建的一个安置点去。 可是联手施展五鬼搬运术的时候,又遇上了先前那个问题。 此方世界的空间突然紧缩坚固了三成有余。 以往一分力能撬动的空间,现在五六分力才堪堪能够撬动。 “怎么回事?” 少女的小脸皱成一团,诧异惊呼。 少年轻轻抚摸了几下少女眉间越来越松不开的愁与悲,眼睛却看向中年人。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中年人终于取得了五鬼中老大的地位。 已是老大但毫不欣喜的中年人此刻仰头望天。 看了好一会儿,中年人叹道:“天变了。” 少女、少年、老妪、老头齐齐望天。 只见西边,太阳即将落山,晚霞火红,斜晖脉脉。 给人的感觉与身处大庸天朝疆域内任何地方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黑暗、扭曲、邪恶的气息。 无始海的天,真的变了。 改天换日。 想要改天,必须先换日。 当皇后付出莫大代价,把暗日权柄与月之暗面权柄,彻底粉碎在域外无始天渊废墟之中,就已经完成了无始海的改天换日! 如此,天朝那伴随着煌煌大日洒下的意志,又多出一块畅通照耀之地。 对此方世界的天道,又做了一次净化。 原先薄弱的空间道则,随之不再像以前那样松散,紧缩而又坚固许多。 再不是原先六、七品修士就能随意撬动和封锁的模样。 相应的,类似“壶天”一类的储物法术、储物法器,类似遁天辟地梭一类的空间法器,能够发挥出的效果大幅降低。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无始海的肃清,这种变化还会继续加深。 直到最后,恢复到一个力量上限极高的世界应有的空间坚固程度! 届时,再想在域内-虚空-域外之间自由穿梭,会非常困难。 “走吧,我们回去。” 中年人不再看天,埋头做事。 少女、少年、老妪、老头乖乖听从命令。 大战仍在持续,愣神一会儿可以,可不能愣神太久。 大战没有持续很久。 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被皇后打回域内以后,直接逃离了无始海,不知所踪。 平波水君的几番操作虽然无视人命,事实上不断加速着无始海肃清的速度。 或许是巧合,或许又不是。 无始海上所有岛屿,无论大小,在百八天骄三个月实践环节结束前一天的正午,全部被天朝拿下。 此时,太阳高悬,洒下温暖的光,照在千疮百孔的无始海上。 家家皆缟素、户户挂白绫已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无始海。 因为有太多岛上的黎庶被灭绝。 无始海的整体氛围,却是悲痛中昂扬着生机与希望。 浮黎岛,平海卫的驻地此刻无比悲痛。 总管缪宗仁站在六万多阵亡士卒的灵位前,面色沉重,心情悲伤低落。 这六万多士卒,最低修为在七品下,平均修为在六品下,皆是千里挑一的精锐! 此一战,平海卫元气大伤。 就算朝廷及时补充优质兵源,也要休整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鼎盛军容。 也不知下次出战,会是什么时候,会剑指何方。 只求不要再遇到平波水君这样的搅屎棍了! 中央山脉主峰,传道院殿前广场。 百七名天骄聚首。 每个人身上都平添了数道、十数道、数十道不等的伤势。 每一人在经受了血与火的淬炼以后,都杀去了娇气,杀去了傲气。 特别是那些曾经陷入过生死险境,几难存活,却被平海卫士卒豁出自己性命去救回的天骄,一个个眼神沉痛而又坚毅。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站在陶铁曾经背对天骄、环视外海的地方,董寿声音沙哑发出感慨,“岂能真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朝廷、诸公、陛下,这是在用一场无始海大战,告诉我们,越是大劫之世,越要迎难而上啊。” 照例聚在一起的杨天赐和韦凤阁不搭腔。 这个道理,现在谁还不知道啊,要你来说? 董寿随即也不开口了,恢复沉默。 百七名天骄就这么沉默地在殿前广场等着,等到夕阳西下,又等到旭日东升。 终究没能等到陶铁的归来。 于是在杨天赐、韦凤阁、董寿的组织下,百七天骄离开浮黎岛,离开无始海,回青州,回京城。 乘坐空艇向西飞去的时候,不止一人回头望。 短短三个月,恍然如梦,几多不真实。 做了一场漫长而又稀奇古怪的梦,挣扎着掀开自己的眼皮,陶铁终于感受到了真实。 他泡在水里。 天上银月皎洁,海风微咸,但却清爽。 “唔……” 摇摇头,陶铁离水腾空,在空中转了一圈。 然后循着直觉找到浮黎岛的方向,沉声自语:“时间到了吗?” 却是【万物通晓】已然升阶,形同本能。 想知道什么,只要能够知道,就自然而然知道。 比如无始海的现状,朝廷对百八天骄的召回,以及楚滢滢的修为尽废。 “我也该回去了。” 自语一声,陶铁鼓荡区区九品下的法力,勾连亲手建造的灯塔。 浮黎岛灯塔由三昧真火发出的光照破黑暗,指引了一条回返的路。 这条路,从陶铁所处之地,直指天朝本土。 翌日,黎明之前。 陶铁行到青州一处海滩,停了下来。 他忽地心生感动,转身回望,此时旭日东升,晨曦拂晓。 似真实,又似虚幻,陶铁听到了一声鸡鸣。 转身,看向京城,满目浮云。 洒然西行。(本章完) 173.第173章 春天这个季节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似乎从未变过。 百八天骄的回返却非常低调,没人愿意招摇过市。 就像京城里没有什么人谈论发生在无始海上的战事那样。 “陶兄,就此别过。” 进奏坊,苍云州会馆门口,杨天赐停下脚步,向着在青州上岸以后就换上了粗缯大布织的衣服的陶铁,拱手拜别,转身而走。 “陶兄,来日方长。” 韦凤阁也作揖行礼,郑重相告,方才离开。 董寿拱拱手,不说话,沉默而行。 之后,除开元路遥、柳雨铃和申琼三人,其余天骄一一行礼,一一远去。 陶铁一直保持着双手抱拳的姿势,和每一个与他告别的人告别。 待到百四天骄走了,陶铁看向同出苍云州的三人,微微一笑,率先进了会馆。 接风洗尘自是没有的,各回各的院子就是了。 香樟树下,裘宛如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静静等候。 “陶铁。” 看着气质彻底变了,真的像一块顽石,或者更确切一些,像一块顽铁的陶铁,裘宛如喊了一声,轻声问道,“有什么感想?” 陶铁走到树下,坐到裘宛如对面,平静回道:“只恨自己力不从心,难有作为。” 裘宛如宽慰劝解:“你才修行多久,能做到那么多事,已经很不错了。” 陶铁咧嘴,脸皮笑了笑。 既有苦涩之味,又有些洒脱。 或许,正因深切感受过苦涩之味,现在才能洒脱。 笑过以后,陶铁开口问道:“刀师姐呢?她上次去了一趟外海,就再没听见她的音讯了。” “从扬州出海了。” 裘宛如神情略有些古怪。 “有什么问题吗?” 陶铁立即关切询问。 “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裘宛如收起古怪神情,意味深长说道,“你刀师姐现在可是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利害得很。从扬州出海,半天不到,把似有死灰复燃迹象的无终魔宗余孽荡尽,又挑了扬州几个大家族、几座佛寺,然后提剑再往东南去,说是要教训一下敢欺负你的家伙。” 陶铁闻言绽放出一个开心笑容,由衷期盼:“希望师姐多砍几刀,最好是能把那家伙大卸八块。” 裘宛如也笑了起来。 这个确实是刀小凤做得出来的事。 两人笑了一会儿,裘宛如忽地说道:“陶师弟,长公主想要见你。” “现在?” “越早越好。” “那就现在吧。” “嗯。” 两人达成一致,起身往外走去。 苍云州会馆门外,已停了一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 走路与上车的过程中,包括坐进车厢以后,陶铁都当自己没有发现,裘宛如用的是“长公主”这个称呼,而不是“云深”这个昵称。 三个月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能够发生的事太多了。 马车驶离进奏坊,驶向城外。 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景象再次落进陶铁双眼。 安宁,祥和,繁华,喧闹,生机勃勃。 这种感觉非常好。 路过太学、武学总府、传道院总院门口大街的时候,忽地听到一声喊“放榜啦”。 人一下子乌泱泱地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陶铁这才想起,原来春闱已过,今天正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对于大庸百姓来讲,遥远海域上的战事,哪有春闱重要。 无始海一战,对大庸百姓最大的影响,无非是平海卫的牺牲。 至于肃清了多少魔修,占据了多少岛屿,解救了多少黎庶,加固了多少空间,都是不太愿意知道的。 如果硬要说有影响,那就是百八天骄不在,让这一届春闱少了许多星光。 无论是儒,是武,还是道、释、巫,参与会试的人强则强矣,总感觉差那么一丝味道。 但是京城各处,除了应考之人苦苦在榜单上搜寻自己的姓名,围观的人依然与往年一样繁多。 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密不通风,水泄不通。 马车行驶速度一下子就被拖累下来,走得非常艰难。 好不容易走出这条街,又听到一声喊“放榜啦”。 却时登真榜、如意榜、潜龙榜三榜也迎来了一次更新。 “不好奇吗?” 车厢里,裘宛如轻声询问。 “虚名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陶铁平静给出回答。 “你走之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人总是会变的,也总是要成长的。走之前,我太看重外物了。” “是吗?我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是吗?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哪有,我是真没看出来,特别是你答应助力长公主争储时,要那个条件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太看重外物的样子。” “俱往矣,不说这个了。” “好,那就不说。” 车厢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裘宛如方才再次开口,颇有些郑重说道:“长公主安排了,你在去见她之前,可以先和你的追随者们聊一聊。” 原来百七天骄彼时没等到陶铁回返,先行离开浮黎岛的时候,把八人一鬼追随者也给带上了。 到了青州,长公主安排好了人,在百八天骄聚首的时候,先一步将追随者们接到了京城。 此时,追随者们正在玉泉山里一座别院疗养。 “我应该好好谢谢长公主。” 陶铁非常认真地表态。 “你与我说这个没用,自己和长公主去说吧。” 裘宛如笑了笑。 “嗯。” 陶铁点头。 话说到这里,车厢里又陷入沉默。 两人之间的交谈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和谐,与以前相处的感觉截然不同。 “唉!” 裘宛如叹了一口气。 “唉!” 陶铁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马车这时刚刚驶出城,距离玉泉山还有很长一段路。 空间加固以后,各方面的影响已经显现。 放在以往,马车出了城就可以把速度提到极速,在短时间内抵达玉泉山。 现在马车出城后依然提到极速,却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不到。 这个时候,陶铁突然想到,在上次回留仙县的时候,各地之间的传送阵使用权限就已经开始缩紧了。 “朝廷果然早有准备。” 心里感慨一声,陶铁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坐在对面的这位裘师姐! 就这样,一个半时辰以后,马车抵达玉泉山。两人沉默了一路,没有说上几句话。 “你去吧。” 进了玉泉山,在传送阵凉亭处,裘宛如与陶铁分开走。 陶铁闷不作声,进了如今功能依旧、消耗却几倍增加的传送阵,去到长公主安置八人一鬼的别院。 凉亭里,待陶铁走后,裘宛如身上一阵光芒荡漾,竟显露出长公主的面容来。 衣服、首饰也全部换了一套。 真正的裘宛如从一旁走了过来,笑吟吟说道:“怎么样,被看穿了吧。” “这不是自然的事吗?” 长公主面无异色回道,“他的那双眼睛,以后能够看穿的东西会更多。到最后,有什么虚妄能在他面前遮掩隐藏?只希望他到时不要认为真实就是一切。” “你总是这样。” 裘宛如哼道,“想得太多,担心得太多。” “不好吗?” 长公主平静反问。 “不好。” 秋晚如笃定坚持,复又强调,“一点都不好。” 陶铁这时出了传送阵,来到别院,耳边隐约听到了长公主和秋宛如之间的谈话,没去在意。 别院里,五鬼坐在葡萄架下,姿势各异。 中年人双手负在身后,眉头紧锁,仰天沉思。 老头和老妪可能拌了嘴,各自生闷气。 少年和少女互相依偎,你侬我侬,岁月静好。 另一处角落,谭晋玄和鬼妻小倩在下围棋。 小倩的棋力竟明显强于谭晋玄,把谭晋玄杀得颓势尽显,很快就能收官。 莫雨晗盘膝坐在池中假山上,用了净灵山的净灵秘术,净化提纯灵气,供往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住着修为尽失的楚滢滢。 “陶大人。” 撑着腕背,百无聊赖地等着谭晋玄长考结束的小倩眼前一亮,率先发现了陶铁,惊呼出声。 这一声喊惊醒了其他人。 直到肉眼见到陶铁,谭晋玄、莫雨晗、五鬼方才察觉陶铁的存在。 殊为怪异的是,哪怕肉眼见到了,灵识仍没能感知到。 “正立无影?” 谭晋玄猛地想到了这门天罡法,异常震惊地喊出了声。 随即更加意外地发现,陶铁的修为明晃晃地显露出来,九品下! “不是正立无影,但与之差不多。” 陶铁淡淡纠正了一句,马上就改口问道,“晋玄,李使君的幕府,你真不进吗?” 却是青州牧兼平海卫监军李辉祖,认为谭晋玄虽走了左道,但也算个人才,愿收谭晋玄入他幕府,参赞正务。 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或许能转为流官。 “不了,我已婉拒李使君的赏识,决定继续跟着陶大人你。” 谭晋玄语气坚定说道,“为官已非我愿。” “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陶铁见状,也不多劝,只是上前轻轻拍了一下谭晋玄的肩膀,然后轻声提醒,“你应该多晒晒太阳,补补阳气了。” 谭晋玄不觉得有什么。 鬼妻小倩轻轻跺了一下脚。 陶铁似乎没看见这一幕,从谭晋玄身边走过,走到五鬼附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老头、老妪、少年、少女齐齐看向中年人。 原来五鬼宗在前几天就发了通知,让五鬼回宗一趟。 五鬼一直拖到现在,也没回宗。 “待会儿就走。” 中年人沉稳回道,“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也不是回宗以后不再出来了。现在见过陶大人,自然就不用让宗里多等。” “嗯。” 陶铁点点头,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我在五鬼搬运术上新有一些感悟,都记在这里面了,算是对你们的一番酬谢。” “多谢陶大人。” 中年人没有推拒,直接接了下来。 随后,五鬼齐齐向陶铁行了一礼,拜别离开。 “你呢?要回净灵山吗?” 陶铁目送五鬼离开之后,马上转身看向莫雨晗,“听说梦溪散人在争净灵山山主之位,你不回去助散人一臂之力?” 莫雨晗睁开双眼,声音清灵:“师父特意叮嘱,让我不要回去,要一直跟着陶大人。” “如此也好。” 陶铁想了想,探出右手剑指,轻轻一点,同时提醒道,“看好了,我只演练一遍。” 莫雨晗立即凝神观看。 只见空气中荡漾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涟漪,陶铁立足之地及三尺周围的气象瞬间纯澈一清。 这一手,正是【净化】。 虽与净灵山的净灵秘术大有不同,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有了【净化】做参照,莫雨晗对净灵秘术的领悟会大大提升。 最关键的是,陶铁这一指,看着轻巧,实则附上了神意。 莫雨晗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块道则碎片。 “净灵山有玄门底子,八大神咒不妨多诵,《清静经》和《度人经》不妨多读。” 撂下这句话,陶铁不再于院子里多留,来到楚滢滢屋外敲门。 “门没锁,请进来吧,陶大人。” 楚滢滢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沙哑、沉闷但是并不绝望。 陶铁推门而进。 楚滢滢正在屋里站桩。 喻家的传承,乃是与道家相关的旁门,隶属于广义上的道修。 如今旁门修为尽废,楚滢滢没有万念俱灰,而是积极习武,以图实力再复。 汗水一颗一颗从额头、鬓角滚落,楚滢滢浑然不觉,兀自坚持。 陶铁深深看了一眼,心中喊道:“珠珠?” “干嘛?” 玄珠灵智从眉心太乙玄珠中蹦了出来,化作只陶铁一人能看见的三岁小女孩模样。 皇后那一指,才是真正意义上尽去了太乙玄珠的负担。 玄珠灵智一下子成长许多。 自己给自己取名叫珠珠。 头上扎了两只冲天羊角辫,穿着五色华裳,双手叉腰,撅着嘴,珠珠哼唧哼唧控诉:“坏人!你是不是又要抢珠珠的东西!” 陶铁讪讪笑道:“不是抢,是商量。” “哼!” 珠珠背过身,不愿看坏人的脸,虽不情愿但还是问道,“你要用什么?给谁用?” 陶铁以灵识将楚滢滢的作为分享珠珠,柔声说道:“我们分她一小滴的一小滴水水,让她能重新修行,好不好?” “不好!” 珠珠气极败坏,大声嚷道,“水水总共就那么点了,你又那么穷,整天让我饿肚子,分出去一小滴的一小滴,要十天才能长回来!不好!坏人!我不理你了!” 嗖的一下,珠珠撞进陶铁眉心的太极印记。 不过倒是有一小滴的一小滴宇宙万物本源之水从太乙玄珠中挤了出来。 气归气,事情该做还是会做。 珠珠性子不刁蛮。(本章完) 174.第174章 最适合告别 宇宙万物本源之水近乎万能。 一小滴的一小滴,再加上陶铁在造化之道上的领悟,帮楚滢滢重塑了根基。 已经废弃的修为自然是找不回来了。 只是让她转修武道以后,不会再像本源受损时那样艰难。 除此以外,陶铁还留下了一本《形意拳》。 没有神意的手抄本,却已成了远超原版的地阶上品功法。 其内包含了陶铁在五行之道上的所有感悟。 是继《五禽戏》以后,陶铁又一蕴含了大量心血的改良之作。 “谢谢。” 楚滢滢沙哑着声音,极其郑重地道谢,行礼时一丝不苟。 “要谢就谢你自己。” 陶铁语气淡淡说道,“曾经的喻滢滢,我不会救,现在的楚滢滢,值得救一次。以后如何,仍是看你如何。” “嗯。” 楚滢滢应了声,便专注地去看《形意拳》。 对此,陶铁不以为忤,转身出了房间。 或许看到,或许没看到,楚滢滢在低头看拳谱的时候,眼角流下的汗里夹杂了一滴泪。 这是被初步认可的欣慰。 与八人一鬼追随者的交流至此就结束了,陶铁径自离开这座别院,循着直觉,一步一步走往一处山颠。 长公主在那里等他。 玉泉山很大,山峰很多。 陶铁徒步,走得很慢,直到月上中天,方才走到长公主所在的山巅。 “三月不见,别来无恙?” 静立望月的长公主头也不回,语气幽幽问候。 “一切都挺好。” 陶铁也当作先前没认出来,认真回道,“除了见到的死人太多了,各方面收获都很大。” “比如呢?” 长公主转过身来,同样认真询问。 陶铁想了想,说道:“比如让我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了战争的残酷,知道了大劫之世的残酷,以及……” “以及什么?”长公主追问。 “以及太祖广设传道院的高瞻远瞩和一片苦心。” 陶铁脸上浮现出佩服至极的神情。 “具体讲讲。” 长公主稍有动容。 陶铁叹道:“无始海的黎庶,与天朝的黎庶,最大的区别在于,面对灾难,天朝黎庶拥有一定的自保与反击之力。无论这力是大是小,能不能自保成功,能不能反击成功,至少……不会坐以待毙!” “就这?” 长公主似有不满自己只听到这种程度的回答。 陶铁却不肯再展开讲,径自回道:“就这,还不够吗?” 长公主沉思片刻,点了下头:“够了。” 随即,长公主转移话题,改口询问:“你接下来打算去哪?从扬州下东南,找你师姐,还是听从朝廷的安排?” 陶铁不答反问:“长公主有安排吗?” 长公主回道:“不算安排,但有一件事想请你去做。” “请吩咐。” “萼楼还记得吗?” “当然。” “我想请你去各处走走,看一看那些地方,有没有彻底改正。” “会得罪很多人的。” “你还怕得罪人?”长公主微微愕然。 “当然。毕竟我老师已经上天了,我师姐又被人诓骗,去了东南,不知什么时候回返,我又在重修,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陶铁一本正经说道。 长公主闻言蹙眉,脸色似有不悦:“说吧,你想要什么?” 陶铁清了清嗓子:“得加钱!” “哈?” 长公主愈发愕然,似乎压根就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陶铁抬起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搓了搓食中二指指腹,郑重说道:“正所谓付出劳动,就要有回报。我替长公主做事,自然不能白白卖力。” “这一点我不反对。” 长公主扬了扬眉毛,“但我已经付过你报酬了!” 陶铁嘿嘿笑了笑:“所以是得加钱嘛。” 深深看了陶铁一眼,李云深忽然叹息一声:“还是这样和你说话的感觉舒服一些。” 陶铁忽地又收敛了一切表情。 李云深见状,轻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沉默。 又是沉默。 片刻后,长公主打破沉默,漠然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拿你想要的加钱。” 说话的同时,长公主挥挥衣袖,招来一片云,载着两人一起下到山腰。 随即一路沉默无言地走进了宝库。 “饭饭!” 珠珠唰的一下从陶铁眉心蹦出,开开心心大喊,“好多饭饭,想吃,好想吃啊。” 喊了几声,珠珠飞到陶铁面前,双手叉腰,微微昂着脑袋,用鼻孔对着陶铁,哼唧哼唧问道:“这些饭我能不能吃?能吃多少?” 不待陶铁开口,李云深招手一摄,就将本应只有陶铁自己才能看见的珠珠摄了过去。 珠珠的形体其实只有拇指大,立在李云深的掌心,正好合适,分外相称。 “咦!你这个大人是看得见小小的珠珠吗?” 迎着李云深的注视,珠珠叉腰的双手放了下来,好奇问道。 一边问,还一边想扑腾着往上飞。 李云深松开对珠珠的束缚,柔声回道:“小小珠珠这么美丽,同样美丽的大人我当然看得见啊。” “那……” 珠珠飞到与李云深视线平齐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方才好奇问道,“美丽大人你会请小小珠珠吃饭饭吗?” “当然。” 李云深左手向宝库一指,“这些全都是我的,你想吃什么就去吃,只要别把肚子吃坏了就行。” 珠珠却没有立即飞向宝库,而是扭头看向陶铁:“坏坏的大人,珠珠能不能吃这个美丽大人请我吃的饭饭。” “去吧。” 陶铁微笑点头。 “好耶!” 珠珠欢呼一声,欢快地飞到李云深眉间,轻轻亲了一口,“谢谢你,美丽的大人。” 亲完以后,更加欢快地转身飞向宝库:“饭饭们,小小珠珠来啦!” 陶铁和李云深两人静静看着在宝库中,珠珠像个辛勤采蜜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只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珠珠就吃撑了,吃得肚子浑圆,好似一个小小猪猪。 哼唧哼唧飞了回来,珠珠双手叉腰,质问陶铁:“坏坏的大人,你为什么要限制珠珠的胃口?” 陶铁笑道:“可不是我限制的,是你现在只能吃这么多,再吃多就消化不良啦。”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珠珠眨眼想了想,勉强认可了这个解释。 然后向李云深挥手告别:“美丽的大人,小小珠珠吃饱饱了,要回去睡觉觉了,我们下次再见呀。” “好,下次再见。” 李云深微笑着挥舞右手,和小小珠珠告别。 待珠珠化作流光撞进陶铁眉心微不可察的阴阳太极印记,长公主说道:“三榜已经更新,三榜之上皆没有你的名字,所以明晚父皇设宴,你就不要去了。” “好。”陶铁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安排,“我今晚就离京吧。” “也好,宜早不宜迟。” 长公主很是认可陶铁的想法。 随后两人转身向外走去,走出宝库,走出宝库所在的行宫,来到一处平台。 仰头看了一眼躲进云里,仿佛戴上一层面纱的皓月,陶铁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问题:“长公主,平波水君的敕封,是您一手推动的吧?” “是。” 长公主眼神漠然。 毫无情绪,俯瞰众生的漠然。 “皇后殿下的出手,也是您请动的吧?” “是。” “如果不算皇后殿下出手,来救我的是不是我师姐?” “是刀小凤。” “如果……我是说如果,不突然提速,能降低一些伤亡吗?”陶铁犹豫着,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长公主没有回答,拂袖而去。 陶铁看着长公主的背影转瞬间消失,自己怔然无语。 今晚一切的别扭,都是基于最后一个问题。 遥想三个月前,陶铁决定站队长公主,正是因为萼楼一事。 虽说并没有把无始海的伤亡责怪到长公主头上去的意思,陶铁心里终究还是藏了一些疑问。 有隙则明示之,谗不得入。 同样的道理,心中有了疑问,一定要找出回答。 不能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你过分了!” 裘师姐的身影忽地出现在陶铁身旁,沉声责怪道,“你以为现在的云深能做到多少事?你以为云深不想救更多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止你一个!” 陶铁沉默听着裘师姐的指叱。 “若不是云深不顾一切插手其中,无始海的情况会比现在糟糕太多太多!你……” 裘师姐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其实,道理陶铁都懂。 谁不懂? 但是像刚才那样,把疑问和不满问出来,或许真的更好一些。 “唉!” 裘宛如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陶铁也转身走了,很快来到追随者们所在的别院。 “收拾东西,我们这就离开。” 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于是这就离开,不用传送阵,一路步行。 直到次日旭日东升,陶铁、谭晋玄、鬼妻小倩、莫雨晗、楚滢滢一行人方才走出玉泉山。 期间,长公主和裘宛如没有出来相送。 连目送都没有。 出了玉泉山,陶铁没有直接离京,反而向京城走去。 这一走,就是一上午。 正午时分,一行人来到萼楼附近的一处树荫下。 远远望着萼楼,陶铁双眼微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辚辚的声音这时从不远处传来。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驶到近前,停在树荫下,恰好挡住了陶铁的视线。 车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英武但两鬓有些泛白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行止间自有一股子气度,令人见了,下意识感觉到威严。 这人绝对是个身居高位者。 已经升阶的【万物通晓】对萼楼的触发被打断了不说,还无法窥探到丁点这个男人的信息。 陶铁心中凛然,立即收起了【万物通晓】。 “年轻人,” 男人站定,看向陶铁,朗声开口,“你刚刚是在用肉眼看我,还是在用心眼看我?” 这一问,直接把陶铁问住了。 用【万物通晓】去触发所看之人或物的信息碎片,用的是肉眼,还是心眼? 很早以前,陶铁就开发出了灵识激活【万物通晓】的技巧,摆脱了肉眼的束缚。 可是现在猛然被问,竟然不确定了! “哈哈……” 男人爽朗一笑,“我随口一言,你不要多想,顺其自然,时机一到,自然就懂了。” 说话间的功夫,男人走到陶铁身旁,并肩而立。 马车这时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解除对陶铁视线的隔绝。 “你看,” 男人右手抬起往萼楼一指,“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陶铁循着男人的指示,重新向萼楼看去。 这一刻,视界模糊,世界也模糊。 陶铁好似看见了一座楼,又好似看见了一座坟,还好似看见了一个祭台。 那祭台已成废墟,正在继续消解。 那坟从里向外刨开,好像跑出来了什么东西。 那楼…… 陶铁一时间竟看不清那楼是什么东西! 男人轻轻拍了一下陶铁的肩膀。 一股子奇妙至极的力量涌入陶铁的身体,迅速向双眼汇聚而去。 瞬间,陶铁看清了。 那楼其实是九层金字塔,形制与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摆下的九层金字塔一模一样。 男人这时开口,轻声说道:“等什么时候,这坟埋回去,这祭台彻底消解,这九层塔不再出现,你就什么时候再回京城吧。” “是。” 陶铁自然而然应了声。 然后自然而然领着追随者们向城外走去。 出了京,陶铁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往东南而去。 那里有扬州,有广陵府和会稽府,还有一条据说已经洗净了脂粉气的秦淮河。 萼楼附近的树荫。 男人在“赶”走陶铁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方才轻飘飘偏了下头。 马车立即驶了过来。 驾车的大貂珰利是躬着身,小碎步跑到车厢后面,掀起车帘。 待男人上了车,利是恭声询问:“陛下,回大明宫吗?” 男人正是大庸天朝当今皇帝。 “不,去太极宫。” “诺。” 没多久,马车直抵太极宫,甘露殿。 皇帝穿着一身常服,走了进去。 寝殿里,皇后正在细心地收拾一套甲胄。 那是皇帝年轻时最常穿的,至今已有三十年没再穿过。 以后也没有再穿上的机会了。 今天他只是来看最后一眼,与之告别。 也与一段永远回不去的岁月告别。 彼时,他还不会做取舍。 也不屑取舍。 如今会了。(本章完) 175.第175章 夜航船 官道上。 “陶……陶大人,那……那位是……陛下?” 谭晋玄激动了好一阵子,方才哆唆着嘴唇开口,话却说不利索。 鬼妻小倩作为枕边人,最能理解谭晋玄此刻的心情。 左手撑着伞,隔绝大日阳光,右手牵着谭晋玄的衣服,一双眼睛紧紧落在他身上,不肯挪开。 听到谭晋玄这么问,没有见过当今皇帝的莫雨晗和楚滢滢几乎同时看向陶铁,期待着他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是的,就是陛下。” 陶铁语气平静给出肯定的答复。 谭晋玄、鬼妻小倩、莫雨晗和楚滢滢三人一鬼立即激动起来,情绪激烈程度各有不同。 依然数谭晋玄反应最大。 莫雨晗和楚滢滢都还好些。 “那……刚才……陛下他……陶大人你为何……没行礼?” 谭晋玄嘴唇哆嗦着,嘴皮子依然不够利索,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哦,这个啊。” 陶铁微笑说道,“我听过两次陛下讲道,一次是那个月的月初,一次是我搬出麻将的时候。这两次讲道,陛下都强调了,他身穿冕服、朝服的时候,必须行礼。他身穿常服的时候,最好不要行礼。” “啊?” 谭晋玄微微有些发愣,“这……这……” 陶铁笑了笑,没有往下讲,而是继续走。 京城距离扬州很远。 想要靠一双脚走过去,千难万难,还是乘船更快更好些。 船走的水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大运河。 这是实实在在靠着黎庶的力量开凿出来的,没有修士,也没有朝廷敕封的神祇参与其中。 自太祖开辟天朝,历太宗,至世宗,用去一百五十年时间,方才彻底凿成。 那一日,世宗在他的最后一个朝会上复述了太祖一个观点: 万夫一力,天下莫敌! 这不是太祖的原话,只是提炼出来的观点。 流传至今,也通行至今。 一路走到渡口,已近傍晚。 夕阳已经下了山,天边只剩下一些晚霞,倔强地不肯散去。 皓月在天穹现出了身形。 星星稀疏,只有几颗。 所以只是傍晚,还未入夜。 而渡口灯火通明,做好了迎接夜晚到来的准备。 酒香、饭菜香和热闹喧嚣声为伴。 江涛声和船桨声相随。 数量极少的渔舟散落在繁多的客船中,船头或船尾立着渔翁。 长长的竹竿探入水里,轻轻一点。 渔舟远去,如离弦之箭。 陶铁一时间竟然看得痴了。 自青州登岸以来,他不是第一次看见江河湖泊。 但是今天,见了这个渡口,相比起广袤无垠的无始海,显得芝麻大点的渡口,陶铁的眼中忽地泛起了水光。 “真好啊。” 轻轻感慨了一声,陶铁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情绪。 谭晋玄、莫雨晗、鬼妻小倩都听得懂陶铁在感慨什么。 楚滢滢张了张嘴,眼前的灯火好像变了个样,像是那晚那岛上的血火。 她用力握紧了左手,稍稍抬起了右手。 忽地又放下了右手,松开一些左手,眼前的火又变回了灯火。 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生气。 “饿了。” 眼角流下一滴泪,楚滢滢脸上浮着微笑,声音轻快许多,“陶大人,可以吃顿饭吗?我跟您出来,一天没进水米了。” “当然。” 陶铁闻言点头。 旋即摸了摸肚子:“我也饿了,一起吃点。” 于是一行四人一鬼在渡口的三家酒楼里,选了规模最小、楼也最别致的酒楼,走了进去。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立即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招待。 “三楼还有靠窗的桌位吗?” 谭晋玄作为读书人,主动承担起对外联络的角色,上前盘道。 酒楼的一、二、三楼,都是大堂的散座格局,没有雅座。 往四楼、五楼去,才有雅座和包间。 吃饭吃的就是人间烟火气,坐雅座和包间有几个意思。 “有嘞,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立即引着陶铁一行人,循楼梯往三楼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登上三楼。 里面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恰好只剩一张靠窗的位子。 视野极好,能看到大半个码头,还能远眺运河,坐观江景。 如此好的位子,偏偏空了,像是在特意等着陶铁过来。 “有点意思。” 陶铁嘀咕一声,随即不去理他,招呼着自己的追随者,“坐,都坐。” 说着,陶铁当仁不让地坐在视野最好的座位上。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鬼妻小倩闻言,各自选了位子坐下。 桌是四方桌,靠窗一侧不设座椅,能坐六人。 坐下以后,陶铁亲自点菜:“小二,店里什么酒最好?” “那当然是‘欲眠酒’了。” 店小二理所当然说道,“小店的‘欲眠酒’,越喝越有,入口柔,不上头。” 这广告词似曾相似,感觉怪怪的。 陶铁蹙眉寻思了一下,并不耽搁继续点菜:“那就来一瓮‘欲眠酒’,菜有什么推荐的吗?要有适合下酒的,也要有能饱腹的,还有本地特色味道好的。” “这您可难不倒我。” 店小二挑了下眉毛,“客官,要不给您报一下菜名?” “那还是算了吧。” 久远的记忆愈发鲜活,陶铁挥了挥手,“挑你们拿手的招牌菜,估摸着上吧。” “好嘞,您请稍等。” 店小二唱了个喏,挥挥袖走了。 没多久,一瓮欲眠酒,两个下酒小菜,三个饱腹菜,四个特色菜,一一端了上来。 八线桌摆得满满当当。 “来,喝酒,吃菜。” 陶铁不在意那些虚礼,招呼一声,自己率先夹了一筷。 许久没有吃到天朝的菜。 虽说酒楼的菜式与西南截然不同,但是味道总是好的。 端起莫雨晗倒好酒的小盏,陶铁轻嗅酒气,再饮酒水。入口当真是柔,也是一线喉,火光一样。 酒水下肚,滋味甚美。 明明只是凡酒,味道却比灵酒、仙酒好上太多。 令人喝了还想再喝。 不知不觉间,就会喝多喝醉,让人欲眠欲睡。 陶铁敞开来喝,成功把自己喝醉。 其实,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已。 食已尽兴,杯盘狼藉,谭晋玄结了帐,然后问店小二:“晚上还有船吗?” 店小二看了一下醉眼朦胧看着窗外江景的陶铁,没有吆喝,压低了声音问道:“客人是要雇大船,还是坐小船?” “大船如何?小船又如何?” “大船顺水而下,直抵扬州会稽,小船飘飘摇摇,一路缓行。” 谭晋玄想了想,做出决定:“那就大船。” “小船。” 先前还醉眼朦胧的陶铁忽地收了醉意,逼退酒气,眼睛无比明亮,“我们坐小船。” 店小二伸手朝窗外一指:“小船就在哪,客官们自去雇就是了。” 谭晋玄顺着店小二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是个小坞,停着的多是乌篷船,以及仅有一艘的小型客船。 粗略一估,撇开船家,顶多坐下十几个客人。 “就它了,我们走吧。” 陶铁比谭晋玄看得更清楚,招呼一声,率先下楼。 一行人很快来到小坞,正好碰上小船解了船声,要连夜往下游开。 “船家稍待。” 陶铁喊了一声,脚尖轻轻点地,使了个形意拳中的步法,又加了些地煞术“跃岩”。 身形快速而又潇洒,落在了船头。 谭晋玄与小倩携手飞起,轻飘飘落下。 莫雨晗召来一团雾,裹了自己和楚滢滢,紧随而至。 几人所用手段,都只是八九品修士能用的常规手段,在这个离京城很近很近的渡口,一点也不稀奇。 船上已坐了三名客人,均是女子。 陶铁站在船舱的口子上,拱手一礼:“在下见过三位女士,不知可否同行?” 坐在三人中间的坤道笑意吟吟回道:“我又不是船家,你与我说这个作甚?只要你与船家谈好,同行便是。” 坤道右手边的女子作武修打扮,英姿煞爽,朗声一笑:“你人都上来了,再问这个问题,我们若说不可,岂不是驳了你的面子?如此,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岂不是要打上一场?” 陶铁愕然:“江湖上有这种规矩?” 回头看向唯一行走过江湖的莫雨晗,疑惑问道:“江湖上有这种规矩吗?” 莫雨晗摇头:“至少我没听说过。” 得了回答,陶铁重新看向船舱里的三位女士,认真说道:“我没听说过这种规矩,所以我不会贸然与人打架。” 说着,陶铁伸手摘下谭晋玄悬在腰间的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在下是个读书的君子,不喜争斗,所以三位大可不必担心什么。” 坐在坤道左手边的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子忽地哼道:“爱坐就坐,不坐就不坐,啰嗦个什么?” 陶铁闻言,笑笑不说话。 谭晋玄会意,转身去与船家商量船资与航程的事。 莫雨晗、楚滢滢和鬼妻小倩先进了船舱,坐在三位女士对面。 陶铁落后跟了进去,坐在与小倩隔了一个的位子上。 船上的座位可躺可卧,就是没有单独的包间,毕竟只是一艘小船,空间有限。 谭晋玄与船家谈好了船资,就进入了舱里,在陶铁与小倩之间坐下。 船这时开动,离开小坞,离开渡口,顺着运河漂向东南。 陶铁的醉意忽地又涌了上来。 视线落在船舱外,落在水面上,看见了微波荡漾,看见了漫天星河,瑰丽梦幻。 “醉后不知天在水……” 喃喃自语一声,陶铁把这句诗的后半句咽了回去,没有念全。 不过舱里的人们听到前半句,就已经觉得非常惊艳了。 哪怕没有听到后半句,这诗不完整,也能感受到那种梦幻瑰丽的场景。 以及处于这种场景中的心境。 女武修蹙眉说道:“后半句呢?说话说一半,这种人最可恨了。” 坤道笑道:“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人的人才最可恨。” 面色惨白女子哼道:“这还用问?得其意,忘其形,如此而已,又不难。” 陶铁醉意敛去,眼神复又清澈,端正了态度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陶铁,见过三位。” 听到陶铁这么说,三位女士也不再伪装了。 坤道回道:“贫道许青君。” 女武修回道:“我是诸葛笠。” 面色惨白女子回道:“我是天机……叫我张岚玉好了。” “久仰!” 陶铁客套道了一声,随即就不开口说话了。 天朝的大神通者拢共就那么些,愿意听从朝廷的号令四处奔波的就更少了。 许青君、诸葛笠、张岚玉都是鼎鼎有名的大神通者。 即便三人都没给天骄们上过课,名号陶铁还是听过的,特别是天机上人张岚玉。 两人之间还有一些间接的瓜葛。 酒楼那张靠窗的四方桌,是谁预先定好,又是谁临时把酒水的名字改成“欲眠”,自然不难猜到。 “定力真好。” 坤道许青君忽地感慨了一声。 也不知她从哪一点看出来与定力相关的因素。 女武修诸葛笠撇了撇嘴,想怼一句,却又突然住口不言。 天机上人张岚玉咳嗽了起来,咳得非常用力,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咳嗽也带动了身体的摇晃。 剧烈摇晃中,施加于脸上的幻术隐隐失了效,闪现了一瞬肿成猪头一样的脸部真实情况。 陶铁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刀师姐的手段。 至此,陶铁如何猜不到天机上人想办法与他同行的用意? 上赶着不是买卖。 主动提出拔出刀气这样的事,陶铁做不出来。 于是当作没有看见那一幕,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坐着。 许青君扭头对诸葛笠说道:“你看,我就说师姐弟俩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作风不可能相差太大。” 诸葛笠撅嘴挑眉:“谁说不是呢?奈何有人就是不愿意服个软,硬是要甩弄手段呢。” 这话说的,很是阴阳怪气。 被讽刺的张岚玉不以为意,只是一个劲咳嗽。 然后在咳嗽带来的身体摇晃中,把自己的脸部真实情况展现给陶铁看。 谁说她不愿意服软? 从酒楼定桌,更改酒名,到大船、小船的提醒,再到现在故意出糗,就是在服软啊。 特别是那一顿晚饭,那一场将醉欲眠,很能释放心理压力。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本章完) 176.第176章 下扬州 张岚玉本就沉得住气。 先被黄君实教训了一顿,刀小凤斩了一刀以后,更加老实。 她无视许青君和诸葛笠的冷嘲热讽,不顾陶铁展现出来的漠然姿态,自顾自做着自己设想好的事。 这些事是她在天机的指引下、自己预见的命运中,优中选优,做出的抉择。 必然能取得良好的效果! 张岚玉坚信这一点。 天机,不会出错! 黄君实那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怪胎,世间能有几个? 陶铁眼底掠过一丝怪异的神色,微不可察。 至少船舱里的三位大神通者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万物通晓】的升阶,可是建立在把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给融入进去的基础上。 后续若是能将与天机相关的天罡法、地煞术全部融了,【万物通晓】仍有非常大的升阶概率。 彻底洞悉真实! 只是陶铁在重修,九品下的修为,不太适合分心多练法术,所以暂时搁置一旁。 可这并不代表,陶铁无法发现有人在窥视自己的天机。 借着这种窥视顺水推舟布置一把这种事,做起来并不难。 因此,张岚玉如何肯定她获得的启示就是正确的,又如何笃定她预见的命运必然成立? 天朝可刚刚才打完无始海的仗! 若命运既定,无法推翻,无始海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若命运既定,太祖那般的人物绝不会干岁命运之言,只会自谦。 陶铁心里这般想着,然后嘴角微笑,不再沉默,语气友好开口问道:“三位这是要去哪?扬州吗?” “嗯。” 女武修诸葛笠给出简单但肯定的答复。 坤道许青君进一步补充:“准确地讲,是扬州的广陵府和会稽府。” “哦?真巧,我也去扬州,去那两个府。” 陶铁一点也不意外,但还是拖长了音调:“这两个府有哪里特殊,值得两位,啊不……三位大神通者齐聚?” 许青君笑道:“特殊不特殊,问我们没用,得问张岚玉。我和诸葛笠两人,不过是个陪客罢了。” 诸葛笠开口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只是陪张岚玉走一趟罢了,希望能寻到把脸救回来的法子。女人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脸蛋了,真的毁了可不好。” 陶铁默然不语。 反正关于张岚玉和她脸上的伤势,和脸部的肿胀,他绝不会主动发一言,更不会主动做一件事。 就算要做,那也是有人求着,条件合适且不会损了刀师姐的威严,才会去做。 张岚玉这时停下了咳嗽,顺好了气,开口说道:“小剑仙,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这次找上你,只是想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以此来求得霓凰仙子的原谅。” “是吗?” 陶铁对此不予置评,也不问有哪些帮助。 正所谓听其言而观其行。 对待擅用天机法者,与擅用天机法行于世间者,更要如此。 因为在这一类人嘴里,同样的话,总是能有不同的解释,而且都能自圆其说。 所以信了这一类人的话,绝对是给自己挖坑。 这个道理,陶铁是在自己逐渐掌握天机法的基础上,也是在刀师姐情劫一事后,彻底明悟的。 而陶铁这般笃定这个明悟,则是因为老师说过几次不要迷信天机的话。 老师作为一个想上天就随时能上天的人物,自然就是权威中的权威。 不信老师,信谁? 信眼前这个被刀师姐一刀劈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大神通者,天机上人张岚玉? 陶铁觉得,他要真这么做的话,估计老师会被气得天降一剑,戳死他这个蠢弟子! 张岚玉自是看得出陶铁的不屑,神情自如说道:“扬州人痴信天机者众,广陵和会稽尤甚。我在扬州略有薄名,小剑仙带上我,无论想做些什么事,终归能更方便一些。” “是吗?” 陶铁又是这么敷衍回了一句。 或许在张岚玉看来,这一趟扬州,陶铁必须要下。 可是,事实上,陶铁现在掉头回京城,或者去西南,也是可以的。 长公主让陶铁去扬州看看,去广陵府和会稽府看看,去秦淮河看看, 一来是想告诉陶铁,她初心未变,不信去看; 二来是想让陶铁散一散心。 无始海一战,百七天骄也好,追随者也罢,亦或是平海卫,除了那些牺牲的将士,没有人受到的伤害比陶铁更大。 道心上的摇动与冲击,不是粗糙斩下一具恶尸,就能解决的。 还需要不断去拂拭,不让尘埃沾惹。 看一看天朝境内的繁华与平和,便是长公主认为的,最能拂拭陶铁道心的事。 陶铁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欣然接受长公主的安排。 而张岚玉,从天机上窥探来的,则是陶铁听从长公主的安排去扬州。 这一趟扬州之行,算是公务。 其目的,是核查萼楼一案的后续。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张岚玉当局者迷,许青君和诸葛笠旁观者清。 见张岚玉还想通过展示自己的价值,来打动陶铁, 诸葛笠叹息了一声,拦下张岚玉的话头,非常认真地对陶铁说道:“我与裘老有些交情,能看在裘老的面上,给个机会吗?” 陶铁毫不犹豫摇头:“裘老惫懒,不理世事,一心只想养老。若是他知道我在外行事,顾忌了他的面子,他会怪我骂我,绝不会感觉欣慰,只会认为我给他找麻烦。” 此话一出,诸葛笠哑然。 裘老性情确实如此。 是她考虑问题不够周全了。 张岚玉愕然地看着诸葛笠,有些闹不明白,诸葛笠为何会突然尝试用自己的人脉和面子,来替她求情。 让她更愕然的事紧接着又发生了一桩。 只听许青君郑重开口:“陶道友,我是太乙宗这一代行走,我代表太乙宗,邀请陶道友前去作客,也请陶道友给个面子,行个方便。” 太乙宗! 陶铁一身修行,太乙炼形术、太乙炼神术、太乙宗基础法术、太乙神数,尽皆出自太乙宗! 坤道许青君竟是太乙宗这一代的行走,这可真是震惊到了陶铁。 而且还愿意用太乙宗行走的名分,来替天机上人张岚玉求情,这么做显然不是看在私人交情上,而是基于宗门利益。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自号天机上人,实则没有看准天机的张岚玉,哪怕是个大神通者,为何如此让太乙宗重视? 其中显然藏有秘密。 然而陶铁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有些厌烦了。 散个心而已,却碰到这桩事,啰里啰唆,不爽利。 从鼻中喷了一口气,陶铁叹道:“我可以出手收了刀气,但不想与你们同行,不知这个条件,你们答不答应。” 诸葛笠毫不犹豫表态:“没问题。我本来就应该在冰原魔域的,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几场战斗。” 许青君也无所谓:“有缘,陶道友自会来我太乙宗做客,太乙宗不强求。” 现在便只剩下当事人,天机上人张岚玉的回答。 答应,还是不答应,一个简单二选一,张岚玉却犹犹豫豫,迟迟不决。 陶铁见状,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决定彻底不掺和张岚玉和刀师姐的恩怨。 至于与三位大神通者一同下扬州一事,陶铁也无所谓了。爱跟就跟着。 反正他现在重修,本来就要耗费时间,需要耐心等待。 可是每一位大神通者的时间都无比宝贵。 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跟随陶铁在扬州转上一圈,不如多做些事! “唉!” 诸葛笠叹了一口气。 “唉!” 许青君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同时有了动作,身形一晃,离开了小船,不知去往何处。 张岚玉留了下来,不离不去,打定了主意。 陶铁不去理会这位,安心假寐。 小船摇啊摇,在宽大的运河上慢慢地漂。 夜里的运河依然热闹。 客船、货船、大船、小船、顺水而下、逆流而上,皆有大量船只在活动。 每艘船都点有火把,或其它照明的工具。 有些修为高卓的人受不了船运的慢速,径自一苇渡江,或者凌空飞渡,也是一桩别致的景。 这么多船,这么热闹的航运,让陶铁有了另一种对安详平和的理解。 翌日,紫气东来。 小船行了一夜,船家累了,停在一个渡口,休息上大半天。 陶铁不急,兴致勃勃带着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上岸喝粥。 “掌柜的,来五碗鱼片粥。” “好嘞,客官稍等。” 鱼片粥不是本地特色,而是从粤州传来的,与本地口味融合,别有一番滋味。 “鱼片粥来咯,几位慢用。” 很快,五碗鱼片粥端了上来,放到一行人面前。 “世界万物,美食不可辜负。来,趁热喝粥,莫浪费滋味。” 陶铁招呼了一声,自己便率先埋头喝粥。 只是刚喝了几口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有位许是刚出门游走江湖的少侠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眼睛直勾勾盯着鬼妻小倩看。 显然,这位眼睛天生神异的少侠看穿了小倩的鬼身。 陶铁放下碗,冲少侠招手。 少侠犹豫了一下,方才走了过来。 “在下陶铁,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坐下来一起喝碗鱼片粥?” 陶铁客气说道。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强调:“我请。” 少侠咬了咬嘴唇,沉吟过后答应下来:“好。” 说着,就坐到了陶铁对面,然后直言不讳问道:“你们为何带着女鬼上路?不知长公主推动的禁令吗?” 陶铁不回答,只是偏头示意了一下谭晋玄,然后自顾自招呼掌柜的,再端一碗鱼片粥来。 “小倩是我内人,明媒正娶,有官府文书。” 谭晋玄会意,从怀中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文书,给少侠看了一眼。 少侠这才注意到,在小倩的左手腕上带着一串镯子。 这是各地县衙、仙神司、城隍阴司联合颁发的证明,类同良妖证。 但比良妖证更难获得。 少侠回过神,犹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不遮掩一下吗?江湖上一些像我这样的人,一些捉妖人,还有各地衙门、仙神司,撞见这位……这位姑娘的鬼身,终归有些直接出手的冲动,打起来多不好。” 陶铁笑了笑。 莫雨晗和楚滢滢也笑了笑。 别看陶铁在重修,目前只九品下的法力修为,太乙玄珠也成了个空壳子,就以为陶铁的战力衰减到提不动剑的地步了。 真要打起来,连许青君和诸葛笠这样的老牌大神通者,不一定敢说自己稳赢。 陶铁忽地想到了老师的一系列事迹,和名声是如何一点点放大的。 “原来这就是重修。” 心中不禁喟然一叹,有无限感慨。 谭晋玄却没有笑,而是认真思索了少侠的话,随后起身郑重作揖,感谢说道:“多谢少侠点醒,谭晋玄感激不尽。” 却是谭晋玄认为,不怕打架是一回事,因为不予小倩遮掩,而给陶大人惹来麻烦又是另一回事。 谢过以后,谭晋玄给小倩使了个眼色。 小倩领会其意,心念一动,激活了一直随身带着的一件法器。 整个人身形一阵朦胧变幻。 未几,等闲之人再难看穿小倩的鬼身。 掌柜的这时端来了一碗鱼片粥,放到少侠面前。 “少侠,趁热喝粥,趁热喝粥。” 陶铁热情招待,不想聊那些琐碎之事,一心沉浸在一种萍水相逢的浪漫情怀中。 少侠推脱不过陶铁的热情,低头喝粥。 这鱼片粥确实鲜美,喝了几口,少侠沉浸在鲜美的滋味中。 等他或她抬起头,陶铁几人竟悄无声息走了。 阳光照了过来,落在桌上的一串铜钱上,反射出五色的光。 这光落在少侠身上,像是给少侠披了一层霞衣。 丝丝缕缕的黑气被五色光一照,彻底湮灭。 少侠脸上落出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又低头喝了一口鱼片粥,眼角留下泪来,发出一声感慨:“终于!” 话音落下,少侠的身影自世间消失,投入轮回。 原地只留下一张丝帕,显出浓浓的风尘味。 有风吹来,将风尘味吹散,也将入了轮回的少侠的厄难吹散。 原来少侠不是少侠,而是一位萼楼被遣回原籍的女鬼。 不知经了怎样的际遇,方才如此这般。 陶铁忽地对扬州之行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正好烟三月,最适合下扬州。 “要是有头鹤就好了。”(本章完) 177.第177章 来自海上的消息 第177章 来自海上的消息 想啥来啥。 天机上人张岚玉带着六头仙鹤拦在前方。 “小剑仙,坐船易遇波折,步行走走停停,不如骑鹤。” 张岚玉真切邀请。 “不了。” 陶铁毫不犹豫摆手拒绝,“我不好隐士风流,还是踏踏实实走我的路好了。” 说完,领着四人一鬼追随者从张岚玉身边掠过。 张岚玉也不恼,挥挥手让六头仙鹤散了,自己跟了上去。 却也不靠得太近,只远远缀着。 这一跟,就是足足一个月。 人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人生的路。 作为旁观者,张岚玉一直尝试弄清楚,陶铁这一个月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但总是陷入迷糊。 每当她得出一个结论,转瞬间就会被推翻。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与她笃信她看到的天机必然正确、她看到的命运必然上演,却总是昭示为错误、总是阴差阳错下不曾上演的感觉,一模一样。 在这种感觉中,身上受的伤愈发的重。 两边脸已经彻底肿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张岚玉有种直觉,要是再不想办法把脸上的刀气拔除,她不仅要毁容,一身修为也要尽毁! 这种直觉,让张岚玉毛骨悚然,惊惧不已。 然而越是如此,张岚玉反而越能沉得住气。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而这一个月里,陶铁从没有把关注点放在张岚玉身上,就像他从没有把关注点放在京城发生的事情上一样。 只是在一些事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分心听一听。 于是陶铁知道,殿试已经结束,百七名天骄各有出路,三榜更新掀起了一番大讨论。 关于曾经的潜龙榜第一,也是第一批百八名天骄第一的陶铁,为何不在三榜中的讨论。 这一次三榜更新,姓名从潜龙榜上移出的人不在少数。 董寿、杨天赐、韦凤阁等等,陶铁或熟悉或不熟悉的,有十三人的姓名从潜龙榜移出,出现在如意榜上。 唯有陶铁的姓名移出后,三榜皆无。 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掀起范围太大、时间太长的讨论。 关键在于陶铁的老师,西南剑仙黄君实已经升天的消息不知怎地传了开来。 又在于,百八天骄自无始海返回以后,陶铁只在京城露了几面,就转瞬消失不见了。 还在于,有许多人与势力想要找到陶铁,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就在这里啊。” 一处路边凉茶铺,陶铁起身招手,向许久不见、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找他的刀师姐招手,“我在这里啊,师姐。” 这里不在扬州,甚至距离扬州还很远。 周边没有较为有名的城池或者名山大川,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 像大庸天朝疆域内,许许多多其它普通的县一样, 人们安详地在这片地界生活。 有儒、武、道、释、巫修行资质的后生,不断从这里走出去,在外面闯荡。 要是能闯出一番天地,那就留在外面。 要是闯累了,也会落叶归根。 没有资质或者资质不太好的人,那就扎根乡土,过着大多时候都是平静、只是偶尔有些波澜的生活。 这种生活平平淡淡,真真实实。 就像凉茶铺里的大碗凉茶,用料真真实实,喝起来爽爽利利。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刀小凤一袭白衣,用料普通,不着饰品,素面朝天,缓步走来,出声埋怨,“这都四月了,你还没走到扬州,你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 却是陶铁走了一个月,京城到扬州的路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二。 一路上虽没有游山玩水,但也是随心所欲,没有一定的规划路线,想去哪就去哪。 不过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吃上一顿。 可以是酒菜,可以是鱼片粥,可以是大白馒头,可以是驴肉火烧,也可以是正在喝的大碗凉茶。 只要是当地特色,不管贵还是便宜,不管小吃还是正餐,兴致来了,就吃上一顿。 当然,要是路上碰见了那些从萼楼遣返原籍,却不知有怎样的际遇,不入轮回,化身少侠、书生、渔女、采茶女、浣衣女等各种身份的亡魂,陶铁都不吝啬自己的五色神光与天人功德。 若是五色神光冲刷,天人功德护佑,都不足以将对方送入轮回,陶铁就代受劫运。 奇妙之处就在这里。 无论谁直接就能送入轮回,还是代受劫运才能送入轮回,每送一个萼楼亡魂,就有一个太乙玄珠中二十多万平原县百姓亡魂获得解脱。 平原县亡魂获得解脱,天道气运和人道气运就会降下功德。 陶铁的功德越多,五色神光越强,就能把越多的萼楼亡魂送入轮回。 不仅形成永动,还积蓄了大量天人功德! 因而这一个月里,消化了玉泉山宝库里吃下的饭饭的珠珠,没有再当着陶铁的面嘟囔陶铁是个穷鬼这件事实。 返璞归真以后,太乙玄珠功能依旧,但最重要的简化成了三样东西: 宇宙万物本源之水、五色神光、天人功德。 这三样东西里,五色神光和天人功德为辅,可以帮助宇宙万物本源之水的自然增长。 用珠珠的话说,就是水水已经有一大滴了! 要是再碰上那个烫嘴的丸子,能直接把它浇到湮灭! 到现在,小小珠珠还记得自己被暗日结晶烫到的事。 陶铁没有陷入过去的回忆中走不出来的习惯,更关注眼前与未来的事。 听到师姐的询问,陶铁洒然一笑:“我只是答应长公主去一趟扬州,又没说什么时候去啊。今年去,明年去,甚至一百年以后去,那也是去了。” 刀小凤哼道:“我不与伱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带着这个女人作甚?” 说着,刀小凤把手一指,指向隔了几张桌子的天机上人张岚玉。 陶铁不慌不忙解释:“我可没带着她,是她自己跟在后面罢了。” “这样啊。” 刀小凤嘀咕一声,也不急着与快三个月没见的师弟叙旧,径直来到天机上人张岚玉面前,沉声问道,“你跟着我师弟,究竟打的是什么心思?” 张岚玉声音平静回道:“霓凰仙子,我跟着小剑仙,并非搞事,只是想尽我所能做些什么,看看能不能帮到小剑仙,以此来向霓凰仙子表达我的歉意,恳求原谅。” “呵……” 刀小凤哂笑一声,右手抬起一摄。 折磨了张岚玉近三个月的刀气瞬间抽走。 身为大神通者,张岚玉的法力只是翻涌一下,就将脸上的伤势治愈,不再肿胀。“就这么简单?” 沉疴尽祛,张岚玉却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不这么简单,那还要有多复杂?” 刀小凤理所当然怼道,“我与皇后殿下说过,只是想让你尝尝丢脸的滋味,又没有别的意图。” “那我……” 张岚玉想说自己这几个月,特别是这一个月所做的事,岂不成了无用功? 或者说…… 她笃信的天机,她预见的命运,都是一个笑话? 除了把她往阴沟里带,差点让她彻底毁容,甚至影响修为,还给了她什么? 刀小凤见天机上人张岚玉没再沉得住气,露出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善泳者溺于水。天机成就了你,天机也能毁了你。” 说完,刀小凤玉手一挥:“好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也不想你再出现于我师弟视线里,听明白了吗?” 张岚玉不说话,沉默着向刀小凤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只是走出没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等她稳住身体,站直了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剧烈波动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境界和修为居然都跌下了大神通者的层次。 甚至给人一种成了被掏空的空壳的感觉。 刀小凤这时走回了陶铁这张桌,坐在对面,招手喊茶铺老板上了一碗凉茶。 待凉茶放下,端起就喝。 咕噜咕噜,一大碗凉茶转瞬下肚。 刀小凤毫不顾忌,用右手手背擦了下嘴,大声喊道:“爽快啊!这凉茶有力气!” 陶铁笑道:“师姐,有力气不都用来形容烈酒吗?” 刀小凤把眼一瞪:“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陶铁笑了笑,不接话。 又瞪了陶铁一眼,刀小凤说起正事:“我本来想在扬州等你来着,后来一看你这比乌龟还慢的速度,想在扬州等到你,估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干脆就来找你了。” “师姐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急事倒没有,就是告诉你两个消息。” “师姐请讲。” “第一个消息呢,是乌鲁利奇那家伙已经被我斩死了肉身,残魂却逃进了无天无地海,应该还有机会复生。虽然我可以冲进去闹一场,但无天无地海终归还是不太受天朝的压制,我就索性想着,复生就复生吧,正好留给你自己去杀。” “好的,师姐。” “第二个消息呢,是无始海已经开始有大量海中生物衍生了。” “这样吗?” 前一个消息很长,涉及到乌鲁利奇,陶铁其实不甚在意。 但是后一个简短的消息,陶铁听完却陷入沉默。 无始海曾经的生态与它曾经的规则一样,是扭曲而邪恶的。 因此,海中除开那些海魔兽,只有靠近岛屿附近的海域,才能有零星的珊瑚和鱼类。 这还是魔修需要豢养大量的黎庶作为储备资粮,才能保留的物种。 天朝实现了对无始海的占据和宣称,剥夺了以暗日和暗月为代表的扭曲而邪恶的规则,海中生物大量衍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太早了!太快了! 生物衍生,需要生命本源之力的滋养。 说得简单粗暴一些,无始海这么早、这么快地开始衍生海中生物,完善海洋生态,建立的基础其实就是大量的黎庶死亡! 天朝挫败了无始魔宗为首的海外魔门,没有让无始海变成近似域外的绝地。 那些死亡的黎庶,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生命力本源归还无始海。 几千万黎庶的死亡所归还的生命力本源是何等的浩瀚! 能促成这一现象的发生,不足为奇。 陶铁只是感觉心很沉重罢了。 沉默许久,陶铁收拾好心情,咧嘴笑道:“谢谢师姐特意来告诉我这两则消息,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和师姐分享一下。” “不!不要!我拒绝!” 刀小凤闻言,霍然站了起来,就要直接飞走。 然而已经迟了。 拇指大的小小珠珠从陶铁眉心阴阳太极印记中飞出,飞到刀小凤面前,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又绕着飞了一圈。 然后才飞到陶铁面前,双手叉腰问道:“有点变好的大人,你让小小珠珠出来,是想介绍这个和小小珠珠一样厉害的大人给小小珠珠认识吗?” 陶铁柔声点头:“是的呀。” 珠珠立即飞回刀小凤面前,与她的视线平齐,开心说道:“厉害大人,我叫小小珠珠,和你一样厉害呢。你叫什么名字呀,高不高兴认识我,我认识你很高兴呢。” 刀小凤扭头横了陶铁一眼,旋即对珠珠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小小珠珠,我叫刀小凤,是你师姑哦,你要叫我师姑。” “师姑是什么呀?” “师姑就是你爹的师姐。” “啊?爹又是什么呀?” “算了,你还是叫我厉害大人吧。” “好的,厉害大人。” 一大一小对话几句,又绕回了一开始的称呼。 咕噜。 忽地有声音响起。 珠珠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满脸懊恼嘟囔道:“肚子怎么又饿了?好想吃饭饭!厉害大人,你要吃饭饭吗?” 说着,珠珠小手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衣服兜里一摸,摸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给你,厉害大人,珠珠请你吃饭饭。” 刀小凤接过大白馒头,又扭头瞪向陶铁:“你就给珠珠吃这个?” 陶铁无比自然回道:“对啊。我穷嘛,只能给珠珠吃这个了。” “哼!” 刀小凤狠狠瞪着陶铁,怒声叱道,“你比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还过分!” 骂完以后,刀小凤懒得再看陶铁那张无赖脸,开始给珠珠的兜里塞零食。 什么小山一样大的鳌壳啦,什么小山一样大的灵芝啦,什么极品灵石灵玉啦,什么必备的五金:金银铜铁锡,以及五金精华啦…… 刀小凤几乎掏光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零用。 还给小小珠珠配了一整套天阶上品的防装,从头到脚,从衣服到鞋子到饰品。 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陶铁双手抱在胸口,战术性后仰,就差像珠珠那样双手叉腰,仰天狂笑了。 抠门师姐也有大放血的一天。 不容易啊! (本章完) 178.第178章 秦淮河畔,倒霉圣子,贪婪和尚 珠珠是个贪吃的。 得了这么多这么好的饭饭,哪还忍得住。 抱着小山大的灵智,张大小嘴,啊呜嗷呜几口,就啃进了肚,然后就吃撑了。 “利害的大人,小小珠珠好喜欢你啊。” 在刀小凤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珠珠化作一道流光,撞进陶铁眉心太极印记。 径自进去沉睡状态,消化饭饭去了。 留下陶铁一人,独自面对抠门师姐的震怒! 要不是正在重修,法力修为仍然只有九品下的层次,陶铁觉得,自己绝对会被拎去砍上个几万刀。 现在只是被瞪几眼,简直就是天大的幸事。 “以后再跟你算这笔帐。” 刀小凤最后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怒气,没有当场爆发出来。 这让知道刀小凤要来,就各自散开,坐在凉茶铺其它桌凳上的追随者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倒是不担心刀小凤会对陶铁做出怎样恶劣的事,而是担心自己会看到一些事后可能被“灭口”的情况发生。 毕竟他们追随的陶大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在追随者们丢了大脸,不讨个说法,绝对不会罢休。 而让他丢脸的师姐,现在肯定打不过,那就只能小小的针对一下他们这些追随者啦。 呼…… 追随者们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庆幸。 “多谢师姐大人大量。” 陶铁得了便宜不卖乖,当即“认怂”说软话。 “哼!” 刀小凤瞪了一眼,终于把怒气全部压了下去。 又招呼老板上了一碗凉茶,咕噜喝下肚,消解了压下去的怒气。 砰的一声,用力把碗拍在桌子上,刀小凤闷声警告:“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是是。” 陶铁口头连声答应,心里决定,以后再来上一两次。 不过方式要换上一换,不能做得这么生硬,要争取让师姐主动掏东西出来。 刀小凤深吸一口气,无视陶铁明显不怀好意的打算,径自说道:“珠珠的成长你要重视起来,不能让她吃多了,我给的那些东西,吃上个半年到十个月还是可以的。毕竟……” 顿了一下,刀小凤声音微微低沉了一些:“你能造一个太乙玄珠出来,中间充满了偶然因素,就算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都不一定能造得出来,一定要好好珍惜。” “嗯。” 陶铁郑重答应下来。 他知道让师姐声音低沉的原因是什么。 往事不必多提,且看将来。 刀小凤继续说道:“你如果抗拒去扬州的话,就不要去了。” 陶铁笑道:“我还真不抗拒,走得这么慢,只是我觉得这么做最有利于我的重修罢了。” 刀小凤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就是你到了扬州以后要小心一些,不要轻易暴露你的真实身份。你师姐我在扬州砍了一些人,结了一些仇。他们不敢报复我,冲你去的可能还是蛮大的。” 说着,刀小凤犹豫了一下,方才一咬牙,把不太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要是遇上需要快速提升修为才能解决的人和事,就去找李捷。他在定海卫,也会经常回扬州。” 陶铁微微笑了笑,点头但不语。 刀小凤对此并不意外。 她知道,以陶铁的性子,遇上事了,需要搬救兵,绝对不会碍于脸面不搬救兵。 拼命对于陶铁来讲,往往都是在没有救兵可搬的情况下,才会豁出去一切的暴烈行为。 说完自己想说的事和话,刀小凤扭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 那里有扬州,有以前的无终海,再往东南去一些,有仍是完整的无天无地海。 无终海在三十年前就已不复存在,小部分划入东海、大部分划入南海。 定海卫正在尝试从南海前出,打下几个岛屿,修建前哨基地。 等平海卫补充、整训完毕,战力恢复,两卫就要合力,展开对无天无地海的攻伐。 这一波攻伐以袭扰和拉锯为主。 目的不在于一战打垮无天魔宗和无地魔宗,而在于牵制住两大魔宗,不让它们能在天朝重心转向西南的时候,在后方捣乱。 刀小凤离开扬州的时候,定海卫刚刚结束一轮常规的战斗。 有她这位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在,定海卫这轮战斗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却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扬州太过富庶了。 虽然物资供应远比青州更充足,但是…… 也怨不得定海卫想将总部迁到闽州或者粤州去。 反正每次攻打无天无地海,都必须从南海前出,要绕上一个圈。 就像平海卫攻打无始魔宗,要经黄海、过东海,再至无始海。 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非得把两卫驻地和攻伐路线设置得这么别扭。 刀小凤任由自己的思绪发散了一会儿,复又摆正身子,看向京城。 黄君实升天,西南已无她留恋之人。 此世只有京城,还有人与事和她大有瓜葛。 没有解开的因果线全数落在京城。 她这一次回京正是想寻一个人,问一句话,然后做一些事。 但是见了师弟一面以后,刀小凤突然不想去寻那个人,问那句话,做那些事了。 她突然想寻一个地方,好好歇一歇,坐看风云变幻,顺便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做点子事就行。 “就像那个榆木脑袋这些年在留仙县,在西南那样。” 刀小凤心里嘀咕着,嘴角露出了笑,起身就走。 连招呼都不愿和面容愈发“丑陋”的师弟打一声。 目送师姐离开,陶铁又在凉茶铺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碗凉茶,方才结账走人。 凉茶铺老板,一个上了年纪,有些驼背的老汉,挨个挨个收拾桌上的茶碗,以及客人放下的茶钱。 体面人做体面事。 桌子上的茶钱只多不少,而且成色极好。 最稀奇的是,握在手里温温润润的,能让人感觉呼吸都轻松不少。 “老板,我拿十两黄金,换你这些铜钱。” 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凉茶铺老板耳边响起。 老板低着头,不去看那人,一边把铜钱揣进怀里,一边开口说道:“客人要喝茶吗?老朽这就去给客人沏茶。” 不经意间发现了陶铁,发现陶铁结账用的铜钱之特殊的修士,看着凉茶铺老板的背影,眼神一阵变换。 最后还是没能硬下心来。 人生多艰难,从来自作孽。这名修士不敢冒险行凶,做出杀人夺宝的事,生怕自己被一道雷或者一团火给打杀了。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陶铁嘴角微笑,慢悠悠朝着扬州的方向徒步前行。 楚滢滢已经握上了剑柄的右手松开。 经过一个月的走路和修行,楚滢滢的武道修为竟然已经提升到了八品上。 非常之迅速,而且根底极其扎实。 这让本就知道能够补完修士受损本源的宝物有多珍贵的楚滢滢,愈发认识到那一小滴的一小滴水有多不凡。 然而越是如此,楚滢滢的心里承受的就越重。 越想拼尽自己的一生,去赎罪。 所以这一个月,一路行来,路上遇到的那些劫世之下沉沦的人,全部都是被楚滢滢出手解决的。 无论对方的修为是九品,还是五品、四品。 反正战斗发生之前,谭晋玄、小倩、莫雨晗两人一鬼就会布下一个非常奇特的三才阵,创造出一个公平的战斗环境。 修为比楚滢滢低的对手,会得到提升。 修为比楚滢滢高的对手,会得到削弱。 打起来的两人,法力修为一定持平。 这个三才阵自然是陶铁所创,其中蕴含了陶铁三个月无始海一行的第三大收获。 第一大收获自是太乙玄珠; 第二大收获自是重修; 第三大收获就是对太乙之道的全新理解:均衡。 太乙就是太极。 阴阳轮转,阴尽阳生,阳尽阴生,中正均衡。 观皇后摘去太乙玄珠一切负面之物、留下一个空壳,观无始海由暗转明、由死转生,观此界空间加固,陶铁又有所悟: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均衡,处于万物之间! 基于这些理解和领悟,从此以后,但凡想和陶铁动手过招之人,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领悟的道则,能不能压过陶铁的太乙均衡之道。 如果不能,那就要被陶铁拉入和他修为处于同一水平的战斗环境,强行五五开,然后用【万物通晓】洞察出来的弱点,一击暴毙。 “可惜了。” 发现那名修士退去以后,谭晋玄忽地发出一声慨叹。 “可惜什么?” 见陶铁、莫雨晗和楚滢滢三人都不作声,鬼妻小倩赶紧捧场。 谭晋玄接着感慨:“可惜这个三才均衡阵,离了陶大人,就无法发挥出来这么好的效果。” 莫雨晗冷冷说道:“你不是读书人吗?多读些书,多领悟领悟易的道理,离了陶大人,也能发挥出十分可观的效果。” 谭晋玄理直气壮回道:“我要是读书能读出大名堂,何至于走旁门左道?” 莫雨晗被噎了一下。 鬼妻小倩偏头捂嘴窃笑。 楚滢滢默不吭声。 陶铁这时忽地停下了脚步,眼睛洞穿遥远距离,视线落在了扬州,落在了秦淮河边。 就在谭晋玄慨叹的时候,陶铁心弦一紧,察觉了天机的波动。 【万物通晓】自然而然触发。 许久未全效使用的肉身神通【千里眼】和【顺风耳】丝滑用出。 修为虽只九品,但陶铁的眼睛和耳朵,能看到、听到的距离何止千里。 只要承受得起消耗,不怕被人反击,完全可以看到几千里乃至万里之外的事物。 这一次情况却有不同。 陶铁看的不是真实的秦淮河边,而是天机层面的秦淮河边。 因此,法力消耗不会很大,对沿路的人与物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此时此刻,洗去了脂粉气的秦淮河畔,曾经画舫最多最艳河段的岸上,一个蓬头垢面、十分罕见的乞丐,怔怔地坐路边。 乞丐仰着头,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太阳。 他的身形枯瘦,四肢跟麻秆一样,头发半黑半白。 掩在杂乱披散的头发和层层污垢下的面容颇为奇特,似老不老,似年轻又不年轻。 路过的人,哪怕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却都会自然而然把他看作一个青年人。 其他人或许听不太清,陶铁却能听得较为清楚,这乞丐没有翻动嘴皮,却在喃喃低语的心声。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李据那家伙替代了无终天魔王。” “但我忘了,原来的无终天魔王被打得灰飞烟灭,不得不窃据暗月大天魔的身份和位格,偷偷复生。” “我也忘了,李据就算替代了无终天魔王,也被天朝抓了回去,牢牢镇压。” “就算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任李据做了些上不得台面也伤天害理之事,但是皇帝一旦下定决心收拾李据,绝对不会再给一次机会。” “我还忘了,就算我有太祖血脉,但是不入宗正寺的玉牒,就无法享受皇族气运的庇佑。” “我的分身,我的化身,我的一切布置,所有后手,就那么被太阳光一招,灰飞烟灭!” 乞丐这时低垂了脑袋,抬起了枯如鸡爪的双手。 毫无生气的双眼落在双手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心中泣不成声。 “我……”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选一个年已老朽的家伙,作为最贴近真灵本源的化身?” “我那么年轻,以后就要顶着一幅老朽身体活下去吗?” “他……它……都硬不起来了啊!” 枯瘦的鸡爪覆上了脸,遮住痛苦不堪的面容。 “还有我的红莲,被乌鲁利奇那家伙激出业火,烧得只剩一颗莲子了。”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莲子生根发芽,重新长成?” “而且,长成以后,它还会是红莲吗?” “要是长成青莲,岂不是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烧死?” “不!” “不!不!” 听到、看到这里,陶铁就不愿再听再看下去了。 毫无疑问,这个乞丐就是沦落至此的无始魔宗圣子李彦。 只是正当陶铁要收回关注的时候,忽地发现了一个熟人。 一个头顶有一朵白莲印记的和尚。 只见和尚缓缓走到了乞丐面前,探手点向乞丐眉心,要摘去上面的莲子。 “嘿!” 陶铁见状改了主意,也探出了自己的手。 此物与佛无缘。 理应归我!(本章完) 179.第179章 原来,缘来 第179章 原来,缘来 陶铁只有一击之力。 而且力道并不大,距离间隔又这么远。 所以“理应归我”不过是俏皮说法、自娱自乐。 他从没想过现在法力如此低微的自己能够与莲生争锋。 探出这一手,不过是通知金陵府衙、金陵府仙神司、金陵府城隍阴司,以及定海卫留守和可能在金陵的五皇子罢了。 “我不想让你拿到手这东西,又肯定抢不过你,当然选择摇人来。” 一手探出之后,法力迅速落至低谷的陶铁断去天机层面的联系,微笑自语。 然后身体晃了晃,往后一栽,倒头就睡。 当然,大地在他有摔倒的趋势之时,就已经做出了应对。 一个非常柔和的力场包裹着陶铁的身体,轻轻接住,轻轻放下。 瞬息之间,天依然很蓝,阳光依然明媚,风依然吹拂,鸟鸣依然喳喳,但是一切都变得柔和,变成最适合陶铁酣睡的环境。 这是此方世界的大地自发给陶铁做的事情。 看着突然看了几眼扬州、做了几个动作、说了几句话,就陷入沉睡的陶大人,三人一鬼追随者们一点也不意外。 见惯不怪,就是如此。 这一个月里,陶大人这么睡过好几次了。 每次睡醒起来,都会产生气息波动,似乎法力修为要提升到九品上,却又每次都平复下去,依然九品下。 三人一鬼四位追随者,非常自然地布下一个特殊的四象阵。 这个四象阵的特殊之处,也在于均衡。 只要是在道则领悟上不如陶铁的人,哪怕是大神通者,进了四象阵的范围,修为也会瞬间被压低到楚滢滢的水准。 扬州,金陵府,府城。 金陵府尹本在处理公务,猛地抬起头来。 稍有些意外之后,立即派了总捕头出去,寻那无始魔宗圣子李彦和那莲生。 金陵府仙神司都管亲自领着几位副都管和一干精英巡查使,浩浩荡荡奔向秦淮河边。 定海卫留守处,五皇子一声不吭,沉着脸,抓着枪,直接飞跃而去。 这让已经模糊了智囊和宾客身份的潘然大吃一惊,赶紧叫上五皇子的亲卫队冲了出去,追上五皇子。 与此同时,潘然不忘通知定海卫的总管、副总管与监军。 青州牧能兼任平海卫监军,扬州牧可不能。 甚至定海卫监军的最主要差使,反而是与扬州牧扯皮。 片刻间的功夫,金陵府衙、仙神司、五皇子和定海卫,可以说三方也可以说四方人马,立即调动起来。 借由顺畅的交流渠道,以及这段时间磨合出来的默契,四方人马布下了一个还算妥善的天罗地网,把不知何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出现在秦淮河边的李彦与莲生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莲生的指头已经点在了李彦眉心。 原先的红莲印记退化成的莲子印记,正在承受莲生的摘取动作与力道。 沦为乞丐模样的李彦,似乎对莲生的动作并不反感,甚至在配合。 可惜莲子印记不肯离开李彦,牢牢扎根在他的眉心。 “阿弥陀佛。” 莲生松手,双手合十,口诵一声佛号,宝相庄严,大慈大悲。 只是他身后悄然浮现的明妃,却又透出一股子邪异的味道。 让人见了,不知这是佛,还是…… “和尚,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李彦开口,声音宛如两把刀在互相割,十分刺耳,“我想在被丢入天牢之前,多晒一会儿。这太阳晒得,可真舒服啊。” 莲生浑然不理李彦的满口胡话,径自问道:“施主可愿皈依我佛座下,聆听佛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了。” 李彦毫不犹豫拒绝,“伱的佛法,我不愿听。你的佛,连一颗莲子都摘不得,算什么佛?我还是宁愿被丢入天牢,从今以后一直发霉,或者被大庸斩首,也不愿和你一样,明明是个大神通者,却不管什么人都能对付你一二!” 顿了顿,李彦终究没有忍住,说出了那四个字:“丧家之犬!” 莲生心性极好,究极沉稳,唾面自干,闻言毫无波动。 只是微微躬身,遗憾叹道:“既如此,施主与我佛缘法未至,贫僧另寻机会,前来度化施主。” 四下环顾了一圈,莲生又叹息一声:“贫僧只想弘扬我佛佛法,不想造下杀孽,何至于如此大动静。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着,莲生右手抬起,往脑门上一拍,熟门熟路地弄死了自己这个分身。 有风吹来。 分身陨落所化的灰尽数吹落向李彦身上。 偏偏李彦离修为尽失只差一线,思维反应了过来,身体却跟不上动作,只来得及闭嘴闭眼。 从头到脚,被浇了一身的灰烬。 “晦气!” 抖了抖身体,将灰烬全部弹落,李彦懊恼骂了一声。 仍有些不解气,开口又骂一声:“疯和尚!” 嗖、嗖、嗖的声音忽地响个不停。 金陵府衙总捕头、仙神司都管、五皇子、定海卫总管等一干人物,落在秦淮河边,将沦为乞丐的李彦围住。 “来晚一步。” 五皇子瞥了眼李彦特意束缚在地上、不让风吹散的灰烬,语气很是失望,“我还想着戳他一枪,写信给李剑颜那女人炫耀一下呢。” 却是李剑颜与五皇子也是旧识,在留仙县斩了一个莲生化身以后,曾向五皇子等人炫耀过一次。 不管怎么讲,莲生都是大神通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神通者。 释家多少人想要杀他,都没能杀成。 须知异端,可比异教徒更可恨! “殿下,此人眼下更重要。” 明明是宾客却不得不做智囊的潘然执着乞丐装李彦,轻声说道,“莲生可以放走,此人污了皇族血脉,必须拿下。” 金陵府总捕头和仙神司都管等与皇族无私下关联的天朝官吏们,听到这话,纷纷神游天外,发起呆来。 什么? 刚刚有人说话? 不知道啊,耳朵聋了,听不清! “我当然知道。” 五皇子瞥了一眼乞丐装李彦,右手握紧长枪,“我还要你提醒吗?” 说着,五皇子大喝一声:“来人,把他锁了,丢到南海去。” “诺!” 五皇子亲卫队中立即走出四名魁梧雄壮的甲士,齐齐抱拳领命。 李彦刚准备上浮嘴角、胜利微笑的脸,顿时僵在那里。 什么鬼? 不应该是抓了以后,立即送到京城,由宗正寺处置吗? 为什么会想着直接把他扔进南海?这是要让他自生自灭,或者循着南海进入无天无地海? 李彦心中无比愤懑。 他要是想去、敢去无天无地海,还需要费劲功夫、付出这么大代价,爬到扬州,爬到金陵,爬到秦淮河边? “我,呜……” 李彦张口就要说些或者控诉些什么。 常年跟随五皇子的甲士熟知殿下的性情和作风,一人捂嘴,一人施法,一人揣膝盖,一人捶肚子,配合极其默契地给李彦禁言。 宾客兼智囊潘然这时又说道:“殿下,那粒红豆好像是个好东西。” “那是红豆?” 五皇子斜睨潘然一眼,很有些鄙夷的意味。 似乎在说,是你眼瞎了还是我眼瞎了,能把莲子认成红豆! 潘然嘿嘿一笑,刻意压低了声音:“红豆!就是红豆!殿下今天从来没见过什么莲子!” 说着,声音又猛地拔高,好似怒吼:“从来没有!其他人也没有!” 金陵府衙的人,金陵仙神司的人,定海卫的人,纷纷仰头看天。 似乎天上没有因为先前天机层面的碰撞而导致万里无云,反而五彩缤纷,云朵繁多,形状各异。 若是有需要,他们能在这里看上一整天,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五皇子蹙眉问道:“那谁把那莲子摘了,才让这么多人没有见过莲子?” 潘然挺直了腰杆:“自然是那妖僧。” 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嘿嘿低语:“殿下,要不要关照一下释家那些人?或者请动朝廷,再给个海内通缉?” “海内?” 五皇子加重了语气,似乎有些疑惑。 “海内!” 潘然斩钉截铁给出答复,“海内无立足之地,这妖僧再想搞事,要么出海,要么去万妖荒漠,要么去百万大山。” “嗯,你说得有道理。” 五皇子点点头,十分赞赏潘然的样子。 随即横起了长枪,一杆拍向潘然,高声怒叱:“好你个潘然,居然教唆我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潘然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拍。 整个人被打得趔趄了一下,又在差点瞬间稳住身体前,似乎受了什么力,朝前面扑去,脸着地。 砰的一声。 重重摔在地上不说,潘然的脑袋好似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了一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历经艰辛终于把自己额头磕肿了,显出那一拍是真下了力,而不是做做样子。 在场的人,哪怕是跟了五皇子多年的甲士,见状也不禁抽了抽脸皮。 更何况是金陵府衙、金陵仙神司和定海卫的人。 五皇子眼角也抽了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何至于此? 他又不是三哥那家伙,惯会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 潘然深知五皇子的性情,没有继续演下去,而是立即爬起身,用力挤了挤眼睛,挤出几滴泪,一幅认识到自己过错的模样,嚎啕起来: “殿下,我错了,我这个小人妄度君子之腹,不知殿下光明磊落,不知殿下光风霁月,不知殿下坦坦荡荡,不知殿下想要什么就直接要,从不迂回来。我错了啊,殿下!” 这一番嚎啕,终于让金陵府衙、金陵仙神司的人看明白了潘然此番做作的真实动机。 定海卫留守处的两位将军,面色有些难看。 却是此次出海作战期间,五皇子兴高采烈地领着自己的亲卫队上了,一幅定海卫总管往哪指挥,他就往哪打的作派。 然而定海卫总管阴阳怪气地顶了五皇子一番。 说什么五皇子若要夺兵权,无需如此迂回,只需向朝廷奏免他这个废物一般的定海卫总管,自己来当就是了。 着实把五皇子气得不轻。 就连后来如愿以偿上了战阵,宰了魔修,都没能让五皇子高兴起来。 战后更是直接与定海卫本部脱离,回了扬州金陵,定海卫的留守处。 五皇子看着自家这位宾客的戏码,心情很是复杂。 怔愣片刻,五皇子还是没有继续配合下去,沉声说道:“行了,收起这副模样。我受的嘲讽,我自会用我的方式报复回去。” 说着,五皇子转身,看向被四名甲士彻底禁锢住的乞丐装李彦,冷声哼道:“正好顺路将这家伙丢入南海。” 撂下这句话,五皇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潘然右手往额头一抹,立即治愈皮外伤,带领甲士队伍跟上。 只是刚刚走了没几步,金陵府仙神司的精英巡查使中走出一人,拦在了前面,堵住去路。 “马薇薇,你这是何意?” 五皇子眯了眯眼睛,冷冷盯着拦路的马薇薇。 “殿下,我只是摘颗红豆,没有别的意思。” 马薇薇身着仙神司制服,英气十足,毫无以前在京城、在霓凰仙子身边的柔弱模样。 五皇子不屑哼道:“怎么,你那个天机上人师父给了你天机启示?” 马薇薇语气平静回复:“师父是师父,我是我,师父笃信天机,一颗道心系于天机之上,我顺应天机,道心在自在我心。” “哼。” 五皇子闷哼一声,却挥了挥手。 四名甲士立即抬着李彦来到马薇薇面前。 马薇薇仔细上下端详了一番李彦此时的状态,眼神漠然探出右手。 并成剑指的食中二指指尖顿时萦绕着五色玄光。 五色玄光与五色神光不同,它是五缕不同颜色的光梳拢在一起,而不是和谐融为一体。 论威力远远逊色。 但有一样,五色玄光比五色神光更强,那就是暴烈至极的破坏性! 这一指五色玄光点在李彦眉心,不仅能彻底毁去李彦真灵与莲子的一切联系,还会搅碎李彦体内流淌的太祖血脉! 从此以后,李彦与天朝再无瓜葛。 五皇子可以直接打杀,而无需顾忌什么。 “慢!” 发现马薇薇的真实意图,五皇子当即伸手叫停。 然而已经迟了。 马薇薇一指点下,莲子迸出,直接落进五皇子掌心,转瞬融入血肉之中。 李彦脑袋一偏,奄奄一息。 施展五色玄光的马薇薇也没落个好下场,仰头喷出一股血。 面色惨白如纸,重重往后倒下。 落在顾不上去管莲子的五皇子怀抱里。 闭眼晕厥之前,马薇薇看见了几丝命定姻缘的线。 “原来……是这样的啊。” (本章完) 180.第180章 平原,凭缘 “好舒服!” 一觉醒来,抻了个大懒腰,陶铁发出一声美滋滋的慨叹,“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 随着这声慨叹的发出,身上气息一阵波动,法力修为晋升九品上。 这一次,陶铁没有再压制。 因为他终于睡了个好觉。 世上的事,每一件都是均衡的,有得到就必须要付出。 虽说陶铁在无始海的三个月里付出了很多东西,但他得到的收获太大了! 大到有皇后出手帮他减负,依然不足以均衡的地步。 所以陶铁这一个月来,淡出了世人的视线,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间或睡上一觉。 前面几觉,陶铁睡得并不安稳,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于修士而言,睡觉做梦只意味着两种情况,一是心神不清,一是心神不宁。 心神不清,代表修行出了岔子,特别是性功。 心神不宁,代表命数出了岔子,可能劫难来临。 陶铁代受了那般多的劫运,既在渡劫,也在承运,又身具那般多的天人功德,几乎不可能出现第二种情况。 因此,只会是修行出了岔子,心仍未抚平。 现在好了。 终于了结了和无始海的最后一桩纠葛,陶铁彻底放下包袱,可以轻装上阵,再度起航。 这时,谭晋玄上前说道:“陶大人,扬州那边的热闹,要不要听一下?” “听。” 陶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能让谭晋玄觉得,他会感兴趣的热闹,只会与那么一小撮人有关。 不想妄用天机法的陶铁,可不会为了听一些热闹,而破了新近给自己定下的戒律。 其实,就陶铁所知,大庸天朝之内论天机法的造诣,当今陛下最强! 钦天监监正第二! 天机上人压根排不上号! 而当今陛下,从不乱用天机法。 钦天监监正只会在朝廷动用国运镇压的情况下,才会去竭力看清天机。 于是,陶铁兴致勃勃地洗耳恭听谭晋玄带来的热闹新闻。 只听谭晋玄用一种较为奇妙的语气说道: “莲生现身秦淮河,当众自毁分身逃走,五皇子宾客潘然以莲生滥杀天朝子民为由,恳请刑部予以海内通缉。” “五皇子宾客潘然当众指责定海卫总管对五皇子不敬。” “新息侯之女马薇薇疑似……疑似倾心五皇子。” 听到最后一条,陶铁的脸皮扯了一下,脸色有些扭曲的趋势。 新息侯之女马薇薇这是命犯桃吗? 先是被刀师姐勾了魂,后又差点被送进三皇子选妃名单,现在居然和五皇子扯上关系了。 这就有点子扯了哦。 那…… “现在的扬州还适合去吗?” 陶铁寻思起来,有了别的心思。 反正扬州从一开始就不是非去不可,彼时答应长公主,无非是陶铁自己也知道自己需要静一段时间的心。 如今心已经静了,那就索性不去了。 想到就去做。 陶铁直接转身,向着西南的方向,大手一挥,率先前行:“走,我们继续出发。”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三人一鬼追随者并不意外陶铁的决定。 明明从运河乘船顺水而下,几天就能抵达扬州,非要一再绕路,那就表明不是真心想去扬州。 三人一鬼早就做好了随时掉头的准备。 天机就是一层一层的网。 组成网的是一人一人的命运之线。 一条线有了变动,就容易引起另一条线的变动,继而带动一层网乃至层层网的变动。 陶铁的这个虚晃一枪、掉头西南的决定,影响到的不单单是他自己与追随者,还有无数人的命数。 原因自是因为随着陶铁对“道”的领悟越来越深,他在天机层网中的质量越来越大,能够形成的扭曲力也就越来越大。 如此,自是能影响到越来越多人的命数。 真正擅长天机法者,不轻易去揣测天机的原因便在此了。 易有三易,变易,简易,不易。 排在首位的,可是变易! 世界是运动的,天机自也是运动的,一刻不息。 扬州。 五皇子领着宾客潘然和亲卫队甲士,押着无始魔宗圣子李彦出发,去了南海。 战舰劈波斩浪高速远航之时,五皇子回首西南,终究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到来。 “可惜了。” 慨叹一声,五皇子立即收拾好了情绪,战意昂然看向东南。 那里是无天无地海。 这一次,没有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坐镇,定海卫能做出怎样的功业? 他李捷,又能做出怎样的功业呢? 想来绝不会小! 毕竟,连立下远迈父祖之功不敢奢望,那还是太祖子孙吗? 念及此,五皇子右手轻挥。 无需吩咐,宾客潘然就带着两名甲士,把五大绑的无始魔宗圣子李彦扔下了海。 是生是死就看圣子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能绝处逢生,或许还能有一番作为。 京城。 太极宫,甘露殿。 “咳咳……” 皇帝靠坐在软榻上,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左手握拳虚捂嘴唇,连连咳嗽。 “咳咳……” 软榻的另一边,皇后靠坐着,也在连连咳嗽。 后室惟一留下伺候的内宦,大貂珰利是的眉间萦绕着解不开的忧愁与惊惧。 忧愁自是心系皇帝和皇后的身体。 惊惧也是心系皇帝和皇后的身体。 虽说自太祖以降,天朝历代皇帝以民本思想为纲治理天下。 但是阶级就在那里,尊卑就在那里,难免会有区分。 因此,皇帝和皇后是大庸天下最尊贵的两人,没有人敢反驳这一说。 然而现在,世间最尊贵的两人都受了重伤,这可如何是好? 别说此事是机密,不能说出去。 就算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啊。 利是心里胡思乱想着。 皇帝忽地开口,轻飘飘问道:“利是,你手底下有个人,叫汪锦,是吗?” “回陛下,是有这么一个人。” 利是赶紧收束心思,端正回答皇帝的问话。 皇帝又问道:“此人如何?可堪一用?” 利是想了想,斟酌着肃然回道:“启禀陛下,汪锦素来勤勉,忠心耿耿,做事手腕尤为缜密,轻易不犯大错。” “嗯。” 皇帝从鼻腔里挤出个声音,沉吟起来。片刻后,皇帝从软榻上起身,稍微踱了几步,做出决定: “你去政事堂问一问,就说朕意,平原县的地脉隔离,是不是可以撤了。些许反噬,国运不能妄损,便由皇族气运来承担。若是政事堂觉得可行,就差汪锦去平原县宣旨,顺便等一等陶铁,随后与之同行,去百万大山转一圈。” “这……” 兹事体大,利是不敢直接领命,偏头看向皇后。 “看我作甚?” 皇后显然是不赞同此事的,憋着气,却也不会为难利是,只是哼道,“我又不是皇帝,谁是皇帝你听谁的啊。” 说着,皇后狠狠白了皇帝一眼,恼道:“你晚上回你的大明宫睡去。” 撂下这句话,皇后气乎乎起身走了。 这让躬着身子的利是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额头两边流下几滴汗来。 “去吧。” 皇帝挥手示意利是退下,自己则去追亏欠良多的皇后。 大貂珰利是躬身等皇帝出了后室,这才动身,往政事堂而去。 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利是卑躬屈膝。 在这深宫里,太监和宫女的老祖宗地位崇高得很,无论去哪,腰杆都能挺得笔直。 只是就像皇帝和皇后不会漠视利是一样,利是也不会轻易为难底下的太监和宫女。 大家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入了宫寻个托庇。 只要不做出损害天朝利益之事,不做出吃里扒外之事,不对不起皇帝和皇后,利是就不会对底下太监和宫女太过严苛。 保留足够用的威仪就够了。 而利是的威仪,既是来源于大貂珰的身份,也来源于大神通者的实力! 因此,进了政事堂,诸位明公也不会慢待利是。 听完利是代传的陛下之问,已逐渐将工作中心转到中书省的魏公率先开口表态:“我认为,是时候撤了地脉隔离之法,些许反噬,也当由国运承担。” “我附议。” “附议。” “……” 随着全票通过这一决议,中书草诏、门下复核、尚书执行的流程也迅速走完。 等利是回到太极宫甘露殿后室,手中捧着的正是遂了皇帝之意的圣旨。 汪锦跟在利是身后,心中如何激动是一回事,显露出来的平静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拿起圣旨,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很是满意。 随后便把注意力放到汪锦身上,认真问道:“汪锦,你当年因何事入的宫?” 汪锦立即恭声回道:“启禀陛下,臣当年幼稚,玩耍时不小心摔下了山,磕伤了,无法治愈,这才入了宫。” “嗯,朕知道了。” 皇帝并不是随便一问,而是在了解一些背景。 在力量上限奇高,但天道混乱偏邪恶的此方世界,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也会在一些问题上束手无策。 比如修士的修为尽废,不能恢复,也不能重修; 比如汪锦这样,明明肉体之伤可以治愈,功能却怎么也挽不回来,就好像天注定他要入宫伺候宫中贵人一般。 极为擅长天机法的皇帝自是知晓其中原因。 然而越是知晓,皇帝越恼。 总有一日,要尽废阉宦之制! 撇开这桩以后必做的事,皇帝沉声说道:“汪锦,此次你去平原县宣旨之后,传朕的话给他,若散了怨气,便做平原县城隍,若没散怨气,就去百万大山。这是其一。” “诺!” “其二,等到陶铁以后,你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知道吗?” “启禀陛下,臣知道了,必不敢忘。” “其三,去了百万大山以后,你不要待在军中,而是紧随陶铁行动,听其指挥,明白吗?” “臣领旨。” “去吧。” “诺!” 吩咐完汪锦,皇帝看向大貂珰利是,深吸一口气,无奈叹道:“摆驾,大明宫。” “诺。” 利是丝滑领命。 不多时,皇帝仪仗离了甘露殿,离了太极宫,住回了大明宫。 这个动作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大小杨妃。 皇后本就是战力卓绝的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母家是魏国公府,深得皇帝之爱,这是人尽皆知的消息。 爱归爱,那是私人感情之事。 但是皇帝总在甘露殿中处理政务,可就不是私事了。 时间短些还好。 时间一长,绝对会让太多太多的人认为,皇帝已决定将储君之位给了长公主! “王者无私”这四个字,是双向束缚! 玉泉山。 接连听闻陶铁掉头回转西南、和父皇回了大明宫两个消息,长公主一点也不意外。 这两件事,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西南如今的局势,说稳又有些乱,说乱又稳得住,较为微妙。 长公主真的很想插上一手。 又怕自己做的事太多,伸的手太长,反而不美。 无始海一战,她就是做的太多了些,引来了反噬。 于长公主而言,反噬可不是陶铁的些许疑惑,而是微妙且难以琢磨的“势”。 就比如这次,皇帝留宿甘露殿,本是理所应当,却被有心人“联系”到争储之事上来,推波助澜,让皇帝不得不提前回了大明宫。 “唉!” 念及此,对父皇和母后的愧疚涌上心头,李云深长长叹息一声,决定不再于西南布子。 且这么看着吧。 站在不远处的裘宛如见状,松了一口气。 走得太急了,真的不好。 西南。 沧浪江。 老鳖收拾好了一切,没有和任何存在打招呼,直接搬家。 大东山已经腾出来许久了。 该被三州分润的权柄、利益,已经分割完毕。 非常适合老鳖的进驻。 那一支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觋,以大巫朱璋为首,在大东山忙了几个月,勘察地势,布设法阵,终于造好了一座供奉真武大帝的殿宇。 老鳖什么都不用操心,拎包入住即可。 然而越是不用祂操心,老鳖其实越是不甘心。 有机会做四象之玄武的话,谁愿意做真武大帝脚下之玄武啊? 两者不是一个概念! 可是,想要由兽化象,真的很难。 不仅需要足以承载的命格,更需要莫大的机缘。 真正入住大东山之前,老鳖心中喃喃自语: “我的机缘,还会来吗?”(本章完) 181.第181章 为人师表 第181章 为人师表 平原县到了。 陶铁率先走下遁天辟地梭。 不需要静心的情况下,那么远的路,再徒步走过来,可就有些过于傻了。 所以能用法器,当然还是要用法器。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小倩跟在后面。 “陶大人,好久不见。” 中途得了消息、抢在前头赶来平原县的五鬼齐声招呼问候。 “好久不见,怎么样,你们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陶铁微笑着回应五鬼的招呼。 虽说五鬼以前抱着功利心而来,中间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出工不出力的作派,但终究并肩作战了一把,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后来又渐渐改了行事风格,不再那么……别扭,而是遵循了本心,积极加入对海外魔修的围剿和黎庶的拯救。 因此,陶铁很愿意与五鬼处好关系。 以及……再给一次机会。 五鬼中的老大,雌雄莫辨中年人苦笑一声:“陶大人,说来话长,也都是蝇营狗苟之事,就不污您的耳了。” 陶铁闻言笑了笑。 随即,他郑重地对所有追随者说道:“以前,你们怀有机心,我也怀有机心,所以你们喊我陶大人,我可以心安理得。但是现在,我放下了机心,也希望伱们能放下机心,以后就喊我陶先生吧。” “是,陶先生。” 八人一鬼都非常欣喜地答应下来。 然后自觉上了遁天辟地梭,把空间腾了出来。 不远处,孤身一人前来宣旨的太监汪锦,正陪着平原县令魔魂,向这边走来,目标正是陶铁。 “你还好吗?” 陶铁主动向平原县令魔魂打了声招呼。 以前,【万物通晓】没有升阶,虽然能从平原县令魔魂身上触发信息碎片,但是看不透魔魂的本质。 现在陶铁能看透了。 所以对平原县令魔魂非常尊敬。 为平原县那二十多万百姓亡魂代受劫运的,一开始就是这位三十多年前、前途无量的平原县令啊。 若不是这位平原县令苦苦支撑,二十多万百姓亡魂,早就被磨成了渣滓。 哪还有现在重入轮回的希望。 “我不好。” 平原县令魔魂怨气冲天回道,“一想到当年的凶手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就不好。” “那你想怎么办?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你吗?” 陶铁立即问道,态度非常诚恳,发自肺腑地想要提供帮助。 “有。” 平原县令魔魂深深地盯着陶铁的双眼。 “怎么帮?你告诉我就是,能做的我绝对会做到。” 陶铁坦然与之对视,语气平静,态度无比坚定。 似乎平原县令魔魂现在请他上天摘颗星星,陶铁都会做到。 也能做到。 但这种事情听起来好听,于平原县,于平原县令魔魂,有什么用呢? 魔魂想要的,在二十多万百姓亡魂有了好的归宿以后,向当年造下杀孽的凶手复仇。 仅此而已。 只听魔魂缓缓说道:“我要一滴水,淋一淋我的魂。” 这水,自然就是太乙玄珠中的宇宙万物本源之水了。 陶铁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而且加倍:“我给你两滴。” 说着,心念一动,唤出珠珠。 “给你。” 珠珠这一次非常大方,一点也不抠搜,直接拿了两滴出来。 一滴从魔魂头顶百会淋下,洗去他浑身的魔气。 一滴汇入平原县令的心脏,化死为生。 滋啦滋啦的声音中,魔气尽散,显露出一个风姿绝代的青年儒生。 是的,风姿绝代! 中性偏阴柔的面容,七尺有余的身高,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男女通杀! 唯一可惜的点,在于那双不时流露出邪魅之意的眼睛。 陶铁看过这位已无姓名之人三十多年前留下的画像。 彼时,这双眼睛充满了凛然正气! “多谢。” 无名向陶铁拱了拱手,就要转身离去。 珠珠这时忽然开口,怯生生祝福:“心很沉重的大人,小小珠珠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些,不管怎样,要开心啊。” 随着珠珠的诚挚祝福,太乙玄珠中储存的大量五色神光涌出,冲刷无名的内外上下,将一些藏在角落里的魔气残渣彻底冲刷干净。 也给无名冲刷出了一具非常纯正的人类身躯。 这一波五色神光的消耗,足有储量的三分之二。 在五色神光之后的,是堪称海量的天人功德,以及……已经有了重入轮回机会但尚未入轮回的百姓亡魂的诚挚道谢。 天人功德与一声声道谢汇聚在一起,融入无名的纯正身躯,瞬间将之炼化为纯阳之体。 从此以后,无名无论是修道,还是继续修儒,都能走上一条开阔坦途。 比起几十年前来,肯定没那么自然,显得刻意。 终归比无名原本做的打算,好上许多。 无名怔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缕光,心里也照进了一缕光。 无垠无尽的黑暗之中,这缕光显得微不足道,但就在那里。 宛如晨曦。 轻轻吸了一口气。 鲜活的空气进了纯阳的身体,无比幸福。 却也让心头那股火,烧得更旺。 无名不回头,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 陶铁叹息一声:“明月明月,争奈乍圆还缺。” 随着无名的离开,平原县地界的天空像是洗去了一层泡沫,变得清新,大地像是掀开了一层薄膜,变得生动。 三万多百姓,真的活了过来。 “唉!” 陶铁又叹了一口气,为一些人的牺牲,为一些人的坚守,为一些人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太监汪锦耐心地站在旁边,一直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陶铁收拾好自己的怅然情绪,客气招呼一声,直接问道:“公公有何赐教?” “剑仙客气了。” 汪锦紧守本分,不敢托大,恭谨说道,“奉陛下之命,汪锦要与剑仙同行一段路。” 陶铁再问:“去哪?” 汪锦答道:“陛下吩咐了,剑仙去哪,我就去哪。”“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陛下吩咐,让我只带眼睛和耳朵。” “好,跟着吧。” “多谢剑仙。” “剑仙的称呼我还不够格,叫我陶先生就行。” “是,陶先生。” 简单交流完毕,陶铁转身上了遁天辟地梭。 汪锦跟上。 因为先前的心情波动,坐下以后,陶铁不太想说话。 于是就只是简单介绍了汪锦和追随者们认识。 遁天辟地梭再次起航,直奔大东山。 飞了没多久,大东山遥遥在望。 谭晋玄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陶铁身边,轻声请示:“陶先生,不回留仙县看一看吗?” 听完谭晋玄的话,陶铁的视线往留仙县的方向看去。 楚明图依然稳扎稳打地发展着他的商行,实现他的抱负。 仙神司里,以前的一干同僚已经换了一半新人。 自己的学生齐思思安心在传道院中学习,一直在打基础,没有强行提升修为,仍然停留在百日筑基之后的层次。 看了几眼小姑娘,陶铁嘴角微微笑了一下,问道:“珠珠要不要和思思姐姐玩一玩?” 小小珠珠缩在太乙玄珠里,看着又只剩最后一点的水水心疼不已。 听到陶铁的询问,嘟囔道:“珠珠现在没心情玩。坏坏的大人,你替珠珠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思思姐姐吧。等珠珠下次心情好了,就开开心心找思思姐姐玩。” “好,珠珠记得一定要开心呀。” “嗯嗯。” 与珠珠的交流,陶铁并没有瞒着遁天辟地梭里的人。 谭晋玄站在旁边,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主动请缨:“陶先生,我去替您送礼吧。正好,我挺想我的管家福伯了,回去看看。” “劳烦你了。” 陶铁也不推脱,取出珠珠给思思准备的礼物,一大堆固本培元的天材地宝,以及他自己给思思准备的礼物,一起交到谭晋玄手里。 不多时,面色稍有些古怪的谭晋玄和鬼妻小倩脱离遁天辟地梭,向留仙县飞去。 遁天辟地梭则继续朝大东山行进。 经过无始海的锤炼,谭晋玄已经掌握了“言出法随”的能耐,借地加步之下,速度很快。 即便比不上此界空间加固之前那般神速,却也只用了两柱香多一些的时间,飞到了留仙县上空。 谭晋玄带着小倩先回了一趟家,与渐渐老迈的管家福伯寒暄了一会儿。 然后在福伯耳边轻声说道:“福伯,我寻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小倩有孕,生一个正常的胎儿。谭家,有后啦。” 垂垂老矣的福伯身子骨一下硬朗起来。 哪还有先前暮气沉沉的样子。 谭晋玄哭笑不得,又与福伯聊了聊,就出门往传道院而去。 想要见到齐思思是不难的,随时可以。 不过谭晋玄提前通知了楚明图他们,没有私下去见。 离传道院不远的一个宅院里,谭晋玄和楚明图等人简单聊了聊,就冲长大不少的齐思思招了招手。 小女孩大大方方走上前,仰头说道:“思思见过谭先生、倩夫人。” 小倩听到这个称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右手悬空,取出一套文房四宝浩然器,递给齐思思的父亲齐延年:“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收下。” 齐延年没有推脱,代齐思思收下。 “多谢倩夫人。” 小女孩十分懂礼数,诚恳道谢,让小倩愈发开心。 一旁的谭晋玄心中叹了口气。 小倩如此开心,是因为得到了尊重,像人那样的尊重。 很快收拾好情绪,谭晋玄微笑说道: “陶先生身边有一个小朋友,叫珠珠,非常想来和你这个思思姐姐玩耍,可惜先前发生了一些事,心情有些不好。 珠珠呢,有些特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只能下次再来找你。 不过她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是经过陶先生允许的,我代为送达。” 说完,谭晋玄从壶天法器中取出那份足以让一个四品修士流口水的天材地宝。 楚明图、齐延年等人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 但是这些天材地宝里,有太多他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不过既是陶先生允许的,自然可以放心手下。 楚明图没有动,齐延年也没有动,让齐思思自己上前,将这些天材地宝收进她的壶天法器里。 “谭先生,请代我向珠珠问好,就说我很期待和她一起玩。唔……” 说着,小女孩想了想,从脖子上摘下一枚平安符。 又取出一个普通的木盒,把平安符放进盒子里,递给谭晋玄,同时说道:“谭先生,请你帮我把这个送给珠珠,就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最好的朋友。” “好。” 谭晋玄郑重答应下来。 接过木盒以后,感觉手中握着的分量,重逾大山。 木盒很普通,制作的手艺一般般,是小女孩自己亲手做的。 平安符很普通,甚至没有庇护灵光,上面却有一缕淡而隽永的祝福。 这是小女孩母亲去世前,亲自给小女孩戴上,希望她能健康长大的寄托。 如今有了陶铁这个老师,小女孩肯定能健康长大,平安符上的寄托便转为了祝福。 这种人心最为澄澈的祝福,恰恰最契合珠珠这样的特殊生命。 “我一定带到。” 心思激荡了一会儿,谭晋玄郑重承诺。 然后迎着小女孩期盼的眼神中,神情微妙说道:“陶先生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真的吗?” 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老师也给我准备了礼物吗?什么礼物?我猜一猜,是不是一柄飞剑,还是一件衣裳?” 楚明图和齐延年觉察到了不对劲。 但默契地不作声,静静看着小女孩在那欢呼雀跃。 小女孩心思非常细腻,直觉非常敏锐,不然也不会在直觉引领下,将自己的平安符送给珠珠作为回礼。 谭晋玄、楚明图、齐延年三人的态度,一下子让小女孩的雀跃心情蒙上了阴翳。 天真可爱的小脸一点点皱成一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犹犹豫豫问道:“老师……老师不会……不会是送了我很多书吧?” 谭晋玄认真纠正小女孩的说法:“没有很多书,只有两本。” 说着,谭晋玄取出两本薄薄的册子,一本写着《五行》,一本写着《太乙》,递给小女孩。 随即又拿出一大摞的试卷,放到桌上,含笑说道: “陶先生说,该检查功课了。” 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试卷,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师好讨厌啊!” (本章完) 182.第182章 百万大山 大东山。 遁天辟地梭缓缓落下。 这里是沧浪江老鳖给自己选的山峰,不是奉祀真武大帝的殿宇所在。 不过也相距不远。 较为微妙的是, 从高空俯瞰,这座山峰在殿宇所在主峰的“脚下”; 但是从底下往上看,两座山峰没有明显的高度差距。 “老鳖的心思很别扭嘛。” 临下梭子前,陶铁发出一声感慨。 在遁天辟地梭抵达大东山之前,及时赶回的谭晋玄脸色很是无奈。 陶先生啊陶先生,您能不能先不管沧浪江老鳖心思别不别扭来,您好歹管管您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学生吧。 即便谭晋玄后来拿出了陶铁真正准备的礼物,一柄发簪样式的飞剑,也没能让齐思思的心情回转。 陶铁看出了谭晋玄心里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小孩子太顺遂了不好,我这个做老师的,得让她知道,世界并不是围绕着她转,不能事事由她心意来。” 谭晋玄闻言若有所思。 他也听说了,齐思思现在备受楚明图、齐延年一票人的宠爱。 有陶铁这位曾经的潜龙榜第一、天骄第一的老师撑腰,别说只是留仙县,就是整个四明府、苍云州,也没有人会轻易为难她。 真的已经快要发展成齐思思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地步了。 好在小女孩没有忘记以前遭受的苦难,忘记齐家的厄运,忘记她母亲临终前最朴素的期盼,没有丢失她那颗纯白天真的心。 她本能地拒绝一切把她往歧路上引的诱惑。 然而心态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念及此,谭晋玄微微蹙眉,疑惑问道:“陶先生,为什么不给思思换个成长的环境呢?” “换?” 陶铁嘿然一笑,“换哪去?为什么要换?这可是我惟一能给留仙县的偿还了。” 谭晋玄感觉这句话藏了些深意,有些不太明白。 却也没刨根问底。 沧浪江老鳖这时已经来到了附近。 面对这头能与太祖订约的老鳖,陶铁可不敢托大,远远迎了上去,主动招呼:“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哼。” 老鳖闷哼一声,“你以为我现在想见你?” “啊?” 陶铁状似不解问道,“前辈此言何意?不是前辈邀我来的吗?” 老鳖哼道:“我邀了你,没有邀你身后那人。” 陶铁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特意彰显自己存在感的汪锦。 在遁天辟地梭上的时候,汪锦真的做到了陛下的吩咐,只带了眼睛和耳朵,一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现在,面对心有怨怼的沧浪江老鳖,汪锦作为天使,代表的是陛下的颜面,不能畏畏缩缩。 陶铁转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不打算插手其中。 汪锦没做错! 甚至,陶铁非常支持汪锦的这个做法。 老鳖存在的时间是很长,实力也很强,但是在千年前它没打过太祖的时候,就应该认识到局势! 可惜千年时间过去,太祖在上界已经再度立下不世伟业,而老鳖没有任何长进! 世上哪有我想它就能成的便宜事? 当今皇帝为了清扫冰原魔域和无始海,为了加固此界空间,付出了多少? 老鳖呢? 它这一千多年,付出了什么? 摆一个蛋炒饭摊,等待有缘人,卖出一份蛋炒饭,结下一个缘? 呵呵…… 陶铁直接冷笑出声。 “你笑什么?” 老鳖看见陶铁毫不掩饰的神情变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问话也闷声闷气的。 陶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径自问道:“前辈邀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还请前辈直言,晚辈时间虽多,但寿命不一定有前辈那么长,有些事还是必须抓紧时间去做的。不然,等到漫长的时间流逝,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一事无成,悔不当初,可就不美了!” 这一番话,说直接又委婉,说委婉又直接。 老鳖听在耳中,觉得刺耳得很! 这是什么意思? 说祂是个空耗了那么长时间却一事无成的废物吗? 怒火在老鳖胸中燃起。 但是老鳖没有将之发泄出来,而是忍了。 龟鳖之属,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正当忍住气的老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身穿真武大帝巫觋衣裳的中年人从主峰飞了过来。 “巫觋朱璋,见过玄武前辈。” 中年人向老鳖作揖行礼,一丝不苟,挑不出刺来。 然而越是恭谨的态度,越是完备的礼仪,越显出生疏。 这一刻,陶铁终于明白,为何在苑南天这个纨绔闹出捉鳖献给当今皇帝的闹剧之时,西南这一支真武大帝的巫觋,会是那般立场和处理方式。 他们只派一个小辈朱璁过去,可不是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可惜老鳖当时没有领会其中深意,让双方之间本来融洽的关系,生生弄成现在这般……冷硬。 双方都在置气。 在老鳖看来,祂这么多年给这一支巫觋那么多帮助,结果养了一群靠不住的白眼狼。 在这一支巫觋看来,无论是天之四象中的玄武,还是真武大帝的坐骑玄武,亦或是退而求其次,是尚未得到广泛认可的四圣兽玄武,皆是沧浪江老鳖的个鳖追求,与他们无关。 他们本来就是奉祀真武大帝的巫觋! 是沧浪江老鳖为了自己的利益和谋算,主动担起了替真武大帝响应巫觋们的祈求之责! 不是这一支巫觋求着沧浪江老鳖这么去做的! 所以,面对着大庸天朝皇帝的旨意,这一支巫觋肯定不会站在老鳖这边。 派出入了百八天骄之列的小辈朱璁去见老鳖,就是告诉祂,玄武前辈你看清楚咯,我们首先是天朝子民,其次是真武大帝的巫觋,最后才受了你些许恩惠。 也在告诉老鳖,陛下想做什么,在不破坏约定的情况下,你反抗个什么劲? 要反抗,千年前做什么去了? 陶铁摇摇头,将这些与自己无关的糟烂事抛在脑后,重复一遍说道:“玄武前辈,您召我来有什么事情,还请吩咐。” 这一次开口,语气彻底冷淡下去。 那碗蛋炒饭和那个玄武虚影的善缘,彻底变成了恩惠。 还清就是还清了。 老鳖虽然不太懂人心,但是活了那么长时间,多少有些长进,一听就明白了陶铁的意思。 旁边的中年巫觋朱璋眉头微蹙,沉声说道:“陶先生,此事可不可以缓一缓再说?好歹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陶铁微笑,抬头望天,轻声感慨:“啊,已经快傍晚了,我还约了人见面,时间有些紧。所以……” 顿了顿,陶铁直视中年巫觋朱璋的双眼,肃然说道:“一事归一事吧,还完这个人情,我也能脱下一层枷锁!” 此言一出,朱璋眼角微抽,不再开口。沧浪江老鳖眼中腾腾冒出怒火,愤怒不已。 然而祂还是没有把火发出来,压了下去,闷声说道:“璋小子,你替我招呼这位陶剑仙,把事情说好,告诉我一声就行。” 撂下这句话,老鳖倏尔间消失不见。 这座山峰就是老鳖的神域,想去哪就去哪。 “何必?” 朱璋看着陶铁,认真问道,“何必弄得如此……下不来台?” “太祖开辟天朝,付出了多少?陛下布局做事,付出了多少?我老师提前生天,付出了多少?这位玄武前辈呢?祂还在等什么?” 陶铁似乎答非所问,又全都说在了要害上。 朱璋只能摇头苦笑以应,随后说道:“陶先生既然还有约,那就先去忙吧。至于玄武前辈这边的人情,陶先生既然想尽快还上,那就还了吧。唔……” 沉吟一阵,朱璋做出决定:“过一段时间,或一个月,或两个月,我要入英国公帐下听命,就请陶先生到时护一护我与璁儿的周全好了。” “一言为定。告辞。” 陶铁直接答应下来,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回到遁天辟地梭上,更是立即启程,往百万大山飞去。 真的是片刻都不想在大东山多留。 待到飞出大东山地界,临近西南三州与百万大山的边界,谭晋玄疑惑问道:“陶先生,为何对待玄武前辈的态度突然变了?而且变得这么大!” 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五鬼也对这个原因好奇不已。 却是抵达大东山以前,陶铁还兴致勃勃地说要想办法让他们都吃上一碗蛋炒饭来着。 为什么明明没有说起什么不好的话题,变化如此之速之剧? 陶铁沉着脸,不想回答。 就算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难不成要说【万物通晓】告诉陶铁,沧浪江老鳖将自己升为天之四象的机缘寄托在了他身上。 渴望着陶铁一旦升天,当真走通变神之道,坐上太乙大天帝的位子,就去与真武大帝打上一场,让祂成为天之四象? 就算老鳖不是人,也不能这么自私,这么……幼稚! 什么努力都不想着付出,静待有缘人? 可笑之极! 荒谬至极! 五鬼中的老妪这时幽幽开口提醒:“陶先生,您的情绪波动有些过大了。” “嗯。” 陶铁没有否认,随即说道,“放心,我的心性没有问题,只是想起了我老师而已。” “剑仙!剑仙大人在哪?” 忽地,一个哇哇乱叫的声音传进正在往边界一片丛林降落的遁天辟地梭中。 嚷嚷了几句,这个声音嚎啕大哭起来:“哇……我的命好苦啊!又被剑仙大人抛弃啦!剑仙大人升天,居然不带我一起啊!” 陶铁面皮抽了抽,低声喝道:“够了!你再嚎一声,我掉头就走。” 嘎的一声。 那声音的主人立即停下哀嚎。 陶铁也不在遁天辟地梭中多待,领着追随者和汪锦走了出去。 收起遁天辟地梭,陶铁看向眼前这个一身绿绿、活像个蛤蟆的五通妖道,沉声询问:“你说有重要消息要告诉我,现在我来了,说吧,到底是什么消息。” 一边问,陶铁一边催动【万物通晓】尝试触发五通妖道的信息碎片。 也不知五通妖道身上那层绿绿的衣裳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挡住了【万物通晓】的窥视。 就像陶铁不知五通妖道用了什么手段,在他过了平原县的时候,马上就联系上了他一样。 五通妖道脸上仍挂着无比悲痛的神情,听到陶铁发问,声音哽咽着说道: “小剑仙,上次与你一别,我就听从了你的指点,兢兢业业地在百万大山里潜伏。我那好弟弟在我的不懈支持下,已经占据了一座山头,能够参加山主会。祂在那里面,听到了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啊。” 百万大山是真的有百万座大山那么多。 只不过山有大有小。 大的如同大东山那样,是一条山脉,足以支撑得起一位超品神祇。 最小的有可能只是一座土丘,只能支撑得起一位九品神祇,十分廉价。 不过在百万大山里,通常不用“神祇”这个词,用的是“山主”。 百万个山主中,能够参加山主会,参与百万大山整体动向的决定者,占据的山头至少要有三分之一个大东山的规模。 这样的山主,不足六百之数。 五通邪神着实有排面! 陶铁心中闪过这些念头,眼睛定定地看着能把五通邪神支使得团团乱转的五通妖道,沉声问道:“什么消息?有话直说,不要绕弯子。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五通妖道见状,不敢再耽搁时间,神情肃然起来,认真说道:“我那好弟弟说,有实力和地位在前十之列的山主提议,引爆外环群山的地脉,坑杀天朝的三位国公及他们统属的军队!” 百万大山有核心区、内环、外环的说法。 靠近天朝边境的,就是外环群山,其中不乏实力堪比原大东山府君的山主。 这个提议能在山主会上提出来,显然得到了外环群山中强大山主的首肯。 陶铁当即重视起来:“那些山主确定要这么做了吗?有没有证据?什么时间什么方式,这些信息有没有打探到?” 五通妖道的脸色马上垮了下去,悲伤抽泣: “我那好弟弟快要暴露了,不敢继续调查下去了啊。 这百万大山够邪性的,我那好弟弟真要是被山主们弄死,怕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小剑仙,救命啊!” 陶铁冷眼看着五通妖道的表演,不为所动。 五通妖道不死,五通邪神便能无限重生。 什么时候五通邪神死了不再重生,世间再无五通妖道,只有五通道人。 所以,五通妖道绝对不会真的关心五通邪神死不死。 如此大的反应,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惯爱走钢丝的五通妖道这回玩脱了,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百万大山手里。 百万大山从存在开始那天起,就有它自己的意志。 因此,天朝征伐的从来都是百万大山。 而不是寄生虫一般的山主。(本章完) 183.第183章 五指山 第183章 五指山 大庸天朝对外开拓的脚步从未停过。 内九州、外十八州的说法,可不是没有来由的。 而是太祖肇基,天朝开辟之后,历代君臣子民不断扩张,从而形成的格局。 千余年来的每一次对外战争,天朝的准备都极为充分。 包括三十年前那次覆灭无终魔宗的战争,虽然仓促发起,可是前期准备非常充分! 这一次攻伐百万大山,更早早就开始了布局。 三位国公,那么多的军队、修士和前进基地,可不是摆设。 五通妖道能够让五通邪神在百万大山之中占下一方山头,进入山主会, 如此严阵以待而又拥有丰富的对外战争经验的天朝会想不到,会做不到? 不可能! 所以,陶铁对五通妖道口中的消息很重视,但又不是特别重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都是主持对百万大山战事的英国公的活儿,与陶铁没多大关联。 在其位,才谋其职。 这里不是无始海,现在也不是没了平海卫主力、突遭剧变、只能靠自己的时刻。 陶铁更没有处于实践考核之中。 甚至,在百七天骄都有职位差遣的情况下,陶铁已然恢复了白身。 连正九品都巡查使的官位都不知不觉中没了。 此次回西南,入百万大山,战事一定会参加,陶铁的一切行动都自由。 这是陶铁与长公主的默契。 也是黄君实提前升天,和大庸天朝当今皇帝达成的协议。 黄君实放弃了自己的一部分核心利益,成全了两个徒弟的自由自在。 在大劫之世,自由自在,一个多么奢侈的状态! 皇帝和皇后都没有! “行了。” 念及此,陶铁挥挥手,“别在我面前摆这副模样,我这次深入百万大山,自有我自己要做的事。你要是真打探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要与天朝做交易,就与汪锦讲。他觉得有价值、有必要和朝廷沟通,自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说到这里,陶铁向后招手:“汪锦,五通妖道,你们互相认识一下,我就不掺和了。” 撂下这句话便不再搭理这件事。 陶铁向前走了几步,出了天朝实质控制线,又马上退了回来。 继而重复了好几遍这个过程。 以此来仔细感知无形中的界限两边,截然不同的规则。 如果说大庸天朝疆域内的规则是秩序,无始海的规则是邪恶,百万大山的规则便是混乱。 当然,这只是概述,并不全面,也不精准。 眉心阴阳太极印记旋转起来。 太乙玄珠成了空壳之后,那些杂七杂八的功能尽数舍了,只留下几项核心功能。 其中就包括解析。 看不见且非大神通者感知不到的光波从太乙玄珠中射出,小心翼翼探入百万大山的地界。 像一个考古工作者一样,用最轻柔的动作,对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展开解析。 太乙神数与天罡法【逆知未来】,不止用在了【万物通晓】的升阶上。 在创造太乙玄珠的过程中,这两样天机法也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太乙玄珠的解析功能,绝大部分来源于【万物通晓】的化用,小部分来源于两门天机法的熟练度。 而陶铁当初学习两门天机法的时候,复现出了麻将,来帮助自己进行领悟。 麻将的真谛是什么? 通过随机抓牌从混沌中创造秩序! 混沌的概念远高于混乱。 因此,太乙玄珠对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的解析虽然困难,但不是做不到。 只要时间足够,资源足够,陶铁甚至有将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彻底解析通透的信心。 不过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发生就是了。 陶铁解析百万大山混乱规则的目的,仅仅是找出一个好的伪装法子,让自己一行人混进去以后,不那么容易被识破真实身份罢了。 其实,五通妖道能在百万大山中混这么久,肯定有其诀窍。 但陶铁绝对不会为了一时的省事,把自己与追随者们的安危,放在一介妖道手上。 特别是一个现阶段【万物通晓】无法真正洞悉的妖道! 费点时间和精力而已,陶铁耗得起。 从暗日、月之暗面、域外天魔、海外魔修等解析出来的数据虽然都丢了,可太乙玄珠的解析能力得到了锤炼。 这里又是实质上的边界地区。 百万大山意志对这个区域的掌控力度很弱。 因此,太乙玄珠对百万大山边缘的浅层规则的解析,还算顺利。 几个时辰过去,子夜来临。 五通妖道快要被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绝不多说话的汪锦给折磨烦透的时候。 太乙玄珠终于解析出了足够的浅层规则,足以给一行人披上一层伪装。 陶铁估摸着,四品及四品以下的妖鬼,无法识破这层伪装。 安全性与隐蔽性已经获得了一部分。 余下的,完全可以在行进过程中不断补充。 于是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大庸天朝实际控制区,进入了百万大山。 五通妖道轻轻触摸着看不见、实际也应该摸不着的无形力场,面皮一阵抽动。 虽然这层力场的效果不算特别强大,但这才了多长时间?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绿绿的丑陋衣裳,五通妖道突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身绿绿的衣裳,其实就是他将五通邪神坑得这么惨的最大功臣。 有它在,只要不是天仙在世,就没人能看穿他的底细。 劫气也就无法彻底混入他的身心。 他还是能够凭借着疯狂中的理智勉强存活下去,寻找解救之道。 冥冥中的指示告诉五通妖道,剑仙黄君实可以一剑斩了他,也可以一剑只斩去他的孽。 可惜五通妖道自己也深知,自己无法求得这一剑。 哪怕再怎么不要脸面,强行碰瓷。 天无绝人之路。 在黄剑仙不愿搭理他的情况下,陶小剑仙给他指了一条路, 即来百万大山中替天朝建功立业。 五通妖道来了,而且做得不错。 只是出了点岔子,让百万大山的意志抓住了一个把柄。 “悔不该当初啊。” 想到这里,五通妖道突然发出一声慨叹。 这一声慨叹,好似不经意间发出的。 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五通妖道想做什么。 不待有人发问,五通妖道自己接着往下说道: “悔不该没有相信自己的直觉,阻止我那好弟弟和这里的山头绑定。 这里的山头邪气得很,哪怕是个最普通的人,都能安然生存。 但是一旦修士、妖、鬼占下一座山头之后还不满足,要彻底掌控山头的规则,可就惨了。 从此以后,自己就会与百万大山彻底捆绑在一起。想要解除这种捆绑,麻烦得很!” 陶铁仍不作声,自顾自向前走。 追随者与汪锦见状,同样以沉默回应五通妖道。 百万大山皆是山,山上山下便是林。 离了天朝实质控制区,一行人就一直在一片又一片丛林中穿行。 随着太乙玄珠对百万大山浅层规则的解析愈发深入,披在一行人身上的力场愈发完善。 陶铁估摸着,现在已到了大神通者都很难看穿一行人真实身份的程度。 于是陶铁让太乙玄珠停止解析。 五通妖道显然弄清楚了陶铁遮掩自己和他人身份法子的原理。 那声感慨,不过是在发出提醒罢了。 当然,陶铁不需要五通妖道提醒,也知道在天朝完成对百万大山某个区域的占据和宣称之前,过于深入地解析规则。 同化与被同化,从来都是同时发生。 “伱带路。” 陶铁看了五通妖道一眼,沉声说道,“我知道这里离你好弟弟那座的山头不远,我们去那里暂时歇歇脚,摸摸情况。” “好的,小剑仙。” 五通妖道非常爽快答应下来。 他不怕有事做,就怕没事做。 只要陶剑仙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就代表陶剑仙没有彻底舍弃了他,让他自生自灭。 像他这样的人,或者不能说是人了。 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会牢牢抓住,绝不放过。 五通妖道既然敢亲自来接陶铁一行人,自有底气。 黎明时分,五通妖道非常顺利地把陶铁一行人带到了他的据点。 五通邪神占下的山头,五指山。 终于出了好似连绵不尽的丛林,看着已然在望的山头,陶铁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座山头约有五百多米高,形似一只竖起的巴掌,五个手指头分开,就是五座山峰。 “你管它叫什么名?” 陶铁侧头询问,语气很是复杂。 “五指山啊。” 五通妖道给出回答,心中颇有些疑惑。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很贴切啊。 好弟弟五通邪神这半年多的经营下,已经快要将五座山峰化为鼠、猪、猴、蛇、蛤蟆的形状了呢。 要不是百万大山意志太过邪性,五通妖道差点认为,这座山头天生就是他或者他的好弟弟的道场。 “换个名字吧,不吉利。” 陶铁心中涌起了波澜,随即状似随意说道,“换一个最贴合你自己特征的名字。” 五通妖道闻言,若有所思。 给这座山头换一个贴合他的特征的名字? 而不是贴合好弟弟特征或者他们俩共有的特征的名字? 陶剑仙是这个意思吗? 想了想,五通妖道认真说道:“陶剑仙,我不学无术,您是知道的,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要不,您赐一个?” 陶铁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更不想亲口给百万大山的一座山头起名。 于是神情和语气都流露些不耐烦:“你要换就自己取名,不换就这样吧,我不勉强。” 说完,陶铁领着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追随者和汪锦,向五通妖道的五指山走去。 汪锦保持沉默,是因为陛下的吩咐。 八人一鬼追随者则是因为陶铁特意做了叮嘱。 在他给出允许之前,追随者们不能在百万大山中与任何人和物做任何形式的交流。 就连修练都不能! 大庸天朝的二十七州疆域,是不同世界的碎片糅合混一而成。 经过不懈努力,方才有了如今的秩序。 百万大山也是由不同世界的碎片糅合混一而成的。 与大庸天朝的区别在于,百万大山是在此界混乱邪恶天道默许下,在不知何时诞生的“百万大山意志”推动下完成的糅合混一,底层规则彻底偏向混乱。 在百万大山之中,人族想要生存,想要强大,首先得屈从于百万大山意志,其次得屈从于混乱邪恶天道。 混乱与秩序,天生的死对头。 从天朝走出的追随者们,修的是秩序的道,行的也是秩序的道。 天朝攻伐百万大山,建立的那么多前进基地,就是在不断延伸天朝的秩序之道,保证天朝士卒、修士的正常生活与修行。 五指山这里远离天朝的实控区,没有前进基地承载的秩序之道的镇压与辅助,境界不至炼虚、没有“自成小天地”的追随者,必须时刻注意,时时提防。 以免像五通邪神那样,被百万大山意志侵蚀! 是的,离五指山越近,陶铁看得越透彻。 占下五指山,成为山主,进了山主会的五通邪神,马上就要成了百万大山意志的傀儡。 这与那些土著山主的存在形式截然不同。 寄生虫是寄生虫,傀儡是傀儡,天差地别! 陶铁也看出来了,五通邪神这个境地是五通妖道推波助澜而成的。 只不过五通妖道中间玩脱了。 没有想到五通邪神宁愿成为百万大山意志的傀儡,也要摆脱五通妖道的一再玩弄! “小剑仙,要不……就不上山了吧。” 暂且还能保持对五通邪神的压制,并没有真的束手无策的五通妖道,在陶铁就要走上真正意义上的五指山之前,讪讪开口。 “为何?” 陶铁停下脚步,直直注视五通妖道的双眼,摆出一幅非常疑惑的模样。 然而越是如此,五通妖道越是心慌。 不知为何,这一刻,五通妖道感觉自己站在了生死一线的关口。 接下来给出的回答稍有差池,他就会彻底湮灭,再也无法复生的那种。 “这是怎么回事?” 从来玩弄诡计人心的五通妖道惊惧不已,闹不明白。 小剑仙正在重修,境界虽高到不止哪里去了,但是法力修为才八品下。 没有法力,境界再高,战力也强不到哪去。 为什么会感觉自己说错话就要死? 就像面对黄剑仙那样! (本章完) 184.第184章 如朕亲临 第184章 如朕亲临 陶铁不是第一次与五通妖道打交道。 四个多月以前,陶铁回了一次留仙县,给了五通妖道一个指点。 彼时,在太乙神数和天罡法【逆知未来】的帮助下,【万物通晓】触发了五通妖道的信息碎片。 然而现在,已然升阶的【万物通晓】却无法洞悉五通妖道! 这表明什么? 表明五通妖道进了百万大山以后,碰上了一番机遇。 一番足以让五通妖道隔绝【万物通晓】洞悉的天大机遇。 比如那身绿绿的衣裳。 刚刚见面那会儿,陶铁还没弄清楚这身绿绿衣裳的本质是什么。 但是一路行来,对百万大山浅层规则做了足够的解析,又对五通邪神占据的五指山做了一番深入的解析,陶铁弄清楚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百万大山意志侵蚀五通邪神的过程中的副产物! 是百万大山核心规则掉落下来的碎屑! 太乙玄珠也好,【万物通晓】也罢,两者以现在的品阶,能够解析和洞悉的,确实只是百万大山浅层规则与深层规则。 无法解析和洞悉百万大山的核心规则。 但是五通妖道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为了提防陶铁的洞悉而穿上衣以后,还敢把陶铁带到五指山前。 五指山的山主,是五通邪神,而不是他五通妖道! 想要借百万大山意志之力,与五通妖道同归于尽的五通邪神面对太乙玄珠的解析,非常配合! 因此,陶铁知晓了一个瞬间引爆五指山,从而同时杀死五通邪神和五通妖道的法子。 五通妖道的惊惧,正是来源于此。 好在能于天朝腹地严密打击中存活下来的五通妖道并没有失了智,当即认怂,苦笑求饶:“陶剑仙,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吧。” “你错了?” 陶铁惊咦一声,“你错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你错了?” 五通妖道苦着一张脸,把绿绿的衣裳脱了下来,痛心说道:“我错在不该既想借陶剑仙的力,又对陶剑仙起了提防。” 陶铁闻言摇头,不认可这个说法。 然后抬起脚步就要踏上五指山的山体。 这个动作,让五通妖道霍然变色。 五通妖道赶紧收了最后一点侥幸心,嚎啕起来:“小剑仙,我错啦!我真的知错啦!我错在不该诓骗小剑仙,不敢敷衍小剑仙,更错在不该给小剑仙设陷阱啊!” “哦?陷阱?” 陶铁放下脚步,没有踏上五指山的山体,好奇问道,“说说,伱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五通妖道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我……我给小剑仙设的陷阱,是在诱导小剑仙认为百万大山意志是活的,从而阻拦小剑仙与百万大山意志产生直接沟通。” “你这不是为我好吗?怎么能算说是陷阱呢?” 陶铁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眼中充满浓浓的不解,“天朝的规则是秩序的,百万大山的规则是混乱的,百万大山意志自然也就是秩序的。我一个秩序规则的炼虚修士,和混乱意志直接沟通,不是羊入虎口吗?” “不是这样的。” 五通妖道摇头否定了陶铁的说法。 然后想了想,决定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以度过眼前的生死危机。 只听五通妖道郑重说道: “天朝的规则确实是秩序的,但是这个秩序并不稳固。 否则的话,以天朝囤积了七七四十九卫的逆天兵力,完全可以尽数派出,平推一切。 什么冰原魔域、海外魔门、万妖荒漠、百万大山,全都不是敌手。 但是天朝真正用来攻伐周边的兵力,从来不会超过十卫。 便是因为,天朝需要保持足够的兵力,镇压偌大疆域,使得本不秩序的规则变为秩序! 像我和莲生那样的存在,就是钻不是很稳固的秩序的空子,方才能够勉强立足。” 这一刻,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五通妖道,隐隐有了曾经五通道人的些许风采。 旁门左道,那也是道。 “继续往下说,我洗耳恭听。” 陶铁敛去紧紧盯着五通妖道双眼的目剑,放下了杀心。 让五通妖道惊惧不已的杀机顿时淡去。 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五通妖道庆幸之事。 可一,便可二! 五通妖道深知,自己必须继续给自己争取生存空间。 于是郑重说出他这四个月来最重要的发现: “小剑仙,百万大山意志有了人格化或者说神格化的趋势。 它告诉我那好弟弟,它之所以混乱,是天道要它混乱,但它天性向往秩序! 可惜天朝一心只想着通过攻伐来一点点蚕食百万大山,占据百万大山。 而不是与百万大山意志协作,一起将混乱改为秩序。 若是有小剑仙在中间中转,帮助百万大山意志和天朝沟通,我……我……” 说着说着,五通妖道的思绪彻底乱了,说出来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没了逻辑。 “我这是怎么了?” 狠狠甩了下脑袋,五通妖道眼神重归清明,而后浮现浓浓的疑惑,“我的脑子怎么会变得这么乱?” 陶铁笑道: “还能说怎么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呗。 你真以为你把五通邪神控制得死死的呀? 你那好弟弟既然都那么彻底地豁出去了,自愿被你口中早已人格化或神格化的百万大山意志侵蚀,也要弄死你。 你还不切断与你好弟弟的真灵联系,不是自找苦吃吗?” 说着,陶铁脸上笑意更甚,眼神却彻底冷了下去:“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想干嘛,以为我不知道吗?无非就是想让我斩你一剑,让你既能摆脱与五通邪神的羁绊,又能继续获得邪神的不死特性罢了。” 五通妖道闻言,脸色不禁变了变,苦笑问道:“小剑仙既然早就猜到了,为何还要答应我的邀请,来到这里呢?” 陶铁冷笑道:“我当然要来。不来,如何让某些人认为,我与我老师一样,是一个可欺之以方的方正君子呢?” 却是无始海战争落幕,百八天骄回返京城途中,某些人与势力针对陶铁的谋算就已展开。 针对的点,自然是陶铁在无始海绝域界壁立起来之后,为了救下更多的黎庶,不择手段的表现折射出来的“慈悲”与“仁爱”的心性。 这一点,有代受平原县二十余万百姓亡魂劫运的事迹佐证! 否则长公主闲的没事干,非要让陶铁在回到京城的当天就走? 而且还是往刀小凤搅弄了一番的扬州去? 正是不想让彼时心未净、正重修的陶铁,陷入阴暗谋算的漩涡中。 就这,还有一个天机上人张岚玉,有一个无始魔宗圣子李彦,有一个莲生,在路上或扬州等着陶铁。 倘若陶铁一时心软,或者一时贪心,不就被人拿捏住了吗? 解决了心性问题,陶铁立即回向西南。 在平原县给无名提供了帮助。 这一举动,竟然先让沧浪江老鳖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又让五通妖道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真是……陶铁心中冷笑:“你们这俩自私自利之徒,也配与无名相比?” 五通妖道看着陶铁脸上的冷笑以及漠然的眼神,彻底不敢再有什么异样的心思了。 深吸一口气,五通妖道抬起右手,食中二指并成剑指,直直往自己的心脏戳去。 噗嗤一声。 剑指戳进胸膛,搅碎心脏,也粉碎了五通妖道对五通邪神的束缚。 从此以后,五通妖道是五通妖道,五通邪神是五通邪神,彻底分开。 气息一阵波动,脸色惨白无血,五通妖道整个人萎靡不已,境界与修为迅速往下跌落。 直到跌至四品上,方才停下。 就在一行人一步之前的五指山剧烈晃动起来。 即将改造成鼠、猪、猴、蛇、蛤蟆的五座山峰上簌簌滚落大量山石。 丝丝缕缕的浊灰、浊黑之气自五峰山巅冒出,向天空飘去。 汇聚成团,衍化成曾与陶铁有一面之缘的五通邪神的面相。 这面相时而是一个,时而又是五个,变幻不定。 但是无论是一个面相,还是五个面相共存,眉心处都有一个象征连绵山林的印记。 这个印记,便是百万大山意志对五通邪神的侵蚀。 恨恨地看了一眼不惜自毁自伤,也要给陶铁献上投名状,表示自己不敢再有异心的五通妖道, 五通邪神无声咆哮一声,极其不甘地被百万大山意志扯走,无法展开报复。 呼…… 又深吸一口气,五通妖道坚定决心,拖着重伤之躯,一步步走向五指山。 两个多时辰以后。 五通妖道终于登上了五指山正中间山峰的峰顶,盘膝坐下,展开神识,勾连百万大山意志,试图成为五指山的新任山主。 百万大山意志是个极其奇特的存在。 按五通妖道的话讲,已经人格化或者神格化。 但是在陶铁看来,更像是曾经一方完整世界“天道”碎片的苏醒! 因而,百万大山意志的最根本利益与最大诉求,是自己不被吞噬与同化! 而不是百万大山中的山主及生灵的生或死。 没办法,谁让此方世界的天道是被强行糅合而成。 好似精神分裂患者,有好些块或大或小的不同世界天道碎片呢。 千年以前,大庸天朝尚未开辟,这些不同世界天道碎片之间的争斗,使得这方世界刀兵瘟疫四起、妖魔丛生肆虐、黎庶命如草芥。 太祖开辟天朝,便是择选了最为秩序的一块天道碎片为基。 天朝的每一次开疆拓土,都是在壮大这块秩序天道碎片。 待到天朝将无天无地海、万妖荒漠、百万大山彻底拿下,完成宣称,秩序天道碎片便会一跃而成完整天道。 其它或混乱或邪恶的天道碎片,就会像无始无终海的暗日、月之暗面那样,有用的吃掉,不能留的就甩出此界、甩入虚空。 基于此,在隐约知晓山主们无法抵御得了大庸天朝的兵锋之后,百万大山意志起了寻找后路的心思。 所谓协作,不过是投诚的代名词。 只不过百万大山意志想要的“自治”,或者“听调不听宣”,大庸天朝绝不可能答应而已。 这一点,百万大山意志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想彻底放弃渺茫的希望罢了。 所以在发现五通邪神,和其他天朝派来却不慎暴露的卧底以后,百万大山意志从不阻止他们成为山主,甚至极其欢迎。 不阻止与欢迎之外,便是有选择性的侵蚀。 然后通过侵蚀成功的傀儡,向大庸天朝释放善意,恳求和谈。 不给“圈地自治权”没关系,做个封疆大吏也行啊。 陶铁正是通过一些渠道,掌握了百万大山意志的这个想法,才敢在做了一些后手以后,这么莽撞地闯进来。 太乙玄珠先后对浅层规则与被侵蚀的五通邪神的解析,也佐证了这条情报。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百万大山意志真的不想和大庸天朝作对,只想自保。 想要与天朝作对到底的,只是必然要被天朝清扫进历史垃圾堆里的那些妖魔鬼怪,和渣滓一般的人族邪道修士! 就连五通妖道替代了五通邪神,成为五指山的新任山主,闹出的动静,都被百万大山意志遮掩了过去。 没有其它山主发现这里的变化。 陶铁静静等着五通妖道成为山主那一刻的到来。 八人一鬼追随者和汪锦始终保持沉默。 特别是只带了眼睛和耳朵来的汪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细细记下。 没过多久,五通妖道与百万大山意志的沟通结束。 先前自毁自伤造成的境界和修为衰退迅速痊愈,实力回到全盛状态。 在陶铁眼里,此刻的五通妖道就是五指山,五指山就是五通妖道。 两位一体,和谐共存。 “我们走。” 见已成五指山山主的五通妖道要从峰巅下来,陶铁毫不犹豫带着追随者和汪锦转身就走。 只走出一步,十人一鬼就在汪锦手中握着的一枚令牌散发出的光芒掩映下,身影消失无踪。 无论是五通妖道,还是百万大山意志,竟然都无法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真以为当今皇帝在萼楼前那一拍,是随随便便拍下的吗? 汪锦确实也只带了眼睛和耳朵。 但是配合那枚令牌,就形成了一个绝妙的效果:如朕亲临! 在大庸天朝当今皇帝的意志下,陶铁一行人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继续观察。 百万大山意志到底心思如何,不慌着下判定。 五通妖道想要做什么,也得多看一看。 陶铁不认为自己先前真的拿捏住了对方。 这家伙没那么简单,邪性得很。 好似人形劫器。 (本章完) 185.第185章 混乱与黑暗幽冥 第185章 混乱与黑暗幽冥 “值得吗?” 五通妖道去而复返,坐回了五指山中指峰巅,显现出鼠、蛇、猪、猴、蛤蟆五个面相,对应五指峰。 象征中指的蛇面相幽幽地问。 “是啊,代价这么大,值得吗?” 象征食指的鼠面相、象征无名指的猪面相和象征小拇指的猴面相同声齐问。 “当然。” 象征拇指的蛤蟆面相平静回道,“只要能摆脱劫运,付出再多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包括斩断与五通邪神的真灵和命数联系,舍弃不死不灭的特性?” “那算什么不死不灭?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规则的傀儡而已。” “就算这样,要摆脱劫运,为什么非要听那位小剑仙的话呢?他确实拥有杀死一次甚至几次我们的能力,但是,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把我们彻底杀死。这里又是百万大山,我们随时可以投靠百万大山意志,真正成为一个山主。” “呵呵……这与我们坑了五通神那蠢货,让那蠢货投靠暗黑天……有什么区别?” 蛤蟆面相这句话落下,忽地脸色一变。 鼠面相、蛇面相、猪面相、猴面相也是如此。 倏尔之间,五个面相齐齐消失。 山巅只余面容和形体皆正常的五通妖道,以及悄然降临而至的百万大山意志的一缕分意识。 仅是一缕小到不能再小的意识,也给五通妖道带来了大神通者也沛然莫御的威压。 五通妖道咬牙承受下来。 身体内外各处,却像快要散架的房子,有些不堪重负,四肢百骸时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好在这缕意识不是来震慑五通妖道,也不是来侵蚀的,只是来简单看一眼。 什么事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很快又撤了回去。 砰的一声。 五通妖道向后栽倒,仰躺在地上,望着与大庸天朝疆域内似乎一样又好像蒙了一层灰的星空,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不过他的心情非常好,脸上挂着无法掩盖的笑。 “终于!” 他发出一声感慨,似哭又似笑,“有希望了。” 四个多月前,小剑仙回到留仙县,看了他一眼,给出了一个指点。 说他想要的际遇只能在百万大山中寻得。 那个时候他就在怀疑,给小剑仙启示,让小剑仙看出这一点的人,就是大庸天朝当今陛下。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是老巢在扬州的五通妖道非常清楚,年轻时的当今陛下以勇武出名,却极其擅长天机法。 而小剑仙那时刚刚接受完天朝特殊培养的讲法与修悟,“天子门生”这个称谓已经传遍整个天朝疆域。 当今陛下肯定讲了法,也肯定会讲天机法。 因此,总是要行险才能求得一线生机的五通妖道毫不犹豫就听了小剑仙的话,一头扎进了百万大山。 也是因此,先前稍稍试探过后,确定小剑仙这次确实是带着天朝皇帝的意志进入的百万大山, 五通妖道毫不犹豫在小剑仙的“威胁”下,断了自己的后路,甘做…… 大庸天朝当今陛下的工具人! 成为当今陛下观察百万大山意志的一双眼睛。 以及随时可以和百万大山意志交流沟通的一个媒介。 百万大山意志降下了一缕意识,却又不像侵蚀邪神那样侵蚀刚刚成为五指山山主的他,在五通妖道看来,百万大山意志与大庸皇帝,大概率有着一定的默契。 五通妖道不敢去揣测这个默契因何而生,他只想做好这个工具人。 只想摆脱掉劫运,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百万大山外环,一处距离五指山有八百多里的丛林。 这里已在天朝实际控制区,离天朝布下的一座大型前进基地不远。 源自天朝的秩序规则,压过了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很多。 追随者们和汪锦终于可以放心开口说话,而不用担心什么。 谭晋玄立即问道:“陶先生,我们真的不去前进基地吗?” “不去。” 陶铁毫不犹豫回道,“任何一座前进基地都不去。” 谭晋玄再问:“若是英国公召见,也不去吗?” 陶铁平静反问:“英国公不会召见我的,陛下不会同意。” “那我们……” 谭晋玄犹豫着,终究没有把这个问题彻底问了出来。 让他把涌到喉咙的话咽下去的原因,正是突然间想到,汪锦只带了眼睛和耳朵。 从这个角度展开联想,这一次陶先生是不是也只带了眼睛和耳朵呢。 萼楼前的那场简短对话的情景在谭晋玄脑海中回忆起来。 那天,陛下和陶先生说的几句话,都是关于“眼”与“看”。 “不要瞎想。” 陶铁盯着谭晋玄,认真提醒道,“这里是百万大山,你想得越多,越容易被百万大山意志窥视,甚至侵蚀,明白吗?” “是。” 谭晋玄心中凛然。 “你们也是一样,不要多想。” 陶铁偏过脑袋,一一看了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五鬼和汪锦一眼,做了叮嘱。 汪锦照例不出声。 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五鬼齐齐应了声“是”。 曾经,莫雨晗和楚滢滢都是想法很多很杂的人,各自也有一定的“追求”。 不过现实给了她们几巴掌,把她们扇醒了。 让她们知道,人不可以不聪明,但是不能玩弄小聪明的道理。 五鬼则是老少四鬼懒得动脑。 爱动脑的中年人这次回五鬼宗,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不太愿意说话了,有些自闭倾向。 因此,哪怕谭晋玄其实不太愿意在这时说些什么,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些什么。 这是一种较为别扭的作法。 但,谁让谭晋玄是个读书人呢。 陶铁没有在这方面多做纠结,轻轻挥了下手,给出吩咐:“你们扎营,我想点事情。” 追随者们和汪锦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吩咐,有事做,就好。 谭晋玄先前强行开口,最怕的就是自己没事做啊。 这里,毕竟是百万大山,混乱的主场。 一件事都不让他们做的话,心中总会不安。 这种不安,来得很奇怪,但又显得很自然。 追随者和汪锦他们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自己想什么,做什么,前后矛盾,或者跳跃性极强,没有条理。 “这就是混乱!”解析了百万大山浅层规则的陶铁却知道,谭晋玄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旁观了百万大山的山主“敕封”过程。 这个过程,与天朝敕封神祇类似而又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陶铁目前还没有弄清楚这种不同的实质,也不敢弄清楚。 他有一种直觉。 等到他弄清楚的那一天,他便会彻底成为另一个人! 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邪门啊,实在是太邪门了!” 陶铁心里嘀咕着,迅速收敛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的想法太过飘散。 他开始【净心】,诵念净心神咒,诵念《清静经》,然后默默带动追随者和汪锦平心静气。 清新隽永、平静悠然的气息从陶铁身上散发而出。 如同春风一样,无声无息地吹拂在追随者和汪锦的心上,拂走混乱灰尘。 莫雨晗失败了几次以后,终于将净灵山的【净灵】和陶铁教的【净化】用了出来。 五鬼摆出了一个特殊的五行阵。 这个阵法自然是陶铁融合了自己的感悟,改良出来的,体现了他的【均衡】之道。 楚滢滢转修武道,虽然进境不慢,甚至可以说很快,但是在眼下的处境里,不能帮上太多的忙。 只好拉着汪锦一起,搭建帐篷。 两柱香过后,扎营完毕。 追随者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好像又回到了无始海上一样。 汪锦下意识伸手入袖,摸紧了一样物件,打算随时带着陶铁与追随者离开这里。 他嗅到了淡淡的臭气。 “嗯?” 陶铁轻咦一声,颇为意外。 这片区域属于百万大山的混乱,先是被经由前进基地延伸而出天朝的秩序压制,后又得到【均衡】的净化,本应脱离混乱、偏向秩序才对。 为什么表现出了邪恶的一面? “不,不是邪恶。” 陶铁罕见地挑了挑眉毛,“是黑暗,或者说……” 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个猜测,大胆的猜测,浮现而出。 “是偏向黑暗的幽冥!” 霍然转身看向京城的方向,默默凝视了一会儿,又将视线停留在大东山很长一段时间。 陶铁不得不承认,他的心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有些乱了。 呼…… 深呼吸几下,陶铁平复好自己的心境,方才继续深入思考。 炼虚之后,对此方世界的存在形式,已经有所了解。 拼凑而成的此界天道的底层规则,混沌、杂糅、偏向邪恶,已然明晰。 大庸天朝不断对外开拓,用意自明。 基于这些认知,陶铁对过去很多不解的问题,有了全新的认识。 比如,天朝明明建立了遍及内外二十七州的城隍-土地阴司体系,阴司秩序为何还总是发生各种问题。 西南三州的阴司秩序,乱了三十年,还可以怪在原大东山府君身上。 那么发生在天朝腹心之地的萼楼事件呢? “原来天朝并没有建立起真正的幽冥秩序!” 陶铁心中无声自语。 然后仔细回想天朝敕封的城隍阴司体系和山川神祇体系。 有些事不想不知道,一想就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地府!” 陶铁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天朝必须打造一个地府,才能真正建立幽冥秩序,以及……属于此界的轮回!” “难怪平原县那二十多万亡魂,天朝一直漠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或者说暂时不愿付出那么大代价。” “因为那二十多万亡魂的掌控权,在平原县成为天南界壁的核心支点那一刻起,就归了百万大山意志。” “天朝把平原县地脉隔离,便是让百万大山意志无法隔空收回那些亡魂。” “如此,代受了这些亡魂的劫运,送他们入了轮回的我,似乎有资格窥探一二百万大山意志具备的幽冥权柄或者说幽冥道则呢!” 想到这里,陶铁接连给自己扔了好几发【净心】,澄澈一下心灵。 人可以有追求,可不能太贪心。 大庸天朝坐拥四十九卫,如此强大的实力,攻伐百万大山都必须谨慎行事,步步为营。 他一个“小小”的九品上修士,怎敢如此蔑视百万大山? 须知只是从百万大山意志身上撕了一小块幽冥权柄的原大东山府君,触发了天朝那么多忌讳,也只是被贬到了无始海,做平波水君。 以前陶铁不太明白,为何一定是原大东山府君去做这个平波水君。 现在明白了。 看中的就是祂自带的幽冥权柄啊。 无始海死了那么多黎庶,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无论能不能保存真灵,终归要送入轮回。 天朝内陆的城隍阴司体系,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 哪怕用着不太顺手,天朝也别无它选,必须把原大东山府君拎出来用上一用。 念及此,陶铁回想起了离京之前,和陛下在萼楼外见的那一面。 “肉眼。心眼。” 无声念叨着这两个词,陶铁渐渐明确了自己该在天朝对百万大山发起的征伐战争中,充当怎样的角色,做怎样的事情了。 有三位国公、那么多将军、神祇、大神通者在,正面战场,不缺陶铁一个。 “那么,自由的我,就应该自由行事。” “陛下借我的眼睛和耳朵,看了一眼百万大山意志。” “不单单只是他想看,也是在提点我,让我不妨多看一看。” “那我就多看一看!” 终于彻底明确了自己该做什么的陶铁,感觉整个人顿时轻松了几千斤。 一直瞄着陶铁状态的追随者和汪锦,也齐齐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陶铁先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场,对周边空间产生了极大的扭曲与影响。 百万大山里的空间,比加固之前的大庸天朝疆域,还更薄弱! 随便一个五品、六品修士,都能随意撕裂。 因而绝大部分外环区域,少有人形生物能够存活。 能够在如此环境下活得好好的,各有各的强大之处,也…… 各有各的罪孽。 (本章完) 186.第186章 明月村,明月湖 第186章 明月村,明月湖 混乱是百万大山的底色。 陶铁其实知道,哪怕一再平心静气,他的思绪也必然还是受到了混乱规则的影响。 所以,他本不应出现那么丰富的内心波动,出现了! 这与他使用太乙玄珠强行解析了百万大山浅层规则,但自己承担了相关代价有关。 不过…… “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翌日黎明,陶铁拿出强硬的态度,让追随者随汪锦去寻英国公,做出独自行动一段时间的决定以后,心中如此想道。 想要认真看一看这个混乱的百万大山,乃至这个混沌的世界,必须先在真实自己的外面,裹上一层伪装,以此融入其中。 否则,在大庸天朝蚕食百万大山的背景下,百万大山那些人族势力,有几人敢和外来者接触? 即便这个外来者看起来像是从百万大山其它地方而来,不像是从大山之外而来。 八人一鬼追随者本没有那么容易就走。 只是看见奉陛下之命而来的汪锦一声不吭,没有反对陶铁这个决定,也就默默跟着一起走了。 目送追随者们离开,也目睹晨曦照破黑暗,第一缕阳光照进大山。 陶铁伸了个懒腰,柔声让珠珠进入太乙玄珠最核心处睡觉,轻易不要出来,便再次向山里行去。 这一次,没有预设特定的目的地和方向。 走出没几步,身上就涌出相当于四品的法力波动。 昨晚进来的时候,无论是路线选择,还是用出的遮蔽手段,都以避开山里土著生物为主。 因此,昨晚一路行去,几乎没有碰到什么生物。 这一次,陶铁只是刚刚脱离天朝实控区没多久,就发现了一伙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伙东西,由二十多个人形生物和六十多个不同种类的妖兽组成,正在围猎一个人。 妖兽不是妖,是具备妖的部分本质和能力的野兽,不能化形,智商低下,凶狠嗜血。 那人身穿皮甲,左手拎着短弓,身后背着箭囊和一柄利剑,腰间别着匕首,轻灵敏捷地在十几株大树之间来回纵跃,避开妖兽的攻击。 只是她也不攻击那二十多个人形生物,一心只想跳出包围圈。 似乎有什么顾忌,或者比起杀死人形生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陶铁把注意力放到了人形生物身上,【万物通晓】触发。 【种族:幽暗妖精】 【信息碎片一:百万大山的原住民!!!】 【信息碎片二:憎恶一切窃据百万大山的生物,包括那些山主!】 【信息碎片三:它们一直在呼唤强大同族的到来。】 【信息碎片四:它们渴求将那讨厌的日射落,让那不够阴冷的月蒙上面纱。】 浏览完四则信息碎片,陶铁若有所思。 【万物通晓】已经许久没有给出这么含混的提示了。 这一次突然给出,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如此便表明,在人形而非人的幽暗妖精身上,有着非常值得探寻的秘密。 “幽暗妖精,有些耳熟啊。” 陶铁心里想着,“我是不是曾经在哪听过类似的东西?” 想了一会儿,以现在过目不忘的强大记忆力,都没找到相关记忆,索性不去想了。 随即便把注意力分散一部分在那人和妖兽身上,同样触发【万物通晓】。 【种族:幽暗妖精的伴生妖兽】 【信息碎片一:它们本质是幽暗妖精,没能化形成功而已。】 【信息碎片二:它们崇拜幽暗妖兽之主,却也崇拜幽冥之月。】 【信息碎片三:“好想在冥月之光下跳舞。”】 “嗯?” “这是什么意思?” 陶铁看着第三则信息碎片,心中诧异。 怎么感觉非人形的幽暗妖兽,比人形的幽暗妖精,更像智慧生物。 不,不是更像智慧生物,是更有“人味”! 真的不愧是混乱啊。 陶铁心中慨叹着,转而去看那个即将逃出包围圈的持弓者的信息碎片。 【种族:人类!】 【信息碎片一:生而为人,却从未沐浴光明。】 【信息碎片二: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得吃!】 【信息碎片三:“该死!那些天朝人就不能放过我们吗?逼得越来越近了!我必须回去把消息告诉大长老,尽快把部族往里迁徙。不就是成为灭罗山的附庸吗?总比部族死绝了强!”】 又是充满内心波动的信息碎片。 不过这一回,陶铁窥见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给痛失即将到手的猎物而愤怒不已的幽暗妖精与妖兽打上一个追踪印记,就悄悄跟在那个持弓者身后。 持弓者动作敏捷,速度很快,十分警觉。 一路上能绕开则绕开,不能绕开就用自己的快速和灵活强行摆脱,从不与不断出现在丛林之中围猎的幽暗妖精接触。 陶铁没有动用天罡法、地煞术、法术等从天朝学来的道家手段。 而是在调动太乙玄珠解析的百万大山浅层规则,给自己披上厚厚一层“外衣”以后,用上了自我改良的《形意拳》武道步法与身法。 落地无声,速度也快,远远缀在持弓者后面,来到了一处村落。 这个村落背靠矮山,不远处是个湖泊,六十多米高的圆形寨墙将民居紧紧护住。 寨墙之外,是一条人工挖掘出来的护城墙。 水从地下引出来,最后也归于地下。 只有一扇城门,高高大大的吊桥是唯一的进出通道。 寨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个垛口,方便射击或者砸落石块、擂木。 隔着大老远,陶铁就感知到了怪异的波动。 像是神力,又像是巫觋的法力。 这种怪异波动将整座村落牢牢覆盖,像是一个无形的碗一样罩着。 “禁空吗?” 陶铁停了下来,目睹持弓者与寨墙上的守卫对了暗号,从放下的吊桥走过护城河,走进寨墙,心中自语。 随即回忆天朝对百万大山多年刺探汇总的情报。 在百万大山之中,妖、魔、鬼、怪且不多提,存在形式或许有变化,本质与天朝疆域内的无有不同,差别在于实力和手段。 人族则分为三类势力。 一类是邪修势力,以血肉祭炼为主,吞噬炼化一切生灵的血肉、生机以强大自身。 这类超凡势力,与百万大山中的妖魔鬼怪联系极其紧密,占据了不少山头,出了不少山主。 一类是舍弃肉身的鬼修势力。 当然,它们自称灵修。 一类就是陶铁眼前这样以村落形式聚居的人族祖灵势力。 他们建立村寨,供奉祖灵,在祖灵的庇护下,艰难求存。说他们没有丢失人性,他们也杀人吃人。 说他们丢失了人性,他们又不肯像前两类势力一样,彻底舍弃人族的根本。 西南三州原来那些大家族,前身就是这一类势力。 陶铁蛰伏了下来,默默观察着这座村落的动静。 他利用百万大山的浅层规则,在持弓者身上打下的印记,没有被村落祖灵发现。 所以他还能通过基于圆光术改造出来的光镜,看到持弓者第一视角的场景。 持弓者应是一个精锐斥候,地位不低。 进了村落以后,径直来到了村落最中心处。 这里有一株华盖大树,树身上有一个沧桑的人脸,两颗眼睛落下了两行血泪。 树底下,沧桑人脸前,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供奉。 一头约有一千多斤的野猪。 丝丝缕缕的血气从开膛破肚的野猪身上涌出,飘向大树人脸的嘴巴。 奈何能够进入大树人脸口中的血气并不多,只有一丁点。 “受伤了呀。” 陶铁见状,若有所思。 难怪在危机四伏的山林之中,这座村落的祖灵没有掩盖自己的力量波动,散发出了气息。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是那个灭罗山出的手吧。” 陶铁猜忖着,心中回忆这片区域的地形地势,然后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在天朝测绘的地图上,这片湖有一个在天朝疆域内寓意极好的名字,明月湖。 这个村落便以湖为名,叫明月村。 附近六百多里外,有一座灭罗山,规模与五指山一样,有大东山三分之一的大小。 灭罗山主有资格出席山主会。 在某位极强山主提议引爆百万大山外环地脉,以坑杀天朝军队的背景下,灭罗山主仍在不断攻杀灭罗山周遭的鬼修势力与托庇于祖灵的聚居村落。 究其原因,是灭罗山主想凝聚权柄、神格,成为原大东山府君那样的存在。 然而原大东山府君是天生神祇,灭罗山主是邪修山主,两者的差别不可以道里计! 想要做成这一点,灭罗山主需要集齐三样东西,一个叫势,一个叫信仰,一个叫神火。 “怎么感觉有点像前世西方部分神系的玩法?” “神格,神火,权柄,先祖崇拜,啧啧……” 陶铁仰头看了一眼也与大庸天朝疆域内完全不同的“大日”,心中嘿然一笑。 不愧是杂糅而成的世界啊。 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有。 百万大山与大庸天朝,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笑着笑着,陶铁的眼神渐渐漠然。 所以,大庸天朝明明需要完备的幽冥道则或者说幽冥权柄,补足自身的秩序,建立地府,完善阴司体系,滋生此界的小轮回, 而百万大山意志也有了协谈之意,想要融入大庸天朝,天朝却没有欣然接受。 很明显,大庸天朝认为,圈子不同,不要强融。 没看到打下无始无终海以后,天朝只取了自己需要的权柄道则,把不需要的全部丢进域外去了吗? 天朝确实需要幽冥道则,但,要的是幽冥地府,而不是杂七杂八的“地狱”“炼狱”“深渊”一类的臭东西! “这些还不是现在的我需要考虑的事,先看眼前。” 屏去脑海中因为混乱影响而散发的杂思,陶铁专心看向光镜。 大树底下,长桌之前,坐着十几名白发老者,口中都在喃喃自语,诵念着什么。 似乎想要通过献祭,帮助受伤的祖灵恢复伤势。 奈何血食供奉没能发挥出想要达成的效果。 祖灵的伤势,依然沉重! 持弓者来到参天大树的树荫底下之时,就已敛去了战斗状态,肃然站立,等候祭祀的结束。 一炷香后,坐在最前面的大长老起身,挥手打出一缕奇特的力,将血食粉碎成末,想要强行送入大树人脸口中。 奈何没能送进去,掉落一地。 “唉!” 大长老脸色无比悲壮,痛苦叹道,“血食无用,准备……人牲吧。” 此话一出,大树底下顿时一片死寂。 一旦动用了人牲,祖灵可就……难以维持灵智,哪怕还会继续庇护部族,今后会不断索要新的人牲。 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对祖灵而言如此,对部族来讲也是如此。 然而大长老在部族中地位至高,一众长老们哪怕心有异议,也不敢提,一个个面色沉重离开。 持弓者待一众长老们走了,方才来到大长老附近,躬身低头,恭敬开口汇报:“大长老,情况很不好。” 大长老转过身,显出一张与大树人脸相差无几的面容,声音沧桑说道:“天朝那些人,打算继续推进了吗?” 持弓者摇头回道:“他们倒是没有继续推进的意思,但是情况更糟糕,他们在逼迫那些妖精四处围猎,搅乱局势。”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天朝那边。” “大长老,灭罗山那边……我们真的不能迁过去吗?”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是。” 持弓者心情沉重地走了。 树底下只余大长老一个人。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愁苦面容默默对视。 陶铁此刻也动了身,循着捕捉来的祖灵气息,来到了离村落不远的明月湖。 这里有不少明月村的人在劳作。 或是采摘莲子,或是打渔,或是清洗什么。 陶铁用出基于无始海暗日权柄领悟出来的类似正立无影法子,堂而皇之地当着明月村人的面,走进了明月湖中。 明月湖很大,也很深。 水面上波光潋滟,水底下一丝光也没有。 黑暗之中,陶铁走到了湖心水底处。 这里有一株树,形状和明月村中央苍天大树一模一样,树身上也有一张人脸,五官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张人脸的面容并不老迈,像一个少年。 从来没有明月村祖灵,只有明月湖水灵。 水灵纯洁无暇,不需要血食,更不需要人牲。 那是污染。 (本章完) 187.第187章 幽暗与阴冥 第187章 幽暗与阴冥 陶铁什么也没做。 只是看了一眼明月湖水灵,就离开了水底,选了一处视角开阔的位置,蹲了下来,耐心观察。 面对灭罗山邪修山主的逼迫,幽暗妖精与受幽暗妖精驱策的幽暗妖兽围猎,整体上分作三路的一座座大庸天朝前进基地的威胁, 百万大山外环这一片区域里,像明月村这样处境艰难的祖灵村落,数量繁多。 明月村只是陶铁随机寻到的“典型”罢了。 于陶铁而言,他既然没必要着急忙慌参与天朝对百万大山的征伐,那么在许多事情上完全可以冷眼旁观。 只有把局势看得更清楚,才能知道更应该怎么做。 在陶铁的注视下,明月村出动了一大批猎手。 这些猎手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不说个个身经百战,至少人人训练有素。 他们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一处躲在地下溶洞的幽暗妖精聚落,一个是附近一个祖灵村落的狩猎场。 经过一番血战,明月村这批猎手付出伤亡三分之一人手的代价,在两个目标处都有了收获。 十一个活着的幽暗妖精,七个另一村落的人,在夜色中被悄悄带到了明月村祖灵大树底下。 这就是人牲。 在明月村大长老的主持下,一场针对明月村祖灵的人牲祭祀迅速开始,迅速结束。 混杂着滚滚浓烟的血柱从祭台上的人牲身上涌出,冲向祖灵大树的人脸五官。 一直试图紧紧自闭的祖灵大树人脸五官在浓烟血柱的冲击下,不得不张开。 尽管有很大的浪费,还是有一部分浓烟血柱融入了树身,又通过树身,融入了祖灵。 明月村那些蒙受祖灵恩赐,获得能力的祖灵祭司和祖灵战士,感受到了久违的力量。 尽管仍然比不上祖灵全盛时期赐予的强大,却也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虚弱。 若是以现在的状态参与今天发生的两场战斗,绝不可能出现三分之一的伤亡! 陶铁看完了人牲祭祀的全程,倒是没有动用太乙玄珠进行解析也就是了。 人牲祭祀结束以后,明月村大长老照例屏退了所有人,独自留了下来。 这一次,陶铁看到的,是这位似乎一心一意为明月村村民生存延续考虑的大长老,亲身融入了祖灵大树。 借着一丝丝没有及时关上的缝隙,陶铁的视线洞穿了树身内外虚实,看见了真相。 明月村的祖灵,是一个窃据明月湖水灵力量与权柄的鬼灵。 此刻处于重伤状态的鬼灵,身上破了好几个大洞。 浓烟血柱正在尝试修复这些大洞。 每修复一个,鬼灵的伤势便好上一分。 只是原本只是浑浊但仍保有智慧的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血色,透出疯狂的意味! 百万大山的底色是混乱,其中夹杂着大量邪恶。 疯狂也有,为数不多。 无需深入了解,陶铁就能知道,明月村这个祖灵,很快就要失控,变成一个怪物。 不主动对明月村村民下杀手就已是幸事,根本不可能再庇护明月村村民! “你要怎么做呢?” 陶铁心中低语,对明月村大长老接下来会采取怎样的动作,生出浓浓的好奇。 明月村大长老选择献祭。 他取出一些石块、树根、骨片,用一柄锋利的小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把猩红的血淋在这些材料上。 随后就搭了一个简易的祭坛,跪了下去,诵念口音含混不清的咒语。 指向百万大山意志的献祭仪式就这么轻易且荒谬地开始了。 没有多久,一缕百万大山意志的意识降临,将明月村大长老的祭品卷走,留下了一个空白的、懵懂的、机械的但也是可控的鬼灵。 空白鬼灵甫一出现,就通过奇妙的方式,与明月湖水灵进行了捆绑。 从此以后,这个鬼灵就是明月村祖灵。 而明月湖水灵,将继续沉眠在水底。 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明月湖水灵永无出头之日。 “有点意思。” 旁观完人牲祭祀与献祭的全过程,又目睹了祖灵的诞生与运行机制的部分皮毛,陶铁无声自语。 相较于海外魔门的粗犷手段,百万大山中的祖灵势力,手段更为精妙一些。 同样是祭祀与献祭,海外魔门总是弄得乌烟瘴气、血腥不已,百万大山祖灵势力就显得……轻描淡写。 然而陶铁却觉得,后者更残酷一些。 明月村大长老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树身。 让大长老颇为意外的是竟然有人在外面等他出来。 弓箭不离身的精锐斥候,一个面容英气、眉眼间却满是煞气的女子,脸色不愉地看着大长老,整个人气场很低。 大树底下的空气近乎凝固,十分阴冷。 “你想干什么?” 意外过后,大长老缓缓开口,沉声发问。 持弓女斥候认真回道:“我不想干什么,大长老。我只想知道,大长老宁愿献祭祖灵给百万大山意志,也不组织部族搬迁到灭罗山,归顺灭罗山山主的原因。” “唉!” 大长老靠着树干没有人脸的地方坐了下去,长长叹息一声,语气复杂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归顺灭罗山山主吗?可他是邪修,而我们必须奉祀祖灵,才能生存和强大,与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这有什么关系?” 女斥候认真说道,“只要活着,又不是不可以转修。” 大长老神情复杂问道:“如果转为邪修的代价,是让伱啃食一个至亲之人的心脏,你还这么认为吗?” “胡说!” 女斥候挑眉怒斥,“明明只需要啃食一根手指就行了。” 大长老抬起双手,遮掩住苍老颓丧的面容:“那是傀儡!邪修中地位最低,能力最低的傀儡!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邪修山主遇上敌人时,扔出去消耗敌人力量的渣滓!” 这一点倒是女斥候并不清楚的事。 听得女斥候一愣一愣的。 照这么讲,大长老始终不肯搬迁部族,不肯归顺灭罗山山主的原因,也就找到且非常坚实地成立了。 而且无可辩驳。 问题是…… 女斥候心怀忧虑说道:“可是就算新换一个祖灵,我们又能坚持多久呢?灭罗山山主要攻杀我们,幽暗妖精要攻杀我们,还有一个大庸天朝虎视眈眈,唉……” 叹息着,女斥候期盼说道:“要是大庸天朝能接受我们的投诚,那就好了。” 大长老摇头不语。 像女斥候这样的新生代,肯定还抱有相关幻想,对一些往事和隐秘不太了解,所以才会生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期盼。 然而活了快六十年,是百万大山这片区域首屈一指的长寿者,大长老心里还是有数的。 无论大庸天朝如何处理百万大山意志,但是针对百万大山中的邪修、鬼修、祖灵祭修、妖、魔、鬼、怪,极有可能是除恶务尽的态度。自从大庸天朝开辟以来,三十多年前那场天南剧变,是百万大山为数不多成功对天朝造成巨额伤害的谋划。 那些参与其中的山主与势力,总是乐此不疲地提起这桩丰功伟绩。 不是大家不知道,越是如此频繁且郑重其事地提及,大庸天朝给出的报复会越暴烈。 然而都已经是死敌了,何必忌惮什么呢? 因此,明了其中纠葛与隐秘的明月村大长老知道,大庸天朝不可能接受投诚! 陶铁看出了大长老的心思,认为对方猜得很准。 对付百万大山中的“生灵”,和对付百万大山意志是一体两面的事。 不把这些混乱生灵全部肃清,如何能把百万大山意志揉圆搓扁? 更何况,血仇摆在那。 天朝会解救黎庶,但绝不会接受投诚! “大长老好好休息。” 女斥候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走了。 陶铁的关注一分为三,一个紧盯似乎彻底虚弱的大长老,一个跟随女斥候行动,一个专门盯着明月湖水灵。 大长老的虚弱果然是个假象。 他只靠着树根坐了一会儿,脸色就不再惨白,身体也不再颤颤巍巍。 祖灵祭司,只要祖灵不死,损失些许血肉,算得了什么? 哪怕身体死亡,只要灵魂无伤,祖灵祭司仍可长存于世。 甚至只要愿意归于百万大山意志,便有转化为祖灵的可能。 倒是祖灵战士,必须尽可能保持自己的肉身完好。 被砍会受伤,被杀就会死。 失魂落魄的女斥候回了她的家,一个看着没有异样的普通民居。 小院、树木、井、堂屋、卧室、厨房、圂厕,什么都有。 但是女斥候最后进入的,不是堂屋、厨房、卧室一类的房间,而是一间位于圂侧地下的密室。 其内幽暗无光,关押着两头幽暗妖精。 女斥候走到一个幽暗妖精身边,抽动鼻子嗅了嗅,觉得还行,拎起对方的手,开始一口一口啃咬吞嚼。 祖灵战士,一切寄托于祖灵,实力漂浮,哪有成为邪修来得恣意强大! 不就是吞吃血肉吗? 吃人最佳,吃幽暗妖精也不差! 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响起。 明月湖水底。 一条鱼一般灵活的人影游到了明月湖水灵附近。 或许天然存在,或许认为布置的迷锁,让这人的视线总是无法发现水灵的形体。 哪怕这人绕着水灵转了好几圈,依然没有触碰到近在咫尺的水灵。 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 饶了十几圈以后,这人有些疲了,便想要上浮,缓口气,歇一会,晚点再来。 谁知一直闭眼,好似陷入永恒沉眠的水灵猛地睁眼,抬手,将这人牢牢握住。 水灵小巧的口张开,猛地放大,对着这人的脑袋一口咬下。 嘎吱一声。 这人的脑袋在水灵口中爆浆。 血液流开,晕染。 无光的水底下,没有猩红之色,只显邪魅而又诡异。 “这就是一条吃.人的生物链!” 陶铁幽幽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往下看了,抽身离开明月村。 来时,他还标记了一群幽暗妖精与幽暗妖兽。 是时候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了。 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白天在山林中活动,晚上则躲在地洞里栖息。 除开特殊时刻,比如战争,它们从不在晚上来到地面上。 居住的地洞,尽可能挑天然形成的,其次才是自己动手挖掘出来的。 陶铁标记的那一群幽暗妖精,隶属于这片区域一个强大族群。 它们居住的地下溶洞,面积极广,地势复杂,宛如迷宫。 若是填满其中,应该能容纳不下百万! 不过目前,这个幽暗妖精族群的数量,只有不到十万之数。 实力最高的幽暗妖精,据陶铁估计,大概在四品上到三品下之间。 还是非常可观的! 地下的浅层规则与地上又有不同。 陶铁费了一番力气,最后竟然模拟了部分来自于影魔的阴影亲和特性,方才顺利融入其中,而不被实力强大的幽暗妖精发现。 然而这个法子,也只能支持陶铁在地下溶洞的外围活动。 稍微深入一点距离,就有可能被发现的直觉。 “阴影亲和与正立无影都不行,需要再加点什么料?” 陶铁沉思了一会儿,尝试着加了些来自暗影天魔的暗影亲和特性进去。 没想到随手一加,竟然成了! 感受着身上仿佛披了一层阴暗轻纱的力场,陶铁心思微妙。 “百万大山和无始无终海就算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碎片,至少也是相似世界的碎片。” “那么,无天无地海、冰原魔域、万妖荒漠呢?它们会不会也存在高度相似的地方?” “想来是有的。” 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绪,将自己受到的混乱影响排斥掉,陶铁收束心念,向地下溶洞内里潜入。 地下溶洞四通八达,进出口极多,岔道极多,层数也不少。 越往里去,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便越狭窄。 到了最后甚至只能靠肉眼的黑暗视觉才能视物。 好在陶铁眼力不差,这才没有在弯弯绕绕的地道之中迷路。 循着印记,找到了位于地下溶洞底层的,这个幽暗妖精族群的核心地带。 在这里,陶铁发现了一个祭坛,继而发现了幽暗妖精祭祀的对象。 不是什么山主,不是种族神祇,也不是百万大山意志。 而是冥河! (本章完) 188.第188章 山主会 “啧。” 嗒吧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意义莫名的慨叹,陶铁迅速撤离了这里。 地下溶洞还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也不一一去挖掘秘密了。 避开隐有所觉的幽暗妖精强者,陶铁来到地面之上,悄然远遁。 幽暗妖精的生物习性是夜晚不在地面之上活动,但是部份精锐,还是会强忍天性,出来捕猎。 与几队陆续返回那处地下溶洞的幽暗妖精擦肩而过以后,陶铁趁着夜色,一路向东行去,直抵五指山。 这里距离最近的一座天朝前进基地,只有一千里,是百万大山外环中最靠近边界与前线的几座大山之一。 进了五指山的范围,陶铁撤去了身上的遮掩。 作为山主,对五指山及周边一定区域内具有超卓掌控力的五通妖道,立即发现了陶铁的存在,且明晰了陶铁的意思。 “陶先生。” 五通妖道一个闪现,从中指峰巅出现在陶铁面前,郑重说道,“我正准备联系您呢,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 陶铁微微笑道:“是吗?这么巧?什么事?” 一边问,一边向五指山走去。 五指山是一座规模有三分之一个大东山的山脉,绵延几百里。 眼前这五座山峰,只是山脉的主峰,最矮的小拇指峰都高达两千多米。 然而这只是肉眼所见之景。 在灵识感知之下,五指山不是山脉,只有五个山峰围聚在一起。 占地面积也没有多大,仅仅比得上八仙山。 最高的中指峰也才五百多米高。 混乱。 混乱是百万大山的底色。 所见所闻,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何时是真,何时是假,自己必须拎得清。 “难怪天朝步步为营,一座一座前进基地扎下去。” 陶铁心中幽幽想着。 清理掉地上的妖、魔、鬼、怪、邪修、鬼修、祖灵祭司,并不难。 清理掉地下的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也不难。 最难的是清理掉这种混乱规则,以及基于混乱规则衍生出的种种混乱之象。 西南三州当年就是这么从百万大山中撕裂出去的。 原大东山府君的配合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日拱一卒的持续推进。 五通妖道不知陶铁心中在想些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径自说道:“陶先生,我自封为五指山山主以后,百万大山意志降下了一缕意识,承认了我的存在,也没有对我展开侵蚀。” “嗯。” 陶铁点头,静待下文。 五通妖道继续说道:“百万大山意志将我顶替邪神那家伙的事封锁住了,其他山主理应不知此事。” “知道无所谓,不知道更好。” 陶铁随意回了一声。 百万大山是混乱的,随时变化的。 一个山主的更替而已,哪怕这个山主是能够进入山主会的,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五通妖道接着说道:“就在今晚,入夜时分,山主会向我发来通知,说明早召开山主会,就引爆百万大山外环地脉一事,做最后的表决。” 听到这里,陶铁忽地问道:“山主会如何通知的你?其中有百万大山意志的帮助,还是没有百万大山意志的帮助?” 五通妖道清楚陶铁为什么这么问。 于是回道:“派人来通知的,并没有借助百万大山意志的帮助。” “派人来的?” 陶铁嘀咕一声,问出一个与此事无关的问题,“你这五指山,怎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没有人,其它生灵呢?也没有?是一直没有,还是你们来了之后才没有?” 五通妖道面色古怪回道:“邪神那家伙刚来的时候,山上山下倒是有一些蛇虫一类的生灵,邪神把原来的山主,一条蛇怪击杀,夺了山主之位以后,那些蛇虫全部灰飞烟灭了。” “蛇怪?” 陶铁疑惑问道,“不是蛇妖,是蛇怪?” 五通妖道重重点头:“确定就是蛇怪!皮子还在呢。陶先生要看一看吗?” “那就算了。” 陶铁摆摆手,转而问道,“地下呢?五指山地下有什么生灵?” 五通妖道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回答,声音颇为艰涩:“邪神和我,都不敢从山上进入地下,只敢从山下进入地下。我们都感觉,两个地下是不同的地方。从山下进去,见到的是好几个地下溶洞,里面原先生活着几群幽暗妖精,不知什么时候灭绝或者迁徙了。从山上进去,没走几步,我们就不敢前进了,有一种再往前走,就会身死道消的恐惧。” 顿了一下,五通妖道犹豫过后,还是坦诚说道:“邪神那家伙之所以主动被百万大山意志侵蚀,和我逼着祂进去看了一眼有关。邪神说,祂看见了一条河的支流,以及最纯粹的死亡和最邪恶的黑暗。” “嗯。” 陶铁应了声,不予置评,心里却是记了下来。 速度极快的两人这时已经登上了中指峰巅。 这里没有任何建筑。 无论是五通邪神,还是五通妖道,似乎进了百万大山以后,就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 站得高,看得远,风景倒是很好。 放眼望去,满目葱葱郁郁的丛林,间有或奇崛或巍峨或俊秀的大山。 天穹似乎抬手就能摸到。 点缀在天穹上的星星,好像垫垫脚就能摘下。 颇有一种“手握明月摘星辰”的感觉。 陶铁仰头望月。 百万大山的“大日”既与天朝不同,“明月”同样如此。 月光明亮,但是太过清冷。 只是看一看,就有一种遍身生寒的感觉。 不,不只是感觉。 身周的空气已经降温,丝丝缕缕的水汽显现,有凝结成霜的迹象。 陶铁低头,不再望月。 幽暗妖精与幽暗妖兽的信息碎片内容在心底流动。 “这还不够阴冷,那……传说中的冥月,会有多阴冷?” 想了一会儿,陶铁不再去想这些。 转头看向似乎没发现天上月的异常之处的五通妖道,陶铁问道:“山主会在哪开?能带我去吗?” 五通妖道回道:“带倒是能带,但是陶先生的伪装,怕是容易被识破。那些强大的山主中,有好些位堪比大神通者的大神通者。至于在哪开,我也不知道。届时自会有光落下,将与会的山主们传送过去。” “这样啊,倒也是。” 陶铁想了想说道,“那我就不去了,在这等你回来,与我说上一遍过程。” “是。” 五通妖道应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陶铁静静坐在山巅,什么也没有,静待时间流逝。 五通妖道见状只好保持沉默。 时间嘀嗒嘀嗒走过。 似乎只一转眼,天就亮了。 伴随着晨曦击破黑暗的第一缕光,五通妖道身影消失,去了山主会召开会议之所。 陶铁没有布下任何手段去窥视,百万大山意志却悄然来到,投下一片光幕,全方面显现山主会的场景。 “多谢。” 尽管处于敌对两方,陶铁并没有因为百万大山意志的不告而来,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甚至一点也不意外和震惊。 百万大山意志毕竟侵蚀过上一任五指山山主,也到贺过这一任山主。 对五指山保有关注,极为正常。 陶铁来找五通妖道的时候,就已想过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在百万大山意志眼皮底下的可能。 既然想过,还是来了,陶铁自不会意外和震惊。 光幕上,一个穹顶巨室里。 有资格与会的山主们同时到达,对号入座。 拢共五圈的圆形座椅,坐下不到六百个种族各异、形状各异的山主,绰绰有余。 五位气息极其浩瀚的山主吸引了陶铁的注意。 这五位山主,皆是异类,一鹏首,一牛头,一狮身,一象牙狰狞,一满头蛇发。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非常强大的山主,据陶铁粗略观察评估,实力应与许青君、诸葛瑾两位大神通者不相上下。 稍稍数了一下,这里面竟有不下于三百位大神通者! 百万大山不愧是能在天朝持续这么多年的压迫蚕食之下,屹立不倒的势力。 “没有幽暗妖精!” 随即,陶铁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近六百位山主里,没有一位幽暗妖精的存在! 明明幽暗妖精才是百万大山的土著。 是因为幽暗妖精信奉冥河吗? “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这时,鹏首山主起身,大手一挥,“要不要炸掉外环地脉,阻挡大庸天朝,现在开始表决。” 说完这句话,鹏首山主立即举起了右手:“我赞同。” “等等。” 满头蛇发的山主及时插嘴,打断鹏首山主的自我发挥,“事都没说清楚,表什么决?” 象牙狰狞的山主出声附和:“是啊。说话要说清楚,不能稀里糊涂。” 牛头、狮身两位山主不吭声。 态度却在不吭声的沉默中表露出来。 “好,那就说清楚。” 鹏首山主环视了一眼,咧嘴笑道,“你们谁先说?” 蛇发山主和象牙狰狞山主闭嘴不言,牛头山主和狮身山主也是如此。 看见这一幕,鹏首山主哼哼冷笑几声,坐了回去。 穹顶巨室立即陷入异样的沉默氛围之中。 不过这个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就有一个人形生物山主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们要坐到什么时候?大庸天朝派了那么多人进入百万大山,我们不去打。幽暗妖精尝试召唤冥河,召唤它们的死神,我们不去打。那些玩血肉祭炼的邪修、我们不去打。那些窃据山灵、水灵之力的祖灵祭司,我们不去打。我们光在这里打嘴皮仗,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这个人形生物山主激动起来,用力挥舞手臂:“如果要我们各自为政,那就散会,各回各家,各自发展。如果要统一指挥,我提议,从山主会里选出一个指挥团,制定一切规章制度,统一指挥所有山主,集合所有力量,抵御大庸天朝!” 口水四溅,激情澎湃。 可惜没有任何山主鼓掌附和。 百万大山是混乱的,山主们自然也是混乱的。 统一指挥? 扯淡! “灭罗,你搞咩啊?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忽地有声音响起,一个同样人形,但是雌性形象的山主起身,指着灭罗山山主的鼻子痛骂,“你自己的山在外环,不想被引爆地脉,就直说。扯什么统一指挥,扯什么指挥团,你有这个能耐吗?” 灭罗山山主不说话了,颓然坐了回去。 倒不是祂没有了言语反击的能力,而是对方惹不起。 这位雌性山主,可是百万大山邪修的源头之一,血炼法的祖宗级人物。 十个灭罗山山主摆在雌性山主面前,都毫无反抗之力,会被轻易戳死。 雌性山主把跳出来的灭罗吼了回去,转身环视一眼,不耐烦喊道:“到底要不要引爆外环地脉?给个明确答案。要的话我就搬家,不要的话我挖地洞去了。” “什么?血燕,你还敢往下挖?不怕把自己挖神隐了?” “龟龟的神隐?莫扯这些信不得的话。那只是掉进了另一层地下,算什么神隐?只要找到规律,力量足够,一拳就能捶爆那层空间,不就神不了隐了?” “这么说你进去过?” “呵……搞得你们好像没进去过一样。” “我确实进去过,但是没有过河。” “什么河?哪来的河?不是湖吗?” “我还说是墙呢。” 山主会的话题迅速带偏了。 没有山主愿意讨论炸掉百万大山外环地脉一事。 这让首倡者鹏首山主的心情很不好。 要不是毛乎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座的山主绝对会认为鹏首山主此时此刻恨不得把灭罗山山主生吃咯。 至于那位雌性山主,身为邪修血炼法的祖宗级人物,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百万大山里,又不是只有山主最强。 像雌性山主出身的地方,最为强大的人,永远都是宗主与长老们。 话说这些人族也真有意思。 抱团又不足够抱团。 有宗门,有城池,有村寨,就是没有共同一心,联手御敌的想法。 不然的话,在座的山主数量,别说近六百了,连一百估计都凑不出来。 陶铁默默看着这位雌性山主,与她身上穿着的丝绸衣裳,默然不语。 这身衣裳的丝绸,名为血丝。 经线由少阴血液炼成,纬线由少阳血夜炼成。 处女为少阴,处男为少阳。 千人之血得一缕。(本章完) 第189章 香火信仰 一场山主会在嘈杂吵闹中结束。 五通妖道怎么被光传送去的穹顶大厅,就怎么被传送回了五指山。 陶铁坐在山颠沉思,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五通妖道。 替太乙玄珠扛下解析百万大山外环浅层规则的代价已经熬了过去,混乱已经无法影响到陶铁的思绪了。 所以他趁机回想离开无始海到现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特别是进入百万大山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首先就是天朝皇帝、长公主、老师、刀师姐,对他这次注定的百万大山之行,各有怎样的要求与期许。 陛下明明白白的要求告诉了他,那就是让他来看一看百万大山,看完之后,再决定要做些什么。 长公主没有提任何要求,这表明她不想像插手无始海一战那样插手百万大山的事。 老师…… 老师没有提任何要求,但这就是最大的要求。 随心所欲不难,难的是不逾矩啊! 至于刀师姐,在那间茶铺的简短会面的时候,把她的期许表述得非常到位。 那就是让陶铁不要与此界的天机牵扯过深! 捋了捋这些要求与期许,陶铁心中有了数。 其次平原县县令魔魂所化的无名。 这家伙一门心思就是报仇,现在肯定已经进了百万大山,寻机搞事。 三十多年的压抑,两滴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大量五色神光和天人功德的冲刷,天朝皇帝的旨意,加在一起,让无名一跃成为了战力顶尖的大神通者。 一旦被这家伙寻到好时机,百万大山有的是热闹可看。 再次是入驻大东山的真武大帝殿宇和巫觋,以及想要做天之四象的沧浪江老鳖。 真武大帝及祂的巫觋,陶铁不用考虑太多。 沧浪江老鳖的心思歪了,既要又要,可能在沧浪江里待得太久,脑子进水了。 它如果还是抱着不想进百万大山厮杀一场的想法,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陶铁决定尽早把那个人情还了,与老鳖撇清关系。 最后就是百万大山中的局势,以及自己想做、能做、敢做的事了。 经过时间不长但是颇为全面的观察,结合自己获知的情报,陶铁暂时可以确定,百万大山中有四大阵营: 人族,异类,土著,百万大山意志。 这四大阵营中,数量最多的是土著,实力最弱的也是土著。 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若是强大,怎么可能蛰伏于地面之下。 不过它们信奉冥河!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点。 如果陶铁没有猜错,不仅天朝想要抽走冥河,百万大山意志也很想要控制冥河。 不然的话,幽暗妖精/妖兽一族,不可能在百万大山意志眼皮子底下,信奉这种概念性的存在。 异类是个统称。 妖、魔、鬼、怪,皆归于其中。 能够在百万大山中存活的异类,要么是占山为王的山主,要么是山主的爪牙,没有第三种存在。 自由? 异类没有自由,唯有奴役与被奴役! 人族的存在形式颇为复杂。 既有宗门、鬼城,又有村落,还有占山为王的山主。 宗门、鬼城、山主没什么好讲的,若是没有什么阴谋在其中,各方势力事务内部自主。 村落的存在形式比较有意思。 既有独自侵蚀山川之灵以为祖灵的自由村落,还有不得不向百万大山意志献祭的傀儡村落。 百万大山意() 志说白了就是一块自主性很高的天道碎片,没什么好讲的。 基于以上情况,陶铁非常明确自己在接下来的较长一段时间里,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陶先生要走了?” 五通妖道一直觑着陶铁的神色,发现变化,立即开口询问。 “嗯。” 陶铁站起身,“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另寻一个地方做事。” “那我有了什么消息,直接与汪锦联络吗?” “对,顺便给谭晋玄抄送一份就行。” “好的,陶先生。” “希望再见之时,我能喊你一声道人。” “多谢陶先生的祝福。” 陶铁挥挥手,迤迤然下了五指山,随意择了一个方向,往百万大山深处走去。 中指峰巅。 五通妖道的鼠、蛇、猪、猴、蛤蟆五个面相显露出来。 代表食指的蛇首嘶嘶问道:“他这就走了,只轻飘飘祝福了一声,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对啊,对啊,这么开心吗?” 鼠首、猪首、猴首齐声附和。 蛤蟆面相高兴回应:“对啊,就是这么开心。” “为什么呢?” “因为……陶先生才是黄剑仙在留仙县等了三十年才等来的人啊。” “什么三十年?说话说清楚。” 五通妖道摇摇头,收起唧唧咋咋的面相。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让这五个面相显露出来。 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把面相与五指山融合,二是做好一个合格卧底该做的所有的事。 只要能舍了这五个代表他的心灵阴暗面的面相,等同斩了恶尸,他就能摆脱大半劫运。 再于百万大山意志默许下,成为一个成功的卧底,他就能彻底自由,恢复…… 五通道人之名。 已经远去的陶铁不知道五通妖道的心思波动,也不知道追随者和汪锦来到了英国公的帅帐所在基地。 百七天骄之中,有六人分配到了这个基地。 或做英国公的文书参谋,比如董寿,比如朱璁; 或做英国公的亲卫,比如兰陵,比如高纬; 或作英国公的道释顾问,比如坤道玄华,比如慧能和尚。 董寿、朱璁、玄华、慧能,四人兢兢业业,各安其职。 兰陵和高纬却会时不时互掐一下。 两人真有可能是前世死对头,暗中对抗的烈度非常之高。 偏偏英国公视若无睹,只要兰陵和高纬不要渎职,也不要妨碍到其他亲卫,互殴而死也无所谓。 对于军人而言,刺头没关系,活着就能用。 死了的刺头,那叫垃圾。 这一次,迎接天使汪锦的活归了兰陵,安置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的任务分配给了高纬。 虽然没有太过露骨,但是高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竟然都在讽刺陶铁,挑衅陶铁的追随者。 “他……这是疯了吗?” 闻讯而来,暗中观察陶铁追随者的朱璁有些看不明白高纬想做什么,狐疑问道。 一同而来观察的董寿笑道:“疯?确实够疯,不过是清醒的疯。” “什么意思?” 朱璁扭头看着似乎看明白了的董寿,“别做谜语人啊,把话说清楚。” 董寿笑道:“陶铁说是要下扬州,结果没真去。去不去其实无所谓,但是吧,他一个手指头轻轻点了点,就把本来应该属于三皇子的功劳,拨给了五皇子。你() 说,明面上被新息侯出面替三皇子收服的高纬,要不要主动替三皇子找回一些场子啊?” “啊?” 朱璁瞪大了眼睛,很是震惊的样子,“在追随者面前讽刺几句,挑衅一下,就能找回场子?那这场子也太廉价了吧?就算挑出了他们的怒火,打上一架,又能怎样?” 董寿撇了撇嘴,懒得和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讲什么高纬压根就不在乎能不能真的找回场子,只在乎借此机会表达忠诚态度罢了之类的话。 就这么一根筋,一门心思奉祀真武大帝,挺好。 毕竟朱璁一点也不愚笨,甚至思维非常敏锐,只是懒得多想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啊!” 董寿忽地发出一声怪异的慨叹,“居然真的要打起来了,啧啧……一段时间不见,陶铁的这些追随者胆魄和能耐见长啊。” 朱璁用更为怪异的眼神看向董寿:“陶铁的这些追随者是什么质量,其他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别的不说,就那个莫雨晗,天赋、资质不比柳雨铃差吧?五鬼宗的五鬼,合起伙来,实力也不弱。要是单挑,他们中哪一个都不是高纬的一合之敌,这不高纬傲到要一挑九了吗?” 董寿不作声,只默默观战。 朱璁见状,便也没继续和董寿瞎掰扯,把视线投向离帅帐不远的一块演武场。 谭晋玄、莫雨晗、楚滢滢、小倩、五鬼布了一个奇特的九宫阵,正面对上了全副武装的高纬。 各自确定都已做好了擂台对决应做的准备,谭晋玄与高纬对视一眼,同时动手。 随后发生的战斗,让高纬难受,让一旁观战的董寿与朱璁震惊。 甚至还把正要接待天使汪锦,聆听陛下圣意的英国公惹了出来。 却是奇特的九宫阵下,【均衡】之道发威,瞬间将高纬的法力修为拉到了楚滢滢的水平。 虽说高纬拼尽全力,挡下了楚滢滢远远没有练到家的一息剑,后续却也陷入了鏖战。 天骄,哪怕是一打九,也应秒杀! 结果却是个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即便谁都能看得出来,高纬迅速适应骤然降低的修为以后,开始发挥天骄本应有的表现,很快就能取胜。 然而,这么胜,胜得脸面无光啊! 走出帅帐的英国公没有让这场战斗出现胜负,只一眼,就定住了演武场上鏖战的九人一鬼。 多看了一眼奇特的九宫阵,英国公什么话也没讲,转身回了帅帐。 只是在与天使汪锦插肩而过的时候,轻声吩咐:“找个合适的机会,喊他回来见我。” 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的汪锦不作声。 英国公不以为忤,径自去处理军务。 三路攻伐,近百万大军,几百座或大或小的前进基地,一切大小事宜,皆涉军机,不能马虎大意。 同样认为不能马虎大意的陶铁,离开五指山以后,一路或缓或疾而行,寻了五六个人族祖灵村落,都不满意,略作观察就走,没有多做停留。 这些祖灵村落,要么已经向百万大山意志献祭过了,要么已经在给祖灵供奉血食或人牲,距离成为百万大山意志傀儡村落不远。 虽说天朝皇帝陛下,与明显近些年才诞生或者觉醒的百万大山意志有一定的默契,但是陶铁可不愿真的让自己时刻处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做事。 毕竟陶铁进入百万大山,要做的其实就是两件事。 一是和无名一样,给平原县二十多万百姓亡魂报仇,彻底解了亡魂们的执念,将它们全部送入轮回。 二是作为陛下的耳目,多多() 观察百万大山意志,以及百万大山的幽冥权柄。 抱着这样的心思,对自己落脚之地的眼光自然挑剔了些。 或许是缘分,或许是巧合,兜兜转转地,漫无目的随意而行的陶铁竟然转回了明月湖边。 就在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明月村也发生了三件事。 一是大长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舍了自身的性命,将新的祖灵从百万大山意志手中夺回了控制权; 二是那位转走血肉邪修的女斥候入了明月湖水底,舍命把有复苏迹象的明月湖水灵斩成重伤,不得不再次沉眠。 三是明月村要举行一场正规的香火祭祀,帮助机械懵懂的新祖灵诞生灵智。 “唔……” 陶铁远远观察了一阵,仔细思考了一番,决定出手。 先将重伤沉眠的明月湖水灵摄入太乙玄珠之中,不做吞噬,只是囚禁与解析; 再利用解析出来的规则,逆向控制明月村的新祖灵。 于是,一场浩大的香火祭祀之后,明月村部族迎来了一个完全属于他们的、开启灵智的祖灵的庇护! 几位奉祀祖灵的祭司,一百多个蒙受祖灵眷顾的战士,都得到了祖灵的恩赐。 祭司们获得了水、风、木的一些亲和特性,相关的类法术能力; 战士们获得了一套平平无奇的锻体法门,一套囊括了拳、掌、脚、步、刀、枪、剑、戟、弓的战斗法门,和一套合击阵法。 若是大长老没有做过将原来的祖灵献祭给百万大山意志之事,明月村的祖灵祭司和祖灵战士们得到这样的恩赐,绝对会吓个半死。 也绝对不会认为他们成功开启了新祖灵的灵智,而是认为新祖灵依然是个傀儡。 现在,这些祭司和战士,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恩赐。 然后借着祖灵恩赐的力量,采摘、种植、开垦、战斗,稳定局势。 特别是来自灭罗山山主的逼迫,和幽暗妖精的围猎。 每一次收获,每一次胜利或者失败,祭司们都会召集部族所有民众,举行对祖灵的香火祭祀。 无一例外地,每次祭祀的祈祷内容都在将祖灵与明月村部族紧紧捆绑在一起。 掺杂着大量念头的香火信仰,源源不断滋生。 这些信仰之力很有意思。 能够帮助祖灵点燃神火、增长神力、凝聚神职,不断向神灵方向的发展。 “西方神灵?” 藏于暗中默默观察的陶铁心思幽幽。 这种已成体系的香火封神法门,在百万大山处处流行,无论人族、异类、土著,皆在用。 人族和异类目前没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异常之处,无非就是搞出一些强大的神灵出来而已。 倒是土著…… 倘若幽暗妖精信奉的冥河,真的从概念中诞生,就像百万大山意志那样。 该归谁掌控呢? 第190章 地下幽冥 陶铁默默观察着。 却也没只蹲在明月村这一个地方不挪窝。 周边的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其它祖灵村落,灭罗山,都在陶铁的观察范围之内。 若不是附近没有人族宗门与鬼城,陶铁还会把这两者纳入观察范围。 时间匆匆过去。 转眼就是半个月。 明月村迎来了灭顶之灾。 即便有新祖灵的恩赐,明月村各方面的实力都在突飞猛进,但是它的敌人太强大了。 灭罗山的山主亲自出手,一指头点死了陶铁松开灵智束缚的明月村祖灵,又将太乙玄珠中丢出去的明月湖水灵抓走。 余下的祖灵祭祀和祖灵战士,面对灭罗山几万悍不畏死的人奴大军的围剿,再怎么拼死冲杀,也无力回天。 一场持续了大半天的战斗过后,明月村被夷为平地,部族村民无一幸存。 把所有建筑烧毁的大火散发的灰烟冲天而起,人奴大军撤离。 留下一个尸横遍野的明月村废墟。 以及染着红黑之色的明月湖。 在陶铁的视角下,丝丝缕缕的孽气从废墟与尸骸之上滋生,向着灭罗山的方向飘去。 明月湖与明月村的地脉,也被强行绑定在灭罗山地脉之下。 这种绑定有浅、深两层。 浅层易发现,也易脱离,深层不易发现,也不易脱离。 基于深层的地脉绑定,灭罗山可以竖起一方屏障,隔绝内外。 “原来如此。” 发现这一点,陶铁心中的一个疑惑解开。 终于弄清楚三十年前的天南屏障是如何立起的。 也弄清楚了平原县为何会成为天南屏障的核心支点,迎来那般厄运。 原来是因为这种深层的地脉绑定。 所以,无名的敌人,就是在西南三州归属天朝之前,将平原县地脉与某处地脉做了深层绑定之“人”。 转回头去看,陶铁也就更加深刻理解了,天朝攻伐百万大山的步步为营。 每一个成功建起并牢牢立足的前进基地,都是天朝对百万大山地脉的控制。 吃一堑,长一智。 百万大山的人族、异类、土著、百万大山意志,再想在地脉上做文章,几无可能。 包括所谓炸掉百万大山外环区域的地脉,坑杀天朝大军的计划。 它们能炸掉的,只有仍处于它们控制之下的地脉。 炸不掉天朝基于几百座前进基地掌控的地脉! 想要以此来打退天朝的蚕食进攻,绝无成功的可能。 陶铁没有过多去思考与地脉有关的事情,仍旧静静观察着明月村废墟。 没有什么东西可烧的大火自行熄灭。 惟有缕缕灰烟仍在飘摇。 明月湖的水不知不觉间恢复澄清,那些红与黑的血渍与掉入湖中的尸骸,被水底泥壤吞噬殆尽。 夜幕降临。 月光洒在明月湖和明月村废墟。 无形无质的亡魂灵体在月光照映下显现朦胧身影。 一群幽暗妖精带着大批幽暗妖兽从地下涌来。 它们没有掘地道,而是在土里穿行,类似土遁。 幽暗妖兽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明月村废墟与明月湖团团包围。 既防里,也防外。 幽暗妖精来到祖灵大树原先扎根之处。 这里只有一个大洞。 灭罗山的人奴大军不单单伐了祖灵大树的树干,还刨走了树根。 () 几百名幽暗妖精中走出一个大祭司,双手捧着绘有冥河形象的石板。 大祭司身后跟着一队祭司,各自捧着不同的材料。 在幽暗妖精怪异的歌唱之中,大祭司领着祭司们迅速但虔诚地搭好了一个祭坛。 规格与形制和陶铁在地下溶洞底层看见的一模一样。 随后,大祭司领着祭司、普通幽暗妖精,开始了对冥河的祭祀仪式。 低沉而怪异的吟诵声里,幽暗妖精们环绕着大洞前的祭坛,跳起了肢体仿若僵尸的傩舞。 月光在吟诵与傩舞中引来,凝聚,落在祭坛的冥河石板上。 本就阴冷的月光,经冥河石板的散射,变得愈发阴冷,让人感觉自己身处幽冥之中。 好像肉身和灵魂全都被彻底冻结。 身穿黑袍的大祭司傩舞着来到祭坛之前,疯癫一般扭动肢体,然后披上了兜帽,拿起了硕大的黑色镰刀。 “冥河!” 大祭司两手外摊,仰天呼唤。 “冥河!” 幽暗妖精们纷纷跪下,两手外摊,仰天呼唤,虔诚而又狂热。 “死神!” 大祭司收回双手,把硕大黑色镰刀捧在胸前,微微低垂脑袋。 “死神!” 幽暗妖精们收回双手,双手捧在胸前,做虚握镰刀状,低垂脑袋呼喊。 砰的一声。 冥河石板上燃起两朵阴冷的冥火,嗖嗖向大祭司低垂的脑袋飞去。 作死神打扮的大祭司一双肉眼顿时被烧毁。 两朵冥火替代了眼睛。 继而将大祭司浑身油脂、体液燃尽,形如干尸。 死神大祭司转身,对着明月村部族村民亡魂灵体轻轻挥舞手中硕大黑色镰刀。 刀光所过之处,亡魂灵体纷纷消失。 很快就把所有亡魂灵体摄走的死神大祭司转回身体,直面冥河石板。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化作一缕黑烟,投入石板之中。 上面绘画的冥河之上,立即多出一个乘船的冥河摆渡人,要顺流而下,将亡魂灵体送入冥河深处。 “有点意思。” 默默观察的陶铁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强行窥探那块冥河石板,只是无声嘀咕着,悄悄观察着。 死神大祭司很快又以黑烟的形式,从冥河石板中脱离,随即率领幽暗妖精撤离明月村废墟。 灭罗山攻灭的可不止一个明月村。 还有好几座废墟的亡魂灵体,等着这群幽暗妖精去收割,用来祭祀冥河。 陶铁没有马上跟上去,耐心等了一会儿。 不出所料地,灭罗山山主的神识从废墟上扫描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之后方才撤走。 百万大山意志随后到来。 此时,陶铁身上披着的伪装,已经几番调整,不会轻易被百万大山意志发现。 与灭罗山山主看似全方位实则海底捞针一般碰运气的搜查不同,百万大山意志的目标很明确,直奔明月湖水底。 那里,将会诞生一个新的明月湖水灵。 百万大山意志将其牢牢掌控。 倘若这片区域不落入大庸天朝之手,过个几十年,便会诞生一个先天隶属于百万大山意志的水灵。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陶铁在百万大山意志也撤离明月村废墟以后,方才动身,跟上这伙幽暗妖精。 接下来的大半夜,陶铁跟着这伙幽暗妖精,走过了四个被灭罗山攻灭的祖灵村落。 又旁观了四次幽暗() 妖精对冥河的祭祀。 尽管每一次,陶铁都不特意动用【万物通晓】去窥视,但是看得多了,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懂了。 冥河仍是概念性存在,已经诞生。 幽暗妖精对冥河的祭祀,身化死神收割亡魂灵体,又化作冥河摆渡人往冥河深处运送大量的亡魂灵体的行为,不是真的尊奉冥河,而是…… 想要掌控冥河! 想来这一点,想做黄雀的山主们和百万大山意志,也已知晓。 只是各有各的谋划,坐观幽暗妖精的举动。 陶铁不去想山主们和百万大山意志如何做的,自己一直跟在这伙幽暗妖精身后,进了地下溶洞。 底层,大祭司肃穆郑重地安置好冥河石板和祭坛,方才让忙碌了一夜的幽暗妖精们各去休息。 这个地下溶洞容纳了十多万幽暗妖精。 昨晚,它们这一伙负责的是收割亡魂灵体,其它幽暗妖精也有出动,却是去围猎食物。 在天明之前,幽暗妖精们会聚在一起,完成每日一餐的进食。 幽暗妖精的进食,也仿若仪式。 等阶森严,规矩森严。 陶铁站在小祭坛前,仔细打量冥河石板,似乎看见了一条不知源头在哪、不知流往何处、不知多宽、不知多深的河汩汩流动。 那河水幽黑,似有无数亡魂在其中哀嚎。 若是没有渡船,没人能立于水上。 空中也禁飞。 “假的。” 看了好一会儿,陶铁心中自语,“这是一条假的冥河。” 他亲自送过不少亡魂入轮回。 尽管此界的小轮回并不完备,但是三千世界的大轮回仍在正常运转。 亲身感受过轮回气息的陶铁,没有在这条冥河上面,看见轮回的特质,只看见了痛苦折磨与罪恶惩罚。 无论进入其中的亡魂,生前为善还是为恶。 “不,不能说是假的。” 可是陶铁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只能说它确实是冥河,不是天朝想要的黄泉!” 冥河是冥河,黄泉是黄泉,两者区别很大。 “那么问题来了,有没有可能,把只让亡魂沉沦、痛苦、惩罚的冥河,炼为地府轮回体系的核心之一黄泉呢?” “如果有的话,该怎么做?” “谁来做?!” 陶铁忽地想起了自己修行的炼神术变神之道。 有紫薇,有太乙,就不能有后土吗? 关键在于,谁有那个命格和气魄,敢走后土的变神之道? 这位可是道家的四御之一,位与北极紫薇大帝平齐。 相传,太祖如今在上界所坐的位子,正是北极紫薇大帝。 如今的天朝,有谁具备那个资格和能力,坐上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的位子呢? 陶铁不敢细思,细思极恐。 另外,只有后土,只有黄泉,还无法建立地府。 必须要有阴间冥司之酆都,以及……北阴酆都大帝。 若要完备的话,也需引入十殿阎罗。 如此一想,又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 陶铁摇摇头,没有继续发散思绪,悄然遁走。 地面之上已是黎明。 咚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东升的旭日。 英国公亲自擂响了战鼓,大庸天朝三路大军,齐声而动。 不过近百万大军,几百座前进基地,并没有在地面之上掀起攻势。 而是一分为二,() 地上留守大军在英国公亲自统帅下,防御百万大山的反扑。 成国公和泾国公各统一军,从两座大山攻入地下,肃清地下之敌。 大山地下,也有溶洞,但没有幽暗妖精的存在。 本应暗无天日的地下环境,却有蒙蒙幽光,大军不用点燃火把,便能如常进军。 在成国公和泾国公的统率下,两路大军依然保持着地面上的步步为营之法。 不求行军速度有多快,但求稳稳当当。 大军的敌人,是无形无质的亡魂。 天朝士卒皆是武修,又有兵阵和随军修士的加持,不可能出现看不见亡魂和伤不到亡魂的情况。 浩浩荡荡的大军平推之下,聚集而来的千万亡魂数量虽多,但不能阻碍丝毫大军前进脚步。 一路前进,一路平推,原本呈钳形攻势的两路大军在一座城池之前合军一处。 “传令,安营扎寨。” 成国公和泾国公同时下达同样的命令。 两路大军立即执行命令。 很快,训练有素的大军扎下两座呈犄角之势的大寨,屯驻大军。 在两座大寨之外,散步了诸多小寨,或有瞭望之能,或有警戒之用。 地面之上,英国公仍在擂鼓,第三通鼓。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似乎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放下鼓槌,英国公走下鼓台,大踏步走进帅帐,低头去看实时显现的地下攻势图。 “居然是一比六十的时间流速!” 英国公低声自语,“我擂了三通鼓,一刻钟,地下竟已过去了七个半时辰!这仗既要慢打,也要快打!” 抬起头,英国公看着帅帐里站着的一干将军,沉声喝道:“整军!出击!” “诺!” 将军们齐声应道。 随即,将军们鱼贯走出帅帐,通过各种方式,回到自己驻扎的前进基地。 军队早已动员完毕。 作战计划更是早早分发到了每一个士卒手上。 什么时间,打下什么地点,消灭什么敌人,定的清清楚楚。 做得到,就合格。 做不到,丢大脸。 一队又一队天朝军队开出各个前进基地,对既定目标展开攻伐。 霎时间,原本“你好我好,一团和气”的局面打破。 百万大山外环的人族、异类、土著三大阵营的势力,骤然迎来天朝军队的强势打击。 除开百万大山意志,谁还有空暇去关注另一层地下的局势? 哦,还有一个陶铁,来到了五指山。 正在通过五指山,往另一层地下遁去。 他想看看那条已经从概念中诞生出来的冥河,到底长什么样。 第191章 丰都 冥河无处不在。 却又只在冥界之中流淌。 陶铁从五指山来到地下,便有一种自己来到了冥界的感觉。 这种感觉虚无缥缈,但是一旦生出,立即就要扎根,让人死死认定这一点。 “呵……” 摇头哂笑一声,陶铁按下这种感觉,并不如它的意。 对他来讲,这里是不是真的冥界,或者说这个冥界是虚实是假是真,并不重要。 只要能在这里找到那条被幽暗妖精几千年的祭祀唤醒或者创造出来的冥河就行。 从幽暗妖精供奉的冥河石板上撷取的一丝气息,给陶铁指引出了一个方向。 似乎朝着那个方向走,就能找到冥河。 “那就走吧。” 陶铁想了想,迈步前行。 地下幽暗无光,能见度却不为零,只是对视力要求高一些。 最为麻烦的是这里的空间极其紊乱。 像是杂乱无章的拼图,有着无数块没有拼好的碎片。 明明脚下是块草地,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半山腰,再走几步,又是盆地低谷,没有规律可言。 还到处可见一条又一条空间裂隙,不知通往何处。 陶铁取了个直线,不管任何阻碍与变化,直奔目标所在。 身上的气息自然是摹拟的亡魂灵体。 太乙玄珠中还有二十万出头的平原县亡魂在,陶铁的模拟自然十分到位。 无论人、物还是什么奇怪的存在,见了他,都不会把他当人。 当然,一个普通的亡魂灵体,怎么能在空间如此紊乱的地下四处乱窜呢? 陶铁模拟出来的亡魂灵体气息,自然十分强大。 这让地下的土著,一些以蛇虫凶兽形式存在的灵体,压根就不敢靠近。 就这样,陶铁非常顺利地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河奔腾不休,河水暗黑沉重,水底铺满骸骨,每一朵水花都是一个在河中沉沦受罚的亡魂。 “这就是冥河?” 陶铁嘀咕一声,想着换一个角度去看。 冥河上空是禁飞的,但这不妨碍用出一些手段以后。从高空俯瞰。 河面太过宽阔,俯瞰之下,给人的第一感觉,竟然是下面有一汪巨湖。 视角拉近,迫向湖面。 却又有一种自己正在朝一堵罪孽者之墙上撞的强烈感觉。 陶铁收了俯瞰的手段,也闭上了眼睛。 许久没有动用的主动视之不见的法子,用了出来。 无论是肉眼,还是心眼,统统闭上。 【万物通晓】和蠢蠢欲动的太乙玄珠被死死按住,不肯让它们任何一个出来。 客观层面的洞察或者解析,此刻没有太大意义。 陶铁要做的事情,是在主观层面感知面前的这条冥河,从而确定这条冥河到底是自然诞生还是幽暗妖精信仰唤醒。 就像空间紊乱一样,地下的时间也是紊乱的。 闭上眼睛之前,陶铁所立之处的时间流速与地上没有多大差别。 闭上眼睛以后,地下地上时间流速比立即来到六十比一。 这表明陶铁所处的地下,与成国公、泾国公统率大军攻伐的地下,既不同,又相同。 果然混乱。 陶铁闭着眼睛站了许久,感知了许久。 睁开眼睛的时候,嘴角微笑。 有些事情暂时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但是陶铁已经知道,该如何渡河。 也已经知道,该如何利用这() 条河。 心念一动,陶铁眉心阴阳太极印记转动。 坐镇阴中阳的内炼神将关元帅骑着赤兔马跃了出来。 向陶铁微一拱手,见礼过后,关元帅朝河面劈出一道刀光。 陶铁身形晃动,爆发出极快的速度,跟上刀光,落在河面之上。 刀光划作了一艘乌篷船。 骑着赤兔马的关元帅化作一袭幽黑斗篷,披在了陶铁身上。 大大的兜帽戴上,将面容遮掩,只露出一个下巴。 陶铁双手握着竹篙,轻轻那么一撑,脚下的乌篷船便如离弦之箭,快速往下游航行。 水底下那些骸骨发出嘶吼,纷纷狰狞扑了上来,想要拖船上的“人”下水。 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桀桀吟诵着莫名的咒语,似乎在咒杀陶铁。 骸骨化作的狰狞怪物,统统用竹篙敲下去。 水花则直接用船碾压而过。 于旁人而言天堑一般的阻碍,在陶铁手上,就这么轻描淡写化解了。 这就是统天御地关圣帝君的威能所在。 冥河太长、太广、太深,乌蓬船想要抵达目的地,就这么普普通通航行,不知要花多久的时间。 但是陶铁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晃晃悠悠地顺流而下。 有人在着急。 地上,百万大山。 正面承受天朝大军突然发动的攻势的外环势力,都在着急该如何应对。 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作为土著,在几千年的争斗中,作为失败一方,已经让出了地上丛林,退据地下溶洞,倒还好些。 因为天朝大军所过之处,并没有对地下溶洞里的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赶尽杀绝。 只是将一个又一个洞口堵住,不让幽暗妖精有从地下偷袭的机会。 地下溶洞通道繁多,洞口繁多,四通八达。 就算堵上了一些洞口,幽暗妖精和幽暗妖兽仍能正常生存,也可以挖掘地道,通往内环。 或许,天朝大军这么做,要的就是外环的幽暗妖精主动往内环迁徙。 人族阵营之中,处境最为艰难的,是那些祖灵村落。 天朝大军不是不接受祖灵村落的投诚,但只接受一类村落,其它不要。 这类村落有几个特征。 首先,它们的祖灵并不是侵蚀山川之灵而成,而是切切实实诞生于部族村民的信仰奉祀之中。 其次,部族村民为了生存,行杀戮之事,而不是施逞暴虐之欲,大肆挥舞屠刀。 最后,部族村民愿意放弃对祖灵的信仰奉祀,放弃从祖灵处得来的一切恩赐。 如此苛刻的条件,一万个祖灵村落,或许都找不出三五个能够成功投诚的村落来。 被堵死了投诚之路的祖灵村落,无论是没有向百万大山意志献祭过的自由村落,还是献祭过的傀儡村落,只有抵抗到底的路可以走。 随即就被一个接一个地拔除平推。 倒是本以为自己会遭到猛攻的外环山主们,天朝大军对绝大多数只是围而不打,只猛攻其中一座山脉: 灭罗山。 曾经在山主会上号召建立指挥团对大庸天朝的防御进行统一指挥的灭罗山山主,此刻绝无前一段时间,秋风扫落叶一般,清扫灭罗山辐射范围内一切势力的意气风发。 进行到一半的自我封神一事,不得不暂时停下。 面对天朝大军的猛攻,自知独木难支的灭罗山主做出了极为正确的应对。 它首先将布设外围的所有力量全部撤回,不给天朝大军一一击破的机会。 () 然后依托灭罗山的地势,建立好几道防线,不与天朝大军在野外阵战。 最后,灭罗山主请来了所有能请的“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建立攻守同盟。 异类得道的灭罗山主,本体是一条灭罗蛇,天然亲近异类中的妖、鬼。 要不是百万大山外环中魔修稀少,更多存在于内环与核心区,灭罗山主也一定会邀请魔修前来助阵。 让灭罗山主感到意外的是,血燕这个人族邪修血炼法祖宗级人物,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在攻守同盟契约即将订立完成的时候。 “你找我作甚?” 灭罗山主把血燕引到一间偏殿,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血燕笑道:“来看看你这愚蠢的家伙有多倒霉。” “什么意思?” 灭罗山主身上散发出阴森的气息,伸手往外一指,“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灭罗山不欢迎你,请你打哪来就回哪去。” “呵呵……” 血燕笑得愈发开心,却也没继续激怒灭罗山主,脑袋一歪,做出个令人作呕的装天真的姿势,“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外环那么多山主,大庸天朝为什么偏偏打你一个的原因吗?” 灭罗山主沉默一瞬,声音嘶哑说道:“就因为我号召统一指挥,主动攻击大庸天朝的军队?” 血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灭罗山主,默然不语。 化作人形的灭罗山主面皮不禁抽了抽,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气,尽可能平和问道:“如果原因不是山主会有内女干,将我号召统一指挥一事外泄给大庸,那么,只能是因为三十多年前那桩事了。” “当然是因为那桩事。” 血燕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沉声说道,“大庸吃了那么大的亏,肯定会报复回来。能够隐忍三十年,证明他们想要的更多,报复得更彻底。” “然后呢?” 灭罗山主紧紧盯着血燕的眼睛,“三十年前,做下那桩事的人,也有你们。甚至,你们这些人族才是主力,我们这些异类,只是敲边鼓。” 血燕眨了眨眼睛,忽地又嗤笑起来。 “你笑什么?” 灭罗山主眉头紧蹙,有些不太明白血燕的脑回路。 血燕笑道:“我笑你到底是幼稚,还是蒙了心,竟说出如此……蠢笨的话。对大庸而言,主力和敲边鼓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敌人!统统都要绞杀!” 灭罗山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所以,你们还是怕了。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什么,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和你在这里鬼扯。” 血燕板起脸,郑重说道:“我们要你拼尽一切,哪怕自爆灭罗山的地脉,也要拖住大庸二十天的时间。能够给你的,是一个转生为人的机会。” 顿了顿,血燕愈发肃穆:“以百万大山天道为证。” “百万大山天道?呵呵……” 灭罗山主闻言,却是又一次冷笑,看向血燕的目光中甚至泛起了浓浓的杀机。 百万大山哪有天道? 只要成为山主,谁个不知百万大山意志的存在? 所谓百万大山天道,不过是这些人族邪修势力联合鬼修,硬生生搞出来的傀儡,用以对抗百万大山意志对人族的排斥与侵蚀罢了。 让它一个异类得道的灭罗山主,相信人族邪修指着傀儡一样的百万大山天道发的誓言,怎么可能? 迎着灭罗山主的讥笑与杀意,血燕忽地改口:“那就以百万大山意志为证。” 这一丝滑改口,当即让灭罗山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以血燕为代() 表的人族邪修势力,要的只是灭罗山主答应而已,指什么为誓并不重要。 若是指百万大山意志为誓,便能达成目的,惠而不费,何乐不为? 灭罗山主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浑身杀机四溢。 血燕没有丁点被震慑到的感觉,直直注视着灭罗山主,等待回答。 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灭罗山主开口:“只是转生为人,不够!” 血燕笑道:“转生为人已经够了,因为你要转生的地方,是大庸天朝啊。” 这一说法,直接让灭罗山主心动不已,同时又心生恐慌。 难不成这些人族邪修和鬼修,已经把他们那什么黄泉冥府搞出来了? 不然的话,如何敢指百万大山意志为誓,保它转生到大庸天朝为人? 灭罗山主心思翻涌,一时间竟难以做出决断。 若是能做大庸天朝的人,谁愿意做百万大山的蛇啊! 血燕看着显然心动了的灭罗山主,眼神幽幽,心思幽幽。 那些鬼修确实搞出来了一个黄泉冥府。 但是没鬼敢保证,基于幽暗妖精唤醒的冥河炼化而成的“黄泉”,真的能发挥传说中黄泉的作用。 另外,鬼修们敢建鬼城,以仿阎罗殿,可没鬼敢身化地祇,执掌轮回! 因此,那条黄泉到底能不能让百万大山的生灵,在死后转生到大庸天朝地界,且两说着呢。 反正他们确实会给灭罗山主一个转生为大庸天朝人的机会。 可没保证一定能转生成功,不是吗? 异类得道终归仍是异类得道,就算能说能写,但是玩起文字游戏来,呵呵…… 灭罗山主猛地平息杂乱的心思,摆脱转生为大庸天朝人的诱惑,开口说道:“我要亲自去看一眼你们的黄泉冥府,否则,我不可能答应你们。” “看呗。” 血燕回道,“想看就看,随时都可以去。” “那就现在。” 灭罗山主心念一动,直接拽着血燕往灭罗山地下遁去。 血燕也不反抗,只是在遁入地下以后,反客为主,带着灭罗山主于紊乱的空间中迅速穿行。 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一人一蛇来到了一个颇为奇异的地方。 一个好似蛋壳的浑黄光罩,笼住一条浊黄河流。 河上架了一座桥,桥头有人在卖水。 桥尾有个小城。 名为丰都。 第192章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 不伦不类。 这个词用来形容百万大山人族鬼修建立的这个黄泉冥府,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再怎么不伦不类,终究是个黄泉冥府。 血燕既然敢带灭罗山主实地来看,自然不会担心灭罗山主能从中看出些什么问题来。 实际上,在奈何桥、黄泉、丰都城里逛了一圈,亲眼目睹了几个亡魂饮了忘情水、过了奈何桥、进到丰都城赏善罚恶送入轮回的一幕以后,灭罗山主给出的评价非常高。 对此,血燕尽数收下,但不予置评。 这是鬼修建立的黄泉冥府,不是她们邪修,没必要发扬什么主人翁精神。 “现在相信了?” 离开地下,回到灭罗山上,血燕直接问道,“可以订立契约了吗?” “当然。” 灭罗山主点头答应下来,“我指你们百万大山天道发誓,你以百万大山意志为证。” 这是要防一手。 毕竟,邪修背信弃义可太正常了。 “没问题,就这么做。” 血燕果断答应下来,一幅从没想过背信弃义、所以不抗拒灭罗山主提防的作派。 就这样,一人一蛇,一代表百万大山外环邪修,一代表灭罗山,订下了一份契约。 灭罗山主拼尽一切去拖住大庸天朝主力二十天的时间。 外环邪修则确保灭罗山主殒落后,将其真灵送入黄泉冥府轮回,转生至大庸天朝为人。 这个过程中,双方都默认了一件事。 即灭罗山,乃至整个百万大山,都不是大庸天朝的对手! 也默认大庸天朝大军兵锋所向,绝无敌手之事。 谁让大庸天朝坐拥四十九卫,只出动了三卫,就压得百万大山喘不过气来了呢。 三十年前那次机会错失,百万大山就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除了苟且,再无它法。 而决定百万大山能够苟且多久的因素,竟是大庸天朝会派出多少兵力来攻打。 哪怕只有三卫,蚕食个十年,怎么着也能打下外环。 灭罗山主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占据的灭罗山,肯定会沦陷在大庸天朝大军手中。 所以从一开始,灭罗山主就赞成引爆外环地脉一事。 自己得不到的就炸了,这不理所应当吗? 确知引爆地脉一事没了下文以后,灭罗山主才转而提及统一指挥。 俱往矣,现在不多想这些。 目送血燕离开,灭罗山主开始调整部署,从原先的收缩防御,转为全面出击。 山主至高无上。 灭罗山一切生灵皆须听令而行。 即便是送死,人奴大军也会无比坚决执行命令。 猛攻灭罗山的指挥将发生了新变化的战场局势,及时反馈给了英国公。 老于战阵的英国公立即判断出了对方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当即命令前出猛攻灭罗山的部队回撤。 与之相持,伺机再战。 不争一时一地得失,要争就争长远,正是英国公的战争哲学。 “拖时间?” 部署完新一轮调整,英国公心中冷笑,“既然你们想玩,那我们就好好玩玩。” 地下。 在冥河上漂流的陶铁抵达目的地前,路过了不少很有诱惑力的分岔口,陶铁一概置之不理。 直到从冥河石板上撷取下来的气息有了反应,才让乌篷船靠岸。 水底的骸骨所化怪物扑袭,水花中的怨魂哀嚎,一一打退。 () 不知为何,陶铁直觉不宜打杀这些骸骨和怨魂。 就连净化它们,都是一件错事。 于是陶铁将这个情况牢牢记在心里,留待以后有了时间,再去探究。 乌蓬窗靠岸以后,被内炼神将关元帅召离冥河,回到刀光的状态。 却又不召回青龙偃月刀中,而是将之送入太乙玄珠,慢慢磨灭。 至于关元帅自身,依然化作斗篷,披在陶铁身上。 踏上岸,陶铁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处在一片丘陵地带。 过了河边的沙地,就是平地和矮山交错的地势。 隐隐约约地,陶铁竟然在丘陵之中看见了一座小镇。 这还是第一次在地下看见“人造建筑”! 陶铁当即迈步,向那座小镇走去。 空间依然是紊乱的,望山跑死马的情形体现得淋漓尽致。 走了不知多久,路过不知多少矮山和平地,那座小阵一直在眼前,却又一直无法抵达。 不过陶铁一点也不因此而着急,慢悠悠地走着。 完全没有飞过去,或者拿出一个交通载具出来的意思。 走啊走,不知又走了多久,那座小镇终于不再是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状态。 陶铁来到了一片湖边,与小镇隔湖相望。 这湖的形状,像极了明月湖。 对岸的小镇像极了放大版的明月村,圆形寨墙高高耸立。 要说不同,就是镇中间没有一株参天大树。 寨墙没有门,墙外也没有挖护城河。 想要进入小镇,要么从天上飞,要么挖地道,似乎没有别的法子。 陶铁不飞也不挖地道,而是耐心等着。 幽暗妖精祭祀的是冥河,大祭司扮演的是冥河摆渡人。 幽暗妖兽呼唤的,可不是冥河,而是明月。 虽说在冥河上漂流的时间里,陶铁没有发现有冥月存在的迹象,但是不妨多等等,多看看。 于是就在湖边扎下营,藏在暗中,耐心观察着湖与湖对岸的小镇。 一直听话乖乖躲在太乙玄珠最深处的珠珠却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有了躁动。 “珠珠,怎么了?” 陶铁的神识探入太乙玄珠,关切询问。 “唔……嗯……我……珠珠也不知道啊。” 支支吾吾了一番,珠珠苦恼说道,“就是觉得,好像应该做些什么事情。” “觉得?好像?应该?” 陶铁重复了一遍这三个词,每重复一遍,心情就更差一分。 太乙玄珠本质上是后天灵宝,珠珠则是后天灵宝的宝灵,堪称道则化身。 能让珠珠觉得好像应该要做的事,绝对不是普通人一般意义上的心血来潮。 而是世界天道底层规则层面的事情。 陶铁在想,到底是大庸天朝的秩序天道,还是百万大山的混乱天道,亦或者是这个冥界的不知什么天道,对珠珠施加了什么影响。 珠珠这时问道:“坏……不太坏的大人,珠珠这是生病了吗?明明还想着把漂亮师姑大人送给珠珠的零食全部吃掉,为什么突然想做什么事呢?珠珠是个很懒的珠珠呢,怎么会主动想做什么事呢?” 听完珠珠的话,陶铁心中顿时做出决定。 只听他说道:“珠珠,你去我的紫薇碧玉宫里住着,怎么样?那里虽然没有珠子里住得舒服,但是或许能更安逸一些。” “好啊。” 珠珠立即答应下来。 陶铁当即打开紫薇碧玉宫和() 太乙玄珠之间的通道,让珠珠带着她那一大堆零食过去。 等到珠珠搬完了家,陶铁霍然发现,此刻的太乙玄珠中,只有坐镇阳中阴的关圣帝君、平原县百姓亡魂和宇宙万物本源之水。 除此以外,皆是从道则、权柄解析出来的概念性东西,以及齐思思送给珠珠的平安符。 看着那滴逐渐壮大的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和那枚珠珠下意识落下的平安符,陶铁隐隐有些明白,珠珠觉得她好像应该要做的事,是什么事了。 “啧。” 嗒吧一下嘴唇,陶铁决定自己来做这件事。 就让珠珠在紫薇碧玉宫好好长大吧。 做了决定,便去执行。 一队平原县亡魂从太乙玄珠中出来,皆是精锐。 奉了陶铁的命令,这队亡魂分作三路,一路下湖探查,一路到了对岸以后挖掘地道,一路到了对岸以后腾飞越墙。 披在陶铁身上的斗篷变回关元帅。 进入太乙玄珠,关元帅坐镇阴中阳,与坐镇阳中阴的关圣帝君联手,统天御地,牢牢摄住这队平原县亡魂的真灵。 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让真灵丢失或受损。 陶铁的视界分作六块。 一块观察自身肉眼所见,一块观察自身心眼所见,一块观察主观感知所见,另三块观察精锐亡魂所见。 挖掘地道的精锐亡魂,很快挖到寨墙根子,却怎么也挖不进去。 寨墙似乎长在了地脉上,无限往下延伸。 又有一股奇特力量附着在墙上,显现无法破坏的属性。 腾飞空中,想要越墙而入的精锐亡魂,同样受阻。 寨墙之上的无形气罩,似乎连接了“天空”,无限往上,不留缝隙。 同样有一股奇特力量附着,不能破坏。 倒是下水入湖的精锐亡魂有了一定的发现。 湖底正中心处,有一个祭台,供奉于其上的石板,篆刻的是一轮圆月。 这月幽黑,阴冷,肃杀。 月光却依然皎洁。 “明月。冥月。” 咂摸了一番这两个词,陶铁若有所思,然后召回了三组精锐亡魂。 进入太乙玄珠以后,三组亡魂与关元帅先前斩出的刀光一块隔离,接受五色神光的冲刷与净化。 想了想,陶铁还将在百万大山外环解析的浅层规则,一通送入其中。 待到五色神光将所有与百万大山、与冥界有关的气息全部冲刷干净,陶铁有了新的动作。 他将自己的肉身送入太乙玄珠,藏于玄珠正中央处,与宇宙万物本源之水为伴。 太乙玄珠显现出来,如黍米大,绽放无限光,照在湖面上。 这光透过湖水,落在祭台石板的冥月上,反射出一道新的光。 新的光不是冥月之光,胜似冥月之光,直直打向对岸小镇。 太乙玄珠紧随在这缕光后面。 笼罩寨墙的奇特力量受这光一照,如湖水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太乙玄珠抓住时机,从涟漪中的薄弱处,透过气罩,进入寨墙之后,小镇之中。 里面除了一个祭台竟无别的物件。 这祭台呈金字塔状,九层,规格、形制与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立下的那座、花萼楼前看到的那座,一模一样! 藏于太乙玄珠中心的陶铁御使太乙玄珠绕金字塔祭台飞了一圈。 仔细观察过后,太乙玄珠停在金子塔顶层,悬于理论中的塔尖之上三尺。 坐镇阳中阴的关圣帝君从自身本源摘出一半,掷出玄珠() 。 坐镇阴中阳的关元帅从自身本源摘出一半,掷出玄珠。 两半本源于塔尖处和合,化作一尊神将:酆都朗灵馘魔元帅。 这神将出自于陶铁的内炼神将,却又不是陶铁的内炼神将,只与太乙玄珠有隶属关系。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微眯着丹凤眼,左手捋了捋美髯,仰头看一眼头上的太乙玄珠,低头看一眼脚下的金字塔祭台,瞬间明白了祂的职责。 只见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右手执刀一挥,斩出三十六记刀光。 太乙玄珠集齐所有力量,供应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发挥。 九层金字塔祭台受了三十六记刀光劈砍,轰然坍塌,却又没溅起灰尘。 砖、石、泥、木等建筑材料,更是分门别类,堆在四周。 一个圆洞出现在金字塔地基处。 透过这个圆洞,可以看见陶铁撷取气息的幽暗妖精所居地下溶洞。 甚至可以从那块冥河石板中出去,回到百万大山地界。 陶铁自是不急着出去的,反而主动进入了沉眠,彻底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 太乙玄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隐去身形。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受到的支持依旧。 只要太乙玄珠内里蕴含能量,酆都朗灵馘魔元帅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坐镇阳中阴的关圣帝君和阴中阳的关元帅,会给予最大力度的支持。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出一百零八名鬼兵。 这一百零八名鬼兵,出自原大东山阴司。 而大东山,曾为百万大山中的一员。 以前或许不清楚,但是现在,这一百零八名鬼兵的真实出处,已然明晰。 它们,原先也是生活在百万大山中的人族! 这便是它们始终无法入了轮回,一直在大东山阴司中做鬼兵的根本原因。 百八名鬼兵领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建造酆都西台。 西台就是刑台,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大圣馘魔,纠察三界,酆都刑台御史。 提点三界鬼神,刑狱公事大典者。 幽暗妖精做的事,陶铁也能做。 冥界化为酆都,多好。 193.第193章 哈迪斯 奥西里斯 阎摩罗阇 第193章 哈迪斯 奥西里斯 阎摩罗阇 酆都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建成。 哪怕暂时只建一座西台,也需要大量时间。 建筑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内部框架、运行机制和“人员”充实。 陶铁让自己进入沉眠,不理世事,把一切交给太乙玄珠、坐镇阳中阴的关圣帝君、坐镇阴中阳的关元帅和来到冥界的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做主,自有其考虑。 一来避免自己沾染太多幽冥气息; 二来利用沉眠时间正儿八经重修。 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自然就会醒过来。 世界从来都不会只围绕着一个人转。 在陶铁主动沉眠的时候,外界的人与事照常发生。 成国公和泾国公统军扎下营寨以后,便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们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而是在围困住前方那座城池之余,不断派兵清扫后方。 先前为了抵达目的地,尽管杀来的一路上走得很稳当,但难免有许多疏漏之地。 若是速战速决,则无需过多考虑。 而今相持,自然要给大军清扫出一个安稳的后方。 两位国公这么做,正是在执行朝廷定下的步步蚕食之策。 进入相持阶段的不单单是地下幽冥。 地上,百万大山外环。 英国公不断调配指挥之下,从几百座前进基地出发,对外环人族势力与异类势力发动强势打击的军队,陆续放缓了攻击力度。 甚至有所收缩,给出一个我要消化战果的信号。 正面逼迫灭罗山的军队更是直接变换了战法,改猛打猛冲为围追堵截。 与想要拖时间的灭罗山主玩起了你来我往的拉扯把戏。 霎时间,整个百万大山外环的局势,呈现出忙忙乱乱的表象。 在这种忙乱的态势下,英国公将分配到大军各处的百七天骄全部召集到了帅帐。 经过一个多月的军旅历练,百七天骄的气质又发生了不少变化。 虽然仍是修士风范十足,身上却也有了一些铁血气质。 包括留在帅帐侍从英国公的董寿、朱璁、兰陵、高纬、坤道玄华、慧能和尚六人,也是如此。 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的汪锦,在英国公给百七天骄开会之前,突然开口,给出一个建议。 “国公,我认为,陶铁先生虽未亲至,但他的追随者或许能作为一个整体,代表他出席会议,执行任务。” 英国公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做法。 主要原因自然是八人一鬼追随者靠着那个奇特的九宫阵,能与高纬争锋。 于是,八人一鬼追随者作为一个整体,代表陶铁,进入了百八天骄的行列。 一间大营帐中,英国公站在台上,看着底下坐着的天骄们,沉声说道:“陛下和朝廷在你们身上寄予厚望。一月讲法,一月修悟,三月实践,而今又在军中历练了一个月。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是时候让你们脱离庇护,独当一面了。” 开场简单说了几句话,交代完此次会议背景,英国公于台上站定脚步,双眼灼灼直视台下。 已经有了些许军人样子的天骄们腰杆挺直,坐在方凳上,静静等待接下来的训话,没有嘈杂,也没有骚动。 这一幕,让英国公非常满意。 然后神情严肃开口:“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在我,奇则在尔等。我意……” 唰的一声。 天骄们瞬间同时起身,听候命令。 英国公继续说道:“尔等脱离大部队,在框定区域内自由分组行动,以达到牵扯与袭扰之目的。其要有三:一,重点针对鬼修;二,若有可能,务必摧毁一切鬼城;三,搜罗鬼修炼制的相关鬼神印玺。尔等可听清楚了?” “诺!” 天骄们齐齐应声领命。 英国公大手一挥,百八份地形地势图落下。 这份地图上,标出了所有天朝已探明、未探明但存疑的鬼修势力分布。 其中有鬼修宗派,也有鬼修建立的大小城池。 英国公大手又一挥,又是百八份地形地势图落下。 这份地图上,标出了可以天骄们找到补给、暂时休整的隐秘据点。 中高阶修士都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天骄们很快就将两份地图的内容全部记下。 所以看着忽然间化作飞灰飘散的两份地图,天骄们没有什么反应,视之如常。 “出发。” 英国公没有多说什么,干脆下令。 “诺。” 天骄们齐齐应声,随后鱼贯而出。 一行人出了大营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组。 虽然英国公说的是自由分组,但天骄们绝不会散漫行事。 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照例站了出来牵头。 又选了一位武修、一位道修、一位巫觋作为代表,组团商议。 单纯按照关系亲疏远近来分的话,确实省时省力,却断然不可行。 必须要充分考虑到组员之间的能力搭配与分工合作。 一切为了大局! 片刻后,六人经过简短但高效的讨论,做出决定。 如将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视作一个整体,那么仍按一百零八这个数字进行分配。 每九人一队,可分为十二队。 每队设一个正队长,二个副队长,六个队员。 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前出,每个方向派三队人手,插入框定区域,进行袭扰作战。 每队各有任务,却也互相配合。 确定好这个方案以后,六人继续填充细节。 首先,要确立十二个小队的正副队长。 其次,根据各个小队的正副队长搭配队员。 最后,制定详细的队间联络方案,与突发情况的应对预案。 一个时辰后,根据以上理念指导,百八天骄分成了十二个小队,离开英国公帅帐所在营地,往三个方向行去。 八人一鬼追随者被分配到了董寿担任正队长、朱璁与高纬担任副队长的这一队,人数最多。 一行人出了营地以后,即便处在天朝军队管控的核心区域,仍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隐蔽行军的一切准备。 到达天朝军队管控区域以外,更是直接把隐蔽手段拉到最高。 从视觉、到听觉、到气息、到天机,等等等等,只要是有可能泄露自身行踪的地方,全部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极致。 一天以后,董寿这一队人成功在预定时间,抵达预定地点。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一座商贸城性质的鬼修小城。 其他十一个小队的目标也是如此。 英国公框定区域内,地面上的鬼城有四十三座,地面下的鬼城有二十七座。 地上鬼城中,商贸城性质的鬼城有足足二十座! 余下的二十三座中,七座是零散鬼修的聚集地,十六座是鬼修宗派所在。基于柿子先挑软的捏的道理,天骄们不会率先选择最硬的鬼修宗派和零散鬼修聚集地下手。 相对来讲较软的鬼修商贸城,自然成了最佳下手对象。 三个方向,十二支小队,同一时间动手,一举打破十二座鬼修商贸城, 这个计划若是成功,便能立即实现大半英国公提出的牵扯与袭扰之目的。 后续效果如何,就要看十二支天骄小队在面对必然会动作起来的鬼修势力围剿中,发挥得怎样了。 窥探着小队的目标,董寿无声传讯:“距离既定作战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大家恢复状态,做好准备,听我命令,准时发起进攻。” “明白。” 朱璁、高纬两位副队长,余下五名天骄队员,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齐齐无声回应。 同样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在其它十一支小队身上。 灭罗山。 血炼法邪修祖宗级人物血燕再一次来到这里。 正在指挥麾下异类和人奴大军,在灭罗山脉辐射范围内与天朝大军战略相持的灭罗山主,留下一具分身继续指挥作战,本体亲自迎接血燕的到来。 这一次,血燕不是孤身而来,还有一行鬼修同伴。 兵形似水,流变不息。 谁能确定大庸天朝大军什么时候会突然发起针对灭罗山的总攻? 契约既已定下,该做的事必然要抓紧时间做了。 如此,既能让人族邪修与鬼修安心,也让灭罗山山主可以死心塌地血战到底,把大庸天朝大军主力死死拖住二十天的时间。 “我还以为伱们会明天才来,吊一吊我呢。” 一间偏殿,灭罗山主坐在上首主座,侧头对坐在它右手边的血燕说道。 血燕笑道:“怎么会呢?且不说我们邪修,单说他们鬼修,可最为看重指百万大山意志为誓的契约了呢。” “呵呵……最为看重指百万大山意志为誓的契约?” 灭罗山主笑了笑,语气莫名说道,“是不得不最为看重吧?一群按照上古泰山府君传说的鬼修,用了两千多年时间,造就出来一个仿品大东山府君,却没能将之掌握在手中,轻而易举就被大庸天朝拐走,啧啧……” 随血燕而来、坐在下首两边座椅上的鬼修们尚没有什么反应,血燕本人却勃然大怒。 砰的一声。 血燕一掌重重拍在身边的桌子上,浑身散发出邪恶恐怖的猩红之气,血红的双眼盯着灭罗山主。 虽然没有出声怒叱,整座灭罗山却在血燕爆发出来的赫赫威压之下晃了三晃。 灭罗山脉所处空间,似乎都有彻底撕裂的态势。 瞬息间仿如末日降临。 灭罗山主身在主场,却在骤然爆发的气势对拼上,竟然输了血燕一手,没能及时稳住。 它的脸色白了一瞬,喉头耸动,似要喷血。 不过灭罗山主狠狠一咬牙,强行稳住了灭罗山脉山体和自己的身体,没有让自己的狼狈持续过长时间。 仿若末日降临的景象散去。 灭罗山主麾下异类和人奴大军的心智在灭罗山主的意志扭曲之下,没有察觉变化。 倒是与之战略相持的天朝大军及时发现,及时上报。 得到既定作战计划不变的命令以后,天朝大军没有冒险趁机猛攻,而是继续拉锯周旋。 偏殿之中,灭罗山主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强盯着血燕的死亡凝视,兀自说道: “血燕,我答应与你定契,不是信任鬼修,而是不得不信你! 我知道,你亲自来找我,客客气气,是在给我面子,所以我兜着。 你提什么合作,只要可行,我都答应。 但是,那只是答应了你,答应了你们人族邪修,明白吗? 你们人族这群鬼修,想要拿走我的真灵寄托物,就必须展现出让我信任的能力与资格! 它们如何保证,仿照酆都建立的丰都,不会又从它们手中脱离?” 血燕闻言,收起了散发出的气势威压,抬起右手。 被重重拍了一巴掌的桌子竟然没有散架,只是在桌面上留了一个浅浅的掌印。 灭罗山主和下首两边的鬼修们见了,心中微凛。 把桌子拍散极其简单,拍成齑粉也一点不难。 但是像血燕这样,在爆发出最强的气势威压之时,全力一掌拍下,将整座灭罗山脉都晃动起来,却没有对桌子造成任何结构性损伤,是一件极难的事。 其实,灭罗山主和在座鬼修也能做到,但绝对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这是对自身力量控制到极致入微的程度,才能做到的事。 血燕恍若没有看见灭罗山主和鬼修们的惊诧,冷冷问道:“所以,你突然间说这么一番怪话,到底想要怎样,直接明说吧,不要兜圈子。” 灭罗山主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知道,您是不是真心想与我合作,还是利用过后随即丢弃。” “呵呵呵……” 血燕冷不丁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笑了好一会儿以后,血燕挥挥手,示意鬼修们开口说话。 分坐两边的六名鬼修中,离血燕最近的那位声音阴森开口:“血燕老祖自是诚心与灭罗山主合作,否则,我们鬼修不会将丰都城暴露在山主眼中。” 灭罗山主闻言沉思。 确实,在亲眼见到丰都城之前,它没有听说过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 偶尔意外出现的神隐现象,并不能吓止百万大山的强者们对地下幽冥的探查。 山主会上的那些说辞,谁信谁就是傻子。 灭罗山主自己就经常从灭罗山进入地下幽冥,四处探查。 即便如此,灭罗山主还是有些信不过这群人族鬼修,当即问道: “你们鬼修造的这座丰都城,是侵蚀了百万大山意志暗中支持的哈迪斯的权柄,还是炼化了幽暗妖精始终呼唤的奥西里斯的冥界碎片? 还有,内环与核心区的魔修们信奉的阎摩罗阇(shé)不会对你们动手吗?” 鬼修首领笑道:“放心,阎魔城被大庸天朝大军围困住了。阎摩罗阇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顾得上我们? 不然的话,我们也不敢这个时候,把丰都城暴露出来啊。” 灭罗山主恍然大悟。 异类、人族邪修势力与祖灵势力、幽暗妖精/妖兽,主要在地上活动。 觊觎地下幽冥的,是魔修、人族鬼修和一部分鬼神。 阎魔城被困,信奉阎摩罗阇的魔修们自顾不暇的绝佳时机,人族鬼修跳出来搞事,正合时宜。 念及此,灭罗山主不再纠结,交出了自己的真灵寄托物。 它终归还是留了个心眼,给的血燕,而非鬼修。 “走了。” 血燕接过一团像是跳动心脏一般的土块,随意抛给鬼修首领,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鬼修们紧随其后,却是全都向东道灭罗山主颔首致意后离开。 灭罗山主没有亲自相送,只是盯着血燕和鬼修们离去的背影,脸色铁青。 从它被大庸天朝重点攻击、血燕趁机找上门、百万大山意志却没理会它暗中的求助开始,它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能与血燕为代表的人族邪修和鬼修合作。 合作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不合作,不用大庸天朝动手,血燕就会直接宰了它! 弱肉强食,便是如此! (本章完) 194.第194章 大东山与丰都 京城。 大明宫,紫宸殿,后室。 “咳咳……” 当今皇帝右手虚握拳,轻轻咳嗽了几声。 他手里握着一份来自百万大山的奏章,旁边还放着另一份,正在沉思。 片刻后,皇帝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一旁侍候的大貂珰利是不用皇帝开口招呼,主动走上前两步,恰恰好进入皇帝的视线,却又不会占据太多视界。 皇帝对此习以为常,轻声说道:“那个汪锦不错,以后可以多多培养一下。唔……” 沉吟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过些时间,云深解了禁闭,汪锦从西南回来,就长公主府吧。” “多谢陛下恩典。” 利是恭声开口,“臣待会儿就把陛下赐下的恩典传给汪锦。” “嗯。” 皇帝轻轻挤出一个声音。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随即,皇帝问道:“政事堂今天谁当值?” 利是立即回答:“回陛下的话,政事堂今天是魏公当值。” “魏桢?” 皇帝自语一声,看向利是,“去,问一问魏桢,无始海那边什么时候能够收尾。算了,你把魏桢直接请来吧,我亲自与他谈。” “诺。” 利是躬身退了几步,离开紫宸殿后室,向政事堂行去。 皇帝可不会枯等,在利是走后,立即通过隐秘渠道召见了大庸都城隍、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 “小神拜见陛下。” 得了允许,进到紫宸殿后室,大庸都城隍立即恭声见礼。 皇帝轻轻挥了挥手:“无须多礼,坐吧。” “多谢陛下赐座。” 都城隍神躯由虚化实,坐在一旁的墩子上。 皇帝开门见山,直接询问:“明灵王,大东山阴司处理得如何了?融入天朝城隍阴司体系之中了吗?” 都城隍立即起身,肃然回道:“回陛下,大东山阴司一应阴兵鬼将、道则权柄,已经全部融入我天朝城隍阴司体系之中。与西南三州相关之权柄,分给了三州城隍阴司,与地脉及幽冥相关权柄,臣将之收入了都城隍阴司,而今控制在臣的手中。” “坐着说话,不要动不动就站起来。” 皇帝握着奏章的左手招了一下,随后问道,“什么时候能彻底掌控?” 都城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回陛下,单单有朝廷赐下的大东山府君之印,尚不能彻底掌握,还需平波水君交出一件祂的伴生神器。” “那你就跑一趟无始海,去问平波水君把那件伴生神器拿来。作为交换……” 皇帝显然对这种情况早就知悉,而且早有准备,说着就随手摄来一柄小巧的三叉戟,“你将此物予祂,跟祂讲,既然已经做了平波水君,也如祂的意,立下了平波阴司,那就不要再占着西南的幽冥权柄了。” “诺。” 都城隍双手接过小巧的三叉戟,也不去仔细探察这是一件怎样的东西,直接收了起来。 “去吧,快去快回。” 皇帝挥手示意。 “臣告退。” 大庸都城隍起身行了一礼,得了允许,神躯淡去,离开大明宫。 回到都城隍阴司交待了一番,都城隍不敢耽搁,立即起程赶往无始海巨鳌岛。 大貂珰利是此时正好领着中书侍郎、礼部尚书魏桢,进到紫宸殿。 利是先入后室,通传禀报,得了允许,方才亲自领着魏桢进了后室。 “臣,中书侍郎、礼部尚书魏桢,见过陛下。” 魏桢抬起双手,端端正正、一丝不苟,长拜而下,恭敬行礼。 “魏公请起。” 皇帝也端坐在软榻上,而不是躺着,继而看向利是,“给魏公搬张椅子来。” “诺。” 利是早有准备。 两个小黄门马上抬了一张四方凳,放到魏桢身后。 凳上安了软垫,坐着舒坦一些。 一应君臣和睦之礼过后,皇帝没有兜圈,直接问道:“魏公,无始海的民政何时完成收尾?平海卫整训得如何了?青州的民生情况怎样?” 魏桢恭声回道:“回陛下,青州牧李辉祖做得很好,无始海的民政工作落实得非常到位,青州的民力正在回升。平海卫的整训进度,兵部今日应会上书,若陛下想早点知道,或可垂询兵部。” “好。” 皇帝微微颔首,话锋随即一转,“苑野舟如何?能胜任礼部尚书一职吗?” 魏桢毫不犹豫回道:“朝官与京官任免,皆是陛下威福之权,臣不敢僭越。” “行吧,就不为难你了。” 皇帝笑了笑,并不怪罪魏桢的谨小慎微,转而说道,“英国公将朕的门生都撒了出去,像撒蒲公英一样,撒进了百万大山。朕意,派苑野舟往西南一行,坐镇大东山。一来,确保沧浪江的转运;二来,逼一逼那头老龟;三来,给英国公吃颗定心丸,朕的那些门生天骄,任他摔打,无需顾虑什么。” “陛下之意自然极好。” 魏桢小小恭维了一句,却也是实在话。 苑野舟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作为天使,坐镇大东山,确实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唯一会感到不开心的,只有沧浪江那头老龟。 但是,朝廷上下,谁在乎呢? 赞同过后,魏桢郑重开口:“陛下,老臣斗胆,敢问是不是征伐百万大山的战事,有了什么变化,方才要派苑野舟出去?” “嗯,确实有了变化。” 皇帝微微颔首,然后说道, “英国公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统率,正面施压百万大山外环一应敌人; 一路由成国公、泾国公联合统率,深入百万大山地下幽冥,围困了阎摩罗阇的阎魔城。 另外,陶铁那家伙带着我的意志,和百万大山意志碰了个面。 然后自行进到了地下幽冥之中,寻到了一块奥西里斯的冥界碎片。 他自己在那颗珠子里沉眠,却派出了一尊神将,将那块冥界碎片改造为酆都西台。” 听完这番话,对诸多内情深有了解的魏桢,当即明白陛下派苑野舟去大东山的用意。 虽然陶铁此人身上有不少特殊之处,而且让那位等了三十年,并愿意为之提前升天,只为换来一个自由身。 却也是陛下亲自讲法授课的门生。 同为门生,陶铁能在无始海与百万大山做出一番事来,另外一百零七人自然也能。 正好英国公在磨炼了这一百零七个天骄以后,把他们撒进了百万大山里,任其自由发挥。 陛下便想看看,没了掣肘、没了顾虑,后勤支持拉满,这一百零七个门生,能做出一番怎样的事来。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能不能上映天心,下应民意,找到应该使力的方向。 不过这只是派苑野舟去大东山的浅层用意。真正要苑野舟做的事情,还是要落在两个方面,一是大东山上那头沧浪江老鳖,二是阎魔城。 念及此,魏桢试探着说道:“陛下,是不是着人去问一问白马禅寺,看释家愿不愿意主动出面,度化阎摩罗阇?” “就像当年道门主动出面,劝反大东山?” 皇帝立即反问,语气有些不渝。 “回陛下,臣正是此意。” 魏桢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即便度化不成,也能分一分阎摩罗阇的心思,给成国公和泾国公的围困减少一些压力。也给……” 说到这里,魏桢突然闭嘴不言。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有些机密,虽然陛下一清二楚,但是作为臣子,若非陛下垂询,魏桢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刚才已是极大的失误了! “哼!” 皇帝略有些愠怒地哼了一声,“度化,度化。三十年前的旧账没有清算干净,为何要行度化之事?那些血仇,朕,没有忘!也绝不会忘!” 面对皇帝的愠怒,魏桢坚持己见:“陛下,让释家去度化,并不代表不清算旧账。阎摩罗阇要是识时务,就派人提点一二,让祂主动交出参与三十年前那桩事的凶手。若是不识时务,随便寻个由头,打杀就是。” 说着,魏桢身上勃发出一股子铁血气息:“到底是佛是魔,不是释家说了算。陛下说了才算!朝廷说了才算!陛下与朝廷之下,我儒家,说了才算!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释家若有不满,让他们找太祖说理去!大不了,儒家出面,卖弄口舌,煽动朝廷,行一次灭佛之事!” 这一番“保守派”言论,着实将“激进派”的皇帝心中的陨落给打消了。 看着君前失仪还大放厥词的魏桢,皇帝摇头微笑:“魏公啊魏公,何必如此谏言?难不成在魏公眼里,朕是昏君不成?” “陛下何出此言?” 魏桢讶然无比,双眼瞪大,震惊嚷道,“陛下英明睿智,从谏如流,臣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念。还望陛下明察。” 说着,魏桢起身,撩起衣摆,就要行大礼跪拜请罪。 皇帝哪里会让魏桢真的跪下去,亲自伸手,扶住了魏桢的胳膊,苦笑说道:“魏公,这是要做甚?就如魏公所言,派人去白马禅寺问一问,顺便,再遣人给太乙宗送个口信,魏公以为如何?” “陛下之贤明,直追太祖。” 魏桢往后退了一步,改跪拜大礼为长身一揖,发自肺腑赞道。 皇帝笑着受了这记彩虹屁。 经过这么一打岔,皇帝对释家的些许不满,在公事面前做了让步。 随后又聊了几桩事,魏桢见皇帝脸上露出倦意,主动辞行。 大貂珰利是代表皇帝,亲自送魏桢出了甘露殿。 两人途中没有做任何口头交流,有些事却已充分形成了默契。 毕竟有许多话,皇帝并不方便直接对臣子说。 比如,为何要给太乙宗送口信! 回到政事堂,魏桢调阅了青州和无始海的相关奏章,又给青州牧李辉祖发了一份公函,略作提点,就派人召来了礼部左侍郎苑野舟。 派一部左侍郎作为天使出镇边方,不是小事。 不可能皇帝做出决定,也垂询过了政事堂当值明公,就能直接落实。 政事堂要议一议,朝会上也要议一议。 这些程序走完,才能最终定夺。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能先与苑野舟沟通一二,让其做好准备,有个腹案。 魏桢做这些事,堂堂正正,不怕人发现,更不怕人言。 无始海,巨鳌岛。 大庸都城隍却是悄悄地来到这里。 “你寻我何事?” 平波水君一脸不爽地看着大庸都城隍,冷冰冰问道。 祂当初被一纸敕文,枷送入京,明面上是关在天牢,实际关在了都城隍阴司。 虽说没有受什么刑罚,却不得不剥离了自己对大东山阴司的所有权,更剥离了许多道则、权柄。 如今一见到大庸都城隍,平波水君更直觉,绝对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 只听大庸都城隍肃然开口:“奉陛下之命,前来取你的伴生神器。” “呵……” 平波水君轻笑一声,意义不明,却立即取出三件伴生神器,“来,你自己挑,挑中哪件拿哪件。” 大庸都城隍瞥了平波水君一眼,径自取了一颗像是心脏一般跳动的土球。 这个土球的样式除了颜色纯黑,并不浑浊,其它地方与百万大山所有山主的真灵寄托物一模一样。 平波水君并不意外大庸都城隍的这个选择。 从祂被枷送入京那天起,这个土球,便注定不会再属于祂了。 因为这是真正涉及到大东山府君之位的幽冥权柄承载物。 “陛下不白拿你的伴生神器。” 大庸都城隍收起纯黑土球,取出小巧的三叉戟,丢向平波水君,“陛下吩咐,既然已经做了平波水君,也如你的意,立下了平波阴司,那就不要再占着西南的幽冥权柄了。” 撂下这番话,大庸都城隍隐去神躯,循着城隍阴司体系的渠道,回转京城。 平波水君抬手抓起小巧的三叉戟,轻轻一抖。 三叉戟瞬间放大,一人高,散发出玄妙的波动,引得整个无始海生出感应。 海水当即翻腾不已,掀起阵阵海浪。 就连海风,都与原先有了很大的不同,清新而又自由。 平波水君注视着手中的三叉戟,眼神幽幽:“从奥西里斯变成波塞冬?啧……大庸天朝到底是嘎了多少韭菜?” 大庸都城隍没去理会平波水君心中做何感想,祂自己怀着较为激动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京城的本体。 然后请求觐见。 皇帝仍是在紫宸殿后室接见的大庸都城隍。 对着都城隍敬献上来的大东山府君之印和平波水君的纯黑土球伴生神器,皇帝右手并成剑指,轻轻一点。 浩瀚的大庸天朝国运源源不断地涌入两件物事之中。 待到国运退去,已无纯黑土球,只有一颗焕然一新的大东山府君之印。 印信,乃权柄也。 炼化此印,大庸都城隍便能再进一步,天朝的城隍阴司体系与幽冥权柄也会更加完善一些。 “可惜啊。” 皇帝这时却叹了一声,“百万大山那些鬼修,眼界格局太小了一些,搞什么大东山府君,一步到位,直接泰山府君,该多好?” 泰山府君,主宰阴曹地府。 上古某位儒家圣贤曰过,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百万大山鬼修不敢生造一尊泰山府君出来,只造一尊东山府君又不甘心, 只好加个“大”字,弄出一个天生神祇的大东山府君。 不伦不类,而又小家子气。 一如丰都之于酆都!(本章完) 195.第195章 牛头妖鬼,大鹏妖魔 第195章 牛头妖鬼,大鹏妖魔 大庸都城隍恍若未闻。 就算百万大山的鬼修真敢生造出一尊泰山府君,还被天朝夺了过来。 祂大庸都城隍也不敢接手消化! 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 如今这种情况,正正好。 皇帝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都城隍,虽然不喜,却也不会斥责。 天朝历代皇帝如此信任都城隍,看中的正是祂的沉稳与没有野心。 “你回吧,好好做你的事,尽快把天朝疆域内的幽冥秩序梳理妥当。朕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地脉与幽冥秩序,如此才能抽调更多兵力出击。届时,就算朕不能为你酬功,太祖也能。” “诺。” 都城隍躬身行了一礼,神躯隐去,离开紫宸殿。 大貂珰利是这时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恭声说道:“陛下,这是皇后殿下差人送来的汤药,并且嘱咐老臣,一定要请陛下喝了。” “拿来吧。” “诺。” 皇帝接过汤药,微微仰头,直接灌入腹中。 汤药极苦,入腹以后宛如火烧,腾腾散发出极其纯澈浓郁的生命力,试图滋养皇帝的身体。 然而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皇帝的身体其实无恙,只是寿数被削减了。 时常咳嗽,也不是因为肺或其他脏腑有什么毛病,而是要将那三成国运中的污染咳出去。 不过就算汤药没能起作用,皇帝心中都是暖的。 一入后宫深似海。 皇后与他之间能保持如此亲密,互相珍视,已是极其难得之事。 奢望再多,那就太过贪心了。 “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帝把碗随手递给利是,按下心中的私人情绪,盘算起正事来。 印信,乃权柄也。 即便补全了大东山府君之印,可以进一步完善天朝的幽冥秩序。 终究不是泰山府君之印,不能帮助天朝鼎立冥府,建起此界的小轮回。 还需再接再厉,从百万大山中掏出一些东西来。 毕竟那里有死了但没彻底死掉的哈迪斯,彻底死了但被幽暗妖精唤醒部分意识的奥西里斯,和魔修们供奉出来的阎摩罗阇。 这三者,都曾是一方冥界的主宰。 天朝要的,不是祂们本身,而是从祂们身上掏下来的幽冥权柄,以补全自身幽冥秩序。 就像劝反原大东山府君,吃干抹净之后,丢到无始海,让祂继续帮天朝侵蚀波塞冬的海洋权柄一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天朝眼里,异族神灵只能有这般待遇。 若是贪心不满,渴求更多,那就索性干脆一些,直接打杀!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微一弹指,将先前召来国运冲刷洗炼大东山府君之印与纯黑土球之时,留下的一粒无法融入全新大东山府君之印的黑砂,隔空送给了沉眠中的陶铁。 大庸天朝皇帝,就个人伟力而言,乃是此界最强。 萼楼前在陶铁肩头那一拍,打上了印记以后,能借之做很多事。 远远不止与百万大山意志做一次交流这么简单。 天朝京城到百万大山之间的遥远距离,百万大山幽冥的紊乱空间与时间,在皇帝面前,没有起到任何阻碍。 黑砂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隐去自身存在的太乙玄珠面前。 不过太乙玄珠没有吸摄黑砂,而是沟通了特殊神将酆都朗灵馘魔元帅,请祂将黑砂纳了。 这粒黑砂不是渣滓,而是大东山府君神位拥有的诸多权柄里与百万大山幽冥不可切割的部分所化。 经过大庸天朝国运冲刷以后,可以作为一个“信号中转器”。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纳入并消化这粒黑砂,一来可以更便利地接收幽暗妖精/妖兽虽是想唤醒奥西里斯但针对的是冥河的信仰、引渡的亡魂,加快酆都西台的建设; 二来也能将逐渐侵蚀窃据而来的幽冥权柄,传回位于天朝本土的真正冥府酆都。 做完这件事,皇帝便不再关注西南。 而百万大山之中,无论皇帝关不关注,该发生的事还是会照常发生。 血燕离开灭罗山以后,就与鬼修们分道扬镳,遮掩行踪,独自一人来到一处隐秘地界。 上一次山主会上全程没有吭声的牛首山主在此等候已久。 “牛头,阎魔城都被围了,伱还有心情在地上乱逛?心可真大啊。” 血燕一见到牛首山主,立即出声打趣。 牛首山主瓮声瓮气哼道:“阎魔城是阎摩罗阇和魔修们的阎魔城,我是我,别把我和它们扯上关系。就算要把我与幽冥扯上关系,也得是往地府阎罗殿扯。它们,它们看不上我,哼,我还看不上它们呢!” 血燕闻言笑道: “你既然一门心思想和地府阎罗殿扯上关系,干脆直接投了大庸天朝呗。 他们想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开辟出一方净土,上界、人间、幽冥都必须梳理妥当。 眼下大庸在上界已经占稳脚跟,人间那么强盛,唯独幽冥差了点子意思。 你这个时候投过去,虽说算不上雪中送炭,还是能够算锦上添的。 别的或许得不到,一个牛头将军的神位,必然可以占据的吧。” 听完血燕这一番话,牛首山主不为所动,哼道:“你们这些百万大山的人族都不能投过去,我这个异类就算想投,大庸也不会收。” “不。” 血燕肃然反驳道,“我们这些百万大山人族想投过去,千难万难,你们这些异类,反而容易许多。” “为何这么讲?” 牛首山主顿时来了兴致,连忙追问。 血燕也不搪塞,直接给出正面解释:“你没发现,虽然同为人族,同样黑发黑眸,但是大庸天朝的人族,肤色偏黄一些,而我们这些百万大山人族,肤色偏白一些吗?” 牛首山主疑惑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偏黄偏白而已,些许差别,又不是彻底不同种。” 血燕盯着牛首山主的眼睛,咧嘴冷笑:“我不信你真的不知道,算了,就当你不知道好了。此方世界由不同世界碎片杂糅而成,天道混乱,人种自然更加混乱。看着都是一个种的人,接受的文化源头也近似,但不同就是不同,它就在那里,无法忽视。” 牛首山主愈发疑惑:“可是那又如何?大庸天朝又不是真的排外。只要不为恶、不造杀孽,他们连妖、鬼都能容得下,何至于对你们这些人族赶尽杀绝。更何况,大庸的西南三州……” 血燕嗤笑一声,打断牛首山主的话头:“你想说的是,更何况大庸西南三州那些平头百姓,除了小部分从内地外迁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原先百万大山人族,对吗?”“对啊,我就是想说这个。” 牛首山主理所当然点了下头。 “可是……” 血燕冷笑道,“这才过了多少年,西南三州的人种,已经彻底融入大庸天朝,与我们百万大山人族,彻底区分开了呢。” 牛首山主忽地摇头:“不与你扯这些废话了,我来寻你,是有正事的,说正事。” 这个话题转移得非常生硬。 血燕却也不怎么在意,双手抱在胸前:“你说,我听,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半妖半鬼的家伙能有什么正事找我。” 牛首山主挥手间泼洒了一片灰光,将这处隐秘地界又给蒙上一层结界。 防的不单是其他人、妖、魔、鬼的窃听,还有百万大山意志,以及邪修、鬼修和魔修联手生造出来的百万大山天道。 正是在所谓百万大山天道的支持下,鬼修才能先仿着泰山府君造出一个大东山府君,后仿着酆都造一个丰都,魔修才能造出一个阎摩罗阇和阎魔城。 相比起自然而然诞生的百万大山意志,牛首山主更提防和抗拒人造的百万大山天道。 做好最为严密的防御,牛首山主这才郑重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搬离外环?” 血燕冷冷盯着牛首山主的眼睛,并不吱声。 这种事,怎么能放到明面上讲。 虽说此处隐秘地界只有她和对方两个,说出口的话,几乎没有多少泄露可能,但谁能确保? 既不能确保,那就索性不说,不留把柄与人。 牛首山主见状,只好自说自话: “不管有多少反对,大鹏它们肯定还是会想办法炸了外环地脉,以保全内环与核心区。 百万大山意志到底不是活物,行事僵硬机械,不太可能阻止得了。 灭罗那样与山体捆绑过深,一时间难以迁徙的山主,想走也走不了。 你们邪修和鬼修随时可以走,但我见你们好像没有要搬离外环的意思啊。” 血燕仍死死盯着牛首山主的眼睛,不吱声。 牛首山主继续自说自话:“你们是不急着搬,还是甚至压根就不想搬?难不成你们笃定大鹏它们炸不了外环地脉,或者另有依仗?” 血燕冷笑:“牛头,你今天话太多了。” 牛首山主挠挠头:“是吧,我就说我嘴碎得很,让大鹏亲自出面,可惜它硬要让我来拖住你。” “大鹏在哪?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这头笨牛,也就知道闷头干活儿,它可不会与我说那么多。” “哼。你不说,我自己去找,让开!” “啊呀呀,说动手就动手啊,你个疯子。” 隐秘地界里,先前还聊得好好的血燕与牛首山主陡然翻脸,干起仗来。 声势非常浩大,动静十足。 但是一招一式软绵绵的,没有多少杀伤力。 像是在套招,也像是在敷衍。 与此同时,牛首山主口中的大鹏,即首倡炸掉外环地脉的鹏首山主,悄悄来到外环鬼修最大宗派鬼厉宗的城池附近。 不过鹏首山主没能进到鬼厉城中。 鬼厉宗主在城外的一座矮山包拦下了它。 与牛头这个半妖半鬼不同,大鹏是半妖半魔。 作为百万山主中最为强大的几位山主之一,大鹏实力极强。 即便在鬼厉宗主等一干强大鬼修的提防下,不太可能真的让鬼厉宗付出什么伤亡。 但打斗的余波轻易就能对城池建筑造成极大损伤。 因此,大鹏并不意外自己被拦在城外的待遇,只是照例表达了一番自己没有受到足够尊重的愤怒。 鬼厉宗主对此报以冷笑,然后挥手间喊来十二位长老,布下一门十二都天幽鬼阵,将大鹏围了起来。 大鹏见状,这才息了试探的心思,停下造作。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鬼厉宗主对大鹏非常不客气,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谁让这家伙正是鬼修被集体赶到外环的首恶呢? 不直接打杀,能够耐下心来交流,已是鬼厉宗主靠着自己在宗内的权威能做到的极限了。 大鹏不是盲目嚣张的性子,先前摆出一副必须要进鬼厉城的态势,无非试探而已。 如今试探过了,对方也显出了不耐,大鹏见好就收。 面对鬼厉宗主的询问,大鹏郑重开口:“我来请你们搬家。” “搬哪里去?” 鬼厉宗主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却随口问了一句。 “幽冥,丰都。” 大鹏吐出两个词,顿时让矮山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魔修一直在幽冥造阎魔城,这是一件早已公开的事。 鬼修在大东山叛逃以后,于幽冥造丰都,则是一个隐秘的消息。 能够参与丰都建造的,都是用自己真灵立誓、绝对不会背叛鬼修群体的各大鬼修宗派高层。 丰都的建造过程中也极力避开了一切关注,悄悄进行。 也就是这一次阎魔城被围,鬼修高层们瞅准了时机,才小范围地曝光了丰都的存在。 可是这才过久,大鹏似乎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灭罗还是血燕? “不用猜了。” 大鹏咧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没有人泄密,只是就像你们通过血燕找上了灭罗一样,我也在关注居然会提出统一指挥的灭罗。它去了哪,做了什么,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 说到这里,大鹏的脸色陡然变得无比阴森:“如果不想大庸知晓你们那个丰都的存在,就老老实实给我搬离外环。不然,我绝对不会介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庸,让你们那个丰都,替阎魔城分担压力!” 鬼厉宗主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眼中骤然显露凶光,就要张口怒怼回去。 砰、砰、砰的声音忽地在此时轰然炸响,打断了一人鬼一妖魔的言辞交锋。 却是十二队天骄同时动手了。 (本章完) 196.第196章 屏障!又见屏障! “撤!” 董寿招呼一声,率先后撤。 按照计划,一击之后,无论得没得手,立即远遁千里。 兰陵、朱璁、五名天骄队员和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毫不犹豫跟上董寿的步伐。 如果说三个月的无始海之行让他们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这一个月来的军旅生活,则让他们知晓令行禁止的重要性。 即便身后的鬼修商贸城骤然遇袭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另外十一支天骄小队也是如此。 没有人擅自行事,给队伍拖后腿。 也是因此,十二队天骄全都按原定计划,利落脱离接触,不与鬼修缠斗。 鬼厉城外的矮山上。 大鹏和鬼厉宗主几乎同时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脸色很是阴狠的鬼厉宗主,大鹏呵呵笑道:“出了这么大乱子,你不去处理一下?” 遇袭的十二座商贸城里,有六座属于鬼厉宗。 或者换个说法,英国公框定的区域,是三大顶级鬼修势力:鬼厉宗、鬼王谷和鬼婆门,的交界处。 这一块区域发生什么事,三方都能管,三方又都不太好管。 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中小型鬼修门派城池和零散鬼修聚集之城的存在。 这是三大鬼修势力的缓冲。 那些商贸城,自然也就归三大鬼修势力各自掌控。 既能互通有无,也可以对中小型鬼修门派和零散鬼修进行收割。 天骄们制定袭扰作战计划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这些特点。 所以第一波袭击,全部冲着鬼厉宗商贸城去。 而且用的手段都经过了伪装,鬼气森森。 身为天骄,谁还不会一些类似鬼修的手段。 面对大鹏的讥讽,鬼厉宗主迅速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和心情,冷冷回怼:“这算什么乱子?百万大山哪天平静过?你们魔修要是团结,阎魔城还会被大庸这么轻易围困住?也不见你们抵抗力度有多大啊。” 大鹏没有被鬼厉宗主的话激怒,却也没继续刺激对方,只是开口说道:“对你们动手的不是鬼修,是大庸的人。” “我当然知道。” 鬼厉宗主翻了个白眼,“眼下这个时刻,再愚蠢的鬼修,都知道不能窝里斗。而且,那些大庸人以为自己做了伪装,动手时鬼气弥漫,阴气森森,就以为能瞒得过去?大庸的鬼气,和百万大山的鬼气,相差远着呢。” 大鹏笑吟吟发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置之不理,还是穷追到底?” 不待鬼厉宗主回话,大鹏又径自给出提议:“要不,你们鬼厉宗趁此机会,直接搬离外环?入幽冥也好,回内环与核心区也行。入幽冥的话,你们自己找落脚点;回内环与核心区的话,我出面,把你们原先的地盘全部要回来。” 鬼厉宗主不答反问:“大鹏,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引爆外环地脉?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就算能够逐出甚至坑杀大庸的军队,可那也只能拖得一时,不能拖得一世。而且这么做,会对百万大山造成不可逆的沉重伤害,百万大山意志绝对不会坐视你得逞,必然会出手阻挠。” 大鹏仰头看了一眼百万大山灰蒙蒙的天穹,嘴角钩勒出一抹莫名笑意:“我自有我的考虑,你就说搬不搬吧。搬,你们鬼厉宗,乃至你们鬼修,不管做什么,我都不再阻挠。不搬,意味着你们与我,就是永世之敌。无需大庸出手,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垮你们!” “你……” 鬼厉宗主闻言怒极。 大鹏漠然直视鬼厉宗主的眼睛,无比平静开口:“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 这一刻,透过大鹏的漠然眼神、平静语气,鬼厉宗主感受到了癫狂。 无比的癫狂。 在鬼厉宗主看来,大鹏已经出离了混乱,成了一个疯狂的癫子。 混乱只是不可理喻。 癫狂则……最好不要与之打交道。 心中这般想着,鬼厉宗主收敛了一切显而易见的表情,沉声说道:“搬!等你把我们鬼厉宗的祖地要回来,我们鬼厉宗马上就搬。至于其它鬼修宗派搬不搬,我管不着,那是你大鹏自己的事。” 随即,鬼厉宗主抬手一指:“慢走,不送。” 大鹏目的达成,丝毫也不介意自己被驱逐的事,哈哈笑着离开。 转头就去找势力大半缩在地下,与幽暗妖精为伴为敌的鬼婆门。 矮山上,组成十二都天幽鬼阵的鬼厉宗长老们散去阵势,显出身形。 一名话语权较重的长老疑惑问道:“宗主,为何要答应它?” “为何不答应?回归祖地不好吗?” 鬼厉宗主反问,然后怒怼,“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和大庸死拼,你自己留吧。” 撂下这句话,鬼厉宗主率先返回鬼厉城。 而且在回去以后,立即向全宗下达收拾一切物品、做好随时搬迁的命令。 这道命令一下,不仅鬼厉宗上下所有鬼修知晓,鬼王谷、鬼婆门,还有那些中小型鬼修门派和零散鬼修都知道了,鬼厉宗要跑的消息。 就连按照既定计划撤走的十二支天骄小队,也在确定安全以后,从抓来的舌头口中得知了此事。 显然,鬼厉宗主被迫也好,顺势而为也罢,决定率领鬼厉宗搬离外环,却也不会让大鹏过于如意。 非常乐意顺手给大鹏添个堵。 它们鬼修极少成为山主。 就算为了方便进入幽冥,不得不占据一座大山,也不会与山体捆绑过深。 所以想走就能走。 而外环之中,还是存在一些与山体捆绑过深、实力强大到足以抗衡大鹏的邪修与异类山主。 这些强大山主真要动手针对大鹏的话,大鹏应对起来,绝对麻烦不断。 大鹏当然猜得出鬼厉宗主这么做的动机,却一点也不在意,迤迤然联系参与了地下幽冥中丰都城建立的所有鬼修势力。 用几乎一致的措辞,劝导这些鬼修势力,从外环搬走。 那些没资格与实力参与丰都城建立的中低级鬼修势力,大鹏理都懒得理。 愿搬就自己搬,不搬就留下等死。 很快,大鹏就略过了中低级鬼修势力,找上了各大邪修势力与强大的异类山主。 其中就有血燕所在的血炼宗。 至于百万大山的土著,幽暗妖精/妖兽,从来就不在大鹏的劝离计划之中。 “卧槽!” 某个没有幽暗妖精的地下溶洞里,从不同地点抓来的多个舌头中,确定不单单只是鬼厉宗在搬迁,诸多顶级鬼修势力和一些嗅觉敏锐的中高级鬼修势力也在搬迁一事以后,董寿爆出一句粗口。 然而愕然骂道:“鬼修这就要跑?只是打了十二座商贸城而已,而且也顶多搞了点破坏,并没有伤筋动骨,这就要跑?不应该啊。”“肯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 奉祀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出声表达自己的看法。 另一名副队长高纬沉吟了一会儿,提出建议:“问一问其它小队,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得到这样的消息。” 朱璁扭头看了过去:“你担心这是鬼修给我们设下的陷阱?不太可能吧。” 高纬沉声说道:“我并不担心这一点。我只是在想,鬼修突然之间发生这般剧烈变动,会不会与前段时间那个所谓山主会上爆出来的,引爆外环地脉以阻遏我天朝大军的计划有关。” 听完高纬的考虑,朱璁皱眉想了想,认为有一定道理。 董寿这时已经麻溜地和杨天赐、韦凤阁他们展开联系,交流情报。 另外,董寿还与英国公帅帐取得了联系,汇报了探察到的消息,并等候新的指示。 帅帐。 英国公在陆续接到十二支天骄小队的汇报之前,就已收到了更为具体的相关情报。 哪些鬼修势力要搬迁,搬到哪去,什么时候搬,搬迁路线如何,统统一清二楚。 大鹏的存在与行踪,更是了如指掌。 只是对于大鹏煽动这些顶级鬼修势力、带动部分中高级鬼修势力搬离外环的动机,英国公还有所存疑。 庞大的参谋团早就在第一次获知有部分山主想要引爆百万大山外环地脉的情报以后,做了多轮全面而彻底的分析。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即便百万大山意志同意并参与其中,敌人也顶多只能剧烈摇动地脉,并不能将之引爆。 就算百万大山外环地脉被引爆,因天南屏障一事而加强了对地脉研究的天朝,也有足够的能力,迅速镇压暴乱的地脉,不让大军出现非战斗伤亡。 因此,英国公从来就不担心所谓地脉引爆一事。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英国公不认为能成为山主会五位巨头的大鹏,会亲自去做一件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事。 从鬼修入手,然后找上邪修与异类,迫使它们搬离外环,必然不是为了所谓引爆地脉之事。 这不过是个幌子。 “你到底想干嘛呢?” 英国公停下脚步,在百万大山的三维立体地形地势图前站定。 认真看了好一段时间,英国公突然开口: “除去丛林。” “用黑点标记所有已探明的地下溶洞,用白点标记所有已探明的大山。” “幽暗妖精弃置的地下溶洞转为红点。” “鬼修、邪修占据的外环大山转为蓝点。” “可能搬离的异类山主转为绿点。” 一项项指令快速从英国公口中发出,三位立体地形地势图及时做出响应。 看着变了个样的地图,英国公感觉自己脑海里闪过了一丝灵光,但又没能马上抓住。 这时,副官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本来有什么事想要汇报,见英国公正在沉思,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候。 英国公一边盯着地图,一边随口问道:“什么事?说。” 副官啪的一下站直身体,朗声汇报:“禀报大帅,兵部传来消息,朝廷正在商议礼部左侍郎苑野舟作为天使,出镇大东山,督导后勤,沟通内外一事。兵部问,英国公觉得如何?” 英国公头也不抬,直接回道:“告诉兵部,就说朝廷官员派遣,本帅没有任何意见。” “诺。” 副官大声回应,随即退出帅帐。 英国公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图,总感觉哪不对劲,却一直没能抓住那缕灵光。 直到帐帘放下,晃动了一下天光。 这一丝天光仿若霹雳,在英国公脑海闪亮炸开。 “大东山!天南屏障!” 呢喃了一声这两个词,英国公有所明悟。 这一次,他索性不发口头指令,抬起双手亲自操作,在百万大山地形地势图上比比划划。 一会儿挪去这座山,一会儿填了这个洞,一会儿又把两座山叠在一起。 从那繁复的操作来看,似乎英国公的思绪杂乱无章,正在一通乱比乱划。 然而这一通乱比乱划正应了通过随机抓取从混沌中创造秩序的道理。 山主会五巨头之一的大鹏,或者说以大鹏为代表的魔修,费这么大力气去清空外环中的强大势力,所做的图谋, 被英国公弄清楚了! 原大东山府君是百万大山鬼修生造出来的天生神祇。 地下幽冥阎魔城中的阎摩罗阇,也是类似的存在。 两者唯一不同的是,阎摩罗阇没有封神! 倒不是魔修们不想这么做,而是半死不死的哈迪斯和奥西里斯联手,遏止住了阎摩罗阇在地下幽冥封神的最后一步。 魔修若是不能将占据了地下幽冥绝大多数权柄的哈迪斯与奥西里斯弄死,阎摩罗阇就不可能封神成功! 而想要弄死百万大山意志暗中支持的哈迪斯,或者弄死幽暗妖精/妖兽唤醒的奥西里斯,要么先弄死百万大山意志,要么先灭绝幽暗妖精/妖兽。 在两个法子之间,魔修的选择是联手百万大山意志, 先灭绝幽暗妖精/妖兽,再让阎摩罗阇与哈迪斯分食奥西里斯占据的幽冥权柄! 作为百万大山的土著,幽暗妖精/妖兽信奉的居然是奥西里斯主宰的冥河,而不是百万大山意志,乃是取死之道。 几千年的不断衰落,正是源自于此。 而今,便到了幽暗妖精/妖兽彻底灭绝的时间节点。 这些内迁的强大邪修、鬼修与异类山主势力,进入内环与核心区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占据它们地盘的幽暗妖精/妖兽赶到外环。 届时,百万大山中所有的幽暗妖精/妖兽,便会集中存在于外环。 魔修们以外环地脉为基,立下一道隔绝内外的屏障,让幽暗妖精/妖兽与被遗弃的诸多势力直面大庸天朝大军的兵锋,拖住天朝大军的脚步,争取时间。 一旦阎摩罗阇分食奥西里斯并封神成功,不仅有了能力打破阎魔城的围困,还极有可能…… “反过来吃掉我一部大军!” 英国公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手掌心,语气冰冷肃杀,眼中却泛起浓浓战意。 一路平推、摧枯拉朽固然爽快。 有来有回才是真。(本章完) 197.第197章 乱成一锅粥 打仗最怕的就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英国公在大致推断出大鹏的计划与目的以后,并没有盲目更改天朝大军的作战策略。 而是先传令参谋团,就大鹏的动向、百万大山外环的态势、百万大山近期内各种变化等方面,展开全面、深入且严谨的讨论,形成文件。 随后召开一次全军范围内的将军级别会议。 若非地上与幽冥的时间流速是一比六十,成国公、泾国公及他们统属的将领也要与会。 军人雷厉风行。 半个时辰前参谋团大讨论,半个时辰后将军级别作战会议召开。 在英国公的示意下,参谋长就此次战役的各方面做了阶段性总结,通报了获得的各项重要情报,讲述了新的形势变化,重申了天朝此次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目标。 二百多位将军安静听完参谋长的报告,会场气氛十分严肃。 “以上,就是参谋团对此次战役的阶段性总结全部内容,汇报完毕。” 参谋长口条利索地讲完紧急赶出来的文件内容,微微松了一口气。 先后向英国公和在坐诸位将军各敬一礼以后,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英国公随即站起来,有话要讲。 唰的一声。 刚刚坐下的参谋长随着二百多位将军一起,同时利落立身,身躯笔直挺立。 “都坐吧。” 英国公虚压一下右手。 唰! 与会的二百多位将军及参谋长又齐刷刷坐了下去。 军人令行禁止。 作为主帅,英国公的每一个命令,都必须得到最严格的执行。 环视所有人一眼,英国公沉声开口:“三年前,我离开京城,来到西南。陛下在我走前一夜召见了我,面授机宜。” 唰! 与会所有人同时起身,站得笔直,庄严肃穆。 这一次,英国公没有让参谋长与二百多位将军坐回去。 因为他要转述的,是陛下的话。 英国公说道: “陛下问我,天朝内九州、外十八州,拢共二十七州的疆土,够不够? 我正想回答说不够,陛下止住了我的话头,然后告诉我,够了。 陛下说,此界最为肥沃的土地,尽在天朝之手,足够养育天朝几十亿百姓。 冰原魔域、海外魔门、万妖荒漠、百万大山,皆是苦寒之地,食之无味,据之无益。 然而天朝不得不继续征伐它们。 为何? 因为天朝鼎立千余年,依然不够安稳,随时有倾覆之虞! 天朝不对外开拓,不壮大自身,等待天朝的绝无好事。 所以,天朝历任皇帝,都在积极外拓。 随后陛下又问我,天朝有七七四十九卫,如此鼎盛的军力,为何能用以对外征伐的,不能超过十卫? 为何必须十卫轮换,而不是四十九卫齐出? 哪怕不能齐出,出动二十卫行不行? 我无言以对。” 这番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像雷霆一样在与会诸将心头炸响。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英国公素来统军有方,行事谨慎,说这番话自然不可能是在泄露机密,而是在做思想统一。 因此,与会诸将皆知,英国公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会对百万大山的战局,乃至天朝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造成重大影响。 而这个影响,并不单单是英国公想要看到。 更主要的,还是陛下的意志! 只听英国公声音陡然威严起来: “陛下说,五年之内,他要扫灭冰原魔域,平定无始海。 如今才三年过去,陛下就做到了他想做成的这两件事情。 你们或许可能要问了,我们在西南,在百万大山,我当时也是在来西南前一夜被陛下召见,陛下难道就对西南没有谋划吗? 有! 当然有! 陛下的谋划,从来都是阳谋!” 说到这里,英国再次环视在座的诸多将军一眼,见人人都保持着最为郑重肃穆的一幕,很是满意。 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 随后,英国公继续往下说:“刚才,参谋长重申了此次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目标,不在于抢夺土地,不在于掠夺人口。于天朝而言,百万大山的土地与人口,不是战利,而是负担,明白吗?” “明白!” 二百多位将军齐齐大声应和。 “告诉我,” 英国公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此次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底定天朝的幽冥秩序!” 二百多位将军齐齐大声回答。 英国公眼中骤然迸现精光:“这,就是陛下的阳谋!陛下要的,朝廷要的,从来都是能为天朝所用的幽冥权柄!” 这句话说完,英国公改了说话的方式:“尔等回去以后,将此战略目标晓谕全军,此次征伐百万大山,天朝要的,就是夺取能为天朝所用的幽冥权柄,完善天朝的幽冥秩序,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诺!” 二百多位将军肃然领命。 英国公随即大手一挥:“参谋长,将下一阶段作战计划发下去,重申一遍。” 参谋长应声而动,从帐外叫来参谋团,给每一位将军奉上一份作战计划的纸质文件。 即便各自私下研究过不少次这份作战计划,每一名将军都当着英国公的面,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确定下一阶段作战计划的内容没有丝毫更改以后,诸位将军齐刷刷看向稳坐上首的英国公,等候训示。 英国公平静开口:“敌人打敌人的,我们打我们的。你们回去以后,按计划收缩阵线,固守基地。若遇突发事件,酌情弃置不甚重要的前进基地,按隶属关系,合并部队,坚守核心基地即可。你们都是老于战阵的宿将,什么时候能守,什么时候能攻,什么时候该撤,勿要失误,更勿要让陛下失望。” 说到这里,英国公再次起身:“好了,散会。” 二百多位将军齐齐向英国公敬礼,目送英国公走出营帐,方才陆续离开。这些将军回到各自的部队以后,立即根据英国公的指示和既定的下一阶段作战计划,将先前重重捶出去的拳头有序收回。 彻底从攻势与相持之势,转为守势。 一时间,百万大山外环的局势又是一变。 原本掀起浩大声势的天朝大军偃旗息鼓,反而是诸多邪修、鬼修、异类势力搬离外环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恐慌的情绪迅速滋生,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些没有足够能力搬迁的势力,那些有足够能力但是短时间内无法切割原有捆绑关系的势力,在恐慌中选择了暴乱。 得到英国公的指示,从各个方向汇聚至五指山的百八天骄站稳脚跟以后,看到的正是外环彻底乱成一锅粥的局势。 没了天朝大军的压迫,百万大山人族、异类、幽暗妖精/妖兽之间本就延续了几千年的内战,又一次轰然爆发。 而且烈度极高。 那些已经在搬离和想要搬离外环的势力,自然不想被卷进烂泥潭里,走得不利索。 可是被舍弃的势力绝对不会让对方走得太过爽快。 被百万大山意志针对了的幽暗妖精/妖兽,则是源源不断地从各个地下溶洞中涌出,无差别袭击每一个势力,不分人族和异类,也不管对方搬不搬。 反正在幽暗妖精/妖兽的视角,人族、异类乃至百万大山意志皆是敌人! 无论碰到哪一方,直接干就得了。 倒是天朝大军的前进基地,反而没有受到幽暗妖精/妖兽的袭击。 “你看明白了吗?” 五指山附近的一处地下溶洞,董寿侧头询问韦凤阁和杨天赐。 天骄们虽然奉命来到五指山驻扎,观察局势变化,自行选择时机执行原定的袭扰作战任务,但是绝对不会把营地扎在五指山上。 五通妖道何许人也,天骄们自是知道的。 对方改过自新、试图戴罪立功又如何? 在没有彻底洗白之前,就不值得付出多少信任。 没见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都没有反对天骄们的这个决定吗? 陶铁可是和这位五通妖道有一定牵扯的! 这个地下溶洞,便是天骄们的总部。 眼下只有董寿、杨天赐和韦凤阁三个人在,其他天骄依然以十二支小队的形式,在外面活动,搜集信息,寻找战机。 杨天赐闷头看着周边的地形地势图,没有开口的意思。 韦凤阁没好气哼道:“你问的太含糊了,把话说清楚一些。” 董寿同样没好气哼道:“我问的肯定是幽暗妖精为什么不攻击我天朝大军啊。你以为我会问你们什么?问你们这段时间局势变化为何这么快,这么剧烈?就算问了,你答得上来吗?” 韦凤阁双眼瞪大,显露愤怒:“你吃错什么药了,火气这么大?” 一旁的杨天赐忽地开口:“他想找陶铁来着,没找到。” “找陶铁?” 韦凤阁蹙眉,“董王八,你怎么总是想着找陶铁啊?难不成你其实并不是敬佩他,而是一直想和他别苗头?” 董寿并不被激怒,平静说道:“英国公已经明牌告诉百万大山里的所有势力,无论它们折腾什么,天朝要的,就是对完善天朝的幽冥秩序有帮助的幽冥权柄。我们都知道,百万大山的幽冥权柄分成了三块,一是哈迪斯,二是奥西里斯,三是阎摩罗阇。” 稍稍停顿了一下,董寿加重语气: “哈迪斯受百万大山意志的支持,而天朝……与百万大山意志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阎摩罗阇的阎魔城已经被两位国公率军围困了。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现在应该蹲在某个地方,筹划着冲阎摩罗阇来上一剑,试着咬下点什么。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目标又极有可能是……奥西里斯! 这才是我问你,看明白幽暗妖精为什么不攻击天朝大军的原因。 我感觉到了很多矛盾之处,想借你这个旁观者的视角,引入不一样的思维和看法。” “哦,这样啊。” 韦凤阁拖长了音调点头,却话锋一转,“所以你还是想和陶铁别苗头。” 这句话成功让董寿无奈翻了个白眼。 不过打趣的小插曲也就止于此了。 韦凤阁正色说道: “且不提陶铁是不是真的要对奥西里斯下手,也不提天朝有没有对奥西里斯下手的想法和计划。以我来看,我们不能把幽暗妖精和奥西里斯混同为一。幽暗妖精是幽暗妖精,奥西里斯是奥西里斯。幽暗妖精的冥河崇拜指向奥西里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为了抗衡百万大山意志呢?毕竟……” 说到这,韦凤阁嘴角勾勒出一抹莫名的笑意:“幽暗妖精是百万大山的土著,却又不是由百万大山意志所创生,两者天然站在了对立面上,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杨天赐这时收起了地图,起身说道:“不扯这些虚的。幽暗妖精不攻击天朝大军和前进基地,是因为它们有理智,不会在天朝没有主动攻击它们的情况下,另外树立一个生死大敌。” 董寿闻言若有所思。 或者说,这个道理他其实早就知道。 询问韦凤阁和杨天赐,或许真的是因为想与陶铁别苗头,却连陶铁在哪、在干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心生烦躁,没话找话来聊。 “你干嘛去?” 韦凤阁立即撇开心绪烦乱的董寿,起身跟上杨天赐,边走边问。 杨天赐回道:“去找五通。” “找他干嘛?” “兵者,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我有,天时不在我手,地利总要争一争。既然五通有心改过,而且付诸行动,那就值得信任一二。” “你想说的,其实是值得利用一二吧。” “他听得到你说的话。” “君子坦荡荡。” 韦凤阁挺直了胸膛,随着杨天赐一起走出地下溶洞:“我从不掩饰我对他的提防和利用心思,就像他从不掩饰他的机心一样。” “说得好。” 五通的声音从中指峰山巅传来,“我能被你们这些天骄利用,是我存在价值的体现,我深感荣幸。不知两位天骄,有什么差事要与我去做,尽管道来,保证完成任务。” 杨天赐、韦凤阁与从后面赶来的董寿,看着屹立在山巅、长袍飘飘、气质平和淡然、变化极大、恍若两人的五通,一时间竟有些愣了。 这还是妖道吗?(本章完) 198.第198章 一花独放不是春 妖道自然还是妖道。 鼠、蛇、猴、猪、蛤蟆五个面相与五指山五座山峰还没有彻底融合。 因此,五通妖道只能维持极短时间的清静状态。 在杨天赐、韦凤阁、董寿三人看似愕然实则在各用手段探究原因的时候,五通妖道开口说道:“三位天骄,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还请直言,我这个状态并不能保持太久。” 杨天赐瞬间明白五通妖道言下之意。 那就是现在接下的任务,是能确保百分百完成的。 状态一过,虽然也会尽全力去完成,却有较大概率会发生意外。 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杨天赐没有去探究,回过神,正色说道:“我想请你做三件事。一,通过山主会打探百万大山各大势力的最新动态;二,对我们开放五指山周边所有辐射区域的最高权限;三,试着接触一些鬼修势力,我想了解了解地下幽冥的相关情况。” “没问题。” 五通立即答应下来。 话音刚落,五通的气质就发生了变化。 依然还有淡然平和,却不再纯粹,而是夹杂着邪魅与混乱。 鼠、蛇、猴、猪、蛇五个面相一闪而过。 “抱歉,三位,失陪了。” 五通妖道欠身一礼,身影自中指峰山颠消失。 董寿侧头看向杨天赐:“陶铁到底是因为什么,愿意与他扯上关系的?朝廷好像也不排斥。” “你问我,我问谁?” 杨天赐没好气嚷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有这个闲心在这里猜谜,不如多想想该如何更好地完成英国公的任务吧。” 韦凤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董寿这时抢先开口:“朱璁发来消息,说他们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地方,叫我过去看一眼。你们俩反正也是闲着,跟我一起去?看完之后再去找你们的队员。” “倒也行。” 韦凤阁想了想,同意了董寿的提议。 杨天赐却说道:“不用了,你把地点发来,我把我队员一起喊过去。” 韦凤阁一听,立即改了主意。 如此,董寿、杨天赐、韦凤阁三人担任队长的天骄小队,聚集到了一起。 朱璁他们发现的有点意思的地方,正是明月村废墟。 三支小队,二十六名天骄,八人一鬼追随者,在距离明月湖边选了个隐蔽的位置,围在一起开会。 警戒的手段早已布下。 儒、武、道、释、巫皆用,天上地下都有,全方位布控。 而且每一个人都做好了随时战斗、随时撤离的准备。 “该来的都来了,说说吧,你们有什么发现?” 董寿环视一周,对朱璁沉声说道。 朱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谭晋玄使了个眼色。 谭晋玄向前一步,迎着二十六名天骄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丝毫不慌,平静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八人一鬼,是陶铁先生的追随者。在这座村寨的废墟和这片湖的水底,我们发现了与陶先生有关的波动。” “什么波动?说清楚。” 站在阳刚武夫单翼身边的坤道玄华在其他人开口之前,垫了垫话。 谭晋玄立即回道:“与陶先生的内炼神将关圣帝君类似的神力波动。” “类似?” 杨天赐抓住重点,蹙眉问道,“为什么虽说类似。” 谭晋玄回道:“就是与那尊关圣帝君的神力如出一辙,却又并不从属于陶先生。” 这么一说,养炼了兵马神将的道修,和对兵马神将有深入了解的其他人,立即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难怪谭晋玄说话不够直接,非要绕个圈子。 三位队长杨天赐、韦凤阁、董寿对视一眼,有了默契。 杨天赐提议:“兵分三路,一路在外围警戒,一路探查村寨废墟,一路探查湖底。” “同意。” “同意。” 三支小队立即分组。 强于战斗、短于探查的武修大部分作为警戒。 陶铁的追随者派出谭晋玄和五鬼里的中年人,分别领着两组负责探查的天骄,去往村寨废墟和湖底。 一切布置好以后,立即行动。 董寿留在了警戒组,杨天赐和韦凤阁各领一个探查组。 进了村寨废墟,谭晋玄带路,领着杨天赐和其他人直奔村寨中央。 这里原先是祖灵大树所在,如今成了一个大洞。 丝丝缕缕、淡到极致、几乎无法察觉的神力波动自虚空中涌出,落在大洞里面,盘旋游荡。 杨天赐使了个手段,撷取了几丝神力气息,送入拇指大小的白玉瓶中保存,留待以后仔细研究。 随即,杨天赐在探查组天骄的保护下,放开心神,做最大程度的感知。 进入湖底探查的韦凤阁也是这么做的。 先采样留存,再做现场研究。 以免研究过程中某些因素,污染了样本,给以后更深入的研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杨天赐和韦凤阁的心神捕捉到神力波动的频率,一点点调整自己灵识,试着与之同频。 耗费了一些时间,两人几乎同时与神力波动同频,从中获知了一个信息。 这是一个坐标, 两人灵识打了个招呼,退出同频状态。 “有收获,走。” 两支探查组立即撤离村寨废墟和湖底,来到湖边隐蔽处的临时据点。 临时组建的探查组、警戒组取消编制。 天骄和追随者们回归小队模式。 董寿开口询问:“你们都说有收获,是什么收获?” 杨天赐取出一份地图,摊开,投影,伸手一点:“凤阁,你感应到的坐标,是这里吗?” “嗯。” 韦凤阁点了点头。 董寿和其他天骄一起看过去。 杨天赐所点的地方,是一处幽暗妖精占据的地下溶洞,在灭罗山的辐射范围内。 “那就没错了,过去看看。” 杨天赐道了一声,收起地形地势图,看向董寿,“你心心念念的陶铁有了消息,去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去。” 董寿毫不犹豫说道,然后眉头微蹙,“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容易暴露啊。”韦凤阁这时笑道:“从地上走当然容易暴露,但是我们可以从地下去嘛。” “地下?” 董寿疑惑问道,“你是说在地下溶洞之间穿梭?” “嗯。” 韦凤阁点头,随即给出解释,“我们小队经过研究,已经掌握了幽暗妖精在地下活动的遁地方法,我们完全可以伪装成一队幽暗妖精行动。” 说着,韦凤阁掏出一块玉简,探入灵识和法力,将其中的遁地法子分享给所有人。 天骄们都是人中龙凤,一学就会。 八人一鬼追随者也没有丢脸。 于是三支小队达成共识,伪装成幽暗妖精,遁入地下,赶往那处地下溶洞。 幽暗妖精与百万大山人族、异类的战争烈度越来越高。 到处都有幽雅妖精在遁地移动,不时突入地上,发起突袭。 百万大山人族与异类,也不单单在地上作战,时不时就有一些邪修、鬼修、异类突入地下,对幽暗妖精展开屠杀。 三支天骄小队一路伪装,一路潜行。 麻烦能避则避。 实在避不开就开打。 凡是拦路的邪修、鬼修和异类,统统杀死。 对幽暗妖精倒是高抬了一手。 “你们发现没有,只有邪修和鬼修,没有妖、魔。” 临近那处地下溶洞的时候,被其他追随者围在中间的楚滢滢冷不丁对另外七人一鬼说道。 “嗯。” 莫雨晗轻轻应了声,“确实没有发现妖、魔的踪影。” 谭晋玄若有所思, 百万大山四大阵营,人族、异类、幽暗妖精和百万大山意志。 异类就是妖、魔、怪。 明明有异类突入地下,楚滢滢和莫雨晗却说没有发现妖、魔,指的是没有纯粹的妖和魔。 来的都是半妖和半魔。 要么是半妖半鬼,要么是半妖半魔。 虽然知道天骄们应该也察觉了这一点,但是保险起见,谭晋玄还是将楚滢滢的发现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正队长董寿。 听完谭晋玄的话,特别是对“百万大山是不是没有或者极少有纯粹的妖和魔了”的怀疑,董寿表示了自己的重视。 并与其他天骄做了交流。 所有人对这件事都留了个心眼,却没有立即探讨原因,而是凝神戒备起来。 因为地下溶洞到了。 越演越烈的战争让这处地下溶洞里的幽暗妖精/妖兽被大批大批地抽调。 天骄们潜入的过程非常顺利,没有触发陷阱,引起注意。 呈一前两后的品字阵型的三支天骄小队顺利来到了地下溶洞的底层,找到了幽暗妖精们供奉的冥河石板。 这里就是明月村废墟和明月湖神力波动的来源,却比那两处地方更加淡微晦涩,几近于无。 杨天赐和韦凤阁撷取了神力波动的气息,方才勉强感知到。 透过冥河石板,两人的目光落入了冥界,勉强停留了一瞬。 这一瞬,是地上的一瞬。 经过一比六十的时间流速放大,两人能看清楚的景象都看清楚了,该知道的信息也都知道了。 地下溶洞最底层的禁制却也被触发了。 “撤!” 董寿毫不犹豫下令。 自己一手挟一个,捞起因为时间紊乱而没能及时清醒过来的杨天赐和韦凤阁,在一众早有准备的天骄们掩护下,及时撤离地下溶洞。 然而幽暗妖精在禁地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闯入的敌人以后,直接放弃了追查。 由此可见,幽暗妖精/妖兽在与百万大山人族、异类的战争中,并不占据上风。 如今打得有来有往的态势,一是靠着悍不畏死,二是真正厉害的外环势力都在忙着搬迁,懒得出全力。 天骄们退到安全地方,并不因自己做了无用功,而有所松懈。 正相反,天骄们把警惕程度提得更高了一些。 无论在地上还是地下,天朝大军收缩阵线以后,他们是在没什么后援的情况下深入敌后作战。 万一被邪修、鬼修和异类发现、缠上,可就不美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天赐和韦凤阁才从时间紊乱的冲击中走了出来。 呼…… 两人齐齐大口吐气,然后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震惊与敬佩。 “怎么说?陶铁又做下什么大事了?” 董寿和两人厮混这么久,早就对两人的脾性无比熟悉,一见这副模样,就猜到了大概。 “你说还是我说?”韦凤阁问道。 “我说吧。” 杨天赐又吐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董寿、其他天骄和陶铁的追随者们,沉声问道,“你们都知道天朝此次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目标了吧。” 董寿立即嚷道:“当然知道。不仅我们知道,英国公有意扩散之下,全军上下谁人不知?就连那些邪修、鬼修、异类,甚至是幽暗妖精,都已经知道了!” 杨天赐无视不知为何情绪波动较大的董寿,自顾自说道:“陶铁在冥界里占据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对应的就是我们先前发现的村寨和湖。他自己不知道去了哪,留下一尊衍生出来的神将,截胡了幽暗妖精对冥河的信仰,并利用这些信仰之力改建那个地方。” “那是什么神将?他在建什么?” 董寿抓住重点,展开追问。 杨天赐回道:“神将是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在建的是酆都西台。” 董寿闻言沉默。 其他天骄也是如此。 在他们于军中历练的时候,一个多月里不见人影、没有消息的陶铁,竟然悄悄做下了这桩事。 相比起他们在敌后袭扰,陶铁的这个做法,才真正契合天朝的战略目标。 毕竟,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在上界是隶属于北帝的,乃是北极紫薇大帝下治酆都的得力帮手。 若是能将酆都西台建好,将这尊脱离了陶铁的神将,供奉成为真·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的一具化身或者分身,能给天朝实现此次征伐百万大山的战略目标提供极大的帮助。 沉默过后,董寿声音微涩开口:“所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帮助这尊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神将截胡更多的信仰,加速酆都西台的建造;二是另行供奉一尊神将,比如天蓬大元帅,或者真武大帝。” 说着,董寿扭头,定定地看着朱璁。 杨天赐、韦凤阁还有其他二十三名天骄也是如此。 这位奉祀的,可就是真武大帝。 在无始海上还请动了真武大帝出手。 为何要舍近求远?(本章完) 199.第199章 灭罗山?灭魔山! 大东山。 天使、钦差、礼部左侍郎苑野舟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赴任。 西南三州的州牧本想来迎接,却被勒令留在州衙处理政事,不能搞形式。 这是来自政事堂的命令,三位州牧不敢不听。 若只是如此,倒也就罢了。 奈何苑野舟是撇下了威仪具足但速度缓慢的仪仗队伍,独身上任的。 这就不能让人等闲视之了。 再加上大东山这个地界,本来就十分特殊,山上如今又有两拨看似一体,其实不同的东道主。 于是,整个西南三州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大东山。 想要弄清楚,天使今次莅临西南三州,带着的是怎样的使命。 “两位,我都来了,还不肯挪窝吗?” 苑野舟看着应他要求,不带随从,前来相谈的奉祀真武大帝巫觋的朱璋和想要成为天之四象的沧浪江老鳖,开口说出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话。 朱璋平静回道:“回天使的话,在下这一系巫觋已经做好所有准备,随时可以动身。” “嗯。” 苑野舟点了下头,看向沧浪江老鳖,“那就是玄武前辈还没做好准备?” 这一问,语气正常,神色正常,但是态度不正常。 有一种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而且毫不掩饰鄙夷之情。 特别是那个“还”字。 似乎在问,你都枯等一千年了,要继续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呢? 太祖确实答应助你升天为玄武,天朝也从不打算食言,早早联系了真武大帝,打通关节。 之所以闹到如今这般尴尬,原因可全在你自己想由兽化象,却又不敢拼,不敢舍。 真以为有那么好吃的天降馅饼送到你嘴边? 尽想美事! 沧浪江老鳖听出来了这些言外之意,面色很是难看,却没有怼回去,只是闷声回道:“请天使训话。” 苑野舟笑道:“训话不敢当,传陛下口谕而已。” 说着,苑野舟自己的神情先肃穆起来,面向京城而立,站得笔挺。 朱璋和沧浪江老鳖几乎同时向代表皇帝的天使苑野舟行礼,恭听圣训。 苑野舟朗声宣道:“着即日起行。” “诺!” 朱璋和沧浪江老鳖齐声领命。 “不送。” 苑野舟收起天使的架子,挥了挥袖子,转过身去。 这是反客为主,下逐客令了。 当然,完全是冲着沧浪江老鳖去的。 对大巫朱璋,苑野舟十分客气,还特意给了个问好的眼神,传音入密打了声招呼。 只是公事在身,不得不连带朱璋一同冷落。 沧浪江老鳖见状,心中起了火气,闷哼一声,卷起一团云,向更西南的百万大山飞去。 朱璋朝苑野舟拱手一揖,也不废话,立马回了供奉真武大帝的庙宇,带上他这一系的五名巫觋,起程追向沧浪江老鳖。 一来就“迫”走大东山两位东道主的阵势,着实把苑野舟的权威立了起来。 所以接下来,苑野舟全面接手大军后勤一事,西南三州没有任何人敢使绊子。 就连三位州牧都俯首帖耳了,谁还敢玩阴的啊。 苑野舟出手十分果断,处理政务能力极强。 只用了一个时辰,捋清大军后勤供应体系以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 原先三州州牧想做却不能做的事,三州州牧不想做却必须做的事,纷纷迎刃而解。 大军后勤转运的效率提高了两成有余。 但也没有人因此鄙夷三位州牧。 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州牧的位子上,必须给自州争取利益! 楚明图接到衙门的征召令,命其名下商行负责一部分不是很紧要的军用物资的采买与运输,并不意外。 上次谭晋玄回来,可是有意无意间讲了一些原礼部左侍郎、现青州牧李辉祖的事迹。 听出话外音的楚明图早有准备。 接到征召令以后,商行很快就将运营重心做了转移,全力保障大军的后勤。 因此,又一次出乎所有人意料,悄然离开大东山,前往各地实地调研的苑野舟,第一站来到玉带河,颇为满意。 顺带着看了一眼留仙县传道院。 “钟灵毓秀。” 赞了一声,苑野舟便不再关注那边,隔空与八仙山打个招呼,继续做与后勤有关的事。 至于百万大山中的天子门生、百八天骄,自有大巫朱璋代为传话。 这话既是传给天骄们的,也是传给英国公的。 “天使的交代就是这些了,英国公。” 百万大山,外环,天朝大军帅帐,朱璋与英国公单独相处,将苑野舟暗中传音给他的话转述给英国公听。 “好,辛苦你了。” 英国公静静听完,旋即陷入沉思。 朱璋会意,告了一声,直接退出帅帐。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儿要干,英国公需要统筹全局,朱璋也要立下神像,布设道场,做好科仪准备。 天朝大军有一个极其鲜明的特点,即人归人管,神与神居。 沧浪江老鳖进入大军作战序列以后,就按照这个规矩,和其他那些奉命征伐百万大山的神祇待在了一起。 “都是熟神啊。” 进了这座专门给神祇们准备的基地,沧浪江老鳖立即发出一声慨叹。 “谁说不是呢?” 滇州蛊神附和了一声,“你不也来了吗?” 其他神祇却没空理会沧浪江老鳖。 神祇们的本体扎堆聚在这座基地里,各自的分身或化身却散落各处,或随军出战,或镇守地脉,或充当阵眼。 天朝的秩序规则能够延伸进入百万大山,甚至压过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最主要的支点便是这些神祇。 印信,乃权柄也。 每一名受了天朝敕封的神祇,皆有神敕与印玺。 天朝国运与秩序规则便是通过神祇的神敕与印玺,源源不断涌来。 沧浪江老鳖即将要发挥的,也是这样的支点作用。 有所不同的是,沧浪江老鳖不仅要接引天朝国运、秩序规则,还要接引真武大帝的意志,乃至化身! 当然,眼下这还是个不能明说的秘密。 接连受了几次敲打以后,沧浪江老鳖已老实,不敢闹什么幺蛾子。面对滇州蛊神随口问出的“对了,你来做甚”的问题,老鳖只是笑笑不语。 蛊神也就不再问了。 帅帐。 英国公结束沉思,踱到三位立体地图面前,静静注视。 他看着的,是灭罗山! 这里,是邪修血燕布局的开端,是半妖半魔大鹏布局的中心; 这里,也是那位气运奇特的陶铁见了之后便不再深入的山! “就你了。” 英国公打定主意,亲自向而今在敌后活动的天骄们传讯。 大军不宜妄动,最适合有所动作的,就是这群已经发现一些端倪的天骄们了! 五指山附近的地下溶洞。 知晓陶铁在做什么,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的天骄们刚刚进行完全面而深入的讨论,定下了奉祀真武大帝的计划,便先后接到了来自英国公和五通妖道的传讯。 英国公的传讯自是让天骄们把行动重心放在灭罗山周围。 只是如此,别无它话。 然而话越短,字越少,事情的重要性就越高。 天骄们可不敢马虎对待,高度重视起来。 于是分工。 韦凤阁领着人,去弄清楚英国公让他们围绕灭罗山行动的原因。 董寿领着人保护朱璁,选择合适的地方,建立一个真武大帝的道场。 由于这个道场要截留幽暗妖精对冥河的信仰之力,选址便要十分考究。 不是一时半会儿、简简单单就能做成的事。 “唉,璁儿,” 董寿左手勾着朱璁的脖子,右拳轻轻捶了一下朱璁的腹肌,疑惑问道,“你说我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这么难,陶铁怎么就随随便便就找到了?” 朱璁不说话,只是斜睨着董寿,像在看白痴。 真以为董寿不知道,他这是在酸言酸语吗? 他知道! 所以还是前面近两个月时间,“宅”在军营里,自己没仗打,还非得看着其他天骄天天出任务给闹的。 按英国公的话说,好好一个儒生,怎就成了莽将?必须磨一磨性子。 这一磨,就磨成了这样。 在董寿说酸话的时候,杨天赐领着人上了五指山。 这还是天骄们第一次踏上五指山的山体。 不知杨天赐基于什么考虑,把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从董寿手底下调到了自己这边。 就连派出去与五通妖道打交道的,也是谭晋玄。 杨天赐自己则是趁着这次上山的机会,找寻一个适合大批人马进入幽冥的地方。 五指山是一座山脉,有五座主峰,处处皆可进入幽冥。 但是从不同的节点进入,会有差别极大的际遇。 一个不好就会陷入神隐。 通常而言,山主权柄核心所在,是进入幽冥的最稳节点。 陶铁就是从此进入。 但是杨天赐骨子里还是信不过五通妖道的,想另寻一个地方。 五通妖道看得出来杨天赐的打算与心思,并不在意。 自己做下的错事,就要自己负责。 基于此,五通妖道十分平静地告诉谭晋玄:“山主会五巨头之一的牛犇联系我了,说它已经尽可能去拖着血燕,但还是让血燕跑了。” 谭晋玄听得一头雾水。 牛犇就是山主会里,实力和地位与大鹏平齐的牛首山主。 血燕是百万大山人族血炼法邪修的祖宗级人物,兼了一座血岩山山主之位。 这两点,谭晋玄清楚。 但是牛犇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动机去拖住血燕,谭晋玄压根就一点都不知情。 而且,这件事与天朝有什么关系,至于让五通妖道如此郑重对待吗? 谭晋玄抱着这样的疑惑,将这个消息转给了人在大军帅帐、只带了眼睛和耳朵的汪锦。 然后汪锦找上了英国公,在帅帐里还碰上了有事来寻的大巫朱璋。 “都是自己人,说吧。” 面对朱璋回避机密的请求,英国公大手一挥,展现出了对朱璋的高度信任。 朱璋坚持退出了帅帐,过会儿再来说事。 英国公看向朱璋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随即对汪锦说道:“有什么消息?” 汪锦将五通妖道探得的消息做了通报。 英国公听完,哈哈笑道:“让五通转告百万大山意志,想要与我大庸天朝和谈,只做到这个地步,可远远不够。让它自己想想,到底该怎么做。如果它那个豆子大的脑袋想不明白,就让它多问问那头牛。” 汪锦没说什么,直接退出了帅帐,原话转告谭晋玄。 随后,英国公的这番话又通过谭晋玄、五通妖道,转述给了百万大山意志听。 最后进了和血燕默契假打一场的牛犇耳中。 至于牛犇如何想,如何与百万大山意志解释话中之意,就不为人知了。 五指山附近的地下溶洞。 三组天骄又聚首。 各自讲了一遍各自做的事情与发现,天骄们发现了一个重点: 灭罗山! “灯下黑啊!” 做了英国公一个多月文书参谋董寿猛地一拍大腿,懊恼叫嚷起来。 “什么灯下黑?说清楚。” 韦凤阁没有给董寿胡乱发挥的空间,立即追问。 董寿叹道:“你们没发现吗?英国公这次发动的攻势,从一开始就是围绕着灭罗山展开的,只不过这一点在茫茫多的军队调度指挥与作战行动中,被遮掩了起来而已。而且……” 说到这里,董寿看向朱璁:“真武大帝亦称荡魔天尊,对吗?” 朱璁点点头。 董寿又问:“阎摩罗阇是魔,对吗?” 朱璁又点点头。 “这就是了。” 董寿说道,“玄天上帝真武大帝荡魔天尊灭阎摩罗阇于灭罗山,不是理所应当?”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玄虚,甚至可以说牵强,但天骄们都信了。 因为经过实地勘察,方圆二百里以内,最适合立下真武大帝道场的地方,正是灭罗山。 而且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灭罗山与幽冥之间的捆绑越来越深。 朱璁在距离灭罗山不远不近的地界,找出了七处适合截留冥河信仰之力的幽暗妖精地下溶洞。 从高空俯瞰,这七处地下溶洞的方位,十分巧合地与北方七宿相似。 众所周知,所谓巧合,不过是早早谋篇布局的结果而已。 董寿振臂一呼,气势激昂: “走,去灭罗山。”(本章完) 200.第200章 大鹏,血燕,牛犇 帅帐。 朱璋终于又得了与英国公单独交谈的机会。 “大巫何事寻我?” 英国公日理万机,时间宝贵,直接询问。 朱璋拱手一礼:“大帅,地上道场已经立下,只缺幽冥道场了。” “那就去立。” 英国公沉声说道,“有什么难处,直接讲,无需藏着掖着。” “难处惟有两点。” 朱璋不绕圈子,直接说道,“路线,以及人手。” 英国公大手一挥:“你自去准备,稍后,我的副官会去寻你,将你所需一切都准备好。” “多谢大帅,朱某告退。” 朱璋行了一礼,退了两步,转身离开帅帐。 这件事其实没有重要到必须朱璋亲自且单独与英国公汇报的程度。 但是这么做,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军队与巫觋,是两个系统。 英国公作为此次征伐百万大山战争的主帅,也必须充分尊重。 事实证明,朱璋特意汇报一场,效果很好。 没一会儿的功夫,英国公的副官就找到已经准备好的朱璋及其他五位巫觋。 “大巫请随我来。” 副官的态度非常好,一应安排也非常到位。 朱璋领着他这一系的五位巫觋,顺利下到了幽冥,中途没有碰到任何问题。 “大巫,时间流速变了。” 甫一进入幽冥,就有一个感知敏锐的巫觋察觉到了变化。 “一比六十。” 朱璋手上拿着副官给的幽冥地图,辨明了方向,一边率先前行,一边解释道,“根据给的消息,百万大山幽冥与人间的流速是一比六十,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事做了,而且要做到最好。”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大巫?” 另一名巫觋开口问道。 朱璋回道:“你在幽冥过了六十天,意味着你的寿数少了六十天,回到人间以后,没有法子补回来,明白了吗?” “明白。” 五位巫觋齐齐应声。 旋即没人说话,用最快的速度赶路。 幽冥的空间是混乱的,不断发生变化的。 副官给的地图是件法器,可以根据幽冥空间的变化,实时自我调整。 饶是如此,朱璋与五位巫觋还是了三天时间,方才赶到成国公与泾国公安营扎寨之地附近。 巍峨却又阴森,气息、感觉极其矛盾的阎魔城遥遥在望。 朱璋没有着急拿着英国公的手书去找成国公要营建道场的人手。 而是先在方圆三百里的范围内,仔细勘察地势,寻找最为合适的道场地址。 待到确定了地址,方才亲自请见成国公。 身处战争前线,朱璋等巫即便拿着腰牌和英国公的手书,想要见到成国公,也免不了一番安检和通传。 等到进入成国公的帅帐,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抱歉了,大巫。” 成国公是个性情豪迈的汉子,一见到朱璋,先声开口,“鏖战正急,几十万大军安危系于我身,有些规矩难免繁琐了些,却不得不立,也不得不严格执行。” 朱璋说道:“副帅何须如此?规矩就是规矩,朱某十分乐意遵从。” “哈哈……” 成国公爽朗一笑,“好。早就听说过朱大巫,奈何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见,当真是一桩幸事。” 客套了一句,成国公又马上转入正题:“大巫寻我,肯定有事,还请直说。军中之人都是直肠子,做事不喜欢绕来绕去。” 朱璋立即取出英国公手书递了过去,同时说道:“我们身为真武大帝的巫觋,做事也喜欢直来直去。” 成国公一边拆开手书去看,一边赞道:“早就听说过你们这一脉,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朱璋眼角微微抽了抽。 这话怎么有些不太对劲啊。 他们身为真武大帝巫觋,做事直来直往,与军人没有多大区别。 可是这句话的意思,最主要还是告诫人们做事光明正大,不走歪门邪道吧? 成国公这么说,是无心之失,还是…… 想起成国公不学无术的名声,朱璋按下了往不好的方向设想的念头,静静等待起来。 没有等多久,成国公就看完了英国公的手书,沉思起来。 不一会儿,成国公开口说道:“人手好说,营建也不难,唯有一点,可能需要大巫出力。” 朱璋正色说道:“副帅尽管吩咐,朱某等人,必尽全力。” 成国公说道:“自入幽冥以来,军士们鏖战不休,至今已有近四个月时间。阎魔城反扑很猛,无有休整时间。继续这么熬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想请大巫想个法子,缓解一下军士们的精神压力。” “此事好说。” 朱璋听完,直接大包大揽下来。 成国公脸上神情陡然肃穆:“军中无戏言啊大巫。” 朱璋郑重回道:“副帅放心,朱某知道这一点,绝对不敢妄言。” “好!” 成国公大声喊道,“冲大巫这番态度,某决定,派三万精锐,助大巫营建道场!” “多谢副帅。” 朱璋郑重一礼,发自肺腑。 人间的道场好立。 哪怕是在百万大山之中,只要天朝秩序规则压过了当地的混乱规则,就能用秘法将大东山上准备好的道场挪移而至,迅速拼装。 但是幽冥一来空间紊乱,二来规则混乱。 想要营建一个奉祀真武大帝且足以承载真武大帝化身或分身降临的道场,可就必须一砖一瓦从头开始垒。 更为关键的是,营建类的土木神通法术还极容易失效。 要想在短时间内建成这样的道场,需要大量人手。 成国公愿在鏖战正急的情况下,拨出三万精锐,是极大的支持了。 从成国公的帅帐告退,朱璋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他亲自与三万精锐交接,指挥道场的营建。五位巫觋则在军中开始巡回傩戏。 真武大帝主兵戈之事,奉祀真武大帝的部分傩舞科仪,有极大的振奋士气之效。 几十万大军的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 唯一造成的额外影响,就是大军营寨和阎魔城之间与周边的空间回荡着隆隆战鼓声。 真武大帝的傩舞,即是战舞! 用的当然是战鼓! 站在明面上的成国公与站在暗里的泾国公对此非常满意。 百万大山,外环。 大鹏、血燕、牛犇三方对局势的变化也非常满意。 大鹏是妖身魔修,亦称半妖半魔。 阎摩罗阇的信仰奉祀、阎魔城的建立与壮大,大鹏在其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大鹏站出来代表地上的魔修、幽冥的阎摩罗阇与阎魔城,四处奔走。 与核心区、内环的诸多势力做利益交换,逼迫外环的诸多势力搬迁,不会引得丝毫怀疑。 所有人、妖、魔、鬼,乃至幽暗妖精,都认为这就是大鹏该做,也是大鹏能做出来的事。 血燕是邪修,而且是邪修血炼法祖宗级人物。 邪修从来都只关注自身,不在意幽冥之事,顶多就是和鬼修联合一二,合力抗衡实力越发膨胀的魔修。 因此,血燕接受鬼厉宗的托请,找上灭罗山主,提出交易,以此来验一验幽冥丰都城的成色,却又不出全力,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的。 牛犇是妖身,也是鬼修,亦称半妖半鬼,更是半公开的百万大山意志代行者。 它游走在妖魔、邪修、鬼修的各大势力之间,八面玲珑,到哪都是座上客。 妖、魔修、邪修、鬼修等各方势力也时常请托牛犇做说客,或者做事。 这一次,牛犇受大鹏之托,同时又替百万大山意志做事,拦下血燕,也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 同样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此时此刻,大鹏、血燕、牛犇聚集到了一处。 前不久还打得非常激烈的血燕和牛犇隐隐有了联手抗衡大鹏之势。 大鹏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冷冷地问道:“死牛头,现在可以和我讲,你这次表现得这么积极,到底是什么打算了吧?” 牛犇愕然看着大鹏,一幅看傻子的模样:“我的打算一直摆在明面上啊,血燕都知道,我想投靠大庸天朝来着。而且我一点也不积极来着,从来都是出工不出力啊。” 大鹏冷笑:“所以,你觉得替百万大山意志出面,与大庸天朝隔空示好,就能做成这件事?” “当然不能。” 牛犇正色应了一声,然后嘿嘿笑道,“可是百万大山意志舍得付出啊。你知道吗?它为了保住自己的独立,为了消灭他们人族搞出来的所谓‘百万大山天道’,竟然愿意把哈迪斯整个卖给大庸!” “嗯?” 先前牛犇说到‘百万大山天道’之时瞥了一眼的血燕疑惑轻咦一声,表示不解与震惊。 只是看她脸上的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就连演戏都懒得演。 “我不知道。” 大鹏眼底闪过一丝幽光,认真问道,“所以,死牛头,大庸那边这次找上你的是哪一方势力,居然让你和百万大山意志如此信任?” 牛犇双手抱胸,微微昂起脑袋,摆出一幅与有荣焉的姿态:“此方世界一千多年前最强大的势力,道门……太乙宗!” “太乙宗?” 血燕这一次没有绷住,惊呼出声。 在场一人、一半妖半鬼、一半妖半魔,都已活了一千五百多年,曾经都与太乙宗打过交道。 彼时的大庸地界,世道虽比海外、荒漠、冰原、百万大山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 太乙宗那般能够威压宇内好几百年的强大势力,也没有救世之念,一面满天下搜罗好苗子,一面半封山门以清修。 而太乙宗能够威压宇内,靠的就是它盛产剑仙。 彼时,没有任何人与势力,敢独自面对太乙宗的三千剑仙下天山之锋芒。 直到大庸太祖横空出世,一战又一战,打出个大庸天朝,打出个清平之世。 太乙宗方才不复过往盛名。 就连宗门底蕴都险些被大庸太祖彻底掏空。 大鹏、血燕、牛犇虽远在西南百万大山,时间也过去了一千多年,但仍忘不了鼎盛时期的太乙宗到底有多强大! 因此,血燕听到出面联系牛犇的是太乙宗,方才没有稳住心态。 大鹏似乎提前知悉了部分消息,并没有像血燕这般震惊。 血燕及时察觉了这一点,立即问道:“大鹏,大庸那边,有什么人或势力联系了你?” 大鹏眼皮微垂:“莲生联系了我,白马禅院也联系了我。” “莲生?” 牛犇重复了一遍,随即笑道,“太乙宗的人告诉我,莲生可能会想复刻却又魔改佛经上的故事,果然不错。” 血燕闻言,看向大鹏的眼神瞬间变了。 佛经中与大鹏有关的故事,最为著名的便是佛母孔雀大明王。 复刻却又魔改,稍微一想,就能猜到。 无非是让大鹏吞了阎摩罗阇,然后从它腹中诞出一尊阎罗。 莲生所修的佛法传承中,阎罗乃是文.殊的化身,有外阎罗、内阎罗、密阎罗三种。 其中,外阎罗身旁有赤.身.裸.体的明妃“撒门底”为伴,又与莲生所修的一脉佛法密切相关。 因此,血燕并不意外莲生会找上大鹏,只是……感觉怪怪的,想笑又怕笑出来以后彻底得罪大鹏。 毕竟大鹏是只雄鸟! 牛犇这时说道:“太乙宗的人还说,白马禅寺也收到了朝廷的密讯,肯定会派人介入百万大山的局势。我还以为他们会找老狮、老象,或者那条毒蛇呢。没想到他们找的居然也是你。都说我老牛交游广阔,大鹏你也不赖嘛。” 大鹏没有理会牛犇隐隐约约的讥讽,看向血燕:“牛头和我都有异心,你呢?你们邪修可不被大庸视作同族,逮着机会就要斩杀殆尽。你这次上蹿下跳的,掺和进与幽冥相关的事情,求什么?” 血燕呵呵笑道:“求的当然是帮你们这些想要脱离百万大山,找一个好归宿的家伙,尽快找到好归宿啊。然后……” 说到这里,血燕脸上的笑意隐去,神情肃然:“从来就没有所谓‘百万大山天道’,只有百万大山意志。那个傀儡被生造出来,其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百万大山之中,不隶属于百万大山意志的一切腌臜之物聚拢,然后寻一个时机,尽数切除。现在……时机已至。” 血燕脸上的肃然转为狰狞: “什么哈迪斯,什么奥西里斯,什么阎摩罗阇,还有你,死牛头,于百万大山意志而言,统统都是腌臜之物。 因此,趁着这次机会,百万大山意志要幽暗妖精覆灭,要与你们这群搞出阎摩罗阇的魔修切割,要把先搞出大东山府君、再搞出丰都的鬼修舍弃,要把要死不死的哈迪斯和奥西里斯全部丢给大庸。 大庸不是要幽冥权柄吗? 统统都给它。 百万大山意志,也只要一个完全归属于它的百万大山。 我们邪修,只要一个只有我们占据的百万大山。” “我们邪修,才真正深受百万大山意志信任!”(本章完) 201.第201章 莲花生,白马禅,青狮白象 混乱是百万大山的底色。 所以血燕爆料出来,所谓“百万大山天道”是一个随时会被舍弃之物,大鹏和牛犇都不意外。 就连牛犇这个公认的百万大山意志代行者,也不受百万大山意志真正眷顾了,也没多少希奇之处。 混乱之地就是如此,没有情谊可言,一切皆是利益。 因此,幽暗妖精/妖兽基于血脉里传承下来的孺慕之情,矢志不渝地将自己的信仰供奉给冥河,而且是特定面向某一古老世界某一神系的冥河主宰奥西里斯的行为,显得格格不入。 它们是真的想要唤醒或者说复生奥西里斯! 而不是像魔修供出阎摩罗阇、鬼修造出大东山府君和丰都城那样,想要掌控“造物”,以为我所用。 大东山府君当年判离百万大山,判离鬼修,除了想要奔向一个上限更高的未来,不是没有这方面原因。 至于百万大山意志也费了许多力气造出来的哈迪斯,本身就是它用来和奥西里斯、阎摩罗阇、大东山府君、丰都城抢夺幽冥/冥河的控制权,不让幽冥/冥河彻底脱离它的掌控或者说影响。 自然说舍弃就能舍弃。 百万大山意志并没有完全而彻底地主宰幽冥的打算。 从来没有。 因为它苏醒的那天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 上界归上界,人间归人间,幽冥归幽冥,这才是应有的情况。 一时的混乱或许能让三者的秩序和权柄混淆成一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会有拨乱反正、正本清源的一天。 千余年前横空出世的大庸太祖,正是应了这一点。 现如今,大劫再起,必然又有一个或一拨气运之子诞生,搅弄风云。 曾为一方世界完整天道的百万大山意志明白,大庸天朝用越来越鼎盛的国力、国势、国运供得越来越强大的大庸天道,必然会通过攫取其它天道碎片的幽冥权柄来完善自身的幽冥秩序。 所以,百万大山意志所求,非常简单而明确,即保证自己的独立性! 为此它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包括但不限于将自身掌控的幽冥权柄,即哈迪斯,非自身掌控的幽冥权柄,即奥西里斯、阎摩罗阇和丰都城,全部奉送给大庸天朝。 只不过百万大山是混乱的,想要做成一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然的话,就不会有大鹏、血燕、牛犇的这场碰面,与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鹏无视了血燕的狰狞咆哮,或者说宣告,把话题生硬地转移开去:“牛头,你刚刚提到老狮、老象和毒蛇,到底是什么用意?” 牛犇耸了耸肩,却也默契地一起无视了血燕的咆哮,无所谓般说道:“随口一提而已,能有什么用意?它们仨和我们仨又不同,它们是纯粹的妖。除了跟着百万大山意志走,就只能搬到万妖荒漠去。你也知道的,万妖荒漠这些年,混得比我们惨多了。” 说着,牛犇语气变得古怪起来:“话说大庸那边把万妖荒漠收拾得那么惨的人,正是现在攻打百万大山的主帅,英国公啊。啧啧……” 感慨着,似乎也有些幸灾乐祸着,牛犇继续说道:“我是真想不出来,百万大山里有谁能够和这位英国公在战阵之上争锋。大鹏,你能吗?你不能!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所以我投了啊。” 大鹏无所谓说道,“只要释家能做到他们给出的承诺,莲生也好,白马禅寺也罢,我都可以。” 被默契无视的血燕见大鹏和牛犇绕着圈说话,冷哼一声,召出猩红的血云裹住自身,径直离开。 “唉,等等我啊。” 牛犇喊了一声,急忙跟上,“大家一起来的,一起走嘛。” 话音未落,牛犇已化作一团云气追了上去。 无论怎么讲,它们俩都是同属百万大山意志阵营,就算要闹内讧,也是它们俩之间的事。 大鹏不一样。 这是纯粹的外人,真有矛盾了,会互相下死手的! “哼。” 大鹏也没多留,利落离开此处。 作为山主会五巨头之一,大鹏占据的山脉:金翅山,比大东山更长更大,绵延近万里,位于核心区。 主峰更直戳云霄,高有万丈。 然而这里的空间很是薄弱,大神通者无需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将整座金翅山逛个遍,只一念便能从主峰山脚登上山巅。 站在金翅山主峰山巅,居高临下环视偌大的百万大山,会发现单从面积上讲,百万大山比三个大庸天朝还要广袤! 一座又一座山脉,一丛又一丛的森林,好似无边无垠。 然而刚刚回到金翅山主峰山巅的大鹏也好,还是在这里等候多时的两位僧侣也罢,都知道百万大山的广袤,是虚胖。 一旦那些和百万大山意志抢夺所有权的“天道碎片”消亡,百万大山的疆域就会急剧缩水。 到时候,能够保留下来四分之一,都算万幸了。 这也怪不得邪修会孤注一掷般地站队百万大山意志。 扯什么眷顾,谁会信呢? 无非就是想要在缩水以后的百万大山里保留足够多的地域、足够强的势力和足够高的地位罢了。 “阿弥陀佛。” 眉心一朵白莲的莲生口诵一声佛号,吸引了大鹏的注意力。 与莲生遥相对峙的白马禅寺高僧双手合十,默然不语,坐视大鹏飞到莲生身前。 只听大鹏问道:“大师何以教我?” 莲生说道:“贫僧没什么可以教给施主的,但我佛有。” 大鹏直接再问:“是什么呢?佛母孔雀大明王,还是佛父大鹏菩萨?” 莲生微微摇头:“此乃我佛之事,贫僧岂敢妄言?不过,贫僧倒是能保证,施主立下功德之后,不会堕入无间,来生有望成佛。” “保证?” 大鹏嗤笑一声,“你拿什么保证?你自己都被大庸追得立足不稳,连大雪山都不敢回,还给我保证?明着告诉你,我不是与你合作,是与大雪山合作,明白吗?” 大雪山是一座山,又不止是一座山。 它座落于百万大山与万妖荒漠的交界处,也和大庸天朝接壤。 在释家之中自成一脉。 莲生受了奚落,一点也不恼,平静说道:“施主确实是与大雪山合作,如此,便是大雪山给施主这个保证,如何?” 大鹏没有立即回应莲生,扭头看向远处一直不作声的白马禅寺高僧:“和尚,你怎么说?” 这是要拿阎摩罗阇和阎魔城作为筹码,给自己换来更丰厚的利益了。单单只是虚无缥缈的不堕入无间地狱和来生成佛的承诺,可不足以打动大鹏。 白马禅寺高僧睁开先前半闭的眼皮,开口说道:“大鹏施主,释家在天朝中的处境,不比千余年前。如今一切皆由陛下和朝廷做主,包括这次贫僧进入百万大山,尝试度化施主。” “度化我?” 大鹏哂笑一声,“你们都是想度化阎摩罗阇吧?” 白马禅寺高僧面无表情说道:“施主说话果然直接,不绕圈子。” “哼。” 大鹏冷哼,很不开心。 当然,这只是它做出来的表象。 对于这一点,它早就有了充分的认识。 也并不觉得白马禅寺高僧和莲生这么想、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世间就是如此,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白马禅寺高僧这时忽又说道:“大鹏施主,英国公有事相招,贫僧告辞。” 撂下这句话,也不等大鹏给出回应,白马寺高僧直接抽身就走。 仿佛他来一堂金翅山主峰,只是走个过场,向天朝证明,白马禅寺遵奉了旨意,进行了度化阎摩罗阇的尝试。 至于成与不成,一切随缘,并不强求。 大鹏放开了自己对金翅山山脉的管控,任由白马禅寺高僧安然离开。 随即转过身,看向莲生:“他走了,你不走吗?” 莲生轻声说道:“白马寺的秃驴惯会说一套做一套,他明着与你说是英国公相招,实则绝对另有打算。” 大鹏状似疑惑问道:“不是说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确实如此,” 莲生点头承认,然后话锋一转,“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能只说半截话。秃驴只告诉你,英国公有事相招,有告诉你何时之前必须见到?秃驴完全可以在去见英国公之前,顺手把一些事情做了。” 大鹏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像你现在一个化身与我聊,同时又派了一个分身与毒蛇聊?” 莲生默然不语。 百万大山面积最大、瘴气最重的沼泽之中,又一个莲生结跏趺坐于半空,对着山主会五巨头之一的蛇首山主念诵经文。 在莲生所修的这一脉佛法中,蛇既象征三毒贪嗔痴,也象征十相自在,还象征轮回与解脱! 莲生想要在百万大山幽冥崩解这场大宴之中分食一二,可不会只找上一个心思不定的大鹏。 谁能确定大鹏一门心思想着脱离百万大山呢? 混乱是百万大山的底色! 就连百万大山意志都经常做出朝令夕改的事,何况于寄生在百万大山之上的山主! 因此,莲生自然是多打窝,多甩竿,能钓上什么就钓什么。 一点也不挑。 甚至,什么都钓不上来也无所谓。 反正他有太多谋划都被大庸天朝给破坏了,不差这一桩。 只要他还能在外面搞事,只要大庸天朝不真的对他下死手,莲生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这代表着大庸天朝的目光没有转移到大雪山上去。 大雪山最鼎盛时期,也比不过太乙宗。 现在更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受不住大庸天朝的铁拳。 相较于莲生的窘迫,白马禅寺高僧自在多了。 他确实如莲生所言那样,虽没诓骗大鹏,但隐瞒了真实行程。 横竖什么时候去见英国公都行,索性途中顺手做些事,见些“人”,很合情合理吧。 一处雾蒙蒙的山谷。 白马禅寺高僧悄然间落下,掩去了自己的行踪与天机。 除非境界与实力远远高于他,不然没什么“人”能发现他来了此处。 而百万大山意志的动作,又从来十分显眼。 因此,这次私密会面,非常隐秘。 与白马禅寺高僧私会的狮首山主和象首山主没有多少顾忌,现出身来。 这两位都是纯粹的妖。 往日在山主会上,很少主动表态,从来固守自己的势力,几乎没有什么侵略性。 然而熟识狮首山主和象首山主的都知道,这两位的地盘之广、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可比半妖半鬼的牛犇和半妖半魔的大鹏强出一截! 毕竟牛犇要做百万大山意志代行者,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才能坐稳山主会五巨头的位子; 大鹏也要一边豢养大量妖类手下,一边拉拢魔修势力; 而它们两位,只需要坐镇各自的狮谷和象林,就没有任何势力敢冒犯! 这在混乱的百万大山之中,仅此两例! 面对真正意义上跺跺脚能让百万大山抖三抖的狮首山主和象首山主,白马禅寺高僧怡然不惧,口诵一声佛号,率先开口: “不知两位打算何时归位?错过这个时机,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非常难了。甚至以后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都很难说。” 浑身青翠的狮首山主瓮声回道:“老子快活得很,才不想沦为坐骑呢。” 通体纯白的象首山主附和道:“大庸又没有把百万大山全部打下来的想法,我和老狮固守核心区,不挪窝,不动弹,联手互保,安全得很,完全没那个必要。” 白马禅寺高僧平静看着青狮白象,平静问道:“既如此,两位何必见我?” 青狮白象对视一眼,然后由青狮出面:“和尚,见你是想知道,文殊、普贤祂们确实认下了大庸订立的释家传承吗?大雪山那边,有可能会被文殊、普贤舍弃吗?” 白马禅寺高僧拈微笑,笑而不语。 也不知他是在修闭口禅,还是不愿讲,或是不知道。 不过和尚嘛,惯会打机锋。 来头颇大的青狮白象本应见惯不怪。 只是在百万大山里养尊处优几千年,养出来的一股子心气,被激怒了。 然而高僧改拈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就将青狮白象心头刚刚泛起的怒意击得粉碎。 这就摇佛了?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啊!(本章完) 202.第202章 空净,空空净净 青狮白象不敢再桀骜。 别说坐地起价,连保住之前定好的利益,就已经烧高香了。 好在白马禅寺高僧没有与青狮白象多做计较,要的只是一个平和的交流态度,不是真想摇佛杀狮宰象。 只听一声佛号过后,高僧朗声开口:“贫僧空净再问两位施主一句,可愿归位?” 青狮白象闻声对视一眼。 这次由白象回道,语气透出:“圣僧,不是我们不愿归位,而是现在没法归位。” 高僧空净严肃纠正:“贫僧只是一介僧侣,当不得圣僧之称,两位施主切莫如此再叫。” “是,是。” 青狮白象忙不迭答应下来。 空净随即问道:“到底是两位施主没法归位,还是不愿舍下这些基业,空手而归?” 青狮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一咬牙,豁出去说道:“不瞒空净大师了,确实舍不得!” 白象见青狮如此,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好不容易立下自己的一方基业,想做甚么就做甚么,更不用当一个苦哈哈的坐骑,这种日子过得安逸,着实舍不得!” 空净眼中绽放出佛光,山谷中的空气凝固,一股极为肃然的威压生出,好似一尊佛,低眉叹息:“贪乃三毒之首。尔等既然尚未勘破,那就由着尔等的本心去做事吧。只是出了什么事,不准尔等提及尔等的出处。” 青狮白象在佛光起时就已垂首低头。 听到这番话,两妖跪伏在地,涕泗横流,似在为闻佛言而欣喜,却依旧不肯皈依,兀自说道:“谢佛慈悲。谢佛慈悲。” “唉。” 佛叹息一声,退了回去。 “阿弥陀佛。” 空净和尚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语气漠然,“两位施主,你我今次缘分已尽。希望再次相见,两位施主能如愿自由。” 话音落下,空净和尚身化佛光,离开山谷。 青狮白象爬起身,相对无言。 良久以后,青狮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老象,我现在不投文殊,是不确定文殊最后会认大庸的释家一脉,还是认大雪山的释家一脉。可是你现在不投普贤,又是为何?” 白象哼道:“普贤认下大庸释家一脉的可能确实非常高。但从根子上讲,祂在大雪山一脉传承的根源中,地位不弱于文殊,只是没文殊那么高调而已。” 顿了顿,白象努大了眼睛去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青狮:“文殊、普贤向来同气连枝,你现在不投,我单独投过去,能有什么用?就算你后面跟着投过去了,文殊、普贤认下大庸释家一脉,我们也拿不到多少功劳。横竖不想冒险去雪中送炭,那就干脆锦上添好了。” 青狮哼道:“锦上添?我们这种行为也配叫锦上添?不要欺骗自己了,老象!” 白象白了青狮一眼,气得不愿做声。 以为它不知道这种说法其实是自欺欺象吗? 要你在这里戳破? 你个死狮子,不是你既要又要,还没那个能力兼得,干脆摆烂,抱着能多过一天好日子就多过一天好日子的想法拖我后腿,我早就投过去了。 白象心中恨恨想着,又瞪了青狮一眼,腾空飞纵,离开山谷,不知往哪去了。 青狮看着白象离去的身影,冷笑几声,紧接着离开。 狮谷林近来进了些好货,它打算好好尝一尝,解了被大庸释家找上门带来的焦虑和不爽。 哦,对了,老象那家伙最喜欢吃的菜也要来上一份。 和骨烂剁碎熬成酱,配上白灼的不羡羊,口感和滋味都很美妙。 嘶溜…… 白马禅寺高僧空净和尚此时已经快要抵达英国公帅帐所在大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里是狮谷林,遍地尸骨。 飞禽的,走兽的,人的。 青狮坐在皑皑白骨堆成的高山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纯粹魔孽,毫无……佛性。 “度之何用?” 空净和尚眼中有忿怒意。 都说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可是低眉的菩萨能看见祂的坐骑,能看见祂的坐骑吃剩下的这些白骨,能看见这些罪孽吗?” 空净和尚摇了摇头:“看不见的。” 旋即不继续想它,径直去英国公所在大营。 青狮白象,青狮有如此狮谷林,白象的象林湖也不差分毫。 那湖水浓稠猩红,尽是血浆。 进了大营,空净和尚很快得了英国公答应接见的通知。 帅帐。 英国公刚刚做完新一轮的阵地调整,又回缩了战线,甚至舍弃了几座前插过深的基地。 当然了,这种舍弃只是撤离人员,永久性建筑为主的基地本身只是被封存,没有被炸毁。 天朝大军随时可以重新进驻。 而百万大山的人族邪修鬼修魔修、异类、幽暗妖精/妖兽,除了大力气摧毁基地,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夺走基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 这是鼎盛的天朝国运给英国公的底气。 空净和尚进入帅帐的时候,恰巧看见英国公挥手把百万大山地图收了起来。 “阿弥陀佛。” 口诵一声佛号,空净和尚直接问道,“英国公这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在防着我释家?” 英国公同样直接给出回答:“空净,我对你没意见,确实在防着你们佛门。” 两人用词存在差异。 一个说释家,一个说佛门。 大庸天朝,一般默认完全归顺朝廷的叫道家、释家,默认不完全归顺朝廷、保持半独立的叫道门、佛门。 相较于道门,朝廷对佛门的观感又更差一些。 原因便是…… 大雪山的存在,以及百万大山中的魔修。 海外魔门的魔修,信奉的是域外天魔。 百万大山中的魔修,信奉的可是阎摩罗阇一类先由魔化佛、再由佛堕的佛魔。所谓佛魔便是可以自如在佛与魔之间自如切换,亦佛亦魔。 比如大鹏,一旦它答应莲生,进驻大雪山,便是魔佛。 这还不算什么。 毕竟有魔佛就有纯粹的佛。 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发现这类魔佛,纯佛自会想办法消灭。 因此,只要大雪山不在大庸天朝域内搞事,朝廷便可以漠视大雪山的存在,等着佛门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去收拾大雪山。 这种做法,在军方鹰派人物,比如英国公眼里,叫作绥靖。 英国公自然不喜绥靖,奈何陛下和朝廷需以大局为重,不得不如此,便只能将气撒在佛门身上。 连带着白马禅寺这样的坚定释家势力,也不甚待见。 空净和尚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除非大庸的释家和佛门联手,灭了大雪山,否则无法改变这样的看法与做法。 所以,空净和尚平和说道:“英国公,大鹏此魔心思诡谲,应该既不想投我大庸释家,也不想投大雪山一脉。莲生正在与亿万毒蛇之主密谋,似乎想趁机对哈迪斯或奥西里斯下手。青狮白象非善类,度化无益,若是英国公有斩除二獠的计划,施之无妨。” 英国公漠然反问:“如此,你空净,你们白马禅寺,你们释家,就算履行了陛下的旨意,朝廷的命令,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切事皆交给我们这些好杀成性的武夫去做,对吗?” 空净和尚眼皮微垂:“贫僧没有此意。” 随即,空净和尚睁大双眼,义正言辞,宝相庄严,郑重肃穆开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贫僧辞别英国公之后,将往阎魔城一行,舍此残身,助成国公与泾国公擒杀阎摩罗阇!” 英国公闻言,脸上毫不掩饰地浮现出鄙夷之色。 阎摩罗阇和阎魔城,先是被成国公和泾国公统率的几十万大军围困,后又有真武大帝一脉巫觋立下道场压制,只要稳定推进计划,再过不久就能破城。 你空净和你们释家、佛门这个时候插手,到底是来出力做事的,还是来抢夺胜果的? “呵呵……” 英国公冷笑一声,声音讥讽,“你请自便,我管不着。” 这是不给空净和尚开文牒的意思了。 没有文牒,空净和尚便不能走大军开辟出来的稳定通道,只能自己想办法,从空间必然更加紊乱的地方进入幽冥、进入阎魔城。 甚至天朝大军发现空净和尚以后,做出的应对绝对是攻击,而不是欢迎。 不把空净和尚打得形神俱灭,都算是手下留情。 看着背过身去,逐客之意昭然的英国公背影,空净和尚默默退出帅帐。 他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 那里有白马禅寺。 这一次,他离开禅寺之前,住持特意叮嘱,该做的事一件不落,不该做的事一件不沾。 如今,空净和尚就要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了。 不然的话,他陨于此处没关系,释家今后有可能被军方鹰派打为佛门乃至魔门啊! 住持在禅寺里一味苦修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已经忘记,白马禅寺当年是如何被打破小灵山的了! 当今这位天朝皇帝陛下,登基之前,可是个极其擅长天机法却又行事一往无前、无所顾忌的武夫! 持重三十年,并不能表示,陛下已改了性子。 正相反,应该更担心压抑的火山爆发以后,会带来怎样的破坏。 “阿弥陀佛。” 为了白马禅寺的未来,为了释家的未来,空净和尚决定不按住持吩咐的去做。 阎魔城,不去了。 莲生既然派了一个化身和一具分身进来,那就都留下吧。 届时若是有余力,再把那条亿万毒蛇之主给宰了。 “我佛慈悲。” 空净和尚双手合十,顶着一张悲苦而又仁慈的脸,一步一步走向蛇泽。 神足通下,一步几千里。 走出十八步,空净和尚来到偌大的蛇泽。 正在对着亿万毒蛇之主诵念一篇玄奥经文,尝试将之度化为大雪山轮回肋侍的莲生分身停下了诵念。 原先闭着眼睛聆听佛经的亿万毒蛇之主睁开一对小山大的眼珠。 冰冷、阴暗、狠戾、森然、暴虐…… 一切的负面情绪在小山一般大的蛇目中轮转。 莲生分身毫无正面抗衡白马禅寺下任住持不二人选的空净和尚之意,毫不犹豫燃烬自身。 将自己一身佛力与佛法修为无偿赠予亿万毒蛇之主的时候,分身勾连起了化身,尝试将化身的力量也隔空摄来,赠给亿万毒蛇之主。 反正不管打得赢空净和尚,还是打不赢空净和尚,又反正分身也好,化身也罢,亦或者本体,都不愿不敢与空净和尚打上一场,不如就这么做。 好歹能向大庸的释家和佛门表示,不是大雪山怕了它们,而是慑于大庸天朝之威罢了。 真要撇开大庸朝廷的影响,只是大雪山和大庸释家、佛门干上一场,谁怕谁啊? 你有如来,我就没有如来吗? 金翅山主峰之巅,莲生化身感应到了分身的遭遇和应对,微微一笑,开口对大鹏说道:“话已说尽,施主自行选择吧。” 话音落下,眉心白莲闪光,将化身血肉与力量吞噬,循着玄妙联系,送入亿万毒蛇之主体内。 只余一朵似虚似实的白莲瓣,落在大鹏手上。 “施主若是做好选择了,或者无它路可走了,可持此来大雪山寺,皈依我佛座下。” 大鹏捏碎百莲瓣,冷冷一笑,转身看往蛇泽的方向。 青狮白象、牛犇、血燕等百万大山中所有能够感知到蛇泽正在发生的战斗的存在,此时都在往那里看。 百万大山意志也毫不掩饰自身的存在,遥遥观望。 反而天朝大军所属,无论是将领士卒,还是修士大神通者,或者神祇们,皆被英国公勒令,不允许打探任何与蛇泽相关的消息。 无论战后结果如何,都与大军无关。 言下之意,无论当着大军所有能感知到他的人的面,光明正大出战蛇泽的空净和尚是赢是败,是生是死,都与朝廷无关! 如此明晃晃的针对与排斥,将领士卒和大部分完全归顺朝廷的大神通修士和神祇无所谓,但是有一人一神却不能不多加考虑。 神自然是沧浪江老鳖。 人则是太乙宗行走许青君。(本章完) 203.第203章 太乙宗,天下行走! “世道为什么变得那么陌生?” 沧浪江老鳖心乱如麻地想着,同时一点也不敢松懈地关注着蛇泽那边的战斗。 能够成为山主会五巨头之一,即便山主会五巨头并不是百万大山里最利害的五位存在…… 比如血燕这位人族邪修血炼法祖宗级人物,在山主会里排名远在五巨头之后,但是论实力和势力,绝不比它们差。 亿万毒蛇之主的实力肯定已经站在了百万大山的顶端。 放眼整个此方世界,也是一顶一的厉害。 撇开不同体系、不同规则之间的克制关系,按照大庸天朝的划分,亿万毒蛇之主绝对是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 也就是修为在一品之上,境界至少有炼虚。 空净和尚作为白马禅寺下一任住持的不二人选,自然也是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 按照释家的划分,已经摸到了觉行圆满的边。 如果戏谑一点,用话本中的说法,就是已经觉行半步大圆满了。 因此,单纯从实力比拼,空净和尚与亿万毒蛇之主半斤对八两,五五开。 空净和尚占了一手佛光普渡,降妖伏魔的增益的便宜。 亿万毒蛇之主则有着主场优势,还能指挥无数条或大或小或强或弱的毒蛇袭扰空净和尚。 一僧一蛇的这场突然爆发出来的战斗,在没有外力的介入下,要么突然间结束,要么僵持很久。 没有第三种可能。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沧浪江老鳖的判断是后者。 空净和尚虽然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牺牲精神去的蛇泽,但并没有一定要入地狱的想法。 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斩杀亿万毒蛇之主,向皇帝和朝廷表态,当然最好。 白马禅寺的住持之位还等着他继承,然后拨乱反正,积极融入朝廷体系之中呢。 空净和尚可不想提前去见佛祖。 特别是在目前不确定提前去了,见到的会是哪位佛祖的情况下。 万一见到的不是释迦摩尼,而是大日如来呢? 呵呵…… 那个玩笑可就开大了。 沧浪江老鳖看出了空净和尚的心思,然后以此为据内观自心:“我该怎么做呢?” 大庸天朝的皇帝和朝廷,已经接连给了它暗示。 要是乖乖接受朝廷的安排,以真武大帝座下玄武圣兽的身份和位格升天,皇帝和朝廷绝不会差使它做什么事。 若是它还妄想着窃用大庸天朝的国运,或者搭其他天朝子民修士的福缘,由兽化象,升为天之四象,与真武大帝比肩,那就拿出它的付出和代价来! 沧浪江老鳖之所以不情不愿来到百万大山以后,立即与真武大帝的大巫朱璋分开,混入诸位神祇所在,就是不想那么痛快付出代价。 可惜,按照目前的局势,真的没有那般好事啊。 白马禅寺的下任住持,都在亲自下场,和亿万毒蛇之主搏杀呢。 “唉!” 沧浪江老鳖重重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它向英国公发出一个消息,获得准允以后,遁入地下,往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所在之处极速遁去。 朱璁是朱璋的孙辈,也是奉祀真武大帝的巫觋中极为优秀的传人。 在错失随朱璋进入幽冥建功立业的情况下,沧浪江老鳖想要将利益最大化,能找的就只有朱璁了。 希望这小子手头有足够大的功劳。 朱璁手头确实有沧浪江老鳖所需的功劳,前提是顶住灭罗山主的反扑。 由于天朝大军的战线收缩,灭罗山主的情况没有像前阵子那样危急。 它有了充分的时间,可以降低自己与灭罗山的捆绑程度,甚至舍弃山主之位。 虽然这么做,肯定会它的实力大幅度受损。 但是想要不与百万大山外环一起沦陷,或者撞运气转生,就必须这么做。 这个时候,灭罗山主方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它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答应血燕和鬼厉宗为首的鬼修,将自己的真灵寄托物交出去,死后从丰都城转生入大庸呢? 这种鬼话,谁会信啊? 它……当时脑子坏掉了吗? 列出了很多个怀疑以后,灭罗山主开始一一验证,试图找出自己突然昏头的原因。 第一件事,就是肃清山脉周。 灭罗山主担心自己被施加了丧失理智的诅咒。 这是幽暗妖精的拿手活。 能在人族邪修魔修鬼修、异类、百万大山意志三方联合针对的情况下,顽强存续几千年,幽暗妖精会的可不止一手打洞和一手祭祀奥西里斯,还特别擅长诅咒。 那些空荡荡的地下溶洞,有部分是幽暗妖精迁徙之时舍弃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举族奉献自祭咒杀某位山主所致。 灭罗山主怀疑自己在大庸大军那一波攻势发起之前,就已经遭了幽暗妖精的诅咒。 因此,灭罗山主不仅抽调了大批心腹,搜寻山脉及周遭的地下,自己也亲自出面巡察。 这一巡,就撞见了在七处散得很开、离得挺远的地下溶洞,行截留信仰之力、立真武大帝道场之事的天朝天骄们。 灭罗山主毫无疑问是天朝的敌人。 因此,它不管天骄们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管天骄们针对的其实也是它的另一个敌人:幽暗妖精,直接动手挑破了天骄们的图谋。 而且还调动麾下空闲下来的异类和人奴大军,围剿天骄们。 幽暗妖精们虽然不知道灭罗山主为什么这么做,也还没发现自家信仰之力被窃夺之事,但绝不会任由灭罗山主在自家地盘自由进出。 于是幽暗妖精们兵分两路,一路抵御灭罗山主及其麾下异类和人奴大军,一路追杀天骄们。 已经立下七处道场的天骄们为了确保真武大帝降下化身的渠道稳固,没有选择先走为上。 而是以周旋为主,同时对上了灭罗山主和幽暗妖精。 虽说有无始海一战积累的丰富经验,各自的实力都站在了大神通者边缘。 但终归不是大神通者。 天骄们即便合力,也难以正面抗衡亲自下场的灭罗山主。 游击周旋的空间便在接连的失利之下丢失大半。 沧浪江老鳖正是在天骄们被逼入一片丛林,不敢上山,不方便入地的时候,找上了朱璁。这个时机颇为玄乎。 它再不来,天骄们便要掉头直奔五指山,依托五指山主五通妖道的力量,来对战灭罗山主和幽暗妖精了。 在西南地界代行了一千余年真武大帝座下玄武圣兽的权责,沧浪江老鳖十分熟悉躲在幕后,赐予巫觋力量的活儿。 没有亲自出面,仅仅将自身掌握的部分权柄暂予朱璁代持,沧浪江老鳖就助天骄们站稳了脚跟,不再被逼得四处流窜。 骤然获得主动到来的支援,天骄们却没有变更作战方案,依然与灭罗山主和幽暗妖精周旋为主。 毕竟天骄们的目的是拖时间,让道场更加稳固,让真武大帝降下化身的渠道不再有被打破的可能。 灭罗山主从天骄们的应对中察觉了一丝丝变化,却没能弄清楚这丝变化的缘由是什么。 它只是加大了攻击力度,然后做好了随时回防灭罗山的准备。 幽暗妖精则是一如既往的头铁。 既然打定主意要追杀天骄们,那就一定会追杀到底。 要么天骄们死绝,要么幽暗妖精死绝。 百七天骄和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没有一个草包,而且都久经战事考验。 在不用豁出去一切拼命、随时可以转移的前提下作战,想要弄死联合起来的天骄们,真的很难。 比肩大神通者的灭罗山主全力出手过一次,虽说重伤了三十几个天骄,它自己也差点断掉一根爪子! 那根爪子可是被它炼成了伴生神器! 灭罗山主一半以上的实力,都在那根爪子上了,非同一般。 正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沧浪江老鳖的到来,才勉强算是雪中送炭,而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相较于沧浪江老鳖的纠结与拧巴,另一位被以英国公为代表的天朝大军对空净和尚找上亿万毒蛇之主的冷漠惊到的人,太乙宗行走许青君,可就爽利多了。 “诸葛,你在这等我。” 坤道许青君轻声开口,意志坚决,“张岚玉,随我下去。” 撂下这句话,许青君直接飞往英国公提供的幽冥入口。 女武修大神通者诸葛笠压根就没理会许青君的吩咐之意,紧随在许青君之后。 天机上人张岚玉戴着一件面纱,默默跟上。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被解了刀气,无有毁容之虞,张岚玉反而戴上面纱,遮掩面容,无论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不摘下。 许青君瞪了百多年闺蜜一眼,没好气说道:“这是我太乙宗的事,与你们武侯一脉没有任何关联。” 诸葛笠笑道:“我又不是武侯一脉的传入,只是恰巧姓诸葛而已。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影响,我随时可以改姓诸或者改姓葛。再说了……” 说着,诸葛笠拉长了音调:“张岚玉能掺和进来,我当然也能。” 许青君叹道:“你自己问张岚玉,她愿不愿意搅进这件事?” 不用诸葛笠开口询问,张岚玉主动回道:“在我被黄剑仙找上的那一刻起,这一趟就必须来。更何况,我还挨了霓凰仙子一剑,算计了小剑仙一次。天机承负,因果轮回,都已缠上,而且缠得死死的,我想不来都不行。” 诸葛笠嗤道:“那你还不把‘天机上人’这个名号给舍弃了?” 张岚玉一本正经说道:“为何要舍弃?天机无错,只是我窥视天机的手段低劣,方才沦落如此境地。待我提高手段,不就不会这般了吗?” 面对这样的逻辑,诸葛笠懒得搭话。 好在这时三位大神通者已经飞临目的地,一座矮山。 从这里进入百万大山的幽冥,走的是成国公和泾国公开辟出来的安全路线,可以一路直达阎魔城外。 不过进到幽冥以后,许青君没有选择这条线路,而是看向张岚玉:“到你了。” 张岚玉掏出一件大六壬的栻盘,一通操作过后,指向正西的方向:“往这走,中途不管遇到任何阻碍,都不要绕路,直走就能到。” 许青君对张岚玉非常信任,不顾诸葛笠的眼神反对,全力按照这个说法去做了。 诸葛笠无奈,只能提枪跟在许青君左右,护闺蜜周全。 至于天机上人张岚玉,爱死不死。 张岚玉在天机法上的造诣其实颇深,不然也不可能得来“天机上人”的名号,并被广泛认可。 只是在少数几件事上栽了跟头而已。 这一次,张岚玉指的路非常到位。 砍了一些阴魂,打碎了一些屏障和阻碍,三位大神通者在幽冥之中行了五天的时间,成功来到了一条已经化作黄泉雏形的冥河支流附近。 隔着大老远,三人都能看见那座桥,和桥后那座城。 “丰都。” 诸葛笠脸上浮现着莫名的笑意,念出这个名字。 张岚玉不用许青君吩咐,自觉动作起来,布设接引阵法。 许青君取出一枚玉符,挥手间点燃。 袅袅青烟将许青君到来的消息和立足之地的坐标传了出去。 幽冥之中一天过去。 张岚玉布好了接引阵法,许青君也等来了她通知的……牛。 “见过上使,近来可好?” 山主会五巨头之一的牛犇顶着一张显露出憨厚面容的牛头,声音竟然也透出轻柔。 许青君板着脸,面无表情:“闲话多说无益,我问你,就是这座城吗?” 牛犇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就是这座。那些鬼修做事格局忒小了些,就喜欢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许青君严肃再问:“就只有这座城吗?” 牛犇脸上浮现犹疑的表情,支吾了一会儿以后,咬牙说道:“我自己探的和血燕那家伙告诉我的,就只有这座。” 许青君追问到底:“也就是说,可能存在其它的丰都城或者仿造幽都建立的什么城?” “有这个可能。” 牛犇挠挠头,憨憨地给出回答。 许青君见状不再问了,转头看向张岚玉:“可以了?” “随时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许青君不再等待。 她拔出进入百万大山前就背在身后的剑,高高举起,口中诵念: “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恭请酆都大帝。”(本章完) 204.第204章 玄武。真武! 牛犇立即变了脸色。 心中更是连连直呼失策了。 它原以为太乙宗只是来走个过场,并不会出多大力气,没想到眼前这位太乙宗天下行走,竟然一上来就请动北阴酆都大帝。 这位可是北极紫薇大帝在幽冥的化身。 相传,大庸太祖升天上界以后,坐上了紫微大帝的位子。 太乙宗的此界最强势力的地位可是被大庸太祖踹翻的,底蕴更是被薅了个七七八八。 千余年来,太乙宗都保持着半独立的状态,没有完全融入大庸天朝的体系之中。 谁曾想,这一次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庸用了千年的时间,彻底整合了道门的力量。 连太乙宗都完全投了过去。 就算不能如臂指使,也能为之所用。 道家、道门如此,释家、佛门呢? 倘若大庸天朝变成铁板一块,内部势力一致对外,此方世界还有谁能拦住大庸天朝整合一界的脚步? 不想被消灭,就必须想办法提前转换阵营。 “幸好……” 想到这里,虽然惋惜于自己没能下重注,失去了获得大回报的可能,但牛犇也庆幸自己及时与大庸那边搭上了线。 “希望以后能顺利做一个牛头将军。” 就在牛犇这样想着的时候,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的恭请有了回应。 一股浩瀚无上的意志朝这里瞥了一道视线过来。 一个通道瞬息间建成。 酆都大帝随时可以从这个通道降下一具化身,夺走丰都城的所有权,或者将之摧毁。 最为关键的是,丰都城里并无鬼知晓这件事的发生。 “拜谢酆都大帝。” 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肃然道了一声,结束仪式,还剑归鞘。 张岚玉布下的阵法立即化作飞灰。 这种跨越幽冥、人间,直抵上界的沟通法阵,没有高强的天机法造诣,不能布设。 饶是张岚玉有“天机上人”之名号,在天机法上的造诣经受了几次挫折以后反而有所提升,想要布设和维持这种法阵,也是极大的负担。 好在许青君要的只是单向且一次性的法阵。 酆都大帝降下化身的能源消耗不需要张岚玉提供。 否则的话,把张岚玉杀了,她都不会接下这个差事。 许青君这时转身看向了牛犇,漠然说道:“往后要做什么事,需要我教你吗?” “不用,不用。” 牛犇连连摆手,状似憨憨回道,“老牛俺晓得,晓得。” 许青君却说道:“既然你晓得,就说说你要怎么做吧。” 牛犇回道:“找个法子弄死灭罗那家伙。” 灭罗山主经血燕引荐,和鬼厉宗为代表的鬼修达成了一项合作: 灭罗山主顶住大庸天朝大军主力二十天以上的进攻,鬼厉宗等鬼修势力确保灭罗山主殒落后其真灵能通过丰都城,转生大庸天朝。 说实话,牛犇打听出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挖开灭罗山主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浆糊。 这种狗屎一样的合作也能答应? 巴不得自己陨落吗? 现在嘛,牛犇一心只想弄死灭罗山主,看看鬼修会不会通过丰都城,将灭罗山主的真灵转生进入大庸天朝的。 如果鬼修碍于契约,真的这么做了,视线已经锁定丰都城的酆都大帝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许青君对牛犇的猜测大致有数,对牛犇的说法不予置评,只是说道:“那你就按自己想的去做吧,记住,与你合作的不单单只是太乙宗,还有朝廷。莫要自误。” 牛犇连连答应几声,很快离开。 诸葛笠放开感知,确定周遭没有其他存在,也没有什么眼线以后,方才收起了长枪。 “怎么,很棘手吗?” 见诸葛笠表现得这么严阵以待,许青君开口问道,“你和它打起来的话,要几招才能拿下它?” 诸葛笠白了许青君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好歹也是山主会五巨头之一好不啦,实力强的很。我不借祖宗的力量,想要自己拿下它,很难的。还几招?几百招啊!” 许青君面无表情看着闺蜜,一幅你说啥就是啥,反正我不信的表情。 诸葛笠也懒得辩驳。 反正她的战斗力,时强时弱,自己都不太清楚,真的打起来能爆发出怎样的威力。 张岚玉在一旁等许青君和诸葛笠插科打诨结束,方才开口:“天机有变。” “什么意思?” 许青君和诸葛笠同时看向张岚玉。 尽管最近闹了不少笑话,但是对于张岚玉在天机法上的造诣,两人还是非常认可的。 不然也不会专门抽出时间,陪张岚玉去磨陶铁。 这一次就更不会把张岚玉带上,让她有一个可以还清欠太乙宗的人情和因果。 甚至给张岚玉一个接触更高层次天机法的机会。 与上界打交道,可不单单是任务,也是福利! 张岚玉说道:“先前与上界短暂勾连,我发现除了大军所在,还有两处地方与上界有所联系。从方位上讲,一处在幽冥中,应是阎魔城,一处在地上人间,在灭罗山脉周边。这两处地方联系的都是真武大帝。” 噗…… “帝”字刚出口,脸色忽地一白,张岚玉喷出一口血来。 许青君及时打出一缕元气,将张岚玉团团包裹住。 天机不可泄露,岂是说说而已 张岚玉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依然这么做了,自有她的考虑。 诸葛笠最看不惯的,就是张岚玉的这种既要又要的机心。 总是想着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达成两个以上的目标。 不过诸葛笠此刻也顾不上鄙夷唾弃张岚玉的自找苦吃了。 导致天机有变的事情正在发生。 却是地上人间,灭罗山脉,天骄们骤然发现,他们立下的七处道场莫名稳固,无需拖时间了,立即改了打法,不再游击。 而是甩开幽暗妖精,紧盯着灭罗山主及其下属,猛冲猛打。 经过磨合,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已经可以充当一个天骄。 于是,天骄们又一次祭出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爆发出极其强劲的战力,把没反应过来的灭罗山主兜头打懵了。 虽说双方的战力仍是灭罗山主占优,但是天骄们的这种豁出去一切的打法,让灭罗山主顾忌重重。 是不是大庸那边派来了支援? 还是说大军又要出动,猛攻灭罗山脉了? 有了这些顾虑,灭罗山主怎敢放开手脚战上一场,一心想着摆脱天骄们的纠缠,抽身回返灭罗山。 然而有着沧浪江老鳖暗中加持增益的天骄们没了后顾之忧,可不会让灭罗山主那么轻易就脱身。 一通烈度极高的猛冲猛打,硬是拖了灭罗山主两个时辰。 等到灭罗山主付出轻伤的代价,强行脱离战斗,回到灭罗山,发现自己此番行动,又是得不偿失。 不,应该说是毫无所得,反而折了许多兵力。 “我这是怎么了?” 疗伤之时,发现自己行事依然像个闷头苍蝇一样,毫无章法的灭罗山主低声自语。 五指山,中指峰山巅。五通妖道按照杨天赐的吩咐,做完了一些事以后,一直坐在这里,观看各个方向的局势变化。 自进入百万大山,五通妖道就和邻近的灭罗山主打过交道。 甚至五通邪神占据五指山,进入山主会,都有灭罗山主的引荐。 因而,五通妖道对灭罗山主非常熟悉。 “入劫而不自知,便是如此啊。” 喟然叹息一声,五通妖道又将本体和五个面相之间的联系斩下一丝,起身行动。 他亲自赶到五指山脉与灭罗山脉离得最近之处,隔空助力打退了灭罗山主的天骄们,把幽暗妖精也给打退了。 做完这件事,五通妖道又非常识趣地退回五指山。 沧浪江老鳖从暗中走了出来。 “玄武前辈。” 奉祀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立即上前见礼问候。 其余天骄及陶铁的追随者们自顾自做事,没有上前之意。 沧浪江老鳖也不在意这点,闷声说道:“你原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时机马上成熟了。” “是,玄武前辈。” 朱璁应了一声,对“时机”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 但是接下来的一天里,朱璁除了给自己疗伤,其他什么事都没做。 就连已经稳固的七处道场,都没有去看上一眼。 直至收到一个消息,朱璁方才有了动作。 他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包括沧浪江老鳖,亲自搭了一个简易的祭台,做了一次简易的科仪和祭祀。 在这次科仪和祭祀中,围绕灭罗山脉的北方七宿阵的控制权,转移到了人在幽冥的大巫朱璋手中。 大巫朱璋立足之地,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道场。 此刻,阎魔城城门大开,无数亡魂鬼兵鬼将冲了出来,想要摧毁十分显眼的九层高台。 这不是阎魔城发起的第一次反扑,却是规模最大、最不计伤亡的一次反扑。 成国公身在前线,亲自指挥大军,由围困改为坚守。 泾国公坐镇中军,梳理后勤,统管战略预备,也兼了看护道场的职责。 朱璋为首的六名真武大帝的巫觋,隆重着装,走上了九层高台。 有巫觋吹号,有巫觋擂鼓,有巫觋足蹈,有巫觋手舞…… 相较于道门的科仪,同样祭祀真武大帝,巫觋们显得古朴沧桑一些。 在大军与阎魔城鬼兵战得最激烈的时候,六名巫觋登顶九层高台,按北方七宿的方位站定。 朱璋作为大巫,站的却是牛宿。 其余五位巫觋站的分别是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 象征玄武头部的斗宿空了出来! “玄武何在?” 大巫朱璋轻声发问。 五名巫觋跟着发问:“玄武何在?” 一直留心着九层高台动静的泾国公立即发出一道命令。 作为战略预备队的几万大军遵从命令,朗声大喝:“玄武何在?” 几万武修的嗓门何其响亮? 阎魔城周边方圆几千里的空间,都在回荡着这声呼喝。 声音向六合八方传递,不断往上。 正在与阎魔城鬼兵鏖战的几十万大军紧随其后,按照既定安排,朗声大喊:“玄武何在?” 比先前更加响亮的呼喝循着开辟出来的“通道”,继续往上。 咚!!! 大巫朱璋亲自擂响夔牛鼓。 他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精壮的肌肉勃发出莽荒蛮横的气息,仰头嘶吼:“玄武何在?” 五名巫觋双手撕开衣衫,同样莽荒蛮横,仰天嘶吼。 继而是战略预备部队,继而是几十万大军。 这一次,呼喝声循着玄妙的联系,传出了幽冥。 灭罗山脉周边,按北方七宿方位的七处道场,同时传出几十万人的呼喝:“玄武何在?” 布下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宿阵的天骄们齐齐看向沧浪江老鳖,然后看向已经披头散发的巫觋朱璁。 铿锵一声。 朱璁拔出利剑,掷了剑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面色犹疑的沧浪江老鳖,轻声问道:“玄武何在?” 丝丝流光在朱璁手中的利剑上流转。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平平无奇的利剑,就成了玄天剑的模样。 沧浪江老鳖看见这一幕,心知自己不能再耗了。 于是应道:“玄武在此。” 这一声应,直接将已经开辟出来的通道瞬间扩大,且稳固到足以让真武大帝本体降临一瞬的程度。 滔滔沧浪江的滚滚江水向天穹倒卷。 莽莽大东山的巍巍山势似要扑飞。 老鳖摇身一晃,跃上半空,显出真身。 一头三千丈长的巨龟顿时出现在灭罗山顶上空。 龟尾轻轻一甩,化作一条黑蛇,嘶嘶吐信。 一道霞光先从通道中飞出,落进七处小道场,再通过这七处道场,洒进幽冥。 九层高台上,大巫朱璋松开高举的利剑。 霞光与剑合为一体。 一剑斩下,霞光漫天。 幽冥之中再无九层高台和阎魔城。 天朝大军和已经出城的鬼兵倒是留了下来,继续鏖战。 地上人间,灭罗山主惊慌失措地看着从地脉中撞了上来的阎魔城, 以及披头散发,拎着一柄剑下界而来的真武大帝。 灭罗山主一咬牙,干脆脑袋一歪,自绝身亡。 现在死,还能试着让真灵通过丰都城转生。 等到阎摩罗阇和真武大帝打起来,被战斗余波弄死,真灵很有可能彻底泯灭。 这两位,可都是炮制真灵的好手。 尤其是斩妖除魔的真武大帝! 已经完成降临的真武大帝瞥了一眼试图逃离的灭罗山主真灵,不仅没有出手将之泯灭,还有意无意地挡下了阎摩罗阇冲击而去的吐息。 “真武……” 阎摩罗阇嘶吼一声,撞出了阎魔城。 真武大帝化身没有理会并不完整的阎摩罗阇,而是低头看向显露真身的老鳖, 左脚踩蛇尾,右脚踏龟背。(本章完) 205.第205章 切割 真武大帝没有轻敌。 于祂而言,完整的阎摩罗阇照斩不误,更何况是不完整的人造阎摩罗阇。 若非大庸天朝的幽冥秩序还没有构建完整,祂也有镇守幽冥的部份职责,真武大帝才懒得专程下界。 域外天渊现在热闹得很,远比人间好玩得多。 那位剑仙端的是厉害,上界而不升仙,一人一剑,杀得无天天渊和无地天渊风声鹤唳。 别说大小天魔了,就连无天天魔王和无地天魔王都不敢出门。 没有死透的无始天魔王更是直接被舍为弃子,丢了出来。 估摸着无天、无地原本是想着让这家伙吸引一下剑仙的注意力,怎料剑仙实在太过犀利,竟然一剑将这家伙直接斩泯灭了。 也就是那位剑仙另有要事,否则的话,无天、无地两大天渊迟早要步无始、无终的后尘。 话说剑仙可真疼弟子,竟然亲自出手,收拾无始、无终两大天渊崩碎后的残骸,从中提炼可用之物。 换作其他站到这个位格的存在,怎么会做如此跌份的事。 “玄武,你可愿归位?” 无视了不完整的阎摩罗阇,心里又发散思维想着些事,真武大帝却没有真的什么事都不做。 恢弘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百万大山之中。 就连幽冥都听到了这一问。 “真武……” 被无视的阎摩罗阇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嘶吼。 整座阎魔城疯狂摇晃起来。 百万大山之中,信奉阎摩罗阇的魔修身上涌现出浓郁的魔气和信仰之力,涌向正在腾空而起,想要与真武大帝平齐的阎摩罗阇。 这魔气与域外天魔的浊黑魔气截然不同,竟然十分精纯。 其内还闪烁着极淡的金光。 隐约透出些许普度之意。 然而这个普度,却又不是导人向善、与人好报的普度,而是…… 将被魔气与金光控摄的真灵碾碎,撒入轮回之中做养料的普度! “不伦不类。” 真武大帝的注意力放了一丝到阎摩罗阇身上,轻飘飘给出点评,然后稍稍正色对待,“闭嘴。” 话音落下,天地间的秩序之力鼎盛,倏尔间将百万大山的混乱规则彻底压下。 权柄、道则从无形化有形,如同锁链,要把阎摩罗阇束缚。 又好似塞子,要将阎摩罗阇的嘴给堵上。 阎摩罗阇怎会束手就擒,摇晃着阎魔城,鼓荡着内蕴金光的魔气,就要打破秩序锁链。 真武大帝见状,只是稍稍提了一下手中的玄天剑。 漫天的霞光顿时照耀开来,百万大山内的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人族邪修、鬼修、魔修也好,异类的邪修、鬼修、魔修也罢,亦或是幽暗妖精/妖兽,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森寒至极的杀气,以及浩瀚无匹的意志。 特别是那些向阎摩罗阇奉献魔气与信仰之力的魔修。 没有立即暴毙的人族与异类的邪修、鬼修、魔修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躲了起来。 幽暗妖精/妖兽动作更快一些,抢先缩回了地下溶洞,彻底封闭内外上下的勾连。 就连战局会如何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关注了。 反正真武大帝不是冲着它们的奥西里斯来的。 希望真武大帝不是冲着奥西里斯来的! 霞光同样洒在了阎摩罗阇身上。 内蕴金光的魔气如同冰屑遇到了煌煌大日,瞬间被融化消散。 阎摩罗阇再如何愤怒,如何嘶吼,如何反抗,都像是遇上猫的老鼠,除了逃窜,别无它法。 不,阎摩罗阇此刻还不如老鼠。 至少老鼠能逃,而阎魔城被强行掠出幽冥的阎摩罗阇没有地方可以逃。 它可不受百万大山意志支持! 真武大帝挥出霞光之后,便不去管阎摩罗阇了,再次开口询问:“龟蛇,你可愿归位?” 这一问,换了称呼。 明白其中区别的大有人在。 帅帐,英国公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东山,苑野舟不屑:“太过贪心,反而害了自己。” 京城,当今皇帝来到一间密室,点了三支香,插入香炉,默然无语。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 如今这种情况,对太祖有交代,也给了其他类似存在一个敲打。 皇帝问心无愧。 百万大山,心知自己又错失一个机遇的沧浪江老鳖忙不迭大声吼道:“龟蛇愿意。” 然而,沧浪江老鳖吼得再大声也无用。 迟了就是迟了,错过就是错过。 只见真武大帝抬起左脚,蛇尾立即化为蛇将,继而抬起右脚,玄龟立即化为龟将,分立在真武大帝两旁。 蛇将、龟将实质上皆是沧浪江老鳖。 以这种形式存在,不仅与其渴盼千年的天之四象相差甚远,就连玄武圣兽的位格也没获得! 只有龟、蛇合为一体,方是玄武圣兽。 做完了收复坐骑的正事,让自己把“真武大帝”的宝座坐得更稳了一些,劈头散发的真武大帝转过头来,处理兀自挣扎个不停的阎摩罗阇。 一剑。 只一剑斩下。 阎摩罗阇和它的阎魔城都分为了两半。 一半通过灭罗山脉的地脉坠回幽冥,逃之夭夭。 另一半落入真武大帝手中。 前者混杂而多,后者纯粹而少。 真武大帝没有追击逃走的一半,而是立即开始精炼手中的这一半。 丝毫也不担心自己这么做,会被百万大山中的敌对方打扰。 或者说,真武大帝就等着敌对方跳出来。 比如百万大山意志,比如半妖半魔的大鹏,比如内环与核心区势力最强的魔修…… 与此同时,大庸天朝各个部分各自行动着。 无论现在百万大山之中的各方势力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都不妨碍既定计划的推进。 敢跳出来阻碍的,统统粉碎! 成国公和泾国公率领的几十万大军按照既定计划,在混杂一半的阎摩罗阇坠回幽冥以后,猛然发起了反攻,将数以亿计的鬼兵直接打回了阎魔城,然后拔营后撤。 急于修复自己伤势的阎摩罗阇顺势收拢兵力,关闭城门。大巫朱璋结束了对真武大帝的祭祀,领着五名巫觋汇入军中,撤离幽冥。 地上人间。 英国公发布一条又一条命令。 一支又一支部队离开各个前进基地,永久封存了基地以后,纷纷转进。 从高空俯瞰,英国公原先了三年时间,指挥兵分三路的大军打进百万大山,构建出的战线是三纵三横。 如今三纵战线仍在,第一横和第二横战线已然舍弃。 大军此次这么大规模调动的目的,便是接应了成国公和泾国公所部以后,全部囤积在离西南三州极近的第三横战线,随时可以退回天朝本土。 这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选择。 天骄们随军后撤。 这个时候,八人一鬼追随者由于全程跟百七天骄一起行动,特别是跟着奉祀真武大帝的巫觋朱璁一起行动,使得陶铁欠沧浪江老鳖的人情,莫名其妙就还掉了大半! 天朝大军的接应与后撤行动非常顺利。 三位国公会合,短暂寒暄,通报各自战况,随即就联手指挥百万大军,有序落入既定驻地,严阵以待。 尽管在庞大参谋团的兵推下,急于争夺各自利益的百万大山各方势力,不可能在眼下关头发起大规模反击。 兵者,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 无论怎样,做好自己的防备,都是最为基础也最为重要的! 真武大帝炼化从阎摩罗阇手中强行抢来的一半幽冥权柄、天朝大军后撤之时,百万大山之中热闹纷呈。 被大鹏以各种方式,或迫使、或唆使、或跟风,从外环搬迁回到内环与核心区的鬼修势力,并不是每一家都得到大鹏的承诺。 大鹏的信誉非常坚挺。 像鬼厉宗这样的,大鹏亲自找上门的势力,如约拿回了它们的祖地,或者重新划分的地盘。 但是像那些主动跟风搬迁的势力,就要自己动手抢夺了。 有些地方原先属于幽暗妖精,现在空了出来,抢夺起来还算顺畅。 但是有些地方原属于一些鬼修势力的祖地,在大东山叛逃一事之后,被魔修夺走。 现在这些鬼修势力席卷重来,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于是一场场或大或小的战斗爆发了。 在天上悬浮着一尊真武大帝化身的时候。 底色本就是混乱的百万大山愈发乱作一团,没有任何头绪可言。 地下幽冥之中。 天朝大军撤离以后,阎摩罗阇也没能安稳养伤。 半死不死的哈迪斯和奥西里斯找上了门,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奋力攻打阎魔城。 哈迪斯前来,自然是受到百万大山意志的支配。 奥西里斯则是出于幽暗妖精的意志。 百万大山的各方势力当中,对幽暗妖精/妖兽族群造成伤害最大的,就是魔修。 好不容易有了报复回去的机会,当然要抓住。 哈迪斯、奥西里斯、残了一半的阎摩罗阇,三尊不同世界、不同神系的幽冥主宰战成一团。 它们或发现了,或者没发现,随着它们的战斗,三种不同倾向的幽冥权柄在剧烈碰撞中,各自剥落了一部分。 有些被真武大帝手中正在提炼得更加精纯的幽冥权柄吸走,有些遁往了丰都,有些回到它们手中。 还有一些不知去了何处。 丰都城外,许青君认真看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出什么意外,带着诸葛笠和张岚玉脱离幽冥。 她们回到地上人间的时候,天朝大军已经完成了第三横防线的重新布防。 英国公百忙之中接见了许青君、诸葛笠和张岚玉,简单聊了聊,就让三位大神通者自由行动,只要不妨碍到大军的各项部署就行。 “我们这是被嫌弃了吗?” 走出帅帐的时候,诸葛笠幽幽感慨。 许青君回道:“正常。英国公从来公事公办,私事私办。我们这次是以太乙宗的名义来的,不是随军修士,获得的待遇自然是客人,而不是自己人。” 诸葛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张岚玉这时忽地开口说道:“那些神祇没有回来。” 这句话当即给了许青君和诸葛笠提醒。 数量堪称庞大的诸多神祇确实没有跟随大军一同返回第三横战线。 “此事勿要多言。” 许青君立即给了张岚玉一个警告,“如果你再提及此事,便与我太乙宗全无干系。” 张岚玉默然点头,闭口不言。 诸葛笠眼珠子转了转,颇为好奇那些神祇去了哪? 可惜她们回来的路上感知被真武大帝的威势给压制住了,不能铺开,对神祇们在哪、在干什么一无所知。 或许,这就是天朝将大军几乎彻底从百万大山中撤出的底气? 诸葛笠心中幽幽想着。 另外,许青君恭请了酆都大帝的关注,到底想拿那座丰都城做什么文章? 正要深入去猜度的时候,真武大帝结束了手头的炼化,将提纯到无法再提纯的幽冥权柄,朝着天朝京城的方向送了过去。 一缕威严不下于真武大帝化身的意志接走了这团幽冥权柄。 真武大帝化身完成此次下界使命,没有多留,循着通道返还上界。 龟将和蛇将仍然留下,在真武大帝走后,合为一体。 从现在起,祂就不再是沧浪江老鳖,而是真武大帝座下玄武圣兽。 昂首嘶吼一声,玄武圣兽掉头回了天朝。 飞临大东山山空的时候,蛇尾落了下去,只有龟身落回沧浪江。 等到与大庸太祖约定时间的到来,玄武圣兽便能升天。 真武大帝化身和玄武圣兽相继离开以后,百万大山的局势愈发混乱不堪。 核心区、内环、外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何时又联合在一起的牛犇、血燕和大鹏,找上了青狮与白象。 前三者硬逼着后两者共同出兵,围剿已经全部聚集到外环的幽暗妖精/妖兽。 青狮白象本想靠着雄厚的实力不理睬这次逼迫,不参与这次对自身毫无益处的围剿。 但是大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将魔修集体绑到了它的破船上,毅然舍弃了已经残缺的阎摩罗阇,转而支持起了百万大山意志。 这就让青狮和白象不得不答应了。 诸多势力真要以百万大山意志为核心联合起来,像针对幽暗妖精/妖兽那样针对它们,青狮白象的出身背景再怎么硬扎也不管用。 更何况,不知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将亿万毒蛇之主整个带走的空净和尚,已经用实际行动,代表大庸的释家和佛门一脉,舍弃了青狮与白象。 原来这一场乱糟糟的战争,各方目的都不是扩张,而是切割。 只不过大庸天朝在切割其它以补足自身。 其它切割自己以自保。(本章完) 206.第206章 大梦方觉 京城。 皇帝来到方丘坛,没带任何随从。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冬至日祀天于圜丘,在国之南;夏至日祭地祇于方丘,在国之北。 坛成方形,分两层。 上层方五丈,设地祇神位; 下层方十丈,设神州之位;坛下外壝之内,设五岳、四镇、四渎、四海、五方等三十七座,壝外设丘陵等三十座。 一路走过,皇帝心中自语:“神州、五岳、四镇、四渎、四海、五方,唉……真想亲眼见一见这些古老隐秘传说中的地方。” 待到登上方丘坛上层,皇帝收束思绪,心无旁骛。 祇,地祇,提出万物者也。 广义上的地祇,是指地面上所有自然物的神化者。 狭义上的地祇,专指后土皇地祇。 皇帝此来,便是亲自祭祀后土皇地祇,以致敬意。 虽说自远古以后,后土皇地祇一位不是空悬也形同空悬,但是一切生物都应感谢最初那位后土皇地祇。 若非最初那位后土的自我牺牲,诸天万界尽皆残破,哪有拼凑合一的机会? 向着四方拜了三拜,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敬意,皇帝抽调大庸天朝国运,打入脚下的方丘坛。 虚与实的界限立即模糊。 皇帝的身影从方丘坛遁入地下之天朝幽冥。 与百万大山幽冥的大而紊乱不同,大庸天朝的幽冥相对较小,但秩序安稳。 真武大帝从阎摩罗阇身上劈下来又经过精炼的幽冥权柄,正在逐渐融入。 天朝幽冥的空间缓缓扩充。 “还是不够。” 心中感慨一声,皇帝心念一动,来到天朝幽冥的核心:酆都! 这里尊奉的北阴酆都大帝,乃是大庸天朝幽冥最高主宰,为天下鬼魂之宗。 皇帝直入罗山,拜见北阴酆都大帝。 众所周知,北阴酆都大帝乃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在幽冥之化身。 同样众所周知,如今上界的紫微大帝乃是大庸天朝太祖。 因而皇帝以“太祖”之称对仍在沉眠的酆都大帝行九拜大礼。 随后就出了酆都。 回首一望,皇帝惋惜此时的酆都未能完建,尚有欠缺。 否则此次劫世来临,天朝不必如此紧张面对。 心思转动间,皇帝来到了第二站泰山府。 这里尊奉的泰山府君,从职责上讲,在幽冥之中与酆都大帝别无二致。 然而祂真正隶属的是天庭,并非幽冥。 此位仍旧空悬。 大庸天朝太宗正在上界,于太祖的支持下,争夺泰山府君暨东岳大帝之位。 这也是大庸都城隍不敢奢望吸收“泰山府君”之权柄的最大原因。 在这里,皇帝仍行九拜大礼。 出了泰山府,去的是五方鬼帝的宫殿。 古老隐秘传说之中,五方鬼帝应有九位。 大庸天朝太祖升天之前,鼎立天朝幽冥雏形之时,没有采纳这个传说。 而是仿照五方天帝的说法,设了五尊神位。 天朝太宗之后的五位皇帝退位以后,入了幽冥,坐上的便是五方鬼帝之位,只是因天朝幽冥还有没有建设完备,至今仍未彻底功成。 拜过五方鬼帝,便是十殿阎罗。 太祖当初鼎立幽冥之时,并没有一味排斥释家佛门,仍旧保留了带有一定释家印记的十殿阎罗的神位。 同样的,坐上十殿阎罗神位的,皆是天朝历任皇帝。 也是同样的,在天朝幽冥没有建设完备之前,十殿阎罗仍旧沉眠。 大庸天朝开国到现在,已有一千一百八十七年。 每五十年一任,当今是第二十四任皇帝。 幽冥之中已无神位留给当今,甚至前面几任皇帝都是如此。 这便是废太子据在能够稳稳继承皇位的情况下,非要搞出一桩迎娶无终魔宗圣女、以此侵蚀无终天魔王之位的糟烂事的原由。 然而废太子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前几任皇帝虽然不能入幽冥为一方鬼帝或一殿阎罗,也不能升天上界做天神,却有其它的路可走。 只不过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就是了。 当今皇帝拜谒了十殿阎罗,最后来到的,便是幽冥之中轮回大道显化之处。 后土皇地祇身化轮回,慈爱众生,厚德载物。 诸天万界赖之得存。 通过轮回大道显化之处,即可沟通其它世界,特别是在上古一场大战之后,各方世界皆有不同碎片捏合而成的情况。 大庸天朝一千一百八十七年来,矢志不渝发展国力,稳固此界,一来是要寻个出路,二来是要抵御可能发生的它界入侵。 七七四十九卫,如此庞大且鼎盛的军力,只能拿出十卫的名额进行轮换,让四十九卫轮流拓边, 正是因为要随时都保有足够强大的兵力,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它界。 也是为了防止其它世界通过秘法,置换地域。 每一州都必须驻扎一卫,鼎立地脉。 余事且不谈。 当今皇帝一一察看了天朝前六任皇帝的安身之处,确定此次收摄百万大山幽冥权柄中可用部分的行为,没有造成负面影响,即刻离开了地下幽冥。 六曹三司一类的事务性衙门,严格意义上讲,不归人间之帝管,当今才不犯那个忌讳。 未几,皇帝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方丘坛上层。 此时的方丘坛已恢复原状。 独身一人悄无声息回到大明宫,皇帝立即召见了政事堂诸位明公,闭门开会。 对百万大山的征战虽然还没有正式结束,仍有大量手尾要收拾,但是天朝本身已经可以展开下一阶段的战略了。 另外,兵部也必须安排英国公、成国公、泾国公麾下的大军回转内地休整,另调三卫前去轮换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公务,忙个不停。 在天朝忙着调整战略的时候,百万大山忙着肃清。 地上人间,异类与人族联手,肃清土著幽暗妖精/妖兽。 地下幽冥,哈迪斯与奥西里斯联手,肃清阎摩罗阇。 这是一种极其荒诞且怪异的状况。 幽暗妖精都快在百万大山意志的唆使下被异类和人族灭绝了,由幽暗妖精唤醒的奥西里斯居然还能与百万大山意志搞出来的哈迪斯联手。绵延不绝的战斗对百万大山的地势破坏极大。 不过若是从高空俯瞰,会发现核心区与内环的战斗动静其实不大,真正暴烈的战斗基本都发生在外环。 一丛又一丛的森林被烧烬。 一座又一座的大山被摧毁。 山与林的不断毁灭给地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天灾接连爆发。 泥石流都是轻的。 地震频频。 一处又一处的地下溶洞被填充掩埋,加速了幽暗妖精的灭绝。 世间万物互相关联。 幽暗妖精的大量急剧死亡,短时间内让奥西里斯的力量暴增,却在过了一个节点以后,不可避免地迎来下滑。 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阎摩罗阇瞅准机会,狠狠咬了一口奥西里斯,不仅避免了寂灭的危险,还启发了哈迪斯。 已是三位幽冥主宰中最强大的哈迪斯转而同时对付起奥西里斯和阎摩罗阇,要将两者彻底吞噬。 不知不觉间,随着三位不同神系的幽冥主宰的战争转入新的阶段,百万大山地下幽冥的空间紊乱居然少了大半。 虽然从空间广袤度上讲,太多空间毁于三位幽冥主宰的战斗,但是存留下来的空间变得十分稳固。 这与百万大山的混乱底色格格不入。 因而,越发稳固的幽冥与百万大山意志的隔阂就越发深厚。 统一阵线,联合攻灭幽暗妖精的异类和人族,都有注意到这个现象。 不过既然此次统一阵线的核心百万大山意志都不在意,异类和人族的首领们为什么要去在意呢。 那是自找麻烦。 比起给自己找麻烦,这些各方势力的首领更喜欢给其他人妖魔鬼添堵。 青狮和白象就找上了血燕。 青狮贱兮兮问道:“血燕,你们这些人族邪修、鬼修、魔修,真的是一点都不顾忌那些祖灵祭修的死活啊?” 白象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发出感慨:“唉,就算不管,也可以通知一声嘛。你看你看,那么多祖灵祭修的村寨毁于战火,那么多人死了。啧啧……” 血燕没有说话,只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青狮和白象。 懂不懂什么叫邪修,什么叫血炼法祖宗级人物啊? 血炼法所需的血肉可从来都是以祖灵祭修最佳! 死在血燕这一脉血炼法邪修手中的祖灵祭修人族,没有一亿,也有个五六千万了。 它会在意这些? 不远处的牛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老狮子、大象投,你们俩不会是被空净和尚找上门以后,唤醒了佛性吧,居然慈悲起来了。啧啧……阿米豆腐,慈悲慈悲,哈哈……” 空净和尚找上青狮白象之事,本是绝密,如何又传出来了呢。 当然是莲生干的。 因为空净和尚只身进入蛇泽,试图降伏亿万毒蛇之主,莲生不得不舍了一个化身和一具分身,只为加强亿万毒蛇之主逃脱的能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不知藏于何处的本尊获知了分身和化身先后传回的消息,立即转给了位于大雪山的另一具化身。 心有不甘,仍想给自己多找几条退路的大鹏通过那瓣莲联系上大雪山的时候,没能得来更好的承诺,却得知了莲生的提醒。 于是大鹏将青狮白象私下会晤了空净和尚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百万大山,百万山主,还有诸多其他势力,站在顶端的这些存在,有几个没和外界勾勾搭搭? 但是这些勾搭不都基本达不成预期了,不是吗? 其实仍然保有随时退回大庸释家或佛门,成为坐骑的后路的青狮和白象,在大家都失败的情况下,就显得极其扎眼了。 血燕就不止一次发出讥讽。 这也是青狮白象想给血燕添堵的原因。 哪曾想,血燕不吱声,牛犇也来用这一点大肆嘲讽了。 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青狮白象自讨了个没趣,不想更没趣,便闭嘴塞耳,不多言也不多听了。 不过青狮白象的动作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它们成功地提醒了正在进行核心区与内环势力重新洗牌的诸位,被空净和尚攻击的亿万毒蛇之主只是失踪,不是陨落! 蛇泽还好端端地存留在那里。 亿万毒蛇之主施加在蛇泽周遭的防护力量并没有减退。 藏神阴影里的大鹏另有所思。 青狮白象只是在提醒亿万毒蛇之主没有陨落? 绝对没那么简单! 考虑到这一次的战争与纷乱,都是围绕着幽冥与幽冥权柄进行,青狮白象意有所指的,还是……幽冥! 它们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还是看出什么来了? 心中这般想着,大鹏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百万大山幽冥,同时也和大雪山那边联系了一下。 把注意力放到幽冥的,不止大鹏。 牛犇、血燕,一些强大的山主,一些异类和人族的其它势力首领,皆是如此。 即将把五个面相切割出去,令其与五指山五峰融合的五通妖道,更是循着一缕天骄们撤离之前特意留下的玄机,锁定了幽冥的某处。 没多久,关注幽冥的诸多存在陆续发现了一个情形。 已经占据绝对上风的哈迪斯,越来越不像大家印象里的哈迪斯了。 前面的战斗里,哈迪斯身上也掉落了不少权柄碎片,又回收了不少权柄碎片。 之后逐渐独强的过程中,更是回收了更多的权柄碎片。 以至于现在,把奥西里斯和阎摩罗阇逼到了陨灭边缘的哈迪斯,与逐渐稳固的幽冥绑定越深越紧,它的形象与能力就与传说中的“哈迪斯”越偏越远。 手中挥舞的三叉戟更是早早变成了一把大刀。 身上的甲胄式样与传说中截然不同。 最后发生变化,也是正在发生变化的,便是面容。 原本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裹上了头巾。 随着一记刀光劈削而过,奥西里斯率先彻底湮灭,阎摩罗阇仅剩最后一口气,三位幽冥主宰中最为强大的哈迪斯也骤然之间不复存在。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从内而外,撕裂哈迪斯的外壳,走了出来。 青龙偃月刀指向奄奄一息的阎摩罗阇,就要一刀劈下。 “伽蓝主者,合寺威灵,钦承佛敕共输诚;拥护法王城,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 忽地,一道梵音响彻百万大山地下幽冥。 脚下踩着挣扎不停的亿万毒蛇之主的空净和尚倏尔现身,诵念《伽蓝赞》后,朗声喊道: “菩萨且慢动手。” 这一声喊,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尚未有所反应。 某颗沉寂许久的珠子被吵着了。 不耐烦地扭动间,安眠于珠子之中的陶铁眼皮眨了几下,缓缓睁开。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似乎还没从漫长的梦中醒来。(本章完) 207.第207章 漂向何方? “孽障,还不放下屠刀?” 没有得到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回应的空净和尚转头看向奄奄一息的阎摩罗阇,朗声呼喝。 随着他的声音传开的,还有万丈佛光。 金灿灿的光明好似无量无尚一般,洒在阎摩罗阇身上,激出最后一丝黑气。 这是在趁着阎摩罗阇奄奄一息的大好时机,将之度化为阎罗。 倘若时间充足,环境也允许,还真有可能让空净和尚得手。 可惜这两者空净和尚都不具备。 被他踩在脚下的亿万毒蛇之主只是一时不慎落入下风,并没有被降伏。 先前就兀自挣扎不已,试图脱离束缚。 现在见空净和尚分了心,立即挣扎得更剧烈。 就连一直有顾虑,没有动用的莲生的力量都爆发了出来。 莲生一个化身和一具分身的凝聚而成的精华混在空净和尚绽放出的无量佛光之后,照耀在了阎摩罗阇身上。 已有遍体灿金趋势,正在由魔入佛的阎摩罗阇,得到这一股毫无保留地涌来的力量,当即加快了这个进程。 只是与空净和尚设想的结果并不相同。 两股差别极大的无量佛光照耀下,阎摩罗阇依然是阎摩罗阇,并没有成为大庸释家佛门想要的阎罗。 当然,也不是大雪山想要的阎罗。 而是成为了一尊矛盾但又透出和谐的奇怪阎罗,与经过反复撕裂与捶打,即将彻底不再紊乱的地下幽冥极为契合。 似乎这一尊奇怪阎罗方才是最终会成型的地下幽冥的真正主宰。 什么哈迪斯,什么奥西里斯,什么阎摩罗阇,统统都是冒牌货。 就连得了百万大山意志鼎力相助,方能借哈迪斯之躯,暗中增长实力,以至于成为胜者的酆都朗灵馘魔元帅,都要被即将彻底成型的地下幽冥排斥。 感应到自身正在被排斥,原本因为刚刚破茧而出,思绪稍有些缓慢,又被空净和尚一声大喝,混淆了思维的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神智猛地完全清醒。 “呔!”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舌战春雷,手中青龙偃月刀抡圆了,当着奇怪阎罗的脑袋劈下。 “菩萨,刀下留情!” 空净和尚故技重施,还想再次混淆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的认知。 在古老隐秘传说之中,上古佛门确实试图将关圣帝君拉入佛门体系,给出了护法伽蓝菩萨的尊位。 但是…… 神智完全清醒的酆都朗灵馘魔元帅丝毫也不理会空净和尚的话,清亮的刀光划破长空,切断奇怪阎罗与此方幽冥的一切联系。 青龙偃月刀破开一切阻碍,在奇怪阎罗无比不甘的眼神之中,一刀将其枭首,泯灭其真灵。 再有个一时半刻,奇怪阎罗就能与此方幽冥彻底勾连! 届时,付出一些巨大的代价,就能将酆都朗灵馘魔元帅排斥出去。 “阿弥陀佛。” 空净和尚见自己最终没能度化出一尊阎罗,也没能唤醒伽蓝菩萨的认知,心中不禁感到些许的挫败与迷茫。 似乎他的做法并不对。 否则不会总是棋差一招,在最后关头落败。 这种情况,空净和尚并不陌生,单纯就是被此界天道、人道同时针对了。 众所周知,此界天道混沌,唯有大庸天朝的人道灵醒。 所以,针对空净和尚的,必然是天朝的人道。 原因嘛…… 难道住持那种既融入大庸天朝,又不彻底融入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空净和尚不解。 他想做的,明明是度化一尊阎罗,送入大庸幽冥,帮助完善幽冥秩序啊。 另外,他试图唤醒伽蓝菩萨的认知,确实存有一定私心。 但是对眼前这位元帅不仅没有伤害,反而有所裨益,怎地对方不接受一片好意? 斩了奇怪阎罗的酆都朗灵馘魔元帅这时转过身来,青龙偃月刀指向脚踩亿万毒蛇之主的空净和尚:“秃驴聒噪,当斩!” 话音落下,一匹赤兔马凭空而生,载上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向空净和尚发起冲锋。 竟不给丁点辩驳时间。 本就心乱的空净和尚想要后撤,避开锋芒。 怎料亿万毒蛇之主竟然趁着空净和尚心乱之际,利用先前爆发莲生力量打开的一丝缝隙,强行摆脱了束缚,向着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冲去。 空净和尚一时不察,身形前后摇晃了一瞬,当即陷入尴尬境地。 撤也不是,正面抵抗也不好。 眨眼间的功夫,待空净和尚想好新的应对策略,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已到近前。 青龙偃月刀当头劈下。 空净和尚原先合十的双手,陡然变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恢弘的佛号自空净和尚口中宣出。 一尊丈八佛陀金身在空净和尚身上浮现,将其牢牢包裹于其中。 佛陀金身呈立姿,左手结与愿印,右手结施无畏印,又在瞬息之间,改为合掌印。 湛湛灿金佛光自佛陀金身倾泻而出,耀映整片幽冥。 尚有些许部分紊乱的此方幽冥,经佛光一照,彻底凝结。 大片大片的空间脱落,不知去了何处。 一方凝实的、不再紊乱、不再混乱、甚至不再纯粹邪恶的幽冥界成型。 单从广袤度上讲,不及原先十分之一。 与百万大山地上人间的紧密度,更是不及原先万分之一。 因为百万大山意志基于和大庸天朝皇帝的协议,将哈迪斯作为了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增长实力的茧,等同于事实上放弃了此方幽冥的宣称权。 放弃宣称权,等同于放弃所有权。 又因为某些原因,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并没有与此方幽冥进行过于深入的绑定。 祂只与自己亲自指挥改建而成的酆都西台有着密切的联系。 因而,在佛陀金身促成此方幽冥最终成型、酆都西台受到比先前更强的排斥之际,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劈下的一刀不得不中途弃招。 “哼!”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睨了佛陀金身和空净和尚一眼,策马转身,返回酆都西台。 祂的职责,是将已经建立完好的酆都西台带回大庸天朝幽冥。 一切以大局为重。 姑且先放过这个不知所谓的秃驴。 轰隆隆的声音忽地响起。 先前急切间自断蛇尾,避开青龙偃月刀锋芒的亿万毒蛇之主,扑在了奇怪阎罗的残尸面前。 蛇口张开,囫囵一吞,奇怪阎罗的残尸落入亿万毒蛇之主的口腹,瞬间消化。奇怪阎罗与此方幽冥之间的联系顺势被继承。 随即,亿万毒蛇之主一不作二不休,展开了它的天赋神通,吞吃一切。 奥西里斯的残躯,三位不同幽冥主宰大战打落、没被摄走、没被回收、没被净化的幽冥权柄碎皮,原本不知脱落到哪里去了的紊乱与混乱空间,游荡在幽冥之中的亡魂…… 一切的一切,秩序的,混乱的,邪恶的,带佛光的,亿万毒蛇之主全都吞吃,来者不惧。 丝毫也不挑食的情况下,亿万毒蛇之主可以吞吃的对象太多了,一张蛇口忙不过来。 巨大的蛇头晃了晃,当即又长出两个头来。 三颗蛇头分工,一颗吞吃实物,一颗吞吃空间碎片,一颗吞吃权柄碎片。 “唉!” 请出佛陀金身的空净和尚见状叹了口气。 他好像急切间又做下一桩更错的事了。 心灰意冷之下,空净和尚闭上双眼,任由佛陀金身将他带回大庸,带回白马禅寺。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固守酆都西台,空净和尚又走了,亿万毒蛇之主便再无干扰。 大鹏、牛犇、血燕、青狮、白象等百万大山之中的各方势力巨头,默然注视着幽冥中发生的一切。 它们倒是有能力干涉。 但是没有一个傻子,会在百万大山意志都已经与那方幽冥彻底切割的情况下出手。 以后的百万大山,将与幽冥没有任何瓜葛,只有地上人间。 混乱的底色会依旧持续下去,人族与异类,邪修、鬼修、魔修、祖灵祭修之间的纷争绝不会停歇。 但是都会与幽冥无关了。 牛犇、青狮、白象齐刷刷看向大鹏。 这位半妖半魔可是诸多魔修巨头之中,掺杂进入幽冥最深的一位。 如今百万大山完成与幽冥的彻底切割,这家伙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吗? 经此剧变,它的势力不说彻底萎靡,也没了大半。 血炼法祖宗血燕不知何时来到了鬼厉宗的祖地。 回到祖地不久的鬼厉宗仍在收拾,没有完全安置妥当,乱糟糟的。 “丰都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鬼修,以后是个怎样的打算?” 血燕在鬼厉宗祖地如入无人之地,直接找到了鬼厉宗宗主,开门见山询问。 鬼厉宗宗主满脸苦涩。 傀儡一般的“百万大山天道”,是百万大山人族所有势力,不分邪修、鬼修、魔修,合力造出来的。 将之与百万大山意志做交易,与了对方,也是经过所有鬼修顶级势力同意的。 这些鬼修顶级势力也是得到了充足补偿的。 但是,这些补偿并不足以弥补百万大山与幽冥彻底切割之后,鬼修受到的影响。 没了幽冥,鬼修如何修? 至于丰都城,现在还有谁会管它啊? 参与构建的鬼修势力都正忙着从里面撤出力量呢。 其实还是有人会管丰都城的。 天朝大军的第三横战线。 安稳下来之后,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立即抓着张岚玉布设阵法,一刻也没得休息。 为了抓紧时间,加快阵法布设进度,许青君甚至托请了几位擅长天机法和阵法的随军大神通修士的帮忙。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方勾连上界的阵法很快布好。 许青君一一谢过前来帮忙的大神通修士,又将张岚玉和诸葛笠都请了出去,自己沐浴更衣焚香,做足了准备。 既定时刻到来之时,许青君步入阵法之中,神情肃穆,一丝不苟施行科仪。 脚下踏罡步斗,心中凝神存思。 科仪走至最后一步,许青君朗声高喊:“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恭请酆都大帝。” 倏尔间,一缕浩瀚伟岸的意志降临。 赐了一缕霞光给许青君护身之后,这缕意志循着上次留下的印记,拓开的渠道,落入又乱成了一锅粥的百万大山幽冥之中。 亿万毒蛇之主已经彻底放开了,化出了整整一千颗蛇头,吞吃一切。 对于已成型的幽冥界,亿万毒蛇之主不再满足从奇怪阎罗残尸继承来的部分宣称权,想着通过天赋神通的吞吃与消化,来彻底占据。 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固守的酆都西台,和已经被鬼修势力放弃的丰都城,还有许多幽暗妖精奉祀奥西里斯、百万大山意志豢养哈迪斯所建的各种幽冥节点,统统都被亿万毒蛇之主盯上了。 除了酆都西台和丰都城,那些幽冥节点全部被吞吃殆尽。 随着吞吃的实物、空间碎片、权柄碎片……越来越多,亿万毒蛇之主的形体外在与真灵本质的变化越来越大。 酆都大帝意志降临之时,看见的便是一条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品种的蛇蟒。 这条充斥着贪婪、邪恶、黑暗、扭曲之意的巨蟒发现酆都大帝意志到来的本能反应,是另外化出一颗蛇头,展开吞噬。 酆都大帝意志懒得理会,只做正事。 有酆都朗灵馘魔元帅固守的酆都西台率先被收摄。 丰都城分作两半,一半好的收走,一半坏的丢进蛇口。 已成型的幽冥界从巨蟒腹部破体而出,也分作两半,一小半好的收走,一大半不好的丢了回去。 至此,大庸天朝此次征伐百万大山战争第一阶段战略目标全部达成。 有了先后获得的养料,天朝幽冥秩序便能初步完建。 如此,天、地、人三才合一,大庸天朝的秩序方能趋于均衡,方能更好地应对真正劫世的到来。 根据可靠情报,已经有几方实力不弱于此界的它界,盯上了大庸天朝。 或者换一句话说,已经有了新的挑战者,盯上了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位子! 面对挑战,自然准备越充足越好。 于是做完正事的酆都大帝意志注意力落在了扭曲巨蟒身上。 感受到强烈到极致的威胁,扭曲巨蟒不敢再稳稳当当地消化吞吃之物,不顾一切地催动天赋神通。 时间忽地跳动了一下。 现实的一瞬之间,巨蟒似乎过了千年。 一切能够吞吃之物,都被吞吃殆尽,也被消化殆尽。 扭曲巨蟒的形体与本质不再变化,彻底成型。 不知什么品种,什么形体,什么本质的扭曲巨蟒昂着不知道多少颗蛇头,冲着酆都大帝意志嘶吼: “我是耶梦加得,我是尼德霍格,我是那迦之主舍沙,我是尘世的毁灭者,我是……” 酆都大帝意志传出一道幽幽的声音:“你是一个大傻子。” 话音落下,已经将原百万大山幽冥一切混乱紊乱邪恶黑暗吞吃的扭曲巨蟒,被酆都大帝的意志丢出了此界。 “哎呀!” 丢了一件大垃圾,助此界天道清明不少的酆都大帝意志似乎懊恼叹息一声, “有颗小珠子不小心被我顺手一起丢了。” 和扭曲巨蟒一起被丢出去的太乙玄珠之中,还没彻底从漫长的梦中醒转但是神智恢复了一些的陶铁翻了个白眼: 你管这叫不小心?管这叫顺手? 我谢谢你啊!(本章完) 208.第208章 纷纷乱乱又一春 酆都大帝意志走了。 百万大山的空间立即开始收缩。 是的,收缩,而非无始海那般的加固。 自称耶梦加得、尼德霍格、舍沙三个名号的扭曲巨蟒,带走的不仅是一颗小珠子,和同时被大庸天朝与百万大山意志都厌弃的那部份最为腌臜不堪的幽冥及幽冥权柄。 还有造成百万大山过去几千年极端邪恶混乱的根源。 百万座山脉,高度在下降,广度在缩减,呈现出袖珍化的不可逆趋势。 影响最小的是核心区,其次是内环。 最惨的就是外环了。 除开有天朝神祇们进驻的山头和永久性工事前进基地联合起来把地脉定住的区域,其它地方不是在塌缩,就是在塌缩的路上。 就像将膨胀的气球被戳破了一样,广袤到近似无垠,疆域面积远比天朝还大的百万大山,急剧缩水。 等到动静平息,仍有百万座山,却不全是山脉。 至少四分之三以上的山脉缩水成了山,没有了“脉”字。 这个时候,各方势力方才弄清楚,以大鹏为代表的魔修,在看似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表象下,获得了什么。 那就是缩水过后,最高、最广、最核心的二十几座山脉里,魔修占据了九座。 九为数之极。 血燕为代表的邪修不遑多让,占有八座。 真正受到沉重打击,与惨痛损失的,只有鬼修。 其它异类或人族山主们都还好,实力与势力缩减是必然,但至少存续下来不少,且仍有发展余力。 至于人族的祖灵祭修,在这种情况下,反倒不起眼了。 损失大或小,没什么存在愿意多加关注。 包括百万大山意志。 对于百万大山而言,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危机即将来临,各家自扫门前雪为宜。 各方势力主宰做出这个判断,原因极其简单。 原先的百万大山太过混乱,而且太过腌臜,大庸天朝占领无益,反而会拖后腿。 但是现在,经过切割,缩水后的百万大山即便仍旧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却也有资格抬上大庸天朝的餐桌了。 清楚知道这一点的大鹏、牛犇、血燕、青狮、白象,及其它势力主宰们,纷纷默契停下争斗。 混乱底色仍在,让这些势力主宰一致对外是截然不可能的。 各自多保存一些实力,更好地应对大庸天朝必然会发起的第二阶段征伐才是真。 战事必然再起这一点,无论是大庸天朝,还是百万大山,都心知肚明,极为笃定。 大争之世就是如此,强则强,弱则亡。 百万大山甩脱沉重包袱,舔舐伤口的时候,酆都大帝的意志降临天朝幽冥。 不,不能用降临一词。 是君临! 天朝幽冥本就是酆都大帝为最高主宰。 其中的酆都,更是酆都大帝的道场。 当今皇帝早早在此恭迎,诸位朝堂明公也跟随在侧。 除此以外,还有代表道门的太乙宗宗主,代表佛门的白马禅寺住持。 下一任住持不二人选空净和尚,已自领责罚,闭门思过去了。 酆都因为酆都大帝意志的君临发生了变化。 一项又一项权柄得到补全。 继而是整个天朝幽冥的秩序,都趋于完备。 酆都,五方鬼帝宫,十间阎罗殿,六曹,三司,都有了正常运行的基础。 然而酆都大帝的意志并没有下旨。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仍旧处于沉眠之中。 当今皇帝、诸位明公、太乙宗宗主、白马禅寺住持,都知道原因为何。 太宗还没有在上界坐稳泰山府君/东岳大帝的位子。 现在让天朝幽冥各宫、各殿、各曹、各司正常运转,不仅无异于太宗的争位,反而会拖后腿。 酆都大帝意志回到沉眠状态之前,扔了一颗黑球给当今皇帝,一句话也没嘱咐,任其处理。 明面上没有嘱咐,便是实际上没有嘱咐。 这个道理,在场之人一清二楚。 因为位格崇高如酆都大帝,不管做什么事,都无需暗中进行。 当今皇帝接过黑球以后,立即领着众人退出酆都,以免扰了酆都大帝清净。 领着众人来到天朝幽冥里一处黑暗深邃之地,当今皇帝拿起黑球,缓缓开口:“太祖交代,释家佛门的面子还是要顾全的,所以没有彻底断了释家佛门在天朝幽冥重塑中的所有布置。幽冥不能只有阴曹地府,还应该有地狱。” 说着,当今皇帝看向白马禅寺住持:“尔等可愿为天朝建立十八层地狱?” 儒门道户释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在上古以前就有这样的说法了。 因而,无论在儒、在道、在释,地狱的概念都是一致的。 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是什么好权柄。 若是将太祖定下大纲的幽冥体系,类比人间天朝,酆都相当于皇宫,五方鬼帝相当于分封的藩王,十殿阎罗位同三省六部…… 十八层地狱,就是天牢了,关押和惩戒犯人之所在。 面对当今皇帝的询问,白马禅寺住持欣然接下差事。 黑球便落到了白马禅寺住持之手。 入手之前,住持就已知晓,这是酆都大帝从百万大山最后成型的那块幽冥界上撕下来的一小半。 入手之后,暗道果不其然的同时,又发起了愁。 怎地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丰都城在其中? 要是换成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的酆都西台该多好啊。 当今皇帝自是不管白马禅寺住持心中有什么想法的,自顾自安排政事去了。 此次对百万大山的征伐,第一阶段就在与百万大山意志、及其中几方势力的默契与博弈之下,有了一个结果。 休整三至五个月,第二阶段再行开始。 期间天朝会对百万大山内部局势的变化保持高度关注,但是朝廷的重心必须挪到应对它界来袭之上。 这已是劫气滋生之始,劫世必然降临的注定之劫。 好在天朝在它界来临之前,已经大略完成了安内,可以放心攘外了。 另外,太祖送出了一着暗子,应当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就像在无始海和百万大山之中一样。 小家伙其实无需做多少事,他往那一站,对方就会乱起来。 当今皇帝一边与诸位明公说着话,心中一边如此想道。 明公之中的魏桢却在这时突然开口询问:“陛下,那位剑仙那边不会有什么反应吗?” 对于魏桢这类出身儒家的当朝明公们来讲,太祖是太祖,紫微大帝是紫微大帝,酆都大帝是酆都大帝,分得很清楚。 如果太祖是以大庸天朝太祖的身份做下安排,魏桢等不会有任何微词。 历史上无数桩事情证明,太祖总是对的,所作所为对天朝总是有利的。 但是,太祖以酆都大帝的身份做下的安排,明公们就必须站在天朝,或者确切地说,站在天朝朝廷的位子上,有所问询,乃至质疑。屁股决定脑袋,便是如此。 当今皇帝闻言不以为忤,反而觉得魏桢等这么做是对的,肯定说道:“太祖与那位剑仙打过招呼了。” 这一句话透出了很多信息。 听明白了的魏桢立即又问道:“如此,朝廷今后如何与霓凰仙子交涉?” 皇帝郑重说道:“该如何交涉,就如何交涉。天上的事归天上管,人间的事归人间管,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有了这个规矩的重申,魏桢等明公便知道今后该如何做了。 太乙宗宗主,白马禅寺住持,两位站在修行顶端的大修士,恍若没有听见皇帝与明公们的对话。 玉泉山。 魏桢有所担心的霓凰仙子正在与长公主对坐。 一旁坐着裘宛如,还有从江南扬州回来的马薇薇。 经历过风霜,人总能成长。 即便时间并没有多久,刀小凤和马薇薇都好似变了个人,尽皆成长许多,沉稳许多。 今次再见,两人既没有红着脸,也没有红着眼。 一声“好久不见”,一声“别来无恙”,就算打过招呼。 各自坐下以后,心思也不在对方身上。 马薇薇依然在修天机法,而且比以前修得更深入。 天机法修士,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如此才能从纷乱迷雾之中,看清真正的天机启示。 却也更容易思绪纷杂。 这一刻,或许刀小凤心中没有什么感慨,但是马薇薇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 意难平? 不至于。 或许只是怅惘吧。 然而怅惘也就够了。 察觉自己心思已因此乱了的马薇薇微垂眼眸,不去看刀小凤的脸。 刀小凤也没有去看马薇薇,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长公主。 这让一旁坐着的裘宛如颇为担心。 倒不是裘宛如认为现在的刀小凤还会一言不合就拔刀。 在她看来,人性天成,极其难移,这是毋庸置疑会发生的事。 裘宛如担心的是刀小凤用上全力。 届时,皇族气运和天朝国运的双重反击,极有可能让刀小凤和长公主两人都受重伤。 这可就不美了。 然而刀小凤这一回还真的转了性子,并没有动刀之意,只是冷冷地问:“这件事你事先知情吗?” 长公主面无表情回道:“父皇或许知情,但我绝对没有提前知晓此事。你知道的,这一次对百万大山的征伐,我没有插手任何事情。” 刀小凤没有听长公主的辩解,而是再次冷冷问道:“李云深,这件事你事先知情吗?” 一前一后两个问句,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李云深”的称呼。 这一次,刀小凤问的不是大庸天朝长公主,而是李云深这个人。 长公主沉思片刻,没有开口。 李云深声音低沉回道:“我知晓时已然迟了,太祖要做的事,我一个隔了这么多代的小辈,拦不住的。而且,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拦。” “我知道了。” 刀小凤得了答案,神情和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径自起身。 一边凌空向外走去,一边说道:“这件事,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肯定点了头。你放心,我不会怪到你头上。顶多就是等我也能升天以后,去问一问黄君实,他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刀小凤怨念极深。 长公主、裘宛如、马薇薇都不知道刀小凤这个怨念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只有刀小凤自己知道。 她抬头看着挂在天穹之上的太阳,眯了眯眼睛,眼底刀气纵横。 快了。 刀小凤心中自语。 等到二日当空,就是杀去找小师弟之时。 命格不可能凭空而生,也不知黄君实那个榆木脑袋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做成转移命格之事。 猜到自己会被惦念的陶铁没有丝毫怨天尤人的状态。 他也没有盲目动作,只是一心宅在太乙玄珠里面,安抚躁动不已的珠珠。 珠珠的躁动,并不是来源于突然间被丢了出来。 又不是没在域外天渊待过,这点子意外算不得什么。 关键在于,实在是太臭太脏了。 扭曲巨蟒被酆都大帝扔出世界以后,就开始分裂了。 耶梦加得,尼德霍格,舍沙,三个被喊出来的名号都获得了一部分扭曲巨蟒的所有权和控制权。 再加上扭曲巨蟒的基础,亿万毒蛇之主。 这就是四方混战。 而且是在同一个躯体之中彼此撕咬。 本就是吞噬了百万大山幽冥最为腌臜部分,方才成型的扭曲巨蟒,在四方混战撕咬之中,身躯接连断裂破碎。 掉落出去的部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失去生命力,腐朽坏烂。 臭味因此滋生。 这种臭味不是气味的臭,而是规则与权柄层面的臭。 几经净化冲刷的太乙玄珠愈发纯粹。 冗余的功能尽数斩除,只保留吞噬转化、滋生宇宙万物本源之水、解析规则三大功能。 身处险境,珠珠不可能把主动解析和被动解析全部关闭,必须一直开着。 这就遭老罪了。 珠珠现在最盼的,就是这条臭蟒赶紧死掉,或者抵达那个叫什么酆都的大坏蛋预定的目的地。 真是太臭了啊! 在珠珠的怨念与愤怒中,扭曲巨蟒的生机断绝了。 耶梦加得,尼德霍格,舍沙,亿万毒蛇之主,四方拼了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扭曲巨蟒的残躯腐朽殆尽,臭味尽散,只留下了一粒黑到极致的黑点。 这是“暗”之本源,与“明”相对。 正当陶铁思索该如何处理这粒黑点的时候,“暗”之本源自爆了。 一个巴掌大的黑洞突兀形成,将太乙玄珠和藏于其中的陶铁吸了进去。 黑洞的另一头是一方陌生的世界。 入眼处,葱葱郁郁,百齐放。 正是一个春天。(本章完) 209.第209章 阳春如冬 进入此界毫无疑问是偷渡。 不过有扭曲巨蟒一路上闹出来的动静,太乙玄珠又一直处于存在感最弱的状态下,一进来就被发现的可能性并不高。 基于料敌从宽的原则,再加上这里是一方陌生世界,陶铁必须低调行事。 还是幼生期的后天灵宝之灵珠珠,就不适合冒然出来活动了。 因此,陶铁在御使太乙玄珠迅速转移偷渡降临之地的过程中,给珠珠做了极其明确的交代。 “珠珠,你记住,就算我遇上生死危机,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能出来,明白吗?” “嗯。” 珠珠答应得非常爽快,给出的理由是,“这里太臭了,比那条蛇还臭,珠珠才不愿意出去呢。” 陶铁闻言,无言以对。 那条蛇指的就是集齐了亿万毒蛇之主、耶梦加得、尼德霍格、舍沙四方部分特质的扭曲巨蟒。 臭也指的是规则层面,而非气味。 哪怕在底色是混乱的百万大山,珠珠也没嫌弃过臭。 出身扭曲巨蟒之所以被珠珠这么厌弃,是因为大庸天朝将一切好的、正的、能用的幽冥权柄抽走了,亿万毒蛇之主吞吃的都是腌臜污秽。 然而此方陌生世界,就陶铁的感知,既不混乱,也不污秽,其实秩序。 只不过这种秩序与大庸天朝的秩序截然不同。 几经冲刷净化的太乙玄珠,与大庸天朝绑定极深,作为器灵,珠珠自然会厌弃秩序与大庸天朝不同的此方陌生世界。 这也是小孩心性的一种体现。 “好,珠珠既然觉得臭,那就一直不出来好了。” 沉默过后,陶铁选择安抚。 珠珠担心地看了坏坏的大人一眼,进入了沉眠。 除非陶铁呼唤,珠珠是绝对不会主动脱离这个状态了。 安抚好珠珠,陶铁的心思转到自己身上。 为何会被酆都大帝扔出来,陶铁不去多思,一心想着在此方陌生世界站稳脚跟之事。 躲在太乙玄珠之中耐心观察了挺长一段时间,确定附近没有埋伏,也没有什么危险,陶铁方才出了太乙玄珠。 作为后天灵宝,曾经吞吃过不少空间属性的天材地宝与天渊碎片,太乙玄珠隐有自成一界的趋势。 所谓自成一界或者说地仙之道,其基础皆在于道则权柄。 因此,陶铁一身修为、境界与实力,在与大庸天朝捆绑极深的太乙玄珠之中,与在大庸天朝疆域,没有丝毫差别。 然后甫一亲身进到此方陌生世界,陶铁便发现,自己的道修境界、修为全部被封印了。 锤炼出来的强大体魄倒是还在。 基于体魄而来的肉身神通也还能发挥作用,只是威能被砍了大半而已。 “这就是不同的秩序,不同的道!” 发现这个情况,陶铁很快自己思考出了原因。 与此同时,以亲身体验做了对比,陶铁赫然发现,此方陌生世界在重力与时间流速上,竟与大庸天朝一致! 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必须弄清楚。 陶铁陷入深思。 心中思考并不妨碍行动。 一开始偷渡过来之处,是一片谷。 先前紧急转移,来到了一处山林。 稍作适应,陶铁很快就在山中转悠起来。 既是寻找着出山的路,也是在熟悉山林的环境、此界的秩序规则,以及找寻一个契机。 走了没多久,陶铁听到了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许久不曾动用的肉身神通【千里眼】施展了出来。 三里开外,一个穿锦佩玉的青年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捂着脸,放声大哭。 青年身旁站着另一个同样穿锦佩玉的人,此人年龄稍大一些,已近中年。 陶铁心念一动,就想使出【万物通晓】,看一看两人的信息碎片。 然而…… 【万物通晓】无法动用! 就像道修境界、修为与实力那样。 “什么情况?” 陶铁哪还顾得上其它,一切心思都挪了过来。 【万物通晓】可是他走全知即全能道途的核心基础,不容闪失。 必须搞清楚,是两界规则不同所致,还是彻底遗失了。 仔细感应了一番真灵与肉身,包括同样被封闭但是能内观的紫薇碧玉宫,及其中的元神。 陶铁没有任何发现。 【万物通晓】,就这么消失了! 自己身上没有找到,陶铁的视线立即放到太乙玄珠之中。 毕竟珠子的解析功能,也是基于【万物通晓】衍化而来。 陶铁这才发现,珠子的三大功能,吞食、宇宙万物本源之水还能用,解析也消失不见了。 “呼……” 这个情况反而让陶铁松了一口气。 “必然是两方世界规则不同所致,必然如此。”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强行把【万物通晓】与太乙玄珠的解析消失一事,摁进内心深处,不去思及。 注意力也挪到了渐渐止住哭声的青年,和一直默默陪同的中年身上。 从锦绣衣裳和玉佩来看,两人皆是肉食者,应该能提供不少消息。 这个墙角值得听一听。 “哭够了吗?” 只听中年人声音微冷喝问,“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哭成这副窝囊样,简直岂有此理!也就是不在人前,否则天水桥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云依不是区区一女子!” 青年昂起脑袋,露出一张涕泗横流的俊脸,倔强嚷道,“云依是我未婚妻,不是区区一女子!” 中年声音依然冰冷:“云氏触怒了清水河伯,已经被河伯大祭司灭了全族。云依也要作为主祭品,献给清水河伯,以为贺礼,恭贺清水河伯晋升清水龙君!” 顿了顿,中年语气加重:“桥懋你记住,我天水桥氏,依附在清水河伯庙下,方能保证家族延续,方能保证荣华富贵。任何触怒河伯大祭司的事,桥氏族人都不能做。在清水河伯升格为清水龙君一事上,更要全力奉献。不管大祭司要什么,都必须给出去,而且必须心甘情愿地给。否则,桥氏就要步云氏的后尘,阖族俱灭!” 青年,也就是桥懋止住了哭声,脸上浮现出无尽的悲伤。 只有悲伤,没有愤怒。 无论是清水河伯,还是清水河伯的大祭司,都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对象。 就算搭上整个天水桥氏,也损不了清水河伯一根毫毛。 “三叔,我知晓轻重,不会乱来。” 悲伤过后,桥懋站起身,郑重地向中年人表态。 中年人看着天水桥氏这一代与桥氏祖灵最为契合的子嗣,心中微定。 只要还能拎得清,那就有救。不然再怎么与祖灵契合,也必须杀了,以免后患。 规模实力不弱于桥氏的云氏,在半日之内,就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摧灭一事,着实震住了天水城所有大家族。 也让所有大家族又一次牢记一个道理: 清水河伯才是清水流域真正的主人! 与清水河伯,哪怕只是与清水河伯大祭司为敌,下场只有一个,阖族俱灭。 尤其是在清水河伯即将升格为清水龙君的情况下。 念及此,中年人没有彻底放松,决定继续亲自看管桥懋。 “三叔,我们回去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桥懋似乎真的摆脱了未婚妻遭难所带来的悲伤,主动提了出来。 “嗯。” 中年人点点头,眼神示意桥懋在前面走。 桥懋会意,知道三叔仍在防着他做傻事,嘴角咧出苦笑,却也乖乖转身朝山外走。 陶铁远远缀在两人身后,还想再多听一些。 可惜两人全程没有再作交流,一直沉默走着。 这座山林并不大,小半个时辰便走到了山口。 山外便是一片平原,隔着老远就能望见一座大城。 隔着城的另一边,就是一条滔滔大江。 中年人在即将走出山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桥懋知道三叔有话要嘱咐,赶紧停步转身。 只听中年人沉声说道:“桥懋,你记住,出了山以后,一句话也不要提及清水河伯,明白吗?” 桥懋点头,郑重回道:“我明白的,三叔。不然我也不会在心中苦闷的时候,跑进山里来,还不是因为清水河伯没有山里的权柄,感应不到这里的动静吗?” “你明白就好。” 中年人的眼睛骤然迸出精光,以及威严,低声喝道,“记住,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之前,想一想天水桥氏二百六十七口人的性命!” 撂下这句哈,中年人大踏步往远处那座大城走去。 桥懋赶紧跟上。 在山里,两人都是徒步,没有用任何超凡手段。 但是一出三口,便用出了神行一类的法子,眨眼间就走出了好几里路。 陶铁见状,原本就不打算贸然进城的想法,立即转为在山里多待一阵子,多收集一些信息。 这么想了那就这么做,转身回山。 接下来四天的时间,陶铁一直在这座山中四处游荡。 尽管道修的境界、修为、实力都被封存,法术、神通都用不出来,但是基于强大体魄改出来的一些法子,还是能做到行走无踪、不被人察觉的。 这四天里,陶铁有了两桩发现。 第一桩发现是,这座山是死的,没有丝毫灵性! 无论儒、武、道、释、巫,修行的基础都是万物有灵。 此方陌生世界,既然存在河伯、龙君、祖灵、祭司一类超凡存在,必然是个灵性浓郁且活跃的世界。 一一草一木一石,应当皆有灵性。 然而这座山,确实没有,好似彻底死了。 也正因为这座山死了,没有灵性,山外那座大城里的人喜欢进到山里,或发泄,或密谈。 这些人发泄与密探的,都是与清水河伯有关的事。 基于此,陶铁对还没有正式接触过的清水河伯有了一个初印象,这家伙感知不到无灵之地里发生的事。 第二桩发现是,此方陌生世界,在天文之上,各方面都与大庸天朝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晚上看见的星象,也近乎一模一样。 “这就很有意思了。” 心中这般嘀咕着,陶铁走出了山。 几天来,陶铁对陆续进山发泄对清水河伯不满,或者密谈一些与清水河伯相关事宜之人的观察,让他了解到了部分山外那座大城:天水城的人文风俗。 稍作伪装,演一个十分像的天水城土著,还是可以做到不露破绽的。 唯一的问题是,身份。 一个能够融入此方陌生世界,而不被人察觉有异的身份,非常重要。 在陶铁看来,酆都大帝不可能闲着没事把他扔到这个世界,肯定有什么事要他去做,只是不好明言,需要他自己去发现。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融入此方陌生世界。 因此,陶铁想着进入天水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给自己弄一个合适的身份。 之所以选择今天入城,不是因为陶铁对自己的伪装充满信心,而是因为今天就是清水河伯大祭。 清水流域有七座城,天水城最大,最富,最强。 大祭自然就落在了这里举办。 今天,清水流域七座城的生民,只要有条件的,都会涌来天水城,参加大祭。 一来敬献信仰,二来渴求赐福。 陶铁从一个不常有人进出的山口离开这座死山,七绕八绕以后,悄然间混在了一群去敬拜清水河伯的生民后面。 路上的人很多,陶铁的存在感也不高,故而没有人察觉异样。 就这样,陶铁混在人群里,进了天水城。 大祭在傍晚举行,现在方才中午,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用来了解天水城。 大量涌进的外来人,除了带来了拥挤和混乱,还带来了大量吃穿住行的需求。 各个市场一下子繁忙起来。 大街小巷上全是各式各样的人,包括扒手。 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还盯上了陶铁,反被拿走了不义之财。 基于取之于天水城,用之于天水城的想法,陶铁用这些不义之财,买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换上,将自己的伪装唯一的漏洞,也给堵上。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往城外河边的祭场走去。 祭祀清水河伯的高台早就已经搭建好了。 陶铁远远瞧了,发现样式非常眼熟。 稍稍一细想,嘿,这不是九层金字塔吗? 怎么不管到哪,只要和偏向邪恶的祭祀搭上关系的,用的都是这一款? 陶铁再打眼细看九层金字塔顶层树立的清水河伯神像,眉头蹙了起来。 这是一尊蛇首人身的神像。 围绕神像摆放的,是九个妙龄处子,以及大团大团的美艳鲜。 此时正是春天,百齐放,最适合人与比娇。 不过对于清水河伯来讲,人娇不娇的其实无所谓,味道好才是真的好。 陶铁心中低语:“果然是邪神!” 但他不打算做些什么,早就决定旁观。(本章完) 210.第210章 清水河伯 时间临近傍晚。 清水河伯大祭即将开始。 围观的七城生民自觉安静下来,并按照一定的顺序散列,没有太乱糟糟。 陶铁考虑过后,融入了天水城生民这一堆,一点也不起眼。 肉身神通基于肉身,即便不主动施展,视听嗅等能力依然卓绝。 天水桥氏的青年桥懋的身影,很快就被陶铁发现了。 “居然没站前面?” 陶铁心生疑惑,投去注意,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打算。 天水桥氏作为天水城的望族,其族人是站在天水城生民这一堆最前面的。 前几天在死了的山里听到不少天水城及整个清水河流域的逸闻,陶铁知道,桥懋具有天水桥氏的继承权。 因此,桥懋不与那天看着他的中年人,不与其他天水桥氏族人人站一块儿,必然有原因。 大概率与今日的主祭品,桥懋的未婚妻云依有关。 不然的话,要么桥懋不来,要么来了就要站到最前面,以桥懋已经彻底放下,没有心怀怨怼。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几个人悄悄挤了过去,与桥懋站到一块儿。 随着时间推移,清水河伯庙的祭司们一个又一个到来,对祭台与祭品做最后的处理。 桥懋周边也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都微微低垂脑袋,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祭台上。 换言之,这些人不敢暴露自己的眼神。 “复仇?还是救人?” 陶铁心中思忖,很快有了新的判断。 救人是不可能救人的。 祭台上的女子们成为祭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们的命运。 这是不是玄之又玄的天机之说。 而是人牲祭品都需要经过事先处理,以符合邪神的口味。 从肉身到真灵,祭台上的女子已经彻底“腐朽”。 就算能够从祭台上劫走,躲过这一次大祭,也无法挽回性命。 而且,这些女子只要身处清水河流域,随时都会被清水河伯锁定,隔空咒死。 除非他们能顷刻间躲进死了的山里,或者类似的绝灵区域,隔绝清水河伯的灵识感知。 “如此,那就是掀翻这场大祭,阻止清水河伯的升格?” 陶铁进了天水城,不是瞎逛,一直在收集信息。 通过大量收集与对比,陶铁提炼出了几则非常有用的情报。 最为重要的情报,便是此方陌生世界的主流修行体系,是神灵-祭司这一套。 神是山川星辰之神,灵为人鬼祖灵。 祭司供奉神灵,蒙受神灵恩赐,得以超凡脱俗,拥有伟力。 清水河伯就是山川星辰之神,统辖整个清水河流域。 七座城中有十七家大家族,供奉出了自家祖灵。 大家族的祖灵附庸于清水河伯。 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族灭的天水城云氏,其供奉的祖灵极为强大,位格和战力居于十七家祖灵第一。 这般强大的结果,就是云氏族灭,云氏祖灵被清水河伯吞噬。 今天这场以云依等天水云氏处子祭品的大祭,目的就是助清水河伯更快更好地消化云氏祖灵的力量,升格为龙君。 龙者,天地气运之所钟,山川龙脉之所化。 升格为龙君,便不只是一河之神了! “龙。” 陶铁心中念道着这个字,有了一些想法。 大庸天朝所在世界,只有一条龙,冰原魔域的那条魔龙! 无始无终海里没有龙,无天无地海里没有龙! 天朝疆域之中的山川没有龙! 百万大山和万妖荒漠之中也没有龙! 因此,走变神之道的陶铁,无法在大庸天朝世界,真正完备太乙大天帝的威能权责。 太乙大天帝,主风雨不常之事,一应天下龙神,并属此帝统摄号召。 麾下无龙的太乙大天帝,那叫太乙大天帝吗? 陶铁对清水河伯生出了些许想法,但不着急制定计划。 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比如,为何此方陌生世界的神灵-祭司修行体系,与百万大山之中的人族祖灵祭修那么像。 如出一辙! 只不过百万大山人族祖灵祭修的上限被砍去了。 又比如,此方陌生世界除了修行体系之外,还有哪些地方,值得酆都大帝/紫微大帝/大庸太祖重视。 就在陶铁思忖的时候,清水河伯大祭司来了。 没有搞什么排场和仪仗,身穿一袭华服的大祭司,左手拄着权杖,右手捧着一本厚厚的玉册,缓步从天水城中走出,沉稳走向九层金字塔祭台。 不等大祭司临近,乌泱泱十几万人自觉分成两半,让开一条路来。 桥懋等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在这个时候,在场观礼的所有生民,都低着头,以表对大祭司的尊崇。 陶铁入乡随俗,也是如此。 大祭司的步伐像是丈量过一般,每一步的间距控制得十分精准,分毫不差。 每一步落下,都是三丈。 如此,从天水城门到清水河边,虽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迈步平缓的大祭司费的时间却并不多。 一刻钟不到,大祭司到达九层金字塔下。 左手执权杖,右手捧圣典,大祭司不能跪拜全礼,以三鞠躬替代。 随后,大祭司迈步,踏上台阶。 十几万观礼的生民齐刷刷将视线落在大祭司身上。 陶铁坦然注视,丝毫也不心虚地想要看透对方。 即便【万物通晓】和太乙玄珠解析功能都被封印了,陶铁自身对大道的感悟能力还在。 不然,他也无法对神灵-祭司体系和祖灵祭修体系做对比。 此方陌生世界的道则,陶铁正在熟悉,战力也随之回归。 即便道修的法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解封,但是凭着这一身经过宇宙万物本源之水冲刷了好几个月的强横身躯,陶铁就有信心足以匹敌上大庸天朝的三品修士! 这也是陶铁敢亲身在此方陌生世界走动的底气。 只要他自己不胡乱搞事,惹来真正强力存在的注意,想要自保,还是不难的。 清水河伯大祭司的实力很强。 在陶铁看来,足以比肩普通的大庸天朝三品修士了。 五鬼合力一处,用上均衡道则下的五行阵,方能稳赢。不用均衡五行阵,胜负难说。 九层金字塔有一百零八层台阶。 大祭司走到塔顶,去了不少时间。 陶铁没能彻底看穿大祭司,只窥探到了些许有用的信息。 比如祭司对神灵的极端依赖。 从本质上讲,大祭司是个凡人,没有入道修行的凡人。 他的肉身和真灵,并没有经过真正意义上的蜕变。 只是凭借着清水河伯赐予的神力与权柄,拥有了堪比三品修士的战力。就好像一个肉体凡胎,穿上了一件功能强大的铠甲,宣称自己比肩神明。 大祭司没了清水河伯赐下的神力和权柄,与肉体凡胎脱下铠甲一样,随便一点伤害,就能杀死。 这是伪超凡,不是真超凡! “所以,此方世界一定有以己身修神灵之人!或者……” 陶铁有了一些新的判断。 “其它的超凡修行体系!” 基于这两个判断,陶铁将注意力一分为二,一边观察祭礼,一边观察桥懋及他附近的人。 他想在这些人身上找一找,有没有其它超凡修行体系的痕迹。 这一找,痕迹没找着,倒是发现了先前忽略的一个点。 包含桥懋在内,行迹有异的人,拢共二十一个。 陶铁可是听说过,天水城在内的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原先是每座城各有三大望族! 三七二十一,如今只余一十七。 没了位子的四家其中就有天水云氏。 “看来桥懋这些人,并不一定是个人行动,极有可能是那些大家族掌权者有意放纵之下促成的。” “问题是,这么做,图什么呢?” “一旦待会儿真发生阻挠大祭的事,以清水河伯大祭司与清水河伯的行事风格,可不会听什么‘不知情’的辩驳。” “绝对会直接将十七家灭族。” “所以,这十七家大家族,想要试探什么?” “又有什么倚仗?” 一个又一个想法冒出,陶铁囿于初来乍到,还没融入此方陌生世界,没有打探消息的好渠道,只能盲猜,并不能真正切实分析。 因此,陶铁索性停下分析,以免思路走偏,干脆静观其变。 九层金字塔最上一层,大祭司走到了蛇首人身的清水河伯神像之前。 没有发表讲话,甚至没有走任何流程,大祭司忽地举起了左手握持的权杖。 轰的几声。 九团碧绿色的幽火自权杖上喷出,落在作为祭品的九个妙龄处子身上。 这一举动,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陶铁清楚地看到,桥懋浑身一颤,差点抬起头,直视大祭司。 要不是身边一人眼疾手快,把桥懋脑袋摁了下去。 那宛如实质的仇恨目光一旦落在大祭司身上,绝对会被感应到。 届时,无需大祭司做什么,只消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没了性命。 在清水河流域,只要清水河伯不收回赐予,大祭司等同小一号的清水河伯,拥有至高无上的生杀予夺之权。 七座城池的大家族,想要反抗,必须寻得一个绝妙时机。 现在,时机未至,必须耐心等待。 碧绿色的幽火十分强大,几息的时间,就将九名女子烧成了一团颜色各异的液体。 这就是陶铁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的最大原因。 成为祭品的那一刻,九名女子已没了性命,更没了人的本质。 救之无用。 并非陶铁真的心硬如铁了! 待到九团颜色各异的液体滴溜溜转了几圈,大祭司又高高举起右手捧着的玉书圣典。 一道威严但不恢弘,反而透出阴冷狠戾的声音响彻:“吾乃清水河伯,当为龙君!” 这是一声宣告。 话音在天地间嗡嗡回响的时候,九团颜色各异的液体凑到了一起,彼此纠缠旋转。 没过多久,一颗圆溜溜、黄澄澄的球诞生了。 这球像极了陶铁曾经看过的传说中的龙珠。 只是颜色黝黑,并不是金色,或者透明。 嗡的一声响。 蛇首人身的神像活了过来。 清水河伯竟然以本体现身于九层金字塔上,嘴巴张开,将幽黑的球吸入体内。 陶铁非常清楚地看到,在黑球入口的一瞬间,清水河伯身体中的一股异种力量立即没了抵抗,被彻底消化。 就差一线就能升格的清水河伯,得了这股力量的补足,立即达成了晋升的标准。 大祭司虔诚地跪了下去,同时虔诚地高呼:“清水龙君!” 散布在九层金字塔各处的祭司们跪了下去,同样高呼:“清水龙君!” 继而是七城生民前面的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 像是风吹麦浪一样,一排排的人跪了下去。 一声声“清水龙君”的高呼在天地间回荡。 这是响应。 对清水河伯那一声“吾乃清水河伯,当为龙君”的宣告的响应。 骤然间喷薄而出的海量信仰之力,作为响应的支撑,在“量”上绝对足够。 就是这“质”嘛…… “怎么比百万大山人族祖灵祭修的信仰之力还更斑驳?” “连幽暗妖精对冥河的信仰都比不上!” “邪神就是邪神,最喜欢用诸如‘不信我者下地狱’的恐惧来威吓信徒,榨取更多的信仰之力,不管它纯不纯。” 思绪纷飞的陶铁之所以如此悠闲自在,不去想着怎么避开给一个邪神下跪,原因便在于桥懋他们动了。 “清水龙君?一条泥鳅,也妄自称龙?” 桥懋的身体浮空而起,一道阴恻恻的沧桑女声从他口中传出。 另外二十人同样浮空而起,与桥懋一起,齐齐杀向九层金字塔。 身体还是先前那二十一个人的身体。 支配身体的却已不是先前那二十一个人,气质迥异。 “扶乩?请灵?”陶铁眼神幽幽思忖。 九层金字塔上,蛇首人身的清水河伯早有准备,怡然不惧。 化龙不是那么好化的,必然会有一个战力虚弱的蜕变期。 在进入蜕变期之前,清水河伯当然要肃清隐患。 高压统治之下,最大的隐患,便是七座城池的大家族。 无论是仍旧存续的十七家,还是已经族灭的四家余孽,亦或是那些祖灵,这一次,清水河伯统统都要吞吃,以为自己化龙的资粮。 “吼!” 清水河伯发出一声咆哮,腾空而起,杀向请了二十一尊祖灵附体的桥懋等人。 大祭司带着祭司们,杀向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 清水河边观礼的十几万生民,乱糟糟地四散逃跑,推搡踩踏,尖叫哭喊。 顷刻间的功夫,宛如人间地狱,到处都在死人。 陶铁对此视若无睹,注意力全部放在清水河伯与二十一个附体的祖灵身上。 不是有四个祖灵被清水河伯吞吃了吗? 今天的大祭,就是为了消化云氏祖灵的力量。 怎么还是有二十一个祖灵? 难不成此方陌生世界的祖灵也和百万大山中的一样,随时可以替换?(本章完) 211.第211章 万神殿 邪神的祭祀不能胡乱参与。 就算不小心参与进去了,也不要胡乱开口。 当在场十几万七城生民跟随祭司们,响应了清水河伯的宣告,联系落成,契约已立。 就算不死于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的战斗余波和踩踏事故,后续也会一点点被抽干生命力,寿命早夭。 邪神信仰与惟一神信仰,就是如此残酷! 除非有人出手,彻底击杀清水河伯,将已成立的联系和契约毁去。 陶铁其实有这个能力。 只要他不惧身份曝光,完全可以将清水河伯和二十一祖灵全部杀死。 但是他岿然不动,就这么漠视一片又一片七城生民倒下,一个又一个生命消逝。 穷则独善其身,达才兼济天下。 在此方陌生世界,陶铁尚不能确定可以自保,怎敢让自己卷入风波、陷入困境? 虚伪就虚伪吧,无所谓了。 半空之上,清水河伯与附身二十一个年轻人身体的二十一祖灵的战斗打得很激烈,却也很奇怪。 好像在玩回合制游戏一样,双方各自占据一方空域。 清水河伯挨个攻击二十一祖灵一次,二十一祖灵或格挡或闪避或硬扛, 然后攻防调转, 二十一祖灵挨个攻击清水河伯一次,清水河伯一一格挡、闪避或硬扛。 并没有战成一团、迂回穿插、包绕围堵之类的情景发生。 倒是祭司们和七城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们的战斗,更符合正常的战斗模式。 陶铁也注意到,双方都分出了两种职业,偏向法系的祭司,和偏向战系的神恩战士/灵眷战士。 这一点与百万大山祖灵祭修体系完全一致。 除此以外,最引人注意的地方便是,传说中战力在清水河流域仅次于清水河伯的大祭司,并没有显出多么强势,表现平平无奇。 “这是在打默契仗?” 自然而然地,陶铁心生这个怀疑。 旋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或许双方有默契存在,但是战斗上都打出了真火,没有留力。 之所以会产生怀疑,单纯是因为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的战斗模式太过呆板罢了。 随着战况的愈发激烈,前来观礼的生民们奔逃得愈发惶急,场面愈发悲惨。 被踩踏而死,被夺路而走的人刀剑攮死,被战斗余波弄死的人越来越多。 尸横遍野。 丝丝缕缕的血色之气从繁多的尸体上涌出,向着战斗双方都忽视了的九层金字塔涌去。 陶铁这时已经随着四散乱奔的人群,跑到了天水城护城河附近。 吊桥居然早就被拉了起来。 十几万人,全部被堵在天水城外。 除了沿着护城河绕行,别无它法可以逃离战场。 这个时候,除了神灵的祭司与恩眷战士,普通人没得修行的特色彻底体现了出来。 只有那些有一定规模和实力、供出了家族祖灵的人,才能飞跃护城河,飞上墙头,逃进城去。 比例不到千分之一。 也就是说,只有一千多人逃进了天水城,仍然有十几万人堵在天水城外,直面清水河流域两大阵营近乎撕破脸的战斗。 要是没有外力介入,尽早平息这场纷争,死伤人数会继续堆高。 “外力来了。” 混在人群之中,不甚起眼地跑着的陶铁,感知到了一个正极速向清水河边飞来的存在。 从气息上可以判断出,来者是个纯正的人族。 话说此方世界的人族与大庸天朝世界的人族,无论是真灵,还是肉身,都没有什么不同,是同一个物种。 甚至可以说,同根同源! 陶铁被扔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会进到一个有色目人统治的世界呢。 毕竟那条扭曲巨蟒,吞噬的主要是阎摩罗阇、哈迪斯、奥西里斯的腌臜残渣,自称的也是耶梦加得、尼德霍格、舍沙。 “都给我住手!” 来者人尚未至,声已传来,恍若天威。 话音落下,一道金光闪闪的令牌掷到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战场上空。 令牌释放出浩瀚的神威,以上制下。 这股神威充满着雷霆的气息,阳刚的气质,对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产生了极大的压制。 陶铁右手食指微动,眉心太乙玄珠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许久没有产生的“食欲”出现了。 “这是个好东西啊。” 心中这么感慨着,陶铁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 空中和地面的战场在令牌释放神威之后,立即散开,彼此对峙。 一个身着金甲的威严鸟人缓缓落下。 四对翅膀扑棱棱扇动,周边空间泛出褶皱。 显然,这四对翅膀不是摆设,在空间一道上,有着很强的威能。 极速只是威能之一,想来切割空间以发起攻击绝对不在话下。 “见过使者。” 这个时候,清水河伯率先行礼。 大祭司领着祭司们大礼参拜:“拜见使徒大人。” 二十一祖灵和十七家大家族的族人同样是大礼参拜:“拜见万神殿使徒大人。” 同一个人,三个不同的称呼,很能显出不同的阶级与身份。 既是万神殿,清水河伯也是神,大概率也位列其中。 只不过可能有着类同朝廷的朝官、京官、地方官的区别。 清水河伯便是分封地方的地方神,来者便是常驻万神殿的京神或朝神。 此次来者从万神殿来到清水河,便是作为万神殿的钦差,前来宣旨或者处理事宜。 因此,清水河伯只需尊称一声“使者”就行了。 祭司们、祖灵附身的年轻人与十七家大家族族人,则需称“大人”以显尊卑之分。 金甲鸟人没有理会凡生的尊敬,一双灿金色的眸子紧紧落在清水河伯身上,右手轻轻一挥。 二十一个附身在年轻人身上的祖灵当即显出灵体来。 十七道灵体凝实宛如肉身,四道灵体虚浮,近似透明。 这一手轻描淡写,仿佛呼吸一般轻易,而且没有任何杀伤性。 但是清水河伯的脸色顿时变了,有些窘迫,又有些愤怒。 “使者这是何意?” 被打出附体之身、暴露在尚未彻底落山的夕阳之下的祖灵们尚未抗议,清水河伯便阴沉着脸质问。 金甲鸟人直白说道:“显示我的实力,让你脑子拎清楚一些。” 清水河伯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这一番变脸,陶铁看得津津有味。 毕竟人的脸色变化和蛇首的脸色变化,怎么可能一致? 陶铁这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 金甲鸟人压根就不理会清水河伯的心情,又直白说道:“你为了升格为龙君,罔顾万神殿规矩,行吞灵血祭之事,可知罪?”清水河伯梗着脑袋:“谁说我行了吞灵血祭之事?按万神殿的规矩,须有原告,须有证据,否则,使者可不能乱说。” 说着,清水河伯的视线落在二十一祖灵身上:“你们中有谁告了我吗?须知诬告反坐!若是诬告了我,又被查出所告之事不属实,便是形神俱灭的惩罚!” 先前还敢讥讽并与清水河伯战斗的二十一祖灵,此时竟然无一灵出首。 倒是先前被桥氏祖灵附身的桥懋猛地站起了身,大声嚷道:“使徒大人,是小人检举清水河伯吞灵血祭,一应证据,全部藏在绝灵山中,望使徒大人允许小人前去取来。” 天水桥氏族人之中,前些天规劝看守桥懋的中年人神情复杂地闭上了眼睛。 与祖灵最为契合的族人,是天生的灵降体。 但是凡生被灵降次数多了,自身的灵智会被抹除,生命力会被透支。 中年人是桥懋的血亲叔父,从小看着桥懋长大。 自云氏被族灭以来,中年人就发现了桥懋的灵智有异,这才明里上以密谋为由,带桥懋去了几次绝灵山。 其实中年人的真实目的,是借着绝灵山的隔绝特性,让桥懋被桥氏祖灵侵蚀、扭曲的灵智,得到舒缓,不至于做出脑残之事。 什么是脑残之事? 以凡生状告神灵,就是脑残之事。 只见金甲鸟人看都不看桥懋一眼,轻轻一弹指,自凌空而立的令牌释放出一束光。 桥懋的身躯骤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呃啊!!!!” 惨烈至极的痛呼声从桥懋口中传出。 然而他的身体被彻底束缚住了,别说拍灭身上的火焰,就连移动身体都做不到。 这火不是一般的火,既烧肉身,也烧真灵。 偏偏又烧得很慢,把惩罚给到极致。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桥懋身上的火终于熄灭。 从外表看,桥懋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势,就连皮肤都没有一处焦黑。 然而桥懋的真灵已经千疮百孔,从今以后,只能苟活于世,而且活不长久。 可能要不了几天,就会死去。 这就是以凡生状告神灵要付出的代价! 事实上,在场的神、灵、人都知道,真正向万神殿状告清水河伯的,是联起手来的二十一祖灵。 桥懋,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 因为二十一祖灵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清水河伯告倒。 甚至有很大的概率,还要在升格以后的清水龙君手下存续。 如此拙劣的障眼法自然瞒不过清水河伯。 不过这也是万神殿定下的一个斗争潜规则,即便清水河伯对二十一祖灵再怎么不满,也不能立即展开报复。 怎么说也得给万神殿一些面子,等事情风头过后,再来炮制二十一祖灵。 这段喘息的时间,或许就是二十一祖灵想要争取的。 金甲鸟人使者这时冷冷开口:“给你一刻钟时间,将你所谓证据取来。” “是。” 桥懋沙哑着声音,艰难答应,然后拖着伤痛的身体向绝灵山跑去。 他已经飞不起来了。 跑出没几步,桥懋脚下忽地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倒在地。 瞬息间的功夫就断了气。 竟是桥氏祖灵收回了对桥懋的恩赐。 没了灵力的庇护滋养,被令牌之火烧得千疮百孔的真灵立即没了活性。 整个人也就这么殒命了。 一直在关注的陶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金甲鸟人、清水河伯、二十一祖灵这些神灵也好,祭司、十七家大家族那些凡生也罢,都没发现,桥懋的真灵没有彻底泯灭。 还有一丝飘荡在身躯周边。 维持这一丝残缺真灵的力量,来自桥懋怀里的一根女子发簪。 陶铁在这跟发簪上,看出了道家法器的炼制手法。 不多,但是有。 与先前清水河伯祭司乱战十七家大家族的时候,双方使用的武器截然不同。 “唔……有点意思。” 陶铁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跟发簪上除了道家炼器手法的痕迹,还有一些释家的炼器手法。 两种手法皆是偏向于幽冥方面,与炼度有关。 “此界的幽冥和轮回,要重点关注一下。” 基于这个发现,陶铁给自己定下一件必做的事。 桥懋之死的影响这时显现了出来。 没了原告,自然也就没了被告。 在万神殿使者查案意愿并不强烈的情况下,清水河伯吞灵血祭一案,便无从查起。 那么,接下来便是…… “清水河伯听封!” 只见金甲鸟人取出一卷卷轴,展开,朗声大喝。 清水河伯恶狠狠睨了二十一祖灵一眼,不情不愿应道:“我在。” 金甲鸟人无视清水河伯语气中的怨恨:“晋清水河伯为清水龙君,令到即行。” 一句简单至极的话落下。 卷轴脱离金甲鸟人之手飞向天穹。 条条金光洒下,照在蛇首人身的清水河伯身上。 “吼!” 一声嘹亮的龙吟自清水河伯体内响起。 倏尔间,蛇兽人身变为彻彻底底的龙身。 龙躯修长,绽放出令人心醉神迷,而又下意识崇敬不已的魅力。 继而是一声赛过一声的龙吟响彻这个清水河流域。 一头四爪白龙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然后一头扎入清水河中。 滔天的巨浪掀起,二十一祖灵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倘若由清水河伯自行化龙,没有万神殿的介入与封敕,清水河伯能够化成五爪白龙! 而且不需沉眠! 但是万神殿介入了,也进行了封敕,清水河伯的化龙便不彻底了。 想要长出五爪,清水河伯必须沉眠很长的一段时间。 另外,万神殿对清水河伯,哦不,是清水龙君的约束,在封敕之后大为增加。 这才是二十一祖灵联手搞事的真实动机。 既然清水龙君的升格拦不住,那就添点堵,顺势争取一些喘息时间,寻找转机。 至于死去的族人,死就死了吧。 只要祖灵在,家族就在,不是吗?(本章完) 212.第212章 灵傀 神祇眼中看不见凡生。 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宣读完敕旨,立即离开。 清水河边的局势,在金甲鸟人与二十一祖灵离开以后,迅速从纷乱中走出。 二十一祖灵紧跟在后面,归于各家的祖庙。 大祭司领着清水河伯庙一干祭司与神恩战士,十七家大家族的族长领着各自的族人,脱离接触,各自归去。 天水城的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十几万生民终于不用惶恐无措地奔逃,可以进入城中。 城卫军也终于敢出来维持秩序,不让生民们继续推搡拥挤踩踏,扩大意外身亡数字。 两个多时辰过后,十几万生民终于安抚下来,并做了疏散。 这个时候,许多人方才发现,这场突如其来的动乱已经造成了两万多人的死亡。 然后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站出来说负责的话。 死了也就白死了,没有赔偿可言。 “在没有强力约束的超凡面前,凡俗的生命太过脆弱了。” 这不是陶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在无始海上甚至见过惨数百倍的情况。 然而,又一次见到以后,陶铁还是忍不住心生这样的感慨。 他此时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好似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天水城中的各个小巷子里。 清水河流域其他六座城池的生民正在着急忙慌地撤离天水城。 每一条通往各个城门的大一点的街道,都堵满了车和人。 只是有着城卫军的疏通,没有再发生踩踏事故罢了。 陶铁的身份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打起来的时候,有一个身高长相和陶铁有六分像的年轻人,死在了天水城外。 发现对方以后,陶铁立即趁乱出手,将对方的真灵、尸体全部摄走。 摸走对方随身携带的零碎物品,陶铁就把尸体葬于地下,让对方入土为安。 如果说清水河伯与二十一祖灵这场架有什么好的地方,也就是通过它们之间的战斗,陶铁寻回了一些力量罢了。 毕竟在百万大山里,陶铁也扮演过一回祖灵,对百万大山的祖灵祭修体系有所了解。 此方陌生世界的神灵-祭司/战士体系,虽说与百万大山的祖灵祭修只是形似,并非真的一致,却也有触类旁通的地方,可以拿它做支点,撬动自己被封印的道修实力。 将提供身份的年轻人埋葬,是陶铁给出的一部分酬劳。 另一部份,则要等陶铁对此方陌生世界有了更深入一些的了解以后,方才能做到。 即让对方的真灵进入轮回,而不是被清水河伯庙或者某个姓氏的祖灵拘走。 绕行了几圈,天彻底黑了之前,陶铁终于找到名为“宗伟”的年轻人的家。 位于天水城北城区的牛马市丙七巷六十五号。 “宗伟”父母早亡,独居,性格孤僻寡言,不怎么与邻里打交道,在一间名为“人和堂”的医馆做抓药、熬药的工作。 这份工作很累,但是收入不错。 因而“宗伟”的起居条件还算过得去,放在大庸天朝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在屋里稍微转了一圈,陶铁坐到院子里枣树下的石凳上。 天水城原有三家大家族,天水云氏、天水桥氏、天水李氏。 云氏已经被清水河伯大祭司族灭,只有少数旁支族人和流落在外的血脉残存,以及云氏祖灵残存。 天水桥氏一跃成为天水城中实力最强的势力。 枪打出头鸟。 经过今天这一场动乱,等清水龙君从沉眠中醒来,着手对付二十一祖灵及二十一家大家族,首当其冲的,就是离清水河伯总庙最近的天水桥氏。 居安思危之下,天水桥氏的主事者聚在了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曾经负责看守桥懋的中年人并不在其中。 “桥玄,你如此不受桥氏重视,还要替他们卖命吗?” 天水城外,桥懋身死之处,中年人默然立着,他身旁的一团暗影发出一声喝问。 中年人,也就是暗影口中的桥玄,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脚下的土地。 桥懋的尸体已经被天水桥氏族人带走处理。 地上留存的,只有些许不属于桥懋的血肉残渣。 暗影见桥玄不吱声,语气愈发愤恨:“你还这么冥顽不灵!今天发生的事,还没有让你看清那些神祇和祖灵的真面目吗?在它们眼里,只有它们的力量,没有凡俗的性命!只要它们能够增长力量,提升位格,死再多的人,在它们看来都值得。还有……” 说到这里,暗影顿了一下,将涌到嘴边的“万神殿”三个字隐去,改了称呼,低声吼道:“还有那座殿,无论是神还是人,全都断情绝性,没有慈悲,不会怜悯!只有掀翻了那殿,斩杀了那些神和人,我们这些凡生才能有活路!” 桥玄这时沙哑着声音反问:“掀翻那座殿?拿什么去掀翻?” 说着,桥玄的右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摊开。 一个指头大小的袖珍桥懋灵体出现在桥玄的掌中,双眼紧闭。 “就凭这个?” 看着掌心中的桥懋真灵,桥玄嘴角微微讥笑。 话音落下,指头大小的桥懋真灵睁开双眼。 一股澎湃的力量汹汹涌入,顷刻间将桥懋真灵撑大。 恢复神智的桥懋真灵脱离桥玄掌心,在空中变回正常一人大小,落于地面。 “叔父,我这是在哪?我不是死了吗?” 落地以后,桥懋环顾左右,又上下打量自己,疑惑问道。 这一声问的声音,并没有在现实中产生,只是灵识的波动。 桥玄眼底闪过一丝悲色,右掌翻转,五指指尖对着桥懋真灵轻轻一抓。 几道流光自桥玄指尖溢出,落在桥懋真灵身上。 仿佛有咔咔的声音响起。 一枚又一枚金属甲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与桥懋紧密贴合起来,转瞬间形成一个戴了面甲的甲士。 在这个过程中,属于桥懋的个人意志一点点被抹除。 最后一枚甲片落下,世上再无桥懋此人,只有一个战力相当于五品武修的灵傀。 无论桥玄下达什么命令,哪怕让灵傀自毁,灵傀也会毫不犹豫执行。 一直留心着桥玄动静的陶铁将这一幕纳入眼帘。 “有些像兵马法和偃师傀儡结合起来的产物。” 做出这个判断,陶铁继续关注桥玄处的动静。“就凭这个!” 此时,暗影发出声音,透出激昂,“万物有灵!神祇也好,祖灵也罢,都是靠着我们这些凡生的灵的信仰供奉,方才化灵成神。既然神灵可以利用灵性,没道理我们凡生不能利用。” 桥玄出声打断了暗影的激昂论述:“你们所谓英灵会摸索出的这个制作灵傀的法子,却也是建立在祖灵奉祀的基础上。要是桥懋生前不是受到桥氏祖灵眷顾的灵眷战士,它的真灵制成的灵傀,不可能具备现在的实力。能有十分之一,都算不错了。” “正因如此,为了迅速发展壮大,我们必须先朝那些祖灵战士下手,若是可以,神祇祭司更佳。” 暗影似乎没有听懂桥玄在说什么,又或者故意不懂,声音一如先前那般激昂。 桥玄微微蹙眉,心有不喜。 悬在空中的右手握了握。 已成甲傀的桥懋真灵立即化作一缕流光,落回桥玄掌心。 随后,桥玄一声不吭离开。 暗影没有阻拦,就这么默默看着桥玄扬长而去。 “嘿嘿嘿……” 待桥玄的身影越过城墙,进入天水城,暗影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好似一个布下的陷阱中有了猎物的猎人。 灵傀法,岂是想修就能修,想不修就能不修的? 桥懋真灵被炼为灵傀,哪怕桥玄不以之大兴杀戮,桥懋真灵为了延续自己的存在,也会本能地展开猎杀。 人死以后,灵性是会逐渐消失的! 笑声渐渐压低,以至于无,暗影融入夜色之中,不知所踪。 桥玄径直回到了自己位于桥氏大宅西囿苑的小院。 基于一些往事,桥玄没有成家,小院里也没有仆役和丫鬟,一人独居。 进了院子,也不点灯,桥玄摸黑走到院中水井旁边。 一番繁杂的秘法操作过后,水井底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衍生出一个水中镜像世界来。 桥玄的身体还停留在现实世间,灵魂已经转移到水中倒影上。 水中镜像世界,西囿苑还是西囿苑,桥氏大宅还是桥氏大宅,只不过左变成了右,右变成了左。 想要往前走,脑子里想的必须是往后退。 想要动左手,脑子里想的必须是右手挥。 人也是倒立的,天地是翻覆的。 就连规则,也是与现实世间相对相反的。 “嗯?” 耐心得到收获的陶铁登时来了更大的兴致。 但他没有贸然去尝试进入水中镜像世界,而是一直保持着关注。 较为可惜的是,陶铁的灵识不足以深入其中太多,只能更多地观察桥玄留在现实世间的肉身。 这个时候,陶铁发现,桥懋真灵炼化而出的灵傀并没有被桥玄带入镜像世界。 而没了主人控制的灵傀,躁动了起来。 嗜血的欲望迅猛滋生。 一炷香内,桥玄不回归,灵傀桥懋就会行动起来,展开猎杀。 以天水桥氏的实力,灵傀桥懋只能逞凶一时,杀死一些仆役、丫鬟,和一些低阶的桥氏族人,就会被镇压或者直接消灭。 陶铁并不在意这一点,在意的是,桥玄究竟有几重身份,和哪几个势力有染。 更在意的是,通过对桥玄的观察,还能够获得多少对此方陌生世界的了解。 抱着这样的心思,陶铁保持了对桥玄的持续关注。 与此同时,他也在分心多用,对桥氏、李氏两个天水城大家族的动静,对清水河伯宗庙,乃至对清水龙君保持着关注。 特别是清水龙君。 没能彻底化龙,不得不沉眠,以期长出第五爪的清水龙君,可以说进入到了最为虚弱的时刻。 若是有谁想要针对清水龙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二十一祖灵却真的只是联合起来争取喘息时间,并没有“落井下石”之意。 至少云氏、桥氏、李氏的三位祖灵,回到自家宗祠以后,真的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作了。 就连家族被覆灭,血裔所存无几的云氏祖灵,也顶多让聚拢来的为数不多的后人,将云氏大宅废墟做了清理。 尚未更名的清水河伯总庙,也禁闭庙门,隔绝内外。 陶铁的视线不敢贸然窥探庙宇内部,只能观察外围,并不清楚实力超卓的大祭司在干什么。 对清水河的关注也是如此,暂时只能停留于表面。 综合了种种情况,陶铁做出一个决定:“得想办法弄一些此界的修行法看一看。”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桥玄灵魂从镜像世界回来了。 陶铁非常敏锐地察觉到,桥玄的灵魂强大了几份,还带出了一面似虚似实的镜子。 稍微稳了稳身体,尽管肉身和灵魂之间仍有些不协调,桥玄兀自掏出了那面镜子,将桥懋真灵丢了进去。 一接触到镜面,灵傀的甲片瞬间化作飞灰湮灭。 原本已经抹去的神智重新归来。 桥懋真灵的眼神不再呆滞,恢复灵动,只是处于镜面之中,嘴巴张得再大,也无法发出声音。 “你且好生将养,其它莫管。” 桥玄低声嘱咐一句,便将镜子丢下了井。 旋即又是一番错综复杂的秘法操作,将水中镜像世界掩去。 陶铁在桥玄的秘法完全起效之前,送了一缕灵识附着在似虚似实的镜子上,试着探寻一番镜像世界。 桥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奈何一日之内,这种秘法不能过多施展,只能心中暗暗记下,留待明日恢复好以后再来探查。 考虑到自己可能被盯上了,桥玄非常果断地趁着夜色离了桥氏大宅,出了天水城,进了绝灵山。 在绝灵山里,神灵-祭司/战士体系,会受到极大的针对,甚至实力全失。 正因如此,桥玄才能在这里找到安全感。 陶铁想了想,任由桥玄去了,没有做拦截。 把全部注意力投入镜像世界的探索。 谁曾想,马上就探索出了第一个收获,非常轻易。 “宇称不守恒?”(本章完) 213.第213章 镜中月,龙与龙争 乾坤颠倒,日月倒悬。 这句话就能完美概括了镜面世界的一切情况。 至于“宇称不守恒”的说法,只是陶铁冷不丁想起的一个概念,并不贴切。 之所以会想起这个概念来,其实是因为“镜面”两端时空的不协调,有些扭曲所致。 就好像网速延迟了一样。 陶铁及时做了调整,切换视角,对时空不协调做了自适应变化,便不受这个影响了。 容纳了桥懋真灵的镜子,这个时候从镜像水井口向上飘出,向着镜像天水城的高空飘去。 通过附着在镜子上的灵识,陶铁发现,镜面天水城没有生人,但有亡魂。 一小部份亡魂,数量大约两千,在城内恍恍惚惚地胡乱蹿走。 一大部分亡魂,数量将近两万,在城外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着,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没有个确切的目标。 “这些是傍晚死去的人。” 陶铁顺理成章地做出这个判断,旋即又生出疑惑。 “城内的这些亡魂,为什么既不被清水河伯庙接走,也不被各家祖灵宗祠接走?”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镜像天水城外的清水河伯总庙,与现实天水城外的庙宇一样,大门紧闭。 供出了祖灵的各姓家族,大的如云氏、桥氏、李氏,小的如丁氏、胡氏、梅氏、淦氏等,宗祠也紧紧闭着。 就算这些亡魂想要寻到一个归处,也没有地方具备接纳能力。 导致这个情况出现的原因,便是大小宗祠的力量联合在一起,向着清水河伯总庙施压。 双方处于均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故而各自关门落锁,不理外界。 着实是零和博弈。 “不过……” 陶铁思忖着,“清水河伯大祭司的实力,并不像前几天听到的传闻中那么强大,甚至过于弱小了。难不成刚刚完成升格,但是升格不完整的清水龙君,将赐下的力量收了回去?或者说……” 另一个怀疑冒了出来。 “清水龙君有着更值得提防的敌人,大祭司不敢贸然将力量用掉,以免真正的敌人来犯之际,不能做出有效抵挡。” 从万神殿使者的态度与万神殿的做法出发考虑,这个可能成立的概率极大。 在陶铁思索的时候,镜子慢悠悠飘啊飘,飘到了桥氏宗祠附近。 这面镜子具备着挺高的权限,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桥氏宗祠紧闭的防护法阵,进入其中。 桥氏宗祠是一组建筑群,形制格局与庙宇几乎一致。 有山门,有前殿,有主殿,有侧殿,有后殿。 主殿供奉的自然是桥氏祖灵,前殿、侧殿、后殿供奉的则是桥氏历史上做出功绩的族人所化之人鬼。 镜子飘飘摇摇,如入无人之地,轻易进到了宗祠后殿。 这里供奉着一尊面容与桥懋有七分相似的人鬼塑像,右手按着一柄利剑,左掌摊开向前,本应抓握着什么,却空无一物。 待到镜子落进人鬼塑像左掌,便毫无违和感了。 一阵光晕绽开,仿佛湖面荡漾出阵阵涟漪。 桥懋真灵自镜子里脱离,融入人鬼塑像右手,循手臂汇入眉心。 簌簌声响起。 这尊人鬼塑像原本如桥氏祖灵与其它人鬼塑像一样紧闭的双眼忽地张开。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响起,透出浓郁到极致的无奈。 却是桥懋真灵的进入,唤醒了人鬼塑像中供奉的人鬼之灵。 “何苦来哉?” 苍老的声音自人鬼塑像口中传出。 “爷爷救我!” 桥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我救不了你。” 苍老声音慨叹,“你已死了,肉身也被烧了,没了族人供奉,要不了多久灵性就会消散。” 桥懋立即改口:“孙儿恳请爷爷替我报仇!” 苍老声音再次慨叹:“报仇?谁是你的仇人呢?清水龙君?万神殿使者?还是坐视你被万神殿使者杀死的我桥氏祖灵?” 桥懋哭腔重复:“孙儿恳请爷爷替我报仇!” “爷爷也想替你报仇,可惜没那个能力啊。” 苍老声音一如先前那般慨叹,流露出无奈与自责。 桥懋的声音忽地变了个样,变得无比地怨恨阴毒:“老东西,既然你不肯替我报仇,我就吃了你!” 话音落下,一团黑光在人鬼塑像眉心爆发开来。 桥懋真灵发动了对塑像中的人鬼的突袭,想要将之吞噬,占据塑像及人鬼的位格。 可惜姜是老的辣。 不正常醒来以后立即做出防备的人鬼轻而易举挡下了桥懋真灵的袭击,口中愤怒咆哮:“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孙儿!说!你是谁?” “爷爷,爷爷,我疼!我好疼!” “快说你是谁!” “我就是桥懋啊爷爷,爷爷,桥懋就是我啊!” “胡说!你不是我的孙儿!” 苍老人鬼的愤怒低吼,与桥懋真灵的求饶哭诉,交织在一起。 在桥氏宗祠后殿之中上演了一场闹剧。 陶铁的灵识附在镜子背面,默默旁观,没有插手其中的意图。 这场闹剧一般的纷争,来得太过荒谬了些。 片刻后,苍老人鬼恢复理智,不再愤怒,反手就将桥懋真灵镇压下去。 或许原本想着问一问话,苍老人鬼没有直接让桥懋真灵进入沉睡状态。 后来又思及桥懋真灵的“胡言乱语”和“胡作非为”,索性不去问了,将之封印起来。 做好这些以后,人鬼塑像摇晃了一下,走下供台,向殿外走去。 随着人鬼塑像的行动,陶铁忽然发现,镜像世界的月亮发生了变化。 不,确切地说,是月辉发生了变化。 水中月,镜中,皆是虚幻之物。 水中镜像世界,更是虚幻中的虚幻。 镜像世界的月辉,却在人鬼塑像走出殿门的这一瞬间,竟然有了凝实的趋势。 虽说凝实到了一半,这种趋势就散掉了,重回虚幻中的虚幻状态。 但是这种趋势的存在,本身就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最值得注意的是,相较于现实世界的月辉,陶铁感觉镜像世界先前凝实到一半的月辉,更为纯澈。 也更……像大庸天朝的月辉! “这就很有意思了。” 陶铁感慨,旋即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随着苍老人鬼塑像走出殿门,镜像天水城中各家祖灵对镜像清水河伯总庙的压制,松懈了一丝。 事情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一丝松懈,立即引发了非常严重的后果。镜像清水河伯总庙的大门,开了! “放肆!” 桥氏祖灵的愤怒吼声从主殿传来。 无形的强力打击重重捶在苍老人鬼塑像身上。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 苍老人鬼塑像像是泥胎木偶一样,被捶得表面龟裂,一条又一条杂乱的纹路生出。 与此同时,极速倒飞回了后殿之中,重重砸在供台之上。 龟裂得愈发严重。 然而于事无补,除了泄愤,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一条只有一爪的巴掌大白龙之魂从镜像清水河伯总庙打开的大门逃出,电光石火之间投入镜像清水河中。 陶铁的视线跟随着一爪白龙魂进入清水河,发现其中有一座水宫,宫中有一条四爪龙魂。 镜像与现实互相对应。 这条四爪龙魂,就是四爪清水龙君的映射,却又有不同。 清水龙君的眼珠子,是浑浊的。 四爪龙魂与一爪龙魂的眼珠子,都是纯澈的。 特别是一爪龙魂,眼珠表面蒙了一层湛湛清辉,光明透净。 两条龙魂同出一源,靠近一定范围以后,迅速融合为一。 靠着那一层像极了先前凝实到一半的月辉的湛湛清辉,一爪龙魂的神智在融合以后的五爪龙魂之中,占据了更优势的支配地位。 换句话讲,五爪龙魂的行动,会更多地出于一爪龙魂的思维。 吼! 响彻整个镜像清水河流域的龙吟声自水宫里传出。 五爪龙魂随着龙吟声腾飞出水,翱翔天穹。 一团拳头大,但是通体澄澈,无有杂质的龙珠吐出,直直撞向高悬天穹的月亮。 皓月似乎无穷远,自然难以撞到。 但是龙珠在月辉之中撞出了一条裂隙。 紧紧追逐着龙珠的五爪龙魂吞回龙珠的同时,从这条裂缝中钻了出去。 裂缝之外,便是现实。 陶铁让这一缕灵识附回镜子,立即切换视角,关注起现实发生的动静。 天水城中,各家宗祠相继爆发出力量波动。 桥氏、李氏的族人率先集结。 云氏残余反应慢了一步。 然后是那些中小规模的姓氏家族。 然而无论反应快慢,规模大小,势力高低,没有人敢出城。 天水城外,清水河边。 清水河伯总庙的大门缓缓打开。 大祭司左手握着权杖,右手捧着圣典,一步一步向着天水城走来。 强大的气势从大祭司身上爆发,威压整座天水城。 “出城门一步者,杀无赦。” 轻飘飘的声音仿佛自九天而降,传进每一个天水城中人的耳朵。 没有丝毫杀意的话语,却让绝大多数人心生恐惧。 陶铁这时已经遁入地下,向着清水河的方向遁去。 先前,镜像世界的月辉凝实,撬动了部分此方陌生世界的规则,让陶铁对此方陌生世界的了解骤然增多。 于是被封印的道修力量解封也就更多,已经能够发挥出三品以上的实力。 当然,这个实力是建立在经过宇宙万物本源之水的冲刷,强横得有些过头的肉身之上。 并非法力。 至于“合道”的“道”…… 此界之道与大庸天朝之道,并不全是相同的道,甚至太多的地方不一致。 陶铁仍需谨慎甄别,谨慎择取。 在确保自己不会被“浸染”的前提下,再行“悟道”、“行道”、“合道”之事。 也就是道则权柄的运用。 忙于压制整座天水城的大祭司没有发现陶铁的踪影。 陶铁顺利遁入清水河中,很快就找到了那座水宫。 五爪龙魂与四爪清水龙君的战斗已经打响。 按理讲,身与魂是一体两面的关系,龙魂与龙君应对极其融洽。 然而就像修道之人要斩三尸一样,五爪龙魂与四爪龙君其实是竞争关系。 而且是必须分出个胜负死活的这种最为尖锐的竞争关系。 龙魂与龙君的战斗方式颇为奇特。 两者没有搏斗,也没有施法,而是各自御使龙珠,在空中对撞。 龙魂的龙珠只有拳头大小,但是透明澄澈。 龙君的龙珠有两个人头那么大,内里浑浊而外表斑驳。 两者的对比,就好像一个天真赤子婴儿,和一个长歪了的恶霸少年。 碰撞之下,龙魂的龙珠节节败退,龙君的龙珠全面占优。 然而陶铁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有外力介入,胜者必然会是五爪龙魂,而非力更强的四爪龙君。 原因很简单。 四爪龙君的斑驳龙珠内含的杂质太多,力虽强,但不持久。 也就是前面一段时间,可以猛烈撞击。 稍微僵持一会儿,五爪龙魂的纯澈龙珠就会倒反天罡。 届时,不单单是纯澈龙珠战胜斑驳龙珠,五爪龙魂也会击败四爪龙君,并将之吞噬融合,形成一条全新的五爪白龙。 这条白龙的神智,自然以五爪龙魂为主,而五爪龙魂的神智以一爪龙魂为主。 “桀桀桀……” 忽地,陶铁听到了一阵笑声。 这笑声并不发生在现实之中,而是心声。 经受宇宙万物本源之水的冲刷,实力又进一步解封,肉身神通【顺风耳】已然升华。 具备了听到一定范围内境界低于陶铁之人的心声的能力。 陶铁循声看去,发笑之人裹在一团暗影之中,正是晚上与桥玄接触过的英灵会成员。 暗影的心声仍在继续: “打吧!打吧!你们打得越激烈,我等下越轻松!” “嘿嘿嘿……能降伏一条五爪白龙,作为我的灵傀,我的实力一定能跃居英灵会前列。” “执事之位唾手可得,甚至成为长老,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我能成为一方长老,麾下统率上万个灵傀使,那会是何等风光。” “像桥玄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能入我的眼!” “打吧!打吧!打得更惨烈一些吧!” “哈哈哈哈!”(本章完) 214.第214章 老阴比缚龙! 暗影的心理活动太活跃了。 这个现象与他的灵性太过班驳有关。 经过镜像世界的探索,陶铁终于知悉了百万大山祖灵祭修体系与此方陌生世界神灵-祭司/战士体系的区别。 前者的修行基础是精、气、神,后者的修行基础却是灵性。 什么是灵性? 真灵之本性便是灵性。 因此,此方陌生世界的祖灵也好,神祇也罢,想要成就,必须先褪去肉身,纯以灵体行走世间。 灵体包裹灵性,受灵力淬炼,会逐渐由虚转实。 这个过程中会发生“灵性显化或异化”的现象。 所谓显化,即祖灵或神祇的灵性认为自己长什么样、有什么威能,便按照这个“认为”去显现。 所谓异化,即信奉祖灵或神祇的信徒认为祖灵或神祇长什么样、有什么威能,便按照这个“认为”去变异。 清水河伯原是蛇首人身的形象。 经过清水河伯庙长年累月的宣教,信徒们终于形成了清水河伯升格为清水龙君后,会长成五爪白龙的认知,清水河伯方才举行了升格祭祀仪式。 谁知先被二十一祖灵埋伏了一手,又遭万神殿某些神算计了一把,以至于异化不够彻底。 这才出现眼下五爪龙魂与四爪白龙争夺清水龙君位格与主导权的境况。 然而龙魂与白龙的争斗再怎么割裂,它们的灵性都是相对澄澈且稳固的,不会像暗影这么虚浮。 陶铁仔细观察了一番暗影的灵性,发现了原因。 暗影是以灵体前来,其体内不仅裹含了自己的灵性与灵力,还裹含了十几个灵傀! 每一个灵傀,都被暗影的灵性用灵性之线牢牢束缚着。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线的两端皆固定。 灵性之线确实束缚了灵傀,却也拉扯着暗影的灵性。 若是这些灵性之线朝着一个方向拉扯,就算不能将暗影的灵性拦腰扯断,却也有可能扯下一块碎片。 所以,为了保证灵性的完整,这些灵性之线的分布趋于均匀。 也就是从多个方向拉扯,总体受力达到平衡状态。 “唔……继续增加灵傀的数量,或者一个或几个灵傀得到增强,这种均匀平衡的状态就会被打破。” “届时,最轻微的结果是精神分裂,严重一点直接就嘎了。” “到底是英灵会所有人都这么走钢丝绳?” “还是这家伙得授的法门太低级?” 陶铁心中忖度。 旋即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毕竟这家伙的心声表明,他连执事都不是。 通常而言,执事的地位只高于普通成员,顶多高于精英成员! 就在陶铁做出判断的时候,暗影悄咪咪动手了。 一个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性孢子从暗影手中纷纷扬扬洒了出来。 水流竟不能将孢子冲走。 孢子的尺寸极其细微,存在感极其低下。 陶铁若不是一直关注着暗影,也很难有所察觉。 五爪龙魂和四爪白龙战得正激烈,更是如此。 若是没有意外,尽管暗影的实力比四爪白龙低上一大档次,还真有可能阴谋得手。 “意外总是会来的。” 陶铁心里嘀咕一声,将散发在外的灵识谨慎收回。 然后调动一切力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太乙玄珠的部分威能已经可以动用,但是陶铁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想法摁了下去。 等自己对此方陌生世界的了解再多一些,再深入一些,再考虑太乙玄珠的使用吧。 眼下,先关注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同样升华过的【千里眼】之下,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的身影掩在月光中,潜入了清水河水宫。 在陶铁的感知里,此时的金甲鸟人,实力相当于一名二品修士。 这与傍晚时分感知到的有所出入。 不过无须太过在意。 实力有所起伏太正常不过了。 武器、状态、加持等等,稍微发生点变化都会有影响。 金甲鸟人潜入水宫,本是直接冲着龙魂与龙去的,谁知却在中途发现了暗影的存在。 五爪龙魂与四爪白龙没有发现暗影,是因为它们在生死激战,顾不得其他。 其实暗影的隐藏做得并不好。 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清水河底下的隐藏做得并不到位。 水的流动能够透露出很多信息。 金甲鸟人悄然折转,又悄然来到暗影身后。 正一心想着如何炮制清水龙君的暗影没有丝毫发觉。 鸟人右手虚握掌,五指张开,掌心正对暗影后脑勺。 遽然间,一道强烈至极的灵性波动爆发。 一大五小的金光自金甲鸟人掌心和五个指尖喷出,深深刺进暗影的脑袋之中。 “英灵会的渣滓!不老老实实躲在你们的老鼠洞里,居然敢出来搞事?” 金甲鸟人的声音随即响起,语气无比鄙夷。 五爪龙魂和四爪白龙当即停下了战斗,放下了芥蒂,互为犄角地正面着显出身形的金甲鸟人。 “啊!!!!!” 暗影痛苦至极的叫喊响彻整个清水河水宫。 他的灵性在遭受极其猛烈的冲击。 那些束缚灵傀的灵性之线率先崩解,灵傀获得自由。 仇恨! 灵傀对炮制了自己、奴役了自己的暗影充满了仇恨! 一个个宁愿顶着金甲鸟人释放出的光束的伤害,也要向暗影的灵性发起冲击。 这个过程中,灵傀的本质充分暴露了出来。 陶铁的判断没有错。 确实类同道门兵马之术与偃师傀儡的结合产物,但又失之偏颇,走上了歧途,不是正道。 就连受了百万大山意志侵蚀的祖灵都比不上。 暗影是个狠人。 骤然遭袭,知晓自己难以逃脱,便不尝试逃脱了,干脆大家一起去死。 就算拉不了垫背的,也要呲敌人一身血。那些纷纷扬扬的孢子轰然激活。 笼罩范围内,但凡存有灵性之物,纷纷扎根。 一旦扎下了根,就立即汲取灵力或者灵性,疯狂生长。 金甲鸟人一时不察,羽翼上落了零星几颗孢子,灵力鼓荡了几下,就成功清除。 五爪龙魂进入虚化状态,避开了孢子的攻击。 受伤最重的,便是四爪白龙了。 毕竟暗影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它,想要将之炼为灵傀。 近乎百万粒的微小孢子在四爪白龙身躯各处扎了根。 想要化龙,必须是灵肉之躯。 即灵体与血肉之躯的紧密结合。 孢子对四爪白龙的针对性极高,杀伤性极强。 任凭如何翻滚,也无法快速清除。 五爪龙魂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出手,帮了四爪白龙一把。 兄弟阋于强而外御其侮的话虽没听过,道理还是懂的。 万神殿使者来得这么鬼鬼祟祟,显然来者不善! 弄死不知何时潜伏进水宫的英灵会渣滓,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它们。 或者说清水龙君! 五爪龙魂帮助四爪白龙的一幕让暗影死得没法瞑目。 金甲鸟人同样不喜。 嫌弃地将死得只剩些许残渣的暗影撇开,金甲鸟人看向严阵以待的五爪龙魂和四爪白龙,不急着动手,啧啧感慨起来: “没想到英灵会的渣滓,还是有点子用的嘛。” 感慨完,金甲鸟人的视线主要集中在四爪白龙身上,讥笑道:“我现在该叫你清水河伯,还是清水龙君呢?” 四爪白龙不悦哼道:“我自是清水龙君。” 稍远处的五爪龙魂没有吱声。 金甲鸟人不屑说道:“一个连自己的魂都没能制服的龙君?” 四爪白龙的声音陡然恼怒起来:“你究竟意欲何为?万神殿派你出来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金甲鸟人脸色一肃:“我意欲何为你不是很清楚吗?明知故问!至于万神殿派给我的差事,我已经完成了。” 这是指敕封清水龙君,加以约束一事。 隐约透露出二十一祖灵的联合、桥懋的上告,都是金甲鸟人一手推动的意思。 四爪白龙不满哼道:“你们这些鸟人,果然喜欢玩脏的。” 金甲鸟人并不因此动怒,反而觉得这是在夸赞。 能动脑解决的事,就绝不动手,向来是它这一神族的准则。 稍稍发泄了一些情绪,四爪白龙正色询问:“说吧,你偷偷潜入我的水宫,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不想和我们打上一场,就直接说出来。” 金甲鸟人闻言,立即看向五爪龙魂。 毫无意外地,五爪龙魂用实际行动响应的四爪白龙的话。 对于龙魂与白龙来讲,不管谁最后做了清水龙君,它们都不会彻底消亡,只是神智会被压制而已。 届时的清水龙君本质上是它们的集合。 因此,面对金甲鸟人,龙魂与白龙时刻步调一致,绝不给出可趁之机。 金甲鸟人暗道一声可惜,然后直接说道:“万神大会召开在即,我们天神希望,你们地祇不要抱着旧观念,抵制远征计划。” 四爪白龙闻言,当即嗤笑一声:“万神大会?狗屁的大会!谁愿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至于你们天神一族鼓吹的远征,其他地祇如何想我不在乎,反正我绝不会离开清水河!” 金甲鸟人的脸色阴沉些许,沉声喝道:“远征计划可是紫微天尊制定的,你们地祇深受紫微天尊的关照,现如今要辜负天尊之恩吗?” 四爪白龙斜睨金甲鸟人一眼,表示不屑:“扯什么紫微天尊,关照我们地祇的,是紫徽天尊。若是紫徽天尊仍在,绝不会同意什么远征计划,倾一界之力,助一人去争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 金甲鸟人发现自己无法口头说服四爪白龙,当即放弃继续劝告,转而采用物理说服手段。 一场大战突然爆发。 金甲鸟人以一对二,竟然全方面压制住了五爪龙魂和四爪白龙。 陶铁默默观战。 随着看过的战斗越多,层次越高,此方陌生世界的道则权柄显露得也就越多,陶铁的实力解封得也就越多。 特别是金甲鸟人这一场独战龙魂和白龙,让陶铁对此界所谓的天神和地祇,有了直观的了解。 天神即天穹星辰之神,地祇即地脉山川之祇。 难怪所谓紫微天尊制定的远征计划,天神积极响应,而地祇懒得搭理。 原因便在于天神随时可以脱离,地祇的根本却难以舍弃。 想明白这一点,陶铁分心两用,一边关注战斗,解析规则,一边思索金甲鸟人先前那番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紫微天尊?” “这个名号和紫微大帝很接近了啊。” “如果那则传说是真的,大庸天朝太祖升天以后,发现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神座空悬,便自己坐了上去,或者掀翻了前一位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家伙,取而代之,那么……” “那么这位紫微天尊想要远征的,必然就是大庸天朝了!” “尽管朝廷没有过多宣扬,但是无论是人间还是幽冥,大庸天朝的真正主宰者一直都是太祖。” “换句话讲,大庸天朝正是太祖坐稳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位的根基。” “此方陌生世界所谓的紫微天尊,根基打的没有太祖坚固啊。” “搞出一个远征计划,都没能团结所有势力。” “倘若太祖发话,说要举朝征伐此界,谁敢反对?” “想来那些道门和佛门半独立的势力都会举双手支持!” 思索到这里,陶铁收了心思。 龙魂和白龙承受不住金甲鸟人的压制,不再分作两个个体,主动融合起来。 双方谁也没尝试在融合之前就定下神智的主导者。 一切都交给自然抉择。 金甲鸟人竟然没有出手阻拦,坐视了五爪龙魂和四爪白龙的融合,然后迤迤然喊了一声:“清水龙君。” 融合之后的五爪白龙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本君在此,鸟人受死!” 谁料金甲鸟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枚葫芦,掀开塞子,对准了清水龙君。 一股沛然莫御的规则力量涌现出来。 前一刻还在盘旋龙吟的清水龙君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葫芦给摄了进去。 金甲鸟人慢悠悠堵上塞子,晃了晃葫芦,得意笑道:“唉,叫你一声,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呢?” “真以为我费尽心思,搞这搞那,是为了阻止你升格?” “还不是你们这些地祇死脑筋,不肯答应。”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等我将你拘回万神殿,乖乖做坐骑去吧!”(本章完) 215.第215章 召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清水龙君毫无疑问是被盯上的蝉,英灵会暗影与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都是螳螂。 黄雀只有一个,那就是一直苟到最后的陶铁! 正所谓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神也是如此。 金甲鸟人洋洋得意于自己捕获了一头已与万神殿建立束缚关系的五爪白龙的时候,陶铁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 只见原本已经剥离出去的饕餮法相突兀浮现在陶铁身后,大口一张,一股远远胜过金甲鸟人手中葫芦的吸力生出。 金甲鸟人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就被规则层面的吸摄之力捕获。 饕餮法相嗒吧一下嘴唇,顷刻间就将金甲鸟人和它手中的葫芦给炼化了。 包括葫芦先前捕获的清水龙君。 不能消化和消化后必然会闹肚子的渣滓被饕餮法相呸的一声吐出,形成一个黑黢黢的圆球,散发出规则层面的恶臭味。 这个臭味与扭曲巨蟒的臭味如出一辙。 能够消化和消化后对陶铁有所裨益的东西,无论是规则权柄,还是物质器皿,全部笑纳。 随后,饕餮法相将水宫中仍然残留的一些胞子也给吞了,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紫薇碧玉宫。 自从被陶铁斩除,扔进彼时仍叫战争与毁灭之种,饕餮法相已经很久没有饱餐过了。 即便战争与毁灭之种,和后来的太乙玄珠,都一再以饕餮的规则吞噬过不少东西。 但是这种事情,隔了一层套和没有隔着一层套,感觉真的大不一样。 陶铁本想将饕餮法相重新扔回太乙玄珠之中,考虑到当前境地,能少动用太乙玄珠,就应该少动用太乙玄珠,这才作罢。 做出这个决定,陶铁转而开始点验此次放出饕餮法相的收获。 首先是英灵会的灵傀制作方法。 其次是清水龙君的身份与位格; 再次是万神殿与英灵会的情报; 最后则是紫微天尊的远征计划。 灵傀制作方法原理极其简单,核心在于用来炼制灵傀的初始灵体。 这就是英灵会一直紧盯着各地神祇与祖灵的原因。 他们无法自主培养适合用来制作灵傀的灵体,所以只能对神祇的祭祀和祖灵的族人下手。 陶铁却不用如此麻烦。 虽说平原县的百姓亡魂已经全部送入了轮回,但是太乙玄珠之中还有一百五十名原属于大东山阴司的兵马,以及一尊神霄赵公内炼神将。 完全可以改头换面,“冒充”灵傀的形式出现在此方陌生世界。 哦,对了,通过消化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所得,陶铁不仅知道了此方陌生世界的学名为“大胤界”,也知道了大庸天朝所在的世界学名为“大庸界”。 这就是太祖将他建立的国度命名为大庸天朝的原因,占绝一界气运的宣称! 大胤界那位想要争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之位的紫微天尊,在这一点上吃了很大的亏。 因为万神殿的建立者紫徽天尊,并没有在“万神殿”之前加上“大胤”一词。 如此,指向性就不够强,导致了大胤界的地祇可以不遵从紫微天尊的命令的情况发生。 “呵呵……” 轻轻哂笑一声,陶铁继续盘点此次坐收渔翁之利的收获。 随时可以顶替或者将清水龙君的身份与位格转给其他存在,给陶铁带来的是,清水河水宫的所有权以及清水河流域的主宰地位。 原来的清水河伯祭司,想留就留,想舍就舍。 七座城池的各个大家族的祖灵与族人,想族灭就族灭,想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就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不过陶铁考虑过后,并没有这么做。 他反而将清水龙君“吐”了出来。 “你为什么放了我,来自异界的尊贵存在。” 五爪白龙甫一再次出现,立即发出直白的询问。 先前,饕餮法相已经将渣滓吐了。 出现在陶铁面前的这条五爪白龙的神智,完全由一爪龙魂主宰。 而一爪龙魂,沐浴过近似大庸天朝规则下的月辉,在底层规则层面,天然更符合陶铁眼中的“纯澈”! 陶铁没有回答五爪白龙的话,径自进行下一步。 变神之道,精髓在于元始即我、我即原始。 瞬息间,陶铁的元神发动威能权柄,给五爪白龙打上“太乙大天帝”的印记,将之收入紫薇碧玉宫的左仙宫。 赋予五爪白龙“左仙龙王”的身份与位格,领天下风雨晴晦蛟蜃之权。 同性相斥。 万神殿对五爪白龙的束缚,即施加在清水龙君这个神位上的枷锁,当即粉碎。 至此,不需要回答,全新的清水龙君/五爪白龙,自行明白了陶铁为何会将它放出来。 因为没必要关着,或者彻底消化了。 “好好打理清水河流域,我希望你能用最快的速度,将七座城池洗刷一遍。” 陶铁语气淡然下达命令。 所谓洗刷,听着很平淡,其实是换一批人! 其中蕴含着极多的血腥与罪孽。 “卑下拜见尊上。” 五爪白龙知晓自己必须臣服于“太乙大天帝”方能有当下和未来可言的命运以后,立即换了称呼。 就连语气也恭敬许多。 “嗯。” 陶铁淡淡应了声。 正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大胤界与大庸天朝是敌对关系,而大庸天朝是陶铁心中早已认定的第二故乡。 对于大胤界的一切生命存在,陶铁都会将之当作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 对付敌人,陶铁从来只有两个准则:一是消灭,二是利用。 没有什么怜悯可言。 除非像无始海上的黎庶那样,注定会被大庸天朝纳入统治体系,方才会尽全力去做保全。 “尊上,我该洗刷到什么程度。” 五爪白龙恭敬地请示。 陶铁毫不犹豫回道:“联合起来反抗过你的二十一祖灵,能抓的抓,不能抓的就杀。腾出位置,培养愿意遵从你一切命令的祖灵和家族。原来的清水河伯所属祭司,也是如此处理。能留就用,不能留就舍,包括那位大祭司。” “遵命!” 五爪白龙俯首领命。 陶铁当即不再于清水河水宫中多留。于他而言,这只是一着可有可无的棋,能成则成,不成无所谓。 离了清水河,陶铁直奔绝灵山。 他现在对那位桥玄很感兴趣。 无论是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还是英灵会的暗影,居然都只是知道镜像世界的存在,都没掌握进入并影响镜像世界的法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 明明那些神祇和祖灵,都在镜像世界之中有映射。 而且本体与映射之间互有感应,甚至能够彼此交流。 如果说只是英灵会的暗影对镜像世界的了解不够深入,那还情有可原。 毕竟英灵会的名号取得很高大上,其实类似与百万大山的山主会,没啥卵用。 但是金甲鸟人作为大胤界统治者万神殿的使者,居然也对镜像世界不太了解,那就有很多值得说道的地方了。 要么金甲鸟人的级别不够,要么就是金甲鸟人在离了万神殿以后,相关记忆被屏蔽了! 前一个可能成立的概率并不大。 因为金甲鸟人是得了万神殿敕封的天神,有神位在身,在镜像世界中有“映射”存在! “所以,万神殿为什么这么提防镜像世界?” 进了绝灵山以后,找到桥玄所在,但只是以观察为主,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的陶铁心中思忖起来。 考虑到月辉的变化,一爪龙魂的纯澈神智。 陶铁生出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大庸界是许多不同世界的碎片糅合在一起,大胤界自然也是。 大庸界存在着无始无终海、无天无地海、冰原魔域、万妖荒漠、百万大山这类与大庸天朝规则不同的地方, 大胤界呢? 必然也存在着与主流规则不同的地方! “镜像世界,应当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想要挫败万神殿的远征计划,或者干脆反攻大胤界,应该从镜像世界着手。” “对镜像世界了解颇深的桥玄,就是非常适合的切入点啊。”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耐心观察起桥玄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与此同时分心两用,捋一捋英灵会的情报和紫微天尊的远征计划。 这时,月亮落下,黎明已至。 天水城生民们迎来了新的一天。 清水河流域的所有清水河伯庙的祭司与神恩战士,在旭日东升之时,都收到了清水龙君的神谕: 族灭昨天傍晚联合起来,对抗清水龙君的二十一个大家族! 这个神谕十分符合过往的清水河伯的作风。 只是太过激进了一些。 毕竟以前四次族灭行动,都是挑出一家,绝不会像这次这样,同时对付二十一家! 即便清水龙君在七座城池,都有部署一间神庙。 每间神庙的力量,也足以弹压所在城池的三大家族! 对于祭司和神恩战士而言,神谕至高无上,其内容与目标必须得到实现。 因此,哪怕觉得这则神谕太过冒进,七间神庙的祭司和神恩战士还是不打丝毫折扣地执行。 烈度极高的战争轰然爆发。 不仅七座城池几十万生民没有预料到,二十一家大家族的祖灵和掌权者同样没有预料到。 发生昨晚深夜那桩事以后,各家都在准备,以免自己成为清水龙君用来儆猴的那只鸡以后,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逃脱不了有生力量。 没有人能够想到,清水龙君居然会疯狂到同时对二十一个大家族同时动手! 天水城外,绝灵山中。 明明蹲在隔绝灵性的山里,却与外界仍有联系的桥玄,在了解到突然爆发了全面战争的消息以后,万分愕然。 “怎么会这样?” 桥玄的眉头紧蹙到打起结的程度,喃喃自语,“事情的进展不该事这样!应该是万神殿使者将清水龙君拘走,引发绝大多数地祇对万神殿天神一派如此蛮横不讲理的行为的不满,地祇与天神的对立愈发严重才对!” 疑惑与愤怒的神色在桥玄脸上浮现。 “后续则是紫微天尊的远征计划,在地祇的出工不出力甚至拖后腿的情况下,无法按照理想状态进行,招来失败!” “再后续,则是被迫远游星界的紫徽天尊强势归来,一举镇杀紫微天尊,重夺万神殿和大胤界的主权!” 陶铁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桥玄此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原先看着十分睿智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破防以后,如此……如此掉san? 这个变化,很像邪神的狂信者在计划受挫以后的歇斯底里表现。 另外,紫徽天尊是被迫远游星界的吗? 大胤界能够逼迫前一任主宰的,应该只有现任主宰紫微天尊了吧。 这一点能不能加以利用? 算了,这是太祖应该考虑的问题。 陶铁思及此,立即收束了自己的思维,默默注视桥玄匆匆离开绝灵山的背影。 这家伙是不是发现自己又被窥视了,所以故意做出先前的歇斯底里表现? 那些话是他故意说出来的吧? 话说上次还不觉得,这一次进入绝灵山,我的思维不仅变得非常活跃,也有了很大的跳跃性。 是因为我对大胤界的规则解析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才会受到影响吗? 算了,不考虑这些,考虑我该做的事吧。 陶铁唰的一下祭出天遁/纯阳无形剑心,将心中的所有杂念全部斩除。 随即就在绝灵山里找了一个合适且僻静的地方,开始布阵。 这是一个组合大阵,主要由三大模块组成。 第一个模块的作用是灵体塑造,第二个模块的作用是灵气吸摄与灵力转化,第三个模块的作用是真灵投影召唤。 所谓灵体塑造,是陶铁结合了英灵会的灵傀、道门兵马、偃师傀儡的法门,专门创出来的。 所谓灵力吸摄与转化,即是塑造出来的灵体可以吸收游离灵气,转化为灵体可用的灵力。 所谓真灵投影召唤,才是这个组合大阵的精髓所在。 而这一点,并不是陶铁单独能够实现的。 需要大庸天朝的配合。 当今皇帝拍在陶铁肩上的印记,又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本章完) 216.第216章 响应! 感谢英灵会成员暗影。 感谢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 两位存在道德高尚,无私奉献,舍己为人,给陶铁带来了大量关于大胤界的道则知识。 在真灵投影召唤大阵的设计与布设上,做出了非常多且重要的贡献。 特别是万神殿使者金甲鸟人,不仅奉献了知识,还奉献了大量宝贵的材料。 陶铁都不用去榨取清水龙君就能完成大阵的布设。 不过该收取的物资还是要收取的。 谁知道清水龙君几时会露馅,然后被剿灭? 因此,陶铁这一波让清水龙君同时发起针对二十一家大家族的族灭行动,既有搅浑水的目的,也是在搜刮物资。 这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就在陶铁忙不迭地布设大阵时,离了绝灵山的桥玄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也没有回头去看,尽可能保持平静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随着行进路线偏离天水城的角度越大,桥玄的心悬得就越高。 桥玄真的很害怕那个暗中窥探他的存在,悍然下手,铲除他的性命。 幸好,直到自己被窥视的感觉消失,桥玄仍旧活得好好的,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恐怖!” “真是太恐怖了!” 桥玄不再抑制自己的步伐,用最快的速度朝着下一座绝灵山奔去。 途中,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剧烈翻涌。 “要不是进入镜像世界,可以映照真灵,我都发现不了自己已经被人标记,被人窥探!” “不!” “那位绝对不可能是人!” “他,不,是祂!” “祂是迥异于神祇与祖灵的存在,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大道气息。” “和某位道友描述过的,海的那边,旧大陆的修士的情形很像。” “难不成这是一位旧大陆的强大修士,远渡重洋,来到了新大陆?” “可是,无尽海被万神殿牢牢封锁着呢。” “而且清水河流域不在海边!” “祂到底是谁?” “又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盯上的我?” 惶恐不已的桥玄一路狂奔到黑水城附近的绝灵山,寻了一处有水的地方,才又心安了一些。 重重地喘了好几口气,桥玄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用玄奥的语言祝祷了一番,放进水中。 镜子像一滴水落进了一汪泉中,瞬间彻底融入,不见踪影。 桥玄竟能在绝灵山中“施法”! 显然,绝灵山,隔绝的只是神祇/祖灵-祭司/战士的灵性/灵力的“灵”。 某些其他的力量,并没有被隔绝。 不然陶铁也不会选择在绝灵山中布阵。 桥玄真灵附着于镜子上成功进入了镜像世界。 然而桥玄从镜像黑水城去到镜像天水城,收回桥懋真灵的打算却落空了。 现实里黑水城乱糟糟的,在打仗。 镜像黑水城不遑多让。 清水河伯庙的祭司在镜像黑水城的映射,同时对上了黑水城三大姓祖灵和人鬼,杀得难解难分。 “这是怎么回事?” 桥玄真灵愕然,赶紧将自己藏了起来,不敢露头。 先前奔逃的时候,桥玄一心想着避开那位存在的窥视,没有留心观察现实的局势。 所以桥玄并没有及时知道清水河流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剧烈变化。 而镜像世界之中,通常只有映射。 除开特殊情况和特殊形式的存在,否则不会有交谈。 桥玄想要了解清水河流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必须另想它法。 犹豫了许久,桥玄一咬牙,真灵返回现实世界。 那面融于水中连通镜像世界的镜子浮现在水面之上。 桥玄没有将之拿起,而是用另一则玄奥的语言祝祷了一番。 镜子再一次沉入水中,只不过与先前毫无波澜相比,这一次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个又一个水泡冒了出来,从小到大。 好似一锅水被烧沸腾。 氤氲水汽蒸腾而上,在空中聚集、冷却、凝结。 片刻时间,一面雾蒙蒙的水镜形成。 “何事?” 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从水镜之后传了出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被打扰到了,有起床气一般,语气中透着些许不耐。 而这些许不耐,对桥玄造成的影响,不亚于在他胸口重重捶上一拳。 “噗!” 桥玄喉头一甜,一大口血立即喷了出来。 不过桥玄顾不上擦拭嘴角,强行平复胸腹间震荡不已的气息,开口说道:“明尊,弟子有要事汇报。” “说。” 略显沧桑的声音这次没有再惩戒桥玄。 这让桥玄很是感激。 是的,感激,类似于人质情结或者受虐快感。 桥玄神情振奋将自己执行明尊的命令,接触英灵会,诱使桥懋告状,将桥懋真灵炼为灵傀,自己被莫名存在盯上和清水河流域发生大变等事情,一一道出。 说完来龙去脉,桥玄方才问出心中疑惑:“明尊,弟子某次与明尊麾下另一位弟子的交流中,听说过旧大陆修士的具体描述。弟子怀疑,盯上弟子的,很有可能是旧大陆的高级修士。倘若真是如此,那位为何会盯上弟子?” 明尊听完桥玄的讲述和疑惑,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明尊声音沙哑说道:“祂不可能是旧大陆的高阶修士。旧大陆现在乱得很,没有谁会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远渡重洋,突破封锁,来新大陆搞事。” “啊?旧大陆乱了?” 桥玄闻言万分愕然。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这几天经历的事情不多,却桩桩件件都令人震惊不已。 据那位道友讲,旧大陆的阶级近乎完全固化了,秩序十分稳定,除非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否则不可能生乱子。 难不成旧大陆真的天翻地覆了? 明尊的心情颇为愉悦,嘿嘿笑道:“前阵子,天外掉下来了一些残渣,大部分落进了无尽海,一小部份被丢了回去,还有一小部分被旧大陆的某些疯子主动接纳了。那些疯子为了掀翻天宫的统治,变得更疯狂了。天宫为了将那些疯子迅速镇压,已经抽调了所有高阶修士,忙着呢。” 桥玄的疑惑得到了部分解答,但还是没有知道盯上他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何明尊不答,桥玄也不敢再问。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尊在散去水镜之前,赐了他一些力量,足以供他自保。 前提是他不要又被盯上。 因此,从水里捞回镜子以后,桥玄彻底舍了自己在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中遍布的安全屋,沿着各座绝灵山,远离清水河。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天水城附近的绝灵山里,陶铁心思幽微。 桥玄的言行举动,从来没有逃脱陶铁的监控。 就连那位所谓的明尊,也没有发现陶铁用来监控桥玄的手段。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几个会在意底下蝼蚁衣服上的灰尘? 陶铁正是利用的这种心态,在桥玄身上布下了窃听之法。 “旧大陆?新大陆?无尽海?天宫?明尊?” 无声嘀咕着这几个词,陶铁几乎笃定,金甲鸟人在离开万神殿之前,肯定被下了禁制。 这家伙的记忆里,压根就没有丝毫与这几个方面相关的信息。 也可以肯定,要么是英灵会这个组织太挫,要么是暗影这个家伙太挫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认真想想,一方能够起了远征大庸天朝计划的世界,本就应该“地大物博”! 呼…… 吐了一口气,将自己越来越跳跃的思维收束住,陶铁专心布设阵法。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更快。 似乎只是眨了眨眼,三天忽地一下过去了。 清水龙君与二十一家大家族的战斗进入了尾声。 陶铁的真灵投影召唤大阵,也已经布设完毕。 “能不能成,就看今朝了。” 检查了一遍法阵的各个节点,确定无误,陶铁抬起右手,从肩膀上将大庸皇帝留下的印记撕了下来,扔进阵中。 簌的一声。 一团橙黄色的火焰从印记中生出,一瞬间就将法阵燃烧殆尽。 火焰的颜色从橙黄色转为了纯黑色,同时向内塌缩。 一个米粒大的黑洞自此生成,然后消失不见。 陶铁守在一旁,默默等候。 大庸天朝。 京城,大明宫。 正在批阅奏折的当今皇帝心生感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他的视线洞穿了宫殿的屋顶,看见了高悬天穹上的大日附近多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黑洞。 “这才多久?这小子就悟出来了。” 微微一笑,皇帝抬手一招。 米粒大小的黑洞当即落进皇帝手里。 浩瀚的天朝国运汹汹涌来,将黑洞牢牢裹住。 如此,既方便随身携带,也不用担心黑洞爆发,对天朝产生什么破坏。 “利是。” 处理好黑洞,皇帝轻声喊道。 “臣在。” 一直在旁侍候的大貂珰利是躬身上前。 “去将霓凰仙子请来。” 利是恭声应道:“臣这就去玉泉山。” 皇帝瞥了利是一眼:“让云深一起来,宛如那妮子在的话,一块叫上吧。” “诺。” 利是领命退走。 离了大明宫,便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玉泉山。 陛下日理万机,可不能让陛下久等。 身为大貂珰,利是不管到哪,都很有牌面。 进玉泉山长公主行宫,如履平地,很快就见到了待在一块儿的长公主、刀小凤、裘宛如三人。 “陛下召见。” 利是不多说废话,直奔主题。 长公主、刀小凤、裘宛如也不拖沓,跟着利是,速度奇快地直奔大明宫。 从皇帝下令,到三人抵达,中间耗时没超过两刻钟。 “见过父皇/陛下。” 长公主、刀小凤、裘宛如三人行礼。 哪怕成了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刀小凤见了当今皇帝,依然保持最大程度的尊敬。 这是对一位心系苍生的有为明君应有的态度。 “小凤,此物与你。” 皇帝没有用“霓凰仙子”的称呼,行事开门见山,将封装好的黑洞递给刀小凤,“这是你师弟发来的坐标和过去找他的方法,不过不能亲身过去,只能以真灵投影的方式。” 刀小凤立即接过黑洞,静听下文。 皇帝继续说道:“半年前,太祖将你师弟送出此界,正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若是急着去找你师弟,你就先去。若是不那么着急,那就再耐心等等。” 刀小凤立即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计划?” 皇帝笑道:“当然有计划,不过不只是朕的计划,而是整个朝廷的计划。” 说着,皇帝给了长公主一个眼神。 长公主会意,开口说道:“英国公麾下的部队已经完成了轮转,一百零七名天骄和陶铁的追随者也已经休整完毕,还有太乙宗、白马禅寺这些宗门,同样做好了准备。朝廷的计划,是先派小股精锐,先行建立前进基地,待到摸清情况,立即展开大规模行动。” 刀小凤听完直接问道:“朝廷派过去的都是真灵投影,哪怕计划失败,也不过受些轻伤。但是我师弟是真身在那,一旦大战掀起,我师弟才是直面最大压力的那个,甚至有性命之危。他的安全,朝廷如何保证?” 长公主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是大庸天朝制定计划的时候没有考虑过陶铁的安危,而是长公主能够接触到的朝廷核心决策,并不算多。 毕竟她现在还不是储君。 皇帝主动开口回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你师父有准备,太祖也有准备。一旦陶铁面临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度过的死关,他会被立即挪移出大胤界。” “如此就好。” 刀小凤果断相信了皇帝的话,同时将封装好的黑洞递给大貂珰利是,“我不急着过去,以免影响朝廷的变化,此物还是朝廷拿着吧。” 利是得了皇帝的示意,方才接过。 皇帝微笑说道:“小凤,你能理解朝廷,朕很高兴。放心吧,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师弟。” 说着,皇帝看向裘宛如,微笑说道:“宛如,你爷爷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去迎接一下吧。朝廷此次的计划,还要由你爷爷主持呢。” 裘宛如眼中闪过惊讶。 总是说自己黄土埋半截的裘老头,居然也会想着出山做事? 太阳没从西边升起啊!(本章完) 217.第217章 绝灵山之迷 陶铁没有一味枯等。 而是在深入解析绝灵山针对性极强的隔绝属性。 绝灵山的隔绝,正好应了“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句话。 只要是神祇/祖灵体系的灵性、灵力、灵物,皆不能进,其它体系的却又可以。 想要达成这一点,必然是在道则层次做了限定。 而且这个或这些道则,必然是对大胤界来讲,权重极高的道则。 就好像在大庸天朝彻底攻破无始无终海以前,大庸界的空间并不稳固,极易撬动。 又比如从百万大山幽冥拿走足够多的正向幽冥道则权柄之前,大庸天朝的幽冥秩序漏洞百出,始终没能完整建立。 万神殿在没能改动相关道则之前,其麾下力量想要突破绝灵山的隔离,不至于完全做不到,但肯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陶铁想着,如果能够将绝灵相关的道则解析出来,以后对付万神殿,肯定会有很多便利之处。 正好,连召唤大庸天朝的真灵投影之事都做了,他的存在于大胤界,于万神殿来讲,不再是秘密。 太乙玄珠也就能动用起来。 “外面臭!珠珠不出去!” 可是珠珠被唤醒,一听要出来活动,立即大怒叉腰,“坏坏的大人,珠珠不喜欢你了!” 十分生气的珠珠将自己对太乙玄珠的感知封闭,气呼呼地转身继续睡。 陶铁要的其实就是这个结果。 这样的话,陶铁动用太乙玄珠的功能,就不会每一次都吵到珠珠了。 大胤界的超凡体系基于灵性,珠珠是太乙玄珠这件后天灵宝的器灵。 陶铁怎么可能放心让珠珠出来活动呢? 万一万神殿拥有绕过后天灵宝本体,直接伤害乃至湮灭器灵的手段呢? 这种可能只要存在成立的概率,就不应该冒险。 太乙玄珠不再沉寂的第一个体现,就是陶铁的眉心又浮现出了太极印记。 看不见、摸不着、外人难以感知到的波动自太极印记中发出,先从陶铁身周开始,一寸一寸地扫描天水城旁的绝灵山。 这种解析模式,与仍旧被封印、好似消失了的【万物通晓】截然不同。 【万物通晓】是一眼顶针。 太乙玄珠的解析基于扫描与数据分析,也不知发展到什么地步,才能一眼顶针,不用费时费力。 “呼……” 轻轻地吐了口浊气,陶铁把悄然间又跳跃起来的思绪压了下去。 “有些贪心不足了。” “也有些把握到绝灵山能够隔绝灵性的潜在因素之一了。” “我一个没有修过大胤界神祇/祖灵体系法门的人,只是笑纳了金甲鸟人和英灵会暗影,长时间处于绝灵山中,思绪都如此难以控制。” “那些舍弃了血肉之躯,纯粹由灵力或神力构成躯体的祖灵和神祇,进入绝灵山,会更难控制思绪。” “肉身于修行者来讲,既是束缚,也是保护啊。” 正感慨着,清水龙君忽地发来消息。 原来清水河流域七城二十一家已经全部族灭,二十一位祖灵,杀了八个,活捉了十三个。 出现这么一个丰盛的战果,既有清水龙君是清水河流域地祇与主宰者的原因,也有祖灵的基础在于族人的奉祀。 没了祖灵,族人难以延续。 没了族人,祖灵难以长存。 因而在大胤界中,所有的祖灵和族人都会默认签订一个契约,族人将自己能够献出的一切奉祀给祖灵,祖灵则不能舍弃族人和族地! 如此,祖灵也就和树一样,轻易挪窝,极有可能就死了。 慑于绝灵山的隔绝,清水龙君不能亲自将搜刮来的大批物资送入山中,所以派出了大祭司,将物资运到山外。 清水龙君请陶铁出山,收取物资。 陶铁自不会觉得清水龙君的这个行为有所不敬,却也没有亲自出去。 太乙玄珠都已经动用了,内炼神将和百五十兵马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反正身处太乙玄珠覆盖范围内,随时可以收回。 “有劳赵公真君了。” 对待关圣帝君和神霄赵公,陶铁从来不因眼前出现的是自己的内炼神将,而缺失礼仪。 “谨遵法师之命。” 神霄赵公拱手作揖回礼,领着百五十兵马向绝灵山外行去。 这个过程中,陶铁将太乙玄珠的解析功能放到最大,收集内炼神将和兵马在绝灵山内外行走的一切数据,并对其进行解析。 内炼神将和兵马很快就适应了大胤界的道则。 无论是在绝灵山内,还是绝灵山外。 神霄赵公与清水龙君大祭司打交道和收取物资也非常顺利。 就是彼此打量对方的眼神有些怪异。 回到绝灵山中,指挥兵马将物资搬入太乙玄珠里面储存以后,神霄赵公的眼神忽地灵动许多,沉声说道:“法师,刚刚那人有问题。” 陶铁毫不意外神霄赵公的变化。 很久以前,他就受到了玄坛赵元帅的关注。 炼出的内炼神将有些殊异之处,理所当然。 同样的,陶铁也不意外清水龙君大祭司身上存在问题。 正所谓灯下黑。 不管是以前的清水河伯,还是陶铁炼过一次的清水龙君,都没能发现大祭司的特殊。 陶铁也是在进入过镜像世界以后才发现的。 大祭司早已统合了现实世界的本体和镜像世界的映射! 从这个角度讲,大祭司才是陶铁在大胤界接触到的第一个完整个体。 清水龙君的利益不等于陶铁的利益。 因此,陶铁并没有揭露大祭司“真实面目”的想法,而是耐心等着。 他在等大祭司身后可能藏有的势力跳出来。 如果这个推论中极大概率存在的势力其实并不存在,结果更好。 这就表明,大祭司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天赋,做成的这件事。 抢也好,交易也罢,拿到这个法子,对陶铁和大庸天朝而言都很重要。 “辛苦赵元帅了,此事我已知晓。” 心中思绪纷呈不影响陶铁的行动,非常客气地回复了神霄赵公。 “法师知晓便好,某就不多言了。” 神霄赵公微一拱手,眼中的灵动隐去,自己也回了太乙玄珠之中。其实祂本应镇守紫薇碧玉宫,只是在大胤界,能不动用紫薇碧玉宫就不动用为好,所以才移镇太乙玄珠。 关圣帝君因为分出酆都朗灵馘魔元帅,状态起伏不定,正好需要神霄赵公的帮助。 有了一批物资作为储备,陶铁行走大胤界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解析绝灵山的进度,也推进得不紧不慢,丝毫也不担心万神殿因金甲鸟人的失踪找上门来。 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 实际上,陶铁已经做好了随时转移的准备。 反正真灵投影召唤法阵的核心,是他自己,并不是已经燃烧殆尽的阵基。 陶铁在哪,被召唤来的真灵投影的“出生点”就在哪。 “等等……” 一个念头忽地蹦进了脑海。 无论被召唤过来的是谁,对方都应该对大胤界了解不多,更不用说掌握能够在大胤界切实可行的手段。 “出生”以后,这些人的实力一定会降至最低点,甚至直接倒退成凡俗状态。 大庸天朝要的是进行敌后破坏,不是敌后发育。 所以…… “是时候重新搬出我当时炼出战争与毁灭之种的战斗单位理念了!” 陶铁搓了搓双手,兴奋想道。 然后立即将注意力放到没有关进太乙玄珠之中的十三祖灵和一些二十一姓族人俘虏上。 饕餮法相又一次经太乙玄珠中转,释放出来。 血盆大口张开,一个又一个祖灵俘虏被饕餮法相从概念上吃掉。 大胤界彻底没了这些俘虏存在的痕迹与根基。 战死在清水龙君手下的四位祖灵,倘若有后裔族人残存,而且奉祀不断,其实还有复生的机会。 但是被饕餮法相吞噬掉的十三祖灵,就是彻彻底底地消失。 至于二十一姓族人俘虏,饕餮法相在陶铁的压制下,只吃了他们掌握的能力与知识,并没有动它们的血肉之躯。 这是做人的底线。 陶铁坚持如此。 毕竟现在不是无始海起了绝域界壁的时候,眼前这些人也没有像那些魔修那样被陶铁开除人籍。 基于自己解析出的道则,和从英灵会暗影、万神殿金甲鸟人、原清水龙君、二十一祖灵获得的反馈,陶铁初步定下了六种战斗单位: 其一是天神,其二是地祇,其三是祖灵,其四是人鬼,其五是巫觋,其六是圣武士。 从名称上看,陶铁照搬了大胤界神祇/祖灵体系的命名。 但是六种战斗单位的内在逻辑,更偏向于大庸天朝的道则。 被召唤来的人,按照自己所学,选择最合适的战斗单位,便能在最快时间里形成战斗力。 而在战力这块,陶铁做了差异化设计。 天神和地祇的核心在于【神职】,只不过前者上映天星,后者勾连地脉。 陶铁想着,大庸界破破烂烂,天朝一直缝缝补补,用来缝补的材料,也是从无始无终海、冰原魔域、百万大山、万妖荒漠这些地方撕扯下来的碎块。 大概率也能从大胤界撕下来一些东西,裨益大庸界。 换句话讲,大胤界中存在着与大庸天朝为代表的大庸界同根同源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能是大陆,可能是岛屿,可能是道则,也可能是道则碎片即权柄。 反正不管是什么,召唤出足够多的天神和地祇,让足够多的大庸天朝人上映大胤界的天星、勾连大胤界的地脉,总能抢到更多好东西。 祖灵和人鬼的核心在于【箓】。 大庸天朝人是不可能在大胤界建立家族的,所以维持祖灵和人鬼的存续与实力,就得另辟它法。 太祖能够造出一个外箓体系,没道理陶铁不能借鉴一下这个做法。 巫觋和圣武士两个战斗单位,就是专门给天朝军士设立的,不能说是纯纯牛马,只能说有高端战力就必须有中低端基数。 待陶铁将六种战斗单位的调制做完,太乙玄珠对绝灵山的解析也完成了。 “果然如此。” 接收了太乙玄珠传来的解析结果,初步单独了解了绝灵之谜的陶铁,发出一声这样的感慨。 他的推测没错。 大胤界也是破破烂烂的世界。 万神殿代表和占据的,顶多只是大胤界新大陆的主流道则。 并没有完全统合并主宰新大陆所有道则。 绝灵山、镜像世界、无尽海、旧大陆,就不归万神殿统辖。 甚至因为上一任主宰紫徽天尊的被迫远游,现任主宰紫微天尊的远征它界计划,万神殿内部也产生了天神与地祇的分流。 山是立在地脉上的。 绝大部分地祇对紫微天尊的不支持,对天神的抗拒,让万神殿的道则更难压过绝灵山的道则。 以至于绝灵山一直没能被万神殿解决。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陶铁轻声自语。 好消息是,陶铁可以放心地在各处绝灵山中召唤投影。 坏消息是,万神殿必然能很快就发现,陶铁是在绝灵山中召唤的投影。 如果天朝建立前进基地的速度,赶不上万神殿的发现速度,情况会非常糟糕。 “唔……” 沉吟了一下,陶铁决定不把所有事都担在自己肩上扛着。 想来大庸天朝当今皇帝收到自己发出的黑洞以后,一定会考虑妥当的。 就算皇帝有所疏漏,朝廷那么明公、帅将,肯定也会查漏补缺。 朝廷会这么做吗? 当然会。 所以裘老进了京城以后,从来没有操心过庶务。 他每天只做两件事,一是喝酒,二是睡觉。 用裘老的话讲,他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这一次还要亲身去往异界玩命,当然要纵情声色了。 牛马了大半辈子,享受享受怎么了? 知晓爷爷竟然不是以真灵投影的方式进入大胤界,而是亲身前往,裘宛如离开了京城,去了太乙山。 裘老与黄君实的交情,裘家与黄家的世代交好,其实并不足以让裘宛如与陶铁建立师姐弟关系! 这一层关系,来自于裘宛如是太乙宗弟子,而陶铁的主修法门全部出自太乙宗。 裘宛如回太乙山,是想请太乙幡。 这是一件后天灵宝,防护能力极强。 她不能阻止爷爷亲身前往,只能多尽一尽孝心。(本章完) 218.第218章 降临 裘宛如非常顺利地请到了太乙幡。 倒不是她的面子有多大,或她在太乙宗里地位有多高。 而是太乙宗已经决定彻底融入大庸天朝,就不可能在远征大胤界一事上拖朝廷的后腿。 另外,裘宛如请的只是后天灵宝太乙幡,并不是先天灵宝太乙五行旗。 “爷爷,这个给你,拿着护身。” 达成目的,裘宛如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了京城,把太乙幡递给难得没有喝酒、睡觉的裘老。 “唉!” 裘老叹了口气,接过太乙幡。 以他去了大胤界就不会再刻意压制的境界修为,遇上能够杀了他的存在,区区一件与自身无法完全契合的后天灵宝,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这是孙女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都得带上。 去了大胤界以后,可以丢给陶铁那小子,或许有一定概率发挥出太乙幡的全部威能。 “放心吧,妮子,爷爷死不了。” 收起太乙幡,裘老出声宽慰裘宛如,嘻嘻笑道,“就算爷爷不幸遭厄,也不会彻底殒落。” “呸、呸、呸!爷爷不要胡说。” 裘宛如闻言,赶紧喝止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裘老,行为也很……凡俗。 浑然忘了,自己已经快要成为一品修士了。 裘老却自顾自说道:“太祖肯定会一直关注着陶小子和我,就是不知道是以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位格,还是北阴酆都大帝的身份。另外,在域外虚空熔炼天渊的君实小子,也不可能坐视我这个老头子真的被黄土埋了。妮子,你就放心吧。” 裘宛如闻言沉默许久,方才疑惑问道:“爷爷,黄师叔到底是什么身份啊?还有陶师弟和小凤。就连陶师弟散养的徒弟齐思思,也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们这一脉,怎么尽出怪人?” 这个疑惑压在裘宛如心里很久了。 一直找不到人和机会去问。 现在终于问了出来,颇为期待着疑惑解开。 裘老脸色渐渐变得严肃,声音微沉说道:“君实小子的身份我就不与你细说了,只能告诉你,君实小子一直在不断地转世。只不过每一世都是重新开始,单独的个体,所以我可以叫他君实小子。这也是他锚定这一世的锚点。” 顿了一下,裘老的脸色愈发严肃:“陶小子的身份,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切,只是隐隐有些猜测。而且我有种直觉,一旦说出口,无论我猜的对与不对,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那就不要说。” 裘宛如立即抢先开口,生怕裘老一时嘴快说了出来。 “不说,不说。” 裘老呵呵笑了笑,非常享受孙女的紧张和关切,“不过小凤和齐思思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 裘宛如眼中闪过精光,十分期待。 裘老没有卖关子、吊胃口,直接说了出来:“小凤毫无疑问是大庸界的土著,身具霓凰命格是她唯一特殊的地方。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身世之迷,也就是捡到了《饕餮观想法》,才和君实小子扯上关系。唔……” 说到这里,裘老停下来,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君实小子正是追着《饕餮观想法》才转世来到的大庸界。” 点了一句以后,裘老话锋一转,说起了齐思思:“陶小子收的徒弟,是留仙县的气运所钟,也是他还给留仙县的馈赠。天朝以后稳定西南,她会出很大一部分力。” 裘宛如插话问道:“爷爷说的西南,是西南三州之外的西南,朝廷新开辟之地吧?” “当然。” 裘老笑道,“虽说百万大山不是什么好地方,朝廷也不想陷入一个泥潭,但是部分相对较好的地块,该拿下来还是要拿下来的。否则,如何能给英国公、成国公、泾国公及征伐过百万大山的数百万大军交代?” 说到这里,裘老加重了语气:“大庸天朝虽然不靠气运,但是对人心向背非常重视。” “人心。” 裘宛如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神色有些复杂。 这个词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既有个人的,也有朝廷的。 “行了,闲聊就到这儿吧,该做正事了。” 裘老忽地结束了谈天,起身遁走,往西南而去。 七天时间过去,大庸天朝已经做好了向大胤界渗透的一切准备。 幸好裘宛如及时回来,再晚一点,别说和裘老聊天了,就连请到的太乙幡也送不出去。 怔怔看着爷爷先前还坐着,转瞬就空无一人的椅子,裘宛如的心情有些低落。 过了一会儿,李云深走了过来,出声宽慰:“宛如,裘老会没事的,放心吧。” “嗯。” 裘宛如轻轻应了一声,随即问道,“小凤呢?她也去西南了吗?” “没有。” 李云深神色古怪回道,“她改主意了,去了域外虚空。” “嗯?” 裘宛如闻言震惊。 现如今的域外虚空,可不比以前,不是那么好去的。 李云深继续说道:“她不知怎地查到了一些东西,非常气愤,嚷嚷着要给黄剑仙一个好看。” “什么东西?” 裘宛如好奇问道,心中其实也有了猜测。 李云深嘴角微笑:“她的身世。” “啊?” 裘宛如愕然,“我爷爷刚刚才说起她的身世,除了霓凰命格和《饕餮观想法》,其它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李云深忽地叹了口气:“是啊,除了霓凰命格和《饕餮观想法》,其它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问题是,《饕餮观想法》就是最大的特殊。” 裘宛如若有所思。 域外虚空。 刀小凤费力出了大庸界,经虚空来到域外,然后就被一缕风吹回了大庸。 “黄君实,我与你没完!” 无法抵御这缕风,刀小凤也只能放狠话。 这一声喊,相当于刷了公屏。 整个大庸界,有能力感知到虚空和域外动静的存在,都听到了。 正在收集天渊碎片,熔炼为一的黄君实汗颜。 羞恼之下,朝着无天天渊和无地天渊各自劈了一剑,雨露均沾。 无天天魔王和无地天魔王欲哭无泪。 剑仙,你要是想宰了我们,直接动手吧。 总是这样冷不丁劈一剑,你不烦,我们也烦啊。 要不你索性像真武那家伙一样,干死我们得了,不至于如此折磨! 黄君实懒得理会无天天魔王和无地天魔王的怨念,目光更多地投注在大胤界周边。 就像裘老说的那样,他会一直关注着陶铁和裘老。 事有不谐,肯定会及时插手。即便会付出很重的代价。 大不了就是再转一世,无所谓的。 大庸界,西南,百万大山。 英国公按照朝廷的决议,早已筛选出了第一批渗透大胤界的先遣队。 考虑到动静不宜过大,故而人数没有太多。 领队的是裘老。 实际总指挥的是政、军皆能,特意从平海卫调来的缪宗仁。 三位副总指挥都是军中宿将,能征善战,而且善于营造,特别擅长构建前进基地和战线维持。 队伍的骨干却不是来自于军中,而是一百零七位天骄。 顺带着捎上了陶铁的八人一鬼追随者。 奉祀真武大帝的朱璋与另外五位巫觋也被编入了先遣队。 已经成了真武大帝座下龟蛇神将的沧浪江老鳖,其实不想去,但是成不了天之四象:玄武、只能退而求其次成为玄武圣兽的唯一机会,落在了陶铁身上,无奈地与朱璋等人同行。 余下的就是一千善守的精锐士卒。 太乙宗天下行走许青君强烈要求加入,英国公考虑再三,答应了。 作为友谊从入道修行延续到大神通者阶段的闺中好友,诸葛笠选择奉陪到底。 天机上人张岚玉有她的考虑,没有随行。 裘老的到来,意味着渗透行动的开始。 英国公一声令下,以黑洞为核心布设的真灵跨界投影大阵启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进入阵中的所有人肉身进入沉眠,真灵开始活跃。 这种活跃单纯是灵性的沸腾。 真灵其实处于视听嗅味触五觉缺失的状态,能够感知到的只有虚无。 时间的流速和尺度是紊乱的。 空间则更加错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跨过了多少距离,先遣队所有人终于恢复了视觉和听觉。 一个半透明的界面浮现, 一道机械化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请按照指示,建立你的人物。” 天神、地祇、祖灵、人鬼、巫觋、战士,六种战斗单位模板的详细介绍,会随着先遣队成员的心念打开。 陶铁根据自己的解析,给六种战斗单位构建了初始能力列表。 先遣队成员若是嫌弃初始能力列表不足以发挥自己的实力和聪明才智,还可以浏览陶铁共享的大胤界道则解析图录,通过战斗单位自定义功能,进行个性化编辑。 总而言之,陶铁只是采取了部分游戏的设定,并不是要把严肃的敌后渗透,演变成娱乐性的游戏! 大胤界,黑水城外绝灵山。 陶铁刚刚抵达这里,正打算找到桥玄,通过他和那位明尊取得联系,就感知到大庸天朝已经派来了先遣队的消息。 哪怕只是以真灵投影的形式跨越两个世界,也无法做到时间流速同步。 从已知的信息推断,陶铁可以肯定,大胤界的时间流速要慢上一些。 导致这一点的,是大庸天朝不断肃清大庸界的天道所致。 天道越是纯粹,世界的秩序越是稳固,时间流速也就更加趋于合理。 大胤界中能够对标大庸天朝的势力是万神殿。 但是万神殿并没有肃清大胤界的天道。 或者说,就算肃清了,也没大庸天朝肃清得更多。 基于这些,陶铁得出判断,他可能只是眨了眨眼,先遣队所有成员却完成了人物构建,可以真正降临大胤界。 所以,陶铁暂时放弃了去找桥玄的打算,转而寻了一个僻静的山谷,快速布阵。 虽然绝灵山可以隔绝神祇/祖灵体系的灵性,但是并不代表绝灵山可以阻断一切窥视。 大庸天朝先遣队的到来,应该悄悄地进行。 陶铁很有必要做一些遮掩措施,将先遣队降临的动静降至最低。 最理想的结果,便是做到毫无动静。 遮掩动静的法阵刚刚布好,先遣队就达成了随时可以降临的状态。 陶铁也不犹豫,直接放开权限。 与此同时,经清水龙君之手收刮来的各种物资拿了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 似乎有唰的一声。 遮掩法阵中央处光影扭动,空间扭曲,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 “裘老?” 陶铁惊讶地喊出了声。 他是真的没想到,朝廷居然能请出一心养老的裘老,前来大胤界。 惊讶归惊讶,动作却没停。 眉心太极印记射出一缕光,太乙玄珠的制造战斗单位功能全力运转。 一样又一样物资飞出,在道则权柄的影响下,变形变质,构建出裘老设定好的躯体。 “你先忙,不急着聊。” 稍微适应了一下弱了不止九百九十九筹的临时躯体,裘老挥挥手示意。 陶铁从善如流。 持续了整整一个大胤界的时辰,先遣队的所有成员方才全部降临。 先遣队自有一套完整的指挥体系。 陶铁也不干预其中,向自己的八人一鬼追随者给了个眼神示意,就自顾自和裘老聊天去了。 “裘老,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好个屁!” 裘老爆出一句粗口,“真好的话,还会被拉出来做事?” 陶铁撇嘴吐槽:“哇,裘老你这么讲,那我算什么?天生的劳碌命吗?一直东奔西走,从来没停下来歇过,好吗?” 裘老斜睨着陶铁,无情怒怼:“你不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吗?你不多劳碌劳碌,还得了那么多的馈赠?” 陶铁露出一丝苦笑:“裘老,能不能别说得这么直接?” 裘老还真就听进去了,没有再怼陶铁,转而问道:“你把我们召唤来,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和总指挥说一说吗?” 陶铁看了一眼整饬完队伍,正领着三位副总指挥和参谋团,根据他提供的大胤界概况和周边地形地势,研究在哪建立第一个前进基地的老熟人缪宗仁,耸了耸肩: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就不瞎掺和了。” 裘老赞道:“不掺和是对的,我也不掺和,但不能就这么闲着啊。” 陶铁立即想起了桥玄,立即拉上裘老,做先前未竟之事。 他对那位明尊,很感兴趣啊。(本章完) 219.第219章 月尊?紫徽天尊! “又被盯上了。” 桥玄忽地一激灵,不由自主恐惧的同时,忍不住心生怒意。 “要杀要刮,给个痛快话啊。” “总是这样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到底要闹哪样?” 不过再怎么有怒意,他也不敢把这些话宣泄出口。 腹诽没什么,真要大声说出来,人估计就无了。 与此同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尊会好几次说起“灵感太高不一定是好事”的话。 灵感足够高,确实能够发现并进入镜像世界,也确实能够通过水镜秘法与明尊及明尊麾下的道友取得联系。 这些都是好处。 还有一个原先是好处,现在变坏处的:对危险和空间波动的感知太过敏锐! 前者让他在自己遇上危险或者被实力超过自己的存在盯上时,身心一激灵,及时反应过来,提前做好准备。 后者让他对神祇、祖灵、人鬼一类存在,通过秘法,进行降临附体,或者赐下力量,可以及时察觉。 这两个敏锐,在过去的年月里,给了桥玄很多帮助。 然而现在,桥玄真的想让自己做一个愚痴的人。 他是真的既不想提心吊胆地活着,也不想卷进万神殿和某个隐秘势力之间的纷争中去啊! 奈何自己实力不够,无法在清水河流域乱起来的时候离开。 就算从明尊那里求了一些自保的力量,也是无根之水,用完就没。 对方却能通过法阵召唤灵傀,源源不断。 即便自己不出面,也能利用这些灵傀把他堆死。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自己都没能发现对方的身影,一直只有朦胧模糊的被窥探感。 “唉!” 桥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一个非常不敬的猜测: 明尊之所以只赐下一点力量,不助他避开窥视,或者去到安全之处,最大的可能就是放弃了他,其次则是明尊想要通过他和突然冒出来的隐秘势力打交道。 这也是一种试探。 倘若隐秘势力的敌人是万神殿,而且是万神殿的天神一系,那么明尊与隐秘势力有合作的空间。 倘若隐秘势力的敌人不是或者不只是万神殿,明尊完全可以及时止损。 大不了就是损失一个眷顾者,代价仅此而已。 “你在想什么不礼貌的事?” 就在桥玄腹诽明尊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忽地在他耳边响起。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过桥玄的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怀着一种非常奇妙的心情大声回道:“我在想,您到底想不想杀了我,要是想的话,您请直接动手吧,千万不用这么折磨我啦?” “折磨?” 温和的声音透出浓浓的疑惑,“我有折磨你吗?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出过手啊。” 桥玄神情复杂,声音苦涩:“可是您的关注,对我来讲,就是一种折磨。” “呃……” 温和的声音似乎感到很是歉意。 “哈哈……” 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苍老,促狭,开怀,“陶小子,你被人嫌弃啦。” 温和声音无奈说道:“裘老,我师父到底是怎么忍受了您几十年的?您这张嘴,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苍老声音笑道:“君实小子很乐意与我斗嘴,也算是枯燥生活的一个调味剂吧。” 温和声音又无奈笑了笑。 桥玄听得一头雾水,但心中悬着的石头又落下一些。 这两位应该不是那种绝情绝性的存在,至少还有些许温情,或许能够寻得一线生机。 也或许,说不定还能有新的际遇。 正当桥玄的心思要走偏之时,陶铁和裘老不再隐于暗处,现身在桥玄面前。 “见过两位……” 桥玄赶紧见礼问候,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前辈? 年老的这位确实如此。 年少的这位可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万一碰上个嫩的,或者不服老的,一声前辈喊出,直接形神俱灭。 尊神? 年老的看着像灵傀,年少的气息是无比纯正的人族。 这…… 桥玄感觉自己枉活了近四十年,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就好像脑袋突然生锈了一样,转不态动了。 陶铁和裘老非常理解桥玄的这个状态,并不觉得桥玄的犹豫踟躇是一种冒犯。 归根到底,问题出在陶铁和裘老身上。 桥玄是受到了裘老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波动的影响,被抑制了思维运转速度。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陶铁对大胤界的道则权柄解析有限。 而裘老的境界过高,是硬塞进陶铁构建的人鬼战斗单位之中。 这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超模的状况。 解决的办法有很多。 最简单的就是换成天神战斗单位模板,其次是陶铁改进人鬼战斗单位模板,再次是裘老自适应。 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时间。 陶铁轻轻挥了下手,洒下一点水雾,落在桥玄身上。 桥玄整个人忽地感受到了无比的平静,思维运转速度也回到了平常时候的水准。 轻轻吐了一口气,桥玄赧然一笑:“让两位前辈见笑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个人实力上尤其如此。 无关年龄不年龄,这一声“前辈”的称呼喊出来,绝不会是冒犯,只会被理解为尊敬。 “无妨。” 陶铁温和开口,“是我的好奇对你产生了太多困扰,以至于你心神失守,又受了裘老的气场冲击,这才进退失据。” 顿了一下,陶铁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与一位名叫明尊的存在有联系,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明尊打个招呼。” “这……” 桥玄沉吟着说道,“我必须请示明尊。” “当然。” 陶铁点头,心念一动,带着裘老离去,留出单独的空间,方便桥玄行事。 为了表达诚意,也没有窥探桥玄的言行。 远处。稳住身形以后,裘老嘟囔抱怨道:“陶小子,你这个造物的水平次了些啊,还没有无始海上展现出来的水准。” 陶铁轻轻翻了个白眼:“无始海在哪?大庸界!就算道则有异,那也相差不大。这里可是大胤界,道则相差太大了。能相提并论吗?不能!” 裘老不管这些,只一味说道:“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尽快帮我弄出一个合用的躯体,否则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得劲。” 随后,裘老又嘟嘟囔囔嘀嘀咕咕起来:“真是的,一个个都不尊老。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想要点特殊待遇,怎么了?” 嘀咕着,裘老取出太乙幡,递给陶铁:“呶,这是我孙女,你裘宛如师姐上太乙宗请来的后天灵宝太乙幡,我用着不顺手,给你用好了。” 后天灵宝都是虚实自由转换之物。 所以能通过真灵投影法阵,从大庸界来到大胤界。 甫一见到太乙幡,陶铁眉心的太乙玄珠印记就滴溜溜转动起来。 就连沉眠中的珠珠都发出一个含含糊糊的梦话呓语:“好香,想吃。” 陶铁是绝对不会和裘老、裘师姐客气的,毫不客气地接过太乙幡,马上就往太乙玄珠中送去。 同时安抚珠珠,让她乖乖睡觉。 然后请关圣帝君和神霄赵公联手催动太乙玄珠,将太乙幡给吞咯。 “你可真不客气,太乙宗的东西,说吃就吃。” 裘老看出陶铁在做什么,打趣笑道,“也不怕拿人吃的嘴软,以后遇上为难的事。” 陶铁浑不在意说道:“虱子多了不怕痒。我和太乙宗的羁绊太多太深了,不差这一桩。而且,我们身处敌后,为了安稳完成任务,必须增强实力,朝廷必须给我报销,否则我就不干了。” 裘老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随即,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桥玄身边。 一股浩瀚伟大的意志刚刚降临下来,极其隐秘。 要不是两人离得特别近,其实很难发现。 桥玄面前悬着一面朦胧水镜,一道恢弘的声音淡然开口:“两位来自大庸界的大神通者,想要见我,怎能不见呢?” 这一声“大庸界”,直接给桥玄干傻眼了。 什么? 不是隐秘势力,而是它界人物? 嘶! 我这是成了界奸? 啊啊啊,那就必须想办法掀翻万神殿,干掉紫微天尊啦! 受到裘老的气场冲击,桥玄的思维又一次跑偏,胡思乱想起来。 陶铁见状,也不洒水了,干脆布下一层隔离罩。 随后对水镜说道:“大庸陶铁,见过明尊。” 裘老紧接着开口:“大庸裘天一,见过明尊。” 这是非常正式的问候。 朦胧水镜对面,明尊的声音沉寂了一下,方才回道:“大胤紫徽,见过两位道友。” 尽管“明尊”的位格和实力远高于陶铁和裘老,但是此时此刻,陶铁和裘老代表的是大庸天朝,是大庸太祖,“明尊”必须郑重对待。 陶铁听到“紫徽”的自称,心道一声果然。 从上次观察到桥玄与明尊的联系是经由镜像世界的月辉中转,陶铁就生出了明尊是马甲、大号紫徽天尊的猜测。 徽通辉,光辉也。 紫徽天尊曾是大胤界的主宰,于光辉相关的道则上,肯定占有极高的权重。 但毕竟不是现任,所以可以排除仍旧占据大日光辉道则权柄的可能。 三光日、月、星。 余下的便是月辉和星辉。 考虑到紫徽天尊远游星界,动用星辉之力回返大胤界,太过显眼,必然会引起紫微天尊的注意。 如此,便只剩下月辉了,而且还是镜像世界的月辉,方才足够隐秘。 心中这般想着,陶铁却没戳穿,客气说道:“明尊,冒昧约见您,是想与您达成合作。” “什么合作?对付紫微那家伙?”明尊表现出并不怕掉马甲,也不是很在意紫微天尊的作派。 “当然不是。” 陶铁摇头说道,“我一介修士,怎敢妄言对付一界主宰?我只是想请明尊予个方便,可以在一些消息上双方共享。” “你能给我提供哪些消息呢?” “不是我,是大庸天朝。” “你能代表大庸天朝?” “他能。” 裘老这时站了出来,凝出一团带着某个印记的光辉。 明尊透过水镜看见印记,立即相信了裘老的话,也就是陶铁能够代表大庸天朝与祂合作。 “倒也不是不行。” 明尊说道,“且先试一试吧。” 撂下这句话,明尊主动断了水镜的维系。 大庸天朝先遣队第一次和大胤界的高端存在的交流,仓促开始,突兀结束。 不过终究是开了一个好头。 陶铁解开桥玄的隔离罩,也不与之交谈了,直接带着裘老,回到了先遣队所在。 缪宗仁这时已经定了几个地址,作为首个前进基地的备选。 下一步要展开的,就是实体勘测,以及对周边势力情况的摸排。 想要做成这一步,离不开陶铁的帮助。 陶铁归来的时机恰恰好,直接被找去聊一些庶务。 裘老笑呵呵撇下陶铁,十分仗义。 和缪宗仁的交流总体而言是顺畅的,反正不管缪宗仁要让他做什么,陶铁都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方才接活儿。 这么做倒不是陶铁对缪宗仁不够尊重,单纯是因为不想过多介入先遣队罢了。 先遣队有先遣队的任务,陶铁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从安全上讲,双方也更应该单独行动。 甚至碰到一些极端不利的情况,整支先遣队都可以被牺牲,以此来保全陶铁。 基于这种认知,如何让陶铁去积极参与先遣队的各项事务? 这和雕塑家亲手打碎自己的作品,是一个性质。 另外,团队管理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 和陶铁的交流中,缪宗仁察觉到了陶铁的想法,也不勉强。 而且及时做了调整。 一切能自己揽下的活,都自己揽下。 实在必须陶铁参与的方才按原计划交给陶铁。 “暂时就这些,我们随时交流。” 缪宗仁用这句话结束交流,转身就去率领已经在三位副总指挥分配好任务的先遣队,向绝灵山外出发。 先遣队分成了四组。 三组分别前往三个备选地址,实地看勘察。 最后一组缪宗仁亲自领队,先从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开始,从各个细节了解大胤界的信息。 越是细节,越能反应一个世界的真实!(本章完) 220.第220章 金羽天神 “金羽二六七怎么还没回来?” 某座浮空而立,悬在高空之上的巨大宫殿之中,一尊体型庞大的神祇坐在神座之上,声音充满着威严询问。 这座宫殿,名为金羽神殿,是金羽天神的居所。 万神殿,便是成立之时,由万座这样的神殿组成,故此得名。 如今的神殿数量,远远超过了万座。 金羽神殿的两边站着一个个身着金甲、背生羽翼的神祇,容貌、形体、气质都和被陶铁吞了的金甲鸟人近似,只有些微的差别。 听闻金羽天神的询问,站在前面的一众鸟人神祇里,立即出班一位,恭声回道:“尊神,卑下已经派人去查过了,二六七的神格之火还在燃烧,但是不知去了何方。清水河那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清水河伯不仅升格为清水龙君,还是五爪白龙。” 神格之火即是神格碎片燃烧而成的火。 每一个属神、从神,必须将自己的神格切下一块碎片,放在主神的神殿之中,燃出神格之火。 此火与该神的性命息息相关。 既能反应该神的性命存亡状况,又是不幸殒落以后转生重来的根基,还是属神、从神献给主神的把柄。 主神可以通过诅咒神格之火的方式,掌控属神、从神的生死! “不知?” 金羽天神不悦哼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到底知什么?” 这一声哼,犹如重锤砸在出班的鸟人神祇心头之上。 无穷无尽沛然莫御的神威冲击而来。 鸟人神祇跪伏在地,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它用力很大,额头很快破口,流出金色中夹杂着些许火红的血液。 宫殿的地砖却完好如新,没有丝毫破损。 倒不是一块地砖的硬度能比一尊神祇的额头更硬,而是鸟人神祇不敢磕破地砖,用神力做了加固。 换言之,鸟人神祇的额头是自己磕破的。 顷刻间磕了百来个头以后,鸟人神祇抬起头,语气惶急开口:“尊神容禀,卑下已经用了各种定位法子去寻二六七,奈何皆失败了。后续又派了神仆去清水河查看情况,发现那里的局势乱糟糟。二六七为了完成尊神发下的任务,挑起了清水河的祖灵们对清水河伯的反抗,现在清水河伯升格成功,便展开了肃清。” “废话!废话连篇!” 金羽天神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鸟人神祇在一个无形的巨掌拍打下,直接被拍扁,好似张纸,贴在地板上。 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倒不是死了,只是非常幸运地晕厥过去。 “谁主动站出来,去把二六七找回来,或者查明二六七和清水龙君的情况?” 金羽天神的目光在殿中两列属神、从神身上来回逡巡,眼神愈发不善。 废物! 一群废物! 除了二六七,这些废物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脑袋瓜也都生锈了。 不仅做事没有任何主动性,需要抽一鞭子才会动一下,一个个地还经常把事情弄砸。 真想把它们都给换了! 属神、从神们默然静立,承受着金羽天神饱含怒火的注视。 不做事,只是引起反感,可能会遭重。 但是做事,一定会被数落,绝对会遭重。 该怎么选择,一目了然。 “尊神,卑……卑下去吧。” 扁成一张纸的鸟人神祇撑起身,忠心耿耿说道。 “嗯。” 金羽天神无所谓地应了声。 一挥手,一股子浩瀚的神力涌出,落在鸟人神祇身上。 额头的伤,拍击的伤,神威碾压的伤,尽数痊愈。 这还不算什么。 金羽天神张开右手,朝着殿中列着的属神、从神们一抓。 丝丝缕缕的神力剥夺了出来,汇成一团。 “吃了。” 神力团飘浮到鸟人神祇面前,金羽天神漠然下令。 “拜谢尊神。” 鸟人神祇立即双手接过,张口吞下,千恩万谢。 神力团进入神躯之中,立即化开,融入。 整个神的气息噌的一下高涨。 实力一下子就从属神、从神们的中游水准,跃升到上游。 被剥夺了神力的属神、从神们面容麻木。 似乎这件事稀松平常,已经无法引起它们的心绪波动。 “去吧。” 金羽天神又一挥手。 鸟人神祇立即被弹飞出了金羽神殿,落下云霄。 自由掉落了一段距离,鸟人神祇展开羽翼,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主动飞向清水河流域。 飞了一会儿,确定金羽天神的注视从自己身上挪开了,鸟人神祇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终于离开神殿了,这个机会来得当真是不容易啊。” 随即,鸟人神祇又思忖起来: “二六七那家伙到底碰到了什么事,连个消息都来不及发回神殿。也就是金羽天神的真身不在,化身又必须坐镇神殿,不然的话,怕是整条清水河都已经蒸干了。” “唔……” “二六七那家伙虽然不以战斗见长,但是也多次受了天神的赐福,实力不容小觑。” “区区一个清水河伯,哪怕是五爪的清水龙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二六七。” “清水河那边肯定来了什么家伙,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去了那边该怎么做?” “积极调查,还是敷衍过去?” “敷衍吧。” “反正给天神做事,哪怕做得再好,也落不了好。” “不如摆烂。” 念及此,鸟人神祇的羽翼上每一片羽毛都透出欢快的气息。 虚空之中,万神殿。 应万神殿殿主紫微天尊的召令,汇聚一堂的天神们,各有各的圈子。 金羽天神身边聚集了不少同为羽族的天神。 有几尊羽族神的神域和金羽天神的神域接壤,多少听闻了一些消息。 内部消息总是难以做到保密。 无论是何方势力,哪种势力,皆是如此。 金羽天神最宠爱的从神无端失踪一事,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成了未公开的秘密。甚至,金羽神殿之中,绝大多数属神、从神不愿去调查,去找寻的态度,这些羽族天神们都已经知晓了。 离金羽天神稍远一些的地方,背生六对十二翼青色羽翼的风羽天神笑意盎然地盯着金羽天神,神情很是畅快。 “什么事这么高兴?” 站在风羽天神旁边,背生六对十二翼红色羽翼的火羽天神明知故问。 而且问得很大声。 一干羽族天神们全都听到了声音。 风羽天神哈哈笑道:“某个蠢货后院起火了,留在家里的仆从们,没一个愿意灭火,反而巴不得这火越烧越旺,你说这事有不有趣,听了以后开不开心。” 火羽天神诧异反问:“还有这种蠢货?” 随即,火羽天神显露出浓厚的兴趣,好奇问道:“这个蠢货是人族那些蝼蚁,还是地祇那些笨脑袋?总不可能是高贵的天神吧!” 风羽天神挑了挑眉,给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火羽天神后退一步,惊奇嚷道:“哦,该死的,你不会是想说,这个蠢货是我们羽族天神吧?该死!该死!我们羽族天神的脸,都被祂给丢尽了!” “谁说不是呢。” 风羽天神冷声讥讽,“真的丢脸啊。” 两位雌性羽族天神一唱一和,浑然不顾金羽天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其他的羽族天神,表情各异地看着热闹。 没有一个神会让自己卷入眼下这种场面中去。 金羽天神早年间先后追求过风羽天神、火羽天神,追求不成就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 及至后来,金羽天神更是宠幸了一个同性从神。 这件事加在一起,令风羽天神、火羽天神的声誉遭受了很大的影响。 许多强大的雄性天神都因为两位雌性天神曾被金羽天神追求过,而疏远了祂们。 谁愿意追求一个烂神追求过的雌神呢?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两位雌神肯定要好好利用,大加报复。 要不是现在身处真·万神殿中,两位雌神绝对不会只打嘴炮。 里挑外撅嘛,这种手段可太好用了。 事实上,金羽神殿的属神、从神之所以会摆烂,与两位雌神的挑拨有着很大的关系。 金羽天神被当众嘲讽,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惜不待祂发作,紫微天尊的化身降临了,万神大会即将开始。 值此关头,金羽天神只能忍下怒气,留待以后发泄。 紫微天尊一至,各族天神之长纷纷上前簇拥。 鳞族天神之长是一头太古蛟龙,甲族天神之长是一头万年灵龟,毛族天神之长是一头祥瑞麒麟,羽族天神之长是一头已历九世的火凤。 蠃族天神之长是紫微天尊本尊。 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共同构成了万神殿天神一系,也是紫微天尊的忠实追随者。 无论手头在谋划什么事情,五族天神的真身都来到了处于虚空的真·万神殿。 至于地祇…… 只有那些遭了各种设计,不得不屈从天神一族的地祇来了。 只认万神殿,不认万神殿殿主的地祇们,以坚决不与会的方式,展露出己方对远征大庸界的计划的抗拒。 紫微天尊似乎没有受到地祇们态度的影响,按照既定计划,召开了万神大会,然后通过了远征的决议。 清水河流域。 鸟人神祇进入抚水城的时候,万神大会的决议已经下发到每一位天神地祇手上。 进入抚水城之前,鸟人神祇就收敛了神话状态,伪装成蠃虫之一的人族。 祂是混血。 父系是羽族,母系是火属性蠃族,因而伪装得非常好。 几乎与人无异。 除了祂不自觉散发出的神威气势。 清水河流域刚经历过一场动乱,俨然百废待兴,处处皆是萧条之景。 鸟人神祇在抚水城中转了大半圈,找到一处稍显热闹的酒楼。 本想选个雅座,忽地又改了心思,在大堂里挑了张桌子坐下。 似曾相似的场景,让祂想起了很久以前羽族血脉未觉醒,还是一个人的时候的一些事情。 但是按照久远的记忆点了一桌酒菜以后,却又无从下口。 神力构建而成的神躯,是纯能量态。 看着像血肉,其实不是,所以不能饮食普通食物。 神祇们之间宴饮,享用的都是性质非常特殊的奇珍异宝。 停杯投箸,鸟人神祇怅然若失。 只是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心思随即投注在从抚水城中各处杂谈里收集信息一事上。 摆烂,是面向金羽天神的任务摆烂。 不是对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鸟人神祇还是要了解清楚清水河流域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才行。 毕竟离开清水河流域,选个地方躲起来,在祂将自己的神格碎片从金羽神殿之中盗出来之前,是想都不会想到底问题。 就在鸟人神祇专注打听情况的时候,一行奇特存在走进了酒楼。 为首者环视大堂一眼,直接找上了鸟人神祇,大剌剌坐在祂对面。 “自我介绍下,我姓缪。” 来人大马金刀坐着,行为豪迈到近乎鲁莽,言语更是无比直接,“你要找的人,应该就是我们。” “什么意思?” 鸟人神祇看着对方类似英灵会那群老鼠的灵傀,又有许多不同性质的灵力之躯,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选择了与之交流,而不是直接掀桌。 缪宗仁笑道:“你是来找那个二六七的吧?唔……” 微微侧了一下脑袋,似乎在聆听什么,随后继续说道:“二六七的记忆里,你的代号是四一九,对吗?” 鸟人神祇,也就是四一九,霍地变了脸色。 体内神力汩汩涌动,当即就要翻脸,离开抚水城,回到金羽神殿。 缪宗仁不急不忙地抬起双手,往下虚压:“冷静!冷静!” 然后莫名其妙道:“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保守派总是嫌激进派太过保守。入城之前,我还觉得小剑仙对大胤界的了解流于表面的时候,就布下法阵,勾连大庸,太过激进。入城以后,我便质疑,小剑仙明明已经实质上控制了清水河流域,为什么不将之变为主场。” 随着缪宗仁这番话一同发生的,是整个清水河流域的地脉之力轰然压在了四一九身上。 缪宗仁笑道:“论地脉之力的运用,百万大山意志和山主们还是颇有造诣的,这种基于地脉之力的隔绝法门,当真是好用。稍微化用一下,就能布下一个针对性隔绝神力、神格、神性的大阵。” 说着,缪宗仁认真询问鸟人神祇四一九: “你觉得怎样?” “是不是与你的神力,你的神格,断绝了一切联系?” “和绝灵山相比,又如何?”(本章完) 221.第221章 金羽域和大胤界 鸟人神祇四一九勃然色变。 祂不是没有信息闭塞的清水龙君,先前还有些猜不透眼前这个自称姓缪的奇怪存在的真实身份,现在豁然明白,对方来自大庸界! 就是大胤界名义上的主宰、万神殿殿主紫微天尊想要远征的那个异世界! “你……” 欻的一下,神性、神格、神力皆被隔绝,只能勉强维持神躯的鸟人神祇站起身,万分震惊地瞪着缪宗仁,嘴唇开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看,你急了。” 缪宗仁莞尔一下,右手抬起,虚往下压,“别急,坐下来慢慢聊。” 随着缪宗仁的动作,清水河流域的地脉之力又尽数压在了四一九身上,压得祂不得不乖乖坐下。 “首先呢,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也是好消息。” 迎着鸟人神祇四一九无比复杂的眼神,缪宗仁慢条斯理开口,右手食指竖了起来: “第一个好消息,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动手,甚至会确保你在清水河流域的性命安全。” 随后,右手中指也竖了起来: “第二个好消息,我们也会给你足够你向金羽天神交差的东西。” 轻轻晃了晃比出象征数字“二”的手势的右手,缪宗仁拉长了音调说道:“不过呢,这两个好消息都不是白给的,有些事情需要你的配合。” “什么事?” 四一九沙哑着声音问道。 这一刻,祂似乎感觉到了许久许久没有感觉过的心跳。 而且是那种剧烈跳动,快要涌到嗓子眼的剧烈心跳。 一股名为慌张和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在心头荡漾,迅速弥漫开来,遍及全身。 以神力和灵力构建的神躯,并没有血液这种东西,也没有冷热的概念,但四一九在这一刻偏偏生出了混身血液被冰冻起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而且充斥着恐怖。 浑身冰寒或者燥热不算什么。 真正恐怖的,是让一个神祇产生这种感觉的力量。 眼前这位不知如何来到大胤界的大庸界人,正在展现祂对大胤界的了解,对大胤界天神弱点的洞察。 倘若这种力量的积攒和动用并不复杂,付出的代价并不大,那么,大胤界就危险了。 就算万神殿的远征,强行绑了地祇一脉上传,也大概率会折戟沉沙。 四一九当初还在做人的时候,可是统率过一定兵力的,有着较为丰富的征战经验,太知道知己知彼对战争胜负的重要影响了! 缪宗仁微微眯了下眼睛,有些意外四一九的反应和反问。 同时,缪宗仁心中也思忖道:“看来这家伙的心思挺敏锐,估计是进入金羽天神麾下以后,高高在上久了,没怎么与人斗争过,有所荒废。” 目前为止,缪宗仁掌握的大胤界相关信息,有三个来源。 第一,陶铁将金甲鸟人二六七与清水河伯的相关记忆做了转告; 第二,率领一组队伍进入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以后,从各个大家族的藏书中获得; 第三,则是大庸天朝的情报了。 陶铁绝不可能是大庸天朝第一个派进大胤界的人。 事实上,当太祖坐稳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之位,却又发现还有不少存在觊觎自己的宝座,就做了相关的渗透工作。 情报工作就是这样。 你不做,人家在做,一打起来可不得一棍子把你抡死吗? 而促使缪宗仁一改出绝灵山之前定下的悄悄行事原则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清水龙君刚刚才将这七座城池做了一遍梳理。 权力的真空摆在那里,肯定要有人填充。 与其便宜土著,不如天朝人自己上。 反正在裘老的一再唠叨下,陶铁已经拿出了新的躯体凝聚方式。 要不了多久,先遣队所有成员,就能更换一次躯体。 届时,天神地祇祖灵人鬼会更像大胤界的神灵,巫觋和战士两个类人单位将拥有实质的类血肉身躯。 只要不被打碎,或者直面高位格存在,就不太可能露馅。 如此,经过一些手腕整治和一段时间发展,天朝先遣队就能改头换面,成功拿下一块面积不小的立足之地。 不过拿下地方容易,想要一直拿在手里就挺难了。 先遣队需要解决两个先决问题。 一是金甲鸟人二六七的失踪,二是英灵会的暗影的失踪。 只有将金羽天神和英灵会都给糊弄过去,先遣队才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 英灵会那边,缪宗仁与桥玄做了一次非常友好的交流。 桥玄大义凛然地主动将这个活计揽了过去。 缪宗仁也充分地表示了对他的各方面信任,比如对局势的判断,对自身的保全,相信他一定能做好这件事。 至于金羽天神这里,正好发现了鸟人神祇四一九的行踪,缪宗仁就亲自处理。 收束了自己稍微发散的心思,缪宗仁迎着鸟人神祇四一九稍有些紧张的注视,语气淡然而诚恳说道:“放心,不是什么难事。数量也不多,两件而已。” “你说。” “第一,告诉我金羽天神的具体信息;第二,将二六七失踪一事,栽到英灵会头上去。” “第一件事我可以答应,而且立即兑现。但是第二件有些难。” “怎么讲?” “英灵会的老鼠没有那个实力。” “是吗?你看看这个。” 缪宗仁微笑着摊开右手,其掌心凭空出现一捧经过太乙玄珠改良优化过的孢子。 这是英灵会那个暗影打算用来对付清水龙君的手段。 陶铁觉得挺有意思,太乙玄珠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了一下解析推衍优化。 谁曾想,还真搞出一种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缪宗仁觉得能派上用场的全新孢子。 缪宗仁在拿下七座城池的过程中,用几个不安分的中小型土著家族的祖灵和人鬼做了实验,得出结论,全新孢子对神力和灵力的汲取能力极强。 而且裂变式繁衍能力堪称恐怖。 一旦孢子扎了根,顷刻间就能将二六七那样的神祇给制伏。 在缪宗仁的催动下,全新孢子的危险性十分直观地彰显了出来。 鸟人神祇金羽四一九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只要拿回这种孢子,就能把调查金羽二六七失踪一事的任务交差。 “好,你们有准备,不是平白诬陷就好。”金羽四一九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随后,祂没做任何掩饰地将金羽天神的相关信息卖了个底儿掉。 而且告知缪宗仁的,还不止是金羽天神的信息。 从万神殿的组织形式,到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和地祇的矛盾由来; 再到万神殿殿主之位由紫徽天尊到紫微天尊的变迁; 再到羽族天神的构成与层次,金羽天神在羽族天神中的地位、盟友与仇敌; 再到金羽天神的金羽神殿所在、防御手段、反击手段,有哪些属神,有哪些从神,各自对金羽天神的忠诚度; 最后到金羽域,也就是名义上隶属于金羽天神的广袤地域的地形地势、种族数量与实力。 一一全部讲了出来。 缪宗仁不仅听得认真,还让几个先遣队成员当着金羽四一九的面,做了文字记录。 随后,缪宗仁就几个具体的问题,对金羽四一九做了询问与确定,待到没有什么疑惑了,便示意金羽四一九可以自由离开。 金羽四一九没有耽搁,在重新获得了与自己的神性、神力、神格的联系和掌控以后,立即逃离了清水河流域。 逃离的过程中,金羽四一九的“心”一直悬着。 直到彻底出了清水河流域,发现不仅自己没事,后面也没追兵,这才安定下来。 稍稍思考了一下,金羽四一九决定直接回返自己的老巢,金羽域四一九城。 等金羽天神从域外虚空返回,再回金羽神殿。 理由都是现成的,不虞会被怀疑。 抚水城。 陶铁和裘老的身影在金羽四一九走后立即出现。 坐在缪宗仁面前,陶铁兀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缪大人,这么做真的妥当吗?” 这一问,问的却是缪宗仁这一组人马将清水河流域七座城池占据,作为前进基地之事。 缪宗仁笑道:“这不是还有三组人马,在寻找更合适的前进基地吗?就算我这边玩脱了,被剿灭了,另外三组也是东山再起的火种。” 陶铁微蹙眉头说道:“我倒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和玩不玩脱,而是觉得,这么大张旗鼓地高调行事,会引起万神殿的注意,让我们身处暗中的优势荡然无存。” 裘老这时插话道:“放心吧,这一点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裘老,为什么不用担心?” 陶铁扭过头,看了一眼裘老,旋即又把目光放在缪宗仁身上,“缪大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说着,陶铁站起身来,向酒楼外走去:“记住,倘若真的玩脱了,让天朝的隐蔽性优势丢失,不是我的锅。我劝阻过先遣队了,可惜没能劝阻成功。” 随着这番话一同出现的,还有陶铁对六种战斗单位的躯体构建方案的更新。 天神地祇祖灵人鬼只是做了微调,让神力、灵力凝聚出的神躯、灵躯,从气息上更贴合大胤界的规则。 这是上次与明尊,也就是大胤界的前任主宰、万神殿的前任殿主紫徽天尊交流过程中,陶铁对水镜的解析所取得的收获。 巫觋和战士的躯体构建方案,则引入了抟泥为人的概念,和战争与毁灭之种制作血肉战斗单位的经验,以及…… 清水河伯历年享受的人牲祭祀记忆里,对大胤界土著人类的躯体解析! 有一开始就开放的自定义权限,先遣队所有成员完全可以按照更新后的方案,自行调整躯体。 裘老第一个就这么做了,很是满意。 调整过后,他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对了一些,对临时躯体的掌控强了几分。 缪宗仁紧随其后。 两人借着调整躯体的动作,默契地不去谈陶铁的甩锅行为。 而陶铁甩完锅以后,就直接离开了清水河流域。 虽然不至于达到一山不容二虎的程度,但是让陶铁和缪宗仁待在同一个地方行动,真心各种别扭。 陶铁这个激进派总是会觉得缪宗仁这个保守派太过激进。 缪宗仁这个保守派总是会觉得陶铁这个激进派太过保守。 两人颇有种相看两厌的意思。 既如此,缪宗仁尝试在清水河流域扎根,陶铁就往外开拓。 唔……也不知前者的行为算不算保守,后者的行为算不算激进。 毕竟前者这么做,是想有一块稳定的根据地,后者这么做,是想对大胤界有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然后再做更多的事情。 出了清水河流域,陶铁循着太乙玄珠对金羽四一九拿走的全新孢子的感知,进入了金羽域。 只是没有立即去四一九城,而是在金羽域数以千记的大小城池之中逛了起来。 像个街溜子一样。 大胤界,无论是新大陆还是旧大陆,都由三部分组成,天神、地祇和类人种族。 人类只是生活在两片大陆上的类人种族里数量最多,实力最强的。 其他的类人种族,有什么尖耳朵的精灵,还有什么矮人、地精、侏儒、兽人。 不过都已被人类赶进了深山老林和地底,只能勉强苟延残喘。 事实上,要不是万神殿天神一脉的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之中,有部分和这些类人种族有关联,它们早就被人类灭亡了。 因此,生活在天神和地祇占据的地域上的基本都是人类。 这些地域的命名规则非常简单,甚至粗暴。 清水河伯/清水龙君占据的,就叫清水河流域。 某位山神占据的,就叫某某山脉。 天神占据的,就只跟一个“域”字后缀。 比如金羽天神占据的地域,就叫金羽域,风羽天神占据的地域,就叫风羽域。 综合清水龙君、英灵会暗影、金羽二六七、金羽四一九、清水河流域的大中下家族藏书得来的消息,陶铁及先遣队已经可以肯定,大胤界中至少新大陆上不存在国家的形式。 新大陆的政治形式,以城邦自治和城邦联盟为主。 比如清水河流域的七座城池,在清水龙君的神庙不介入的情况下,就是城邦自治。 这样的形式,说好听点叫自由,说得不好听点就叫一盘散沙。 万神殿的号召力羸弱,不是没有原因的。 根子上就太过散乱!(本章完) 222.第222章 英灵会:( ) 陶铁逛的第一个城池是二六七城。 这是金羽二六七在大胤界的凡俗根基。 只这一座城容纳的人口,就比清水河流域七座城加起来还要多。 二六七城的内部势力数量繁多,但阶层显著。 而且各阶层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大,呈现断层式的特征。 并列站在最顶层的,是神族和神庙。 神族即是金羽二六七的血脉族裔,神庙即是奉祀金羽二六七的信徒教会。 从血缘上讲,前者距离金羽二六七更近;从信仰上讲,后者距离金羽二六七更近。 另外,神庙的高层,大部分都出自神族。 所以对于金羽二六七来讲,神族和神庙,就是手心和手背的关系,都是肉。 因而特意让两者维持斗而不破的关系。 这个设想非常好,执行得也很到位。 二六七神族和二六七神庙既互别苗头,也联手压制二六七城的其他阶层。 特别是那些偏向地祇的势力,和想要走通人鬼-祖灵-神灵之路,取金羽二六七而代之的家族。 本质上讲,整个金羽域的土地和人口的所有权,归金羽天神所有。 金羽二六七只具备二六七城的使用权。 金羽二六七神族和神庙更是只具备从祂手中接过的管理权。 这就给了部份走人鬼-祖灵-神灵路线的家族的存在基础,和二六七神族与神庙不敢肆意覆灭这些家族的忌惮。 灭族可以,不能太频繁。 否则就不是代金羽天神统治二六七城,而是掘金羽天神的根基。 真这么做了,哪怕金羽天神一时间顾不上计较,金羽二六七也得先把这一批神族和神庙扬了灰,重新搞一批出来。 总而言之,二六七城就是金羽域的缩影,特征鲜明而又处处混乱。 在二六七城里各处逛了逛,陶铁有一个疑惑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如果说二六七神族和神庙针对那些人鬼祖灵家族是投鼠忌器,不敢做得太过火,那么容忍那些偏向地祇的势力存活,而且存活得非常不错,又是因为什么呢? 金羽域的所有道则权柄,即便是大地山川相关的,也被金羽天神及其麾下属神、从神全部占据了。 压根就没有地祇! 抱着这个疑问,陶铁来到了四一九城,想要看一看这里的局势如何,做个对比。 四一九城是金羽四一九的凡俗根基。 各方面与二六七城如出一辙,包括四一九神族和四一九神庙对那些偏向地祇的势力的容忍。 孤证不立,但是同样的情况出现两次及以上,就必须好好琢磨一下其中深意了。 于是本就打算把金羽域数以千计城池全部逛上一遍的陶铁,逛得更加起劲。 他是真的想要弄清楚这个情况背后的真实原因。 就在陶铁到处闲逛的时候,金羽四一九回到了金羽神殿。 “二六七呢?” 自域外虚空真·万神殿归来的金羽天神真身端坐在上首的神座,居高临下地召见所有属神和从神,威严喝问匆匆赶回的金羽四一九。 属神、从神们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金羽天神藏了极大的愤怒。 也不知此次万神大会,天神受了什么气。 跪伏在下方的金羽四一九叫苦不迭,心知自己一个应对不好,就会被挫骨扬灰,彻底陨灭。 于是四一九直接捧出了那些孢子,声音颤抖说道:“天神,二六七执行您的命令时,遭了英灵会老鼠的埋伏,不慎被抓走了。据卑下查探到的消息,二六七已经被英灵会的老鼠炼成了神傀!” 说完这些话,四一九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双手举得老高,屁股也撅得老高。 恭敬到了极致,也卑微到了极致。 比两者更强烈更极致的情绪,则是恐惧! 四一九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就在金羽天神一念之间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金羽天神愤怒咆哮起来,“所谓英灵会,不过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它们有什么能力,能够抓走我的从神!” 大声咆哮着的同时,金羽天神摄走了那捧孢子,查探起来。 四一九则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死死摁在神殿的地板上。 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不住响起。 这是四一九的神躯正在被迅猛挤压所发生的,它就像一颗承受冲压机碾压的鸡蛋。 金羽天神施加的力恰恰好,正好是四一九能够承受的极限。 只要再多上一丝力,就能将四一九给碾碎。 不过随着金羽天神对孢子的查探越来越深入,施加在四一九身上的力也就越来越轻微。 “呼……活下来了。” 四一九心里松了一口气。 石头虽然仍在悬着,至少没有高到一掉下来就砸死它的程度。 “四一九,你确定你说的一切属实吗?” 金羽天神用力一握右手,悬浮在祂面前的孢子当即不知所踪,询问的声音威严、愤怒,而又藏着一丝冷厉。 殿中所有属神和从神都知道,倘若四一九给出的回答,有一点点不够属实的地方,四一九还是会死。 相较于阳奉阴违和离心离德,金羽天神更无法容忍的,是欺骗。 祂一向自认睿智而伟大。 睿智者怎会受到欺骗,怎会允许自己被人欺骗? 四一九想起在抚水城遇到的大庸界人告诉它的话,斩钉截铁回道:“尊神,卑下确定卑下所说的便是卑下得知的,不敢有丝毫欺瞒。” “嗯。” 金羽天神定定地凝视了一阵四一九。 神识与其它什么能力一遍又一遍地甄别四一九话中的真假,和神躯、神性、神格、神力的各项状态。 但凡有发现丁点不对劲的地方,金羽天神都绝不会轻易放过四一九。 此时此刻,殿中所有神灵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四一九却进入了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 用那位大庸人的话说,就是你们大胤界的神啊,只要自己认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它就能是真的,你没发现吗? 四一九不知道其他神有没有发现,反正它没发现。 就连如何登神,它也不清不楚。 只记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什么事,达到了一个怎样的状态,就升上了金羽神殿,成了金羽天神的一位从神。 也在凡俗拥有了一座作为信仰根基的城池。 不过经过那位大庸人的点拨,四一九这一回又亲自体验了一把,终于明白,什么叫我寻思着我说的是真话它就是真话。因为它是神,它没有血肉之躯,本质是真灵。 只不过真灵之中诞生了一点神性,神性燃烧出了神火,又吸摄了神力,神火煅烧神力,烧出一颗神格,真灵寄托于神格之中,融为一体。 简而言之,神即是神格,神格即是神,即是真灵。 而真灵一切唯心。 四一九唯心地认为,它向金羽天神汇报的是真话,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副坦荡模样。 即便这种坦荡是蕴含在恐惧之中的。 然而四一九越是恐惧,金羽天神和其他属神、从神,越是相信四一九的坦荡。 “归班吧。” 金羽天神挥了下手。 四一九立即磕头,起身,归入自己原先的位置。 这才是终于活了下来。 与此同时,空置的二五六的位置上,一股股神力汩汩涌向四一九。 这些神力充实了四一九的神躯,扩增了四一九的神力,也让四一九的神格变得愈发纯粹。 金羽天神当着所有属神、从神的面,拔升了四一九的神格等级,告诉自己麾下,从此以后给祂做事,不再是无奈之举,不再只有惩罚,也有奖赏了! 唔…… 没有属神、从神见此动心。 谁能知道这一回,金羽天神的意志会坚定地持续多久呢? 万一只是一小段时间,就要反复,岂不是白瞎了自己? 金羽天神没去关注属神、从神们的反应,祂不在乎。 留下一个化身,真身离开金羽神殿,降临凡俗。 金羽天神的神识顷刻间就将整个金羽域给覆盖,进行了好几轮的扫描。 英灵会,其实是一群没有死透的神灵残渣建立起来的反逆组织。 比如二六七,它陨落以后,神格碎片若是没有被销毁,或者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流落到星界中去,凡俗中仍有它的血脉族裔或者信徒不断呼唤它,它便能有一定几率自星界之中复生。 只是这种复生不是完全复生,缺失了神灵最为关键的神职。 如此,神性不稳,神格不全,像是渣滓一样。 曾经高高在上,复生后却落魄至斯,有几个神能够接受? 于是复生的不完整神灵们抱团取暖,创建了英灵会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 英灵会的存在,目的有三,一是给这些不完整神灵提供信仰,延续它们的存在根基;二是暗中发展势力,伺机掀翻某个神灵,自己上位;三是真心寻一条新的路子,重新拥有高位格和强大实力。 某位强大的地祇曾经给英灵会下过一个定论,若非紫徽天尊没在星界遨游,这些神灵渣滓没一个能返回大胤界复生。 因此,英灵会总是在找天神一脉的麻烦,很少找地祇一脉的麻烦。 不是不找,是很少! 对于金羽天神来讲,英灵会真的只是一群老鼠。 即便不能凭一己之力灭掉敢找祂麻烦、将祂宠信的从神炼为神傀的英灵会,但是把金羽域内混进来的英灵会老鼠们找出来,一个一个杀了扬了,还是不难做到的。 金羽域是金羽天神的主场。 随着金羽天神的意志和神识降临,偌大的金羽域,绝大部分人、事、物尽数落入金羽天神的完全掌控。 已经加入英灵会的,与英灵会接触过的,无论是人,是神族,是祭司,还是是什么…… 全都在一瞬间,猛地像一根火炬一样燃烧起来。 痛苦的哀嚎响彻金羽域数以千计的城池。 在金羽天神意志降临一瞬间,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陶铁,目睹了这一幕,眉头微蹙。 从这个场面来讲,金羽天神展现出来的实力似乎比原大东山府君、现平波水君还强。 在陶铁记忆里,只有一指弹走无始魔宗宗主乌鲁利奇的皇后殿下,才有如此实力。 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已是大神通者,成为皇后以后,有大庸天朝国运加持。 其实力在整个大庸界毫无疑问能排进前十。 而金羽天神在万神殿的羽族天神之中,也只是勉强排进前十五。 这么简单一对比,似乎万神殿仅仅天神一脉的实力,就强过了大庸天朝! 让陶铁蹙眉的,正是这一点。 因为这不是事实。 皇后殿下那时候是隔空出手,力量从大庸界内传至虚空,能够抵达的不足途中消耗的五分之一! 拿金羽天神和皇后比,是对皇后的侮辱。 陶铁非常疑惑,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皇后来。 对于境界上完成“炼虚”、正在尝试“合道”的修行者来讲,每一个念头的浮现,都不是空穴来风。 肯定有什么因由,方才让陶铁这个时候想起皇后的存在。 “会是什么呢?” 陶铁心中自语,然后听见了珠珠好似梦话一般的呓语。 “小家伙心急了点,什么都吃,吃坏肚子了吧?” 听到这句话,陶铁瞬间惊醒。 原来这个时候想起皇后,是一种神而明之、心血来潮的警醒。 他确实有寻机把金羽天神的神格给吃了的打算! 在金羽域数以千计的城池中行走,寻找金羽天神及其属神、从神对地祇的忌惮原因之所在,动机正是找出金羽天神的弱点,好一击致命,将之吞噬! 就像吞噬了清水龙君和金羽二六七一样! “啧!可惜啊!” 陶铁慨叹一声,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时也放弃了将金羽天神拿着的全新孢子激活的打算。 将金羽域里所有英灵会老鼠全部烧死的金羽天神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心生无限恐惧! 祂刚刚竟然产生了自己处于生死界限的危机感! 似乎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彻底陨落一般。 “糟糕!中计了!” 金羽天神心中一咯噔,“英灵会这群老鼠,居然是冲我来的!” 念及此,金羽天神不待金羽域中数万个火炬燃烧殆尽,真身立即回归金羽神殿,兀自惊骇不已。 随后,祂将自己的遭遇通报给了少数几个盟友,并加上了一句警告。 “小心英灵会!”(本章完) 223.第223章 紫微天尊:什么?反贼竟是我自己? “不对!” 金羽天神猛地一激灵。 传完消息,处于绝对主场的金羽天神总算摆脱了那种处于生死界限的无限恐惧,随即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就英灵会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怎么可能有那个实力,将祂彻底毁灭? 先前对祂产生杀意,并且有能力彻底毁灭祂的,绝对不是英灵! 而是其他势力、其他存在! “我被利用了!” 这是金羽天神醒悟以后的第一反应。 “谁在利用我?” “对方想实现什么目的?” “仅仅只是让我恐慌?” “还是借我之手让羽族天神恐慌?” “亦或是对整个万神殿下手?” “若对方真是对万神殿存有恶意,这么做很是说不通啊。” “对方应该要么不做,要做就直接雷霆一击才对。” “像现在这样,暴露出祂们的存在,能有什么益处?” 一个又一个疑惑浮现,将金羽天神的思绪搅乱。 金羽二六七失踪谜团也随之再次浮出。 “真的像四一九说的那样,二六七的失踪是英灵会在搞鬼吗?” “会不会有什么不知名的存在或势力在假借英灵会的名义针对万神殿?” “对二六七下手的,和先前威胁我的,会不会是同一个?” “对方会不会是久远之前就存在的地祇?” “又比如……” 金羽天神忽然想起了近来不甚平静的无尽海。 大胤界有过两任主宰。 前任主宰紫徽天尊的根基在旧大陆,现任主宰紫微天尊的根基在新大陆。 无尽海将旧大陆和新大陆分割开来,只有高阶存在才有抵达对面大陆的能力。 长期以来,无尽海上风浪滔天。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风更大,浪更高,局势更乱。 前阵子有大量高维格残缺尸骸从天而降,落了一大部分进无尽海,一小部份到旧大陆上。 无尽海里那些庞然巨物们纷纷现身搅弄风云。 旧大陆也是风起云涌,好不热闹。 若是有什么强大存在从无尽海或者旧大陆,跑到了新大陆,想要搞事…… 金羽天神因自己的这个猜测不寒而栗。 这代表着飘荡在星界的紫徽天尊已经原谅了旧大陆和无尽海当初的背叛,重返了大胤界! 不知不觉间,因为恐惧而紊乱了思绪的金羽天神,往一个非常奇怪的方向死命钻起了牛角尖。 祂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着。 在胡思乱想中,自然而不刻意地忽视清水河流域。 凡俗,金羽域。 陶铁没有把自己的视线一直投注在金羽天神身上。 有些事情,暗中下手偷袭,能有一定优势;放到明面上去做,往往很难有所收获。 金羽天神的实力并不差,之所以会中招,思绪如此混乱,忘却自己本应对清水河流域保持的关注,就是因为陶铁居于暗处,不讲武德偷袭。 倘若陶铁不知足,仍要进一步做些什么,在不一击弄死对方的情况下,极其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与陶铁帮着给先遣队那边创造一个好环境的初衷相违背了。 因此,陶铁在金羽天神的意志离开金羽域以后,立即把视线放在了英灵会上。 据桥玄交代,英灵会内部有着诸多层级。 像他这样,在某些正式成员或执事的招募下加入的,称为外围成员。 仅仅与英灵会有过接触,还没决定加入的,称为潜在成员。 金羽天神一年之间烧死的,大多数是英灵会的外围成员,小部分是潜在成员,只有寥寥几位正式成员。 对于英灵会这个组织造成的打击,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聊胜于无。 若是金羽域这边有着英灵会必须攫取的利益,它完全可以再派几名正式成员过来,重新搭建外围和潜在的组织网络。 陶铁没那么多时间去等英灵会重新派人过来,他想的是逆流溯源,直接找上门。 毕竟但凡存在,必留痕迹。 金羽天神只是烧死了这些人,并没有毁弃这些人的一切。 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再加上从英灵会暗影处得来的记忆做辅助,陶铁很快收集了一大堆有用的信息与物品。 将信息共享了一份给先遣队,陶铁便向着英灵会离金羽域最近的一个分舵行去。 此时,距离金羽天神出手只过了两天。 接到金羽天神通报的几位羽族天神,无论信还是不信,重视还是不重视,都有做出一些动作。 或者什么都懒得查,直接把自家凡俗地域里的英灵会老鼠找出来烧死。 或者稍有些耐心,在烧死老鼠之前,搜魂询问了一番。 接二连三遭受损失,英灵会的组织结构再怎么僵化迟钝,也反应了过来。 担负向羽族天神的神域侵蚀的分舵,选择收缩人手,往阴影更深处躲藏,进入更彻底的蛰伏状态。 反正已经被蔑称为阴沟里的老鼠了,不妨就这么做。 陶铁费了一些时间,赶至英灵会羽族分舵附近的时候,分舵已经完成了进入彻底蛰伏状态的一切准备工作。 “啧!” “真够机灵的啊。” 慨叹一声,陶铁不急着做些什么,寻了个好位置,潜伏下来。 刚好先遣队那边要搞一些动作,他多多观察一二。 万一那边被团灭了,也好迅速另寻一个地方,让先遣队秽土转生,重新来过。 英灵会,正是陶铁选中的,可供先遣队秽土转生的对象之一。 清水河流域。 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作为先遣队的总指挥,缪宗仁只需要把握大略,做出判断与决断,即可将具体的庶务交与三位副总指挥去做。 因此,缪宗仁在先遣队上下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仍有闲暇宴客。 先遣队之中,另外一个有这般待遇的,就是裘老。 然而裘老在陶铁离开清水河流域以后也走了,不知去处,不知归期。 天水城外清水龙君总神庙。 缪宗仁反客为主,一壶酒,两个酒盏,两双筷子,四个小菜,宴请大祭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轻轻放下筷子,缪宗仁直接问道:“你是谁?” 大祭司对上缪宗仁的注视,坦然回道:“我就是我,原清水河伯大祭司,现清水龙君大祭司,姓灵名无极。” 缪宗仁再问:“你是如何做到混一自我的?” 所谓混一自我,就是无论现实世界,还是镜像世界,真灵混一,没有映射。 或者即便有映射,也不会偏折扭曲。 整个清水河流域,目前只有清水龙君、桥玄和自称“灵无极”的大祭司三位,达成了这一状态。 清水龙君是在金羽二六七的逼迫下达成的,达成之后立即被陶铁吞了。 现在已不是完全独立自主的存在,可以从这个名单中排除。 桥玄是灵感过高,又得了明尊的助力,方才混元如一。 大祭司灵无极,在清水河伯时期,就已达成这个状态,无论有没有外力帮助,这个秘密都值得缪宗仁去探寻。 经过审慎的思考与反复衡量,缪宗仁最终决定与明明发现了清水龙君状态有异、隐约察觉了先遣队来头,但是一直都非常配合的大祭司,开诚布公谈一谈。 而不是悍然动手,抓捕之后讯问。 “混一自我?” 大祭司灵无极轻声呢喃,眼中有璀璨的光芒闪烁,“你们将之称为混一自我吗?原来如此。” 随后,不待缪宗仁询问,大祭司主动解释道:“我天生灵感奇高,这才被原先的清水河伯选中,成为祂的祭祀。经过几十年奉祀,一步步走到了大祭司的位子。成为清水河伯大祭司那一天,我便与清水河本身产生了联系。我可以绕过清水河伯,通过清水河,去到另一个世界。” 顿了顿,大祭司陷入回忆,出神说道:“那个世界像是现实世界的倒影,现实世界有的,那边也有。我在那边的神庙里,碰到了另一个我。我们俩一见面,就融合在了一起,旋即又分开成两个。” 大祭司的双眼直勾勾看着缪宗仁,上身微微前倾,加重了语气:“合在一起又分开成两个以后,这个我和那个我,就是同一个我了。我想什么,他就想什么,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会像清水河伯,像其他人那样,发生不对称的问题。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种状态该如何定义,谢谢你告诉我,它叫混一自我。” 缪宗仁闻言,眉头蹙了起来,疑惑问道:“你不知道?” 大祭司肃然点头:“我不知道。” 缪宗仁眼底当即闪过更加疑惑的神色,皱眉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被参谋团提出又否定的可能,斟酌了一下措辞,后又干脆直接问道: “你肯定发现了,原来的清水河伯都没能做到混一自我,为什么你会那么心甘情愿地替清水河伯当牛做马,祂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杀谁你就杀谁?你就没想过取而代之吗?” 先遣队参谋团从调查出来的种种迹象发现,大祭司有着足够的实力和繁多的机会,替代清水河伯之位。 只是大祭司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动作。 大祭司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清水河伯是清水河的附庸,是趴在清水河上的寄生虫,我为何要顶替一只寄生虫,而不去做真正的清水河?” 此话一出,解释了缪宗仁的部分疑惑,却也带出了更大的问题。 缪宗仁一如先前,直接问了出来:“做真正的清水河?” 大祭司灵无极沉声说道: “天神、地祇、祖灵、人鬼,都是极其虚浮的存在。祂们借助部分道则,或上映星辰,或勾连山川,或享受血食,而延续自己的存在时间,提升自己的实力和位格。 但是成也借助道则,败也借助道则。 道则能够永续,天神、地祇、祖灵、人鬼却可以被赶下去。 世间一直有流传一则秘闻,说大胤界的前任主宰紫徽天尊,是被现任主宰紫微天尊,强夺了主宰位格和万神殿殿主之位。 这则秘闻是不是真的呢? 我认为是真的。 否则不可能流传得这么广,流传这么多年。 我曾思考过,紫微天尊为何会放任这则秘闻流传。 毕竟这则秘闻在昭示祂的强大的同时,也告诉所有神灵,主宰之位非自有之,实力强者即可夺之,给祂的统治埋下了隐患和动乱根源。 天神一脉与地祇一脉的矛盾,新大陆与旧大陆的分隔…… 这些现象,其祸根都是这则秘闻。 按理讲,紫微天尊应当大力禁绝这则秘闻的流传才对,但祂反而推波助澜。 祂这么做,必然有深意。 经过十几年思考与观察,我认为我找出了其中的深意。” 缪宗仁很有耐心地听着大祭司突然发起的长篇大论。 尽管大祭司这么做,有转移话题之嫌。 同时也非常配合地垫话:“什么深意?” 大祭司灵无极严肃说道:“紫微天尊需要大胤界一切生灵,发自内心地认为,祂即祂,紫徽天尊即是紫徽天尊!” “嗯?” 缪宗仁郑重问道,“此言何意?” 大祭司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又把话题兜了回去: “清水河伯也好,清水龙君也好,都是寄托于清水河的道则衍化而来。 无论是谁,只要能占据清水河的道则,他就能成为清水河伯或清水龙君。 换言之,清水河伯或清水龙君,并不唯一。 我为何要舍弃唯一的‘我’不做,去做可以轮流做的清水河伯?” 缪宗仁此刻的关注点却不在于大祭司本身如何抉择,如何思考了。 他现在关注的是,大祭司先前那句论断。 于是缪宗仁沉声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认为紫微天尊与紫徽天尊是一体两面的关系,紫微天尊是紫徽天尊的镜像映射,却不知何故倒反天罡,不仅从镜像世界跑了出来,还把紫徽天尊驱逐出了大胤界?” 大祭司微微笑道:“我可没这么讲。不过我经常让镜像世界中的‘我’四处遨游,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秘密,坚定了我不取清水河伯之位的想法。” “什么秘密?” “英灵会是紫微天尊一手创立的。祂在不断地让一些神灵陨落,又不断地将已陨落的神灵复生,收拢入英灵会中。” “嗯?祂为何这般做。” “我怎知?不过我推测,祂想造反!”(本章完) 224.第224章 三尸,三身 缪宗仁可不是盲信的人。 不可能大祭司灵无极说什么就信什么,肯定会有所甄别。 特别是一些与陶铁和先遣队从各种渠道调查到的信息存在矛盾之处。 比如,陶铁通过种种迹象推断,英灵会的那些“阴灵”是通过紫徽天尊在星界的布置回到大胤界复生。 在大祭司灵无极口中,英灵会的幕后黑手,却是紫微天尊。 即便他有紫微天尊与紫徽天尊是一体两面之关系的说法。 心里产生什么疑惑,需要好好思索一番的,那就好好思索。 需要当面询问的,那就当机立断直接问出来。 只听缪宗仁沉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却是与大祭司灵无极交流至现在,缪宗仁越发笃定对方身份有异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观点,而是先遣队所有成员的共同观点。 裘老在离开清水河流域之前,特意提醒了一下缪宗仁,一定要弄清楚灵无极的真实身份。 经过全面而深入的调查,先遣队内部的讨论,缪宗仁在开始与灵无极之间的交流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现在只是在求证而已。 面对缪宗仁打出来的直球,灵无极没有闪避,正面回道:“还能是谁,我就是我。” 缪宗仁再次问了一遍:“你是谁?” 灵无极认真回道:“我是灵无极,我是清水河大祭司。” 随即话锋一转反问:“这个答案,你们满意吗?” 缪宗仁点了下头,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清水河大祭司不是清水河伯/清水龙君的大祭司,而是清水河本身的大祭司。 河伯与龙君可以更替,清水河只要不枯竭,就可以一直不变地存在,就一直需要一个大祭司。 就像一方世界。 主宰之位和主宰势力是可以更替的,而世界长存。 不过缪宗仁认为,灵无极是在说部份真话,并没有全盘托出,仍然保留了某些隐秘。 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就是如此。 缪宗仁也没有逼迫过紧,略过了这个话题,吃了几口菜,饮了几杯酒,就起身离开。 灵无极送至大门外,便返回神庙中。 杯盘狼藉已经撤下了。 看了一眼先前俯瞰两人宴饮聊天的清水龙君神像,灵无极走到一个面积不足两平米的逼仄房间,席地而坐。 逼仄房间的门窗自动关上。 霎时间,整个房间不见一丝光亮,唯有灵无极的一双眼睛清晰可见。 若是缪宗仁在此,一眼就能看出,灵无极的双眼发出的目光,此刻成了清水河的形状。 能有足够的底气,认定不管清水河伯/龙君之位如何更替,自己的大祭司之位却一直在手之“人”,除了清水河的真正化身,还能是谁? 灵无极,即是清水河的意识化身! 缪宗仁回到先遣队驻地,将自己获得的各种信息做了一个通报,并着重强调了一点: “清水河意识化身,清水河道则权柄代行者清水河龙君,清水河龙君镜像世界真灵,三者之间的关系,我们仍有许多地方没有梳理清楚。我认为,先遣队接下来的主要动作,应该围绕在探究这一方面和前进基地的建设来进行。” 先遣队成员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总指挥就是总指挥,没有独断专行,而是群策群力,自然不会迎来什么反对。 随后,先遣队就围绕着这两件事,展开各项动作。 有些动作非常隐秘,比如通过不同的节点,进入镜像世界。 有些动作就很大了,比如继续整合七座城池的土著力量,摆出一副顺流而下,开拓清水河流域的姿态。 有些动作则耐人寻味,比如先遣队暗中做好了掀桌子,把整个清水河流域彻底搅翻的准备。 在此期间,陶铁会一直盯着蛰伏下去的英灵会,顺带着观望万神会的动静。 希望能通过万神会的动静,稍稍窥探一下紫微天尊。 无论紫微天尊是不是紫徽天尊的一体两面之一,有没有倒反天罡,对万神会和大胤界的掌控力度强不强,祂敢制定并提出远征大庸界计划,肯定有所底气。 陶铁、缪宗仁、裘老及先遣队所有成员,从来没有忘记,他们深入大胤界的最重要目的,是破坏紫微天尊的远征计划。 因此,必须时刻留心万神会的动向。 万神会位于虚空中的万神殿中。 紫微天尊高坐于神座之上,俯瞰着大胤界。 作为攫取了大胤界主宰位格的万神之神,只要祂想,祂的视线能够落在大胤界任何一处。 当然,视线落下,不代表就能看清那里在发生什么。 如果彼处有所防备,隔绝了注视,紫微天尊能够看见的只会是一片迷雾,或者迷雾中的朦胧景象,看得并不真切。 从紫微天尊的视角去看, 新大陆上,天神一脉的绝大部分天神的神域,一清二楚;绝大部分地祇的神域,模模糊糊;星罗棋布的绝灵山点点灰黑。 传言中,眷恋着紫徽天尊统治大胤界的旧日时光的旧大陆,反而既无绝灵山,也没有模糊与灰黑之处。 紫微天尊的根基,赫然是旧大陆! 无尽海也全在紫微天尊的彻底掌控之中。 只不过现如今的无尽海和旧大陆,因为天外坠下的大量尸骸,以及那些尸骸所代表的道则、权柄,乱糟糟一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下来。 也因此,紫微天尊短时间内无法调用旧大陆和无尽海的力量,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大胤界中相传是祂根基的新大陆上。 作为一界主宰,哪怕是位子坐得不够稳的主宰,大胤界中进了不该进的人或物,紫微天尊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即便有来自敌人的干扰,祂没能第一时间锁定潜入进来的小家伙,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不可能还没有任何发现。 更何况小家伙一点都不安分。 看似东逛逛西逛逛,没个定性,其实做了不少事。 紫微天尊一直没出手针对,就是想看看小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又会怎么做。 可惜不待祂继续观察下去,就被“人”找上了门。 “进来吧,这也是你家。” 紫微天尊收回自己倾注在清水河流域和英灵会分舵附近的视线,声音漠然开口。 话音落下,星界之中射来一缕星月之光。 这是星光和月辉杂糅而成的光辉,星光为体,月辉为心。 星月之光落进万神殿中,化为一个面容、身材与紫微天尊一般无二的神,只是气质和穿着截然不同。 两人一坐一立,好似一对双胞胎。 来者正是大胤界前任主宰紫徽天尊。“这还是我家吗?” 稍稍打量了一眼其实没有任何变动的神殿,紫徽天尊却发出了这么一句疑问。 有些东西不能看外表,得看内核。 神殿的格局、装饰只有象征意义,提供指向的作用,除此以外没有太大意义。 真正值得重视的,是神殿所象征的位格与道则,所指向的存在。 经过这么多年的替代,这间神殿,大半个万神会,指向的都已经是紫微天尊,而非紫徽天尊了。 故而,紫微天尊所言的“这也是你家”,紫徽天尊并不认同。 紫微天尊漠然回道:“你说是,那就是。你认为不是,那就不是。” “呵呵……” 紫徽天尊轻声笑了一下,旋即说道,“你快要玩脱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怎不知?” 紫微天尊轻哂一声,语气讥讽,“谢谢你的无用关心。” 紫徽天尊闻言漠然。 口头上的关心,除了安慰出口关心之人,确实无用。 不过让紫徽天尊给对方提供实质性的关心,祂也不愿。 沉默片刻,紫徽天尊转移话题:“我在星界游荡,经常会收到天渊的消息,那位已经彻底坐稳了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位子,甚至有望再进一步。就算你如愿远征那位的根本界,也没可能抢来那个位子的。” 紫微天尊冷不丁哈哈大笑起来:“谁说我一定要抢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位子了?” “嗯?” 紫徽天尊,也就是化名明尊,一直关注并影响着大胤界的前任主宰闻言露出万分疑惑的模样。 似乎祂真的不知道紫微天尊的真实打算到底是什么。 紫微天尊懒得讥讽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自顾自说道:“我自知我远不是那位的对手,之所以放出风去,且一直在做远征的准备,无非是两手打算罢了。” “哪两手?” “一是奢望,万一我逆伐成功了呢?二是想着,要是能把那位的目光吸引到大胤界,对大胤界动手,那该多好。” “你……这……” 明尊竟然被紫微天尊的这个“闻所未闻”的说法惊呆了。 紫微天尊定定地凝视着故作不知的明尊,漠然说道:“悔不该当初没像那位一样不走界主之道。大胤也好,大庸也罢,皆是残破世界碎片重组而成的世界,天道万般复杂,内耗不已。一旦成了界主,哪怕自身秩序,也成了混乱,以至于……” 说到这里,紫微天尊原本并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自嘲:“以至于我不止我,一分为三!” 似乎有轰轰轰的雷霆炸响。 明尊默然无语。 三是一个奇妙的数字,于超凡修行上更有着玄奇无比的象征意义。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斩三尸可成圣。 证得法身、报身、应身之三身。 三清,三皇,横三世佛,竖三世佛。 以及……三界。 皆是“三”之玄奇所在。 “三”也是最为稳定的结构。 大庸界最为混乱之地,百万大山之中,处处皆三。 大胤界里,其他地方暂且不知,至少新大陆上,天神、地祇、绝灵三方鼎立。 清水河流域则有清水河伯/龙君之神位、河伯/龙君之镜像真灵,及清水河本身的三位一体。 管中窥豹,以小见大。 紫微天尊与明尊/紫徽天尊的关系,并非一体两面,也应该是三位一体。 原本,明尊为显,主宰大胤界,紫微天尊为隐,藏于镜像世界,还有一尊介于显、隐之间。 奈何某一次谋划之中,显的明尊被驱逐,隐的紫微天尊倒反天罡,介于显、隐之间的陨落绝灵。 从那以后,显、隐、显隐之间三天尊再也无法三分而归一,得证大道,超脱世外了。 念及此,明尊声音微微低沉说道:“你想借那位之手,将大胤界打破,从而脱离?” 紫微天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明尊却将此默认。 沉思片刻,明尊表态:“既然你真的没有远征大庸界的打算,只想超脱,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 紫微天尊哂笑,“到底是助我还是助你自己,你心里清楚,没必要虚言。” 双方提都没提已经陨灭绝灵的显隐之间那一尊。 明尊面不改色,热心出起了主意:“你想吸引那位的注意,眼下的法子怕是不成,太温吞水了。你得让那个小家伙和那个先遣队,动起来,感受到一定的危机。否则,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庸界那边才会加大往大胤的投入?” 紫微天尊哼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安安心心回星界飘着去吧,顺带着搞一搞所谓的‘尊前会’。” 话音落下,神殿之中的星月之光便被排斥出去。 与此同时,金羽神殿里,一道神旨落在了金羽天神面前。 “围剿清水河!” 神旨通篇只这五个字,透出铮铮杀伐之气。 这是来自紫微天尊的直接命令,金羽天神必须遵从。 金羽神殿当即动作起来,一个又一个属神、从神被金羽天神单独召见,布置任务。 风羽、火羽等羽族天神同样收到了神旨。 只不过有的与金羽天神一样,是围剿清水河。 有的却是截杀某两组不知名的队伍。 有的却是将英灵会连根拔起,任何出现在英灵会势力范围内的存在,无论强弱,悉数灭杀。 显然,紫微天尊在给出足够陶铁和先遣队了解大胤界的时间以后,不再“沉默是金”“清静无为”了。 大胤界,必须乱起来。 浑水好摸鱼。(本章完) 225.第225章 三界归一 大胤界从来纷乱不休。 天神与地祇之间有纷争,人族各祖灵有纷争,随时都有可能起冲突,或大或小而已。 然而羽族一脉天神突然在紫微天尊已经定下远征计划以后,搞出一个大动作,立即吸引了太多存在与势力的注意。 祂们与他们都想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使得紫微天尊在强行推进远征异界计划的关头,横生枝节! 于是,一拨又一拨探子在战争打响之前进入了相关地域,探索其中隐秘。 没过多久,金羽天神发布明旨,要尽起麾下神族与人族大军,进剿清水河流域一事,弄得新大陆神人皆知。 其他的羽族天神对英灵会掀起的剿灭行动也是如此。 前者没多少特殊,而且逻辑自洽。 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金羽天神的心腹宠将二六七在清水河流域失踪。 后一件事就使得很多存在忍不住心生揣测了。 英灵会幕后站着的到底是谁,绝大部分天神、地祇和祖灵不清楚,但是总有一小撮存在能够察知一二。 这些了解内情者非常疑惑,紫微天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让不同的手下互相残杀? 旋即,这些存在都收起了好奇心,没有进一步去刺探隐秘。 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 那就冷眼旁观吧。 看一看这件事最终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作为这一次的“受害者”之一,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缪宗仁早有心理准备,临危不乱地发出一项项指令,做出一个又一个应对。 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就此爆发,而且略过了互相试探的过程,直接进入烈度最高的决战。 先遣队所属,全员舍弃主场前出,在清水河流域之外,与金羽天神及其麾下痛痛快快战了一场。 这一战,毫无疑问以先遣队全军覆灭告终。 毕竟他们只是真灵投影,并非本体,所用的战斗单位躯体又尚且稚嫩,不能发挥出太大的战力。 失败是必然之事。 另外两组派出去寻找更合适的前进基地建造地址的小组,也被领到剿灭任务的羽族天神搏杀。 这一结果,并没有让金羽天神、风羽天神、火羽天神等羽族天神感到欣喜。 反而觉得非常诡异。 祂们杀死的敌人,除了死后爆出各种天材地宝,逸散了大量灵性与灵力,没有任何尸骸留下,也没有丁点真灵被捕捉。 就好像一拳打碎了镜子,只有镜子的碎片,而镜子里的敌人不知去向。 祂们就连自己到底有没有消灭敌人都不确定! 金羽天神、风羽天神、火羽天神三位有夙怨的羽族天神接取的任务,都是剿灭先遣队,都遇到了同样诡异的情况。 因此,三神暂且摈弃了前嫌,在战后聚在一起,讨论情况。 只是这一次讨论,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 最后在“等待天尊的神旨”的共识中结束,然后各自相看两厌,闹得很不愉快地分开。 三神倒也没打起来,只是各自火气很大地回到各自神殿,关注起其他羽族天神对英灵会的剿灭行动进展。 因着金羽天神先前的“小心英灵会”的警告,羽族天神们展开剿灭行动之前,就摧枯拉朽地清扫了自家神域里的英灵会老鼠。 很多羽族天神及其麾下,下意识就认为,剿灭英灵会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然而战斗爆发以后,英灵会展现出来的实力,着实令天神们震惊。 三十几位在不同地域发起进攻的羽族天神,竟然有四分之三以上,被英灵会打退了三次以上的进攻! 这就让一直将英灵会当作阴沟里的老鼠的羽族天神们羞恼不已。 一些旁观的蠃鳞毛昆四族天神在暗自心惊的同时,纷纷跳出来嘲笑起吃瘪的羽族天神。 世界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你多吃一些我就少吃一些。 因此,万神会内部可不仅仅只分成天神和地祇两派。 天神一脉内部,甚至各族天神内部,都充满了种种竞争和积怨。 蠃鳞毛昆四族天神跳出来讥讽是正常的事,不跳出来反而显得诡异,说不得就会引起紫微天尊的提防和打压! 一直潜伏在英灵会离金羽域最近的分舵外面的陶铁,又一次进入旁观者角色。 先遣队除不知所踪的裘老以外全员覆灭一事,没有引起陶铁丝毫波澜。 反正他们死不了。 而且缪宗仁从一开始就打算引发一场乃至几场不同规模的战争。 一来可以通过战斗,进一步摸索大胤界的各项规则,种族,战斗方式等等信息; 二来在敌后掀起战争本就是一种拖延敌人步伐的有效方式。 当然,缪宗仁这么做的前提是陶铁只要攒够资源,随时可以展开真灵投影召唤。 “一个个的,都这么看得起我。” 看着英灵会金羽域分舵被跨域而来的背生青铜十二对羽翼的羽族天神及其麾下彻底剿灭荡平,陶铁心中忽地嘀咕了一声。 却是缪宗仁率领先遣队光荣“牺牲”,真灵回到大庸界以后,大庸天朝当今皇帝用不可知的方式,发来了跨界私信。 这条私信的内容极其简单,让陶铁便宜行事,择机召唤。 嘀咕过后,陶铁盘算了一下从清水河流域榨来的资源,发现已经无法支撑得起一次大阵的布设。 “啧,我是不是得想办法,从被剿灭的英灵会身上,发点死灵财?” 看着青铜羽翼天神的属神与从神指挥一众神仆大军,将英灵会分舵挖地三尺,搜刮走无数天材地宝,陶铁很是心痒痒。 奈何现在应该蛰伏到底,不能盲目出手,只能干瞪眼。 旋即,陶铁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清水河流域,隔空查看起已经被自己以紫薇碧玉宫收为左仙龙王的清水龙君的境况。 左仙龙王这一从神之职虚浮无比,只是一个名义,并不能给清水龙君带来丝毫战力上的加成,仅仅能让清水龙君对于“龙”这一概念的理解深入一些。 因此,面对金羽天神在覆灭先遣队之后的攻打,清水龙君寡不敌众,不得不舍弃了清水河基业,逃入绝灵山中,方才苟活下来。 非常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清水龙君逃走以后,金羽天神就停下了对清水河流域的攻打,回师金羽神殿。 不仅对七座城池秋毫无犯,还放过了清水河大祭司及他统领的八座清水河神庙。而清水河大祭司灵无极,又一次紧闭了总庙的大门,压根就没有管到底是清水龙君从绝灵山回返,还是另有一位地祇占据清水河伯之位一事。 “灵无极果然是清水河本身,或者说清水河的象征。” 确定这一情况以后,陶铁催动紫薇碧玉宫,隔空湮灭了清水龙君。 左仙龙王一位就此腾了出来,留待下一位有缘龙。 经此一事,陶铁也有很大的收获。 紫薇碧玉宫对龙属对应的权柄、道则有了一定的掌握。 下一位幸运成为左仙龙王的有缘龙,绝不会面临清水龙君这样的毫无加成的窘况。 就在陶铁分心两顾的时候,青铜羽天神的麾下已经将英灵会金羽分舵搬空了。 “可惜仅有这么一点收获。” 青铜羽天神大声喊了一句,似乎在宣泄没有钓上鱼的愤懑,随即漠然下令,“班师。” 一声令下,收获颇丰的神仆大军跟上青铜羽天神的车辇,浩浩荡荡地回自家神殿去。 路过金羽神殿的时候,摆出来的阵势更加煊赫。 这是在故意气金羽天神? 发现这一幕,陶铁心中幽幽想道,然后继续潜伏,没有妄动。 大胤界先前没有任何动静,突然间就发起了针对性极强的行动,肯定有问题。 说不定什么紫微天尊、紫徽天尊的目光,就注视着这里。 这种情况之下贸然出去,等于白送。 陶铁非常有耐心地蛰伏着,一动不动。 时间不因某人的蛰伏而停下脚步,或者缓下流速。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 羽族天神针对英灵会的剿灭行动终于来到了尾声。 经过前期的遇挫,羽族天神们迅速调整了心态,投入了更多的兵力,做了更针对性的攻打计划。 各地英灵会当即吃不住羽族天神的迅猛攻击,僵持了十几天,迅速转入颓势。 随后便是羽族天神领着麾下属神、从神、神仆大军掩尾追杀、清扫余孽的战斗。 陶铁从一开始旁观到现在,对于紫微天尊冷不丁发起的这场战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首先,英灵会绝不像清水河大祭司灵无极说的那样,是紫微天尊用来造反的工具。 其次,英灵会很有可能是紫微天尊和紫徽天尊联手弄出来的实验品。 最后,这场战争,是紫微天尊在练兵! 祂强行推动远征大庸界的计划,麾下必然要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嫡系部队,如此才能弹压得住近乎分裂的万神会,才能奢谈远征成功。 种种迹象表明,紫微天尊对羽族一脉天神的掌控力最强。 从逻辑上讲,拿实验品来给嫡系部队做磨刀石,毫无疑问能成立。 然而,做出这样的认知判断以后,陶铁心中却始终蒙着一层阴翳。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或许还有更深一层乃至几层的隐秘。 “到底是什么呢?” 陶铁心中如此猜测,旋即封闭自己的所有感知,进入最深层的休眠状态。 有吞了太乙幡的太乙玄珠在,除非紫微天尊亲身降临大胤界,否则陶铁的存在感极难被其他存在捕捉到。 这不是陶铁的盲目自信,而是太乙幡承载了大庸界和太乙宗的部分气数。 换言之,是大庸天朝和太乙宗在替陶铁进行遮掩,而非陶铁本身。 想要找到进入最深层休眠状态的陶铁,必须先打破大庸天朝和太乙宗的遮掩。 虚空之中,真·万神殿。 星月之光又一次洒入殿中,化作紫徽天尊/月尊的形象,与紫微天尊对视。 紫微天尊高坐在上,月尊立在殿中,似乎分出了高下,又好似没有。 两位天尊漠然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月尊出声打破沉默:“接下来,你是要把那个小家伙找出来,还是另有什么想法?” 紫微天尊漠然开口:“自然一切以我为主。” 月尊的语气微沉叹息:“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底了啊。” 紫微天尊语气依旧漠然:“从你、我还有已经陨灭的紫幑被斩出,又丢到这里开始,这就是我们必须走的路,当然要走到底。” 月尊长叹一声,脸上浮现愁苦之色:“可是因着紫幑的陨灭,你我已经非虚,能够一直真实长存,何苦走上不归路?” 紫微天尊哂笑:“当年你就是这般软弱,这才让我寻着机会,从幻界之中脱逃,联手紫幑,将你驱逐。” 提起当年往事,紫微天尊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彼时,幻界中的月辉生了变化,我之真灵清醒,斩吾见我,明心见性,知悉自己竟只是他人一念之三分之一,嘿嘿……我便深感不甘!” 月尊脸上愁苦之色更甚:“不甘又能如何?我打死紫幑,便宜了大胤。你将我驱逐,我顺势探索星界,想要找到一条升天之外的出路,后来才知这是歧途。纵使紫幑复生,你、我、他三分归一,亦不过彼之一念,如何能掀翻了他的宝座?” 紫微天尊猛地站起身,哈哈大笑:“你又来试探我。上次便告诉了你,我从来没真的想过掀翻他的宝座,你却仍是不信。哼,不信就不信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以后,你、我之间,一切联系尽皆绝灭,不再有敌人意外任何关系!” 笑着,紫微天尊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走至星月之光化成的月尊身前,眼神漠然而又坚定:“你若想苟延残喘,你便苟延残喘,我却要争上一争。哪怕将大胤界打破,我也要争出一个自由。” 紫微天尊结出一个莫名的手印,身上迸溅出玄奥的气息,声音恢弘:“我即元始,元始即我。” 话音回荡在神殿之中,却又似回荡在大胤界内。 大音希声。 除开当面的月尊,整个大胤界能听到这句宣告的,没有几个存在。 随着这一声的回荡,大胤界的镜像世界即紫微天尊口中的幻界,绝灵之域和真实世界,竟然有了强行融合的迹象。 与此同时,蠃鳞毛昆四族天神及所有地祇都接到了紫微天尊的神旨。 限期之内剿灭各自神域之中的英灵会!(本章完) 226.第226章 如此远征! “我即元始,元始即我。” 进入最深层沉睡的陶铁十分清晰地听到了紫微天尊的宣告,随即醒来。 “果然是变神之道!” 陶铁心中感慨一声,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 他是被传说中打上了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之位的大庸太祖另一重化身北阴酆都大帝扔到大胤界的。 在打探到大胤界的前任主宰名为紫徽天尊,现任主宰名为紫微天尊,而且紫微天尊还有远征大庸界的计划以后,不可能不把事情多想一层。 再加上,他自己就有借助战争与毁灭之种蜕变为太乙玄珠,斩去自身恶尸的经历,很难不怀疑,所谓紫徽天尊、紫微天尊,乃是大庸太祖为了证道而斩去的一尸所化。 或者被大庸太祖挑下位来的前任紫薇大帝的残念。 若是后一种情况,当然最好。 无非就是全力帮助大庸天朝粉碎大胤界万神殿的远征计划罢了。 若是前一种情况,陶铁认为必须以我为主,优先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不能稀里糊涂做了棋子。 尽管他早就上了棋盘,在还完欠大庸天朝、欠大庸界的因果之前,不得脱离。 但是哪怕做棋子,也有不同的做法。 可以说横冲直撞的车,也可以是跳着走的马,但最好不要是过了河以后只能向前和旁挪的卒。 基于这些心思,陶铁积极弄出了真灵投影召唤法阵,积极联络了大庸天朝,但是,并没有拿出全部的心力去推动这件事。 否则的话,六种战斗单位的躯体构建和战斗体系,不可能做得这么粗糙。 或许裘老和缪宗仁看出了某些迹象,方才一再更改他们的计划,只是口头上反复提了几次要构建前进基地,实际上早就做好了轰轰烈烈闹一场就走的准备。 陶铁不去管被送回大庸界的缪宗仁和先遣队,也不去管不知所踪的裘老,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对大胤界的变化的观察上。 他想知道紫微天尊做出宣告以后,大胤界的格局会朝哪个方向发展,紫微天尊突然做出这样的宣告又是因为什么事。 首先映入陶铁感知的,是遍布新大陆的狼烟。 继羽族天神以后,蠃鳞毛昆四族天神及大部份地祇也掀起了对英灵会的剿灭行动。 战争轰轰烈烈爆发。 一处又一处英灵会分舵和据点被掀。 一个又一个曾经死去复又归来的神灵被杀。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死了一次又一次以后,人会成为“微”,也就是虚无,彻底回归世界,再没有转世与重生的机会。 那么,神灵呢? 神灵一次又一次死亡,会如何? 陶铁观察出了一个答案,同样是“微”,同样是虚无。 神灵原本占据的道则、权柄在不断死亡的过程中,不断被剥离,直到彻底丧失控制权。 这些道则、权柄与世长存,在世界毁灭之前不会消亡,只会从一个载体转移到另一个载体上。 而紫微天尊身为大胤界的现任主宰,万神之神,神上神,大胤界的天道代言者,正是吸收这些道则、权柄的最有力者。 因此,死掉的英灵越多,紫微天尊越强。 换句话讲,紫微天尊的状态也就越鼎盛,大胤界主宰之名也就越副其实。 所以,陶铁其后感知到的,是大胤界的镜像世界、绝灵山和真实世界炼三反一。 羽族一脉天神的神域率先出现炼反和合的迹象。 特别是金羽域。 天穹如镜面,金羽域镜像世界以类似海市蜃楼的形式出现,倒扣在金羽域真实世界上方。 镜面不断往下压,缓慢但无法延阻。 位于最高处的金羽神殿率先开始融合,位格最高的金羽天神率先开始与真灵和合。 无论祂愿与不愿。 随后是金羽天神的属神与从神,然后是金羽域中的祖灵和人鬼,再往后是祖灵祭司、战士,最后是数量繁多的普通人。 这个过程在紫微天尊宣告出“我即元始,元始即我”以后,仅有三个存在能够阻碍。 一个是刚刚打定主意彻底舍弃“紫徽天尊”之名之位的明尊; 一个是大胤界混合天道真·化身,地祇的真·大佬,大胤界的皇地祇; 一个是悄然远离清水河流域的裘老。 然而祂们三位都没出手。 裘老是心存顾忌,且另有要事。 明尊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大胤界皇地祇则巴不得镜像世界与真实世界彻底融合。 陶铁若是豁出去一切,也能骚扰一二,但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故而金羽域的镜像世界与真实世界炼反和合的过程尽管漫长,但是顺利。 三个月以后。 新大陆各处将英灵会彻底剿灭,金羽域的和合也全部完成。 变化最大的是金羽域本身。 就像原本蒙尘的镜子,经了拂拭,焕然一新,明亮透彻,不复以前那般浑浊含糊,变得十分爽利。 其次是金羽天神。 从内而外,从神格、神职、神力、神通到神域,金羽天神都散发出真实不虚的波动。 好似炼反和合以前的金羽天神,只是沙滩上的城堡,空中的园,根基不稳,一吹就倒的伪神。 而现在的金羽天神则是足以永恒长存、不死不灭的真神。 再次是那些属神、从神、神仆,再再次是祖灵、人鬼。 反倒是数量最多的普通人族,并没有多大变化,更别提获得好处了。 他们依然是那么“蒙昧”,除了祭拜祖宗神祇,便无有逆反之念。 甚至连自力更生的思想都不再有了。 从田亩产出,到姻缘,到日常饮食,都要向神灵祈祷,向神灵感谢。 一个念头在金羽域所有普通人族心里种下了: 神赐一切! 这个“神”,优先指向最高的紫微天尊,其后方才指向金羽天神、各属神、从神。 各族的祖灵、人鬼对此不仅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欣然促成。 因为奉紫微天尊之命,金羽天神在属神、从神、神仆之外,新开辟了一个职位,圣灵。 只要是信仰足够诚,人鬼、祖灵皆可离地升天,进入神殿,成为圣灵。 祖灵是一家一姓之灵,圣灵则有福音传下,金羽域中所有人族都将信奉。 陶铁观察到了这个现象,颇感沉重。 倒不是在替大胤界忧虑什么,而是暗暗心惊紫微天尊的图谋。 如果他没猜错,这位是在温水煮青蛙,想要一步步将大胤界所有道则、权柄据为己有,不仅成为至高真神,也要成为唯一真神!“所以,你的下一步,要炼化和合的是绝灵山?” 如陶铁所料,金羽域的镜像世界与真实世界和合为一以后,一处处绝灵山也开始炼化融合。 相较于互为镜面、仅有部分地方不协调的镜像世界与真实世界,绝灵山代表的道则与真实世界可谓是格格不入。 无论是镜像与真实炼反和合之前,还是炼反和合之后。 这个情况背后的因由,与大庸天朝宁可费大力气彻底打破无始无终海、驱逐暗日,如出一辙。 因而一座又一座绝灵山残破,山体粉碎,巨石崩解,不时有或大或小的山石被排斥出大胤界。 陶铁对绝灵山所代表的道则有挺深入的了解,具备出手阻挠和合进程的能力。 但他一如既往作壁上观。 明尊、皇地祇和裘老,三位同样有阻碍能力的存在,也是如此。 这一观,就观出了一个浩瀚意识的复苏。 在陶铁的感知里,这个意识与他接触过的明尊很像,与向大胤界宣告“我即元始,元始即我”的紫微天尊很像,但又有着极大的不同。 似如出一源,而流往了不同方向的江河。 同时,陶铁也感知到了,这个浩瀚意识充满了死气,就算没有彻底陨灭,也离之不远了。 在这个意识出现复苏迹象以后,绝灵山的和合便不再阻滞,变得顺畅起来。 而一直没有动作的大胤界皇地祇终于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了。 祂与紫微天尊十分默契地分食这个意识所代掌的道则、权柄。 偏向于天、清、轻的,归紫微天尊所有。 偏向于地、浊、沉的,归大胤界皇地祇所有。 明尊什么都无。 就这样,六个月后,金羽域再无绝灵山,彻底混一。 从此以后,金羽域混元如一,真实不虚。 有了金羽域这个模板,紫微天尊的意志得到了更好的贯彻。 羽族一脉其他天神的神域,没过多久,就全部完成了“三界”混一。 从天神到属神、从神,再到祖灵、人鬼,都得到了极大的好处。 一位又一位不同等级的“神”,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也更忠诚于紫微天尊。 数量繁多的普通人族在不知不觉中,对紫微天尊的信仰愈发虔诚,发自内心地认为世间一切皆是神恩。 羽族一脉天神的神域混一之后,是蠃鳞毛昆四族天神的神域。 四族天神对此期盼已久! 因为羽族天神已经强大起来了,更确切地说,已经率先强大起来了。 资源是有限的,权力是优先的,必须争夺。 强大的实力才是争夺的底气。 蠃鳞毛昆四族天神已经落后羽族天神一步,可不想步步落后。 混一了羽族天神所有神域以后,紫微天尊的位格已经大幅度拔高。 在祂的意志作用下,蠃鳞毛昆四族天神所有神域的镜像世界、绝灵山、真实世界同时开始炼反和合。 紫微天尊要一口气将新大陆的天神神域,全部混一! 作为代价,则是默许了大胤界皇地祇的“割土自立”行为。 陶铁反复观察辨析以后,发现大胤界皇地祇在割据绝灵山意识偏向地、浊、沉的道则、权柄之外,也在混一所有地祇的神域。 大胤界皇地祇在做与紫微天尊同样的事,只不过没有像紫微天尊那样高调而已。 基于这些,陶铁发现了一个较为微妙的现象: 大胤界,至少是大胤界的新大陆,正在形成的新格局之中,天越来越高,地越来越沉。 在天与地之外,还有一些被紫微天尊与大胤界皇地祇舍弃的“无用物”杂糅而成的混乱之域。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混乱之域被排出大胤界,部分混乱之域却留了下来,以类似附着物的形式,依托大胤界而存但又有着一定的独立性。 “洞天福地?次元空间?小世界?” 陶铁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猜测,却又全都无法对上好。 冥思苦想许久,陶铁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用来类比的对象,域外天渊被打破之后的碎片! 这些混乱之域,兼具了“实”与“虚”的特质,介于虚实之间。 实则一片小世界,可供生物生存; 虚则混淆尺寸的概念,是一个点,也可以是一条线,还可以是一个面,变幻莫测。 弄清楚混乱之域的性质以后,陶铁复又发现,紫微天尊有了新的动作。 在祂的意志下,万神殿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经过剿灭英灵会战争锤炼的大部队,正在陆续进驻介于虚实之间的混乱之域。 大胤界皇地祇也有所配合。 部分地祇也派出了大军,与天神们一同进驻。 这个时候,新大陆的“三界混一”才刚刚进入尾声。 “旧大陆不管了吗?无尽海呢?” 陶铁心生疑惑。 跨界远征啊,这么随意的吗? 居然只派出一个大陆的部分力量! 大庸天朝确实没有一统大庸界,可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付出沉重代价强行去做。 相较于大庸天朝的凝聚力,哪怕大胤界在紫微天尊的强行推动下,做成了“三界混一”的事,大胤界依然是分裂的,万神殿依然是貌合神离的。 就算万神殿全员齐出,实力也并不占优。 更不用讲大庸天朝还有主场之利。 陶铁有些琢磨不透,紫微天尊这是哪来的勇气,居然敢如此轻率莽撞地远征大庸天朝。 “难不成紫微天尊另有目的?” 心中起疑的陶铁稍稍深思,没想出个所以然,便索性不去想,直接将自己探知的情况通报给大庸天朝的当今皇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做好探子的活儿就行。 至于敌后渗透与破坏,心有余而力不足,对吧? 暗戳戳起了别的心思的陶铁如此告诉自己。 随即继续观察起大胤界的炼反和合。 这是一桩仅次于重演一界地火水风之事,对于领悟大道和造就先天灵宝,有着极大的帮助。 陶铁认为,不说揣摩透彻其中道理,贯通三分之一,就足以助太乙玄珠由后天反先天。 届时便可衍化一界!(本章完) 227.第227章 如此远征(下) 跨界远征有一大难处。 那就是两界距离过于遥远的话,长途奔波太耗时间,士气很容易在奔波中消沉低迷。 因此,陶铁发现类似域外天渊碎片的混乱之域的存在,且万神殿往各个被排出大胤界的混乱之域派遣大军以后,就判断出了大胤界的远征方式。 紫微天尊肯定是想着利用混乱之域介于虚实之间的特性,通过秘法将这些进驻了大军的混乱之域临时向域外天渊进行转化。 一旦转化成功,这些混乱之域便能混淆真实的距离,进行概念上的跳跃。 多跳跃个几次,绝对能出现在大庸界附近的域外。 不得不承认,紫微天尊搞出远征大庸界的计划,并不是盲目痴愚的举动,而是确有将之实现的能力。 然而陶铁目前的关注点不在于这一块。 他的关注点在于初步整合了大胤界的紫微天尊派出的远征力量为何会如此薄弱。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 所以,陶铁在大胤界新大陆的“三界混一”彻底完成以后,尝试着联络了一下不知所踪的裘老。 与此同时,他又感应了一下自己与大庸界之间的联系。 裘老没有回应。 与大庸界之间的联系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在某种力量的加持下,没有断开。 哪怕会发生故障,也顶多就是“信号”不太稳定,不会出现关键时刻联系不上的窘况。 “裘老去哪了?” 又耐心等了一段时间,仍然没有等到裘老的回应以后,本就静极思动的陶铁在稍有升阶的太乙玄珠遮掩下,离开了焕然一新的金羽域。 作为紫微天尊的嫡系,羽族一脉天神是派出远征力量最多的神族。 整个金羽域不说彻底空了,至少中高层力量没了七八成。 故而陶铁的行踪,金羽域中没有任何存在发现。 至于高高在上的紫微天尊有没有发现自己,陶铁没有去深思这个问题。 离开了金羽域以后,陶铁循着心中自然而生的指引,向着无尽海的方向行去。 金羽域在西陲,无尽海在东边。 陶铁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近乎横穿了新大陆,经过了绝大多数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的神域和少部分地祇的神域。 这一路上行来,陶铁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割裂。 或者说切割。 紫微天尊强行推动远征,大胤界皇地祇领着地祇一脉抗拒这个计划。 尽管经过利益交换,地祇一脉最终表面上顺从了远征计划,但是实际上只抽调了皮毛之力。 在蠃鳞毛羽昆五族天神应紫微天尊的征召,不断抽调族中精锐进驻各个混乱之域的时候,绝大部分地祇在整饬自己“三界混一”后的神域。 与此同时,地祇们也在明目张胆地做一些接收大胤界“主宰”权的准备。 “这是笃定了紫微天尊的这次远征会失败,还是说大概率会留在大胤界不动的地祇一脉是紫微天尊的后手?” “无论胜还是不胜,紫微天尊都能保佑一个东山再起的基业?” 陶铁不由得心生这个疑惑。 然后在无尽海某个海岸找到了裘老。 许久不见,裘老目前所用的躯体已与太乙玄珠制作的战斗单位截然不同。 在陶铁的感知里,这具躯体近乎实质,而且极具危险。 “裘老,好久不见。” 陶铁一边解析着裘老所用的躯体构建手法,一边上前见礼问候。 “好久不见,小陶。” 裘老转过身,语气温和回应,十分自然地换了一个称呼。 陶铁对此欣然接受,然后问道:“裘老,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一问,其实是在问要不要把那么干脆利落回到大庸界的先遣队再召过来一次。 裘老闻言忽地莞尔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想知道这个,应该问朝廷去啊。” 陶铁挑了下眉:“我联系过了,朝廷给的回复是让我便宜行事。” “唔……” 沉吟了一下,裘老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啊。” 陶铁两手一摊,像是在耍无赖一般,“我是被稀里糊涂丢到这里来的,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来的。在打探出大胤界有远征朝廷的计划以后,为了朝廷能够更好地做出应对,可是既搜集了情报,也尝试了敌后渗透与破坏。奈何我人小力微,做不得太多。” 裘老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既如此,你是想自保,甚过给朝廷做事了吗?” 陶铁坦然点头又认真摇头。 “何意?” “不是不愿给朝廷做事,而是不知该为朝廷做什么事了。” “你先前做得就挺好,为何这么讲?” “哪里做得好了?” “搜集信息,召唤真灵投影,尝试敌后渗透……这些做得都很好,完全可以继续嘛。” “可是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陶铁死死盯着裘老的双眼,语气低沉说道,“大胤界的现任主宰紫微天尊,哪怕没有彻底掌控大胤界,却也成功完成了‘三界合一’之事,实力必然大增。而且祂虽然没能拉拢地祇一脉,却也整合了五族天神,能够用以远征的力量并不弱。我做的那点子事,没有产生任何有用的影响。别说破坏大胤界远征计划了,连阻滞一下都没做到。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我有一种感觉,紫微天尊突然推动‘三界合一’,似乎就是受到了先遣队到来的刺激。” “是吗?这只是一个猜测,做不得真。” “可是有这个可能。” 绕着圈聊到这里,陶铁和裘老都陷入了沉默。 两人默默对视,各自心里皆思绪纷呈。 片刻后,陶铁打破沉默:“你不是裘老,对吗?” 裘老侧了一下身子,面朝无尽海,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平摊向上,似乎在端着什么,声音幽幽问道:“为何会这么想?”陶铁走上前,与裘老并肩而立:“这个疑问其实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这一次裘老予我太乙幡,就把它勾了出来,很想问上一问啊。” 裘老右手握拳,平静说道:“我自是裘自远。” 陶铁再问:“只是裘自远?” 裘老没有立即给出回答,面向大海沉默。 无尽海上波涛汹涌,浪潮迭起,好似陶铁现在的心情。 很多问题的答案,就在裘老即将给出的回答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裘老幽幽开口:“你可知佛门法身、报身、应身之说?” 陶铁点头:“略知一二。” 裘老声音愈发幽微:“我自是裘自远,却也是某位存在的应身之一。应身又称化身,说独立也独立,说不自由也不自由。裘自远一心混吃等死,退休养老,但是作为应化之身,有些事不得不为。” 顿了顿,裘老转过身,直视陶铁双眼:“你师父黄君实乃上古天庭某位帝君之转世。那位帝君志存高远,欲历亿万劫,观亿万界,行事随心所欲。故而发现你师父的踪迹以后,我便常伴他身边,一来提防你师父,二来给你师父挡下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陶铁听着,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师父大有来头,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转世历劫之说,无论是前世的神话故事,还是这一世的道经记载,皆不在少数。 最为出名的,当是玉皇大帝! 但是师父大概率不是这一类性质的存在。 身为天帝,不可能那么闲云野鹤,必然要统天御地,王霸无双。 因此,陶铁大胆推断,师父的真身应是上古天庭中不领庶务、逍遥自在的某位帝君。 比如五方五老君。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做不得真,还是要听一听裘老怎么说。 裘老继续说道:“你师父收了刀小凤和你做徒弟,是在还大庸界接受他转生的因果。了断转生因果以后,他在大庸界能待多久,收获便能有多大。然而如今的天庭发生了一些变动,以至于天庭之下的万界都受到了影响,某些事不得不提前去做。” “因此,我师父仓促升天?” “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什么?” “你不是发现了吗?” “皆是猜测,没有多少实据,还请裘老解惑。” “其二便是大庸天朝不得不提前收紧针对海外、冰原魔域、百万大山、万妖荒漠的布局,不得不提前应对大胤界的侵袭。” 陶铁疑惑说道:“前者我能理解,后者……裘老是说,大胤界一直在某位存在的掌控之中?” 裘老哑然失笑:“哪有全知全能的存在?” 这一句话直接惊得陶铁元神发颤。 全知全能! 裘老是随口提起,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若是故意在我面前这么说,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一时间,陶铁的心有些乱了。 过去,长公主和当今皇帝都有过零星暗示,提醒陶铁不要过度依赖【万物通晓】。 陶铁便不再抱有【万物通晓】没有暴露的侥幸,只是将自己想走“全知即全能”道途的念头深深埋了起来,却也不曾放弃。 不断改造出的太乙玄珠偏重于道则、权柄的解析,正是这一念头的落地执行。 如果裘老是故意这么说的,这是在明明白白否了“全知即全能”这条道途啊! 毕竟,裘老虽然以某位存在代称自己的真身,但是不难猜出,这位存在正是大庸太祖、中天北极紫薇大帝! 作为“众星之主,万象宗师”,虽次于昊天,但独有一廷,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其实具备“全能”的特性! “如果……这……” 陶铁越想越心乱,好在他对肉身的控制已经达到巅峰,没有在神情上露出丝毫破绽。 心神波动也尽述内敛。 除非裘老此刻正以陶铁无法感知到的方式深入监测陶铁的所有变化,否则也不太可能发现异样。 裘老好似真的没有发现,自顾自往下说道:“大胤界的紫微天尊,你接触过的紫徽天尊,还有一位已彻底死了的紫徾天尊,皆是前任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一念所化。” “等等,一念?不是一尸或一身?” 陶铁猛地发现了盲点。 道斩三尸,释修三身,道释殊途同归,彼此参照。 旁观大胤界的三界混一全程,对于能够将自己的意志贯彻,强行推动镜像世界、绝灵山、真实世界炼反和合的紫微天尊,陶铁早有猜测,对方可能是前任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某一尸或某一身所化。 结果,裘老竟然说对方其实只是一念所化。 这可就有点太过惊悚了啊。 一念所化,又分而为三,仍能成为一界主宰,那么鼎盛时期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之神通有多广大,无法想象。 作为现任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大庸太祖的表现,可就有些匹配不上这般位格了! 毕竟,大庸天朝开辟千余年,都没能将大庸界整合为一,内部仍有大量隐忧。 想要开辟一个隶属于天朝的地府阴冥,也千难万难。 哪像大胤界的紫微天尊,意志贯彻之下,说三界混一,就三界混一。 裘老静静等了一会儿,方才回道:“确实只是一念。前任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乃是上古大能,真正的众星之主,三界亚君,威能何其广大。如今的三界残破不已,那位虽然坐上了那个位子,面对的却是一个烂摊子,处处都需要从头收拾,而力量又是有限的,这里多用一些,那里就得少用一点,拮据得很。” 叹了一口气,裘老松开握拳的右手,做了个反掌的动作:“不然的话,区区一念所掌之界,如何能成天朝大敌?反掌即灭!” 陶铁默然沉思,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裘老好似在利用他的疑惑,把话题越扯越大,越扯越空,离他一开始提的问题,越来越远了啊。 于是陶铁深吸一口气,斩断自己不合时宜的疑惑与好奇,沉声问道:“裘老,你认为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能更好地完场天朝的任务?” 裘老嘴角浮现莫名笑意,直视着陶铁,悠然回道:“什么也不办,坐看起高楼。” 话音落下,大胤界天穹之上突显异象。 九个混乱之域脱离了与大胤界的勾连关系,在浩瀚意志与玄妙秘法作用下,由实化虚,转化为类似域外天渊的存在。 呈现出来的景象,便是此刻的十日凌空。 而后,真正的大日之中,一个极微却又极大的黑点浮现。 凌空的九日瞬间被黑点摄入,消失不见。 大胤界远征,开始了。(本章完) 228.第228章 传道 潦草仓促。 这就是陶铁对大胤界远征的直观印象。 从观察的种种迹象出发做推测,好像这是紫微天尊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计划。 陶铁不敢过于倨傲,所以不做此想,只认为是自己没能窥破紫微天尊的用意。 他十分谦逊地将自己放在一个相对较低的位置,同时又极力拔高自己的思维和视角,去看待和思索自己被大庸太祖丢到大胤界和大胤界紫微天尊远征这两件事。 不过位格的差距、出发点的不同、信息差等等因素的存在,必然导致陶铁很难真正揣摩出大庸太祖和紫微天尊到底在做怎样的布局和博弈。 因此,陶铁又一次开口询问不只是裘自远的裘老:“只是看他起高楼,然后等他楼塌了就行?” 裘老双手负在身后,嘴角挂着莫名笑意:“我自是可以这么做,毕竟我来到大胤界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一个稳定可靠能长存的道标。” “那我呢?” 陶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自便就是了。” 撂下这句话,裘老的身影倏尔间消失不见。 没有腾云驾雾,没有金光一闪,好像水珠融入了大海,悄无声息,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踪迹。 陶铁看着波涛汹涌的无尽海,视线似乎洞穿了茫茫然的海域,落在了旧大陆上。 吞噬了绝大多数扭曲巨蛇残骸的无尽海,正在发生根本上的变化。 因此,无尽海没有进行三界合一! 旧大陆同样接纳了一小部份巨蛇残骸,对底层道则、权柄的影响有但不多。 理论上讲,旧大陆是可以强行三界合一的,但是也没有进行炼反和合。 也不知是紫微天尊没有强行推动的能力,还是没有那个意愿。 割裂! 浓浓的割裂感扑面而来。 陶铁不由得想起了大庸界,想起了无始海和百万大山。 大庸天朝的存在已经极力消减了近乎一致的割裂感,但是从本质上讲,大庸界也是如大胤界一般无二的割裂! “所以,大庸天朝很需要大胤界的远征。”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其实可以倒过来讲,强大外敌存在必然会促进内部的安稳!” “借助远征而至的大胤界这个强大外敌,大庸天朝为了大庸界的安危着想,发起一统大庸界的行动,符合大义!” “在大义的号召下,大庸天朝积攒了千余年的实力,就能没有什么后患地全部爆发出来。” “平推一切内患外敌。” “然后……” “助力大庸太祖真正坐稳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位子。” “众星之主,万象宗师。” “这‘众星’,必然是囊括可以容纳人族生存的诸天万界!” “在这个破碎后重组的大宇宙中,大庸太祖必须一界一界、一星一星地统摄整合,宣扬声名,立下规矩。” “最终达成‘诸天唯一,元始不灭’的成就!” “这样才能算是坐稳了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位子!” 思绪发散地揣测了一番大庸太祖的用意,陶铁发现自己还是没能拨开眼前的迷雾。 他仍旧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陶铁细思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发现自己进入了类似知见障的状态。 要是不能打破这种状态,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产生自我怀疑。 简而言之,就是迷路了。 裘老那一句“哪有全知即全能”的存在,更是把陶铁的道心狠狠震动了一番。 哗啦……哗啦…… 无尽海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潮来袭。 一阵阵前仆后继、汹涌不绝的巨浪向着海岸拍来。 几百米高乃至几千米高的海啸,似乎要将新大陆沿海一带全部摧毁了一样。 此地不宜久留,陶铁悄然远遁。 只是刚走开没有几步,身体猛地一沉,重重落在地面上。 大胤界的根本规则发生了莫名的变化,不能按照以前的方式御风飞行,更遑论空间纵跃了。 根本规则的变化不结束,就无法对之展开解析与利用,也就无法御风飞行和纵跃空间。 陶铁只好用双脚丈量大地的方式,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去。 茫茫大的大胤界,茫茫大的大胤界新大陆,随处可去,又无一处想去。 这种环首四顾心茫然的状态,让陶铁心里很不舒服。 空虚! 实在是太空虚了! “我得做些什么。” 陶铁非常认真地这么告诉自己。 却又想不出自己该做些什么。 召唤真灵投影? 这倒是可以。 关键是召唤过来以后呢? 当时,陶铁是真的认为大庸天朝想要破坏或者延阻大胤界的远征计划来着。 可是裘老的态度,缪宗仁的实际行动,都让这个“认为”显得有些……天真。 以大庸太祖随手就将他扔到大胤界这件事看,大庸天朝既然早就知道了这场战争的存在,肯定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如果真的想要破坏或者延阻大胤界的远征,早就采取了行动,哪还用得上临时丢出陶铁? 但是,朝廷,特别是天朝当今皇帝积极回应了陶铁提出的真灵投影召唤,显然不是开玩笑,肯定有其用意。 陶铁认为,他把朝廷的用意想清楚了,自己也就能走出这种“迷路”的状态了。 所以,漫无目的行路的时候,陶铁索性彻底放空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去思考。 一会儿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一会儿想想大庸天朝想做些什么,一会儿想想大庸太祖想做些什么。 这个做法还真的有效果。 “我!天朝!太祖!” 某一日,陶铁回到了清水河流域,看着完成三界合一、没了清水龙君、灵无极依旧存在、世家大族也依旧存在的七座城池内外,那些依然活在重重枷锁之下的生灵,心中顿悟。 “太祖起于终结人不聊生的乱世,建立一个追求相对公平的世道!” “天朝即是太祖之道的具象化体现,至少是之一。” “传道院体系,人人如龙。” “天朝在选出一百零八天骄以后,给出的考核是,传道!”“前次天朝也把除我以外的一百零七天骄派了过来。” “所以,我也好,董寿他们那一百零七人也罢,应该做的事,就是传道啊。” “大胤界的天神、地祇、祖灵、人鬼的统治秩序下,普通人真的是没有丁点自由与平等可言!” “正好紫微天尊掀起远征,大胤界内部力量空虚。” “偷家!” “如此好的机会必须偷家!” 陶铁越想,眼睛越亮,心中的迷惘也就越少。 直至最后轰然消散,整个人为之一清。 太乙玄珠也同时由后天返先天,成为了先天灵宝。 修行境界上,陶铁已经完成了“寻道”,站在了“合道”的门槛上。 寻是“知”,合是“行”。 什么时候知行合一了,这“道”便握在手中了。 于是,陶铁轻轻摇身一晃,化作一个身高九尺有余但文质彬彬的汉子,走进了天水城。 经过一番友好协商,陶铁在天水城东区拿下了一座院子。 这一日,陶氏武道馆开业,但门可罗雀。 别说是天水城的普通人了,就是整个大胤界,也没有几人知晓什么是“武”,什么是“道”,什么又是“武道”。 成千上万年的历史惯性,让大胤界生灵只知供奉与恩赐。 供奉人鬼,供奉祖灵,供奉地祇,供奉天神。 然后获得人鬼、祖灵、地祇、天神的恩赐,成为祭司或者神恩战士,从而获得超凡的力量。 绝大部分大胤界的生灵,没有靠着自己修行而去获得超凡之力的概念。 从这个角度讲,已经成了渣滓的英灵会,反而颇有可取之处。 开业以后连着七天没有招到哪怕一名学徒,也丝毫不慌不忙的陶铁,在想到英灵会以后,随意地给桥玄去了个口信。 这家伙借助于明尊赐予的手段,成功在金羽神殿剿灭先遣队的战争中活了下来,伪装成渔民,藏身在一处码头上呢。 改头换脸的桥玄收到莫名到来的口信以后,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他早就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 大胤界发生如此大的巨变,没有人与势力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 尤其是像他这样,与英灵会、先遣队、明尊皆有过接触的人。 “尊上,您寻我有事?” 桥玄放下抗在肩头的麻袋,连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赶到了大门敞开的陶氏武道馆,姿态十分谦卑。 “叫我馆主就好了。” 陶铁淡淡开口,“这一次请你来,是想问一问,有没有兴趣和我学武修道。” “学武修道?” 桥玄疑惑地重复了一声,随即问道,“请问尊……馆主,这武与道,是什么?” 陶铁回道:“武与道皆是修行坦途。你可以理解为,不用供奉神祇,单靠自身努力修行,就能获得神恩战士或者祭司的超凡实力。” “不用供奉神祇?” 桥玄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脸上与眼中充满了愕然与不敢置信,转瞬一想却又信了。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自称“馆主”的异界来客,是可以直面明尊,而不用卑躬屈膝的存在。 对方甚至有着和明尊做交易、讲条件的地位与实力! 所以,桥玄信了,然后动心了。 他急切问道:“馆主,我真的能跟着您学武修道,真的能单靠自身努力……修行,就获得超凡之力吗?” “当然可以。” 陶铁给出肯定的回答,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法不轻传,想要跟我学武修道,须交纳束脩。想要拜入我门下,又须接受考验。想要获得学会以后能够斩杀天神地祇的无上法门,又须通过更严苛的关卡。” 得来太过容易的东西,往往得不到珍惜。 因此,陶铁不可能在大胤界中一开始就免费传授武道。 即便是大庸天朝的传道院体系,也是免费传授基础,对于进阶的武、道知识与法门,设了一定的门槛。 只不过天朝同时也制定了各种扶持底层的福利政策罢了。 随着传道事业的展开,陶铁肯定会搬运这种成熟的体系,但不是现在。 “此乃应有之义。” 曾经在天水桥氏中任过中层管理之职的桥玄丝滑地接受了陶铁的说法。 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随后,桥玄问道:“敢问馆主,这束脩该如何教?又什么时候能开始跟随馆主修行?” 陶铁深深地看了一眼急不可耐的桥玄,淡然回道:“束脩嘛,一是钱,二是力。钱则每月三两银,管住不管吃,辅助修行的丹药另算;力则替武道馆做事,比如招收学徒,开辟产业,维护秩序,打响名声,与敌争斗……” 桥玄听着,不住点头。 待到陶铁把话说完,立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轻轻一掰。 一粒三两重的银角就掰了下来。 “请馆主收我入门。” 双手捧着这粒三两重的银角,桥玄跪地行大礼。 陶铁挥手一摄,将银角收入袖中,同时将桥玄一身得自桥氏祖灵、英灵会与明尊的混杂力量尽数抽离。 骤然失去超越凡俗的实力,桥玄感到很不适应。 但是明尊给出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此完成,自己奉给明尊的一粒真灵碎片不知从何处归来,使得真灵完整混一,却又让桥玄感到万分舒畅。 从今以后,他终于能不受任何存在的掌控了! 陶铁似乎没有看到桥玄真灵的变化,只是又招手一摄。 从桥玄身上抽出的超凡灵力炼去了驳杂的渣滓,复归桥玄的身体之中,从内而外地开始洗炼。 这不是揠苗助长,而是用桥玄本身的力量,将他长年供奉祖灵而有所亏空的三魂七魄做个弥补。 桥玄只觉浑身一颤,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同时得到了温和的滋养。 整个人的状态好似回到了最具有活力的少年时期。 身体状态反过来影响灵魂与意志。 平日里的殚精竭虑倏尔间一扫而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今日便是新生。” 不待这个念头激荡起来,桥玄只见馆主遥遥一指点下,他的脑海里便多出了两股陌生的信息。 “五禽戏?形意拳?”(本章完) 229.第229章 换家! 大庸天朝。 京城,大明宫,政事堂。 皇帝召三省六部主官,闭门开会。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这一次会议内容保密等级极高。 一个时辰过后,紧闭的政事堂大门敞开,诸位明公面容沉静离开,回到各自值房,立即贯彻会上做的决议。 户部尚书调动户部上下所有官吏,盘查粮草、军械等各类资源。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一动作立即引起京城内外的热议。 “朝廷又要打哪里了?还是继续打百万大山吗?” 不等兵部有所动作,人均正客的京城人就开始了讨论与抒发己见。 “不可能!打个百万大山,哪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西南三州这些年屯的那么多物资,足够供应英国公、成国公、泾国公三位国公麾下大军了。” “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们说朝廷这是准备打哪?总不可能又出海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无始无终海搞掉了,不是还有一个无天无地海吗?” “要我说啊,朝廷就应该先把无天无地海覆灭。听听,无天无地,这叫什么名啊,大逆不道!” “嘿……我听说五皇子从扬州出海,已经获得了部份军心,在定海卫里站稳了脚跟。” “莫谈此事,莫谈此事。” “依我说,朝廷这一回不是加大征伐百万大山的力度,就是要再扫一扫万妖荒漠。至于什么无天无地海嘛,肯定得等消化了无始无终海以后再说。” “呵呵……一群井底之蛙,妄议天下大事。” “你什么意思?” “瞧不起你们的意思。” “嘿!你说我们井底之蛙,意思是你不是咯,那你说说,你这个井上之蛙,又知道些什么,又有什么高论?” “哼!某知道的自是比你们多!朝廷这一回,既不打百万大山,也不打无天无地海,更不打万妖荒漠,打的是异界来犯之敌。” “什么?异界?哪个异界?” “这你就无需知晓了,只需知晓朝廷这一回是动真格的,一次性要出动足足八个卫!” “八个卫?嘶……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话说要打这异界来犯之敌,在哪打?怎么个打法?总不可能放敌人进来打吧?” “绝不可能!” “朝廷以逸待劳,有充足的时间预设战场,怎么可能放敌人进来?依我看,不是在界外,就是在无始无终海或者冰原魔域。” “老兄高见,可以详细说说这是怎么个说法吗?” “冰原魔域和无始无终海新归,地广人稀,且没有投入多少资源发展,就算打烂了也无所谓。特别是冰原魔域,气候苦寒,地产稀少,我听说朝廷在未来二十年内没有迁民过去的计划。” “听老兄这么一说,倒真有可能。不过,照老兄这个说法,为何不干脆放在百万大山打呢?” “我只是瞎猜,又不是朝堂明公,我怎知晓?” “原来老兄也是瞎猜呀,我还以为老兄是哪位明公府上的公子,得了什么消息呢。” “哈哈哈……” 欢快的气氛霎时间弥漫开来。 鱼龙白服的李云深和裘宛如静静对坐,听着茶楼里的喧闹,都无开口之意。 片刻后,同样换了常服的六公主在侍女引导下,走了过来。 “大姐唤我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六公主盈盈一礼,落座以后开门见山询问。 拿起普通的陶壶给六公主倒了一盏普通的茶,长公主平静说道:“请六妹来,是想麻烦六妹往弘农去一趟,替我带句话。” “弘农?带话?” 六公主微微垂了下眼皮,避开长公主的视线,疑惑问道,“不知大姐要我带什么话,给杨氏哪位长辈带话?” 长公主轻启朱唇,吐出两个人名:“弘农杨氏上一任族长杨博熙,与六妹舅父杨慎修。” “这……” 六公主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顾忌。 上一次晚宴不欢而散以后,六公主再也没去过弘农杨氏了。 她的母妃再怎么勒令,她都不去。 连带着,也斩断了弟弟七皇子与弘农杨氏的一切联系。 现在长公主冷不丁让她去一趟,着实意外而又不愿。 长公主这时说道:“放心,不让你一个人去,宛如代表我出面,陪你一块儿去。” 顿了顿,长公主加重了些许语气:“有宛如在,崔氏不敢为难你,弘农杨氏更不会冷落你。” “有大姐这句话,妹妹我就放心了。” 六公主闻言,只得答应下来,“不知大姐打算让我何时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长公主端起面前的陶盏,浅浅饮了一口茶水。 粗茶既苦又涩,在喝惯了好茶、灵茶、仙茶的六公主看来,仅仅嗅了嗅气味,就完全无法下咽。 然而长公主却甘之如饴,没有丝毫不耐。 全程没有开口的裘宛如这时站起身,看向六公主:“殿下,及早起行吧。” “嗯。” 六公主应了声,与裘宛如一块儿离了茶楼,乘坐马车驶向弘农杨氏。 一路上,六公主找了好几个话题,想要与裘宛如聊一聊。 但是裘宛如心里装着事情,没有聊天的闲心。 六公主见状,也就没有强行交谈,在沉默中抵达弘农杨氏祖宅。 弘农杨氏早就得了消息,杨博熙和杨慎修两人联袂出迎,更是直接把六公主与裘宛如带进了杨氏宗祠附近的一处院子。 这是杨氏招待外客规格最高的地方。 六公主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招待自己,而是冲着长公主的面子,方才开了这座院子。 因此,六公主只做传话工具人,将先前离开茶楼时,长公主传音相告的话,分别对杨博熙和杨慎修讲了出来。 裘宛如作为长公主的代表,既是来做陪同的,也是来做见证的,更是来送信物的。 一枚通体纯白的玉佩递到了杨博熙手上。完成任务的裘宛如和六公主没有多留,利落离开。 杨博熙和杨慎修送走两人,去到了杨氏宗祠。 这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不少杨氏内部有一定地位,对于一族大事有一定话语权的杨氏族人。 往常有资格进来的杨崔氏,这一次没有出现! 杨慎修的父亲,杨崔氏的丈夫,杨博山稳稳当当地坐了一把圈椅,毫无上次跪在地上的窘迫。 不过见到宛如风中残烛的杨博熙晃晃悠悠走进宗祠以后,杨博山立即把圈椅让了出来,亲自扶杨博熙坐下。 与此同时,发自肺腑开口:“大哥,我去,你在家安心将养身体。” 其他族老们没有贸然发表意见,静静等着杨博熙表态。 长公主到底有什么章程,弘农杨氏一干高层早就知道了。 只是一直没做出决定,要不要参与进去。 要的话,参与到那个程度。 现如今长公主派了裘宛如和六公主来传话,弘农杨氏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咳咳……” 杨博熙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平复气息,当即声音低沉但态度坚定说道:“此事,我弘农杨氏紧跟魏国公府的步伐,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此话一出,除了杨博山出于关心杨博熙身体考虑,持反对意见,其他族老们个个都同意。 至于现任族长,朝廷有要事,抽不开身,更不适合在眼下的节骨眼上表什么态。 紧随魏国公府的步伐好啊。 魏国公府可是长公主的母族,长公主坑谁都不可能坑魏国公府! 此时此刻,当代魏国公徐渭雄却异常烦恼。 同样风烛残年的徐昆仑听闻了某个消息以后,正在磨刀。 因为身形变化过大,已经不合身的甲胄早就做好了保养,挂在架子上,随时可以着甲。 浓郁的铁血兵戈气息从徐昆仑瘦弱的残躯中逸散出来,隐隐搅动着空气。 弘农杨氏与魏国公府之外,参与了当年那场不计伤亡强行攻破无终魔宗、幸存下来但失去修为的将帅们,也纷纷有了不同的动作。 绝大部分人磨刀洗甲,等候诏令,即可披甲出征。 一小撮人正在服药调养身体,榨干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争取恢复到可以出征的状态。 没有一名将帅想着老死病榻上。 此次若是马革裹尸还,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 而且操作得好,说不定能恢复修为,重回人生巅峰。 为何不搏上一搏? 而且,弘农杨氏与魏国公府这样的顶级世家、门阀都要搏一搏,自己这些次上一等甚至几等之辈,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样,在京城内外的视线被户部的动作,以及兵部紧接着做出的八卫大调动给吸引住的时候,一个个早就淡出了世人视野的老兵老将,悄然集结。 武将以魏国公府出身的前大将军徐昆仑为首,文官以弘农杨氏前任族长领头。 太乙宗和白马禅寺作为道门、佛门的领袖,也积极参与。 在绝大部分世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些在强行攻灭无终魔宗的战争中修为尽失的老一辈,来到了西南百万大山。 英国公得皇帝秘旨,早就做好了准备。 跨界真灵投影大阵随时可以启动。 上一次派往大胤界,看似没有任何建树的先遣队就驻扎在大阵附近。 待老一辈文官、武将、道、释修士来到这里,马上进行了第二次跨界真灵投影。 与上次需要陶铁作为中转不同,这一次,在大胤界召唤真灵投影的人是裘老。 地点在大胤界无尽海中某个大岛。 天神、地祇、祖灵、人鬼、祭司、战士的六种战斗单位体系延用,但又做了大幅度的修改。 裘老以周天星斗的规则之力,将灵力之躯改为了星象之力构建而成的躯体。 如此,就不存在实力上限被锁死的烦恼。 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众星之主,万象宗师,在祂的权柄主宰下,无论是先遣队,还是老一辈,皆能最大程度发挥。 消去时空变换造成的些许不良影响以后,先遣队和老一辈很快分作两头行动。 先遣队回返新大陆,老一辈前往旧大陆。 两拨人马的任务截然不同。 先遣队这一回领到的任务与陶铁的做法一模一样,在大胤界传道! 以儒、武为主,道、释辅助,广建书院、武馆、道观、佛寺! 基于一些深层次的考虑,先遣队避开了清水河流域所在的西大陆西部,着重在东部、中部和南部发展。 北部苦寒,地广人稀,后续有余力了再说。 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紫微天尊带着三个批次,共二十七座混乱之域远征大庸界以后,大胤界没有决出新的主宰不说,连代掌主宰权柄、梳理大胤界庶务的神祇都无。 大胤界的皇地祇除了在反对远征一事上站出来抗争,其他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可言。 祂一心只想领着愿意追随祂的地祇,守护住大胤界的山川土地,其它无所求。 所以皇地祇不争权夺利,逻辑上说得过去。 但是前任主宰月尊,乃至藏在无尽海里与旧大陆上某些隐秘存在,也不趁机跳出来整合权柄、权力,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忌惮紫微天尊? 跨界远征这种事,紫微天尊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无法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就算祂留有后手控制万神殿、大胤界,也是鞭长莫及。 一旦发生什么大事,大概率难以及时做出正确反应。 因此,先遣队冷不丁发现,事先预料中的阻挠与围剿竟然没有发生! 大胤界留守的各方势力,冷眼旁观着先遣队将儒、武、道、释的知识、法门传播开来,没有做任何动作。 这与陶氏武道馆在清水河流域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另一边,老一辈在裘老的率领下,远渡重洋,前往了旧大陆。 陶铁只是模糊感知到,旧大陆只在最后一个批次中往几座混乱之域派了些许人手。 裘老却是亲眼旁观,旧大陆上集结了远比新大陆更多更强的大军。 从数量上讲,足有五六个亿个体。 从实力上讲,可以轻松趟平百万大山! 无尽海上波涛汹涌,海中巨兽却安静蛰伏,没有出来阻止老一辈向旧大陆光明正大的进发。 似乎也脱离了紫微天尊的掌控。 然而就在老一辈即将登陆的时候,异变突起。 天穹上落下无数道星月之光。 整个旧大陆骤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大庸界的百万大山!(本章完)